[兩宋元明] 調教大宋 作者:蒼山月(已完成)

 
BloomCaVod 2018-2-25 20:59:3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97 365381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8-2-25 21:18
第30章 嚴河酒坊

    「唐子浩,你真的勸父親大人辭官?」

    范純禮與唐奕打鬧一番,安靜了下來。

    唐奕一邊享受著郊野的碧色連天,一邊笑道:

    「嗯,你爹和你說了?」

    「父親和尹叔父對談之時,說起過。」

    「那你覺得,你爹應不應該辭官?」

    「我哪知道。」范純禮撇著嘴。

    「不過,這幾年父親大人這個官做得極累,不當也罷!」

    唐奕看了他一眼,打趣道:「你就不怕你爹不當官了,天天在家盯著你讀書?」

    范純禮一怔,「唐子浩,你別嚇我.。」

    轉而見了鬼一樣叫道:「那他還是接著當吧,省得成天盯著我。」

    唐奕哈哈大笑,范純禮少年心性,又對讀書無愛,范仲淹要是真的賦閒在家,那他才是真的倒霉了。

    事實上,范家四子,除了一本老正的次子范純仁考上了進士,另外三個,好像讀書都不怎麼樣。

    ....

    嚴河酒坊,本是嚴河村一張姓富戶的產業,業主名叫張全安,與張全福是表親。要不,也不會一有出兌的消息,張全福就知道。

    這幾年年景好,糧豐酒賤,張全安的果釀劣酒自然銷路不暢。

    今年春夏雨水充足,又是一個好年,張全安眼見果子酒漲價無望,銷售無門,所性動了出兌的念頭。

    到了嚴河村。

    張全安早就來到村口迎接,與三人見了禮,就引著他們來到了位於村頭的酒坊。

    對於灑坊的位置,唐奕還是極為滿意的。

    嚴河村臨河而居,水源充足,又毗鄰官道,入城也方便。最主要的是。這裡不似城中那般成本高昂。要是在城裡,別說是一家現成的酒坊,就是一塊蓋酒坊的地皮,也比嚴河酒坊的價高了。

    進了酒坊,唐奕更是暗自點頭,對這處所在十分滿意。

    酒坊正向是一塊一畝左右的空場,用木料圍成一個大院子,東西兩邊各搭一個雨棚,棚下整整齊齊的碼著幾十口大缸。正對官道的北向,是五間正房,看上去半新不舊。

    「正房是三年前開坊的時候新蓋的,用的都是青磚大料。」張全安給張全福、唐奕介紹著。

    當初建坊的時候,他也是費了一番心思的。

    引著眾人來到正房裡面,只見各種釀酒器具一應具全,幾乎是只要接手就可以直接開工了。

    正房有後門,穿過去就是酒坊後院,張全安帶著大夥來到後院,唐奕不由得眼前一亮。

    原來,後院還有一小塊空地,緊挨著嚴陵河,河岸邊上的東西兩側還各建有兩間偏房。與嚴陵河,還有前院正房,正好圍成一個「回」字。

    「這地方不錯。」唐奕滿意地讚道。

    張全安笑道:「這兩間房,本是打算我一家自住的。因酒坊生意不濟,也就空下了,裡面的家什、器具都還是新的。」

    唐奕一邊聽張全安介紹,一邊盤算著,前院可釀酒調配,後院則用來提煉甘油,做蠟燭、肥皂,正好合適。

    而且酒坊背靠的嚴陵河與官道平行,直通鄧州城,雖是白河支流,但是跑平槽小船是沒問題的。

    用船將酒運往來鄧州,由水門進城,自然要比陸路方便得多。將來果酒打開銷路,還可直接從此裝船,直達漢水。再由漢水上大船,就可銷往大宋全境。

    「前院雨棚下面,還挖了兩口窖做酒庫,咱們去看看?」

    張全福也對這處地方十分滿意,他之所以極力勸唐奕治辦酒坊,還有另一個小心思。

    眼下,馬大偉與四娘的婚事已成定局,但是,別忘了,馬大偉現在可還跟唐奕住在唐記裡頭呢。總不能讓馬大偉把媳婦娶到食鋪裡頭去吧?

    這間酒坊,當年開業之時他是來過的,知道有後院可住人,他打算和唐奕商量,讓馬大偉直接把此處當做婚房,即省了麻煩,又把酒坊牢牢地攢在了手裡。至少,唐奕豬油煉寶的秘方,是絕計不能讓外人知曉的。

    眾人來到前院雨棚的地窖口兒,唐奕閒的沒事,隨手晃了晃邊上的酒缸,卻沒成想酒缸文絲未動!

    唐奕心念一動,問道:「酒缸是滿的?「

    張全安苦笑應道:「可不是滿的?今天新酒銷售慘淡,全都壓在這兒了」

    「有多少?」

    「外面四十缸,窖裡還有七十餘缸,每缸四百斤。」

    外面四十,窖裡七十.多,加在一塊就是四萬四千斤。

    張全安見唐奕和表哥張全福都定住不動,還以為這二人一聽屯了這麼多酒,犯愁銷路。生怕這生意黃了,他急忙道:「大家都不是外人,你們要是兌下酒坊,這存酒我....半賣半送!」

    唐奕正算著,把這些存酒變成錢,得是多少。

    一聽張全安要半賣半送,「怎麼算?」唐奕下意識地問了一句。

    張全安低頭沉吟.,半晌才一咬牙,吐出兩個字:「兩文!」

    「這一百多缸果灑,出坊價最低的是兩文,品質好的四文,我全按兩文。」

    唐奕震驚了。看來,這開果酒坊的,還真不掙錢,賠本兒都要往出兌.。

    兩文錢,四萬多斤,才不足九十貫錢。.轉手,唐奕一過濾,再兌上甘油,就賣200文一斤,整整番了100倍!

    唐奕與張全福對視一眼,誰都沒說話。但二人都是心領神會,這回賺大了。

    他們在意的,倒不是張全安多少錢把存酒兌給他們,差那麼一文兩文的,四萬多斤,也才幾十貫的差異。

    讓他們不淡定的,是數量!

    四萬多斤存酒啊!全賣出去就是九千貫。去掉豬油和其它一些原料不足五百貫的成本,剩下的八千多是純利。

    就算特麼去搶,也搶不來這麼多啊!

    張全福更是眼冒金光,看著眼前一缸缸的存酒,就像看著油光光的銅錢。

    他雖然只佔了一成份子,還要出本錢,但是,這四萬多斤酒要是全賣出去,雖只是一成,他到手也有八百多貫。而這一間酒坊才多少錢?

    前後院佔地將近兩畝,九間新房,外加雜七雜八的東西,也才不過要價四百貫。再加上四萬四千斤的存灑,也不過五百。

    等於說,盤下這間酒坊,一分錢沒花,倒先掙下了三百多貫。

    二人也不說話,張全安哪知道這兩人心裡想什麼,更為焦急。

    乾脆下了狠心,「一文,一文全甩給你。」

    「一文?」

    ....

    唐奕連忙擺手,「叔伯誤會了,我們在乎的是存的數量,而不是價格。」

    張全安心道,果然是閒存酒太多,乾脆拼了,「白送。」

    「只要你們兌下酒坊,這些破酒,老夫也不要了。你們是賤賣,還是倒掉,隨便!」

    嘎...

    白送?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8-2-25 21:19
第31章 不但會做詩,還會唱曲兒

    張全安是鐵了心的要賤賣酒坊,甚至不惜把四萬多斤的存酒,白送給唐奕。

    唐奕卻沒佔這個便宜。

    一來,再怎麼說,張全安與張全福是表親,為了百十來貫的利錢,毀了血脈之親,未免有些太過小氣了。

    二來,張全安不但是嚴河村土生土長的坐地戶,而且還是村中裡正。

    將來要是讓其知道,唐奕和張全福在酒坊之中得利甚巨,卻還與血親爭此小利,難免心有芥蒂。到時,不但親戚沒法做了,再尋些由頭,找你酒坊的麻煩,也不是不可能。

    那時,唐奕可就一點辦法都沒有了。所謂,強龍不壓地頭蛇,說的就是這個理兒。

    最後雙方協定,酒坊加上四萬四午斤存酒,張全安以錢五百貫的價格,全盤兌給了唐奕。不但存酒是按市場足價來算,就連張全安最初的要價四百貫都一分沒講。

    雙方定下章程,明日就可到府衙過戶。要不是其他的準備還不充足,張全福想今天就去過戶,今天就開工,今天就開售新酒。

    他現在是一刻都不想多等,生怕天下掉下來的這個餡餅,讓別人搶了去。

    回來的路上,唐奕對張全福言道:「下期州府契發酒権,我們干脆拍下來算了。」

    張全福一怔,木然道:「幹嘛要酒権?我們又不釀米酒?」

    「如今果酒利小,自然沒人管。以後咱們的酒一上市,可就不一樣了,說不得就有見利起意的小人惦記。不怕一萬就怕萬一,防著點,沒壞處。」

    張全福偷偷看了一眼旁邊撒開歡玩兒的范純禮,心說,你都是范相公的門生了,哪個不長眼的敢找咱們麻煩?

    唐奕看出他的心意,解釋道:

    「師父清白一生,我這個做學生的,不能為其爭光也就算了,哪還能讓這等銅臭之事污了他老人家的名聲?以後酒坊的事情就交給大哥和您全權管理,我還是能不出面,就不出面的好。再說....」

    唐奕頓了一下,悠悠道:「再說,師父這個官,可能也當不了多久了。」

    從范純禮透漏的信息來看,唐奕勸范仲淹辭官,他也不是全無想法。能與尹先生鄭重談起,說明範仲淹在慎重的考慮此事。

    只要唐奕如期掙夠了辦書院的銀錢,到時,再勸其辭官,想來希望極大。

    張全福一想也對,宋雖不抑商,商人的地位也不似別朝那般低人一等,但仕族名門還是不粘為妙。而且,一張酒権對於新酒這麼大的利潤來說,也不算什麼事兒。

    ....

    三人回到城中時,已經臨近中午,范純禮也玩夠了,勸著唐奕跟他回范宅。

    對於父親大人,他還是極怕的。瘋了一上午已是難得,要是再不回去.,不吃一頓板子,也得被訓得狗血淋頭。

    唐奕看看天色,讓范純禮再等上一會兒,自己就鑽進了廚房。不多時,裡面傳出呲拉拉地煎炒之聲。

    范純禮聞著味,抻著脖子在外面望了半天,才見唐奕出來,手裡提著個食盒。

    「走吧。」

    「嘖嘖...」范純禮看著食盒,直流哈拉子,「我爹不會是衝著你這手藝,才收你的吧?」

    唐奕笑罵道:「你爹才沒你這麼膚淺呢!快些走吧,涼了就不好了。」

    二人說笑著出了唐記,向府街行去。

    鄧州城本來就不大,從西市到府街,快行不過兩盞茶的工夫。

    到了范宅,范純禮朝食廳看了一眼,見其中無人,就知道他們這算是趕上了,家裡還沒開餐。

    把食盒交給僕役,范純禮就到後院去叫范仲淹了。後宅唐奕不便進入,只得等在客廳。

    不多時,范純禮出來拿上食盒,一併帶著唐奕,到偏院尹先生那裡去。

    唐奕一想也是,尹先生行動不便,能少動,還是讓其少動的好。

    到了偏院,只見范仲淹師儀威嚴,和尹先生坐在院中。

    唐奕行了禮,就與范純禮一到把食盒裡的吃食一一取出,擺滿一桌。

    尹洙看著一桌的各色菜餚,對范仲淹笑道:「希文兄真是好福氣,有大郎在側,你算是有口福嘍。」

    范仲淹故作姿態地道:「庖廚小道,算什麼本事!?」

    說完,還不忘一本老正地看向唐奕:「聽彝叟說,你上午跑到城外,去弄什麼酒坊了?」

    唐奕一愣,頓時心中釋然,原來師父板著個臉就因為這個啊!當下也不敢隱瞞,老老實實地承認了。

    「哼!」范仲淹一聲冷哼。「還是改不了逐利的性子!」

    唐奕苦笑一聲,「師父,咱們可是說好的。」

    「說好什麼?」

    「說好了,小子三年給您掙下一座書院啊!小子不想辦法廣開財路,哪來的錢啊?」

    范仲淹一滯。

    「老夫就算辦書院,也用不著你!」雖是訓誡,但語氣明顯緩和了下來。

    他不希望唐奕過於鑽營,是怕他耽誤正業。可沒想到,這小子竟真的為了那日的一句戲言,而有所行動,不禁心中溫暖。

    「那日只是戲言,你一個未到志學(十五)的娃娃,怎麼可能三年掙夠一座書院?休要再想此事!」

    「怎麼是戲言呢?」

    唐奕不干了,小爺可是鉚足了勁,要大干一場,你告訴我是戲言?

    「師父,您老可是長輩,又是大宋的良心,可不能說話不算數,說三年,就三年。三年我掙出一座書院,您就辭官!」

    范仲淹被他氣樂了,心說,這孩子看著挺聰明的,怎麼淨干蠢事。

    「休提此事!」

    「您...」

    「嗯?」....

    范仲淹眼睛一眯,喉嚨裡滾出一聲威儀之聲,唐奕啞火了。

    尹洙看著這兩師徒在這裡看似講理,實為耍寶,心裡想笑,又不好破聲

    只得指著桌上酒杯之中的赤色美酒問唐奕,「你弄那個酒坊,就是為了釀這美酒?」

    「對呀,先生覺得這酒可還滿意?」

    尹洙點頭道:「端是好酒,必定大賣。」

    唐奕來了精神,一指尹洙,「師父,你看尹先生都說好,那必定是好。小子這事辦的沒錯,您就等著我把書院給你掙出來吧。」

    范仲淹瞪了他一眼,「沒大沒小!尹先生也是你能指的嗎?」

    唐奕一吐舌頭,把手縮了回來,利用年齡優勢,賣起了乖。

    尹洙哈哈一笑,也不讓這二人再鬧下去,張羅大家落坐開餐。這時,正好范純仁也過來了,五人圍桌而坐,只等范仲淹與尹洙先動筷了。

    唐奕把兩盤素炒時蔬挪到尹洙面前,「先生的病,飲食不易太過油膩,多吃些清淡的為好。」

    尹洙一怔。

    唐奕急忙解釋道:「家母曾經也得過風痺之症,早幾年曾有一遊方郎中看過。說是,除了藥石之力,飲食也要極為注意。要少吃油膩,少飲酒,多食五穀,忌食豆芽、海鮮,還有動物內臟。」

    怕尹洙不信,唐奕又補充道:「那郎中雖是游醫,但專治風痺痛症,還是有些本事的。家母被他看過之後,也是多年未再復發。」

    尹洙和范仲淹對視一眼,苦笑道:「照大郎所言,老夫這五臟廟怕是要受苦了嘍!」

    范仲淹對尹洙的身體最是關心,唐奕言之鑿鑿不由他不信,也勸解道:「身體要緊,師魯還是注意一些為好。」說著,看向尹洙手裡的酒杯。

    「這酒也就免了吧.!」唐奕剛剛可是說飲酒對風痺無益的。

    「果酒無礙。」唐奕急忙叫道。「果酒沒問題,可以適量飲用。但米酒不行,一口都沾不得。」

    唐奕可不是瞎說,前世他的母親就是痛風,也就是風痺,所以對這個病,他剛好有些瞭解。

    痛風的病因就是由於一種叫嘌呤物質生物合成代謝增加,尿酸產生過多,或因尿酸排泄不良,而致血中尿酸升高,尿酸鹽結晶沉積在關節滑膜、滑囊、軟骨及其他組織中,引起的痛症。

    而各種食物之中,嘌呤含量高低不同,痛風病人當然是益食嘌呤含量少的食物,少吃高嘌呤食物。

    而且飲食的節制,在痛風治療之中極為重要。即使再好的治療手段,若不控制飲食,也是徒勞。

    ....

    尹洙聽唐奕說果酒沒事,不禁長出了一口氣,要是把酒也給他斷了,那可真是人生無趣了。

    「看吧,果酒無礙。」尹洙向范仲淹比劃了一下手裡的酒杯,然後一飲而盡,說不出的暢快。

    唐奕既然說果酒沒事兒,范仲淹自然也不阻止,招呼大家開餐。

    眾人一邊飲酒吃菜,一邊有一句,沒一句的閒談。

    范純禮天性歡脫,給范仲淹等人說起了今日出城的一些見聞。

    不知道怎地,就說起了唐奕嘟囔的那兩句詩上面。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

    「哦?」范仲淹一聲輕疑,看向唐奕。

    「大郎還會做詩?」雖略顯直白,但也不失好句。關鍵是,唐奕一直無心向學,今日還能鼓搗出兩句詩來,范仲淹當然心中高興。

    ....

    而唐奕則裝起了鵪鶉,恨不得把腦袋塞到桌子底下去,心裡這個汗啊!

    他會做個屁詩啊!

    那兩句也不是詩,只是幾百年後,明代《寶劍記》裡的戲詞,只不過後世流傳比較廣罷了。

    「大郎不但會做詩,還會唱曲兒呢!」

    范純禮賤賤地補了一刀。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8-2-25 21:20
第32章 男人哭吧,不是罪

    唐奕斜了眼范純禮,恨不得把他拉出去槍斃五分鐘。

    好吧,大宋沒槍,那就砍頭五分鐘!

    唐奕心裡暗罵,早前怎麼就沒看出來,這貨居然長了一張八婆嘴。

    「哦?」

    「大郎還會唱曲兒?」尹洙放下酒杯,一臉的玩味。

    「哼著玩的,尹先生別聽三哥亂說。」

    「我哪有亂說?本來就會,唱得還挺好呢!」

    賤純禮哪肯輕易放過唐奕。

    「唱的是....男人哭吧哭吧,都是罪...」

    范仲淹聽范純禮有模有樣兒地在那哼著,心說,這都什麼亂七八糟的。

    偉光正的范大神,又把臉板了起來,開始喝斥唐奕了。

    「整日琢磨一些無用小道,你說你現在做的事情,樁樁件件,哪有一樣是君子所為?」

    唐奕這個委屈啊.,早知道范大神這麼愛訓人,他說什麼也不拜這個師。

    趁著范仲淹不注意,唐奕擰頭瞪了一眼賤純禮。不想,這貨正在那兒抿嘴偷笑,不禁更加氣結。

    倒是尹洙算是個好人,幫唐奕解圍道:「今日難得美酒佳餚,希文兄,何畢必這般嚴肅?」

    「師魯莫放縱這小子,一身的惡習,若不好好整治整治,將來如何立身?」

    尹洙一笑,「誰無風流少年時?這世上,除了廟裡的頭陀,恐怕也只有希文兄,從小就不食人間煙火,一心成聖嘍。」

    范仲淹老臉一紅,「怎麼扯到我頭上來了?」

    尹洙替范仲淹滿上酒,勸解道:「兄要為其立身,也要分個時候嘛!今日即有美食佐酒,又有晚輩坐陪,自當盡興才是。」

    見范仲淹面色緩和,又著看向唐奕,笑言道:「君子當成人之美的道理,大郎可懂?」

    唐奕心說,尹先生高人也,三兩句就把范大神擺平了。

    「這個道理,小子還是知道的。」

    「既然知道,那還不把你那首小曲兒,速速唱來?」尹洙指著一桌的酒菜道:「有酒有菜,就單缺一段助興小曲兒嘍!」

    「對!對!」范純禮一聽尹先生讓唐奕唱曲兒,登時來了精神。

    「早上你就沒唱全,這回我要聽整首。」

    啊?

    唐奕扭曲著一張臉,一時不知道應說什麼。

    范仲淹看唐奕的樣子,也意識要這火發的有些不合時宜。

    輕咳一聲,「既然尹先生要聽,你且唱吧。」

    得,師父發話了,這回唐奕連推拖都不行了。

    無奈,唐奕只得清了清嗓子,開始唱起了一曲不屬於這個時代的旋律。

    .....

    在我年少的時候

    身邊的人說不可以流淚

    在我成熟了以後

    對鏡子說我不可以後悔

    在一個範圍不停的徘徊

    心在生命線上不斷的輪迴

    人在日日夜夜撐著面具睡

    我心力交瘁

    .........

    起初,除了聽過幾句的范純禮,不論是范仲淹,還是尹洙,包括沉默不語的范純仁,都沒把唐奕唱曲兒當回事,全當是消遣娛樂。

    但是....聽慣了細詞慢調的宋人,對這旋律輕快的『曲兒』一時還真的聽不慣......

    范仲淹更是微微搖頭,心說,這小子果然唱不出什麼雅韻。歌詞潛白如水,完全是市井之言。

    但是,隨著唐奕略顯低沉的聲音,把這一首千年之後的「男人歌」娓娓唱出,范仲淹的臉色卻逐漸凝重了起來。

    直白的歌詞紛蹱而至,漸漸的那艱澀難明的曲調慢慢淡去,只餘一句句白話直語,如鑿子一般砸在范仲淹的心裡!!

    .....

    那直白的歌詞,似乎說的就是范仲淹的故事。

    他何常不是,少時不肯流淚,立命之後不能流淚?

    何常不是,在萬民與家國之間不停的徘徊?

    何常不是,用堅強的面具掩蓋內心的哀戚?

    .......

    幼年喪父,母親帶著尚不經事的他改嫁長山。自此之後,他走的每一步都是艱難的。

    童年寄人籬下,少年仗劍遊學,青年時又忍著飢寒,日夜苦讀。

    等到苦盡甘來,終於舉業有成之時,那一年的范仲淹已經二十七歲了。

    殿試完畢,在京城等任職差遣的日子裡,他寫下兩句詩:長白一寒儒,名登二紀余。

    他來晚了.,一刻也不敢耽誤了。

    他時刻在提醒自己,不能滯怠,更不能軟弱,這個國家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去做,需要去奮鬥!

    憑著這股信念。

    劉娥把持朝政,三次上本反對,被一貶再貶,差點病死在陳州之時,沒有軟弱!

    呂夷簡專權之時,數渡迫害,沒有軟弱!

    經略陝西,面對西夏狼騎犯我宋土之時,更沒有軟弱!

    甚至新政受阻,政治生涯幾乎斷送的今天,依然在咬牙堅持。

    坎坷的經歷造就了范仲淹鐵一般的意志,早就不知淚為何物。就像他教導幾個兒子說的那樣,「英雄無淚!」

    但是,就像唐奕那難聽的歌裡唱的一樣,苦撐了一輩子的范仲淹....

    心力憔悴!

    ....

    .......

    明明流淚的時候

    卻忘了眼睛怎樣去流淚

    明明後悔的時候

    卻忘了心裡怎樣去後悔

    無形的壓力壓得我好累

    開始覺得呼吸有一點難為

    開始慢慢卸下防衛,慢慢後悔,慢慢流淚!

    ....

    尹洙強行收回陷在唐奕歌聲中的心神,下意識地看了一眼身旁的范仲淹。只見他全身僵直,臉色灰白,瞪圓的眼眸之中,血絲密佈。

    尹洙不禁暗嘆一聲,看來,范希文也是人,也有淚。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

    再回想起唐奕的那兩句詩,尹洙才開始深思其中的深意。

    .....

    .....

    男人哭吧哭吧哭吧不是罪

    再強的人也有權利去疲憊

    微笑背後若只剩心碎

    做人何必撐得那麼狼狽

    男人哭吧哭吧哭吧.........

    .....

    唐奕猛然拔高的聲調,把這首「男人歌」推到了最高潮。

    范仲淹的情緒也隨之被送到了頂點,通紅的眼睛,再也壓抑不住的開始濕潤......

    盈滿.....

    最後化作兩道滾燙的男人淚,順頰而下!

    啪嗒.....

    眼淚落入酒杯的微響,讓范仲淹猛然驚醒。

    騰地一聲站起身形,一個旋身背對眾人,邁步急行,直到離飯桌甚遠,方停了下來。仰頭望天,不讓淚水再度流下.。

    唐奕的歌聲被范仲淹一系列的反常舉動,驟然打斷,聽得入迷的范純禮這才發現,父親大人不知何時已經離桌了。

    「父親這是怎麼了?」范純禮傻傻地問向二哥范純仁。

    范純仁陰著臉瞪了唐奕一眼,然後喝斥道:「吃你的飯,管那麼多做甚。」

    被二哥訓斥的有些莫名其妙,范純禮茫然地看向尹洙。這才發現,尹先生好像也有點不對勁兒,兩眼泛紅不說,眼神也有些迷離。

    呆愣半晌的尹洙,見眾人都望向他,扯起一個勉強的笑容...

    「聽不太慣......但是!曲俗....意不俗.,詞白理不白!」

    所謂唐詩宋詞,宋人最愛的是詞,有固定的詞牌曲調,文人們只要寫出詞句,添到固定的詞牌之中就可以。

    而唐奕唱的曲兒,屬於市井百姓唱的東西。可以說,就是俗的代名詞,上不了檯面的。

    尹洙能用「不俗」來評價俗曲,已經是相當高的評價了。

    「謝謝先生誇獎!」唐奕一顆心也總算落了地。

    本來開始唱的時候,見范仲淹神情有異,唐奕還有點忐忑。但范仲淹之後的表現,卻讓他想到一些不同的東西,心也定了不少。也許想讓范仲淹遠離那片事非之地,唯一的方法.....就是把他,拉下神壇!!

    「父親大人吃完了嗎?」二貨賤純禮到現在還是有點拎不清。

    尹洙一笑,也不答他,而是言道:「我有些累了,你們三個先下去吧。」

    「可....可我還沒吃飽呢。」二貨繼續「賣萌」,招來的,卻是范純仁照著他的後腦勺就是一下。

    「讓你走就走,哪那麼多廢話!」說著,拉起賤純禮就往外走。

    唐奕向尹洙行了個禮,看了一眼范仲淹的背影,也跟了出去。

    見三人已走遠,尹洙艱難地起身,來到了范仲淹的身後。

    .....

    唐奕三人出了偏院,行至前廳,范純仁終於按奈不住,一個急停怒視唐奕。

    「唐奕!你和我爹有仇是不是!?」

    范純禮看著二哥怒氣衝衝的樣子,有些發愣。

    「二哥,這是咋了?發什麼火啊?」轉而一想又問道:「爹咋了?」

    范純仁懶得理這個二貨,繼續對唐奕怒喝:「為何你總是能給他老人家添堵?」

    唐奕直視范純仁通紅的雙眼,一步不讓地冷聲反問道:「你覺得我是在給師父添堵?」

    「這不算堵,還什麼算堵?」范純仁怒吼著。

    唐奕一聲嗤笑,「可憐!」說完.,就不理范純仁,逕自離去。

    連家人都覺得范仲淹不能哭,不能軟弱,可想而知,壓在這個老人肩上的擔子是多少的沉重。

    不是可憐,又是什麼?!

    「你什麼意思?」范純仁望著唐奕的背影叫喊著,神情可怖。

    唐奕緩緩地停了下來,頭也不回的低沉道:「你爹是人......不是神!」

    范純仁是一怔。

    他明白唐奕什麼意思。

    「是人就有七情六慾,是人就有被壓垮的時候。」

    說完,唐奕大步走出范宅,留下范純仁、范純禮呆愣當場。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8-2-25 21:20
第33章 辭

    偏院之中,范仲淹背身而立,尹洙拖著病體,陪他呆站著。

    良久,尹洙方道:「看來,希文兄真的累了!」

    范仲淹身軀一僵,藉著整冠的動作,隱晦地擦了擦面頰。

    「是啊,累了!」說著,轉身回到桌前坐定,端起一酒杯,一飲而盡!

    只不過.,原本酸甜美味的果酒,卻怎麼也品不出甘甜,滿嘴都是苦澀之味。

    尹洙艱難地挪回坐位,陪著他滿飲一杯後,方悠然道:「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希文兄,為國為民奔波半生,也該累了!」

    「讓師魯見笑了!」

    「何談見笑?剛剛你若不起身打斷了唐大郎,怕是弟也要出醜嘍。」

    范仲淹聞言,不禁苦笑出聲.,「這個臭小子,又著了他的道兒。」

    「弟倒是覺得,這個『道兒』,著的應該。」

    「師魯又要替那小子說話了?我看他還是給你做弟子得了。」

    尹洙一樂,「兄要是捨得,弟是極為樂意的.。」

    說完,二人相視一笑,一解胸中鬱結。

    笑罷,尹洙漸漸收斂神情,悠然道:「都說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弟看來更像是人之將死,其心也明吧。」

    范仲淹一怔,顫聲道:「師魯這是何意?弟疾雖痼之難除,但也非不治之症,萬不可自抱自棄!」

    尹洙平靜地看著范仲淹,臉上無悲無喜。

    「兄不必介懷,我的身體能撐多久,只有我自己最清楚。沒什麼大不了的,生與死不過是另一種存在罷了。」

    「.....」

    「我之所以這樣說,是因為,也許是知道死期將近的緣故,所以,最近經常會換一個角度去審視自己,也跳出去用局外人的眼光看我們經歷的種種。」

    尹洙為範仲淹把酒杯斟滿,病容憔悴的臉上散發著從容的光輝。

    「唐大郎說的沒錯,唱的也沒錯。」

    「我們從前太過想當然了,把儒術看的太重,把朝堂看得無所不能。其實呢?面對宋疾,朝堂之上除了爭論不休,其實什麼都改變不了。」

    「而唐大郎唱的更好,多年的風風雨雨,我們似乎忘了,我們也是人,有堅強的一面,更有軟弱的一面。縱使是你范希文,也有承受不了的重量,也有被壓垮的一天!」

    范仲淹低頭出神,半晌才有些不甘地道:「我只是想趁還有一口氣在,為大宋多做一點事情。錯了嗎?」

    尹洙沒有答什麼對錯,而是直言道:「辭官吧!」

    「中樞沒有你范希文不也一樣理國治世?我們老了,幹點不那麼勞心的事情,說不定對大宋反而是好事。」

    「辭官...」范仲淹茫然抬頭看向尹洙,「你也認可那小子的言論?認為救世之道不在朝堂?」

    尹洙一笑:「我不知道唐大郎說的到底是對是錯,那只能交給後世去評判。但至少,那小子有一點說的沒錯。」

    「什麼?」

    「兄不離朝,韓、富等人回京無望!」

    「是啊.,老夫不出局,他們都將受到牽連。」范仲淹悠然一嘆,說不出的寂寥。

    「未來是他們的,兄還何畢抱著一股執念不放呢?辭了吧!好給韓稚圭和富彥國他們騰地方。」

    「將來若你我不死,身居江湖,尋找治世良方,韓富等人高居廟堂,也不失一種策應。」

    范仲淹再一次把杯中酒一飲而盡,顯然已經有些意動了。

    但,似乎想到了什麼,一聲苦笑:「老夫三天前剛剛上奏一本,言鄧州有神童出世,民治安樂。字裡行間都透著一副幹勁十足的樣子,想以此激勵官家,不要放棄改革的希望。如今,轉臉就又要請辭,那些人還不定怎麼編排老夫呢?」

    尹洙笑道:「都這個時候了,兄還在乎什麼別人怎麼看?君子坦蕩蕩,豈能盡如人意?但求無愧於心!」

    豈能盡如人意,但求無愧於心!

    不知為何,尹洙之言在耳畔震響的同時,唐奕那段悲壯的歌詞也在范仲淹心頭縈繞不散。

    男人哭吧哭吧哭吧,不是罪

    再強的人也有權利去疲憊

    微笑背後若只剩心碎

    做人何必撐得那麼狼狽....

    .......

    是啊,做人何必撐的那麼狼狽.!

    范仲淹紛亂的心緒逐漸明郎,一個一直不敢提及的念頭終於戰勝了一切。

    「辭官!」

    猛然一咬鋼牙,范仲淹用盡全身力氣,大喝一聲,「來人!」

    「取紙筆來!」

    尹洙一驚,兄意欲何為?」

    「寫本上奏,致仕請辭!」

    .......

    ......

    唐奕站在府街的道旁,對著一棵大樹發呆。

    他還不知道,他嘴皮子都磨薄了,也沒勸動范仲淹辭官,尹洙幾句話,就給搞定了。

    而此刻,他也無心想那些,整個心神都陷到這面前的大樹裡去了。

    剛才,唐奕出了范宅,一邊往回走,一邊惡趣味地回味著,自己一首歌兒,居然把范大神唱哭了,果然是音樂無國......不對...果然是音樂無時空才對。

    正在分神之時,突然間,幾匹奔馬從他身邊疾馳而過,唐奕躲閃不及,慌亂間撲向道旁,被路旁大樹垂下的茂密枝條刮得生痛不說,還吃了一嘴的樹葉子。

    回過神兒來的唐奕,正要追著奔馬叫罵,卻忽然頓住了,一臉呆愣地咂巴著嘴,把嘴裡殘存的苦澀之味又回味了一下。然後,慢慢地轉頭看向身旁的大樹。

    那是一顆老柳樹.,繁盛的枝葉已經捶到了地上。

    唐奕猛然驚醒,小爺怎麼把這個茬兒給忘了!

    一拍大腿,也不顧全身的痠疼,撒歡似的往回跑。

    一路跑回西市,馬老三正在門前售賣生煎,見唐奕跑得氣喘吁吁,心裡還納悶,大郎跑什麼啊?

    卻見唐奕並沒跑回唐記店裡,而是一溜煙兒地折進了孫郎中的醫館。

    「孫老頭兒!孫老頭兒!」唐奕人未到,聲先至。

    「孫郎中眉頭一皺,放下手中的活計,嚷道:「叫什麼?叫什麼?老夫耳朵又不聾。」

    唐奕氣還喘不勻,就興沖沖地大叫著,「我...我知道......我知道怎麼治尹先生的病了!」

    孫郎中心裡咯噔一下,下意識問道:「怎麼治?」

    「柳樹皮!」唐奕用手支著膝蓋,躬著身子答道:「柳樹皮能治風痺之症。」

    本來還有些希冀的孫郎中一聽唐奕說的是柳樹皮,不禁大失所望。揶揄道:「老夫還不知道,柳樹皮有祛風、鎮痛之效,要你一個娃娃在這裡招搖。」

    」嘎....」唐奕愣了,孫老頭兒知道柳樹皮?

    廢話,柳樹皮在中醫之中早有應用,孫老頭兒能不知道嗎?

    柳皮能除痰明目、清熱祛風,水煎熏洗尚可治療疥癬頑疾,對風痺痛症確有療效,但也是有限。

    「你別告訴我,柳樹皮用水煎之,外蒸內服。」孫郎中嫌棄地看著唐奕。

    「這等民間偏方,有點常識之人都清楚,還用你來告訴老夫?」

    「用什麼水煎啊!」唐奕急道:「柳樹皮要泡酒才最管用。」

    「沒聽說過。」孫郎中搖著頭,興趣缺缺。

    唐奕索性一甩手,「跟你說不清楚,等我做出來,你就知道了。」說完,轉身就出了醫館。

    唐奕沒回唐記,而是直奔胡記鐵鋪.。他要做一些東西才行,不然這個治尹洙風痺痛症的方子,還真弄不出來。

    ....

    前世唐奕母親得了痛風的毛病,最常吃的一種藥是阿司匹林,對痛風有非常好的療效,不但止痛消炎,而且對痛風造成的心腦疾病也有療效。

    但是,阿司匹林存在很大的負作用,它的主要成份乙-酰水楊酸對腸胃有刺激反應,長時間用藥會對胃腸有損傷,唐奕的母親吃了一段時間就不敢再吃了。

    後來,有朋友給唐母出了一個偏方,就是柳樹皮煮水。唐奕還特意上網查了一下,原來,柳樹皮中就含有與阿司匹林的化學成份差不多。

    而且,它比阿司匹林成藥更好的是,柳樹皮是服用之後,在人體內問進行反應生成乙-酰水楊酸,不會對腸胃造成破壞。

    唯一不好的就是,這種水煮柳皮的土辦法,不能完全發揮柳皮的藥用成份,治療痛風的效果一般。

    一次偶然的機會,唐奕在一位上了歲數的老中醫那裡,又得了一劑偏方。用的也是柳皮,處裡方法,就是用酒煮泡,比用水煮的效果強的不是一星半點。

    剛才在府街差點被奔馬撞到樹上,唐奕才猛然想起這道奇方。只不過,在北宋,他要是想把這方子弄出來,卻不是那麼容易.,還得需要多費些周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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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採花

    唐奕要做的,是一個簡易的蒸餾器。

    用柳樹皮泡酒,宋人只有十來度的淡酒顯然是不行,最起碼要達到後世五六十度的水平,這就需要在宋酒的基礎上,進行二次蒸餾處理。

    弄蒸餾器,當然不單單只是為了做藥酒,唐唐還有一些其它想法,也可以通過蒸餾之法得以實現。

    在胡記鐵鋪手舞足蹈地描述了半天,胡鐵匠終於弄明白了唐奕要做什麼。

    其實,就是一個大鍋蓋,連著一根管子。

    唐奕要求,管子越長越好,最好在中段做成螺旋狀,增加管子的長度。然後把長管中段加一個鐵皮水箱,讓管子穿箱而過。

    胡鐵匠凝眉想了半天,才道:「這麼弄的話,倒也不難,只是不能用鐵管了。」說著,還左右掃了一眼,湊到唐奕耳邊,壓低了聲音,「這得用銅管。」

    唐奕笑道:「銅管更好,叔儘管做就是。出了問題,小子兜著。」

    北宋極度缺銅,所以,官府嚴禁百姓熔銅鑄器。但,上有政策,下有對策,熔銅之事,還是屢禁不止。時間長了,只要沒人特意檢舉,官府也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胡鐵匠指著唐奕,「這可是你說的。」

    「我說的!」

    「三天之後來取吧。」

    唐奕不無不可,只等三天之後來拿成品。

    .....

    第二天,老天爺終於覺得晴天太多了,開始稀稀拉拉地下起了小雨。

    原定今日與張全安過戶酒坊,但一見下雨,唐奕就不願意出門了。想著,反正都已經定下了,早一天晚一天也沒什麼分別。可張全福卻不干,頂著雨也要把酒坊過戶過來,生怕出了變故。

    他是盼著早點新酒上市,好大賺一筆。

    又等了兩天,天一直陰沉不晴,時不時就撒下來點如絲細雨。第三天,胡鐵匠終於把唐奕要的東西做了出來。

    唐奕過去一看,還算滿意,鍋蓋是按四尺大鍋的尺寸做的,再加上隆起一尺來高,一根從鍋蓋頂端捶下來的銅管足有三尺來長,看著著實不小。

    「別看看上去只有三尺,其實都盤在一起了,拉直了足了七尺,大郎可還滿意?」

    胡鐵匠不無得意之色,光這根管子就耗了他兩天的時間。可著鄧州城,也找不著能把活兒幹得這麼快的鐵匠了。

    唐奕滿意地的點了點頭,「回頭讓馬伯把錢給你送過來。」說完,就去雇了一輛大車,拉著這個怪模怪樣兒的東西出了城,直奔嚴河酒坊。

    張全福把嚴河酒坊過戶之後,唐奕這幾天索性就住在了這裡。反正馬大偉婚期還有一段時間,酒坊後院的傢俬用度也是一應俱全。

    到了酒坊,唐奕讓拉車夥計的幫著把怪鍋蓋坐到大鍋上,就算完成了。

    蒸餾器聽上去很是高大上,其實原理和操作極為簡單。

    唐奕只是把胡鐵匠做好了鍋蓋蓋到大鍋上,再用濕布沿著大鍋與鍋蓋的邊緣鋪上一層防止漏氣,之後就是起火煮酒了。

    所謂蒸餾法,都是隨器中物質沸點的不同進行操作的。

    酒精的沸點比水低,所以酒精先水一步氣化,從鍋蓋上的管子把酒精蒸汽導出。在通過長管之時,在水箱之中隔著管子被水冷卻,再次液化,進而從管子另一頭流出,就是純度較高的酒液了。

    四尺直徑的大鍋裝滿了淡酒,整整蒸了一個上午,才出了一小壇高度酒。唐奕嘗了一下,大概有四十度左右,已經勉強夠用了。

    至於蒸高度酒賣錢?唐奕通過這一次提純,就放棄了這個想法。

    一是,這種用成品酒蒸餾提升酒精純度的做法,效率不高,想要批量生產,耗費很大。

    二是,以他半年多的生活經歷來看,高度酒並不適合宋人的口味。

    烈酒,大宋不是沒有。遼人釀的酒,度數比宋酒高大概20度左右,但遼酒在宋的銷量,也並不是很高。可見,宋人還是喜歡淡酒,像果酒這種即有酒味,又有果香的酒,才更受宋人喜愛。

    濃酒出鍋之後,配置藥酒就更加簡單了。

    將柳樹皮切碎,入布袋,置於陶罐中,按照一比二的比例加入白酒,把陶罐隔水煮沸,密封浸泡三天後,去渣即成。

    該藥酒可以用來治療風痺、解毒、消腫、止痛,用藥酒涂於腫毒處,疼痛即止。

    做完的藥酒,不能馬上就用。唐奕也只得把它放於一邊,等過幾天再給尹洙送去,再看看效果如何。

    看看時辰,已經快到中午了,馬大偉也該來送飯了。

    果然,不多時,馬大偉提著食盒來到嚴河酒坊,而且,還有一個人跟他一起來的,是范純禮。

    三天前,范仲淹隨州府差役,還有廂營的一營兵丁,前往鄧州百里外的朱連山剿滅盜匪,至今未歸。范純禮趁著老爹不在家,徹底放羊了,這兩日天天往唐奕這兒跑,昨天更是頂著雨來的。

    唐奕心裡清楚,這貨學不學都沒啥用,反正也考不上。最後,還是靠著范仲淹的名聲得了個恩萌官兒,這貨就不是一塊做學問的料。

    三人吃過午飯,馬大偉就回去了,范純禮則被唐奕抓了壯丁。

    唐奕拿了一個土籃子塞到范純禮懷裡。

    「跟我走,」

    「幹嘛去?」范純禮心說,本公子兩手不沾陽春水,怎麼到你這成了苦力了?

    唐奕嘿嘿一笑,「採花。」

    「採花?倆大老爺們,采個哪門子花啊?」

    「你不會是.....」范純禮看向唐奕的眼神兒都變了,心說,這貨不會是性取向有問題吧.?

    「滾!」唐奕怒罵一聲,徑直而去。

    范純禮沒辦法,只得跟上。

    二人出了酒坊,便沿著嚴陵河一路走去。

    嚴陵河雖沒有大江大河的氣派,但蜿蜒清秀,楊柳夾岸,也別有一番姿色。時逢初夏,春花未暮,草氣清新,更添美態。

    范純禮眼望河岸秀景,卻無心賞鑑,時不時地偷看唐奕兩眼,心裡直犯嘀咕。

    這貨挎籃游河,還說要採花,怎麼看,怎麼不像是個男人幹的事兒啊?

    走著走著,就已經行出二里有餘,河岸的平地上霍然絢爛了起來,只見一大片的野花鋪滿河岸,五顏六色,煞是好看。

    唐奕不禁喜上眉梢,更加讓范純禮心下惶惶。

    從籃子裡取出兩把剪刀,遞給范純禮一把,「只要月季花,開幹!」

    嘎!范純禮呆愣愣地看著唐奕走進花叢。

    「還愣著幹嘛!?」唐奕見他不動,「趕緊幹活,晚飯之前要采滿一籃,不然沒飯吃!」

    ....

    范純禮苦著臉,看著懷裡巨大的籃子,有種想哭的感腳。

    這麼大個籃子,用那麼小的花瓣裝滿,這得弄到什麼時候啊.?看來,明天不能來了。

    ....

    兩天之後。

    嚴河酒坊的後院廚房之中,蒸汽繚繞,唐奕忙前忙後的身影若隱若現。而在河岩邊上的范純禮,則是倚著一棵老柳樹半躺著,閉目養神,嘴裡還叼著一根草棍兒,說不出的愜意。

    這日子是真美啊!范純禮悠哉悠哉地想著。

    嫩草為席,老樹為遮,水響風呤,還有花香迎鼻。驕陽似火的初夏,在嚴陵河邊納涼小息,可比在家裡捧著本聖人之學舒服多了。

    范仲淹緝匪還沒回來,他自然是舒服一天,算一天。至於回來之後吃不吃板子,那是以後的事兒,到時候再說。

    正舒服著,卻見唐奕從廚房露出頭來嚷道:「差不多了,起網吧!」

    「得勒!」

    范純禮一個機靈躥起來,兩步躥到水邊,抓起掛在木杈上的一根草繩,用力一提,順著草繩,一個網籠被從水裡提了上來。

    隨著網籠出水,籠子裡撲愣愣水花狂濺,滿滿一籠的魚蝦草蟹四處逃竄,卻被困在尺許網籠之中,尋不著出路.。

    范純禮提著籠子跑到廚房,興奮地對唐奕叫道:「收穫頗豐啊,你這法子真是絕了!」

    .......

    唐奕微微一笑,看了一眼籠中收穫,就不再理會。

    這個簡易的地籠悶網,只不過是為了讓范純禮打發時間弄著玩的,沒什麼新奇。

    而他現在守在鍋灶旁等著出鍋的,才是真正的好東西。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8-2-25 21:20
第35章 救人

    唐奕蹲在鍋灶邊上,看著蒸餾銅管之中緩緩流出的淡黃色液體,眼中精光直冒。

    連提著網籠的范純禮都被吸引了過來。

    實在是太香了!

    隨著淡黃色的液體流出,整個房子被一股濃郁到極至的月季花香所瀰漫。

    范純禮瞪大了眼睛,一臉的不可思議,「這是什麼東西?怎麼這麼香?」他還從未聞到過,這般濃郁的花香。

    唐奕目不轉精地盯著那液體,答道:「月季精油。」

    一提到月季,范純禮下意識地摸了摸手上的一片紅腫,這是前天與唐奕採花弄的。那野月季花全身都是刺,采滿一籃花瓣,范純禮兩隻手被扎得不要不要的。現在還隱隱作痛。

    「就是咱們采回來的花瓣弄的?」

    「嗯。」唐奕點頭應著。

    月季花其實就是野玫瑰,這兩天,他一直在鼓搗那些花瓣。

    采回來之後,先要搗碎用水浸泡一天,再下鍋蒸餾。這樣,花瓣中的芳香分子,就會隨著水蒸汽揮發而出,再冷凝成現在的油水混合物。

    因為油不溶於水,只要把這些混合物靜置一段時間,純淨的玫瑰精油,就會和水分成上下兩層。

    到時候,唐奕把精油加到肥皂之中,就變成了香皂,還可以用它做香水、做花露水,反正用處多多。

    ...

    估摸著這一鍋的花瓣得蒸到晚上去,唐奕也就不再盯著。

    招呼范純禮出了廚房,兩人來到河邊,一個架火,一個收拾魚蟹,新捉的活魚河邊現烤,那才叫絕味嘛!

    正忙活著,馬大偉和張全福來了。見二人捉了魚,所性加入進來,準備在自家後院來一個野炊燒烤。

    張全福去廚房瞅了半天,出來之後,和范純禮剛才一樣,一臉的不可思議。

    「鍋裡是什麼啊!?怎麼那麼香??」

    唐奕嘿嘿一樂,「鍋裡是錢.....」

    「錢?」張全福會意地也笑了。錢啊.!那裡面可不都是錢嗎?

    ....

    「傭工找的怎麼樣了?」四人一邊烤魚,一邊閒談。唐奕也藉著機會,問起了酒坊的事情。

    張全福立馬來了精神,「全安已經幫咱們在招攬了,全是村裡的本家。」

    唐奕點了點頭,嚴河村張家是大姓,十之六七都是本家。酒坊就在嚴河村,傭工都是遠親近鄰的知根知底。

    張全福又道:「至於後院,除了大偉,我讓四娘,還有二娘兩口子,都過來幫著支應。」

    唐奕搖了搖頭,「後院以後不光是提煉甘油,煉製肥皂,還有蒸餾精油,工量一點不比前院小,四個人哪夠?」

    「那,我把我家大郎也叫回來。「張全福一咬牙,乾脆想把遠在外地的大兒子也招回來。」

    不管怎麼說,後院都是酒坊的核心利益所在,絕不能讓外人涉足。

    張全福一共一子兩女,大兒子張晉文在外地也經營著一家雜鋪,他這是打算把全家人都撲到酒坊上了。

    「先不用張大哥回來。」

    張全福一滯,有些尷尬地笑笑,「那就先不叫他。」

    他也意識到,把整個酒坊都讓張家人佔了,有點不太合適.。

    唐奕掃了一眼,就知道他想多了。解釋道:「張大哥可以先等等,要是過一段時間沒什麼變化,再讓他回來不遲。」

    他沒說的是,范仲淹萬一真的辭官治學,那新的書院肯定不在鄧州,很有可能開在范仲淹的老家蘇州。

    到時候,唐奕這個學生是一定要跟著的。那麼,他們的生意就要在鄧、蘇兩地同時鋪開。蘇州那邊除了唐奕,還需要人手的,他打算讓張伯的大兒子,到時去蘇州照看生意。

    只是,唐奕還不知道,范仲淹請辭的摺子,幾天前就發出去了。

    .....

    「要不,讓我爹娘也過來支應?」馬大偉試探著建議。「唐記那邊可以僱人。」

    唐奕一聲嗤笑,也不管什麼長幼之禮,揶揄道:「那兩位要是肯放手才怪!」

    馬大傳聞言,只得報以苦笑。他那雙爹娘都是苦出身,又沒什麼見識,都是認死理兒的老頑固.。

    當初,唐記剛開張的時候,唐奕就說要僱人打點。兩位老人年紀都大了,唐奕不忍心再讓其操勞。但馬老三死活不干,生怕這門手藝讓別人學了去,寧可起早貪晚地忙活,也不僱人。

    現在酒坊還沒盈利,想讓那兩位老財迷放手唐記,簡直是做夢。

    「再等等看吧.!」唐奕一聲輕嘆。「實在不行,也只有讓張大哥先回來了。」

    正在犯愁,突然感覺邊上的范純禮推了他一下。

    「你幹嘛?」唐奕不耐地轉頭瞪向范純禮。就見這貨一臉呆愣地盯著河面,嘴巴張得老大,嘴裡的半塊魚肉都掉了出來卻不自知。

    「河裡......」

    「好想.......有人!」

    三人一驚,齊刷刷地看向河面兒。

    細看之下,張全福嚇得一哆嗦。果然有人,而且,好像還是死人。

    只見河面兒上,從上游飄來一根浮木,細看之下,浮木上當真扒著兩個人。但是那兩個人在河裡飄著,一動不動,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張全福聲調都打了結兒,「這這這......這光天化日之下,河裡怎麼會有死人?」

    唐奕凝視浮木,猛然大叫,「還能扒得住木頭,說明是活的,趕緊救人!」說著,也顧不上脫衣,直接一個縱身跳下了河。馬大偉緊隨其後,范純禮一咬牙,也跟著跳了下去。他都忘了,他不會水。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在唐奕和馬大偉的合力之下,終於把那兩人拖上了岸。至於范純禮,灌了個水飽,讓張全福遞了跟竹竿給拉上來了。

    張全福看著趴在地上一動不動的兩個人,嚇得直哆嗦。

    「這都泡脫相了,還不是死人?」

    唐奕也是眉頭緊皺,這兩人確實在水裡泡的已經發白起皺,看樣子最少在河裡泡了一兩天了!」

    心存僥倖地把人翻了過來,用手一探鼻息,心中一震。

    「還有氣!」

    「大哥,快去叫孫老頭來,也許還有救!」

    馬大偉應了一聲,飛似的朝城裡跑去。

    張全福有些不信地道:「都泡能這樣兒了,怎麼可能還有氣?大郎看錯了吧?」

    唐奕看看浮木,又看看這兩人,篤定道:「不是溺水,而是泡的時間太長了,失溫造成的虛脫。」。

    正常人在水裡久泡,會被河水帶走大量的體溫,造成失溫,時間長了,就會休克,甚至喪命。像現在這樣的天氣,在水裡泡十來個小時,就有生命危險。這兩個人看樣子最少也泡了一天的水,竟然還有氣,也算命大了。

    正要招呼范純禮幫他把人抬到屋裡去,就聽張全福又是一聲尖叫。

    「河裡還有一個!」

    果然,從上游又一個人影漂了下來,唐奕二話不說,再一次跳下了河。

    頗為意外的是,唐奕這次救下的竟然是個女子,長發早被河水泡散了,擋住了眉眼。

    情況緊急,唐奕也顧不上細看,把人拖上岸,唐奕已經累得幾近虛脫。

    「趕緊,看看還有氣兒沒有?」唐奕仰面躺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范純禮急忙把那女人翻過來,定睛一瞧,不由驚叫出聲。

    唐奕聞聲眉頭一皺,勉強爬了起來,到了女子身前一看,也是一驚。

    只見那女子,一身緊衣勁裝,把修長的身形勾勒的玲瓏有致,秀目緊閉,眉頭輕蹙,顯然還有命在。精緻的五官雖被河水泡的發白,但仍不難看出,是個美人兒。

    而讓眾人吃驚的是,女人的腰間,別著一把鋥亮的鋼刀。

    「她怎麼會有刀?」范純禮心神不定地叫道。

    宋朝允許百姓配劍,但卻對刀、弩這些兵刃管制極嚴。敢配刀的,只有兩種人:

    一種是官人,另一種....是賊人。

    這女子一看就不是官府、軍廂中人,那就只剩另一種......歹人!

    唐奕把女子腰間的鋼刀抽出來,拿在手中,凝眉細看。

    只見刀柄與刀身連接的地方,有四個印鋼小字:兵部監理。

    .......

    唐奕的眉頭皺得更深了,「兵部監理」,這還是一把制式軍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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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君欣卓

    「這是軍械。」范純禮也注意到了那幾個小字,更加驚駭。

    「怎麼會在一個女子手中?不會是....?」

    唐奕與之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出了深意。

    在鄧州地界,用軍械的,只有城西廂營的一營兵士。而看這鋼刀上缺口密佈,顯然是真刀真槍的用過的,很有可能是這三人從廂兵手中搶過去的。

    而近期與廂營有過接觸的,只有一夥人...

    朱連盜!

    「嚴陵河向上百里,正是朱連山。」唐奕不由心思沉重。

    范純禮補充道:「而且,從這三人泡在河裡的時間來看,很可能是從百里之外就下了河。漂了百里路途,才到了這裡.。」

    唐奕點頭,「現在看來,這三人十之八九正是朱連山的那伙盜匪。」

    「怎麼辦?」

    「先救活再說吧!」不管是不是盜匪,這也是三條人命,讓唐奕置之不理,他還是做不到的。

    「去找幾根繩子來。」

    「幹嘛?」范純禮不知道唐奕要繩子做什麼。

    「豬啊!當然是綁上了。萬一真是盜匪,醒過來,你打得過啊?」

    「呃....」范純禮覺得太有道理了,乖乖地去找繩子了。

    唐奕讓張全福等會和范純禮一道把人抬到屋裡,自己就鑽進了廚房。拿出一個小壇,打開之後,從裡面倒了一些透明的液體。

    這是灑精,純度極高,足有八九十度。是他昨天用泡藥酒剩下的高度酒,反覆蒸餾才弄出來的。本打算等月季精油弄出來之後,用它試著配香水和花露水,現在正好派上了用場。

    用水把酒精調淡,又加了一些甘油進去。這樣的甜酒,不但暖身,而且還能補充能量。

    這時,范純禮和張全福已經把三人抬到了屋裡,范純禮用粗繩把人捆得是結結實實。

    唐奕端著甜酒過來一看,差點沒把鼻血噴出來,酒碗都險些沒端住,扔到地上。

    心說,賤純禮你特麼是變態吧!?綁得也太藝術了吧!?

    那兩個漢子還好些。單說那女子,原本就模樣嬌好,身段玲瓏,而且衣發盡濕本就撩人,再讓范純禮這麼一綁,那可真是.....真是不忍直視,簡直堪比後世島國的捆綁藝術。該緊的地方緊,該凸的地方....被擠的更凸了。

    「咳咳!」唐奕尷尬地的咳了兩聲。

    濕身+捆綁+昏迷?小爺要不是前世閱片無數,簡直有些把持不住了!

    強壓著無名邪火,端著酒碗給三人分別灌下甜酒,心裡還一個勁兒的念叨著,我才十四、我才十四.......

    到那女子之時,唐奕還是忍不住多看了幾眼,心裡不免疑竇重重。這樣的女人怎麼會是盜匪,簡直就是強盜界的顏值擔當。

    要是強盜個個長成這樣兒,那小爺都考慮從事這個性福的職業了.....

    不過再看看另外兩個憨頭憨腦的黑大漢...唐奕一個機靈!!個例!!這只是個例......

    .....

    君欣卓悠然轉醒的時候,發現已經不在河中,更加駭然的是,她居然被人綁了。

    強行穩住心神,四下打量起來,發現此時正身處室內,看屋內的陳設,應該是一處臥房。而自己的兩個同伴,也被綁在此處。

    不是官牢,倒像是尋常百姓家。君欣卓暗自思量.,發現不似是官府的手段,心神不由定下了幾分。只要沒落如官府之手,就還有機會逃脫。

    費力的想把兩個同伴喚醒,只要那二人還能動,他們就可以相互解開繩索,然後逃出去。

    只不過,她太高估自己的狀態了,只是簡單地動了幾下,君欣卓就感覺一陣天旋地轉,幾近昏厥。

    為了躲避官軍,她整整在河裡泡了一天一夜,早就耗光了所有的體力。

    「憨牛...黑子....醒醒....你們還好嗎?」

    動不了,君欣卓只能壓低了聲音輕喊,希望可以喚醒二人。

    「師妹!」其中一個略顯黝黑的壯漢,最先轉醒.,無力地應著。

    而另一個也微微動了動.,「老大...憨牛還沒死...就是有點...虛....」

    君欣卓心中一喜,醒了就是好事,只要再給他們一點時間恢復體力,就很有希望逃走。

    只不過,老天似乎並不想給他們這個時間,門....突然開了。

    ....

    進來的是兩個人,一個青衣小褂像是富家弟子,另一個則布袍綸巾的文士裝扮。

    讓君欣卓不解的是,這兩人看上去都不大,最多也就是十五六歲的樣子。自己三人難道被兩個娃娃給綁了?而那青衣少年手裡拿著一把鋼刀,正是自己腰間的那把。

    「醒了啊?」那個青衣小褂的少年最先開口。

    「不用擔心,已經叫朗中看過了,你們只是脫力,休息一陣就可如常。」

    君欣卓凝視著那少年,「救命之恩,莫不敢忘!」

    少年正是唐奕,聞言一樂,「謝就免了,可能一會兒你還得罵我呢。」

    君欣卓心中一沉,倒是忘了,這少年不但救了她,同時也綁了她。

    「刀是你的?」唐奕拿著鋼刀示意了一下。

    「是...」君欣卓有些心虛。

    唐奕一抿嘴,也不說破,而是看著長刀,品評道:「端是把好刀,可惜已經捲了刃,姑娘怕是經歷了一場大戰吧?

    君欣卓一滯!,知道怕是瞞不過去了,索性把心一橫,「公子意欲何為,不妨直言!」

    唐奕一笑,把鋼刀往桌上一放,然後大喇喇地坐了下來。

    「痛快!那咱們就不繞彎子了。」

    「我問什麼,你答什麼。別說假話哦,我很聰明的。」

    「不用問了!」君欣卓臉色蒼白。「在下君欣卓,朱連盜首,把我送到官府,保你賞錢千貫。」

    「.....」

    唐奕與范純禮對視一眼,這招的也太快了吧?小爺還沒問呢。

    還沒反應過來,君欣卓又道:「只求你放過他們兩個,所有罪責,有我一人承擔!」

    「師妹,不可!」

    「老大!.....」

    黑子與憨牛同時急呼。

    「閉嘴!」君欣卓一聲厲喝,待兩人不再鼓噪,君欣卓才心神一暗,淒然道:「我們不能都死在這兒!」

    二人聞言也都沉默了下來,確實不能,山裡還有....

    「夠義氣!」唐奕豎起了大母指。「不過,放不放人,好像你們說了不算吧?」

    三人一陣沉默,現在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確實沒有討價還價的條件。

    「我再說一次!我問什麼,你答什麼!」唐奕聲色厲斂,全然不是一個十四歲少年應該有的作派!君欣卓三人都是心頭一顫,感覺這少年極得對付。

    而范純禮則上前一步,湊到唐奕耳邊.,壓低了聲音問道:「既然都認了,還廢什麼話?直接叫府衙來拿人不就完了。」

    唐奕嘿嘿一笑,低聲道:「好不容易遇到一個強盜,當然要好好瞭解瞭解呀。」

    范純禮差點沒載地上,心說,特麼強盜有什麼好瞭解的?又不是沒見....好吧,還真沒見過。

    「為什麼當強盜?」為了滿足好奇心,唐奕開始了「專訪」。

    「去歲均州水患,流落至此,不滿賑災糧官貪沒災民救命糧錢,殺之落草。」

    君欣卓知道,今日算是萬難脫身了,而且她有心犧牲自己換得兩個同夥的自由,更加沒什麼好隱瞞的了。

    唐奕聽完,不禁心中暗嘆,心說,再好的時代也有它的黑暗面,古代官逼民反之事,實在是稀鬆平常。

    而再問之下,君欣卓也是知無不答。從中唐奕也知道了更多的信息。

    這女子叫君欣卓,家中世代習武。早年間,其父在均州也算是一代宗師,開門授業,門徒頗多。只不過,命不太好,英年早逝,留下獨女與一眾師兄弟相依為命。

    去歲漢水崩絕,大水淹沒均州半境之地,十餘萬百姓受災,君欣卓家中僅有的一點財產也被大水滌淨。無奈之下,只得到鄧州來投親。卻不想,親族早就移徒它地,不得以輪為流民。

    之後,就是不滿賑災糧官,殺之後快,被逼無奈,乾脆與一眾流民落草為寇。這群朱連盜匪以君欣卓和一眾師兄弟為首,仗著手底下有功夫,這一年的時間著實犯下不少大案。十來天前更是在拒捕過程中,重傷廂營的營頭。這才讓范仲淹重視起來,州府近百差役加上廂營五都廂兵傾巢而出,這才重創朱連盜!

    另外兩人,一個叫黑子,是君欣卓父親在世之時收的兒徒,兩人情同兄妹;另一個叫憨牛,也是均州流民。

    「你們一共有多少人?」

    「三十幾人。」君欣卓如實答道。

    「那其他人呢?」

    「多數被抓...還有一些...」

    唐奕暗自搖頭,不用君欣卓細說,他也能想到,還有一些多半已經死於圍捕了。

    「放了他們倆吧!」君欣卓雙眼通紅。「實不相瞞,山裡還有十幾個老幼,他們並沒有觸犯王法。要是沒人回去,早晚都得餓死!」

    「.........」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8-2-25 21:21
第37章 一口乾了

    唐奕沉默了。

    就連范純禮也有些手足無措。

    「大郞,怎麼辦?」范純禮苦著臉.,現在最難受的就是他。

    他爹是范仲淹,最重禮法。但要他親手把這些苦命之人送上死路,他怎麼也下不去這個手。

    唐奕沒有應聲,而是一瞬不瞬地盯著君欣卓。

    ...

    「給我一個理由!」

    他說出這話的時候,也是無比艱難。

    他和范純禮,一個是范仲淹的學生,一個是范仲淹的兒子,此事要是傳出去,不光他和范純禮罪責難逃,最重要的是,范仲淹一世清名,將毀於一旦。

    君欣卓聽了唐奕的話,眼中神采即現。「只要你放過黑子和憨牛,我一定服法,不管什麼罪責,我都認下來。」

    唐奕搖頭。

    「這不算理由,我要的是一個讓我良心過得去的理由,而不是交換條件。」

    理由?而不是交換條件?什麼理由?

    「我沒殺過一個好人,也沒搶過一個窮人。」

    「這算不算理由?」君欣卓沉默良久,方說出這個理由。

    .....

    「好!」

    唐奕欣然一笑,「三哥,給他們鬆綁!」

    ..........

    「放了?」范純禮一副見了鬼的模樣。

    「就這麼放了?」

    「要不,你去報官?」

    唐奕一句話嚥回去,范純禮就沒脾氣了。

    悻悻然地來到三人面前,「今天遇到本公子,算你們走運。」說著,把黑子和憨牛的繩索解開。

    「這個怎麼辦?」范純禮指著君欣卓問道。「送官?」

    唐奕沒有答他,而是走到君欣卓面前,盯著她沉聲道:「下面的問題你要如實答我,而且要想好了再答,這關係到你的命!」

    「去歲的流民之中,有多少人知道你是朱連盜?現在還在鄧州的有多少?」

    君欣卓一沉吟,「知道我等身份的不少,但是大多安置回鄉了,仍在鄧州地界的,寥寥無幾。」

    「官府之中,有多少人見過你的真容?」

    「沒有人見過,我等行事都是布巾遮面,從不以真面目示人,除了....」

    「除了誰?」唐奕聲調都高了幾分。

    「除了一個人知道我是女兒身。」

    「誰?」

    「廂軍營指揮使曹滿江!但他也只是在械鬥之時打散了我的發髻,知道我是女人,也未見過我的模樣。」

    曹滿江?唐奕眉頭皺了起來,

    這時只聽范純禮一聲大叫,「難道曹指揮身上的傷就是你下的手?」

    「正是!」

    唐奕疑惑地看向范純禮。

    范純禮恍然大悟地叫著,「十來天前,廂營配闔府衙第一次去剿滅朱連盜,曹指揮一時不查,被匪首重傷。原來就是你啊!」

    「不對啊,曹指揮回來的時候,說匪首是個彪型巨漢,可你是個女人啊.?」

    范純禮有點想不明白了,怎麼大漢就變成女子了呢?

    噗....唐奕噴了!

    這有什麼想不明白的,曹滿江身為一營長官,若是傳出去被一個女人給放倒了,那可不光是丟臉的問題了。謊稱是男人,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還真沒看出來,這女人身手這麼好。

    不過,這樣也好,唯一知道君欣卓是女人的曹滿江不敢承認,正好省了唐奕的麻煩。

    「最後一個問題,也是一個要求。」

    「你說!」

    「從現在開始,你就是君欣卓,而不是什麼朱連盜。你也從未和我說過,你是朱連盜的事情。」

    「好!」君欣卓幾乎脫口而出。現在她哪還不明白,唐奕是要放她。

    「我們這就離開,絕不連累公子!」

    唉...

    唐奕一嘆幫君欣卓解開繩索,他嘆氣倒不是怕受牽連。

    他是因為.....

    賤純禮這小捆綁玩的....

    解開這後就再難一見嘍。

    ....

    鬆綁之後,君欣卓想起身給唐奕行一個大禮,謝他活命之恩,卻怎麼也爬不起來。

    唐奕道:「別亂動了,你們沒死已經是萬幸,不躺個三五天別想下床,安心躺著吧!」

    說完,就叫上范純禮,把憨牛和黑子扶到另外一個房間。

    三人短期之內是出不了門的,總不能讓他們男女混住一室。

    安頓好三個「強盜」,唐奕把那把制式軍刀,直接扔到了河裡,這東西留不得。

    .....

    范純禮到現在還有點畫魂兒,嗔怪地對唐奕怨道:「都是你,非要七問八問的,害的本公子也成了窩藏盜匪的罪人。」

    唐奕撇了他一眼,「你現在把他們送官也不遲。」

    呃...

    「還是算了,本公子申明大義,就當一回救苦揚善的遊俠兒了,況且....」

    賤純禮不禁往君欣卓的屋裡掃了一眼,「況且君娘子,大仁大義,本公子哪裡忍心看她入官牢死地。」

    唐奕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我看你是見君娘子貌美,一時起色,不忍辣手摧花吧.?」

    「嗯....」范純禮鄭重地點了點頭。

    「這麼說也行。」

    「靠!」

    唐奕心說,范仲淹英名一世,怎麼養出這麼個兒子來?

    唐奕沒再理范純禮,到廚房把角落裡的那壇藥酒抱了起來。

    「走吧。」

    「上哪兒?」

    「回城。」

    「那他們三個怎麼辦?」范純禮指著屋裡的三個「強盜」。

    「讓大哥照看一下就行了。」說著,唐奕把藥酒罈子塞到范純禮懷裡,背著手扭頭就走。

    范純禮心說,本公子怎麼有種成了跟班兒的感腳?但是想歸想,該跟上,還得跟上。

    回到城裡,唐奕叫上孫郎中,直奔范宅去尋尹洙。

    藥酒經過幾天的泡製,已經算是完成了,下一步就是給尹洙試用。在這方面,唐奕是個外行,藥酒是他做的,但管不管用,還得孫老頭兒說了算。

    到了范宅偏院,不光尹先生在,剛巧范純仁也在。

    范仲淹多日未歸,范純仁的課業就都落在了尹先生頭上,今日作成賦、論條一篇,正在讓尹洙點評。

    見三弟純禮抱著個酒罈子像個二世祖一樣晃悠進來,范純仁當下就氣不打一處來,板著臉喝斥道:「整日貪玩怠學。等父親歸家,有你好看!」

    范純禮一縮脖子,偷偷撇了撇嘴。

    對於這個學究做派的二哥,他和唐奕一樣的無語,乾脆裝起了鵪鶉,你說你的,我不搭話便是。

    尹洙則放下范純仁的課業,笑道:「孫郎中、唐大郎,你們怎麼一起來了?」

    孫郎中向尹洙一拱手,「尹大人!」

    而唐奕則直接從范純禮手裡把藥酒罈子奪過來,氣得范純禮直瞪眼。心說,真特麼拿本公子當跟班兒啊?我抱了一路了,獻寶也得是我來吧?

    「我給先生送良藥來了。」唐奕嘿嘿笑著。

    尹洙看是酒罈子,也沒把唐奕的話當回事,只當是他又釀了什麼好酒,拿來給他品嚐的。於是順著唐奕的話頭兒說道:「那老夫倒要嘗嘗,這是什麼良藥,堯夫還不去取酒碗來?」

    范純仁撇了一眼唐奕手裡的罈子,心中也略微有些期待。

    不得不說。唐奕弄的果酒,他還是很喜愛的。只不過,他也只是喝了幾碗就都讓父親和尹先生霸佔了,.也不知道這回是什麼好酒。但是礙於涵養,一言不發的回屋去拿酒碗了。

    唐奕笑著把罈子放到桌上。

    「這是藥酒,可不是喝的,就算是喝,估計您老也喝不慣。」說著,就把罈子的封口拿掉。登時之間,一股濃郁至極的酒氣擴散開來,尹洙一驚。

    「怎麼這麼大的酒味!?」

    唐奕笑道:「這是米酒燻蒸,十取其一才做出的烈酒,用來治您的風痺之症最合適。」

    孫郎中本來就是來看熱鬧的,外加盯著點唐奕,別讓他瞎胡鬧,再真出點什麼事兒。

    柳皮泡酒?能和煮水有什麼分別?

    但是,聞到這酒香,他有點不淡定了。別忘了,孫郎中那可是酒中仙人,好酒如命。

    果酒好喝是好喝,但酒氣不重,宋酒也同樣寡淡無味,他哪裡聞到過這般濃烈的酒味。

    好奇的湊到壇口一聞,這一聞不要緊,差點沒把孫老頭兒嗆著,那刺鼻的酒味直往心肺裡鑽,只是聞一下,孫老頭兒都感覺自己要醉了。

    「好烈的酒!」孫郎中由衷嘆道。

    這時范純仁也把酒碗拿了過來,孫郎中急不可耐地搶過一隻酒碗,倒上了一碗..

    酒一出壇,空氣中的灑氣更厚幾分,孫郎中都忘了這是藥酒.,端起碗來就往肚子裡灌。

    「慢點!」

    范純禮看得直咧嘴,想要阻止已是來不及,.孫郎中還是按平時喝淡酒、果酒的路數,把一大碗藥酒...

    一口悶了...

    這藥酒昨天在酒坊,范純禮是偷偷嘗過的。當時只是倒了一個碗底,就辣得他舌頭都麻了,肚子裡像火燒似的,更是暈了一下午.。

    那麼大一碗啊.?孫郎中說幹就幹了。

    還不得醉死?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8-2-25 21:21
第38章 產業效應

    會不會醉死先不說,孫老頭豪飲一碗藥酒,差點沒嗆死倒是真的。

    只覺一股流火穿喉而過,直通胃腸,五臟六腹如同火炙。孫郎中被這股熱流頂的,瞬間血氣上湧,半個字都說不出來,一張老臉漲得通紅,也不知是憋的,還是酒氣燒的。

    唐奕急忙上前扶著老頭兒,「您沒事兒吧?這酒可不是這麼喝的。」

    別說是初嘗烈酒之人,就算是後世喝慣了白酒的人,也不敢這麼灌啊!

    一把推開唐奕,孫老頭僵著身子,直挺挺地一屁股坐到石凳上,瞪圓了眼珠子,硬氣道:

    「老夫沒四(事)!!....讓我軟軟(緩緩)..」

    唐奕暗自偷笑,這還叫沒事兒?舌頭都硬了。

    撲通!

    還沒等唐奕再有動作,只見孫郎中一頭載了下去,直接趴在了石桌上。暈了!

    .....

    「這般厲害?」尹洙嚇了一跳,還從未見過誰醉得這麼快.,不由心下好奇,也想來點試試。

    唐奕連忙阻止,「已經倒下一個了,您就別添亂了。」

    當下倒出一點藥酒在碗裡,再用手沾著搓熱,涂於尹洙手上的關節痛處。

    唐奕的手剛一接觸尹洙的關節,尹洙就是痛的一哆嗦。

    風痺痛症病到深處,尹洙的各個關節都已經腫脹變形,哪經受得起唐奕這般揉搓。那種如同銼骨攆筋一般的痛感,換了誰也受不了。

    唐奕急忙縮出手,懊惱道:「小子沒輕沒重的,弄痛先生了。」

    尹洙平靜地一笑:「你只管弄來,老夫這點定力還是有的。」

    不管唐奕這藥酒管不管用,都是他做為小輩的一份心意。尹洙謙謙君子,忍著巨痛也不想駁了唐奕的一番好意。

    無奈,唐奕只能再次上手,這回更加的小心翼翼。

    卻不想,醉倒的孫郎中爬在桌上嘟囔了一句,「笨...蛋!尋..塊褥(鹿)...皮,隔熱布敷之...」一邊說,還一邊咂巴著嘴,像是回味那一大碗藥酒。

    眾人不禁啼笑皆非,看來,這孫郎中還是沒醉徹底,心中還有一絲清明。

    不過,專業的就是專業的,唐奕連忙叫范純禮拿來一塊鹿皮帕子,置於關節之上。又把布巾用熱水投過,放在皮子上,用熱布的熱力來助藥酒快速作用患處。這樣一來不用外力推拿自然也不全那般疼痛了。

    藥酒還得一會兒才能看出是否有用,尹洙也藉著這個工夫,和唐奕閒聊了起來。

    「你那酒坊置辦的如何了?」

    「讓先生操心了,灑坊一切準備妥當,只等雇夠了傭工,就可出酒了。」

    尹洙點了點頭,「聽純禮說,你釀的新酒需要大量的豬油?」

    「何止大量.,城裡的幾家屠戶未來三個月的豬油膘,都讓我們給訂下來了。」

    單單消化酒坊現有的四萬多斤存酒,就需要五千多斤豬油。

    張全福這兩天跑遍了城裡所有的屠戶之家,連離鄧州較近的幾個縣都拿著契約文書走到了,一一與之簽訂契約,大肆收購豬油。

    尹洙點了點頭,臉上不免浮出凝重之色,「大郎,可曾想過,你們如此大量收購大油,會致使油價騰漲,百姓受累?」

    唐大郎所說的情況,也是他最擔心的.。豬油緊俏,必然漲價,唐奕新酒利厚,自然不在意,最後受累的卻是百姓。這也是歷朝歷代不喜商徒的原因,商人重利而傷民。

    「想過。」唐奕如實答道,「但這並不是什麼壞事。」

    「不是壞事?」尹洙一皺眉。

    「對你來說,自然不是壞事!」范純仁冷哼一聲。「受利的是你,而多付銀錢,為高油價埋單的卻是百姓。「

    唐奕無奈地搖頭,心說,這范純仁和我有仇嗎?怎麼動不動就甩臉子。

    」先生知道,酒坊消耗大量豬油,自然會讓油價騰高,但相比好處,這點弊端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哦?」尹洙一聲輕疑,「你倒說說,有何好處?」

    「且問先生,如果按灑坊現在的規模,年產五萬斤左右的新酒,可賣得完?」

    尹洙想都沒想,「鄧州一地就可消化,依新酒的品質,五萬斤太容易,十萬斤都賣得完!「

    唐奕點了點頭,「那如果產量再漲十倍,年產五十萬,可還賣的完?」

    」五十萬斤?「

    「沿漢水一線,至長江半境可售。」尹洙沉吟一番,才給出這個答案。

    「要是年產百萬呢?」

    尹洙一驚,」年產百萬?「

    「全宋之境可售!」他想不明白,如果真如唐奕所說,年產百萬,所需豬油之巨高達十二萬斤,只會讓油價更高,好處何來?

    「好!」唐奕叫道:「如今酒坊年產五萬斤,看不出什麼來。那我們就把規模擴大二十倍,假設年產百萬斤。」

    「哼!」范純仁不屑道:「依你之言,那全大宋的油價都要翻上幾倍了!而且,你上哪兒弄那麼多豬油去?」

    唐奕一聲冷笑,「現在大油價格50錢,鄧州一地,就算百姓不用豬油,也絕計不夠酒坊百萬產能的耗費。但是,如果豬油價格漲到500錢呢?」

    .....

    那時光豬油一項,就能多收一貫有餘。這麼大的利潤,必然驅使畜戶多養多售.。

    唐奕懶得和他鬥嘴,看著尹洙道:「先生算一算,年產百萬的灑坊,用工幾何?」

    尹洙一怔,試探問道:「五百人?」

    「少了!光酒工就得最少千人,再加上分裝、選果等等雜役,估計要兩千人。」

    」兩千人?「

    尹洙一臉的不可置信。就算是朝堂的官辦工坊,也不過幾百人的規模。這個時代,還從沒出現過上千人的大工坊。

    唐奕篤定道:「再問先生,百萬酒坊要多少果農供應果鮮?」

    尹洙蒙了,他答不上來。

    」萬畝果園?「

    「百萬酒坊用多少農戶養豬煉油?」

    「百萬酒坊要想發往全宋,又要多少人力運輸?」

    「多少酒店銷售?」

    「又能為鄧州引來多少各地客商?」

    唐奕聲如大呂,震得尹洙、范純仁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

    范純仁也收起了不喜之心,沉思了起來,「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大家只看到了眼前,卻沒有注意到它背後帶來了潛在利益。」唐奕凝重地道。

    「這是一條產業鏈,依新酒的品質,做到年產百萬不難。巨大的利益會吸引一部分人向他靠攏,從而依託它來生存。運作得當,就能讓看似平常的一壇果酒,去養活從果農、酒工、運力、銷售、等等一大批的百姓。這個數字之大,是難為計算的。」

    「而且,先生可以再算一算...」唐奕高深地一笑。

    「這些人又能養活多少家人?」

    這是一個天文數字,何止巨萬!

    「可是,油價騰高,傷害的百姓數量,比受益的百姓要多得多。」范純仁依然堅持己見。

    而尹洙卻想通了其中關節,「如果老夫猜的沒錯,油價大漲只是暫時的。」

    「先生高見!」唐奕欣然笑道。心說,范二這水平和尹洙還是差點意思。

    「不管是商戶,還是百姓,都是逐利而生。當油價高到一定程度,養豬能獲得更大的利潤,養豬的人自然會更多,豬多則油價也會降下來。」

    怕范純仁聽不明白,唐奕又解釋道:「從三皇治世,到秦一統六國,再到漢唐我族一掃八荒六合,看似漢文化一直在不斷壯大,不斷發展,但是,其實從根本上的變化卻不大。」

    「哦?」

    「我們一直沒有從農耕型社會的原始自然經濟之中跳出來。」

    「什麼是原始自然經濟?」尹洙對這個唐奕偶爾冒出來的後世新詞兒,還是一知半解。

    「呃....」這個好像還真不太好解釋。

    想了半天,唐奕才道:「就是靠天吃飯。百姓的生活水平、物價、國家的強弱,都是由年景來決定的。年景好,則物賤、民安,國有庫余;年景不好,則物價騰漲,民飢國窮。」

    尹洙點了點頭,唐奕說的沒錯,歷朝歷代都是靠著農民田間地頭的那點東西過活,豐年則盛,災年則貧。

    「這樣的經濟環境,財富取之於農,而農事的好壞,又取之於天,幾乎不可控制。倒霉一點,兩個大災年,就能掏空一個國家;連著幾個,就可亡國。」

    ......

    唐奕說的一點不假,尹洙做為一個在中樞為官多年之人,當然明白這個道理。只不過,這是一個千年命題,國人一直在尋方問藥,但一直不能得解。

    ......

    「那大郎以為,此局...何解?」尹洙凝視唐奕。

    用的語氣,竟然是討教,請學之意。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8-2-25 21:21
第39章 大宋引路人

    如果之前,尹洙只當唐奕是一個有想法、有見識的可塑之材,那麼現在,他卻是誠心的請教,不齒下問了。

    因為他終於意識到,這個少年在國計民生方面的見識,在他之上。

    ...

    話說到這一步,唐奕有點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

    「不瞞先生說,從力勸老師辭官治學的那一刻開始,學生就一直在想這個問題。學生知道,要是不給大宋找一條出路,老師是不會安心辭官的。」

    「哦?」尹洙玩味一笑,可能唐大郎還不知道,范希文已經讓他勸動了,請辭的奏本也已經遞上去了。

    「那你想到了嗎?」

    唐奕搖了搖頭,「學生現在只是有一個模糊的概念,但是具體要如何,以學生現在的能力還說不清。恐怕十年、二十年之後,才能形成一個可行的辦法吧。」

    尹洙眼前一亮,「那就把你現在想到的說出來聽聽。」

    由不得他不吃驚,這個千年命題,多少治世良臣苦尋一生,都沒有找到出路,唐奕竟然說他已經有了大概的想法,他能不興奮莫名嗎?

    而且.,不知道為什麼,唐奕這麼說,尹洙居然信了,全然沒把他當一個十四歲的蒙童。

    事實上...

    唐奕知道個屁!他只不過是站在巨人肩膀上吹牛-逼罷了。

    ....

    「從根本上改變大宋的階級結構。」

    唐奕說出一個足夠讓他腦袋搬家的答案。

    「什麼?!」范純仁嚇的一哆嗦,就連尹洙也是一滯。

    「先生和二哥誤會了。」唐奕一眼就看出這二人想的是什麼,急忙解釋,「我可不是要造反。我說的是,改變大宋財富的階級結構。」

    尹洙暗出了一口氣,剛才他也以為這小子要改天換顏呢。

    「學生認為,歷朝歷代都無法從原始自然經濟的怪圈之中跳出來,最根本的原因,還是財富的終極目標太低級了。」

    「財富的終極目標?何意?」

    「就是說,不管是窮人也好,富人也罷,還是上流社會,先生可想過,所有人有了錢之後,都會幹同兩件事情?」

    「同兩件事情?」尹洙沉吟了起來。

    倒是范純仁這回變聰明了,猛然叫道:「置地!屯錢!!」

    「對!置地、屯錢。」唐奕讚賞地看了一眼范純仁。

    「不管是商賈富戶,還是仕族大家,所有人有錢之後,都要拚命的買地,並把掙來的錢屯起來,這就是財富的終極目標。」

    尹洙似是被唐奕打開了一扇門,眼前霍然開朗。

    「所以歷朝歷代,都免不了土地兼併的惡運。而且,現在大宋的錢荒,多半也是受富戶積銅,銅錢不流通所累。」

    「正是!由於原始自然經濟生產力低下,流通性差,人們有錢之後,能幹的事情太少了,置地和屯錢就成了最保值的手段。」

    「富人置地至始窮人賴以生存的土地越來越少,貧富差距越來越大。而屯錢,則讓百姓創造的財富淤積不動,一少部分人越來越富,國家卻越來越窮,長此以往,亡國可待!」

    「可惜這是個死結!」尹洙皺眉道:「不論古人,還是今人,都想盡了辦法阻止富財流向少數富人,但依然於事無補。」

    「學生現在想的,不是像先賢那樣去抑制財富聚集,而是怎樣把土地和銀錢,從富戶手中解放出來。」

    「哦?」

    「這就好比治河,堵不如疏。前人是一味的圍堵,而學生想的卻是,讓土地不再是財富的終極目標,讓屯錢變的無利可圖。」

    尹洙全身一振,若真的做到唐大郎所說的地步,那土地兼併和錢荒的問題,也就迎刃而解了。

    「大郎以為要怎麼做?」

    唐奕苦笑,「這個學生還沒想好。不過,酒坊算是學生尋求新出路的一個試驗吧,希望能從中得到一些有用的經驗。」

    唐奕不是謙虛,也不是沒想好,而是不敢亂說。

    其實,他真正想表達的是,把原始自然經濟轉形成市場經濟,用金融手段去平衡財富矛盾。

    可惜他不是學經濟的,不然,現在就可以給尹洙一個可行的經濟方案。

    制約原始經濟最大的問題,就是生產力低下,但這一點在宋朝不是問題。宋朝的生產力水平已經相當高了,手工業很發達,在南方甚至已經具備了資本運作的雛形。

    但因為唐奕不是專業的經濟大拿,所以他也不敢瞎說。以他對經濟體制的一知半解,萬一哪一塊弄錯了,那可真是遺禍千年了。

    他必須從實踐中去摸索,再結合大宋的實際情況,來尋找救宋之路。

    可以說,抱著享受生活而來的唐奕,在遇到了范仲淹之後,選了一條最難走的路,他要幫那位老人成為大宋的....

    引路人!

    ....

    「不瞞先生說,學生打算用兩到三年的時間,把嚴河酒坊建成一個年產百萬斤的大工坊。到時,單單鄧州一地,就將有不下萬人圍繞著酒坊生存。這樣就形成了產業規模,抵禦自然災害的能力會很強,這也從側面與地主階級形成了勞動力的爭奪。對百姓來說,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先生可以想像一下,一但嚴河酒坊的模式成功,那再以之為藍本推行全宋,到時會是怎樣的一翻情形?」

    「好!」尹洙激動地一拍桌子,敷在手上的鹿皮熱巾都掀到了地上。

    「大郎大可放手為之,我與希文兄定當為你保駕護航。老夫倒要看看,你這個妖孽能不能成為病宋的一劑良藥。」

    「.....」

    「......」

    尹洙激動陳詞,說完才發現,唐奕、范純仁、范純禮全都一臉見了鬼似的看著他。

    「尹先生,您疼不疼啊?」

    剛剛,尹洙拍的那一下,放在旁人身上可能沒什麼,而尹洙卻不行。別忘了他是風痺惡疾,手上關節可都變形紅腫了,別說拍桌子,就算是動一下,碰一碰都是鑽心疼痛。

    呃...尹洙一怔,這才想起自己反應有些過大,但是.....

    但是為何....不疼了?

    「雖有些酸麻,但並不是十分疼痛。」

    尹洙看向手掌,不知是錯覺,還是怎地,總感覺好像腫得也不那麼厲害了。

    范純仁瞪著眼睛看著尹洙活動了幾下關節,不敢相信地道:「難道這藥酒真的管用?」

    「哪裡是管用這麼簡單,簡直就是神藥!」范純禮激動地叫道,「先生真的不痛了?」

    「好像...不疼了。」

    聽聞尹洙再次親自確認,唐奕欣慰地笑了。不禁長出了一口氣,看來,這柳樹皮藥酒對尹先生還是大有療效的。

    「看來,這藥酒還真是一劑良藥,這回老夫要多謝謝大郎了。」

    尹洙十分高興,風痺痛症這兩年折磨得他得幾乎生不如死,哪怕這藥不能治好他的病,只要減輕痛苦,對他來說,也是萬幸了。

    范純仁即使對唐奕再有芥蒂,也不得不由衷讚歎,只是熱敷片刻,就能讓痛症立止,「當真是良藥!」

    ...

    「好酒!」孫老頭兒趴在桌子上,一甩大袖,迷迷蹬蹬地蹦出一句。

    唐奕哈哈一笑,「只要對先生的病有用,那學生就不算是白忙活了。晚些時候,讓使女給先生全身的痛處都依法熱敷。定能讓先生睡個好覺。」

    尹洙還想與唐奕再聊一會兒,但唐奕催促老人趕緊讓使女為其療病,就與范純禮一起攙著孫郎中暫且告辭了。

    ..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孫郎中弄回去。這老頭更是一直醉到第二天早上才起來,還一個勁地埋怨唐奕怎麼不攔著他點,到現在還頭疼欲裂。這麼烈的酒,以後還是要慎飲。

    唐奕心說,您老就跟沒喝過酒似的,我攔得住嗎?

    ..

    又過了一天,范純禮過來傳信,范仲淹回城了,讓他到宅子裡續話。

    唐奕心懷忐忑地跟著他去了范宅,別忘了,嚴河酒坊裡他還藏了三個強盜呢。

    范仲淹叫他過去,當然不是為了這事兒。他哪裡知道唐奕膽大包天,敢把強盜藏在家裡,而且還拉上了他那麼不省心的兒子。

    他叫唐奕過去是告訴他,辭官的奏本已經在去開封的路上了,月底應該就會擺到官家的案頭,並塞給唐奕一本《韻略》。

    作為唐奕的老師,再怎麼說,也得傳授課業吧?就算唐奕不學儒,最起碼也得把字兒認全了。

    唐奕的字他是見過的,對於不識簡體字和阿拉伯數字的范仲淹來說,簡直是慘不忍睹。三分之一是錯的,三分之一干脆只用符號代替,還有三分之一能看,但也是奇醜無比!

    《韻略》有點像後世的字典,就是專門教人識字的。對此,唐奕倒是沒什麼異議,只要不是讓他之呼者也的當學究,識字還是很必要的。

    但是,對於范仲淹辭官之事,唐奕心中即欣喜,也同時心懷忐忑.。

    欣喜的是,范仲淹終於放下了家國天下,也不會再走上歷史的那條老路了。

    忐忑的,也同樣是因為老人不會再病死在赴任的路上,歷史終於被他改變了。但會不會因此而面目全非呢?唐奕不知道。會不會走上另一條不同的軌跡,唐奕也無從判斷。

    他這只小蝴蝶,終於開始捲起大宋的狂風巨浪了。

    ....

    回來之後,唐奕獨自出城,直奔嚴河酒坊。

    因為對君欣卓等人不甚瞭解,本著防人之心不可無的心態,馬大偉說什麼也不讓唐奕再住在酒坊。這兩日,都是馬大偉在灑坊照應。

    約莫著那三人也恢復的差不多了,唐奕覺得,還是親自去一趟.,有些事情,還要與君欣卓當面說清。

    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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