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調教大宋 作者:蒼山月(已完成)

 
BloomCaVod 2018-2-25 20:59:3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97 365380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8-2-25 21:25
第50章 還欠您一座書院

    唐奕最近兩個月過的很充實,好吧,其實是累成了狗....

    上一次,為了一時的爽快,暴捶了錢文豪。之後,范仲淹意識到再不能放任這小子胡鬧了,於是,唐奕開始每天都到范宅報導,與賤純禮一起當起了乖寶寶。

    每天寫寫大字,背背《韻略》....

    要是只是讀書倒也沒什麼,但偏偏酒坊那邊還有一堆的雜事,令他不得清閒。

    兩個月的時間裡,嚴河酒坊的醉仙釀徹底火爆鄧州。原來存下的四萬四千多斤果酒,日前已經售出了三萬多斤,存貨不足萬斤。

    這還是張全福眼見形勢不對,開始有意控制銷量,才剩下的一點點存貨。不然,早就被搶光了。

    現在,距離秋果成熟最起碼還要半個多月的時間,而想把新果釀造成酒,也得一個多月。也就是說,如果不實行限購,未來兩個月,嚴河坊將面臨無酒可售的窘境。

    因嚴河坊限售醉仙釀,想買酒的客商無貨可進,市面上醉仙釀的價格已經炒到了3貫錢一小壇,折600文一斤。即使是張全福也沒想到,這酒會火到這種地步。

    而與醉仙釀一同問世的肥皂,開始之時,因為被新酒的光芒所掩蓋,並不十分出彩。但是,隨著這種極為實用的洗滌之物逐漸被人們所熟知,也開始慢慢火暴起來。

    起初,唐奕拿著肥皂去找張全福的時候,他估價每塊售價百文。後來,自己用過之後才知道,他完全完低估了肥皂的價值。這東西比皂角耐用不知多少倍,小小一塊,就可用很久。別說百文,三百文也不是問題。

    後來,唐奕提煉出精油,製出了香皂,更是受鄧州富戶的喜愛。一塊香皂的價格是肥皂的三倍多,整整一貫錢一塊,卻依然供不應求。

    現在,嚴河坊醉仙釀只能等新果上市才能再釀,前院的酒坊幾近停工。唯有後院的煉油工坊還在日夜趕工,一方面要供應肥皂、香皂的銷售,另一方面,也為釀製新酒儲備甘油。

    君欣卓帶過來的十幾個老幼,全都安置在後院,他們對唐奕的活命之恩感激不盡,自然賣力工作。唐奕與之簽訂了十年的傭契,不然就張全福那一關都過不了,生怕這些「外人」把酒坊的秘密學了去。

    而嚴河坊大肆煉油帶來的直接影響,就是鄧州油貴。

    全鄧州地界,包括下轄縣鎮的豬油都讓張全福訂購一空,一時之間,鄧州城內竟無豬油可用。無油下鍋的百姓只得把目標放到了牛油和羊油上,致使牛羊油的價格也開始騰漲。民間怨聲載道,都罵嚴河坊擾亂民生。

    無奈之下,唐奕開始在鄧州推行炒菜之法,炒菜用植物油好過動物油,他想用此法來緩解動物油的需求。

    還別說,在唐奕有意的宣傳之下,一傳十,十傳百,很快,這種開封大酒樓的獨門秘技,就在鄧州推行開來。百姓對於這種花樣繁多,口感多變的餐食技法大讚不已,從而大大緩解了居民對動物油脂的需求。

    ....

    范純禮找到沿河酒坊的時候,唐奕正在蒸鍋前面忙活著。

    一聽老師叫他過府,唐奕不敢遲疑,叫君欣卓去她屋裡拿出兩個小瓷瓶。而君欣卓把瓷瓶交到唐奕手裡時,卻砐為不捨。

    「最後兩瓶了....夏花開敗,再做,就只有明年了。」

    唐奕勸慰道:「用不上明年,想弄,入秋就能做了。」

    「入秋?入秋有什麼花?」

    唐奕灑然一笑,「誰說一定要用花了...」

    說完,轉身隨范純禮而去。

    到了范宅正是飯時,范仲淹一家還有尹先生都在飯廳用食。見唐奕來了,又給他添了副碗筷。

    師父,師父,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對於這句話,唐奕的理解就是——絕對不用和「師父」客氣...

    唐奕現在也早就把這當成是自己家了,吃喝進出從見外。有時候餓著肚子來的,又沒趕上飯時,唐奕就自己鑽到廚房去喂肚子。

    唐奕一邊大喇喇地坐下,一邊從懷裡把那兩個小瓷瓶掏出來,擺在范仲淹身邊坐著的一個女子面前,誠然道:「一個是給師娘的,一個是給幺兒的。」

    女子姓甄,名金蓮,正是范仲淹第四子幺兒的親娘。

    呃....二十多歲的樣子....

    甄金蓮見了兩個小瓶不禁好奇地放下碗筷,拿在手中端詳。

    「大郎又弄出什麼好東西了?」

    唐奕諂媚地笑道:「可不是好東西?師娘打開聞聞?」

    甄氏聞言,拔開瓶口的軟木塞。頓時,一股濃郁的月季花香瀰散開來。

    「好濃的花香...」甄氏喜聲讚歎,「這是月季?」

    唐奕嘿嘿一笑,「還是師娘有眼光,不像師父。上回我拿來一點月季油,來給尹先生做推拿之用,師父還說怎麼聞著像喇叭紅。」

    「哈哈...」甄氏聲若金鈴,也不由取笑起某人。

    而范相公老臉一紅,眉毛一立,佯怒道:「沒大沒小,不務正業,課業可曾背熟?」

    呃....唐奕啞火了....低頭使勁往嘴裡塞飯菜。

    ....

    甄氏則道:「一家人吃飯笑鬧,本就是天倫之樂,夫君怎麼又拿起架子來了?」

    「看這小子,老夫就...」

    這小子一身的本事,一腦袋的點子,偏偏背起書來還不如一塊榆木疙瘩!時不時就氣得范相公七竅生煙。

    甄氏白了一眼,不理他了,轉而問向唐奕,「這是月季油?」

    唐奕扒著米飯,含混道:「這瓶叫香水,用月季油調的,師娘只要沾上一點,途於頸間、手腕,可保一日餘香。」

    甄氏眼前一亮,舉著另一瓶道:「這個呢?」

    「這個是給幺兒的,沐浴的時候在浴湯裡滴上幾滴,不但香香的,還能防痱子和蚊蟲叮咬。」

    「這兩瓶都是月季油調配而成的,給幺兒的那瓶花露水,還加了麝香和薄荷。」

    這兩瓶東西,可費了唐奕好多的工夫。

    因為只知基本的原理,對於其中精油、酒精,還有純淨水的比例,不甚瞭解,唐奕整整摸索了兩個月,前幾天才終於試驗出一個最佳的調配比例。而且摸索出一整套,從提煉到調配,再到保存的完備方案。

    不論古代,還是現代,什麼人的錢最好掙?女人也!

    香水一配成,就被張全福視為珍寶,列為嚴河坊的最高機密,由君欣卓這個大高手親自保管,生怕外洩。

    而試驗成功的成品香水和花露水本就不多,張四娘拿去各一瓶,君欣卓以權謀私,又貪下了各一瓶,甄氏手裡的兩瓶是僅剩的一點。

    連君欣卓那個母暴龍都對其依依不捨,可想而知,這東西對女人的誘惑力有多大。

    甄氏聽了唐奕的介紹,更是喜歡的不行,聞了又聞,還沾出一點塗在手腕,擺弄了半天,才讓巧靈小心的收起來。

    .....

    見甄氏和唐奕終於消停了,范相公又開口了。叫唐奕來可不是賣弄什麼香水的,而是有正事要說。

    「禁中又來了旨意......」

    「哦?」唐奕來了興致。「官家還不肯放師父置仕嗎?」

    久未摻言的尹洙不由笑道:「何止不肯,官家招你師父進京!」

    「進京!!」唐奕差點沒跳起來。心說,趙禎瘋了?還真敢下這旨意。

    「慌什麼?」范仲淹斜了他一眼。「官家這是鐵了心的不讓老夫走。」

    「那師父做何打算?要奉詔進京嗎?」

    「叫你來正是要說此事。」范仲淹放下碗,筷鄭重道:「我打算讓純仁、純禮先護送尹先生和如夫人回蘇州老家,老夫一人進京!」

    唐奕一震。「您這是...」

    范仲淹悠然一嘆,「你放心,老夫去意已決,朝堂之爭已與我無干。但是,不當面和官家把話說清楚,他是不會放我走的。」

    說完,盯著唐奕道:「叫你來,就是要問問你,你是繼續呆在鄧州,還是隨他們去蘇州。」

    「我當然是跟著老師走!」唐奕想都沒想就答道:「我還欠您一座書院呢!」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8-2-25 21:26
第51章 皇帝的心眼兒

    早在范仲淹第一次請辭之時,就曾與尹洙商量過致仕之後的打算。

    左右思量之下,還是決定回到蘇州治學。

    一來,尹洙與范仲淹的身體都不算康健,蘇州江南之地,四季不顯,利於修養。而且,范仲淹的老家就在蘇州吳縣,此舉也算是落葉歸根,造福鄉里了。

    再者,江南文教興盛,人才輩出,以范、尹二人的名聲,定能吸引一批有志學子。悉心教導之下,將來必是輔國良才。

    按道理說,禁中旨意潛人接替鄧州之職,並令他進京,他應該在卸任之後,舉家入京才對。

    只是,如今幺兒尚在襁褓,甄氏剛出月子,尹洙雖然有了藥酒的醫治,身體大好,但也還是虛乏,不易遠足。要是入京之後,再折騰回江南,顯然不現實。

    ......

    「我當然是跟著老師走!」

    「我還欠您一座書院呢!」

    唐奕一臉的認真,卻不想,餐桌上除了賤純禮,都是不由禁莞爾一笑。

    好吧,賤純禮這貨還在悶頭狂吃。

    范仲淹斜了他一眼揶揄道:「指望你,估計到老夫歸西,這書院也辦不起來。」

    「呃.....」唐奕有點不服。「當初說好兩年之期的,這才過了兩個月,誰成想您動作這麼快嘛。」

    尹洙笑道:「看來,大郎還真當真了...」

    「以希文兄的名聲,若想要治學,多少人上趕著會送錢過來,當用不上大郎的那點薄財了。」

    唐奕一撇嘴,我很有錢的好吧!

    不過,尹洙說的一點沒錯。宋人最看重的就是名聲,范仲淹要辦學,有大把的人會為搏一個美名,而把錢送到他手裡。

    「既然,你已經決定隨我左右,那回去之後就準備一下,收攏生意,等魏介來鄧之後,即刻動身。」

    唐奕無不應允,其實這個問題他早就考慮過。

    ....

    從范宅回來之後,唐奕把馬伯、馬嬸,還有張全福全都叫到了嚴河坊,再加上馬大偉與君欣卓、黑子等人,大夥圍坐在一起商量了起來。

    「老師置仕之心已絕,等接任的官員一到,就要舉家遷往蘇州...」

    張全福心裡咯噔一下子,心說,到底還是走,這可剛剛找著一個大靠山怎麼就走了?

    唐奕看了他一眼道:「張伯放心,即使老師離鄧,還有曹指揮照應。在鄧州,我們依然算是根基牢靠。」

    張全福悻悻然地點了點頭。他還是有點不放心,畢竟之前得罪了錢家,而且曹滿江一個廂營指揮使,和范相公根本不是一個級別的。

    其實,他最捨不得的,就是唐奕這個大財神。

    雖然生意都還在鄧州,但是這個主心骨兒是必然要跟著范相公走的。他一走,張全福總覺得不踏實。

    「今日召集大家,是為了以後做一些打算。」唐奕直奔主題。「張伯,給你家大哥去個信兒,讓他盡快回鄧州。」

    張全福一怔,立馬陰轉晴.....

    「到了蘇州那邊,也需要自己人把生意鋪開,張大哥經商多年,是最好的人選了。」

    「我一會兒就手書一封,讓晉文歸家!」張全福難掩興奮。

    之前想讓大兒子回來酒坊支應,唐奕沒同意。他還有些悻悻然,以為唐奕不想張家的人過多的摻合進來。如今唐奕馬上就要走了,他更是心裡沒底,生怕唐奕把他們給甩了。

    沒想到...唐奕早就有了打算。

    「自己人。」這說明,以後張家和唐家從此算是真的綁到一塊兒了。

    「大郎啥時候走啊?」馬老三擰著眉頭,突然問道。

    唐奕道:「應該快了,等魏大人一到,就動身。」

    馬老三聞言眉頭擰得更深,低頭想了半天,才道:「大郎身邊不能少了使喚的人,讓你嬸子跟著你去,我留在鄧州看店。」

    唐奕有些哭笑不得,「咱們是一家人,我更是視您和嬸子如親生父母,就算是要使喚的人,也不能勞累馬嬸,花錢雇一個就是了。」

    馬老三臉子一板,「自己家裡有人,還花啥冤枉錢?」

    噗!張全福直接噴了.....

    「我說親家啊!都這個時候了,您怎麼還算那點小錢兒?」

    唐奕不禁吐槽道:「張伯說的沒錯,之前,讓您給唐記雇兩個人,您也是不樂意。」

    「呵....就那破店,我看關了算了。」

    如今掙了「大錢」的張全福,哪看得上唐記那間小店。

    「咋是破店?!」馬老三不樂意聽了。「一天三四貫錢的收入呢!比你那破雜鋪掙錢多了!」

    呃.....

    張全福對這個憨實老漢實在是無語,覺得有必要跟他掰扯掰扯。

    「親家,不說大郎有多少錢。你知道,光你家在這酒坊裡的一成份子,這倆月掙了多少嗎?」

    「多少?有唐記多嗎?」

    「唐記?」張全福一聲嗤笑。「你玩命兒賣一年的油煎包子,也掙不來這麼多!」

    嚴河坊這兩個月光賣酒,就收錢八千餘貫,肥皂、香皂收三千多貫,工料開支和這巨額的利潤比起來,幾乎可以忽略不計。馬老三佔了一成的純利,那就是將近一千貫錢。

    一千貫,要是全是銅錢,上稱量重,就是四千多斤,得用好幾輛大車才能拉走。這馬老三居然還是小農心態,為了一點兒小錢兒苦心算計。

    唐奕也不得不附和道:「您歲數大了,家裡享享福就行了,外面有我們這些小輩照看,咱們真的不差食鋪那點盈餘。」

    馬老三一算計也對,現在炒菜在鄧州人人會做,嘴都吃刁了。而且生煎也不是什麼多難的手意,城裡已經有好幾家食鋪,仿著唐記開始賣生煎了,拐帶著唐記的生意也不如從前了。

    要不....雇兩個人?

    唐奕也不和馬老三再掰扯,而是轉向君欣卓,「你們有什麼打算?是跟著我走,還是留在酒坊?」

    黑子一聽搶白道:「我們當然聽主家的。」

    君欣卓則是秀眉輕觸,沉吟了一下,方道:「讓憨牛帶著那十幾老幼留在坊裡,我和師兄陪你走。」

    唐奕釋然一笑,「和我想到一塊去了。憨牛哥的母親歲數大了,不宜遠行。」

    君欣卓點點頭,她和黑子都是在鄧州犯的案,能不留在這裡,就不留在這兒。

    「那就這麼定了!」唐奕一拍大腿。「鄧州這邊有張伯和大哥照顧生意,我帶著張家大哥、君姐姐,還有黑子哥,隨老師一同去蘇州。」

    「張伯,您把這段時間酒坊的盈餘,留下一些必要的開支,其餘的都換成金銀,我要帶走。」

    「還有你嬸子,讓你嬸子跟著你。」馬老三發現唐奕把馬嬸漏下了。

    「您老就別犟了...」唐奕苦著臉道:「大哥下個月大婚,這個結骨眼兒上,嬸子哪能不在?等我們在那邊安頓好了,鄧州這邊也都沒什麼事兒了,我就把您和嬸子一起接到蘇州去享福。」

    「那等四娘過了門兒,我就和你嬸子去找你去,你身邊咋地都得有個知冷知熱的照應著!」

    .....

    唐奕無語了。

    又商量了一些生意上的細節,唐奕終於把一切都敲定下來,只等新官到任,辭鄧赴蘇。

    只不過...

    只不過范仲淹從七月中旬旨意下來,一直等到八月都快過了,也沒等來魏介來接任。

    馬家把馬大偉和張四娘的婚事都辦完了,唐奕也還沒走。

    問題出在哪兒呢?

    按說鄱陽離鄧州並不算遠,走水路不需十日就能抵鄧,魏介為何如此之慢?

    朝中的守舊派又起了妖蛾子?

    錯了!

    這回是趙禎這個老好人,玩了個心眼兒....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8-2-25 21:26
第52章 和稀泥

    宋仁宗趙禎從歷史角度來看,並非一代雄主,最多算是個守成之君。

    可是同樣,那些開疆闊土、傲世天下的聖明之君們,有一點也是沒法和他比的,就是一個「仁」字。

    一個人做一時的好人不難,做一輩子的好人卻不容易。

    做為一個執掌天下的皇帝,要做一輩子的好人幾乎是不可能的,而趙禎就偏偏用一生在詮釋,什麼是一個好人!

    仁宗在位四十二年,數十次減免各地稅賦,遇有天災人禍必撥款賑濟災民,並下詔責己,罷飲宴歌舞,親自祭祀天地,為生靈祈禱。貴為君王卻從為難下人,為免宮中浪費,寧可苦著自己,也不妄加用度。對宮人內侍,更是從不苛求。

    他珍視每個普通人的生命,故決獄嚴謹,全國的死刑案卷都要經過他的最後覆審御批方能執行,仁宗對能從寬的決不重處,故每年從他的筆下超生的死刑犯不下千人。

    他曾對大臣說道:「卿等素知,朕氣極罵人時,也決不說『你去死吧』這種刻毒的話,就更不敢在斷獄中濫用死刑了。「

    一個萬萬人之上的皇帝,談笑間就能決人生死的君王,竟能做到珍視每一個百姓的生命。可能除了趙禎,再找不出第二個了。

    就連把宋史篡改得亂七八糟的蒙元,都在他們撰寫的《宋史》之中這樣評價趙禎——

    「於君者,止於仁!」

    可見,千古仁帝的美譽,並非虛名!

    ....

    而老好人趙禎,在內憂外瘓的大環境下,還能把北宋這艘破船修修補補不至翻船,甚至推到了華夏文明的巔峰,還因為他有另一個好本事——和稀泥!

    做為皇帝,即使再好的人,再仁愛,也難免會遇到兩難之事。

    比如范仲淹,趙禎明知范主新政乃國之良方,卻不得不對守舊派妥協。而且,為了平衡朝局,也不得不把范、富等人貶黜出京。

    可是,范仲淹要置仕,趙禎當然不能准,唯一的辦法就是把范仲淹弄到京城來,當面勸阻。但,朝中大臣反對之聲極大,又做何解?

    怎麼辦?

    涼拌!!

    深明和泥之道的趙禎只好在這件事情上打起了太極.,一面安撫朝臣,一面又下詔令范仲淹歸京。但是,給范仲淹的旨意是發下去了,可遷任魏介的調令卻是遲遲不到鄱陽。

    給范仲淹的聖旨之中,可是明令他和魏介做過交接之後,才能進京。現在,魏介收不到旨意,在鄱陽不能動,范仲淹和誰交接去?

    一個「拖」字訣,讓趙禎玩得飛起,只要范仲淹不進京,朝臣的反對也只能是打打嘴炮,掀不起什麼大浪。

    這給趙禎平衡各方意見贏得了時間。

    ...

    而范仲淹在鄧州,就差沒把行禮打包了,卻左等右等,耗了快兩個月,也不見魏介來接班。范大神終於反過味兒來,官家又開始和泥了。

    實在沒辦法,范仲淹只好又上了一道奏本。言,尹洙病重,眼前秋寒將至,提請尹洙隨我的家人先行前往蘇州老家休養。即刻起程!

    等於是明告訴趙禎和朝官,官家您也別拖了,我把家人都送回老家了,鐵了心不和你們玩了....

    趙禎一看奏報,立馬知道這是拖不下去了,急忙下旨,令魏介日夜兼程赴鄧接任,范仲淹一眾家眷不得回鄉,隨范入京。

    這回也不用等魏介了,你就直接來吧!

    按說,這旨意一下,守舊朝臣不還得反對嗎?

    如果就這麼完了,那趙禎就不是和泥高手了。與這道旨,一同下發的,還有另兩道旨意。

    「遷夏竦樞密為副使,宋庠入職三司執掌財權。」

    趙禎是做足了姿態,心說,你看吧,現在東西兩府、正副宰執,包括內相、財相(注),全都是和范希文不對付的守舊之臣,連台鑑都是你們把著,這回該安心了吧?

    ......

    朝中異議在趙禎一頓太極推手之下,總算平息。賈相公總算是長出了一口氣,心說,官家還算明事,現在朝中權柄牢靠,量他范希文就算回朝,也翻不起什麼大浪。

    只是不過...

    草木皆兵的一眾朝臣,還沒喘口氣,就又被嚇了個半死...

    九月中,范仲淹應滕宗諒之遙,為重修岳陽樓作文《岳陽樓記》。此文一出,天下皆然,不足半月,就傳至京城。

    賈昌朝拿著抄來的《岳陽樓記》,越看臉色越不對,越看越怒。最後,竟把抄文撕得稀爛。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

    「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是進亦憂,退亦憂?」

    .....

    「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

    .....

    賈昌朝氣得直哆嗦,「這哪裡是一個厭倦官途要置仕的人寫得出來的?」

    「文中字字珠璣,句句言志,范希文矢志不死,這是要回來攪事!」

    可是說什麼都晚了,這會兒旨意都快到鄧州了。

    ...

    官家終下決心。

    賈子明氣歪了鼻子。

    陳執中更愁得揪掉了大把的鬍子。

    而吳育則是心神不寧,連著兩宿沒睡著覺....

    .....

    但在鄧州,除了豬油越來越貴,醉仙釀越來越受人追捧之外,一切都還是那麼平靜。

    八月中旬,馬大偉與張四娘完婚,終成美眷。

    之後,小兩口就住到了嚴河坊。唐奕本來要給大哥置辦一個院子,做新婚之用,可馬伯死活不同意。

    又不是沒地方,何必多花錢?而且,在酒坊也正好方便照應。

    唐奕還是住在唐記之中,而馬老三夫婦,依舊每天早起晚睡,打點食鋪生意。對此,唐奕也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現在,馬大偉已經完婚,馬老三打定了主意,跟唐奕一同去蘇州。要僱人,也得等他走了之後。

    只是,他們還不知道,蘇州是去不成了....

    ....

    一大早,馬老三開門迎客,樓下人聲沸沸,唐奕想貪個早也是不行,只能爬起來,洗漱一番就下了樓。一到樓下,就聽店門外一陣吵鬧...

    卻是馬老三照應的生煎已經出鍋,因為有人不守規矩胡亂插隊,一眾鄉里吵了起來。

    「你這軍漢好不曉事!沒看大夥都在排隊嗎?」六嬸獨特的尖嗓門全開,掐腰與邊上一個漢子理論。

    六嬸現在可謂是風光的緊,因為全鄧州都知道,是他說成的馬大偉和張四娘的親。不明白其中關結的街坊們還以為這親能成,全是仗六嬸的一張好嘴。

    按說,六嬸現在與唐記關係匪淺,哪還用排什麼隊?別說排隊,來吃就是,錢都不用付。

    本來確是這樣,只是六嬸今日來早了,生煎還沒出鍋,就站在隊首,與馬老三閒聊幾句。不想,橫衝出一個軍漢,不但插了隊,還撞的六嬸一個趔趄。

    別人怕這些吃軍糧的莽夫,六嬸卻是不管,指著那軍漢的鼻子就罵開了。

    那軍漢一身戎裝滿是泥污,軍褲也濕了半截兒,想是從城外趟著晨露過來。

    軍漢撇了六嬸一眼,旁若無人地嗡聲道:「插就插了,又不差某一個!某家餓極,讓某先買又如何?!」

    這軍漢語氣生硬,言詞不善,六嬸更加氣結。指著軍漢罵道:「你餓誰又不等著吃食,官府養你們這些閒漢,不是欺壓我等百姓的!」

    後隊之中也有人附和:「別管你是誰,就是知州大人來了,也得排隊!」

    「對!!排隊排隊,某家也等了半天了!」

    「快點,後面排隊。」

    「排隊........」

    這軍漢可謂是犯了眾怒!

    有六嬸牽頭,軍漢轉眼間就被淹沒在人民群眾的汪洋大海之中!

    軍漢臉色憋得通紅,似是被眾人說急了,猛然把腰間的大刀一橫,怒喝道:

    「某說先買!!」

    「就要先買!」

    「若是不服,問過某家腰間的大刀!」

    .......

    Ps:

    註:宋朝的官制極為複雜,可能一部分深諳宋史的客官比我還熟,但是一部分對宋朝不太瞭解的書友讀起來會很費勁,這裡解釋一下。

    東西兩府,分別是東府主政務的:政事堂,下轄中書、門下、尚書三省。和西府主管軍務的:樞密院。

    政事堂的實際主官是:同中書門下平章事。也就是陳執中擔任的職務。一般簡稱為首相;副相為參知政事。

    昭文館大學士,不參政務,主要是研究國政,給皇帝出主意,稱為內相。

    三司使,主管財務,相當於現在的財政部,稱為財相。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8-2-25 21:26
第53章 蹭飯

    那軍漢亮了兵刃,眾人忍不住一滯,嘈雜的氣氛乍然而止。

    剛剛還吵嚷著讓軍漢排隊的一眾人等,也不由向後退了幾分。

    唯有六嬸果真是女中豪傑,毫不退,掐我腰怒叫:「老身還不信了,郎朗乾坤,你這莽漢還敢當街行兇不成?」

    說著,就拽著軍漢的甲冑往隊後拖。

    「給老身讓開,今日有老身在,你這莽漢就別想壞了規矩!」

    這軍漢虛有其聲,也就是嚇唬嚇唬,真遇六嬸這樣撒潑的,倒顯得有些應付不了。

    只是,六嬸畢竟老邁,又是女身,哪裡拖得動這壯漢?

    「你這老.....」軍漢氣急,正要開口大罵,說了一半,卻卡住了,生生把狠話嚥了回去。

    ....

    這時眾人才發現,一位身著銀甲,頭戴纓盔的壯碩將官不知何時來的,正站在圈外,冷臉看著六嬸和那莽漢推搡。

    見他們停了下來,銀甲將官臉色一沉,緩步走了上來。

    這人一手握著腰間刀柄,另一手扛著一條大牛後腿,一張黑臉陰沉可怖,大夥兒都不由分開左右給其讓路,生怕觸了這惡漢的霉頭。

    六嬸氣勢不禁一弱,後來的這位,一看就不是普通兵士,那身鎧甲一看就是當官的武將才有資格穿的。

    銀甲將官來到近前,掃視軍漢和六嬸...

    之前還氣勢凶凶的軍漢立馬縮著腦袋。

    「都頭...」

    都頭?果然是個當官的。

    面對這種有官在身上的人,六嬸也不敢造次,虛聲辨道:「他...他插隊,壞..規矩!」

    銀甲將聞言也不說話,抬腿就是一腳,眾人由不一聲低呼。

    只聞砰的一聲悶響,小山一般的壯碩的軍漢直接就射了出去,砸在唐記門前的石階上,半天不起。

    銀甲將還不解氣,兩步上前,照著軍漢就是一頓暴踹。

    「奶奶的,丟人丟到自家門前來了,老子教過你欺民霸市沒有!?」

    軍漢被踹得起不來身,抱頭慘叫....

    「記吃不記打的東西,也不看看這是誰家的鋪子!」

    ...

    「這是咱們營頭救命恩人的買賣,你也敢來撒野!?」

    「王都頭,王都頭!」此時,唐奕已經從店裡跑出來,攔在銀甲將與軍漢中間。「多大點事兒,王都頭幹嘛動這麼大的火!」

    此人正是城西廂營的一都長官,曹滿江手下五位都頭之中的王都頭(宋朝兵制,50人為1伍,兩伍為1都,5都為1營)。

    之前,唐奕從曹滿江身上往下切肉的時候,就是這位王都頭給找的大繩。而且,也是他一掌把曹滿江切暈的。

    這個鬧事的軍漢正是他手下的兵。

    唐奕這麼一攔,王都頭也就坡下驢,停了下來,

    「給我起來!」王都頭一聲暴喝,那軍漢不敢遲疑,勉強從地上爬起,抹了把嘴角的血跡,悶頭站在唐奕身後。

    「把你那驢蛋腦袋給我抬起來!」

    軍漢被嚇得一哆嗦,怯生生地抬起頭。

    「說,誰讓你上這來撒野的?」

    這一罵不要緊,那軍漢聞言,竟然大哭起來,把唐奕和六嬸等人哭得都是一愣,長這麼大,唐奕還沒見哪個大男人哭得這麼驚天動地。

    王都頭卻是又怒了,飛起一腳踹得那軍漢砰地一聲砸在牆上。

    「媽-了個巴-子!帶刀飲血的男兒,哭個卵蛋?」

    「別人不知道,都頭難道不曉得!?」軍漢邊哭邊說,好不傷心。

    「連日大雨,官道沖毀,我等隨都頭昨日開始搶修。為了趕工,一日一夜粒米未進,小的實在是餓極了,才搶排在前的。」

    王都王眉頭一皺,氣勢不禁弱了幾分。

    「一早不是李都頭帶人把你們換下來了嗎?」

    軍漢又抹了把眼淚,「小的留下和李都頭的人交割,等回到餐點兒,那幫屬餓狼黑心賊,連個菜渣都沒給某留下。」

    噗!!王都頭被這傻漢氣樂了。笑罵道:「慫玩意兒,當兵的搶不著飯吃,還好意思說出來?若有戰事,也是個待宰的貨!」

    唐奕見火候差不多了,一邊安撫王都頭,一邊朝馬伯吆喝道:「馬伯,快撿十個生煎,先給這位大哥墊墊底。」

    隨即又對排隊的眾人拱手道:「各位街坊,原諒則個,行個方便.,大郎有禮了!」

    六嬸一揚手,卻是對那軍漢抱怨道:「你這軍漢也真是痴傻,早說原由,誰又會為了這點小事為難於你?為咱鄧州百姓修路鋪橋,老身謝你還來不及,哪會為了幾個油煎饅頭與你為難?」

    六嬸說的也不是客套話,老百姓對這幫軍漢是又愛又恨。

    愛的是,遇上匪瘓、道路損毀之時,都是這幫廂軍衝在前頭,著實幫百姓辦了點實事兒;恨的是,廂軍管治鬆散,這幫血氣方剛的大兵一閒下來就滿城的亂竄,時不時就惹出點麻煩。

    .....

    馬伯撿了十個生煎遞過來,王都頭卻給攔住了,對那軍漢喝道:「惹了禍還想吃!?給我門角兒蹲著去,等會再收拾你!」

    唐奕又勸,王都頭道:「反正都餓了一天了,多一會兒死不了人!」說著就大步進了店裡。

    唐奕也不再勸,軍隊裡的賞罰哲學,他們這些普通百姓是弄不明白的。

    進到店裡,王都頭把大牛後腿往桌上一扔,震得桌子一顫。

    算起來,曹滿江命是唐奕撿回來的,別看當時曹營頭哭爹喊娘,就差沒活刮了唐奕。但事後清醒了,卻是記下了這份大恩。這兩個月,他時不時就讓人送來一些緊俏財貨,牛肉更是沒斷過,上次拿來的,還有剩餘呢。

    「今早修路雇的一隻拉料大牛別折腿使不了了,營頭兒讓我把這條後腿給大郎送過來。」

    唐奕心說,這牛還真不小,單一條後腿就得有六七十斤。

    「這麼大一條後腿哪裡吃得完?」

    王都頭聞言嘿嘿一樂,「大郎莫荒,吃不完,我等幫你吃。營頭去州府了,說話兒就回來了,讓俺先帶著牛腿過來....」

    唐奕瞬間明白了,這哪是來送禮的,分明就是來蹭飯的。

    「端是好藉口,讓小子空喜一場。」

    王都頭嘿嘿地直樂,也不說破。

    自從交上唐大郎這個愣小子.,廂營這幫都頭管事沒事就來唐記蹭一頓,和唐奕早就混得熟熟的了。

    ....

    唐奕也樂得多與這幫人接觸,這些廂營的軍漢別看平時一個個都是凶神惡煞似的,但其骨子裡都是忠義耿直之人,與范仲淹、尹洙、范純仁這些文人呆久了,唐奕也願意他們過來,也好接一接煙火氣。

    讓王都頭把大牛腿搬到廚房,唐奕開始忙活起來,一會兒的工夫,各色色香具佳的美食就擺滿了一桌。

    曹滿江也是不負眾望,踩著點兒來了...

    「唐大郎,某家來蹭飯了,還不快上好酒!」

    人還沒進屋,曹滿江就粗氣大氣地喊叫起來,走到門前步子一緩,心說,門口兒怎麼還蹲著一個?

    這時王都頭迎了出來,曹滿江就勢擰眉問道:「怎麼回事?」

    王都頭不由分說,拉著曹滿江就往店裡走,「沒啥大事,我已經教訓過了..」

    曹滿頭聞言臉色一冷,瞪了軍漢一眼,嚇得那軍漢一縮脖子,腦頭差點就埋到褲襠裡去了。心裡對王都頭卻是感激不盡,別看剛才打得那麼狠,其中還是護著他的。

    這時唐奕也迎了出來,曹滿江不好再發作,看著一桌子的好菜,曹滿江不由讚道:「現在家家都能炒上幾樣小菜,但都不如大郎這兒的正宗。」

    唐奕笑著揶揄:「營頭,想多蹭幾頓就明說,莫要搪塞小子。」

    曹滿江哈哈一笑,「蹭一頓少一頓,等大郎走了,某家想蹭飯卻是不能了。」

    ...

    「一大早的,營頭跑到州府去幹嘛?」

    曹滿江聞言一滯,下意識地回頭又瞪了門口軍漢一眼。

    「還不是因為這幫惹事生非的王-八-羔-子!」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8-2-25 21:27
第54章 又出餿主意

    說起來,曹滿江也夠倒霉的。他本是武舉出身,這年頭,雖然輕軍慢武,已經不是什麼新鮮事了,武舉也肯定沒有文舉那般受萬人追捧。但是,怎麼說這也算是武人的最高規格考試了,再不濟,也不至於淪為廂軍營頭的地步。

    可是,沒辦法,大宋在武備上就是這麼操蛋,不但文人瞧不起你,武人自己也不給自己長臉。

    軍中講究一個從屬,武將多以舉薦陞遷。誰的兵誰帶,誰發現的好苗子,就在誰手底下為將。

    北宋那幾個著名的將門,除了本身出了幾個能人之外,最重要的則是經年累月之下,通過這些能人舉薦,扶持起來龐大派系,盤根錯結。造成軍將只知上司提攜之恩,而不知忠君愛國之理。

    像曹滿江這樣兒「野路子」,無上官舉薦,自己爬上來的愣頭青,全都不待見的緊,在派系分明的軍隊裡,連立足都難。所以,別看他高中武舉,卻連個禁軍營將都混不上,被發配到鄧州,能主管一營廂勇,已經算不錯了。

    滿腹的抱負不得施展,曹營頭只能在廂營之中混吃等死。

    上一次,范仲淹緝拿朱連盜,曹滿江自然想在范相公面前表現一番,說不定,得到相公的賞識,以後或有飛天之機。於是,曹營頭不但積極配合,而且親帥一都兵士上山緝盜。

    可哪成想,功沒表成,倒讓君欣卓給劃了兩刀,若不是唐奕,命都扔那兒了。

    曹滿江在床上躺了兩個來月,這下好,營中兵士沒了約束,本就桀驁難馴,這回更是撒了歡兒。只九月一個月,就出了七八起廂兵鬧事擾民的案子。

    昨日,一個伍長更是在勾欄吃醉了花酒,提上褲子就不想認帳,不但打傷了人,還把人家店給砸了。店家告到了州府,今天一早,曹營頭就被范仲淹叫到府衙,好頓訓斥。

    昨天的破事兒還沒了,這邊就又有傻貨鬧到唐奕這兒來了,曹滿江能有好臉子嗎?

    王都頭也正是清楚這一點,所以剛剛才不分從屬地強拉他進店。要是由著他的火氣來,門口那軍漢少不得又要吃苦頭。

    對於這種事兒,唐奕也只能莞爾一笑。一群血氣方剛的大老爺們兒,手裡有刀,身上就有膽,再加上疏於管教,不出亂子才怪。

    此時,菜已上桌,唐奕又搬來兩壇醉仙釀,看得王都頭眼睛直放光。

    他們愛來這蹭飯,奔的就是這好酒。

    如今,這醉仙釀在鄧州可是緊俏得很,市面兒上輕易難買,也就只有到唐大郎這裡,才能管夠兒的喝。

    一邊招呼眾人落坐,一邊行出鋪子,到隔壁叫孫郎中開飯。走到店門口,看著那個惹禍的軍漢悶頭不響地還蹲在門口,唐奕打趣道:「剛剛那麼威風,都要動刀了,現在怎地?蔫了?」

    軍漢臉色一紅,臊得說不出話來。

    唐奕笑罵道:「還蹲著幹嘛?我這可不用你站崗,趕緊進去吃飯。」

    軍漢一怔,心虛地瞄了一眼營頭兒和都頭兒,軍漢愣是沒敢動。

    卻聽王都頭罵道:「憨貨!大郎發話了,還傻愣著做甚?等某把飯喂到你嘴裡不成?!」

    軍漢聞言大喜,見曹滿江只是撇了他一眼,並未言聲,便嘿嘿傻笑著進來了。

    王都頭看他那個髒兮兮的樣子,喝令道:「滾去洗手!」

    「這叫衛生常識,懂嗎?」

    ...

    等軍漢洗了手,唐奕和孫郎中也進來了,眾人圍坐一團就開餐了。

    曹滿江端著酒碗,斜眼瞅著那軍漢,看得那軍漢不敢動筷。

    「膽子不小啊...」曹滿江似笑非笑地逗著那漢子。「知道他是什麼人嗎?」

    「知...知道。」

    「知道還敢到這兒來撒野?他敢從老子身上割肉,你敢惹他?」

    唐奕哭笑不得地看著曹滿江逗那漢子。

    「曹頭兒,就別拿我逗悶兒了。」

    曹滿江嘿的一樂,對那軍漢道:「吃吧,奶奶的,給老子惹禍還惹出功來了,還得好酒好肉地供著。」

    軍漢如蒙大赦,抱著飯碗低頭扒飯。唐奕看他光啃白飯,也不敢夾菜,就一邊幫著他添菜,一邊和曹滿江等人閒聊。

    「曹指揮是該好好管教手下了,昨天的事兒把老師氣得不輕。」

    曹滿江灌了口酒,扁嘴道:「可是不輕,訓了我一早上。」

    王都頭瞅了一眼那軍漢,緩聲道:「都是男爺們兒,難免幹點出格兒的事,責罰就是,范相公未免....」

    他想說,軍中漢子打個架,多正常點事兒,范相公有點小題大作了。但是,礙於唐奕在此,話只說了一半。

    「那也不能睡了姐兒,提褲子就不認賬啊!」曹滿江眼睛一立,發誓賭願地道:

    「從今兒起,都給我呆在廂營,不准進城。誰不聽話,老子打斷他的腿。」

    「總不能關在營裡不放出去吧.?」王都頭苦著臉。「一兩天還行,長了,還不憋壞了。」

    孫郎中喝著酒,吃著菜,好不愜意。聞言不禁插話道:「哼,越關越不聽話,出事就是大事兒。」

    曹滿江點了點頭,帶兵多年,這一點,他是深有體會。真都關起來,肯定是不行。

    「就是太閒.....給他們找點事兒干,累個半死,看誰還有心思惹禍。」孫郎中一張嘴就都是餿主意。

    唐奕聞言,心念一動。

    「我倒有套主意,不累人,還能讓這幫人老老實實的。」

    「啥主意?」曹滿江來了興致。

    兩個多月接觸下來,他可是知道,這小子鬼主意最多了。

    「一句兩句也說不清楚,等會兒得空,我給你寫下來,過兩天你再來拿。」

    「得勒。」曹滿江一聲唱喏,心情一下子好了不少。

    王都頭立馬附和,「那,到時我來拿。」他想的是來蹭酒蹭飯。

    「把李都頭、周都頭也叫來!」唐奕表面極為豪爽,其實心裡在暗暗偷笑。

    到時候,你們別罵我損,就算好的了。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8-2-25 21:27
第55章 軍人的棱角

    廂營的問題在大宋不算是特例,歷朝歷代嬌兵悍將擾民鬧事,也都是稀鬆平常的事情。

    廂軍就像是後娘養的一樣,姥姥不疼,舅舅不愛。不但糧餉時有虧缺,就連基本的武備也不足所需。

    一套兵甲用上十來年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若是穿壞了,想等著朝庭換新,那比等著瓦子裡的姐兒義務勞動還不靠譜兒。要麼你就光著,要麼就自己花銀錢修補。

    所以,像鄧州廂營這種內陸廂軍,根本就沒有武備操練這一說。不是曹滿江疏於職守,而是怕甲冑兵刃練壞了,到真用的時候只能拎著燒火棍上陣。

    不操練,這一營五百餘個大老爺們兒能幹嘛?有修城鋪道的公差還好,至少不讓他們閒著,但這種公務畢竟不多。沒事兒干,總不能讓這幫人在營裡大眼兒瞪小眼兒吧?所以,你總得把他們放出去,放出去就難免惹禍,對此,曹滿江也是一個頭兩個大,沒有一點辦法。

    而唐奕說,他有辦法..

    呵呵...他的辦法連他自己都恨的牙癢癢,估計讓廂營的漢子們知道是他出的主意,殺了他的心都有了。

    ...

    兩天之後,曹滿江帶著幾個親信的都頭,再次來到唐記食鋪。

    這次拎來的不是牛肉,而是幾樣新鮮蔬菜。

    馬上就到十月,天氣日涼,鮮菜已成了緊俏的東西。市面兒上除了蘿蔔、松菜,稍稍算點花樣的菜品,就比牛、羊肉賣得還貴。這還是剛剛入冬,等到年下之時,要比現在還得貴上幾倍不止。

    唐奕見他們來了,把寫好的「餿主意」往桌上一拍。

    「按這上面寫的辦吧!保準不出三個月,都訓得服服貼貼的。」

    曹滿江一瞅桌上的東西,心裡咯噔一下子.....

    這「主意」也太長了吧?

    只見密密麻麻的蠅頭小楷寫滿了大紙,而且還不是一張,是十幾張紙。

    拿起來粗略這麼一掃,曹營頭臉都綠了。

    「這這這....這法子也太損了....還不得把人管死?」

    王都頭幾人都不識字,抻著脖子盯著紙上的小字兒乾著急,到底個什麼法子?把曹頭兒嚇成這樣兒?

    唐奕嘿嘿地陰笑,「你信我的沒錯,就按這個法子管兵,保準讓他們沒有一點功夫出去撒野。」

    曹滿江將信將疑地又翻看了一會兒,指著其中一段念道:

    「腳跟靠攏並齊,兩腳尖向外分開約一掌距離;兩腿挺直,小腹微收,自然挺胸;上體正直,微向前傾;兩肩要平,稍向後張;兩臂自然下垂,手指併攏自然微屈,拇指尖貼於食指的第二節,中指貼於腿側正中;頭要正,頸要直,口要閉,下頜微收,兩眼向前平視。」

    「這這這...這是啥意思?就是干站著?」

    「乾站著?」王都頭等人相互看了一眼,心說,站著就是站著,咋還這多規矩?這要求得也太細了點吧?手指頭擺哪都規定了?

    「對呀!」唐奕陰笑著。「光這一個站姿就夠他們練上十天半個月的了.,決對沒精力給你惹禍。」

    「那這個..這個什麼疊內務又是何意?」曹滿江又指向另一段。

    「就是疊被子。」

    「疊被子?」

    王都頭又聽到點有用的,但是...疊被子也有規矩?和管兵有啥關係?

    「跟我來!」唐奕一招呼,引著眾人上了樓,到了他自己的臥房。

    幾個壯漢跟著進來,擠滿了一屋,都圍在床前,看唐奕疊被子。

    看了一會兒,不但曹滿江,幾位都頭的臉也都綠了...這哪是疊被子,這比繡花還費事。

    只見唐大郎把一床大被平鋪開,用手肘使勁地趕平被子上的褶皺,並把棉被壓實,然後三折成一個長條,又用手掌在被條上壓出幾道摺痕,按照摺痕一折,那棉被竟然略顯方正起來。

    曹滿江心說,這被子疊得端是漂亮。卻不想,唐大郎根本沒停下來,又狠掐被塊兒的各條折線,鼓搗了半天,這床大被居然讓他掐成了一個方方正正形,如豆腐塊一般的方塊。

    就當大夥兒以為這回總算完了的時候,唐奕又摸出一根筷子,把被塊兒各個折角的褶皺都用筷子扣平捋順,這才算完工。

    「看看吧,這就叫疊被子!」

    「.....」

    「......」

    曹滿江有點蒙...

    他做夢也沒想過,被子竟可折成這個樣子。不但有楞有角,而且就像刀劈斧鑿一般方正,一床軟趴趴的棉被,居然呈現出一種陽剛、硬朗的美感。

    一眾大老粗也都靠過去,見鬼了一樣地看著床上的「豆腐塊兒」。

    曹滿江伸手想摸,又縮了回來,這被子疊得讓他都不敢砰,生怕摸壞了。

    王都頭更是半天才反應過來..

    「這這...這也太漂亮了吧.?」

    「還行吧.!」唐奕極不謙虛地笑道:「好久沒疊了,要是以前,還能疊得更漂亮。」

    曹滿江盯著豆腐塊兒,點了點頭,「這個不錯,回去讓那幫懶漢也都這麼弄!」

    現在營裡的那些懶漢別說疊被子,營房裡跟豬窩差不多。

    「不光疊被子。」唐奕接話道:「我給你寫的那東西里,連軍服怎麼疊,臉盆面巾怎麼擺放,布鞋的鞋尖兒該朝哪兒,都寫得清清楚楚。」

    「再加上站軍姿,隊列訓練,坐、立、行、走等等一系列操練,保準讓廂營面貌一新。」

    王都頭聽得頭皮直髮麻.....

    「這還不得把人管死?」

    他終於明白,曹頭剛剛為什麼也說這話了。

    唐奕則道:「當兵的就是要有棱角!疾如風,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動如山,這是行軍佈陣之時的兵。下了戰場的兵雖然不需要這般鋒芒畢露,但最起碼也要棱角分明,做到整齊化一,坐立有度。這樣的兵才能召之即來,來之能戰,戰之必勝!」

    ......

    召之即來,來之能戰,戰之必勝.....

    「說的好!」

    曹滿江眼神爍爍,「大郎不愧是范公門生,了了幾字,就把兵者的精兵之道和殺伐之氣一語成括。」

    王都頭則不然,「大郎所言非虛,但這與疊被子,擺破鞋有啥關係?」

    強兵之道,細心操練軍陣就是,和這些個雞毛蒜皮的小事根本就不搭調啊。

    「其實疊被子這些,就是一種變向的管教方式。用各種細緻到毫巔的條條框框來加強兵士的約束性,協調性。今天知道被子怎麼疊,明天他就會知道怎麼當一個好兵。今天習慣了把臉盆擺在哪兒,來日上了戰場,他就知道自己應該擺在哪兒。」

    「如果曹指揮真的按照這套法子去實行,那廂營裡放眼望去,必是整齊如一,在心底裡就給士兵種下了十人如一人,百人如一人的想法。到時候,百人行,如一人動,不光利於管教,而且真遇戰事,也更為方便將令的行使。」

    .....

    唐奕給出的那十幾張紙,其實就是一套後世的軍訓大綱。

    上一世,唐奕的爺爺是個從戰爭年代走出來的老兵,所以唐爺爺七個兒子,除了唐奕的小叔,全都當過兵,唐奕的父親更是從旅參謀長的職務上轉業到地方的。

    十五歲以前,唐奕就是在軍隊大院里長大的,對於後世的那一套軍隊基層管理,十分熟悉。

    後世幾乎每一個大學生都痛恨軍訓,每一個初到軍營的新兵都煩透了站不完的軍姿,走不完的隊列,還有永遠也疊不好的內務....但是,也只有那些在軍中呆上幾年的老兵才會懂得,這些看似無用的條條框框,到底意味著什麼。

    正是這些近乎變態的規矩,把一個「民」變成一個「兵」;也正是這些規矩,在潛意識裡埋下了,令行禁止,不問理由服從的意識;更是這些規矩,讓每一個軍人在骨子,長出棱角,生出信念。

    當曹滿為了廂兵鬧事兒的事情發愁之時,唐奕靈機一動,何不把後世治軍的方法來讓曹指揮試試?行不行得通,他不知道,但最起碼讓廂營的閒漢們有事兒干,不至於再為禍百姓。

    ......

    當然了.,廂營的兵丁們恨不恨他,他就管不著了,

    反正,後世他雖然沒真正當過兵,但只是一個大學軍訓,就把他折磨得再也不想回到那個伴他成長的軍營,就可見一斑。

    那真是....

    酸爽啊!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8-2-25 21:27
第56章 我給你養老

    唐奕想的一點也沒錯,曹滿江拿著他出的主意回去之後,城西廂營的那些個軍漢可就倒了大黴,被曹滿江折騰得北都找不著了。

    不過,畢竟只是聽唐奕口說一通,雖有文字細解,但一通實行之下,大有畫虎不成反類犬的感覺。

    單說這「整理內務」,當時看唐奕鼓搗了一遍,也沒覺得多難。但是回來之後,曹滿江拿著自己的被子試了試,發現怎麼也疊不出唐大郎的那份方正,反倒像個炊餅。

    所謂的站軍姿,更是學不來。

    曹營頭手底下的那幾個都頭,有一個算一個,斗大的字不識一升,全靠曹滿江自己先讀通了,再教給五個都頭,都頭記下了,再傳給伍長,伍長回去再教底下的兵。但是,這麼一層一層傳下去,早就歪到姥姥家去了,往那一站,跟個吊死鬼似的.。

    本來,曹滿江也沒指望唐奕的主意能整肅軍紀,只不過,他覺得這是個消磨時間的法子,省得這幫憨貨出去給他惹事。

    練了兩天,都頭們就綠著臉找他訴苦,這麼練下去,還不練出一營吊死鬼?怎麼出去見人啊?

    實在沒辦法,曹滿江只得把唐奕強擄了來,讓他親自傳授。

    於是,廂營裡多了一個讓所有人恨得牙癢癢的小教官。

    ....

    朝庭急召范仲淹入京的旨意已經下來了,只不過,大宋想要舉家遠行,並非說說那麼簡單。雖早有準備,但也還是要諸多瑣碎才能成行.。

    趁著范仲淹忙著搬家,終於沒工夫盯著唐奕了,唐奕也樂得過一回當教官的癮,這幾天天天跑到廂營去指手畫腳。

    這可把廂營的兵士們愁壞了,就連曹滿江都有點後悔叫他來,這小子實在是太煩人了。

    唐奕不但到這兒來教他們整理內務,訓練基本隊列、動作,而且這貨一到軍營,立馬想到好多之前沒想起來,也沒寫到紙上的。

    比如說.,開飯之前得先有營房前列隊,然後由伍長帶隊走向飯堂,坐立要整齊化一,值守都頭不發話不能開飯......等等等。

    就連上個廁所也得先報告上司,不得允許不能去.

    軍漢們都想罵娘,特麼老子屙尿也得打報告?牢裡的犯人也沒這麼悲催吧!

    但是沒辦法...

    唐大郎就是這麼賤!

    臉盆得碼成一條線,面巾得折成一般大小,搭在臉盆裡方向都不能錯。

    軍服、甲冑要疊得四四方方,放在床頭一個位置,差一點也不行。

    天黑就得吹燈上床,不睡都不行,雞叫就得起來操練,晚一分也不讓。

    總之,就是廂營裡的一個土包兒,你也得給我堆出棱角來。

    這幫懶貫了的軍漢哪遭過這罪,光是整理那個什麼內務,就讓漢子們抓狂。他們哪幹過這細緻活兒,好好個被子非得像繡花兒似的摳出棱角來,比殺了他們還難受。

    有的兵士疊不出唐奕要的標準,耍起了無賴。唐奕嘿嘿一笑,疊不出來沒關係啊,那就別蓋了,晚上睡覺把被子放身子底下壓著,什麼時候壓實了,能疊出來了,什麼時候再蓋著被子睡覺。

    ....

    還別說,在唐奕的一通折騰之下,整個廂營為之一新。

    曹滿江做夢也沒想到,唐奕這麼一弄,以往閒散慣了的一群老爺們兒會是這般面貌。

    雖說還遠遠沒達到唐奕說的那種整齊化一的地步,但那股子精氣神兒已經初現端倪,不誇張地說,一點都不比京師禁軍的風貌遜色。

    要不是唐奕馬上就要隨范相公進京了,曹滿江還真想看看,他能把這群孬兵訓成什麼樣兒。

    ....

    此時

    唐奕和曹滿江盤膝坐在校場邊的黃土地上,場中幾位都頭正帶著兵士們整齊的列隊操練。經過唐奕近一個月的教導,兵士們已經可以初步掌握要領,剩下的就是熟能生巧了。

    「大郎幾時動身?」

    「後天。」唐奕看著天邊的幾朵孤雲被夕陽燒得通紅。

    「所以明日我就不來了...」

    曹滿江神情一暗,「那後天某去送行。」

    「別!」唐奕急道:「就煩迎來送去的,又不是見不著了,說不定啥時候還回來呢。」

    ...

    「也好....」唐奕說得沒錯,他還有那麼大個買賣在鄧州呢。

    「大郎儘管去京師一展抱負,只要我曹滿江在鄧州一天,就能保嚴河坊一天的周全。」

    唐奕也不矯情,擰腰抱拳感激地道:「先謝過了!」

    說完,起身匍了匍身上的灰土,「那我就回去了,曹指揮保重!」

    曹滿江也起身抱拳道:「大郎保重!!」

    唐奕揮手轉身,又看了一眼場中的廂兵們,大步朝營外走去。

    他沒去和王都頭等人辭行,正如他所說,迎來送往最是煩人。也許「若有重逢之期,再當把酒言歡」,那才是和這些軍中漢子的相交之道。

    深深的再看一眼還在苦訓的軍漢子們,心中暗道:珍重!!!

    .....

    回到唐記,馬伯、馬嬸,還有馬大偉夫婦都在店裡,就連孫郎中也在店裡坐著。

    唐奕後天隨范仲淹進京,馬伯和馬嬸死活都要跟著。這一走不知何時回來,要準備的東西也不少,馬家四口從一早就開始收拾,忙活了一天。

    孫老頭兒坐在店裡看著馬家四人忙活,面前擺著一壇果酒,悶頭喝著....

    唐奕索性坐到孫老頭兒旁邊,看著他喝酒。

    「我後天就走了...」

    孫郎中聞言一怔,目光閃躲,「說過七八遍了,老夫不聾也不傻。」

    「那你就不想說點啥?」

    「說啥?」

    孫郎中眼睛一立,不樂意地道:「你又不是我兒子,我能說啥?」

    ......

    唐奕笑了。

    孫郎中無兒無女,是個老絕戶。他天天來唐奕這裡蹭飯,與其說是貪嘴,倒不如說是在唐馬兩家人身上找一點「家」的安慰。

    唐奕說話兒就要走了,他心裡沒點波瀾,唐奕可是不信的。

    「跟我走吧!」唐奕沉默了半天,突然開口。

    馬老三朝這邊看了一眼,憨笑著沒出聲。

    而孫郎中.....

    「上....上哪兒去?」顯然並沒有表面的那麼平靜,舌頭都有些打結兒。

    「跟我去京城。」唐奕給他添酒。

    「我給你養老送終。」

    聲音不大,但卻清清楚楚地砸在了心尖兒上,孫郎中只覺鼻子一酸,眼睛裡開始不聽話的泛著霧氣。

    「誰用你養老...」過了半天,孫郎中犯犟地嗆著聲兒。

    「老夫一人吃飽,全家不餓,過得好著呢!」

    嘿....

    邊上的馬老三手上的活計沒停,卻笑出聲來,「老東西!裝得倒是硬氣。」

    「要你這老貨多嘴!」孫老頭兒臉上掛不住,瞪了馬老三一眼。

    唐奕也樂了,把酒推到他面前。

    「就這麼定了?」

    馬老三起鬨地叫道:「可不就這麼定了!」

    孫郎中看著酒碗,緩緩地端起來,然後猛仰脖,一飲而盡。

    「就這麼....定了....」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8-2-25 21:27
第57章 進京

    第二天下午,范純禮領著兩輛大車來到唐記。

    此去京師千里之遙,說是搬家,也一點不過份,零零碎碎的可是不少。

    此事與范仲淹早有商量,唐奕的家當和范家的東西一起打包裝車,運往京城。

    范純禮一下叫了兩輛大車,本以為兩車都不一定夠,哪成想,只裝了半車就完了。

    他哪知道,唐奕本來就沒什麼家當,還都是些破舊之物,乾脆只收拾了常用衣物、細軟,再把他那個做了一半的吉它帶著,就算了事。

    見憨牛和黑子從裡面抬出一個小箱子,後面就再沒東西了,賤純禮不禁揶揄道:「全鄧州都說你掙了大錢,怎麼就這麼點家當?」

    唐奕斜了他一眼,「怎麼著?那我還把那張一晃三搖的破床拉著?」

    賤純禮不無失落地嘟囔著:「本來還巴望著到了開封,你帶著本公子也過一把花錢如流水的日子呢!」

    「最起碼得讓京城裡那班公子哥知道,我范純禮可不是小氣鬼。」

    「....」

    這貨是想拿唐奕的錢去充大尾巴狼啊!這是被他老子管的太狠了,做夢都想當紈袴啊?

    一邊想接過憨牛手裡的小箱子,范純禮一邊撇著嘴道:「怎麼也得讓宋為庸、唐愣子知道....」

    話還沒說完,就聽黑子一聲驚叫,「公子小心!」

    原來範純禮接過憨牛那邊的箱耳,憨牛也沒想那麼多,直接就鬆手了。然後只聽咣噹一聲,小箱子帶著范純禮直接就砸到了地上。

    唐奕一驚,急忙衝了過去,那箱子可是不輕,要是砸在腳上,非把腳面骨砸塌不可。

    等唐奕過去一看,不由鬆了口氣,范純禮只是被閃了個趔趄,並沒砸到腳,

    「你當心點!萬幸萬幸.....」

    賤純禮扶著小箱子歪在地上,呲牙咧嘴地叫道:「這什麼啊?怎麼這麼沉?」

    「家當!」

    范純禮不明所以,乾脆拽開箱扣,打開來看。這一看不要緊,把他直接嚇得一哆嗦,砰的一聲立馬又合上了。

    賤純禮做賊似的左右看看,生怕被人看見裡面是什麼。

    「你哪來的這麼多.....」

    那裡面是碼得整整齊齊的一根根金條,足足裝滿了一箱。

    唐奕一笑,「你不是說我掙了大錢了嗎?」

    「這幾個月的盈餘都在這兒呢。」

    范純禮有點敢相信,「乖乖!這得多少啊?」

    「不多..」

    「將將夠買一塊地皮蓋書院的。」

    ......

    還不多?那可是七千貫!!

    ........

    范仲淹卸任鄧州,百姓聽聞范相公這就要離開鄧州,自發的夾道相送。送行的人群從府街一直排到了城門外,場面蔚為壯觀。

    這樣的感人情形,也讓范大神頗為感動。要不是致仕之心已決,他真的想就這麼留下來,為這些善良的百姓多做點什麼。

    唐奕和尹洙、純仁、純禮坐在同一輛馬車之內,看著密密麻麻的送行百姓,不禁嘖嘖稱奇。

    「嘖嘖嘖,當官當到老師這地步,也是一種境界了...」

    范純仁不無得意地道:「這有何稀奇?父親每到一任,必是盡心職守,卸任之時,也必有百姓相送。」

    唐奕看了他一眼,沒說話。自從很顯擺地聊了幾次財商之道、宋遼大勢之後.,這書呆子好像盯上他了,稍有空餘就跑來和他爭論一番。

    開始唐奕還挺願意看他被頂得啞口無言的樣子,但是時間長了,唐奕連和他說話的慾望都沒有了。

    剛滿二十歲就整天一本老正的,著實無趣。

    這時,尹洙出聲道:「孫先生那邊,你都安頓好了嗎?」

    「先生放心,孫郎中和馬家伯嬸的車駕就跟在貨車後面,有君娘子和黑子照應著。」

    尹洙眉頭輕觸,「怎麼走得那麼靠後?」

    唐奕無奈一笑,「一會兒先生去勸吧,反正我是叫不動。」

    這可不是他的錯,是馬老三非要行在最後壓車。那老漢要盯著那一箱子黃金,生怕丟了。

    .....

    百姓熱情難辭,導致車隊走得極慢。從出府街到行出鄧州城,足足用了一個時辰的時間。

    這期間,范仲淹一直在車下步行,與百姓話別,恨不得把每一個人都照顧到了。

    終於行出城門,范仲淹最後與城內百姓揮手道別,這才轉身上車。

    只不過,他沒上自己與甄氏的車,而是鑽進了唐奕等人的車裡。

    范仲淹上車第一句就是衝著范純禮,「去,下去走一會兒。」

    呃...

    范純禮左右看看擠得滿滿蹬蹬的車駕,心說,這是要佔我的地方啊!

    「五個也不算擠吧?」賤純禮不想動。

    「嗯?」

    好吧,范三公子只得灰溜溜地下車了。

    范純禮一下車,車上登時鬆快了不少。范純仁把手裡的暖爐遞過去,讓父親暖身。

    如今已經進了冬月,天氣陰寒,此行又是北上,在身體上,對范仲淹和尹洙都是一次考驗。

    車隊已經行出城門老遠,但鄧州百姓依然聚而不散,隱隱還能聽到『范公保重』、『范公好走』的急呼之聲。

    「百姓端是熱情難辭,父親這一任又是一段佳話!」

    范純仁的溢美之辭,連唐奕都覺得這馬屁拍得極好.,但范仲淹臉上卻沒有一絲的喜悅之色。

    良久,范仲淹方悠悠言聲,「離鄧有民之盛情.,可是到了京師,卻會是另一番景象了。」

    ...

    「朝中視老夫如鬼魅,說不得有多少急風駭浪等著咱們呢!」

    范仲淹的擔心不無根據,這幾個月來,朝中參他的奏本就沒停過。賈子明甚至以辭相要挾官家,阻止范仲淹進京。甚至一向不言有無的陳執中都跳出來,說出「范希文不益歸」的言論。

    車中的氣氛一下子變得十分壓抑,無人放聲。

    過了半晌,尹洙安慰道:「一群以已度人的小人罷了,只道是希文兄回京是為了爭權奪利,又怎知兄志之高遠已?大可不必介懷。」

    范純仁則擔心道:「可是咱們不爭,卻不代表那群人會放過咱們,還是要小心提防為好。」

    守舊派的君子之臣還好,但是像夏竦、賈子明之流的小人,為了達到目的,可是無所不用其極的。當初為了搬倒富弼、杜衍,夏竦竟然導演了一出偽造信函,污衊二人謀反的鬧劇。

    范仲淹搖頭不語,放下爭鬥之心後,反而有些患得患失.,京師之地非他所願也。

    久未出聲的唐奕,看著老師全無興致的樣子,突然出聲。

    「海納百川,有容乃大。」

    「壁立千仞,無慾...則剛!」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8-2-25 21:28
第58章 母老虎終究是母的

    海納百川,有容乃大;壁立千仞,無慾則剛。

    唐奕覺得,這句話挺應景兒的,隨口就說了出來。不想,車中餘下三人都是一怔。

    「壁立千仞,無慾則剛......」范仲淹喃喃地念叨著,「沒想到,你小子不學無術,倒也能佳句偶得。」

    呃.....唐奕尷尬了,宋朝還沒有這句?

    他哪知道,這是八百年後林則徐的一副對聯。

    尹洙則是笑著開口言道:「壁立千仞,無慾則剛,此言不虛,希文兄此去京師,本著不爭之心,他們就算鬧,又能翻出什麼浪來?」

    說完,尹洙又轉向唐奕,稱讚道「不自見,故明;不自是,故彰;不自伐,故有功;不自矜;故長;夫唯不爭,故天下莫能與之爭。」

    「想不到,大郎還能深諧《道德經》中的不爭之理。」

    范仲淹本來還挺欣慰的,一來,這兩句頗合他此時心境,讓他心中寬敞不少;二來,唐奕終於還算上進,不然也說不出這等有深意的話來。

    但是,尹洙這麼一評價,范仲淹立馬繃起了臉色。

    《道德經》?

    一個未滿十五的娃娃看什麼《道德經》?現在就學無為、不爭之道,那再大點,還不直接就入道修仙去了?

    唐奕也不知道范仲淹心裡想什麼,尹先生念了一串爭不爭的,立馬就就坡下驢。

    「先生繆讚了,不過老子確實說過的呀,『有求皆苦,無慾則剛』。現在『有求』的是那些朝臣,苦的也是他們。老師『無慾』,自然也就不用煩惱什麼了。」

    「...」

    「......」

    「......」

    唐奕一說完,就發現不太對。

    好像....又說錯話了....

    尹先生憋不住的樂,范仲淹則是臉都綠了。

    「咳,咳!」范純仁清了清嗓子,替唐奕尷尬地道:「有求皆苦,無慾則剛。那是孔聖人說的,跟老子沒關係。」

    呃....唐奕臊紅了臉.。

    這不閒的嗎?這車裡有兩個宰相,一個大儒。小爺跟他們拽文,那不是找死嗎?

    ......

    「哈哈哈...」尹先生終於憋不住放聲大笑,「看來,大郎還是讀書不精,還要勤勉上進才是。」

    范仲淹哭笑不得地瞪著唐奕,恨聲說出一句,「近日忙於遷徒,你和純禮怕是又玩瘋了!」

    范純禮不明所以,一把掀開簾子,「父親叫我?」

    噗...

    這回連唐奕也忍不住被這愣貨逗樂了....

    ....

    鄧州到開封直線距離其中不算太遠,但范仲淹與尹洙身體都不算很好,陸路行車顛簸勞頓,經不起折騰。所以,出城之後,車隊就轉向東行,入唐州、光州地界。在光州換船,取道淮河,再由淮河入汴水,一路逆流而上,直達京師開封。

    此時隆冬之季,一路行去,難免有蕭條之氣。除了途中市鎮還算熱鬧,官道上幾乎看不到什麼旅人。范家一行走了五日,終於到了光州地界,又行一日,方在一處名為燕子塢的市集停了下來。

    淮河源於唐州桐柏山麓,一路順山勢而下,聚溪成河,狂洩幾百里,終在此處逐漸放緩,適宜行船。故引西來之客聚於此處登船,所以別看燕子塢只是個鎮集,但卻比一路上看過來的很多地方都要熱鬧。

    到了這裡,眾人也算鬆了一口氣,走水路自然比陸路舒服得多。天氣寒冷,再加旅途勞頓,尹洙已經有些吃不消了,若不是有孫郎中同行,怕是撐不了這六天的顛簸。

    別說尹先生了,就連唐奕這種才十幾歲的半大小子,都顛得差點沒散了架。這個時代的車輛沒有減震系統,那車軲轆和路道硬碰硬,震得胃都直抽抽的感覺,唐奕算是徹底領教了。

    在燕子塢,眾人有一天的時間休整,一來讓范、尹二人緩一緩;二來家什物資裝船也需時間。

    找了間還算不錯的客棧把范、尹二人安頓下來,范純禮就強拉著唐奕到集市上轉轉。

    唐奕本來是不想去的,這幾天把他也顛得不輕。以前還沒覺得,一出來,他這小身板兒就露了怯,還不如賤純禮結實呢。

    要知道,現在可是在大宋,要啥沒啥,得個感冒都能死人的年代。為了多活兩年,唐奕下定決心,到了開封得好好鍛鍊鍛鍊了。

    ....

    燕子塢不愧是客商雲集之地,別看地方不大,卻匯聚了淮河沿線各地的物產;別看已是冬月,但仍是人流如織,貨品百樣兒。

    唐奕沒什麼興致,卻不影響范純禮左看右選。不到半個時辰,范純禮竟抱了一大堆東西。多是些各地小食,準備拿回去給大夥兒嘗鮮。

    唐奕實在是逛煩了,正要催他回去,卻見不遠的一個攤子邊上,站著一個高挑俏麗的身影,此時正掏出銅錢付與攤販,似是買了什麼東西。

    唐奕不禁嘴角一揚,扔下范純禮就靠了過去。

    ....

    「買了什麼?」

    身後猛然響起的聲音把那女子嚇了一跳,猛地一回身,見是唐奕,更是慌張地把手裡的東西刻意地藏在了身後。

    「大...大郎。」

    唐奕笑了,「君姐姐慌什麼?買了什麼好東西?」

    其實不用問,唐奕只看一眼就猜得出來。這攤子上賣的都是珠花、香囊之類的女兒家用的小東西,君欣卓在這兒還能買什麼?

    只不過,讓他覺得有趣的是,母老虎畢竟也還是母的,也免不了那個千年不變的命題——愛美。

    「沒什麼...」君欣卓有些侷促地答著。

    不知為何,她明明比唐奕大上四五歲,但這幾個月的相處,每每都讓她覺得,好像唐奕比她大五歲似的.。

    「沒什麼是什麼?」唐奕不肯放過,「快拿來,讓我瞧瞧。」

    君欣卓被他磨得沒辦法,只得把手裡的一個小盒子遞給了唐奕。

    唐奕打開一看,不禁笑得更讓君欣卓氣結,「不過是普通的首飾,君姐姐藏什麼?」

    「....」

    對呀,我藏什麼......

    「不過,姐姐的眼光不錯,挺好看的。」

    那裡面是一串珠花,還有一對耳環,都是亮銀打造,並不值幾個錢。珠花和耳墜上都嵌著幾顆翠綠的寶石,還算好看。

    唐詼拿起珠花仔細地瞧了起來,「這上面的寶石是翠玉嗎?」

    ...

    未等君欣卓開口,那攤販老漢搶著答了。

    「好叫公子知道,這並非翠玉,而是咱們光州特產的油石。雖不及翠玉珍貴,但勝在便宜,在光州可是很受百姓歡迎的。」

    「公子要是想要翠玉珠花,咱這兒也有,只不過貴上不少,但是這麼俊俏的娘子,當配得起寶珠美玉。公子要不要看看?咱這可是用的上好赤金,加之翠玉碎飾,江南的巧工所造,用這做為定情之物最好不過了。」

    這老漢端是巧嘴,而且「慧眼如炬」。

    這位公子一來,那美小娘就一副手足無措的樣子,二人必是關係非淺,不趁著這個機會推銷一番,都對不起這公子兜裡的銀錢。

    隨著老漢的一陣說詞,君欣卓臉色都變了,由常轉白,再由白變紅,耳畔一陣陣的發熱。正要嗆聲這尖嘴老漢,無意中卻見唐奕一副全不在意的樣子,心思似都在那珠花之上。

    君欣卓心裡未免有些氣結,人家都說成這樣了,你也不說解釋一番,要我一個姑娘家出聲算什麼事兒?

    乾脆也賭氣不說話了。

    唐奕根本就沒聽進去那老漢說什麼,也沒把君欣卓的臉色看在眼裡,他現在把心思全放在了珠花上那點點翠綠之上。

    油石?

    這翠色石頭確實看上去油光鋥亮,乍看之下,有點像翠玉,也就是翡翠。但細瞧,又有諸多分別。

    油石......不會是....?

    想到這,唐奕忍不住就上了手,用力一扣,竟把珠花上的油石扣了下來。

    「呀!」君欣卓一聲驚叫,好好的珠花就這麼讓唐奕摳壞了。她心裡氣得不行,你不作聲也就罷了,怎麼還把它弄壞了?

    唐奕卻全然不覺自己此舉有失。

    「店家,這油石有黃的嗎?」

    「有!公子想要黃油石?」

    「有黃色的特別渾濁的嗎?」

    「特別渾濁?」巧嘴攤販有些不懂了,寶石當然是越清亮越好,這公子怎麼要渾的?

    「越渾越好,最好是形如粗石的那種!」

    唐奕又補充了一句....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8-2-25 21:28
第59章 宅男為什麼泡不到女神

    眾人在燕子塢休整一天,就登船順河而下,過光州,行兩日,停休壽州。再往前,行船百多里,就到了汴河與淮河交匯之處,在那裡轉道汴水,六日可抵開封。

    船在壽州一停,不論是船工,還是范、馬兩家的人幾乎都下了船。

    壽州因淮河之利,在中原之地算得上一等大城了,臨江碼頭上槽船星布,甚是熱鬧。

    大夥兒都下了船,上岸透透氣,也順便逛逛。

    范純禮當然是奈不住寂寞要進城玩耍,而且又想拉著唐奕同去。但是,這回唐奕是死活都不去了。

    這兩天,唐奕總一個人躲在般倉裡,也不知道在鼓搗什麼。

    攆走了賤純禮,唐奕也覺得在客倉裡悶久了,得出來放放風,就出倉上了甲板。

    使勁伸了個懶腰,吸著略帶水腥味兒的空氣,唐奕的心情也一下子舒暢起來。

    左右看看,也沒看到什麼人。想來,除了范仲淹、甄氏,還有尹洙,船上的人差不多都上岸了。

    唐奕唯一見到的一個倚在船沿上的身影,卻在看到他上來後,竟冷著臉,一個轉身就要回倉。

    「唉唉唉!」唐奕不干了。「見了我,你躲什麼啊?」

    從燕子塢上船已經三天了,這三天,君欣卓就沒跟說唐奕過一句話,自然是氣唐奕弄壞了她新買的珠花。

    君欣卓沉著臉色,「誰躲了?風涼,吹的難受...」

    唐奕啞然一笑,「還生氣呢啊.?」

    「你是主家,我哪敢生氣....」索性別過臉去不看他。

    「一串破珠花,也不值什麼錢,你至於嘛?」

    「再破也是我的東西.。」

    「你看?還說沒生氣,暴露了吧?」

    「...」

    「行啦...」唐奕靠在船沿上,看著船下的壽州城,「我當時也是一時沒想那麼多,陪你一個好的就是了。」

    「不要你賠...」

    「真不要?」

    「不...不要!」

    「那我可扔了啊!」

    ......

    唐奕這麼一說,君欣卓這才正眼看向他。不知何時,唐奕手裡多出一個楠木小盒,正比劃著要扔到水裡。

    剛要上前阻止,卻見唐奕一臉的壞笑正盯著她看。

    「扔不扔關我什麼事?那是你的東西。」險些又上了他的當。

    唐奕覺得再逗下去就真生氣了,把小盒往君欣卓手裡一塞,「得改改你這倔脾氣了,小心嫁不出去。」

    「你....」君欣卓脹紅了臉,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好好好,我不說了,快看看喜歡嗎?」

    見君欣卓僵在那裡不動,唐奕只得上手幫她把小盒子打開,

    只見裡面靜靜躺著一枝漂亮金玉珠花,正是燕子塢那巧嘴老漢極力推銷的那一枝。

    「我不要。」君欣卓只看了一眼,就急忙推了回去。

    「怎麼?不喜歡?」

    君欣卓搖搖頭,小聲道:「太貴重了...」

    其實,當時吸引她在那攤子駐足的,就是這枝珠花。但是實在太貴了,要十貫錢,她沒有那麼多錢,最後才不得已,退而求其次,買了那便宜的。

    「又不要你花錢,你管什麼貴不貴的?」唐奕無所謂地道:「這小半年多虧有你和黑子前後支應,要不單我和大哥是忙不過來的。」

    君欣卓心裡一暖,早就忘了生氣,柔聲道:「是我該謝你才對,不但救了我的命,還...」

    「噓!」唐奕立馬做了個禁聲的手勢。「小心讓人聽了去。」

    君欣卓也知自己冒失了,下意識地左右看看。

    「已經過去的事兒了,就不要再提了。」

    「嗯...」君欣卓輕聲應著。

    「還有!」唐奕聲調高了幾分,嫌棄地看向君欣卓,「怎麼說我也是你老闆,別動不動就給我甩臉子,小心我扣你的傭資。」

    「老闆?」

    「呃...就是主家的意思。」

    ....

    「其實我並非生氣,只是..」

    「只是什麼?」

    「只是覺得大郎太不愛惜東西了,好好的珠花就那麼拆了。」

    唐奕一撇嘴,「婦人之見!」

    「拆了那枝珠花,小爺卻得了一件寶貝。」

    「什麼寶貝?」君欣卓好奇地問道:「難道就是你買回來的那幾塊油石?」

    唐奕來了興致,「跟我來!」拉著君欣卓就往倉裡走。

    來到唐奕的客倉,君欣卓一看,不禁皺眉,心說,男人的房間都這麼亂嗎?

    唐奕卻不管那麼多,撲到桌前,也不管桌上亂遭遭的油燈、石屑、紙筆墨硯,拿出匕首挑起桌上的一小搓石粉道:「看到沒有?這就是寶貝。」

    「這算什麼寶貝?」君欣卓看著那搓石粉揶揄著。

    那明明就是油石碾成的粉,灰不灰,黃不黃的,全無本來的油光寶氣。

    「把油燈點上,咱讓你看看為什麼叫寶貝。」

    「大白天的點燈幹嘛?」君欣卓不明所以。但是「主家」發話了,她也只好照辦。

    油燈點上,暗黃的火苗在白天根本起不到什麼效果,無力的跳動著。

    唐奕端著匕首,把撮著石粉的尖部湊到了火苗上面,然後讓君欣卓吃驚的一幕發生了.....

    只見石粉剛一接觸燈火,就立刻發出耀眼的白光,刺得眼睛不敢直視,比之前的燈火不知道亮上多少倍。

    「這油石其實就是獨居石,其中含有一種金屬氧化物,在高溫下會發出白光。」

    獨居石中含有二氧化釷,而二氧化釷就是這強光的來緣,後世的白熾燈製造中就用到了這種氧化物。

    當時,唐奕看到油石就覺得這東西有點眼熟,細看之下才發現,所謂油石其實就是獨居石,後世也有人把品質好的獨居石當成寶石販賣。

    但,獨居石最大的應用,還是提煉釷金屬和生產二氧化釷。自然的獨居石中,除了二氧化釷,還有鋯的化合物十分駁雜。不過,挑選其中釷含量高的直接磨粉,也勉強夠了。

    「要不是你那枝珠花,我還想不到這好東西呢。等到開封安頓下來,把這石粉進一步提純,看咱給你做出一盞大宋最亮的燈!」

    「呵呵....」君欣卓乾笑兩聲,好好的寶石用來點燈,也不知道他是怎麼想的.。

    唐奕卻不管她的異樣表情,自顧自地道:「你知道我看到獨居石的時候,第一個想到的是什麼嗎?「

    「就是照明!大宋什麼都好,就是晚上太無趣了。雖有油燈、蠟燭做為照明之用,但亮度都不高,點多了還烏煙瘴氣熏眼睛。有了這釷燈能讓大宋的夜晚更明亮,你說是不是寶貝?」

    在夜如白晝的後世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唐奕,實在不習慣這種昏昏暗暗的朦朧美.,燈當然是越亮越好。

    「這幾天,我在實驗獨居石的同時,也在設想一種可能——沼氣燈。」

    「....」

    「就是一種用氣來點燃的燈,比油燈和大蠟亮得多,還不熏人。」

    「......」

    「可是結果卻不樂觀。」唐奕臉色暗了下來。「沼氣產生並不複雜,但是卻有許多無法解決的難題,輸氣管沒有.,氣密材料沒有.,就連沼氣池的壓力問題也解決不了。」

    「.....」

    「好吧,其實是我不知道怎麼解決。」

    「.....」

    「但是沒關係啊,做不出沼氣燈,咱可以利用二氧化釷做一個簡單的燈罩,一樣能起到強照明的效果。」

    君欣卓聽得雲裡霧裡,強忍著他在那裡絮叨.,見唐奕沒停的意思,只好出言打斷。

    「快把燈滅了吧.,怪晃眼的。」

    呃....

    唐奕有些尷尬地搔了搔脖子,被嫌棄了...

    看來是宅男病犯了,自以為在美女面前堪堪而談很酷,其中人家根本不知道你說的是什麼。

    無趣地收回匕首,還不死心地又添了一句....

    「反正這是寶貝,能給咱們掙不少錢!」

    ...

    君欣卓笑了。

    」大郎早這麼說,我就聽得懂了,能賺錢的就一定是寶貝了。「

    呃.....

    說完,君欣卓生怕唐奕再說那些她聽不懂的東西.,轉身到床鋪邊上,把堆在床上的髒衣服、被子都整裡起來,開始幫他收拾房間。

    看來,以後要每天幫他打理一下了,亂成這個樣子,可怎麼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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