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調教大宋 作者:蒼山月(已完成)

 
BloomCaVod 2018-2-25 20:59:3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97 367706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8-2-26 19:11
第938章 兩個老小孩

    趙禎的永昭陵,位於開封正西,約三百里的位置。

    這個距離說遠不遠,說近不近,正常來說七日可達。

    不過,帝柩入陵,聲勢浩大,且夏季風雲難測,提前月餘出京,就是怕路上遇到什麼意外,耽誤了八月十五下葬之期。

    不過還好,這一路順利的很,等趙禎靈柩到永昭陵之時,尚有一個多月的空餘。

    ......

    這段時間,唐奕除了在闕台陪靈,倒是和范老爺找到了別的事情做。

    ......

    蓋因帝陵所在已出京師範圍,師徒二人難得有機會到鄉間走訪,看看最真實的大宋百姓生活。

    ......

    而今天出來的,不光是唐奕和范仲淹二人,賈相爺見這一老一少見天兒的往出跑,這回卻是沒忍住,非要跟著。

    於是,兩老一少於夏日漫步田間,倒不失幾分愜意。

    唐奕的印象中,還是鄧州的時候,有過幾次與師同行造訪桑農的記憶,這一晃,卻是已經十六年的光景了。

    「您老沒事兒的時候就應該多出來走走,對身體好。」

    鄉間野道連空氣都是甜的,讓唐奕有些沉醉。

    對此,范老爺卻是一點都不感冒,帶著訓誡冷然開口,「該多出來走走的不是老夫,是你小子!」

    唐奕不知道,范老爺這些年可是十分注重養生的,在回山那個地方呆著,景緻氣息可一點不比這裡差,而且...

    三五不時,范老爺也會到周邊農田走動,從未固步自封。

    賈相爺麻桿兒似的晾在一邊,心說,這爺倆故意的是吧?盡說些他插不上嘴的閒話。

    沒話找話,卻是硬插進來。

    「哪有閒心讓你們師徒野遊?」

    撇了一眼唐奕,「老夫可有言在先,你把蕭家的人趕回去這一點老夫很欽佩。」

    「但是,親下遼陽,老夫可不同意!」

    「你小子現在身份不同,一大幫人都指著你呢,不可擅自遠行!」

    唐奕聞之苦笑,「我也是沒辦法啊!」

    范仲淹顯然也被老賈的「生插」吸引,略有沉吟,「子明這回說的卻是沒錯,你不能輕易離京,況且去的還是遼地。」

    「什麼叫這回說的沒錯?」

    一點不出所料,沒超過三句,兩個老頭兒又要往抬槓的方向走。

    「老夫一直說的沒錯!」

    「是是是是。」范老爺心情大好,沒工夫和他吵著玩兒。

    轉頭囑咐唐奕,「聽子明的,你不能去。」

    「我也不想去。」唐奕一陣無語。「我那岳丈的為人相爺與老師又不是沒有耳聞,當奕願意去受罪?」

    「可是,真的沒有別的辦法,不去不行!」

    賈昌朝則道:「你去不去其實結果都是一樣,何必呢?」

    「不一樣。」唐奕搖著頭。「我不去,那就只能靠時間慢慢的把遼陽同化與大宋。」

    「可是,既然已經決定要攻略遼陽,招降蕭家,那還是我去一趟,盡快解決的好。」

    「......」

    「......」

    兩個老人家都不說話了,唐奕說的無可厚非。

    「你是怕耶律洪基?」

    「嗯。」只見唐奕點頭。

    遼陽住進了宋兵,耶律洪基早晚會知道的,他不會坐以待斃。

    抬頭望天,沉重一嘆,「遲則生變啊!」

    范仲淹與賈昌朝對視一眼,皆知唐奕這是非去不可了。

    ......

    既然勸不住了,那索性看開些。

    范仲淹道:「也好,正好你路過遼河口,把閻王營的那點爛事兒一併解決了。」

    「對!!」

    賈相爺今天難得的與范老爺第二次達成了共識。

    「莫讓楊懷玉和石全福兩個再鬧下去,動搖軍心!」

    唐奕笑,「動搖軍心還不至於,他們應該有分寸。」

    「不過,奕倒覺得,他們兩個現在......挺好。」

    「哦?」賈昌朝一疑。「怎麼個好法?」

    「相爺不覺得,閻王營裡有楊懷玉這樣的猛將,有石全福這樣穩重之人,再加上王子純從中調劑,簡直就是絕配嗎?」

    「......」

    賈昌朝不說話了,低頭沉思。

    楊懷玉勇武有餘,機智不足,掌千人兵陣是為良將,但掌數萬之軍,卻非良帥。

    但是,加上一個王韶則有不同。

    王韶心思縝密,足智多謀。他與楊懷玉配合,一人可為劍鋒,殺氣森然,掌軍塑魂;一人可為劍柄,圓潤適中,指哪兒打哪兒!

    原本賈相爺以為,此二人合璧,閻王營大局可定。

    不過,現在唐奕說要加入一個石全福,老賈發現,倒也不是不行。

    楊懷玉和王韶雖然好,可是干勁有餘,持重不足。

    王子純還是太年輕,難免有衝動欠思之時,那這個時候......

    石全福......

    石全福可為劍鞘,藏鋒納劍,以免自損。

    「好,我看行!」

    看向范仲淹,「你覺得呢?」

    范仲淹沉吟了一會兒,「行是行,不過......」

    「怎麼安排??」

    「如王子純之策,石全福也終是領兩小軍的軍頭,是楊懷玉的下級,算不上三人搭伙兒。」

    「這個簡單。」

    唐奕絲毫沒當回事兒,「能給他安插的位置太多了。」

    「將來無論軍制,還是官制,細化分工都是必然,不如就讓閻王營改個徹底,再添一參將之職便是。」

    「......」

    兩個老人家算是服氣了,這小子不光想像力天馬行空,幹起事來也是天馬行空,說添一職就添一職,想都不帶想的。

    不過,二人也開始期待起來。

    軍制大改的細則唐奕與他們講過,二人也很想看看,把作戰、政工、訓練、參謀、後勤、裝備、兵種多元化都細分開來之後,到底能形成什麼樣的戰鬥力?

    ......

    ——————————

    說著話,前方的大片農田卻是吸引了三人的主意。

    與別處不同,地裡種著的,赫然是新糧種——玉米。

    正值七八月交,高高的玉米桿子結了棒兒,卻離成熟尚有時日。

    唐奕忍不住跑到地邊兒,扒開一個玉米棒子細看。

    「不錯,還算飽滿。」

    但是,看著只有大半個巴掌大的小梆子,又砸吧著嘴道:「就是這棒子小了點兒。」

    又往田裡瞅了半天,「種的太密了,長不開。」

    范仲淹看著弟子忽然成了農事行家,不由發問:「種的密也不行?」

    「不行。」唐奕搖著頭。「這種莊家,一步之內最多種三顆成苗為佳,種的多了,反而影響收成。」

    偏頭看向不遠處的農莊,「莊上的農戶顯然有點貪多了,以為種的多收的就多呢。」

    老賈則是靠上來看著唐奕扒開的玉米棒子,「這是美洲原種?」

    「怎麼不是涯州一號?否則棒子還能再長三寸!」

    唐奕道:「涯州一號不耐旱,此地水源不足,卻是不太適宜。」

    「......」

    好吧,這回輪到范老爺插不上嘴了,兩人說的他一點沒聽懂。

    「你們等會兒。」

    「什麼是美洲原種?什麼又是涯州一號??」

    唐奕急忙解釋,「美洲原種,就是祁雪峰他們從美洲帶回來的玉米種子,耐旱澇,不挑地。」

    「不過,結棒比較小,產量也一般。」

    「而涯州一號,則是咱們大宋的農戶把不同地區的美洲原種,根據不同特性,交差授粉,人工培育出來的一種新式玉米。」

    「產量比美洲種高上不少,不過尚有缺陷,有的地方種不了。」

    「哦。」范老爺聽明白了。

    忍不住大讚,「不錯,你們涯州這個事兒幹的好,功在千秋!」

    「哼....」

    哪成想,賈相爺冷哼一聲,「這算什麼?」

    「你是沒機會看著了,涯州不光在培育涯州一號玉米種,還有稻米種子,蕃薯改良,小麥新種。」

    「用不了幾年,新種問世,到時你再看,必驚得你這老貨話都說不出來。」

    「真的假的??」范仲淹不信。

    在他眼裡,缺糧都缺成習慣了,要真如賈子明所說...

    「那還不錯,說明你老賈在涯州沒白呆。」

    唐奕一陣撓頭,賈相爺這牛皮吹的....

    有點過了。

    哪有那麼容易?

    就說雜交水稻吧,這玩意高產的可怕,但是唐奕也只知道是從野稻之中找雌雄同株的進行雜交。

    但是,也僅限於此,連個方向都算不上。

    涯州的試驗農已經鼓搗了好幾年了,也沒弄出個頭緒,是真正的「有生之年系列」。

    不過,新糧種不好說,改良種植方法倒是能做到的。

    比如眼前的玉米,稀種比密植更高產,就是試驗農們從幾十塊不同的田裡實踐得來的。

    ....

    「走吧....」唐奕招呼了兩個頂牛的老小孩兒。

    「咱們進莊子。」

    「得提醒提醒,否則糟蹋東西。」

    ......

    說著話,三人緩步進村。

    可是,在農莊裡轉了半天,居然沒找著活人。

    三人面面相覷,人呢?

    唐奕不知道,人都去鎮上了。

    幹嘛去了?當然不是趕集,是去......務工了。

    而唐奕這不經義的進來,卻引出了他另一條不同以往的發展思路。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8-2-26 19:12
第939章 慢了

    諾大一個農莊居然沒有人,這著實有些詭異。

    三人轉了足足有一刻鐘,把范老爺和賈相爺累的已經額頭見汗,終於在村子的宗祠之中,見著了一個老嫗領著六七個最大不過二三歲的嬰孩兒。

    「老婆婆,村上的人呢?」

    老嫗顯然沒見過什麼世面,若不是唐奕這個陌生人身後還有兩個老人家跟著,讓老嫗安心不少,說不定人家直接就關門趕人了。

    可即便如此,老婆婆還是下意識的把孩子們都籠到身邊。

    「你們是....」

    唐奕怕驚嚇了老嫗,急急解釋:「我老少三人恰巧路過此地,見村上無人,甚是新奇,特有此一問。」

    「哦。」老婦這才放下心來。

    「莊上的人都去鎮上務工了。」

    「務工?」范仲淹不由眉頭一皺。

    先帝皇陵興建,用工七萬餘人,確實浩大工繁。但是,朝廷就怕擾民驚戶,特意囑咐督建官員,除了匠人藝工取於民間,其餘勞務皆出禁、廂兩軍兵勇,萬不可驚擾百姓。

    怎麼這一莊子人還是都出去務工了?

    在范老爺看來,這裡靠近皇陵所在,所謂務工,一定是去修陵了。

    「這個李孝光!」范老爺登時就不樂意了。「膽子是越來越大!」

    賈相爺卻是不太認可范老爺的話,「七月成陵本就急迫,李孝光為了工期,走一些捷徑也屬正常。」

    「再說了...」

    賈相爺老神哉哉,「這位老人家不是說了嗎?是務工,非是出役。」

    「咱們又不是不給傭資,你急個什麼勁兒?」

    唐奕在一旁暗暗點頭,現在朝廷不差錢,關於修陵所用工匠的擁資可是不低的。

    其實,唐奕覺得范老爺這回倒是有點矯枉過正了,大宋這個操蛋的祖宗規矩,也就是死後修陵。

    誠然,這個規矩避免了奢靡浪費,七個月就是修出花兒來,能花多少錢?

    但是,這麼短的工期,也確實增加了修陵的難度,不從民間用工幾乎是不可能的。

    心裡是這麼想,但是唐奕還是沒有幫腔,而是轉頭和聲地問向老婦,「老人家,可知修陵那邊給傭工多少月資?」

    老婦還在奇怪,這兩個老頭兒看起來和和善善的,怎麼說吵起來就能吵起來呢?

    聽唐奕發問,急忙回答。

    「哦,官府的人確實來招過工,傭資給的也....也還行吧。」

    「日傭七十文,一個月下來,每人能拿兩貫多錢。」

    「你看吧,兩貫多呢。」賈昌朝好不容易頂了范老爺一把,登時來勁。

    兩貫多放在京城只能算是一般收入,可在這窮鄉僻壤,卻是不少的數目了。

    范老爺哪肯服氣?

    「可是李孝光也不能什麼人都拉去充數吧?」

    這莊子就剩一個看小孩的老婦,說明什麼?說明上至幾十年的老公老母,下至十來歲的少男少女,全都去務工了。

    修陵的活計哪有什麼輕巧活兒?又老又少的,去了能幹嘛?

    「這不就是充數嗎?」

    而唐奕在一旁卻是不同想法,因為兩貫多一個月......這個數字不對。

    早在建陵之初,唐奕就知道,為了趕工期,從民間雇工是再所難免的。

    所以,這個民夫的月資不但是唐奕親自首肯,而且每個月應該給多少錢也是他親自訂下的。

    他清楚的記得,他當初定下的數目是:每人每月一貫五百文!

    沒錯,比兩貫多還要少。

    無它,這事兒唐奕沒必要大方,所以是結合皇陵所在地的實際情況給出的月資。

    他好奇的是,怎麼到了李孝光這兒,不但沒有苛扣,反而漲了不少呢?

    結合老嫗所說,還有這老少通吃的實情,唐奕琢磨著,李孝光不會是......

    這小子不會是想編故事,貪上一大筆吧?

    可是一想,也不對啊!

    不是這麼個貪法,況且,李孝光幾次向朝廷的奏表之中只提工期太緊,卻是從來沒說錢不夠用。

    試探的問向老婦,「老婆婆,這修陵來招人,一直是這個價嗎?」

    唐奕心裡拿不準,心說,可能是先帝靈駕到了永昭陵,李孝光怕到期不能完工,臨時加價,臨時招人也說不定。

    果然,聊了這麼半天,老婦已經完全放下了戒心,農村婦人的憨直姓子也上來了。

    甩手道:「當然不是。」

    「最開始呀,官府的人摳的很,每月只給一貫五百錢。」

    「就這一點錢,誰願意去出那苦力?若不是看在是給先帝修陵的份上兒,官府一個人也招不走,沒人愛干。」

    「後來實在招的太少,才一點一點漲起來的。」

    「就這,還是沒多少人去皇陵那邊討生活呢。」

    「啊?」

    「.......」

    這個回答可是驚著唐奕了,連范師父和賈相爺都是一臉發懵。

    什麼情況?一貫五百錢按說已經不少了,聽這意思,兩貫多人家都沒放在眼裡。

    「那這....」范老師茫然看著空空如野的農莊。「這人都去哪兒了?」

    不愛去,那怎麼還就剩下您這麼個老太太看莊子呢?

    「去鎮上務工了?」

    老婦回答的極是乾脆,下面一句差點沒把三人噎死。

    「鎮子上隨便一家毛紡作坊就能出到三貫多一個月,且看紡車的活計老人、小孩兒都能幹,比去皇陵強多了!」

    「......」

    「......」

    「......」

    三人石化當場。

    范老爺和賈相爺下意識把目光對準唐奕,鬧了半天,是你小子的產業把人都搶走了啊?

    唐奕也懵啊,看著兩雙刀子似的眼神兒,露出諸多委屈......

    「真不怪我,都包出去了啊!」

    ......

    ————————————

    回去的路上,三人皆是沉默不語。

    范老爺一陣哀戚,先帝仁德一生,為其修陵倒比不上一幫鄉野富戶的「生意」來得實際,這難免讓范老爺有點為先帝不平。

    而賈相爺也擰著眉頭,卻是猜不出他心裡在想什麼。

    而唐奕....

    更是五味雜陳。

    一方面,他如范師父一般為趙禎不平。

    另一方面,他知道,造成這一切的,正是他自己。

    大宋正在蛻變,這種從根兒上開始的蛻變,直到今天親眼所見,他才猛然意識到已經開始了。

    「子浩....」賈昌朝忽的發聲。

    「你也不用過多自責,毛紡之業你交給了老夫,卻是老夫和辜家沒有掌控好啊!」

    賈相爺難得安慰人,不想唐奕確是搖頭。

    「我沒有自責,只是有些心情複雜罷了...」

    「哦?」不但老賈,連范仲淹也是一疑。

    收拾神情,「說說看。」

    唐奕淡然一笑,「至少從百姓這方面來說是好事。」

    「一方面,他們有地可種,在保障基本生存的前提下,又可在閒時務工,大大的增加了家庭收入。」

    「這種工農結合的新民情,說通俗一點,是讓百姓真正的富裕起來了,變得有錢。」

    「說高深一些,則是增強了農民對天災的抵抗力!」

    「......」

    范仲淹和賈昌朝不語,細想著唐奕的話。

    增強農戶對天災的抵抗力,用詞雖是新鮮,可是對於他們二人來說,卻是已經聽爛了,這是唐奕時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

    很容易理解。

    農民手裡有了錢,再有天災人禍就不置於賣家賣地,那田地兼併之險也就大大緩解,國家也就能更趨於穩定。

    其實,對於大宋這樣以農事為主的時代來說,增強了農民抵抗力,就等於增強了國家的抵抗力,確實是好事。

    「還有呢。」唐奕繼續道。「從前的農戶春秋兩季下地務農,夏閒冬貓,等於一年只干半年的活。」

    「如今毛紡、運輸,這些需要密集勞力的行業逐漸興起,填補了夏冬的勞務所需,讓農戶一年四季都有活幹,都有收入,這不就是好事兒嗎?」

    看著兩個老相公,「可別小看了這其中的能量,等於是激發了民間的潛能,利用了過剩勞力。」

    兩個老頭兒聽的連連點頭,倒也不再糾結寧可去給紡戶出傭,也不去給先帝修陵的事了。

    范仲淹見唐奕眉頭不展,說的是好事,可是一點高興的模樣都沒有。

    「既然是好事,大郎可還有什麼憂慮?」

    「有....」唐奕把眉頭皺成了川字,緩緩點頭。

    「而且,不是一般的擔心,而是憂慮很大。」

    「哦?憂慮什麼?」

    「慢了!」唐奕吐出兩個字,看向范師父。「我們慢了,朝廷慢了!」

    「而且,慢的不止一拍......」

    「若不早做準備,是要出大亂子的。」

    「說來聽聽。」范仲淹嚇了一跳。

    唐奕道:「就拿今日所見來說吧。」

    「朝廷居然不知道地方上的用工環境,還抱著以前的思維去招工。」

    「結果呢?那些紡織戶比朝廷反應更快,搶人更凶,這才是問題的關鍵!」

    唐奕面色凝重,「人都是自私的,都是驅利的。」

    「紡戶能開出更好的價錢,民夫不去修陵去掙更多的錢,這無可厚非。」

    「關鍵是,我們所謂的朝廷居然不知道這一點,居然到了今天還沒反應過來......如此下去,是要出大問題的,是要滅朝的!」

    ......

    「不...不至於吧?」

    在二人看來,唐奕可謂是危言聳聽,有這麼嚴重嗎?

    賈昌朝道:「只是與民不通,以後多加注意便是,子浩言重了!」

    「一點都不言重。」唐奕極是認真。

    「不光是今日所見的問題,奕現在就能給相爺想像出一大串,我們現在不會注意,將來卻一定會爆發的問題。」

    不等老賈反應,唐奕已經開始細數起來,這些也是他剛剛驚心之際,突然湧上心頭的問題。

    「比如說糧產。」

    「如今糧產暴增,在朝廷來看,端是百利無害。」

    「可是糧價呢?憑空冒出這麼多糧食,如果朝廷不加以管控,糧價會跌到一個什麼地步?」

    「這可是整個大宋的糧價波動啊!會不會出亂子?會出什麼亂子?賈相爺想過嗎?」

    「這.....」

    老賈臉都白了,讓唐奕說的這麼嚇人呢?

    「還有。」

    唐奕繼續道:「糧食不值錢,可是毛紡、運輸業卻在大肆吸納勞動力。」

    「這樣的反差會使多少農戶從農轉工?會有多少田地徹底荒種?」

    「即使市場自我調節,最後兩相平衡,這個過程又要經歷多少坎坷?」

    「而最後的結果,則是我們增產的糧食被荒地抵消了,大宋還是會回到原地!」

    「......」

    賈昌朝不說話了,也不會說話了,唐奕描繪出來的,是未來,也是....災難!

    「再比如。」

    「這些新興的毛紡、棉紡織戶,隨著市場的優勝劣汰,正如歷朝歷代的土地一般兼併融合,我們管不管?要不要提早做打算?萬一再成就一批龐然大物,卻不滿足朝廷制約呢?」

    「我們的政策、律法能不能適應變化越來越快的時代?」

    「萬一適應不了,怎麼辦?」

    「是等死,還是求變!?」

    「我們慢了,太慢了!」

    唐奕一連串的話語,似一刻刻火神炮彈在兩位相公胸中炸響。

    他們沒想到,只是一個農莊老婦的一席話,會讓唐奕聯想到這麼多。

    ......

    ——————————

    唐奕真的不是危言聳聽,後世有無數個慘痛的例子在打醒他,在鞭策他。

    若不是今天出來這一遭,這順風順水的改革之路,讓他幾乎已經忘了,整個歐洲的皇權是怎麼被資本掀翻的。

    很多人說,封建皇權與資本有不可調和的矛盾,那是必然結果。

    屁!!

    在政謀裡面,就從來沒有不可調和的矛盾。所謂妥協的藝術哪裡有什麼氣節可言?

    之所以被掀翻,是因為他們和現在的唐奕一樣,反應慢了。等到想求變的時候,已經輸掉了所有的籌碼。

    不同的是,歐洲皇權是摸著石頭過河,沒有前車之鑑。

    而唐奕正好相反,有後世歐洲趟水,可以提前求變。

    ......

    此時此刻,范仲淹也是憂心重重,「那依大郎的意思,當如何趕上?」

    對於范仲淹和賈昌朝來說,這是一個全新的領域,他們還真有點抓瞎。

    只見唐奕停了下來,沉吟良久。

    「不但要趕上去,而且還要超前!!」

    「所以......」

    「我們需要......」

    「宏觀調控!」

    「社會規劃!」

    ......

    得,一著急,把後世的詞兒都蹦出來了。

    唐奕心說,老子點子是有多好啊......

    幸虧後世生在華夏,但凡換一個國家,絕對沒有這麼多現成的改革經驗讓他肆意剽竊。

    ......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8-2-26 19:12
第940章 一二三步走

    唐奕絕非危言聳聽,政策、法規,即使不能超前,最起碼要保持同步,慢一拍.....

    是要送命的。

    ......

    大宋正處在一個變革的時代,海外貿易的崛起,新興產業的不斷湧現,在給大宋帶來無限機遇、無限可能的同時,也存在著無限的危機。

    剛剛與范師父和賈相爺的那段對話,唐奕還只是急智之下想到的一些可能,回去細想之下,他越想越心驚,越想越後怕。

    因為,單單是農莊這一遭,還遠不止他與老賈陳述的那些弊端。

    比方說,童工。

    對,大宋這個時代根本就沒有童工的概念,可是,唐奕在這個時代的所做所為,已經把大宋緩緩的從原始經濟的泥潭之中拉了出來。

    所謂文明進階......

    大宋其實正在經歷著文明進階,而不可避免的,資本的罪惡性很快就會顯現出來。

    一但處理不好,那這隻巨獸還沒來得及訓化,就將化成踐踏一切的毀滅之力。

    童工、血淚工廠、剝削、壓迫,如果當權者反應慢了,在沒有任何束縛力的情況下,資本是沒有任何道德性可言的,自然而然會因資本的不斷整合、進化而越來越失去人性。

    百姓們都是懵懂的,他們不知道,現在把自己的孩子送進作坊,會滋生出怎麼的貪婪;他們更不知道,沒有律法保護的用工關係會發展到什麼樣的惡劣程度。

    而當其發展到無法遏制的程度的時候,勞苦大眾與資本家之間,新興的經濟組織與政權之間,又會爆發什麼新的矛盾,唐奕幾乎不敢去想。

    誰也不知道,在十一世紀的大宋會不會來一次「法國大革命」,更不知道,會不會還沒等到大宋稱霸世界,就已經從內部土崩瓦解了。

    此時此刻,甚至唐奕有了一絲膽怯,繼而生出一股衝動,他要把資本巨獸重新關回籠子裡......

    實在太難操控了!

    ......

    事到如今,這個時代已經被唐奕弄的面目全非,除了一個個熟悉的名字,與原本的那個軌跡已經沒有任何交集。

    唐奕發現,他這個穿越者的優勢已經越來越少,剩下的資本不過就是一點點的預見性。

    他實在不知道,這一點點預見性夠不夠推著大宋繼續向前。

    而此時,唐奕越加佩服後世華夏的那些偉人。

    只有真正的身處洪流之中,才明白那些人是多麼的驚才絕豔,多麼的雄韜偉略,可以把資本巨獸玩弄於一個根本不適合資本生長的環境裡。

    唐奕現在甚至生出了和後世的西方人相同的想法:

    「他們....到底是怎麼做到的?」

    沒錯,就是這個想法!

    其實,所謂的社會主義只是一個理想國,真正落於實踐,弊端之多根本無法克服。

    正如後世西方的所謂政客,所謂經濟學家預言的那樣,一黨天下的政體很容易滋生腐敗和獨裁,更容易走向偏執,亦無法保持長期的活力。

    而且,經濟發展與其中心思想有著根本的衝突,必然導致衰敗。

    事實也正是如此,毛子就是用這套東西拖散架的。

    曾經佔據了半個世界的政體,也是隨著時間的推移,不是自生自滅,就是軍政府獨裁了。

    但是,唯獨華夏,西方不但沒把她拖垮,靠黃,反而拖著拖著西方自己開始大衰退了。

    「華夏是怎麼做到的?」

    沒人知道他們是怎麼做到的。

    更沒有理解,華夏是怎麼不斷的保持活力,一路開掛的。

    一個國家有凝聚力,有向心力,有上升力,有活力,最主要的是,不獨裁,卻敢號稱是「家國機器」。

    放眼後世,只此一家,穩的一逼。

    從哲學的角度來說,這特麼就是個悖論。

    唐奕現在就是和那些西方人一樣的想法....

    他想過學這個,學那個,學君主立憲,學工業革命,甚至想過學小鬼子明治維新,到最後....

    發現最牛的還是咱們自己人那條開掛之路。

    但是,太特麼難學了!!

    從哪兒下手啊??

    ......

    ——————————

    糾結了整整一夜,也沒徹底理順,不過,倒是有了一些思路。

    所以,一大早,天還沒亮呢,范老爺和賈相爺就被唐奕從被窩裡拉了出來。

    「咱們這樣太累了!」

    兩個老頭兒本就迷迷糊糊,被唐奕這沒頭沒腦的一句弄的更是雲山霧罩,對視一眼,皆是茫然。

    「怎麼太累了?」

    「零碎,拆東牆補西牆。」唐奕頂著個黑眼圈,眼神卻是堅定異常。

    「永遠都是出了問題解決問題,卻沒有一個長遠的規劃。」

    賈昌朝更是不解,「朝政歷來如此,不就是這麼過來的嗎?」

    皇權天下,說好聽點兒,天下就是皇帝的。說不好聽點,皇帝是大家長,他們這些當官的就是雜役,存在的意義就是幫皇帝和百姓解決問題嘛。

    可是,唐奕顯然不太認可,緩緩搖頭。

    「應該有一個規劃......」

    另一邊,范仲淹沉默了,唐奕既然這麼說了,說明他心裡已經有規劃了。

    「大郎,不妨說來聽聽,怎麼樣的規劃。」

    「二老且看!」

    唐奕來了精神,在二人面前展開一張山河圖。

    「這是大宋所在,中原本域,那些海外飛地暫且不管,只說中原。」

    「嗯。」二人點著頭。這圖上有一條紅線,正好在長江以北把大宋一分為二。

    只見唐奕只著紅線以北,「依現在大宋的實際情況,北方地區是主要的糧產地,而南邊因嶺外尚未開發,除巴蜀、荊湖、江南,也就是長江沿線,皆不產糧。」

    「但是呢....」唐奕話鋒一轉。

    「如今北方毛紡和正在試植的棉花正在緩緩崛起,而長江一線河網密佈,航運之務又極為發達,致使在不遠的將來,幾乎可以預見,棉毛紡織,還有航運用工,必然要搶奪農事之勞力。」

    范仲淹和賈昌朝聽得眉頭緊皺,這個問題,昨天唐奕就已經說了,只不過從圖上再看,卻是身臨其境得多。

    「這就是大郎所說的長遠規劃?」

    「只是一部分。」唐奕繼續道。「這還只是個開始....」

    所謂規劃,可不是走一步看一步,而是要走一步看五步、十步。

    「且先別說以後。」范仲淹指著山江圖一臉嚴肅。「只這工與農爭之危,你待如何解決?」

    唐奕道:「單是這個問題,只要咱們早有預見,其實很好解決。」

    「一方面,可以降低農稅,給予農戶更多的福利,儘量留住耕種勞力。」

    「另一方面,則可大力扶植嶺外的農墾,開闢新的糧食產地。」

    「嗯。」范仲淹點著頭。

    「可行!!」

    大宋的農稅早在數年之前就已經被商稅超越,而從去年的稅收來看,農稅甚至只佔了三成。

    這種情況下,即使輕賦農戶,也不是接受不了。

    「那下一步呢?」

    「下一步?」唐奕淡笑。「二位且看!」

    再指山河圖,「長江一線,乃至沿海各州,航運的興起必然帶動周邊商貨的興盛。」

    「不難想像,將來那些製造生活日需、瓷茶百貨的作坊,必然向這些地方靠攏。」

    「沿著江淮,海岸將成為大宋的商品集散地,從這裡把小到針頭線腦,大到車船重器的各種貨物運往全宋,甚至全天下!」

    「這個時候,朝廷就更應該因地制宜,把製造業區分開來,集中建設,為各州各府做好規劃,最大限度的節約成本,形成規模。」

    「而北方!」唐奕一刻不停。

    「隨時棉毛產業的壯大,也將會越來越集中,越來越抱團!!」

    「您二位知道,這樣的後果是什麼嗎?」

    「.....」

    二人不說話了,看著地圖發呆。

    後果是什麼?後果就是星星點點的紡織作坊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不斷合併壯大。

    最後...

    最後形成無數個紡織城,紡織鎮。

    「大郎的意思是,我們要提早預防,阻止這種無序吞併?」

    「不!」唐奕的回答出乎二人意料。

    「我們不阻止,而且要推波助瀾。」

    見兩個老人家還是有點不明白,唐奕只得解惑道:「重點不是融合,重點是城鎮!!」

    「紡織業必然造就更多、更大規模的城鎮,徹底脫離農耕的城鎮!」

    「而這對以商稅為主要收入的朝廷來說是好事,何樂而不為?」

    在糧食夠吃的情況下,把農戶引到城裡去,加快大宋的城市化建設,這樣一來,商稅才會越收越高。

    而農稅的比重進一步降低,到最後,免除農稅,甚至倒貼,都不是問題。

    那麼問題來了,如果農民種地不收稅,甚至有補貼,這個不論什麼年代都是國家中堅的群體沒了後顧之憂,那麼穩定還有什麼不容易嗎?

    「所以....」

    唐奕轉過頭,「在剛剛的第一個問題上,朝廷就不能只是減稅那麼簡單了。」

    「一方面減稅,一方面則是控制糧價。」

    「朝廷要把種地的利潤控制在一個既可以把一部分人引去城鎮,又可以留住一部分人保證糧產的範疇之內。」

    「......」

    「......」

    兩個老頭兒都聽傻了,終於明白,這就是唐奕所說的宏觀調控。

    用政策來引導百姓.....

    賈相爺下意識發問:「那再下一步呢?」

    只聞唐奕淡然作答:

    「先把大宋的小商品百貨賣到全天下去,用廉價勞動力和數量為大宋和百姓積累財富,這個階段主要靠朝廷和觀瀾民學。」

    「民學?」二人不解。

    「二老忘了?民學裡可是有很多好東西、好技術沒拿出來用呢。」

    「那接下來呢?」

    「接下來就是城鎮的興起,必然帶動城市房產、路橋、水利的大規模建設。」

    「這此東西雖然費錢,但是...這可都是重工大業!!」

    「有了整個中原這麼龐大的需求,水泥、路橋工程,還有相應的器械也就成了急需。」

    「到時不用朝廷出馬,民間就會為了更快更省錢而想方設法的改進技術和器械。」

    「等城鎮和道路建的差不多了,估計咱們大宋也能形成一整套重工業體繫了。」

    唐奕一臉的憧憬......

    大宋現在還算是技術匱乏時期,不知道經歷這些之後,所謂的重工會是什麼樣兒。

    當然,肯定達不到後世的水平,但是....

    也足夠期待了吧?

    哪怕到最後只造出一個齒輪組,那也是劃時代的。

    「再然後.....」

    唐奕高深一笑,「有了錢!」

    「有了重工業支撐的船舶與軍隊!!」

    「那就到了咱們拿著銀錢和大刀出去闖世界的時候了。」

    「即使現在歐州和西亞我們沒有建樹,光是用錢買,也能買斷天下!」

    「買出一個大宋全圖!」

    「......」

    「......」

    范仲淹一陣無語。

    賈子明一陣愕然。

    「這....」

    這聽著有點玄乎,可是怎麼就....

    怎麼就這麼有道理呢?

    「那再然後呢?」

    賈相爺還真就不信了,唐奕這腦袋差不多想出一百年了吧?他不信這個妖孽還有下一步?

    果然,賈相爺這麼一問,唐奕還真就窘迫的一撓頭。

    「下一步....」

    「還沒想好...」

    好吧,不是沒想好,是特麼沒得抄了。

    後世的華夏也就才走到這一步,這個無恥的傢伙可沒有毛爺爺和鄧爺爺的智慧,能看透人家已經落子的步數已經很不容易了。

    讓他自創......有點難。

    但是話說回來,能行得通嗎?

    在唐奕看來,還真有可行之處!!

    首先,大宋的人文環境很好,百姓和官員還是比較容易接受的。

    其次,世界環境也不錯,唯一的威脅大遼已經被大宋掐住了脖子。

    歐洲市場,還有西亞的阿拉伯市場也已經打通,更沒有後世那麼複雜繁瑣的貿易協定來制約。

    ......

    而現在的大宋也沒有後世米國那樣的強敵增加難度,唯一不同的是,十一世紀的世界得大宋自己來培養市場。

    不過,大宋只有一億多人口,沒有後世華夏那麼大的體量,但在這個不算發達的十一世紀,一億人口足夠享受「人口紅利」了。

    這一二三步走....

    應該辦得到吧?

    ......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8-2-26 19:12
第941章 壞!

    唐奕只是提出了一個長遠的內部規劃。

    具體要怎樣實施,卻是要更加細緻的思考和實踐。

    不過好在大宋朝堂環境尚好,再不用像從前那般有扯不完的皮,爭不完的派系。

    這一點唐奕不得不再次感激趙禎,先帝在臨終前,用他的仁慈最後一次把爭鬥消於無形。

    留給趙曙和唐奕的則是這眾志成誠的一片祥和...

    ...

    ————————

    與范、賈兩個老頭兒所議之事,唐奕說幹就幹也不等回京之後再說。

    一夜不眠,早上從范師父那裡出來,就把刑部兩個陪靈來此的屬官、昭文館學士還有三司的司馬光等人叫在一處。

    而伙兒還挺奇怪,這三個衙門口兒可是八桿子也打不著。

    一個主司刑獄律法、一個翰林館閣,還有一個管錢袋子的,怎麼就把他們湊一塊兒了呢??

    殊不知以後像這樣的多衙聯動將越來越多,越來越常規。

    現在的改革,與范相公的慶歷新政已經完全不同,不再是幾個相公羅列出諸多陳條就算完事。

    多衙參與,集思廣益,因地制宜,這才能保證少走彎路,多辦實事。

    ...

    司馬光等人,聽了唐奕的表述,才算勉強明白,原來是要給僱傭童工,還有坊間用工關係立法。

    不過這倒是新鮮,誰也沒明白為什麼突然冒出這麼一出。

    有這個必要嗎?

    唐奕沒辦法,解釋了半天,可大夥兒還是不大理解。

    最後這貨來了個狠的...

    讓司馬光還有一幫文臣....下基層。

    離先帝入陵還有半個月,這半個月司馬光也就別幹別的了。就到皇陵附近各村鎮的作坊裡去體驗體驗。

    深入群眾、融入群眾....瞭解群眾!

    結果....

    司馬君實在心裡差點沒把唐奕罵死!!

    「特麼損不損啊你?」

    堂堂朝廷命官,你讓我們下去看一看也就算了,還特麼深入、融入、瞭解??

    那不就是....讓他們也去作坊裡去看紡車嗎?

    ...

    司馬君實發現,自從認識了唐子浩,怎麼就從來沒順當過。

    這孫子是一個坑接著一個坑的埋他...

    現在可好....直接發配到作坊裡體驗生活了。

    ....

    ——————————

    不過埋怨歸埋怨,還真讓司馬光等人下去之後,還真就看出很多的問題。

    比方說唐奕一再強調的童工。

    看紡車並不需要過多的體力,接線添紗七八歲的孩子就能幹。

    當的活一點不比大人少,可是很多作坊主,卻只給童工相當於成人一半的傭資,有的甚至更少。

    而百姓們,根本就沒有意識到其中利害。

    反倒覺得十來歲的小孩,能為家中添一份收入,雖然少,但也聊勝於無。

    是好事。

    而且,幼童務工還遠遠不止傭資的問題,其滋生出另一項巨大的隱患,讓司馬君實這種見過大場面的人都暗暗心驚!

    那就是....人販子。

    短短幾日,司馬光居然就在皇陵邊上的一個小鎮上,發現了十幾個無名無姓,也說不清來路的幼童。

    這些都是搗子從外地拐騙販賣過來的。專賣給毛紡作坊務工之用。

    這些孩子可是沒有工錢,作坊主只管飯,還不一定吃飽,且沒日沒夜的盯著紡車,慘淡至極!

    這可只是一個不到萬人的小鎮啊,就被司馬光發現了十多個!!

    而且這十幾個還是罷在明面兒上一眼就能看穿的,那些被恐嚇不敢說出來的,或者司馬光沒看到的,還不知道有多少呢。

    而在整個長江以北,廣闊的大宋疆域之上,像這樣的紡織小鎮,眾若繁星!!

    司馬光都不敢往下想!!

    那得有多少孩童被拐賣??

    長此下去,還了得?!

    ...

    這還只是所謂童工的問題。

    另一方面,成人傭工也如唐奕所料存在著諸多弊端。

    而其中最嚴重的,就是勞作時間!

    每月三貫多錢的傭資確實不少,可是這份錢也不是那麼好拿的。

    一來是作坊主有諸多條陳剋扣傭資,有些甚至荒唐的理由都被他們搬了出來。

    比如說,為了讓傭工多干活,坊主規定傭工們每半日只許去一次茅房,超過要扣錢。

    而每日勞作都有定額,達不到也要扣錢。

    甚至因為沒有管束,勞作的時間也是由作坊主隨意規定的。

    司馬光在一家作坊裡居然發現,這裡的傭工每日最少也要干八個時辰的活計,忙的時候甚至九個時辰!

    傭工們為了賺那三貫多的傭資,只得忍氣吞聲,任由坊主盤剝...

    總之,都不用去別處,單單這一個小鎮的傭工之務。

    一個字便可形容——

    亂!!

    如唐奕所料,現在各個作坊為了搶奪勞力所以傭資高。可是高傭資帶來的成本增加,使得作坊主只能在別處找補回來。

    若不加以規制,將來必成大患!

    回來之後,司馬光根本就不用唐奕囑咐,與刑部還有昭文館的官員已經動了起來。

    結合大宋律例,財稅情況,還有民生國情。亦針對發現的問題,準備制定出一套新的傭工法規。

    當然,這也不是一天兩天就能出結果的事情。

    別說八月十五先帝入陵之前,就算是回京之後,也要經歷相當長的論證和探討才可頒行全宋。

    ....

    ————————

    八月十五當日,趙禎靈駕吉日吉時,入土為安....

    大宋君臣,於永昭陵前,送先帝最後一程。

    唐奕、趙曙、趙宗麒,三人一同落下帝陵封門,又親手將第一塊填路石推入墓道。宣告著為期七個月之久的大喪,終於告一段落。

    當然,也只是告一段落,遠沒有完事,之後還要為趙禎立廟等諸多禮節。

    但也不似之前這般繁冗了。

    ....

    唐奕望著永昭陵之前的那塊新碑。

    心裡也說不上是個什麼滋味....

    從十七年前開始,發果范仲淹是唐奕的拐棍兒...扶著他往前走。

    那趙禎....

    則是唐奕的天。

    偶有風雨,卻為他擋住了一切!

    與其說唐奕天縱英才,改變了大宋,不如說趙禎慧眼識人,相中了唐奕...

    現在....這片天,永遠的長眠於此。

    反過來,「天」把他的責任交給了唐奕...

    唐奕成了大宋的「天」....

    他才發現,做「天」是多麼的不容易。

    士為知己者死!

    雖然如今的種種困難,讓唐奕心生畏懼。

    可是...

    站在趙禎面前,他知道...

    他不能!

    為了這個老人,他也不能退一步!

    ...

    ————————

    「會不會太招搖了?」

    章惇靠到唐奕身邊,也看著那塊新碑。

    「是有點不把千古帝王看在眼裡了啊..」

    唐正平也在一旁搭腔。

    這次,文扒皮留守京中,卻是讓這兩個傢伙隨靈而來。

    估計是文扒皮讓這兩個傢伙給折騰的不輕...否則外務省正是用人之季,文相公是不會把這兩個貨都攆出來的。

    章惇是明著壞,書院的時候就敢和唐奕掄拳頭,適合干外交。

    而唐正平正適合,因為這貨是蔫壞,還記得小的時候唐奕他們這一幫人出去打架。結果就這貨袖子裡藏傢伙。

    ....

    望著石碑,唐奕反問「有嗎??」

    「有點兒....」章惇糾結著一張臉,「你要是在碑上寫『千古仁帝』。」

    「這還算實至名歸....」

    「可是這....」碑上只有八個大字——

    千古一帝,萬世福澤!

    這就有點太大了吧?始皇帝也不敢在他的碑上這麼寫啊?

    而唐奕聞聲,卻只是淡然一笑回身而走。

    「所以我們得努力了啊...」

    「努力什麼?」章惇怔怔發問。

    他完他就後悔了,以他去唐奕的瞭解,這貨要是話說一半兒,那後半句絕對是個坑!

    果然!

    唐奕扯開嗓子,讓所有陵前的文武都聽得見。「努力把大宋治理好!」

    「讓先帝...配得上這八個字!」

    得...

    不光章惇,大夥兒心裡都在吐槽,最特麼壞的就是唐子浩!!

    他這一嗓子不要緊,以後誰要是不好好幹活...就成愧對先帝了。

    ....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8-2-26 19:12
第942章 老媽子

    先帝入陵,大宋文武也該還朝開封了。

    可惜,唐奕卻是不能隨大隊回京,之前已經答應了蕭家,等這邊的事一了,就北上遼陽的。

    ......

    臨行前一晚,福康,還有君欣卓為唐奕和蕭巧哥準備行裝。

    按說,家裡丫鬟婆子也是一大堆,根本不用福康她們動手。

    不過,親手為唐奕收拾東西,彷彿已經成了這些年唐家的傳統。每次遠行,要穿哪件衣服,帶什麼東西,她們非要親手備下才肯安心。

    ......

    「這次又要去多久?」

    君欣卓細心的疊著衣物,輕輕摞入行囊,一邊有意無意的發問。

    「很快!」

    「哪一次夫君都說很快。」

    唐奕怔了怔,知道君姐姐這是有些不高興了,靠到她身邊,輕聲安慰,「這次真的很快。」

    「隨便你吧....」

    扔一這麼一句,君欣卓便低頭繼續打理,卻是再不理唐奕了。

    君欣卓其實是在氣自己,成親之前,唐奕也是這麼忙忙碌碌,可那時她可以隨時陪在身邊,倒也不覺得,如今有了唐頌,卻是再也不能天涯遊走了。

    ......

    此時,福康也在一旁自顧自的發洩著怨氣:「父皇也是....非把這擔子壓在你肩上,換了誰不行?卻是擾得這個家連一起吃頓安生飯都難了。」

    「.....」

    唐奕一陣無言,這些年尤其忙碌,還真不如成親之前與三人相聚的時間來得長久。

    慢慢的把君欣卓和福康手裡的活計奪下來,又把蕭巧哥叫到身邊。

    「是我不好,冷落了娘子。」

    「我也不是...」福康欲言又止,知道今天這些牢騷會讓唐奕為難。

    可是,卻又實在憋不住了。

    「這什麼時候是個盡頭?」

    蕭巧哥也來幫腔兒,低著頭小聲嘟囔:「乾脆和賈相爺拜堂算了,他更像是你的娘子。」

    唐奕不樂意了,這番婆子怎麼說話呢?

    眼前不由浮現出賈相爺那張老臉,忍不住打個了寒顫。

    「他是我老媽子!」

    ......

    結果,剛走到門前,還沒來得及拍門的老賈差點沒載地上:

    「老......老媽子?」

    把老賈氣的,恨不得上去把唐奕掐死,這倒霉孩子,怎麼說話呢?

    不過,賈相爺還是有眼立見兒的,本來是準備和唐奕說說他不在時朝廷的幾項安排,現在看來,這倒霉蛋兒家事還弄不過來,哪有時間搭理他?

    忍著怒氣,恨恨的想著:等你回來的!!

    調頭走了。

    ....

    ——————————

    屋中,唐奕看著唯一沒有說話的君欣卓。

    「你呢?你是不是也不想我幹這苦差?」

    君欣卓道:「只是不想你這般操勞。」

    唐奕一拍大腿,「好!」

    三個女人這麼一鬧,讓他也想明白了。

    兒女情長我所欲也,家國大義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兼得......

    那就特麼想辦法讓它兼得!

    「爺答應你們,從遼陽回來咱就撂挑子,不干了!」

    三女一怔,真的假的?

    福康擰著眉頭,「那父皇的囑託....」

    唐奕則是一撇嘴,「他閨女過的不開心,老頭在天上肯定也在自責自己安排錯了。」

    福康一翻白眼,知道這傢伙又開始胡說了。

    「不求夫君一心顧家,只願你多陪陪孩子們。」

    「好!」唐奕滿口答應。「等回來,老子就當個全職奶爸,天天陪著老婆孩子!」

    說來也巧,四個小崽子趕在這個時候衝進來了,顯然聽到了一些爹娘的交談。

    唐吟舉著木劍,「爹爹,爹爹,我要騎馬打仗,你來做馬好不好?」

    「好!」

    唐奕現在就會說一個好字,俗話說,先有家後有國,家事都擺弄不明白,還何來國事?

    不過,唐吟這個要求有點過分啊,堂堂輔國布衣、權平天下的唐子浩,讓兒子騎在脖子上當馬....

    殊不知,還有更過分的呢。

    唐風見大哥的要求爹爹已然應下,自不甘落後。

    「爹爹,爹爹,我要看花燈!」

    唐奕臉色一黑,「好是好,不過花燈要等來年上元才有哦。」

    「我不管,我就要現在就看。」

    「爹爹,爹爹,范純粹那廝天天纏著蘇小妹。」二哥還沒說完,唐頌就等不及了。

    稚聲稚氣,一臉嚴肅,「不要臉!小妹姐姐比他大那麼那麼多歲,怎麼會看上他?」

    「你把他趕走,小妹姐姐是我的,不許他碰小妹姐姐。」

    唐奕有點頭疼了,這都什麼邏輯?

    立時也嚴肅起來,「那是小妹姑姑!」

    「不對,是小妹姐姐。」

    唐奕一掐腰,和唐頌槓上了,「你爹我的妹子,你是不是得叫姑姑?」

    「才不是喱。」唐頌寸步不讓。「自己論自己的,咱們爺倆互不干預。」

    「是爹爹的妹子不假,但也是我的姐姐沒錯。」

    「噗!!!」唐奕一口老血差點沒噴出來。

    這不臉的功力,倒有他的幾分真傳啊!

    ......

    正在這時,唐雨的一句話徹底把唐奕雷的個外焦裡嫩。

    「爹!!本姑娘要做大姐頭,你去給我找好多好多小弟行不行?我要行俠仗義,打遍開封!」

    「......」

    「......」

    「......」

    ......

    唐奕無語問蒼山,造孽啊!!

    一臉挫敗,轉頭看向三位娘子。

    「當我沒說,我還是老老實實....上朝去吧。」

    ......

    ————————————

    第二天一早,唐奕起程北上。

    范師父、賈相爺,還有朝中諸臣前來送行。

    唐奕也就奇了怪了,賈相爺這是......

    這是昨晚沒睡好?怎麼一臉的不高興呢?

    可是人太多,唐奕也不好多問,向眾人作別。

    「朝中諸事,拜託各位了!」

    「賈相公!」眼看唐奕就要上船了,三司使司馬光有點繃不住了,出聲提醒賈昌朝。

    還有事兒呢,都這個時候了,賈相爺怎麼還不開口呢?

    沒想到老賈眼珠子一立,「叫老夫幹嘛!?自己說去!」

    司馬君實鬧了個大紅臉兒,心說,這是吃炮仔兒了啊?你這跟誰啊?

    還好,唐奕也在注意老賈這邊,見二人的架勢肯定就是有事兒,主動出聲道:「怎麼,還有要交待的?」

    只見賈相爺不情不願,「沒事兒,走你的吧!」

    「哦。」唐奕心說,老賈這可不光是沒睡好的問題了。

    既然賈子明不肯說,那他也沒必要多問。

    「也好,有賈相爺在,諸事易解,奕自可放心。」

    象模象事的抱手一禮,「范師年歲大了,力有不怠,朝中之務還要勞煩相爺多多操心!」

    ......

    唐奕這是給足了賈昌朝面子,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兒,又是行禮,又是軟話,也等於是定下來了,他不在,朝政上的問題由老賈負責。

    可是沒想到,他不說這句還好,剛說完,老賈就炸了。

    瞪著老眼,一臉怨氣,「老夫真成你老媽子了啊?什麼都要我管?」

    「咦??」唐奕一激動,發出一聲輕疑。

    和我的觀點一樣嘛,賈相爺還是通透啊!

    他哪知道,昨天哄媳婦的話都讓賈相爺聽了牆根兒了。

    不過,唐奕也知道面兒上不能這麼說,陪笑道:「看您老說的,都是為朝出力嘛。」

    賈昌朝瞪了他一眼,心說,你心裡就是這麼想的!

    但是他也知道,現在的場合不對,煩躁的一甩手,「趕緊走吧,速去速回!」

    司馬光那邊不干了,正事兒還沒說呢,不能讓他走啊?

    「相爺....」

    「怎麼?真有事兒?」

    唐奕看向司馬光,擰著眉頭,一臉的不悅。

    「有事兒說事兒!君實怎麼還學起小娘作態,扭捏起來了呢?」

    老賈則是把臉一別,下巴朝天,「自己的事兒自己來說,別什麼都找老夫!」

    賈相爺現在才不想跟唐奕多廢半句話呢!

    嘿,司馬光這個氣喲,鬧了半天,成我的不是了,招誰惹誰了?

    再說了,這事兒....特麼就不是他的事兒,好不好?

    ......

    ————————

    到底是個怎麼回事兒呢?

    說簡單也簡單,說複雜,它還真就一點都不複雜。

    進貢,就這麼點兒事。

    外邦來朝,帶著特產禮物來的。說點好聽的,再認一個「下臣」,請求漢家皇帝賜封。

    這叫事兒嗎?

    根本不叫事兒。別說大宋,自古都有這傳統。

    大宋邊兒上這一圈小國年年都來進貢,連大理、吐蕃、吳哥,這些和大宋正在鬧矛盾的地方,這兩年也沒斷了貢。

    為什麼呢?

    因為漢人要面子啊!

    對於小國來說,進貢是個只賺不賠的買賣。

    帶一點土特產,認個小弟,讓漢人得了面子,那帶回去的就是十倍於「土特產」的「回賜」。

    禮尚往來嘛,皆大歡喜。

    不過,要是一家、兩家、三家,還好說,大宋不在乎那點小錢,你要是全天下都來朝貢再試試?

    地主家也得被搬空了啊!

    如今,大宋的版圖越來越大,走的越來越遠,隨之而來的,知道大宋好面子,朝貢是個好「買賣」的小邦小國也越來越說。

    如果還按照以往的慣例,十倍回賜,那這個冤枉錢可就多了去了。

    ......

    按理說,這事還真不歸司馬光來管,畢竟邦交現在有外務省,回賜多寡屬國策大方,得宰相張嘴,也不是他這個三司使應該管的事兒。

    可是,特麼得三司拿錢啊!

    所以,司馬光著急呢,不是他管的事兒,卻要從他兜裡掏錢,大宋的管家婆當然要提醒一下賈相爺。

    ......

    ——————————

    沒辦法,外務省的文扒皮在京裡,老賈又傲嬌的不肯開口,司馬君實這個「好欺負」的只得自己開口了。倒要看看,這種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事兒,唐瘋子要怎麼解決。

    不過,司馬光心裡也有數兒,依唐奕的尿性勁兒,多半是不想花這個冤枉錢的。

    但是,沒想到......

    唐奕聽完之後,眼珠子一轉,隨之一拍大腿,「給!!這種好事兒上哪兒找去!?」

    「給,誰來都給!」、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8-2-26 19:13
第943章 算一筆賬

    「給!這種好事兒上哪兒找去!?」

    唐奕一驚一乍的一句,把大夥兒都說愣了。

    司馬光更是冷汗都嚇出來了....

    他倒忘了,唐奕是有錢慣了,從來都是大手大腳....

    可是這真不是小數目啊.....

    有的小邦就指著朝貢養活,純粹是把大宋當冤大頭來宰。

    這也給?還要也照著十倍的標準回賜?

    當然,依司馬光的意思,也不是給。長面子的事兒他也喜歡,可是沒必要給那麼多。

    「子浩恐怕不知道現在京裡有多少番邦使節吧....」

    司馬君實覺得有必要提醒一下唐奕。

    「單是借先帝弔喪之名而來的各邦使臣就不下數十城邦!千人之數!」

    「帶來的進貢之物,價值起碼得有兩百萬貫!」

    「這要是...」

    這要是按十倍回賜,兩百萬貫十倍那就是兩千萬貫,由不得司馬光這個三司使不著急。

    一臉的不情願,「況且都是八桿子也打不著的地方。」

    「你就說那個瑪爾加什部落吧....」

    「仗著咱們大宋與其有商貿往來,硬是派了人送來兩船瑪瑙!」

    「兩船啊!!那得是多少錢?」

    「而且人家還是有備而來的,早就打聽好了大宋的寶石價格,所覲國書上直接就按大宋的價兒把銀錢之數給寫上了,明擺著就是等著那十倍回賜。」

    「你們就想想吧,兩船瑪瑙!!在他們那個地方,據說用這東西碼地基,可是運到大宋那咱們得回賜多少錢?」

    ....

    「瑪爾加什部落??」官員之中有人發問了:「哪來的?怎麼沒聽過?」

    「你們看看....」司馬光立馬來了底氣:「可不是我司馬光危言聳聽,大夥兒連聽都沒聽過的地方,就跑來佔便宜了。」

    「都把咱大宋當成冤大頭!」

    斜眼瞪了唐奕一眼,卻是跟個受氣包兒似的不說話了。

    意思很明顯,這你也甘願讓人家宰?

    ...

    此時此刻。

    唐奕也是一臉懵逼....

    「話說這個瑪爾加什部落.....」

    什麼鬼?他也沒聽過。

    怎麼連國都不是,一個部落都衝上來了?

    「就是非洲的一個島!!」

    司馬光伸手比劃著,「就是還沒指甲蓋大的一個小島!」

    「哦哦.....」

    唐奕恍然大悟,終於知道司馬君實說的是哪裡了。

    就是後世的馬達加斯加嘛!

    那地方雖然沒有司馬光說的那麼小,不過也確實有點....

    有點過份了...

    要知道,那地方其實連部落都算不上,是後世的馬來人,和阿拉伯人出海之後,找到了這麼個地方,在島上定居。勉強行成的一個群體...

    這也來敲一筆??

    是不是太....

    太特麼好了!

    「沒關係!!」

    「給!」

    唐奕回答的依舊那麼幹脆。這就是自己送上門兒來的啊。

    ....

    司馬光都聽傻了....

    「這也給?」唐瘋子是真瘋了吧?

    「兩船寶石啊....得給多少?」

    那邊唐奕聞之不以為意。

    咧嘴道:「幹嘛不給?」

    「既然來了,就不能讓人家空手回去嘛,說不過去。」

    「要給你給!我沒錢!」司馬光上來脾氣了,特麼這就是硬衝好漢!

    大宋現在是有錢,可有錢不是這麼個花法。

    在司馬君實看來,我修條路好不好?固一固河好不好?那怕把這錢給百姓分了,也不給這幫人!

    非要撐這個面子,讓唐子浩撐去,他這個三司使是絕對不會掏錢的。

    ...

    唐奕這邊看著司馬光那個「摳門兒」樣兒,沒好氣的橫了司馬光一眼,心說沒當三司使之前也沒發現司馬光這麼會過啊。

    「笨呢....」

    「誰讓你掏錢了?」

    「嗯?」司馬光一怔,「不掏錢?」

    「不掏錢怎麼給?」

    「唉....」唐奕長嘆一聲,大有寂寞如雪之態,看得司馬光恨的牙根直癢癢!

    「倒是聽聽,不掏錢你要怎麼給!」

    只聞唐奕也不急著說怎麼給,而就納貢之事評論了起來:「說好聽點,這是為了面子,是禮尚往來。」

    「說不好聽點,這就是敲詐!!而且還是明著敲詐!」

    「對!!」司馬光點著頭,「就是敲詐!」原來唐子浩還明白這是敲詐!

    「堅決不能給!」

    「....」

    這回輪到唐奕無語了....

    「反了....」

    「啊?什麼反了?」

    「君實說反了...」

    「我怎麼說反了?」

    「實施敲詐的不是番邦....而是大宋。」

    「.....」

    「......」

    這回不光司馬光,所有人都愣住了,不知道唐奕在說什麼瘋話。

    連賈相公都擰著眉頭看著唐奕。

    以他去唐瘋子的瞭解,這小子現在心裡一定憋著壞,但是老賈實在想不出,進貢的問題上,他能做出什麼文章,還能讓大宋和番邦反轉??更是天方夜談。

    ...

    ————————

    唐奕也不磨嘰,再拖一會兒,今天就不用走了。

    貼到司馬光身邊。

    「咱就拿這個瑪什麼什....」

    司馬光提醒,「瑪爾加什!」

    「對!瑪爾加什!咱就拿這個瑪爾加什舉個例子吧。」

    「他送來兩船瑪瑙對不對?」

    「對啊....」

    「那他指著這兩船瑪瑙換點好處對吧?」

    「對啊....」

    「那你給他好處不就得了?」

    「那咱們不還是吃虧嗎?」

    「誰說好處就一定給錢啊?」唐奕玩味的看著司馬光。

    「這....」

    司馬光還是糊塗,不給錢....給東西?那不還是一個道理嗎??

    「唉....」唐奕心說,看來這個時代的人還是太實在了....連司馬君實這種人都看不出來啊....

    「你就回去告訴那個瑪爾加什的使臣....」

    「你就根他說:給錢這種俗事兒,大宋不屑為之!」

    「但是瑪爾加什其心可鑑,是為萬邦典範大宋天家,深覺瑪爾加什之疾苦,卻費心勞力,不遠萬.....」

    「說重點!!」

    賈相爺都聽不下去了,這種車軲轆話,留給文彥博說去吧。

    「好好好,說重點。」唐奕點著頭應著。

    「就說官家以為,區區賜賞,不足以表明大宋對瑪爾加什的感謝。」

    「決定幫助瑪爾加什,建造一個全非洲第一大的海港!!」

    唐奕頓了頓...玩味的看著司馬光。

    「你說....他們能不能答應?」

    「海......港?」司馬光傻眼了...

    特麼就算瑪爾加什麼什上面住的都是豬,也知道這是只賺不賠的天大好事兒!

    那可是大宋航線去南非洲的必經之路啊....

    就缺一個中轉停靠的海港,要是瑪爾加什建了港,那還不得肥死?

    「可是....」司馬光就不明白了,「興建海港可比十倍回賜多得多啊....豈不是更賠?」

    「笨!!」唐奕有點恨鐵不成鋼了,「白給他建啊?」

    「他們會建嗎?不得用大宋的匠工?」

    「建好了之後,他們會打理嗎?不得大宋派人管理港務,收取船稅??」

    「再說了,兩船瑪瑙就想買一個海港??」

    「可能嗎?」

    「給那個什麼瑪什麼什的幾成份子算是便宜他們了,大頭兒不還是大宋的?」

    「等於是他們拿地入了股,海港還是大宋的!」

    「這買賣有賺無賠,若是不做那還有天理了!?」

    「......」

    「......」

    「.....」

    眾人當場石化!

    無不生出一個念頭,這瘋子的腦袋到底是怎麼長的?這種損人利己的招兒他也想得出來??

    「那....」賈昌吵哭笑不得的開口。

    壞!這小瘋子太特麼壞!!

    要不是自己人,老賈都得防著點,早晚讓唐奕給賣了,還不自知呢。

    「那西薩克斯使節想向大宋求援之事.....當如何處理?」

    唐奕一擰眉頭,「求什麼援?」

    「馬木留克和王介甫都派到那去了,他們還要什麼援?」

    「不是要人...是要錢。」

    「要錢幹嘛?」唐奕有點不高興了,他對愛德華真的不錯,這老貨還得寸進尺?

    賈昌朝一聳肩,「這不是看上大宋的糧種和農耕器具了嘛。」

    「想帶回去一批興農重耕。」

    「又沒錢....只得求咱們了。」

    「給啊!!」

    唐奕眼珠子一立,原來是這麼回事兒啊。

    「給!借多少給多少!」

    「而且....」唐奕奸笑著道:「不光給錢讓他買糧種買農具...咱還出人幫他們去種!」

    「還幫他們起一家大酒坊!消化他們多餘的糧食。」

    「.....」

    賈相爺一陣無語,「你的意思是說....」

    「就是這個意思。」唐奕不等老賈說完,已經給了肯定的答覆。

    「以後不管是誰來要錢,他是明著要也好,還是進貢也擺。」

    「只要是他把錢花在『正』地方。」

    「當然,還得用我們的人,我們的技術,讓我們來經營。」

    「那就一概答應!!越多越好!」

    ....

    ————————

    其實這個道理一點都不難理解,回賜也好,還是求援也罷。

    說白了,就是援助唄。

    這要放在一千年之後,是世界各個強國們搶都搶不來的好事兒,更是只賺不賠的買賣,傻子才不干呢。

    你看後世,小鬼子的首相出去轉一圈,給這個貸款,給那個援助,跟散財童子似的。

    華夏也一樣,非洲兄弟要貸款就給貸款,要修公路,我們就萬里迢迢跑過去給人家修路。

    為什麼?

    因為即能賺到名聲,又能賺到實在的好處!!

    ....

    國內很多不懂行的就開始罵了,說國家拿著百姓的血汗錢去浪費....

    屁!!

    真以為全天下就您一個聰明人知道錢難掙?

    國家聰明著呢!想的要長遠得多....

    我援助你一個鋼鐵廠,建廠要我的工人來建吧?黑哥們只會圍著火堆兒跳舞。

    技術要我的技術吧?黑哥們只要火堆兒不要技術。

    建成之後,誰還管理經營呢??

    黑哥們兒還是只會圍著火堆兒跳舞......

    工廠運作,所虛的原材料是本地的低成本礦石,勞動力成本更低。

    可是,出廠之後的產品不論是運回國內,還是賣給黑哥們兒,卻是與國際接軌的價格。

    ....

    回頭咱們再來看這筆賬。

    不說外交上有多大的潛在利潤。

    只看實實在在的,錢上面的問題。

    白花了一個建廠的錢確實沒錯。

    可是這其中,解決了多少個本國的工作崗位?

    又有多少長遠收益是無法估算的?

    ...

    同樣的道理。

    一筆無息貸款,是不可能平白無故就給你的....

    你拿這些錢去幹什麼,必需有明確的目的性,而其中也有其它的附加條件的。

    比方說你要為建一條鐵路借錢,那當然要用我的工人,我的材料,我的技術。

    即使最後沒有得到管理權和經營權。但是....

    國家通過這筆貸款,解決了幾萬人的就業,從上到下數十家工廠企業的運轉。

    這筆錢名義上是借給外國了,可是細想之下,外國人可能連碰都沒碰著,就都轉回自己人手裡了。

    你說這個「援助」......

    是好是壞?

    ...

    同樣的道理在大宋。你來朝貢,我照單全收!

    不過回賜要變一變,直接給錢太俗,沒意思。

    我幫你富起來!當然,是富當權者,還是富百姓,那我管不著。反正我做好事。幫你富起來的同時,讓我自己更有活力,更有錢!

    何樂而不為呢?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8-2-26 19:13
第944章 小人精

    九月的北方秋涼正盛,早晚只穿單衣已經出不得房門了。

    唐奕裹著一件棉袍站在船頭,望著海面上的朝陽初升有些恍惚。

    他尤記得帶巧哥逃出大遼的那一次,也是在渤海灣,也是這麼個霞光映日的早晨,不同的是,上一次是倉惶而逃,而這次則是從容而歸。

    ......

    此時,船首方向已經依稀能夠看得見陸地,蕭巧哥領著唐雨也行出艙來,緊了緊貂領大氅,望著前方發怔。

    那裡就是遼口河,而上了岸,再走三百里就是娘家了。

    「二哥三哥,會來接咱們吧...」

    唐奕一笑,抓著她冰涼的小手兒,「會的.」

    ......

    船至岸邊,果然見楊懷玉、王韶、石全福、蕭譽、蕭欣等人已經等在了碼頭上。

    唐奕下船,先是與楊懷玉、王韶三人見禮,略有寒暄。

    轉頭見蕭巧哥已經站在了兩位哥哥面前,便也行了過去。

    ......

    「怎麼二哥臉色不太好啊,不歡迎我這個妹夫?」

    接船蕭譽板著個臉,唐奕只得自己給自己找台階。

    可是,顯然蕭譽還真不想給他這個台階兒,淡淡的看了唐奕一眼,「還真不太歡迎。」

    「......」

    唐奕無言,蕭譽這是心有怨氣。

    「別聽二哥瞎說,歡迎,歡迎得緊呢!」

    蕭欣打起了圓場,一邊說著,一邊抱起唐雨。

    「你就是小糖吧?」

    「來來來,叫個小舅來聽聽。」

    蕭巧哥也不想二哥與自家夫君就這麼冷著,順著蕭欣的話頭急忙吩咐唐雨。

    「快,叫舅舅。」

    唐雨卻是不急叫,在蕭欣懷裡也不掙扎,歪著小腦袋看人。

    「你就是我舅舅?」

    「那你是契丹人嘍?」

    說著話,小手一抬,直接把蕭欣的頂冠摘了下來。

    見這個自稱是自己舅舅的男人梳了一個漢髻,立馬不高興的一皺鼻子。

    「騙人!!」

    「契丹人明明是髡頭,你才不是呢。」

    蕭欣被這小丫頭弄的先是一愣,隨之大笑。

    「誰說契丹人就一定是髡頭的啊?你舅舅我就是梳漢髻!」

    唐雨有點半信半疑,只得轉臉看向娘親,「真的嗎?」

    蕭巧哥也被這丫頭逗的忍不住的淡笑笑,「契丹人確實不都留髡頭的。」

    「哦.....」

    沒想到,唐雨聞言還挺失望,撅起小嘴,又對蕭欣道:「那你現在就剃一個髡頭好不好?小糖要看髡頭。」

    「京裡看不著。」

    「哈哈哈哈....」蕭欣大樂,沒想到這個小外甥女兒這麼有意思。

    輕輕地在唐雨的小鼻子上刮了一下,「你這小丫頭端是磨人!那頭髮是說剃就剃的呀?」

    見唐雨一臉失望,蕭欣立馬又改了口。

    「不過啊....」眼珠一轉,打起了二哥的主意。

    一指身旁的蕭譽,「小糖要看髡頭,可以找你二舅舅啊,他就是髡頭!」

    「你求求二舅舅,說不定他就讓你看了呢。」

    本來蕭欣是想藉著孩子的童心緩和一下氣氛,這種情況下,玩心大起的唐雨定是會去求蕭譽的。

    可惜,他太低估唐家小瘋丫頭的瘋勁兒了,更不知道這丫頭不按常理出牌的本事,比他爹更甚!

    這丫頭還用求?

    他這邊話音剛落,只見唐雨直接往蕭譽那邊一趔,要不是蕭欣把腰身抱得緊實,險些掉到地上。

    也怪蕭譽離的太近,唐雨整個人就橫在空中,小手還挺快,嗖的一下把蕭譽的圓頂氈帽就給摘下來了。

    一看,果然是光溜溜的腦袋,就兩邊留了兩撮兒,立馬開心大叫,「好看好看,還真是髡頭!」

    蕭譽那邊本來就鬱悶著呢,結果又讓個娃娃給調戲了,立時大怒。瞪著巧哥,「這什麼破孩子?你們也不知道管教!」

    可是,不等娘親發話,唐雨就跟沒明白這是訓她一樣,順勢一把摟住了蕭譽的脖子。

    「舅舅,舅舅,你才是我舅舅!」從蕭欣懷裡硬生生的掛在蕭譽脖子上。

    回頭還得反咬一口蕭欣,「這個髡頭的舅舅才是真的,你是是假的,是冒充的!」

    .....

    蕭譽僵在那裡,就算再怎麼有氣,讓這瓷娃娃般的小人兒粘著,也十分怒氣散了九分。

    下意識把唐雨托起來,生怕摔著,面上一時又轉不過來,僵硬地瞪了唐雨一眼。

    可是,細看之下,這丫頭長的太像巧哥小時候,根本讓蕭二哥恨不起來,剩下那一分怒氣也化在小人精的一對眸子裡了。

    「小小年紀,這般刁蠻任性,也不知道隨誰!?」扔下這麼一句,還顯然是話裡有話。可惜,下一句就裝不得嚴肅了......

    大嘴叉子一咧....笑的那叫一個親切。

    「再叫一聲舅舅來聽聽!」

    「舅舅,二舅舅!」小唐雨很給面子,叫的極是甜膩。

    「好!」蕭譽舒坦了「走,咱回家。」

    「那舅舅抱著我走。」

    「行!」

    蕭二哥對自己家的兒女也沒這般寵過,今天算是折在唐雨手裡了。

    說著話,也不招呼唐奕夫婦,抱著唐雨自顧自的就走,留下身後傻站著的三人。

    「什麼破孩子!!」蕭欣那邊才反應過來。「我也是你舅舅!你小舅舅!」一邊嚷嚷,一邊追了過去。

    「來,小破孩兒,讓小舅舅抱抱。」

    ....

    唐奕一臉哭笑不得,與蕭巧哥並肩。

    「咱們也走吧。」

    蕭巧哥白了唐奕一眼,沒頭沒腦道:「你就是父女最精!」

    說完,也不理唐奕,追著二哥三哥去了。

    只見蕭巧哥一句話,唐奕立時就跟踩了尾巴似的。

    「誒!!你這麼揣測你夫君就不對了哈,你都看見了,我可什麼都沒幹啊!」

    ......

    只不過,說完這句,唐奕的目光與正枕在蕭譽肩上的一雙靈動眼睛正好對上。

    唐小雨小臉上神態詭異,單眼一眨,儘是得逞之後的傲嬌。

    而唐奕這個當爹的.....

    則是在所有人的視線之外,暗豎了一個大拇指:

    好閨女,有前途!!

    ......

    ——————————

    唐奕之前攔下蕭家入宋的舉動,親自北上,蕭家的人只要不是傻子,就已經明白了這個混蛋打的是什麼主意,這也是蕭譽不給唐奕好臉色的原因。

    可是,偏偏這個外甥女粘了蕭譽一路,愣是到了遼陽也沒給蕭二哥和唐奕發火的機會。

    當然,到了遼陽,那就是另外一回事兒了,這是蕭家的地頭,如果蕭譽想發火,隨時都可以。

    但是,到了這個時候,又偏偏沒人來找唐奕的不自在了......

    別說找不自在,連搭理都沒人搭理。

    一直進了蕭府,唐奕愣是沒見到老丈人和老丈母娘,唯獨蕭英露了個面,但也只和巧哥說了幾句話,算是敘一敘叔侄之情。

    至於唐奕,連多看一眼都欠奉。

    蕭家冷落也就算了,自己閨女也來補刀。

    「爹,您老人家也不行哇,出了京城都沒人搭理的。」

    「去!!倒霉孩子,怎麼說話呢!?」唐奕瞪著眼珠子,氣不打一處來。

    剛剛「乖」了一場,回頭就又來氣他!什麼叫「您老人家」?

    「唉....」

    只見五歲的唐小雨學著大人樣子長長一嘆,爬上一張椅子,四平八穩的往那兒一坐。

    「您老人家安心啦!有我呢!關鍵時刻,也就能指望你寶貝女兒嘍。」

    「......」

    「來,給你閨女倒碗茶......」

    「......」

    「渴死本姑娘了!那個二舅舅一點都不會哄小孩兒,抱了一路也不說給口水喝。」

    「......」

    ......

    ————————

    看來蕭家不單單是要給唐奕一個臉色看看那麼簡單了。

    在這之後連著三天,除了送飯的丫鬟,就沒見著別人,連最是親切的蕭欣也不來了。顯然這是有意為之。

    ...

    小唐雨百無聊賴,把下巴支在桌沿兒上看著空蕩蕩的門廳發呆,半天蹦出一句:

    「爹,不是你閨女不幫你哇,實在是您老人家這舍孩子套狼的把戲人家不上套兒。」

    唐奕正在裡間捧著一本《左傳》瞎看,聽了唐雨的話,一翻白眼......氣樂了。

    「小東西,你才多大點兒,懂什麼?」

    這邊的唐雨頭都不轉,「您老人家,那麼大歲數,不也沒輒?」

    「....」唐奕一陣無語,卻也還算淡定,一邊翻著書頁,一邊悠然道:

    「這可不叫舍孩子套狼。」

    騰騰騰......

    唐雨立馬跑了進來,「那叫什麼?」

    「這叫....穩坐釣魚台!」

    「穩坐釣魚台?」唐雨皺著眉頭,「這又是什麼典故?」

    唐奕放下書,拂了拂的她的小額頭,「以後再給你講什麼叫穩坐釣魚台!」

    「現在你爹我要交給你一個光榮而艱巨的任務!」

    「什麼任務?」

    只見唐奕一指床邊發呆的蕭巧哥,「去,把你娘親逗笑。」

    ......

    其實,正如唐奕所說,他並不擔心蕭家的事情。

    蕭惠不見人,連帶著蕭母和蕭家兄弟也不見人,只能說明他有憤怒,並不能說明他不想歸宋...

    如果他真的不想,那以唐奕這個老丈人的鑽營本性,絕對會借蕭巧哥的臉面爭取一下的。反而應該第一時間來見唐奕。

    所以自把進蕭府的那一刻開始,唐奕反而心安了。

    倒是蕭巧哥,因為這檔子事兒夾在中間,很難做人。

    這三天雖然沒有埋怨,可是這父女二人鬧的這般歡實,她卻在那邊怔怔發呆不曾聽進半字就不難看出,蕭巧哥心裡一定是不好受的。

    ......

    唐雨聽了父親大人的吩咐,先是一怔,隨之看了眼娘親,接著嗷嘮一嗓子就往蕭巧哥身邊跑。

    「娘親!!爹說他要把你休了,換個新的!!」

    唐奕這個後悔呦,特麼這敗家閨女誰愛要誰要,老子是不要了。

    急忙解釋,「我可什麼都沒說。」

    那邊蕭巧哥回過神來,半天才有反應,勉強擠出一絲笑意,把唐雨攬在懷中,「他不敢,你君娘娘會打斷他的腿的。」

    唐雨一愣,「可是,君娘娘打不過爹呀?」

    「誰說的。」蕭巧哥淡笑。「你君娘娘會武功,十個爹也打不過一個君娘娘。」

    「那麼利害?」唐雨一驚一乍,立馬又萎靡了下來。

    「那我以後再也不欺負唐頌了,君娘娘一生氣,也會打斷我的腿的....」

    「噗....」

    蕭巧哥終於被小丫頭逗的大笑出聲,輕拍了一下唐雨的臉頰,「你個小人精,屬你最不吃虧。」

    沒想到,唐雨見娘親大笑,立馬掙脫蕭巧哥的懷抱。

    「爹!!光榮完成任務!請您老人家驗收!」

    「爹....?」

    「爹你怎麼了?」

    唐雨好奇地看著親爹黑著一張臉。「爹你是不是有病了??」

    ......

    「你才有病呢!」

    唐奕臉能不黑嗎?這小東西張嘴就來,他什麼時候說要休了巧哥換個新的了?

    關鍵是,這都哪兒學來的?套路比他還深。

    不過,巧哥能開心些比什麼都強,唐奕暫時忍了。

    剜了唐雨一眼,順勢坐到床邊,換了溫柔的語氣對巧哥道:

    「是我不好,讓你難做。」

    蕭巧哥聞言,看唐奕一眼,卻是對這突如其來的歉意並不領情。

    嗔怪道:「挺好的氣氛,卻是非要來煞風景。」

    緩下語氣,「夫君不用多想,更不用為我分心,回了娘家,卻見不到娘家人,小妹心裡自然是憋悶的,這在所難免。」

    「不過....「

    「小妹也分得出什麼是家事,什麼國事,知道自己是蕭家的女兒,但也是唐子浩的夫人。」

    「所以.....」

    拉起唐奕的大手攥在手心。

    「去做你應該做的事吧,讓小妹憋悶一會兒又有何妨?」

    看向唐雨,「有雨兒在,你還怕小妹悶壞了不成?」

    「就是。」唐雨又裝起大人來。「有本姑娘在,您老人家就別婆婆媽媽的了嘛。」

    ......

    唐奕一陣無語。算起來他也算是位高權重,家大業大。兒女雙全,嬌妻如雲。

    都說這日子不能過的太滿,月滿則盈嘛。

    以前他還挺擔心,可是現在.....他不擔心了。

    老天爺對他不薄啊....怕他「滿」就派了這麼個活寶下來....

    他就不明白了,為什麼四個兒女之中,最機靈、最難纏,也最像他的......

    是個丫頭?

    倒不是唐奕瞧不上丫頭,關鍵是時代使然,女兒身注定不能成就大事。

    難道....

    將來要讓這個小人精接他的班?

    ......

    正在胡思亂想之際,卻是蕭府管家進來了。

    「小姐,姑爺!」

    「主母請二位過宅一敘。」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8-2-26 19:13
第945章 把唐奕搞迷糊的老太太

    蕭母終於要見女兒了,這倒讓唐奕頗為意外。

    在他看來,既然蕭惠已經開了這個要「晾著他」的頭兒,拖他個十天半個月也是再正常不過了,兩人就是在比耐心,以謀求更大的利益。

    這個時候要見他們,卻是讓唐奕怎麼也想不明白了。

    ......

    但是,不管怎麼說,既然已經來請了,不論唐奕想不想得明白,都由不得他再遲疑。

    與蕭巧哥急急換了一身新袍,鄭重其事的領著唐雨直奔後宅,去見蕭母。

    到了後宅,更讓唐奕詫異的是,蕭惠這個老丈人居然不在,只蕭母一人正坐堂中。

    這更讓唐奕迷糊了,這是讓蕭母來探底?

    也不對啊,想探一探大宋的底限是吃定遼陽,還是尚有轉圜,應該是蕭英來才對啊?

    要知道,他這個老丈母娘除了蕭惠之妻外,還有一重身份,那就是耶律一族的長公主。若說誘降蕭家最大的阻力,不是蕭惠,而是這個丈母娘才對。

    她急著召見,其中用意何在?不會是只想快點見到女兒吧?

    ......

    ——————————

    十餘年未見,蕭母比之從前已經略顯老態,正坐堂上,面無表情,就那麼淡淡的看著唐奕一家三口進來。

    不到近前,蕭巧哥已經兩目濕潤,撲通拜倒。

    「不孝女,拜見母親大人!」

    言罷,重重叩首,飽含深情,彷彿把這離家十數年的愧疚都融到了這一拜之中。

    只見蕭母全身一僵,堂下的巧哥挽了髻,做人婦打扮,讓蕭母既有陌生,又憑空生出一絲欣慰,這個任性的丫頭終還是找到了歸宿。

    可是,縱心緒複雜,卻還要是強忍著沒有動作,面容依舊淡漠。

    剛要注意那個「奪子竊國」,把大遼攪得無有寧日的女婿,卻是巧哥身邊那個長的好看至極的女娃子先唐奕一步撲通跪倒。

    「小糖給外祖母請安啦!」

    脆生生的一句「外祖母」,把蕭母的心都融化了。

    ......

    ————————

    先不說蕭母是如何驚喜欣慰,單唐奕心裡就已經『開禍』了。

    倒不是這母女重逢的戲碼讓唐奕如何感動,而是......

    這貨在心裡罵趙禎,罵趙曙,奶奶的!為了你們老趙家,老子不光把自己搭進去了,如今這是一家三口齊上陣啊!

    是個人都知道,這次遼陽之行並不是蕭巧哥回娘家這麼簡單,這是要勸降大遼後族,而中間還有皇族的長公主在這擋著。

    蕭巧哥這一拜,確實有親情難離的因素,可是搶在蕭母發聲之前,則是強拉硬拽,把複雜的局面拉回到親情層面。

    而唐小雨,別看跟她爹一天擰巴的不行,可關鍵時刻,只能說還得是親閨女。

    得,唐奕暗翻一個白眼,不能辜負這娘倆的一番苦心不是......

    撲通,唐奕膝蓋一軟,也跪下去了。

    「拙婿....拜見岳母大人!」

    一家三口往這兒一跪,等於是把皮球踢給了蕭母。接還是不接,卻是一個難題了。

    唐奕正在自得,沒想到下人的一個舉動又把球踢了回來。

    只見蕭母的貼身丫鬟捧著茶盤走了過來,到了蕭巧哥身邊,「小姐....」

    看著茶盤上的兩個茶碗,蕭巧哥自然會意,端起其中一隻,跪行至蕭母身前雙手奉上。

    「母親,請用茶!」

    唐奕眼睛都直了,只要蕭母接了,那後面的事情就好說了。不接,則是表明其要拋開親情,單純的就蕭家的利益和唐奕這個「宋使」扯上一扯了。

    一句話,這碗茶甚至關係著他遼陽之行的成敗。

    蕭母淡淡地看著眼前的女兒,淡淡地開口,語氣亦是淡淡地,沒有波瀾。

    「氣色尚好,這些年過的應該不錯。」

    說完,抬手接過茶碗,淡淡一抿,就放到了一邊。

    呼.....

    蕭母用茶那一刻,唐奕不自覺的暗出一口長氣。

    成了,老太太居然真的接了。

    立馬來了精神,趁熱打鐵,端起茶盤上另一個茶碗上到前去。

    「岳母大人,請用茶!」

    「......」

    沒動靜....

    「岳母大人....小婿給您老奉茶了!」

    還是沒動靜......

    唐奕這個憋屈,沒辦法,把茶碗往前送了送,「岳母大.....」

    「大宋鎮疆王的茶...本宮可是不敢接。」

    嘿!!!

    唐奕這個彆扭喲,這老太太故意的啊!?原來在這兒等著他呢?繞來繞去,還是回歸正題,國事大於天。

    不過,唐奕糾結的是,既然如此,你還讓下人端什麼茶?還端兩碗!?

    喝了巧哥的茶,就相當於認了這門親;不喝唐奕的茶,就相當於不認這個女婿。

    這是鬧的哪一出?

    只為了羞辱他?

    ......

    ————————

    場面一時僵在這裡,蕭巧哥能做的都已經做了,蕭母則是在等著唐奕怎麼接話。

    而唐奕......

    他特麼還真沒法接!!

    說白了,他是一個感性的人,做不到心無旁騖。現在如果把文扒皮、賈相爺換到唐奕的位置,反倒簡單了。不講情面只論利益,這兩個老貨都能狠得下心。

    但是,唐奕不能。

    面前這個老太太不但是蕭巧哥的母親,而且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是她成全了唐奕和蕭巧哥。

    這份恩情讓唐奕狠不下心來。

    ......

    關鍵時刻,還得看唐小雨啊!

    小姑娘也不知哪來的靈性,突然從地上爬起來,搶過親爹手裡的茶碗硬塞在蕭母手裡,「您老人家喝茶啦....」

    眾人都是一滯,蕭母也很意外。

    沒想到會讓這小丫頭攪了局,可是偏偏唐小雨那可人的樣子讓老太太怎麼也氣不起來,不接不行。

    半真半假,半寵半責,「哪來的調皮丫頭?端是冒失。」

    對此,唐雨吐了吐舌頭。這種「責備」尹爺爺、范爺爺一天要說八百遍,對付起來簡直不要太簡單。

    就勢扒著椅子就要上去,生生在蕭母身邊擠出一小塊地上坐穩。

    「我爹說啦,見了外祖母不能怕,她是一定會發脾氣的。」

    「所以...」唐雨仰起頭朝著蕭母傻樂。「我就趁著您還沒發火,先親近親近!興許您一高興,就不朝小糖發火了呢。」

    「......」

    得,簡直就是滴水不漏,把蕭母堵的死死的。

    老太太又生氣,又想笑,居然被個小丫頭降住了。

    看向蕭巧哥,「倒是生了個蠻丫頭,比你小時候還會氣人。」

    蕭巧哥心中一暖,憶起當年....

    「當年頑皮,卻是給母親添了不少麻煩!」

    「唉....」蕭母長嘆一聲,「大了......也不省心啊!」

    話是朝蕭巧哥說的,可是看的卻是唐奕。

    唐奕順眉臊眼的低著頭,心說,看我幹啥?這老太太非要和他掰扯掰扯不可?

    寶貝閨女逆勢回天,生給掰回來了,可蕭母還是非要往另一個方向去靠?那唐奕能說什麼?

    這明顯就是跟他說的,只得緩聲道:「小婿慚愧,給蕭家添麻煩了.....」

    到了這一步,唐奕倒是上來了掘勁,既然蕭母非要扯到國事,那還逃避什麼?有什麼說什麼吧!

    只等老太太開口,不管是罵人、呵斥,還是替蕭惠拒絕,唐奕已經做好了準備。

    接著便是!

    ......

    ——————————

    可是,今天這一場注定就是唐奕也看不懂的局。

    唐奕準備接招了,沒想到,蕭母卻不出招了。

    「罷了....」

    突然來這麼一句,然後端起茶碗,一飲...而盡。

    靠!!

    這要不是丈母娘,唐奕都要罵人了,鬧的哪一出啊?

    「您....」

    蕭母卻不讓迷惑不己的唐奕開口,看也不看唐奕一眼,低頭著寵愛地看著唐雨。

    「茶已經喝了,那蠻丫頭你說,這茶算是你給祖母敬的?還是算你爹的啊?」

    老太太一半是逗趣,另一半則是考校,就想看看這丫頭到底有沒有那麼靈性,能答的周全。

    可唐雨是誰啊?那是連他爹這個穿越者都搞不定的小人精,一聽就知道這是個陷阱。

    若答是他爹敬的,則她這個外孫女不真心,是幫著爹敷衍呢。

    而若答是她敬的,那親爹就沒敬,還要重敬一次,到時老太太接不接又是一回事了。

    甜甜一笑,「我們父女同心,一起孝敬您老人家的呢。」

    「......」

    蕭母一怔,萬沒想到,這丫頭能這樣回答。

    良久方道:「好一個小人精......」

    把唐雨的小手握在手心,老太太顯然是喜愛至極。

    這才轉向唐奕和蕭巧哥,「一家人就別這般講究了,都起來吧。」

    事到如今,唐奕真的有點不會了。

    放眼天下,能把他弄的雲裡霧裡、找不著北的人物,這老太太還是第一個。

    一邊站起來,一邊還在想,難道老太太只是單純的要見一見女兒了?自己想多了?

    ......

    可是,唐奕哪知道,這只是剛剛開始,更迷糊的還在後面。

    見二人起身,蕭母先是一改之前的淡然,慈祥地朝蕭巧哥一笑,「你帶著小糖先去內堂,一會再和娘講一講這些年過的怎樣。」

    看向唐奕,「本宮要和鎮疆王單獨聊一聊....國事!」

    「國事」二字咬的極重,卻是由不得這一家三口軟磨硬泡了。

    ......

    「想不通吧?」

    當堂上只剩蕭母和一臉發懵的唐奕,蕭母主動開口了。

    「不明白本宮這個大遼的長公主,為什麼在這個節骨眼兒上見你們一家三口?」

    「想不通。」

    唐奕也算光棍,繞不過老太太索性就不繞了。

    拱手道:「實話實說,蕭家有此境遇是奕之罪過,而岳母大人應該比岳丈更恨奕吧?」

    「所以你覺得,今天見你的應該是蕭英?」蕭母淡然道。「或者,即使是你那老岳丈,也不應該是本宮?」

    「......」

    「正是!」

    「可是,子浩錯了。」

    「錯在哪裡,還請岳母大人示下!」

    「錯在哪裡....」蕭母忍不住喃喃複述。

    「你許給蕭家一個不切實際的宏願。「

    「是!」唐奕咬牙認下。

    當初那個承諾,今天來看,是他說了大話,想的太簡單了。

    「你拐走了蕭家的女兒,讓蕭家的地位一落千丈!」

    「是!」

    「又因為你的那個宏願,蕭家走上了一條不歸路,險些滅族。」

    「也....是!」

    這一條條罪狀,唐奕無可辯駁。

    「所以你覺得,本宮恨你!」

    「恨你把蕭家和耶律家徹底剝離?」

    「是.....」

    「可是,本宮...並不恨你!」

    「嗯?」唐奕猛然抬頭,蕭母這一句又給了他一個天大的意外。

    「不恨?」

    「對,不恨。」蕭母露出一絲微笑。「因為....」

    「本宮只是一個老婦人,既不是大遼長公主,也並不關心國事。」

    「本宮只知道,你當年答應本宮的事情,做到了。」

    「本宮感激你讓巧哥過的好。」

    「這....」唐奕一時之間沒轉過來,老太太這番話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還想不通嗎?」

    蕭母緩緩起身,行至唐奕面前,「子浩市儈了!」

    「其實,不是本宮要與你談國事,而是子浩進到這個屋子看到的都是國事。」

    「而本宮的眼裡,子浩能把當年的承諾兌現,就已經是個好女婿了。」

    「而蕭家的命運交到你手裡,本宮是放心的。」

    「......」

    唐奕都傻眼了,萬沒想到,當年答應蕭母正娶蕭巧哥,還特麼有附帶好處?

    蕭母這一番話說的,倒是唐奕有點過於功利了。

    「小婿慚愧!」真心誠意的朝蕭母一禮。

    「可是,小婿還是不太明白,岳母大人為何....今日肯見??」

    這個時間點還是唐奕無法理解的,若真如蕭母所說,那他一進蕭府,蕭母就應該見他,何必要等上三天?

    只聞蕭母淡然道:「你那岳丈知回天無力,卻又想多謀福報,自要給他幾天的面子。」

    下意識看向窗外,「本宮今日見你,想來他也就沒有拖下去的必要了吧?」

    「若本宮沒有猜錯,他此時已經在書房等著子浩了。」

    「......」

    唐奕徹底服氣了,所謂薑還是老的辣,他這個岳母當真不簡單,幫了他一把,都讓他看不透。

    不過話說回來,蕭母一番話讓唐奕有些無地自容,原來一直在算計的,是自己....

    「小婿....當真慚愧!」

    這句慚愧卻是發由內心,不帶半分敷衍。

    「子浩不用慚愧!」蕭母看著唐奕緩緩開口。

    「本宮今日這般做態也非沒有私心。」

    唐奕抬頭,還真不敢猜蕭母這連削帶打背後到底還有什麼用意。

    只聞蕭母道:「本宮也想借此與子浩提一個醒。」

    「從今往後,子浩大可不用對蕭家以利度之!將來,不論蕭家走到什麼地步,與唐家之間,只講情....不講利。」

    「甚至可以,不要理....」

    「不論法!」

    ......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8-2-26 19:14
第946章 不見不散

    只講情,不講利,不要理,不論法,這「一講三不」可把唐奕驚得渾身發麻,暗道,這老太太實在太利害了!

    你說這是至情至性吧,當然就是至情至性。

    蕭母不是一般人,她嘴裡說出來的話,就代表蕭家將來就一定會無條件的和唐家站在一邊。

    夠性情了吧?

    可是,你說她也是功利的,也說得過去。

    因為,憑唐奕在大宋的地位,只要情份有了,那特麼就要什麼有什麼了。

    這可比那個岳丈大人只會抻著的伎倆,高明得太多太多。既給了唐奕一個意外的驚喜,又為蕭家爭取了最大的利益。

    當然,其實站在唐奕的角度來看,蕭母還有一層意思是現在的唐奕怎麼也想不到,看不到的。

    ......

    ————————

    從蕭母房裡出來已經是兩個時辰之後的事情。

    在那之後,蕭母果然只講情,不講利,再不提一句國事。抱著唐小雨,一邊逗著小丫頭,一邊聽蕭巧哥細說這些年的經歷。

    在唐奕眼裡,那個精明的老太太隱於無形,取而代之的只是一個盼子歸來的母親,一個被外孫女逗得傻笑的外祖母。

    ......

    從蕭母那裡出來,天已經擦黑,管家引著一家三口沒有尋原路回去,而是在園子裡略微繞了個彎。

    唐奕心知肚明,也不生疑,踏踏實實任由蕭府管家引著,一路向前。

    果然,轉過一處假山,諾大的書閣之前,他那個老丈人蕭惠正黑著臉站在門前。

    唐奕不由得暗自苦笑,岳母猜的當真沒錯,看樣子,老丈人在這兒應該是等了一下午了,管家是刻意把他們領到這兒來的。

    ......

    蕭巧哥倒也坦然,「見過父親大人!」

    對於這個只把她當籌碼的父親,蕭巧哥雖然不喜歡,可是親人就是親人,逃不開,也拉不散。

    「見過岳丈大人....」

    唐奕沒辦法,也得跟著見禮。

    對面的蕭惠聞聲下意識一瞪眼,險些脫口而出:「誰是你岳丈?老夫答應了嗎?」

    可是理智又讓蕭惠把這些話都嚥了回去,憋悶地又瞪了一眼唐奕,最後蹦出兩個字:

    「進來!」

    說完,自顧自的回了書房。

    ......

    夜幕之下,唐奕當然看不見他已經讓老丈人瞪了好幾眼,與蕭巧哥一起,拉著唐雨隨之而入。

    進到書房,蕭惠往桌案後面一坐,任由一家三口站在桌前。

    「說吧,你唐子浩憑什麼讓蕭家降宋?」

    唐奕聞聲抬起頭,坦然面對蕭惠。他心裡明白,面前這位,此時是個商人,而非「岳丈」。

    既然如此,唐奕倒省了喉舌,「岳丈大人想要什麼條件?」

    「老夫想聽聽你的條件。」

    「好吧。」唐奕長嘆。

    蕭惠雖然沒有老太太的手段高明,但是想在他這兒佔便宜也不太容易。

    乾脆道:「您老出西府樞密副使,蕭英叔伯任外務省副相。」

    「樞密副使?」蕭惠眉頭一展。

    一入宋就碰軍權,這個待遇...不低了。

    雖然是個副的,但是蕭惠也有自知之明,他這個契丹人想扶正,不太可能。

    又沉吟片刻,道:「老夫沒問題,可是蕭英的不行!」

    什麼外務省副相....他連聽都沒聽過,估計是個閒職。

    「父親.....」蕭巧哥知道這個時候她開口比唐奕合適。

    「外務省副相.....職同大宋參知政事的。」

    「額......」

    蕭譽一下子臉就綠了,和著蕭英的級別比他還高。

    無話可說,又必須說下去,只得強忍尷尬,「那你兩個哥哥呢?」

    這回是唐奕來答,「二哥可直入三司,但是....」

    「但是什麼?」

    唐奕誠然道:「但是職位,奕不能打包票。如今大宋財稅大改,許多東西要二哥邊做邊學,將來能做出什麼成就,要看二哥自己。」

    「行!」蕭惠咬了咬牙。

    對於蕭譽的才幹,他這個當爹的最清楚,還是頗有信心的。

    「那你三哥呢?」

    日!

    唐奕心說,您這是一個也不放過啊!

    不過還好,對於這些他早有準備,不會臨時抓瞎。

    「三哥知兵事,善軍陣,可入武學院任教。」

    「不行!!」

    蕭惠現在儼然就是個奸商,討價還價那是必須的。

    「小小學院教諭,對得起你三哥嗎?」

    「額...」這回輪到唐奕尷尬了。看向巧哥,意思是:還是你來說吧。

    「爹....」蕭巧哥都替蕭惠臊得慌,語氣之中略有埋怨。

    「大宋的武院教諭職同六部侍郎,在兵部是掛職的。」

    「不是您想的那麼回事兒。」

    「啊?」蕭惠也意外了。「這...這麼回事啊。」

    「那還行。」

    心裡卻在納悶,遼陽與世隔絕也才這麼點時間,怎麼一轉眼,大宋變的這麼快?

    「咳咳....」清了清嗓子,即是為上面的話解尷尬,也是為下面的話解尷尬。

    「那......還有嗎?」

    ......

    「蕭家世襲郡王,可不遷京師外留屬地。」

    「大宋版圖,任何一處封地自選。」

    「嘶!!!」蕭惠倒吸一口涼氣,這個條件,連他都有點意外。

    誰都知道,大宋只養閒王,不出朝職。對於蕭家這種降臣,要麼給王,要麼給官。

    爵和官一起給的情況,卻是蕭惠也沒想到的。

    「那....還有嗎?」

    唐奕這老丈人就是試試,看看還能不能再扣出點東西來。

    沒想到,還真有!

    只聞唐奕道:「唐家的生意,從我個人的股裡面抽出一成給蕭家,但是只分紅利,不參與經營。」

    「因為我要保證絕對的話語權。」

    這個條件絕對不低了,唐奕自己的生意裡面,有馬家一成、張家一成、曹家一成、潘家一成。

    如今,這四家哪家不是大宋富中之富?

    蕭惠下意識地捋了捋長鬚,這條件確實不低,已經超出了他的預期。

    但是,還能不能......

    抬起頭一臉的期待,「那觀瀾商合裡,能不能給蕭家....」

    唐奕一陣無語,還要!?

    蕭巧哥都看不下去了,他這個爹簡直就是極品。

    「爹...差不多就行了...」

    「娘!」卻是唐雨仰著頭,突兀的稚氣發聲。「這個外公,一點都沒有外祖母好....」

    「太貪心啦。」

    得,蕭惠又鬧了個大紅臉兒,讓個小丫頭給鄙視了。

    「算了,算了。」蕭惠自己也知道過分了。面前這位可是名聲在外的唐瘋子,萬一把他要急了,那就不好收場了。

    「勉強就這樣吧。」

    他特麼還裝了一把大度。

    「咳咳....」使勁兒清了清嗓子,目光有意無意地撇向桌案。

    「突然有些口渴呢....」

    ......

    ——————————

    唐奕也是無奈了,這才發現桌上原來還擺著一隻茶盤,茶盤上......

    自然就是兩個茶碗。

    哭笑不得的上前,端起一個茶碗,入手冰涼,估計在這兒擺了一下午了。

    「岳丈大人...請茶。」

    「嗯。」蕭惠正了正身子,很像那麼回事兒的把架子一擺,直著腰桿接過來,一飲而盡。

    呵呵,他也不怕涼茶喝多了鬧肚子。

    「父親大人請茶....「蕭巧哥也端茶奉上。

    蕭惠自然也是老神哉哉的接下,飲過。

    嘴上沒說,可是敬了茶,代表他已經認下了唐奕這個女婿,當然,也認下了......

    降宋的條件。

    ......

    ——————————

    「你不該許給我爹那麼多的。」回去的路上,蕭巧哥忍不住埋怨唐奕。

    書房那一出,她這個做女兒的都看不下去了,那極品老爹簡直就是得寸進尺。

    對此,唐奕也只是淡淡一笑,把唐雨抱了起來,反而寬慰起巧哥來。

    「自家人,給多給少不還是便宜自家人。」

    「況且....」

    況且從另一個角度來說,別看蕭惠市儈算計,無所不用其極。

    但是,蕭惠也好,蕭英也罷,包括蕭譽、蕭欣,還有蕭英家裡的幾個兒子,那都是有真本事的人物。放在現在唐奕許出去的位置上一點也不誇張,甚至還有點...屈才了。

    「關鍵是....」蕭巧哥有些著急。「你回朝之後怎麼交待?」

    唐奕許出去的條件已經超出了招降的範疇,又是許以高官,又是封爵。在外人看來,難免認為唐奕有利己之私,必會遭人詬病。

    「沒關係。」唐奕嘴上這麼說,可是表情卻是快哭了。

    「只能說,你家老太太....太利害了。」

    蕭巧哥一怔,父親市儈,卻是關母親何事?

    轉頭一想,又立時明白了,她這個夫君最受不得情義,母親偏偏以情動之,反而讓他不好意思給的太少了。

    想到這裡,蕭巧哥低著頭,頗有負罪之感,嘟囔道:「小妹都放得下,你又為何放不下呢?」

    在蕭巧哥看來,唐奕給蕭家什麼,歸根結底不還是為了她?

    「我的傻妹妹喲!」唐奕苦著臉。「哪有那麼簡單!?」

    單單一個「情義」二字,還不至於唐奕拿大宋的利益去送自己的人情。

    實在是剛剛與蕭惠一番討價還價,讓他猛的意識到,老太太那一番動情背後,其實還有另一層,甚至兩層用意......

    逼著他,不得不給蕭家重利。

    ......

    ——————————

    另一邊。

    蕭惠送走女兒女婿,整個人似是被抽空了一般萎靡下來,再不復剛剛的精明算計。

    支起身子,從牆起的寶格上層翻出一瓶千軍釀,胡亂拆封,一口就是大半瓶。

    隨後喘著粗氣,砸回椅子怔怔發呆。

    良久:「蕭家列祖列宗在上....」

    「不孝子孫蕭惠....」

    「要做叛臣...逆將了。」

    ......

    而書房不遠外的另一處房中,蕭母佇立窗前遠望西南......

    順著她的目光,延伸千里,便是遼都大定。

    蕭母此時並無女兒遠歸,家人團聚的幸福,亦沒有遼陽局定,大事己成的安寧,而是....

    同蕭惠一樣,滿眼悲慼。

    「查刺啊,願你莫要辜負了姑母的一番苦心吧!」

    .....

    ——————————

    大局已定,唐奕卻是不能馬上歸宋,怎麼說也是蕭巧哥的娘家,十幾年才回來一趟,起碼要住上個把月才說得過去。

    當然,蕭巧哥享受難得的母女之親的同時,唐奕也沒閒著。

    別忘了,遼陽還有一個麻煩沒解決呢,那就是——石全福。

    這位爺賴在閻王營不走了,正等著唐奕自己找上門兒來呢。

    當然了,見著唐奕,石全福第一件事兒不是要結果,而是......

    「王子純這個王八蛋,老子早晚生劈活撕了這奸賊!」

    都特麼過去小半年了,要是石全福還看不出王韶到底給他下了什麼套兒,使了什麼花活兒,那他也白在禁軍混那麼多年了。

    如今,石全福恨死王韶了,這特麼文人的花花腸子實在是多!特麼當初還一個勁兒的謝謝人家呢,結果一不小心就著了道。

    「奶奶個熊的!!」石全福指著唐奕。

    「唐瘋子,你特麼別攔老子,這回我非弄死他!!」

    「行了,行了....」唐奕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

    幾年不見,石家老大還真是大變樣兒。看來,閻王營還真是個歷練人的好地方。

    「你得謝謝王子純,沒有他,說不定現在你就回禁軍養老去了!」

    「姥姥!!」

    石全福一瞪牛眼,「老子是閻王營的營帥,我看誰敢動我!?」

    「怎地?」唐奕一挑眉頭。「跟我叫板是吧?」

    「那行吧,收拾東西,明天就動身,去和你五弟做伴兒!」

    「啊...啊?」石全福一怔,立馬萎了。

    「別啊,老子可不想種地!」

    石全安已經從涯州軍調出去了,被他爹石進武調到嶺外去管農墾軍團了。

    「哼....」唐奕冷笑一聲。「不是沒人能動你嗎?我倒看看,老子動不動得了你!」

    「別別別...」石全福徹底軟了下來。「您老可不是人....」

    「嗯???」

    「是神仙!!神仙,行了吧?」

    「......」

    唐奕一陣無語,石全福為了留在閻王營,可謂是拼了,軟磨硬泡,能用的都用上了。

    說實話,唐奕唏噓之餘,更多的是動容!!

    閻王營可不是政事堂,這是玩命的地方,石全福這種屬泥鰍的人物能下這麼大的決心,足見他對這片軍營到底有多愛。

    語氣緩和下來,「要不回京吧!以你的戰功,兵部、樞密院,想去哪都行。」

    「不回。」石全福答的極是乾脆。

    抬頭看著唐奕,「我的魂兒已經長在閻王營了。」

    「算了....」石全福一甩手。「也別爭來爭去的,沒勁!」

    「大郎也別為我升到哪兒操心,給我一個軍就行,不升不降,還管我的五千兵。」

    「你這是將我的軍啊!」唐奕苦笑。

    「現在你回大宋瞅瞅去,要是讓百姓知道,守衛遼河口的功臣無賞,那我得讓人罵死!」

    「真的?」石全福愣愣的發問。「百姓都知道我石全福了?」

    「何止知道,都奉你為英雄呢!」

    「嘿嘿....」只見石全福居然有些無所適從的傻笑。

    「英雄....談不上談不上,就是做俺份內之事。」

    「行啦。」唐奕看他那傻樣兒就想樂。「說你胖還喘上了。」

    「總之,不回去也行,但是營帥你搶不過楊二哥。」

    「人家畢竟是把閻王營一手拉起來的,於公於私,你都沒他有資格。」

    「也是。」石全福點頭。「所以說,你就給我五千人,我就知足了。」

    「五千人也不行。」

    唐奕搖著頭,「太少。」

    「那你說咋整?」石全福也知道為難。「要不....」

    眼珠子一轉,「要不你把王子純那個差使給我吧,讓那個小白臉滾蛋!」

    「咱這純爺們兒呆的地方,整個文人當後媽,算個啥事兒?」

    「想的美!」唐奕撇著嘴。「宣政使是軍改重中之重,你就別做夢了。」

    石全福都快哭了,「那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讓我上哪兒?」

    「看看吧。」唐奕甩給石全福一道聖旨。

    石全福打開一看,「閻王大軍參武官?」

    「這特麼是個什麼幹啥的?」

    唐奕回答的也算乾脆,「楊二哥老大,王子純老二,你老三,就是這麼個官兒。」

    「啊??」

    沒想到,石全福一怔,立馬把腦袋搖的生風。

    「不干不干!!老三....老子還排在那小白臉下面兒?」

    「不干不干,打死也不受他的鳥氣!」

    「你不干也得幹!」唐奕瞪起眼睛。「要麼當小三兒,要麼回去種地!你選一個吧!!」

    日!!

    石全福暗罵,特麼沒你這樣兒的啊!

    但是,眼前這不是別人,是唐瘋子,真叫板,石全福自認還真沒那兩下子。

    「好吧,小三兒就小三兒吧....」

    「那在遼陽跟我駐守的這一萬人,什麼時候回遼河口?」

    其實,石全福心裡還是挺美的,小三兒......

    起碼比五千人強吧?

    他這是著急回去過一過當小三兒的癮。

    沒想到,唐奕聞言沉吟了起來。

    過了半晌,「你還不能回遼河口。」

    「啊?」石全福大疑。「蕭家不是已經.....」

    「都降了,還在這駐著幹嘛?反倒讓人家以為咱們大宋小心眼,防著他們似的。」

    「再說了.....」石全福偷偷瞄了唐奕一眼。「這不是你老岳丈嘛,沒這個必要吧?」

    唐奕一嘆,他也想沒這個必要,他更想不防著,可是....

    「至少現在,還不能撤!」

    .....

    ——————————————

    一個月之後,唐奕南歸返京。

    同行的,自然包括蕭惠、蕭英、蕭譽、蕭欣,還有蕭母,一併南下。

    遼陽初降,雖無書面協定,但是蕭家之人也要入京面聖,走一個過場。

    上船之前,唐奕接到萊州來報,說是有一艘大遼官船請求進入渤海。

    這本來沒什麼大不了,渤海雖然歸了大宋,可是大宋也沒那麼霸道,一點不許大遼船隻入海那是不可能的。

    民船、商艦,只要向港口報備,繳納海稅,便可出海。

    但是,官船....卻是麻煩一些,港口做不了主,需上報遼河口的閻王營審議之後方可放行。

    而且,大遼也知道這是丟人的事兒,所以自打渤海歸宋之後,至今還沒有一艘大遼官船申請出海。

    唐奕之所以注意到這事兒,正是因為這是頭一份兒,而且...還不是一般的官船,是一艘海艦戰船。

    結合他們要回宋的這個時間點,唐奕大概猜出這船的來意了。

    讓楊懷玉回報萊州:放行!!

    而且,還給遼船捎了個話兒:「三日之後,日出之時,萊州以東百里海上......」

    「不見....不散!」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8-2-26 19:14
第947章 各取所需

    三日之後,萊州海外百里。

    不見不散......誰都不明白唐奕這句沒頭沒腦的傳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可是,真到了三天之後,真的在海面上遠遠見一艘大遼海艦緩緩駛來,真的看見遼艦之上那飛揚跋扈的旌旗,大夥驚的下巴差點沒掉下來。

    大、遼、皇、旗!?

    耶律洪基?

    ......

    ——————————

    「耶律洪基在船上!?」

    不論蕭家人也好,大宋隨行官員也罷,無不愕然發問,被雷得外焦內嫩。

    瘋了啊??

    大遼九五至尊,皇帝陛下,敢只舟孤艦在大宋的海面上轉悠?

    而且還大搖大擺的掛著皇旗,他這......

    這是找死啊!

    「行啦!」唐奕長嘆一聲,安撫眾人。「就是掛了皇旗,他才更有恃無恐。」

    船是在遼河口報備了的,入渤海灣那是名正言順。掛了皇旗,大宋不但不能動,反而得看著點別出事兒。否則,所有的責任都得大宋來擔。

    不過,話是這麼說,望著海面上的大遼旗艦,唐奕還是忍不住有點佩服耶律洪基這孫子......

    有種!

    「耶律洪基來幹什麼?」

    這是眾人緩過來之後的另一個疑問,總不會是出海散心吧?

    「呵呵。」唐奕乾笑兩聲。

    趁著兩船還未交匯,轉身欲回艙中。

    「他是來挖坑的。」

    「挖坑?」眾人看著唐奕的背影又被雷了一下。

    茫茫海上,挖的哪門子坑?

    ......

    ————————

    唐奕回艙,並不是回自己房中,而是來到了岳丈、岳母的房間。

    「查刺來了,恐怕是奔著二老來的。」

    .....

    蕭惠這個老丈人聞之一怔,對面來的是大遼皇家旗艦,早就有人報過來了。

    可是聽了唐奕之言,不由還是忍不住一陣恍惚。

    從他的角度來講,一個叛臣,去投奔新主子的路上被舊主攔下,多少有些無地自容。

    另一邊的蕭母卻是並無異色,只是平靜地看著唐奕。

    「原來子浩早知道來的是他。」

    若是唐奕不知道那船上是耶律洪基,也就不會定下「不見不散」的約了。

    蕭母現在想的是,既然唐奕知道耶律洪基要來,自然也就知道....

    知道自己的不軌之心了吧?

    唐奕沒有馬上回話,而是沉吟良久,最後只道:「他是大遼皇帝,奕是攔不住的。」

    「......」

    蕭母一陣無言,更是確定,臉色是越來越難看,甚至有些煞白。

    唐奕言下之意,耶律洪基若想來,他攔不下。就算攔下了,耶律洪基同樣有別的方法達到目的。

    「唉!」五色雜陳,悠然一嘆。

    「他這一來,本宮卻是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應該害怕了。」

    本是自語的一句,沒想到唐奕居然接話了。

    「岳母大人應該高興吧,查刺越來越像一個好皇帝了。」

    「......」蕭母愕然。

    「原來....原來一切真的都在子浩眼裡。」

    唐奕微微一笑,神情不見輕佻,更多的是理解。

    「岳母大人是大遼的長公主,而奕也是大宋的輔政臣,從這個角度來說,岳母大人和我是一樣的,奕能理解岳母大人的心情。」

    看著蕭母,全無被算計之後的怒意與責備,「我們的心裡....都有一個故國。」

    「......」

    沒想到,蕭母還未說話卻是蕭惠一臉的不敢相信,「你.....」

    怔怔的看著蕭母,「你!!!」

    「你原來是如此用心!?」

    唐奕和蕭母一番對話,機鋒暗藏,可是以蕭惠的心智,又怎聽不出話中之意!?

    「原來....」蕭惠恍然大悟。

    「你提前見子浩,逼我蕭家倉促投宋....為的是大遼!」

    蕭母聞言,臉色更白,眼神之中滿是歉意。

    向著蕭惠深深一拂,「讓老爺為難了!」

    為難??豈止是為難這麼簡單!?

    蕭惠臉色憋的通紅,險些脫口而出:「你簡直就是害人不淺,要置蕭家與萬劫不復!!」

    可是,多年夫妻,又讓蕭惠怎麼也說不出這麼重的話來。

    「唉!!」頹然坐倒,長嘆一氣。

    「夫人......這又何必!?」

    ......

    這回不等蕭母說話,卻是唐奕先搶過了話頭兒。

    「岳丈大人說的哪裡話,不存在什麼用心不用心。」

    不管蕭惠這話是真是假,唐奕覺得,有必要幫蕭母說一句話。

    「大遼需要放棄遼陽,而小婿需要遼陽歸宋,金五部更需要一個機會苟活。」

    「三家各取所需,岳母大人只不過是順水推舟,又何來用心呢?」

    蕭惠神色一鬆,顯然唐奕並沒有因為此事心存芥蒂。

    而另一邊的蕭母還未從唐奕那句「心中都有一個故國」中回過神來,又聽了唐奕為她的這番辯解,登時百感交集,無以名狀。

    自己名為借情言事,實則算計無數;而唐奕卻是借事言情,一片赤誠。

    孰高孰低,孰真孰信,高下立判。

    「本宮....」老太太向唐奕一拂。

    「慚愧!」

    ......

    ————————————

    其實,三人現在所說的並不難理解,只不過是把蕭家歸宋這件事放在什麼角度來看的問題罷了。

    若從唐奕和大宋的角度出發,蕭母講情不講理,又以那樣的方式逼蕭家提前投宋,是在幫唐奕,也是在幫蕭家,更是在幫大宋。

    可是,若放在全局的角度來看,卻是完全不同的另外一回事了。

    這也是唐奕後來才意識到這老太太的厲害,才想通的一個問題。

    那是之前所有人都忽略的一個問題:蕭家歸宋,到底意味著什麼?

    換句話說就是:得利最大的,到底是不是大宋?

    還真的很難說!

    說不定是......

    是大遼。

    沒錯!就是大遼!

    表面上看,大遼失去了遼陽和後族,是受害者。

    可是,正如唐奕胸有成竹的北上一樣,遼陽的命運可以說從五國部起了歹念那一天開始,就已經注定了。

    這是一個沒有懸念,沒有任何變數的結果,遼陽早晚要姓宋,這是板上釘釘的事實。

    在這樣的情況下,遼陽於大遼,就是一塊雞肋,食之無味,棄之可惜。

    耶律洪基不能放手,不然於大遼臣民沒法交待,於耶律祖宗更沒法交待,於皇權威儀亦不能交待!!!

    他只剩一條路可走,那就是抱著一絲希望與五國部硬拚。

    拼到死,他也要把遼陽打通,否則招惹大宋反失渤海,養虎女真北方大亂,再加上一個征戰不休勞民傷財,這三條就能要了他的命。

    縱使拋開那三個問題不說,單是這一年來遼朝先戰大宋,後伐五國部,且接連失利。

    南邊與大宋的戰線一度壓到了澤州,北邊的五國部又搶到了臨璜,本就內難交困,又是南北兩線作戰,大遼已經有些力不能支。

    如今又陷在遼陽這個泥潭之中鏖戰不休,這種局別說是遼朝了,就是大宋也折騰不起啊??

    但身後的大宋正好相反,可謂蒸蒸日上、日新月異,是穩穩的坐山觀虎,看著大遼和五國部鬥得你死我活,美的不行。

    .....

    所以,有遼陽對耶律洪基很重要,沒有遼陽對耶律洪基更重要。

    重要不是遼陽一地的得失,重要的是大遼已經打不起了。

    此時大遼已經是入了險地,再不休養生息,止戰養民,必有後禍。

    而蕭家投宋,大遼與五國部之間也就沒有了打下去的理由,正好給了大遼一個最好的停戰藉口,也正好讓耶律洪基找機會喘口氣。

    ......

    不得不說,蕭母雖是一介女流,卻有縱覽全局的眼光能看清這一點,又能在蕭家、大遼、大宋,這種親情複雜的局面之下決然行事,在唐奕到遼陽的第三天,就用那樣的方式逼蕭家投宋。

    別的不說,單是這手腕,就足夠很多人學上半輩子了。

    ......

    「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個故國。」這句話一下就說到蕭老太太的心坎兒裡去了。

    可以說,蕭家早投一天,大遼就在與五國部的戰場上少消耗一天。

    做為大遼的長公主,她這是用自己的一世污名來給耶律洪基搶時間。

    這才是蕭母最深的一層用意,連蕭惠這種老狐狸都沒看出來,你就說這老太太有多厲害吧?

    ......

    ————————————

    但是,話說回來,在這樣的局面之下,唐奕很難去評價蕭母的作為是對還是錯。

    以情動之,許給唐奕一個「一講三不講」,是真心嗎?

    是真心!

    蕭家投宋不是詐降,老太太自己很清楚,這一步走出去,就再也回不了頭了。所以她才沒和唐奕講任何條件,只講情。

    但是,既然要叛,又為何幫大遼解開這個危局呢?

    也不矛盾,至少唐奕很理解老太太的這個壯舉。

    身為大遼子民、皇族長公主,用投降的方式為故國做最後一件事,舍名忘己,這是情,悲壯之情,值得敬佩。

    況且,從大宋的角度出發,拿下遼陽,與青州隔海呼應,徹底掐住渤海灣的脖子,收契丹臣民,向全天下展示大宋的胸懷,此等戰略意義,比看著大遼和五國部繼續鬥下去更有吸引力。

    用唐奕剛剛的話說,三家各取所需,還真沒有什麼用心不用心,沒必要糾結老太太是怎麼做的。

    ......

    ————————

    其實,照這個態勢發展下去,唐奕寧可繼續裝一回糊塗,只當沒看見。

    許以蕭家重利,保留遼陽駐兵,算是防一手降而復叛。

    其它的,唐奕不關心,可以繼續「不知道」,讓老太太繼續聰明著,皆大歡喜,豈不美哉?

    但是,沒想到讓耶律洪基插了一槓子,可就全變味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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