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手眼通天 作者:暗形 (全書完)

 
V123210 2018-2-28 14:31:2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63 285327
V123210 發表於 2018-4-1 13:05
第129章 蟻聚,鷹揚

    最近這兩個月裡,北唐江湖上發生了很多事,不只是關於各家聖賢的大事,還有一些不大不小不痛不癢的小事。在波詭雲譎的江湖浪潮裡,它們似乎太不起眼。

    但是,正如某位哲人曾經說過的那樣,古今多少驚天動地的大事,都是從不起眼的小邊角處起手。而那些讓人拍案叫絕的妙計,當把它們拆解開看時,更是由眾多涓涓細流匯聚而成。

    誰又敢說,眼前這些不太起眼的事,當它們匯聚在同一處時,不會成為扭轉乾坤、決定大勢的勝負手?

    ……

    ……

    渤海郡,易雲山。

    坐落在此地的太玄宗,曾經是北唐十二大劍宗之一,勢力超群,稱霸一方。

    當然,它現在依然是劍道名門,只不過,今非昔比,已不再是十二劍宗那麼簡單。

    自從三大巨擘之一的雲遙宗覆滅後,劍道內部互相火拚傾軋的大幕便拉開。在這場巨大的紛亂裡,太玄宗穩紮穩打,步步為營,將諸家殘弱劍宗鯨吞蠶食,整體實力急劇膨脹。

    如今,十二大劍宗只剩其六,而太玄宗如鶴立雞群,威勢已不可同日而語。因此江湖上漸漸改口,把太玄宗吹捧為新晉的劍道巨擘之一,將雲遙宗取而代之,跟劍淵和劍冢齊名。

    這個曾經不溫不火的宗門,之所以能在殘酷的紛爭中脫穎而出,奠定如今的超然地位,與他們宗主裴東來有著密不可分的關係。

    當初在圍剿雲遙宗時,任真為了借刀殺人,曾以孤獨九劍為恩賞,鼓勵其他劍宗對雲遙宗出手。

    裴東來極善察言觀色,當時見清河真人想偷襲任真,毅然挺身而出,從而得到任真的認可,一下子就獲得了兩劍絕學。

    正是這兩劍,徹底改變了他的命運。他悟性極佳,返回宗門後潛心修煉,沒過多久,他便領會其中真意,使戰鬥力大幅提升。

    也正是由於這兩劍,他才能在接下來的劍宗兼併戰中,順利斬殺對方的主力強者,令太玄宗屢戰屢勝。

    某種程度上說,是任真偽裝的劍聖,為太玄宗的崛起提供了強大的支持。在如今的裴東來心裡,劍聖佔據著很重要的地位。

    他絕非正人君子,但也不是鐵石心腸的蛇蠍之輩,面對日漸衰頹、慘遭儒家打壓的殘酷現狀,他未嘗不感到痛心,也想為重振劍道貢獻一份力量。

    因而,當劍首令一出,痴狂大戰、會盟江湖的消息傳來時,裴東來毫不猶豫,便決定率領本宗主力,啟程前往斜谷。

    願意去看痴狂對決的人,自然大部分都是劍修。劍首令傳遞的信息也很明顯,就是要召集天下劍修,來一次劍道大結盟。

    無論是為了響應劍聖,還是想重振劍道,裴東來身為新任巨擘領袖,都想去幫幫場子!

    ……

    ……

    松山郡,平崗鎮。

    鎮西頭的官道上,每天都有很多行人過往,絡繹不絕。

    這裡是從京城長安往東方去的輻輳之地,客流眾多,故而官道旁的那個茶水攤子,生意一直特別紅火。

    兩個月前,茶攤主人王五叔病重,不得不回老家休養,就把這攤子轉給了鄉下來的侄子。

    這位小王老闆接手後,勤勤懇懇,起早貪黑地煮茶賣水,生意不僅沒荒廢,反而更加興隆。

    可惜就是有一點缺陷,這人沉默寡言,每天只顧埋頭牽馬倒茶,嘴上不是那麼伶俐討喜。

    小王老闆的真名,叫王鳳武。

    這一日,他扛著扁擔,正從溪邊挑水回來,便遠遠望見,官道盡頭煙塵衝天,馬蹄聲疾,顯然有大批人馬正往這邊奔馳,聲勢浩大。

    這讓他心頭一動,警覺地意識到什麼,從鋪子里拉出一條板凳,坐在了道旁。

    沒過多久,大地震盪,千騎卷平崗,浩浩蕩蕩出現在他面前。

    高頭大馬,清一色雪白,甚是威武。而馬上那些漢子,則身披黑袍,斗笠掩面,神秘之中透著肅然殺氣,讓人莫名膽寒。

    老王看在眼裡,心臟驟縮。以他的眼界,自然能辨認得出,這數百人應該都是軍伍出身,不僅如此,他們的修為竟全部在五境以上!

    這是多麼恐怖的一支人馬!

    他坐在那裡,露著茫然無措的神情,心裡則迅速意識到,自己苦苦等待的那個人終於來了。

    這時,為首一人抬手,示意大家停住,自己則跳下駿馬,坐到茶水攤前的長凳上。

    「老闆,來壺茶。」

    說罷,他摘掉斗笠,放在桌上,露出一張醜陋得有些猙獰的面孔。

    老王點頭,然後走到一旁的火爐旁,拿著一把蒲扇,只顧賣力地扇火燒水。

    茶水攤前陷入沉寂。

    而那些駿馬站在原地,詭異地紋絲不動,連呼氣的聲音都極其細微,明顯是受過嚴格的訓練。

    自從坐下後,那名男子沒有看老王一眼,只是盯著自己的斗笠,眼神木然,看不出絲毫情感。

    某一刻,他忽然眼瞼微顫,用粗糙嗓音說道:「根基不錯,跟我走吧。」

    這話是對老王說的。他看破了老王的真實修為。

    老王也不裝傻充愣,轉身看向醜陋男子,平靜說道:「謝謝。我不喜歡當兵做官,這樣就挺好。」

    那人的視線依然停在斗笠上,沉默一會兒,再次說道:「那你喜歡什麼?」

    老王聞言,放下手中蒲扇,直起腰來,「我喜歡安靜地修行。」

    他的話很平淡,也很樸實,沒有藏著任何試探和機鋒,讓人聽起來感覺無趣。

    那男子卻是笑了一聲,說道:「你的性格很好,適合做我們這一行。我這八百兄弟都跟你一樣,別無興趣,只愛修行。」

    老王低頭,沉思不語。

    爐上的水壺漸漸開始鳴叫,似乎是在催促他,火候到了。

    那男子等得很耐心,並未急著趕路。他很清楚,能遇到有如此心性和修為的同道中人,太過難得,所以不忍放棄。

    老王沒有再拖下去,問道:「當官的人,不會有你這麼可怕的修為。我懷疑你來路不正。」

    他能感受出,這木訥男子的氣息幽深如海,若非用眼睛看見,旁人根本無法察覺到他的存在。

    他自然明白這人是誰。但是按照坊主的囑咐,在這人面前,表現得越呆板執拗,就越容易討其喜歡。

    所以他才敢如此倔犟地拒絕邀請。而這份差使,確實也最適合他來做。

    「懷疑我?」男子聽到這話,笑得生硬,「既修武道,可識此傘?」

    倏忽間,他手上多出一把黑傘,不知是從何處取來。

    ……

    ……

    大江東去,浪花淘盡英雄。

    江水渾濁,翻滾的浪尖上,突然冒出一道人影,宛如水鬼出沒。

    這水鬼生得俊逸,一身白衣潔淨無垢,此刻明明浸在江裡,卻沒有沾染上半點水滴,詭異到了極點。

    「整天在河底撈石頭,終於能來江裡泡一泡!」

    他咧嘴一笑,邪魅面容上流露著令人驚嘆的風采。

    或躍在淵,猛龍過江。
V123210 發表於 2018-4-1 13:05
第130章壁立千刃,無慾則剛

    四月十五。

    天朗氣清,惠風和暢。

    在劍首令發出後的數日裡,蟻聚鷹揚,江湖群雄紛紛從天下各地趕來,齊聚大唐東方的斜谷,都熱切期待這一天。

    痴狂對決,八方候此一戰。

    對於局內人來說,此戰可能會有各種各樣的意義,誘使他們不得不來。

    但在為數眾多的純粹看客眼裡,此戰主要有兩大看點。

    其一,自然是痴狂對決本身。

    他們的劍道造詣登峰造極,這毋庸置疑。既然要公平一戰,那麼,他們選擇的戰法必然與眾不同,需要照顧劍聖如今的修為弱勢才行。

    如何對戰,這點跟勝負結果同樣重要。

    其二,則是儒劍兩道的正面交鋒。

    前不久公開的文誅令,已經讓整座江湖沸沸揚揚。儒家門徒何止百萬,都在叫囂著誅殺劍聖,以報毀天人爐的大仇。

    痴狂一戰定在斜谷,便意味著劍聖今天必會現身,眼見如此良機,眾多儒家勢力豈會不來斜谷,守株待兔。

    更微妙的則是劍首令。「痴狂一戰,會盟江湖」,這明擺著是邀請劍道群雄來結盟,共赴時艱。

    以痴狂二人的智力,也絕不會預料不到儒家聚眾來襲的情形。儒劍齊至,一場惡戰勢在必行。而他們把決戰之地定在斜谷,又打算如何應戰強敵?

    帶著這些懸念,一大早,所有遠來的江湖豪傑紛紛動身,趕往斜谷劍塚。

    週邊的小鎮全都人去屋空,劍塚山門前則是人山人海,圍得水洩不通,可謂萬人空巷。

    劍塚以斜谷為名,是因為它真的坐落在一座幽深山谷裡,四周地勢險峻,都是懸崖絕壁。

    而劍塚之所以為劍塚,是因為這裡是劍的墳墓。

    這片山谷,無論是在硬石地裡,還是在那陡峻崖壁上,都插滿了成千上萬的劍。

    它們的樣式各異,長短不一,姿勢或正或斜,鋒芒間無不充斥著沉悶壓抑的死氣,讓人莫名心悸。

    劍如死屍,匯成一片劍的墳塚。

    這裡面有無數好劍,而且其中許多劍的品質,雖然不足以媲美當世五大名劍,但也絕對名列前茅,令好劍者心馳神往。

    它們是劍塚歷代先賢築成的傑作。劍塚始祖公輸家,便是冶鐵鑄劍的世家,其後千百年來,劍塚傳人秉持鑄劍技藝,鍥而不捨地往這裡註入新劍,漸漸便形成如今的面貌。

    站在斜谷入口,觀戰人群規模雖然龐大,派系林立,但很罕見地沒有喧嘩。

    這份沉默,不僅是出於對東道主的敬意,更因為面對如此浩瀚的劍海,以及凝重得讓人窒息的殺意,誰又能不動容。

    劍道底蘊深厚,積澱著無數代人的心血,飽經滄桑。這斜谷劍塚,豈非就是最好的證明。

    百年興衰,榮辱浮沉。曾經輝煌一時的劍道,如今沒落至此,被迫結盟合一,難免會讓人唏噓。

    時空靜默,所有人等候著新老兩位劍首的現身。

    朝陽初升,光線明媚,透著蓬勃生機,刺過谷裡微濕的空氣後,灑落在道道劍身上,折射出清冽光輝,在上方交織成一座重疊的光幕。

    山谷都被映亮了。

    在某一刻,那萬千鐵劍忽然微顫,整座光幕便開始顫抖,谷內的光線也隨之明暗閃爍,彷彿要拔地而起一般。

    這幅畫面極為震撼。人們看到這一幕,下意識地環顧四周,開始找尋這股動盪的源頭。

    引發無數名劍的共鳴,讓它們想破土而出,這不是誰都能做到的。唯有真正的劍道大成者,人劍合一,才能對劍產生如此強烈的感召力。

    顯然,是那兩位來了!

    人群裡一道驚呼響起,大家循著那人的指向望去時,這才愕然發現,北面的那堵絕壁間有兩道渺小身影,各端坐在一柄深插壁內的鐵劍上,巋然不動。

    一黑一白,相去不遠,正是數十年來最強大的兩位劍修。

    痴與狂,江湖久候十年的對決,總算要開始了。

    事實上,這兩人早就到來,在懸崖上養精蓄銳,坐了一天一夜。

    只不過,他們的渾身氣息恍如真劍,跟整座劍塚融為一體,以至於無人能辨認出來。

    直到此刻,二人心意微動,準備開戰時,激起了萬千鐵劍的歡呼,才讓無數觀眾察覺到他們的存在。

    天下名劍,只要入了流品,皆有其靈性,能跟劍修溝通心意,宛如一體。越是強大的劍,其靈性越強,自身對劍修的挑剔程度也越高。

    名劍配豪傑,那些真正強大的劍豪,才能令名劍臣服,甘心成為他們手中的殺人利器。

    大戰在即,兩人手裡卻無劍。故而,塚裡的群劍歡呼雀躍,都想被兩人挑中,成為這場傳奇佳話的一部分,隨之載入史冊。

    任真手中無劍,因為地戮劍還在李慕白手裡,至於真武劍,更是早就成為隋東山的利刃。

    而裴寂無劍,是因為他準備破魚腹取劍時,被任真制止了。

    這場大戰,之所以被定在斜谷劍塚,真正的意圖就在於劍。

    他們要用的,是劍塚裡的劍。

    此時,任真俯瞰遠方谷口的人潮,朱唇輕啟,清亮話音在山谷間震盪。

    「我跟裴寂這一戰,只比劍招和劍意,以造詣定勝負。我二人都用四境下品修為,共拼三千劍,誰被對方斬斷的劍更多,就算誰輸!」

    話音落後,斜谷內陷入沉寂。

    片刻後,人群反應過來,頓時掀起一陣躁動,人聲鼎沸。

    任真道出的對決方式,實在太過聳人聽聞。

    痴狂一戰,居然要對拼足足三千劍!

    而他們衡量勝負強弱的依據,卻是要斬斷對方手中的劍!

    數百年來,江湖上還從未有人,想出以這種難以置信的規則決鬥!

    縱然在場的都是頂尖豪強,心性非比尋常,但聽到任真的話,還是忍不住交頭議論,無法掩飾內心的震撼之情。

    難怪這兩人會把決戰之地定在藏劍如海的劍塚裡,原來他們的比拚方式,需要消耗如此多的鐵劍。

    對劍三千,未知會斷幾何,他們這樣做,劍塚的主人會答應嗎?
V123210 發表於 2018-4-3 18:45
第131章劍道歸一

    作為東道主,劍塚之人至今未露面,顯然默認了這兩人的決鬥方式,任由其取劍斷劍。至於其中緣由,目前還不得知曉。

    正當人們還在為決鬥方式驚詫時,裴寂也開口了。

    「這場決鬥,本是我二人之間的事情,能勞眾多豪傑不遠萬里趕來,共同見證,裴某足感榮幸。不過,決鬥開始前,還有件大事要跟諸位商議,想必你們也都已猜到。」

    此言一出,山谷裡再次安靜下來。

    下方眾人神色凝重,心裡暗忖,果然,痴狂一戰只是幌子,目的是將天下劍修都引來。

    兵家劍道,真的要合盟了麼!

    「時至今日,劍道衰頹之勢有目共睹。不久前,朝廷已查封各地的鑄劍工坊,並且嚴禁再公開論劍講武。更有甚者,儒家書院挾眾上門挑釁,搶奪霸佔各家劍宗的領地,簡直欺人太甚!」

    場間很多劍修聞言,不禁攥緊拳頭,眼裡怒火燃燒,流露出不甘的恨意。

    裴寂所言非虛,這幾個月來,北唐劍修無不遭受到強力鎮壓。

    朝廷取消對劍道的認可,將修劍之人排除在軍伍錄用範圍內。官方不再承認劍道的正統地位,而是將其視作擾亂治安的躁動暴徒,禁止平民配劍進城。

    而面對儒家書院的聯手侵襲,諸劍宗勢單力薄,被各個擊破,掠走了太多修煉資源。自從二十年前,儒劍從龍輔國以來,他們還從未蒙受過如此多的屈辱。

    再這樣消沉下去,用不了多久,北唐劍宗將淪為流寇草莽之輩,屆時修劍者心灰意冷,不得不鑄劍為犁,放棄心中堅持的大道,甚至改換門庭,拜入如日中天的儒家。

    大道已危,該有人站出來,振臂一呼了。

    這時,沉默的任真挺身而出。

    裴寂只是個孤僻武夫,這些煽動情緒、帶頭造勢的口水活兒,他還是更放心讓自己來。

    「朝廷之所以敢肆無忌憚,儒家之所以能仗勢欺人,皆因為咱們劍道還是一盤散沙,各自為戰。連我這位曾經的八境劍聖,都遭受算計,陷入圈套,試問大家,還有誰能憑一己之力苟安?」

    萬眾皆喑,無人敢反駁這不爭的事實。唇亡齒寒,面對儒家的強大威勢,沒有哪家宗派能獨善其身,置身亂潮之外。

    「不提在場諸位,就說已經覆滅的雲遙宗,之所以有此下場,便是因為他們人心渙散,貪婪自私,這些年從未誠心對待同道,以至於大難臨頭時,無人能站出來,無人願站出來。」

    「只顧一己私利,鼠目寸光,就會傾覆滅亡,這前車之鑑,難道不足以令大家警醒?我修為廢棄後,被雲遙宗當作笑話,這是五十步笑百步,如今的諸劍宗看待雲遙宗,又何嘗不是如此!」

    他言辭鋒利,如利劍出鞘,令在場的劍修勃然色變。

    「我顧劍棠,不屑與你們為伍,也不會像你們一樣苟且偷生,任由對手宰割。你們應該已經聽說,獨闖終南山,毀掉天人爐,連我這個不到五境的廢人都敢迎戰,你們這些以強者自居的劍修,還有何臉面佩劍!」

    話音剛落,一片嘩然。那些劍修都緊盯著任真,臉色鐵青。

    誰也沒想到,曾經被群雄威逼,放言跟劍道恩斷義絕的劍聖,會在這種落難關頭,反過來羞辱他們。

    任真並沒有一味說理,而是連激帶諷,充分撩動大家的情緒,讓他們重新振作起來。

    說完,他淡淡看裴寂一眼,示意是時候發起號召了。

    裴寂會意,振聲說道:「危難之際,只有諸家宗派拋棄門戶之見,緊緊抱成一團,共同迎戰強敵,才能渡過這段最艱難的時期。只要人心都在,何愁無法東山再起!」

    人群聞言,再次議論不停。雖然對結盟之事早有預料,當裴寂親口說出後,他們還是猶疑不定,不知該如何抉擇。

    畢竟,一旦同意入盟,他們將會放棄原先的權位,在別人麾下聽候差遣,這並不是能輕易取捨的抉擇。

    這時,人群最前方,一道渾厚話音響起,「請教裴宗主,你打算如何做?」

    眾人望去,原來是另一位裴宗主,太玄宗的裴東來。

    裴寂答道:「我秋暝劍淵,已經跟斜谷劍塚達成協議,自今日起,兩家合為一派。劍是死的,人是活的,諸位若還有勇氣提劍,可從這裡任取一劍,隨我去秋暝山結盟!」

    「什麼?!」

    所有人心臟猛然抽搐,忍不住驚呼出聲。

    劍淵和劍塚,當今劍道最大的兩家宗派,竟然願意放棄各自的根基,結盟為一派!

    最強的劍修群體,再加上最強的鑄劍者,這兩強合璧,將會誕生出一座何其可怕的劍宗!

    連底蘊最深的兩家,都願意拋棄門戶之見,將各自的豐富資源分享出來,相比之下,其他的小門小戶,還有何臉面再捨不得那丁點微薄之利?

    如果願意結盟,他們付出的只是自身一小部分資源,獲得的卻是無比強大的盟友,能夠保障他們不再被儒家欺壓,在紛亂江湖間苟延殘喘。

    不僅如此,在場眾人都迅速意識到另外一層,開始惶恐不安。

    如此龐然大物一旦崛起,放眼劍道內部,絕無宗派能與之抗衡。到時候,即便其他人不願入夥,又如何能抵擋他們的吞併?

    三大巨擘之二,歸為一家,劍道形勢已然明朗。而今天的會盟,其實只是兩家出於同道的仁義,不願再因兼併而產生內耗,所以主動徵求大家意見而已。

    這個盟,誰敢不結?

    人群裡,還屬裴東來的反應最快,立即高聲說道:「我太玄宗願意入盟,大家同氣連枝,劍鋒一致對外!」

    他的表態再次引起喧嘩。連新晉陞為巨擘的太玄宗都同意了,他們再試圖負隅頑抗,抵擋劍道歸一的大勢,已然是痴心妄想。

    「秋水閣願意入夥!」

    「我長天道也同意加入!」

    ……

    大家不敢再觀望下去,紛紛表態歸順。

    跟任真預想的一樣,只要兩家巨擘同意,這次結盟其實並不困難。

    強敵環伺,大勢所趨,沒有人會蠢到不肯抱團生存。

    這時,裴東來忽然說道:「不過我有個條件。結盟以後的新宗主,不能是劍淵和劍塚之人。否則,這跟我們被吞併掉無異。」

    他現在儼然成了中小勢力的代言人,這個條件剛提出來,就獲得場間眾人的附議。

    他說得也很有道理。如果讓裴寂當上宗主,大權在握,這跟秋暝劍淵一統劍道毫無差別,其他人更像是繳械投降,臣服在他的麾下。

    這樣的結果,大家肯定不能答應。

    裴寂聞言,俯瞰著下方群雄,淡淡說道:「這點不需大家操心。新的宗主早就選好了,不是我裴寂,更非劍塚的某位,而是一個大家都很熟悉的人。 」
V123210 發表於 2018-4-3 18:45
第132章 要成為劍聖的男人

    大家都熟悉的人,必定是劍道名宿。既然不能出自劍淵和劍冢,可供選擇的人選已經很少。

    人群聽到這話,臉色頓時變得古怪,不約而同地望向裴東來。

    那些眼神彷彿是在說,先跟兩家達成統一戰線,再帶頭忽悠我們答應結盟,內定的新宗主該不會就是你吧?怪不得你急著提條件,原來是個托兒!

    他們的質疑不無道理。以裴東來現在的身份地位,確實是除了那兩家之外的最熱門人選。而他剛才的表現,也異常激進,有內應之嫌。

    但是,大家這次誤會了裴東來。

    他最擅長的就是見風使舵,豈會看不清形勢。那宗主之位,看似凌駕於劍道之上,風光無限,實則是架在油鍋之上,每天都得看淵冢兩方的臉色行事,徒有其名而已。

    這個坑,他絕對不能跳。

    看到大家的眼神,他立即意識到不妙,連忙高聲喊道:「我提議,由顧劍棠擔任新宗主!」

    這個提議,是他發自肺腑的真心話。一方面,是出於當日劍聖傳授兩劍的感激,另一方面,則因為劍聖並非出自任何一方,在淵冢兩家面前也有底氣,處理問題時能不偏不倚。

    然而,他的提議剛說出口,便遭到全場所有人的堅決反對。

    甚至包括任真本人。

    其他人反對,是因為顧劍棠號稱跟劍道恩斷義絕,剛才又那般口出狂言,已然不得人心。另外,讓一個不到五境的人來領袖群倫,也難免會讓人不服。

    裴寂反對,是因為他跟劍冢有另外的共識。

    至於任真,則有很多更深層次的原因。

    他不是不想把劍道收進自己麾下,但他的身份決定了,這樣會有很多不便。

    此間事了,他很快就會離開江湖,前往京城混跡官場,無法跟這些人朝夕相處。群龍不能無首,因此他無法勝任。

    想要振興劍道,絕非整合一個龐大宗派那麼簡單。江湖廟堂,都需要打通關節,如今的劍道,最需要有人能在朝堂上站出來。對任真而言,這才是他能提供的最大援助。

    另外,也是最重要的一點,他潛入北唐,表面上是奉南朝之命,以一人亂一國,其實是在替父母報仇,剷除那些策劃當年冤案的元兇,只要別讓自己成為禍國殃民的罪人就行了。

    接下來,他還會得罪很多人,所以,他不願親近很多人,給自己留下軟肋。謀大事者當慎獨,慎已有,豈敢不獨。

    無論如何,他都不能出這個風頭。

    裴東來顯得有些懵,想不通自己的提議為何會招致全場反對。他沒敢再說話,開始後悔多嘴說這一句,讓自己變得裡外不是人。

    裴寂負手立於崖間鐵劍上,凜然說道:「劍淵和劍冢,共同推舉隋東山擔任宗主。」

    隋東山?

    這個名字明明很熟悉,人們還是愣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居然是雲遙宗的滄流劍!

    大家在考慮宗主人選時,潛意識裡都從現存的宗派裡挑選,無意中都忽略了一點,已經覆滅的雲遙宗,其實還倖存著一位修為高深的劍道名宿。

    谷裡眾人沒再說話。因為他們發現,無論是聲望資歷,還是境界實力,隋東山都足以力壓群雄,讓人無可挑剔。

    而且,隋東山的出身特殊,雲遙宗已滅,這樣一來,大家就不用擔心,新結盟的宗派會被某一家操控。以滄流劍的倔脾氣,也絕對不容人越權干涉,這樣再好不過。

    沉默,往往就代表著默認。

    滄海橫流,方顯劍豪本色。

    現在正是滄海橫流的時局,老邁的滄流劍出山,能扛得起風雨飄搖的劍道嗎?

    裴寂說道:「我還有一個能讓你們心悅誠服的理由。劍淵和劍冢願意推舉他,因為正是他,從中牽線搭橋,遊說撮合,才促成了今天的結盟局面。宗主之位,他當之無愧!」

    人群聞言,恍然大悟,同時心裡湧起一股欽佩之情。

    宗門雖亡,仍心繫劍道興衰,以力挽狂瀾為己任,無愧於滄流劍的赫赫威名。老一輩豪傑的胸襟如此寬廣,叫他們憑什麼不服?

    正當他們肅然起敬時,一道蒼老話音從虛空響起,透著莫名的意味。

    「浪子回頭,你可有悔意?」

    眾人循聲望去,只見一個老頭兒踏空而來,身上穿著件破爛不堪的羊皮裘,白髮稀疏,看起來有些寒磣。

    他的腰間懸著一隻酒葫蘆,右手倒提一柄長劍,鋒銳無匹,正是劍聖曾經的本命物,真武劍。

    劍道合盟將成,隋東山現身。

    下方眾人紛紛行禮,恭迎他們的新宗主降臨。

    隋東山佇立虛空,無視大家的問禮,一直盯著懸崖間那道白衣身影,目光閃爍,「只要你肯回來,我願意把宗主之位讓給你。」

    他之所以從醉生夢死間醒來,是因為楊玄機當日那番話。他之所以萬里疲奔,勸說劍道結盟,本就不是貪圖區區宗主之位。

    他的心裡,只有道。

    他一直堅信,只要顧劍棠振作起來,願意扛起聖人使命,劍道復興是早晚之事。

    任真負手立在鐵劍上,瞥一眼他手中的真武劍,淡淡說道:「那是你應得的,不必讓給我。」

    隋東山搖頭,神情複雜,「你懂我的意思。」

    任真微嘲道:「不回來又如何?我還想學學你,去真武山下喝酒呢……」

    隋東山老臉一僵,懊惱之意陡然消散,眼神鋒銳如劍,沉聲喝道:「不回來就算了,那就由我來當這個聖人!」

    話音落時,他渾身氣息綻放,滾滾劍意震盪谷間,令所有鐵劍都劇烈嗡鳴起來。

    有的劍甚至抑制不住亢奮,破土離開地面,準備去追隨這位老人。

    同樣開始顫抖的,還有谷裡的所有觀眾。浩蕩威勢籠罩下,他們臉色蒼白,寫滿難以形容的震撼情緒。

    「這是……第八境!」

    當日在真武山下,楊玄機說過一句,沒有劍聖,那為何不去當個劍聖,撐起這片天下。

    現在,他做到了,一入八境,他要扛起整個劍道!

    便在這時,一道笑聲響起。

    準確地說,是兩人同時笑了起來。

    陡峭絕壁間,裴寂神態冷峻,譏諷道:「哼,你也配當劍聖?」

    任真傲然道:「大言不慚,我才是要成為劍聖的男人!」

    三人鋒芒畢露,銳意狂湧,誰也不肯服軟相讓。

    宗主之位可以讓,所以他們不稀罕。

    聖人之位,一家之尊,從來只有最強者居之,何時是別人讓出來的?

    劍與劍修,本就應該是這般模樣!

    忽然間,又有一道大笑聲響起,更加刺耳,卻是從谷外襲來,「你們是在爭誰先死嗎?」
V123210 發表於 2018-4-3 18:46
第133章 由王入霸董夫子

    誰是劍聖,誰就先死,最後這道話音不止是狂那麼簡單,還彰顯出強烈的殺意。

    先不提痴狂二人,既敢視邁入八境的隋東山如無物,此人必然名列風雲十強無疑。

    劍道群雄想到這點,神情驟凜,如臨大敵,循聲望去時,只見一名老邁文士踏空而來,雙鬢霜白,青衣飄舞,渾身包裹在一團澄明剛烈的氣流之中,威勢自顯。

    隨著他的降臨,在這一刻,谷裡的光線驟然刺眼,空氣莫名灼熱而躁動,仿如一輪烈日墜落其間,讓人油然生出備受煎熬的壓迫感。

    儒家威儀,如朝陽播撒天地,溫暖光明,其品德柔順,恩澤於萬物。

    儒家講求不言自威,王而不霸,但青衣老儒的氣勢卻是霸道到了極點,如日中天,強盛逼人,讓人不敢直視。它的光芒,似乎要將所有事物都融化掉。

    儒聖之威,明顯比先前更霸道了。

    夫子董仲舒立於谷頂,負在背後的手裡捏著一柄戒尺,俯瞰向下方人群。只是這一眼,所有人便同時低頭,不由自主地後退,畏避他的強勢眼神。

    隋東山踏步向前,擋在半空中。場間只有他一名八境強者,儒聖降臨,這時是該由他來出頭。

    「孤身赴險,你還真是目中無人。」

    隋東山話音冷漠,仰視著居高臨下的董仲舒,身畔劍意若隱若現,隨時準備動手迎戰。

    董仲舒置若罔聞,全然無視了這位劍道盟主的存在,視線繞過他,落在後方懸崖間的那道身影上。

    「你拿自己當誘餌,誘我入局,現在我來了,你能奈我何?」

    說著,他再次瞥一眼下方人群,眼神輕蔑,眾人只覺頭暈目眩,神魂一陣刺痛,隨時都要崩潰。

    任真立於劍上,臉色陰晴不定。

    無論陰謀陽謀,最終都要靠實力說話。董仲舒的實力明顯比劍道眾人都強,所以他底氣十足,明知這是陷阱,仍然有恃無恐地前來,就是想看看,任真能掀起多大波瀾。

    無論是仁者、智者還是勇者,都不會無敵。

    無敵者才無敵。

    任真雙眸眯起,皺眉說道:「你是不是怕了?」

    這話有些莫名其妙。董仲舒啞然一笑,嘲弄地道:「怕?我怕什麼?就憑這些廢銅爛鐵?」

    就目前的形勢來看,董仲舒佔盡上風,確實沒有害怕的必要。而任真的話,聽起來更像是在虛張聲勢。

    任真沉默片刻,說道:「從准九境到八境下品,修為明明暴跌,卻還要強撐出一副霸道姿態,這難道不足以說明,你是底氣不足,才故意虛張聲勢?」

    董仲舒聞言,笑意驟散,額頭上青筋暴起。破境時墮境,任真的話戳中痛處,成功激怒了他,讓他原形畢露。

    「要捏死你這只自不量力的螻蟻,八境足矣!」

    他臉上籠滿寒霜,陰戾地道:「你以為,老夫是你的籠中獵物?蠢貨,最後死在局裡的,恰恰是你們!」

    話音未落,他的氣機暴漲,如烈日當空,噴薄熱氣充斥整座山谷。

    他冷笑一聲,大手一揮,那把戒尺霎時變得無比巨大,宛如擎天石柱一般,轟然砸向任真所在的位置,碾壓之勢直欲摧毀整座山崖。

    這時,隋東山身形閃爍,出現在懸崖前,面對呼嘯而來的霸道尺風,一劍斬出,鋒利劍氣扶搖直上,毫無懼意。

    轟!

    劍意鋒利,儒意霸道,兩者碰撞到一起,剎那間爆發出狂暴的氣浪,引得地顫天搖,整座山谷都搖搖欲墜。

    翻滾氣浪裡,隋東山倒飛而出,如同斷線風箏,被董仲舒的王霸之意撼動,跌落在地面上。

    雖然同為八境下品,他畢竟才剛破境不久,底蘊明顯不足,尚無法嫻熟駕馭八境的玄妙力量,在老辣的董仲舒面前,他還無法構成威脅。

    隋東山單膝跪地,插劍而立。他嘴角滲血,臉上湧起不健康的紅暈,體內更是氣血沸騰。

    他現在才意識到,想成為真正的一家聖人,絕非踏入八境那麼簡單,唯有經過千錘百煉,才能脫胎換骨,超凡入聖,像董仲舒一樣爐火純青,成為絕對力量的主宰。

    董仲舒懶得看他一眼,不僅出於狂傲,更現實的原因是,如今的他還不夠格。

    谷裡眾人見狀,不由倒吸冷氣,神情震駭,先前的喜悅之情頃刻消散。

    他們本以為,隋東山晉入八境,強勢崛起,會是劍道止住頹勢的中流砥柱。沒想到,跟董仲舒初次交鋒,他便完全落在下風,看不到半點希望。

    如此一來,谷中還有誰能匹敵如日中天的儒聖?

    人群面露絕望。看來,劍道結盟並沒有太大意義,劍聖隕落後,兩家實力失衡,在頂尖戰力方面的差距實在太大了。

    董仲舒依然沒有理會隋東山,冷冷盯著任真,「一群徒有虛表的廢物,還有何存在的意義?既然你們都聚齊了,那就都覆滅在此吧!」

    嘴上這麼說,他佇立原處,沒再前進,已經感知到什麼。

    任真注視著董仲舒的身影,感慨道:「我原以為,你只敢行其風,不敢入其道。想不到,你還真是個不擇手段的瘋子。」

    董仲舒神情微變。

    「儒家推崇內聖外王,以王道立世,反對霸道。怪不得你明明墮境,還敢來赴會,原來是王霸兼修,背棄了儒家的根本。董仲舒,你現在還配當儒聖麼?」

    自古以來,儒家就對王霸之爭有明確的界定,認為「以德行仁者王,以力假仁者霸」。

    如果將這種觀點詳細闡述,可能三天三夜都說不完。

    簡單地說,王道就是,如果你肯誇我服我,和而不同,我可以讓你站著活著。

    霸道則不管那麼多,無論是誰,只要不肯跪我舔我,無論和不和,都特麼得死!

    董仲舒以前行事,已有霸道之風。在他的意識裡,諸子百家都是多餘的,不管理念正確與否,只要不是儒家派系,就沒必要存於世間,恨不得統統滅之。

    換言之,非我流派,其心必異,順我者昌,逆我者亡。

    這次墮境後,他急於恢復實力,竟然不擇手段,在修行方面也墮入霸道。

    王霸兼修,如今的儒聖體內運行的法力,已不再出自正統儒脈。

    由王入霸,這也是他敢來劍冢的底氣所在。
V123210 發表於 2018-4-4 18:25
第134章難知如陰楊玄機

    霸道易修,能迅速提升戰力,卻難守本心,近乎殘暴化魔,因而被儒家正統排斥。

    董仲舒急功近利,迫切想恢復修為以鞏固權勢,看似走了捷徑,實則利令智昏,無異於自掘墳墓,只是現在的他還意識不到罷了。

    被任真一言道破玄機,他老臉變得極其難看。儒聖背離儒道,此事若是傳出去,必令他威望大損。

    他寒聲說道:「論儒家修行,無人配在本聖面前評頭論足。別以為我看不破你的伎倆,不就是所謂的合縱百家以抗儒嗎?今日把你們這些餘孽統統剷除,哪還有什麼王霸之爭!」

    把提出問題的人解決掉,問題就會被解決掉。沒有異己,何來爭論?

    這正是他的治世之道。

    剛才說話的功夫,他已然感知到那股氣息的存在。而此時,一道黑氣漩渦在前方虛空中冒出,旋轉著消散後,一名手持布幡的盲眼老者現身。

    這次,他沒有帶小童一起前來。

    楊玄機要全力以赴,跟董仲舒再戰一場,把桃山大戰時受的那一拳還回去!

    董仲舒見狀,眉頭緊緊皺起來。這跟他預料的不一樣,甚至連二先生元本溪,也沒能算到,對方開場迎戰儒聖的,會是楊玄機。

    無論在西陵,還是潯陽城,百家裡對陣儒聖的,一直都是墨家李慕白。儒墨兩家勢不兩立,今日這場生死大戰,偏偏對手換了人。

    如此安排,看似無關緊要,卻蘊藏著任真很深的算計。

    李慕白擅守,楊玄機擅攻。以往董仲舒立於八境最巔峰,手段蠻橫強勢,因此,讓李慕白以墨守相對,最能牽制對方。

    但今非昔比,董仲舒跌至八境下品,威勢大不如以往,沒必要再保守,用守強攻弱的李慕白兌子,反而改用詭變莫測的楊玄機,更容易佔據上風。

    至於李慕白,任真另有打算。

    相較之下,就輪到董仲舒頭疼了。

    他舊傷未癒,故意綻放霸道氣勢,確實存著虛張聲勢的心思。如今對上神鬼通玄的陰陽家,跟隋東山之流不可同論,即便他不會吃虧,也一定會被拖入持久戰,消耗嚴重。

    一上來就失算,這讓他生出一種很不妙的預感。

    谷頂虛空,楊玄機微側腦袋,彷彿是在掃視下方群雄,沙啞地道:「百家抗儒,大勢已定。這裡的戰局,不是你們能摻和的,都趕緊去無名鎮!」

    今日會盟前,他已跟任真見過一面,因此知道全盤計畫。按照任真的縝密謀算,這一戰會被分在兩地同時進行,一處是在這劍塚內,另一處就在相距不遠的無名小鎮。

    劍道群雄見多識廣,認出這位是陰陽家的冥聖,豈敢不從命,迅速從斜谷撤離。聖人打架,他們若是逗留此地,只會被無辜牽連進去,起不到任何作用。

    既有百家相助,分擔儒家來襲的巨大壓力,劍道理應聽從安排,全力以赴。

    凝望著退出谷口的人潮,董仲舒目光閃爍不定,猶疑地道:「你憑什麼篤定,無名鎮上將有大戰?我們不會被你牽著鼻子走!」

    楊玄機嘿嘿一笑,嗓音陰惻,「都火燒眉毛了,你還是先擔心自己的安危吧!」

    話音未落,他身形稍閃即逝,只在剎那之間,他便鬼魅般飄臨董仲舒上方,擎起鬼神幡,劈頭蓋臉砸落下來。

    「疾!」

    他暴喝一聲,鬼神幡倏然展開,化作一幅無比巨大的陰陽太極圖,將董仲舒籠罩其內。黑白兩氣疾速旋轉著,在他四周生出無數道漩渦。

    有的中心匯聚,試圖吞噬一切;

    有的向外擴散,能把人像紙一樣撕裂;

    有的則如大漠流沙,看似靜止,只要對手踏入,就會難以自拔,被慢慢奪走生機。

    ……

    太極生兩儀,進而生出無限變化,每一種變化,都足夠致命,讓人無從招架,可怕至極。

    《孫子兵法》有六如,「其疾如風,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動如山,難知如陰,動如雷霆。」

    陰陽術數,變化莫測,動靜之間,如陰雲遮天,不見星辰,使敵人難以琢磨。

    冥聖楊玄機,正契合著六如中的「難知如陰」。

    先發制人,後發制於人,董仲舒喪失先機,一念之差,便被困在這陰陽太極圖裡,苦苦跟那些詭異氣象斡旋。

    他那把戒尺,也非凡俗之物,乃是至聖孔子遺留的法器,當年曾以之戰遍百家群雄。

    隨著他上下揮舞,尺落法隨,浩然正氣滂湃,不污不滅,任它千變萬化,皆能以一尺鎮壓。

    怎奈二生三,三生萬物,陰陽兩氣生生不息,衍生變化更是無窮無盡,非一尺一尺就能打光的。

    董仲舒雖能自保不敗,但也難以破局,疲於招架。

    太極圖外,楊玄機眉關緊鎖,全神貫注地驅使鬼神幡,催生無盡殺劫,跟圖內的董仲舒較量鬥法。

    兩人這一戰,一上來便陷入焦灼。

    當日在西陵桃山,楊玄機需要守護小不起,難以心無旁騖展開陰陽圖,因此沒能顯露絕學。而董仲舒佔盡地主之誼,即使陰陽圖現,他也能假借脈泉之力,以萬丈法相破解。

    彼時與此刻,是截然不同的兩種境地,其結果自然也不同。

    今日楊玄機全力以赴,鹿死誰手,或未可知。

    除這兩人之外,此時斜谷內還有三人。

    自從二聖交手後,再無旁人幹預,痴狂二人的對決便同樣開始。

    在世俗看來,這不過是一個噱頭,目的是吸引天下劍修前來圍觀,以達成結盟的真實意圖。只有在兩位當事人眼裡,對決本身才最重要的事情。

    為了這一天,裴寂苦苦熬了十年。

    十年養劍,只為有朝一日,能戰勝面前這個人,成為真正的天下第一劍豪。

    所以,他不太關心其他局中人的廝殺,這些自有人去運籌帷幄。

    他滿腦子想的,都是爭勝。

    沒有人能阻擋他停下來。

    而另一側,任真的想法卻不相同。

    他成全了裴寂的心願,全力迎戰,同樣也是在利用對方,儘可能毀掉更多的名劍。

    毀劍是為了鑄劍,鑄就他的本命劍。
V123210 發表於 2018-4-4 18:25
第135章 讓不如死裴劍狂

    尋常武修在知命前,都是將已存於世的器物煉化,與自身命運相通。這樣的本命物,被稱為後天本命。

    任真想要獲得的本命物,叫做先天本命。它先前並不存在,是由知命者親手打造成,在它問世時,武修當即將其煉化為本命物。

    鑄煉者和煉化者都是同一人,並未經過其他人染指和煉化,因而先天本命物的感知靈力異常強大,其威力遠勝於後天本命。

    鑄煉本命劍,一共分兩步,以靈力凝練劍靈,以精鐵打造劍胎。

    兩者合一時,本命劍成。

    任真將決戰之地定在斜谷,是因為只有在這裡,才能將這兩步順利完成。

    他要鑄煉的本命劍非同凡響,甚至可以說是亙古絕今。

    打造劍胎的精鐵,取自兩塊來自天外星隕,堅硬材質千年難遇,光是鍛造它,就必須靠最頂級的鑄劍師消耗強大功力,方能將其熔冶鍛打。

    這一步驟,由劍隱趙大江親自出手。為了能在世間留下最偉大的傑作,這位巨匠大師已閉關休養數月,養精蓄銳,靜待這一天的到來。

    而凝練劍靈,離不開精純的靈力元素。跟修行所用的普通靈力不同,這種元素孕育自天然礦物裡,非常稀少,難以擷取。其純度越高,本命物的靈性就越強。

    世間大部分靈器,都只能採用一丁點靈力元素,無法同時聚集大量元素。這也是造成靈器品階參差不齊的主要緣由。

    為瞭解決這條難題,讓本命劍空前強大,任真想出一條最霸道的方法,毀掉別的靈劍,奪取其中靈力元素,用以凝練自己的劍靈。

    毀劍鑄劍,聽起來很容易,實際做起來很難。

    天下之大,何處能找到那麼多名劍?

    唯有劍冢一家而已。

    名劍強韌,如何能迅速摧毀它們?

    唯有兩名勢均力敵的劍道大師,以強大造詣碰撞對拼,才能將劍身震斷,從而將劍靈釋放出來。

    於是,便有了這次的痴狂一戰。

    所以今日的斜谷會盟,不僅是一個引誘儒家上鉤的巨大陷阱,更是輔佐劍聖重新知命、再回巔峰的轉折點。

    劍道三雄聯手,共鑄一劍,為的就是力挽狂瀾,扭轉儒興劍頹的現有格局。

    一劍未出,已引得天下群雄雲集,進入局中,其陣仗何其宏大!

    當然,選擇在這種危急時刻知命,任真同樣承著巨大的風險,將自身氣運全部押了上去。他不得不這樣做,因為這裡面潛藏著太多精密的計算。

    比如兩地分戰,比如跟某人的宿怨……

    富貴險中求,唯有如此,他才能一舉捕獲所有大魚,讓未來的北境,呈現出他最想看到的局面。

    眼前時間緊迫,為了能毀掉更多的劍,任真必須盡快出手。

    懸崖絕壁間,痴狂二人同時抬手,各有一柄鐵劍從浩蕩劍冢裡飛出,如魚躍龍門一般,被他們挑中,成為對戰的利器。

    裴寂手裡那柄,纖細修長,看上去就像白雪堆砌,散髮霜意,利刃在陽光照射下,透著讓人膽顫的寒芒。它揮過之處,氣溫驟降,彷彿快要飄起雪來。

    陽春舞白雪,這是大名鼎鼎的陽春劍。

    任真挑選的那柄,卻是渾身赤紅,灼熱火氣激盪,看上去就像爐火裡的鐵胎,燒得明亮通紅,正等待著千錘百煉。

    此劍之名同樣如雷貫耳,叫做火麟劍。

    一冰一火,這對強大的名劍相遇,又是在同樣強大的兩人手裡,一旦交鋒,將會迸發出多強的威力?

    裴寂眼眸微眯,凝望著遠處劍上的任真,神情凜然。這會是他人生中最重要、也是最巔峰的一戰。

    「請!」

    話音吐露,他身形爆射而出,那條黑袍捲動,如烏龍出水,裹挾著幽暗的殺氣,朝任真襲殺而來。

    那柄陽春劍被他高擎頭頂,舉火燎天,看似是一招很基礎的劍式,但在他身軀的旋轉帶動之下,卻儼然成了蒼龍利角,寒光四射。

    「蕩劍式!」

    任真心頭一顫,識出這一劍出自劍狂的著名絕學,滄海三十六式。一代大宗師出手便是絕招,顯然他在腦海裡早將今天之戰推演過無數遍。

    這一劍,很棘手。

    任真不退反進,同樣迎了上去。兩人都用四境修為,只拼招式和造詣,這種公平條件下,他不能一上來便氣餒。

    只見他雙手握劍,直刺地面,真力灌注其中,然後向上撩動,熾熱長劍在空中劃出一道圓弧,軌跡詭異,以寬實劍身迎面砸向裴寂的一劍。

    「血月當空!」

    這是他夢遊春秋時學到的一招,其實並非劍訣,而是西楚大戟士縱馬獵殺時的慣用動作,以重戟之力將猛獸挑飛,還能刺破下腹命門,非常凶殘。

    既然是初次交手,他有心要試試裴寂的力道深淺,接下來才好拿捏分寸。

    對裴寂來說,最重要的是勝負,必會灌注畢生之力,但求一勝。

    但對他而言,更關心的是斷劍數量,而非壓過裴寂一籌。與之相應的,他必須拿捏好火候,儘量匹配裴寂的實力,爭取不分上下,讓兩劍同時震斷。

    求和往往比求勝更難,他需要不斷摸索。

    砰!

    雙劍碰撞,陽春劍居高臨下,鋒銳鑽殺的劍芒切割在火麟劍的半截劍身上,摩擦出無數火花,兩股劍意的交鋒,使得四周空間扭曲起來,生出破碎之感。

    猛力爆發,兩人的手臂都顫抖起來。

    裴寂睚眥盡裂,厲嘯道:「給我破!」

    他倒垂的身軀再次扭動,真力瘋狂爆發,竟直接鑽斷火麟劍,將其上半截挑飛!

    任真的雙手緊握劍柄不放,強橫的威懾力卻將他震退,瞬間在懸崖間跌落數丈,比之先前更落下風。

    「好強!」

    他渾身氣血奔騰,忍不住驚嘆出聲,知道自己太過託大,低估了裴寂的決心和實力。

    他本想刻意相讓,保守一部分實力,只求個雙劍齊斷的局面。沒想到,劍狂如此強大,現在看來,哪怕稍有鬆懈,別說均勢,他甚至都無法支撐三千劍,會被無情碾壓!

    他心臟砰砰直跳,亢奮得顫慄不止,「他娘的不愧是劍狂!」

    虛空中,裴寂挾劍降落,如流星墜地,朝著任真窮追不捨。

    他怒吼一聲,卻不是在給自己提氣,而是憤怒於任真的表現,不能讓他戰得酣暢痛快。

    「寧求死,不求讓!不能真正贏你,我生不如死!」

    瘋狂氣概,震盪山谷。
V123210 發表於 2018-4-7 13:51
第136章 藏器於身顏先生

    寧求死,不求讓,這一戰對裴寂太重要。

    強者之所以成為強者,在於他們有著遠超常人的求勝欲,甚至偏執而扭曲。

    裴寂就是這樣的人,他後半生最大的追求,就是堂堂正正地戰勝顧劍棠,雪洗曾經戰敗的恥辱。

    高手過招,最忌諱故意認輸,這無異於羞辱對方。任真剛才的一劍,明顯有所保留,這讓裴寂倍感憤怒,所以激動地咆哮出來。

    凝視著裴寂的暴怒神情,任真如夢方醒,意識到自己原先的想法,是在褻瀆一代宗師的尊嚴,不禁心生悔意。

    利用對方毀劍,已經有失坦蕩,若還不肯全力一戰,未免太下作了。

    戰場之上,一切以劍說話,任真沒有矯情地道歉,而是亮出真正道行。他左手一揚,隔空掠來一柄長劍,迎著俯衝而下的裴寂,正面劈了上去。

    轟!

    一劍起蛟龍,劍六是孤獨九劍裡最剛猛的一招,強大罡氣纏繞劍身,轟然砸落在裴寂的劍上,勢大力沉,不僅將其一斬兩斷,還將裴寂本人重重震飛在崖壁上。

    一劍還一劍,兩個回合結束,雙方各斷一劍,未分勝負。

    裴寂咧嘴一笑,鮮血從嘴角溢出,卻看不出狼狽,反而透著豪邁氣度。

    「再來!」

    任真沉默不語,攥著那柄長劍衝了過去。

    斜谷裡,狂風呼嘯,劍氣縱橫。痴狂二人腳踏劍林,閃躲騰挪在半空中,各逞神威,鐵劍碰撞爆發出恐怖的氣浪,令整座山谷陷入持續的震顫。

    地面上,隋東山盤膝而坐,觀望著二人的對決,神情震撼難言。

    以他的眼光,自然能看得出,那些樸實無華的動作裡,實則暗藏精妙無窮的真諦,已經遠遠超脫招式本身。

    遊刃於毫釐之間,畢其功力於微末,這就是兩人的造詣體現,也是他們踏上神道最巔峰的憑恃。

    能達成現在的造詣,裴寂靠的是天賦和磨礪,任真靠的……是更多的天賦。

    所謂天道酬勤,永遠是針對還在半山腰的人說的。

    走著走著,當你發現前方沒路了,必須要飛起來才能繼續攀登,這時你就會明白,不管你是否努力,巔峰都只歡迎能飛的天才。勤能補拙,但不能讓你變聰明。

    任真只有十六歲,論閱歷和實戰經驗,他無法跟裴寂媲美。但是就像前面說的,武道永遠青睞天才,他的頭腦悟性,以及手心那隻天眼,能幫他不需經歷磨煉,就看清所有招式的本質,剝離華麗外表,返璞歸真。

    天賦這種東西,有的人溢出,有的人貧瘠,本就毫無道理可言。

    所以任真能在這裡,代替劍痴,跟劍狂並駕齊驅,勢均力敵。

    除了感到震撼,隋東山的敬佩之意溢於言表。他也看得出,這兩人真的是在拚命,毫無保留地迎戰最強之敵。

    目睹如此盛況,他悠悠喟嘆一句,「不愧是敢跟我搶劍聖的人啊……」

    山谷另一側,還有一場激戰正在進行。

    兩位聖人根基迥異,比拚的是各自的家學底蘊,較量起來雖不會招招角力搏命,但太消耗心神,一點也不輕鬆。

    不過他們的態勢卻很明顯,跟上次不同,楊玄機這次佔據攻勢,而董仲舒被迫防守,疲於招架。

    整場博弈戰牽涉太深,楊玄機心知肚明,因而並不急於強攻,他就是要耗下去,慢慢折磨帶傷來戰的董仲舒。

    果然,董仲舒臉色微白,越來越沉不住氣。某一刻,他終於按捺不住,厲聲大叫道:「你還想看熱鬧到什麼時候!」

    這焦躁話音傳出太極圖,飄向斜谷外的天地。

    從一開始,他就清楚自己並非孤身赴險,同為儒家砥柱,他的得意門生肯定會來助戰。只是沒想到,那位居然一直作壁上觀,遲遲不肯現身入局。

    再這樣拖下去,他遲早會被拖垮。

    他的話音落下,沉寂片刻後,一道溫潤笑聲在谷裡迴蕩,令眾人心頭驟凜。

    「弟子姍姍來遲,還請師尊恕罪。」

    遠處天際,一個黑點出現在大家視線裡,倏忽間,便飄然近在眼前。

    一個中年書生風塵僕僕趕來,腰間悠蕩著個裝水葫蘆,看他的模樣,真像是急匆匆救場一般。

    大先生顏淵終於露面。

    他從雲端漫步而下,落在谷頂的一塊岩石上,隔空觀望著二聖,笑眯眯拱手行禮。

    「晚輩見過楊老先生。」

    他說話本就慢條斯理,此時陷入困境的又不是他自己,更不會像某人一樣急不可耐。

    太極圖裡,董仲舒冷哼一聲,臉色難看,卻沒再說話。若非落在下風,他絕不想看見自己的大弟子。

    為了毀掉天人爐,顏淵出手暴露野心,師徒二人心照不宣,關係已然破裂,只是礙於維護儒家陣營,不好撕破臉皮罷了。

    這次重逢時,兩人必須聯手對外,捍衛儒家,但彼此都深深戒備,提防對方的偷襲。因而,雖然多了個幫手,董仲舒不但沒感到放鬆,反而壓力陡增,渾身都不自在。

    當然,顏淵的現身,還是化解了他眼前的危機。

    楊玄機眉頭緊皺,撤回鬼神幡,放棄了對董仲舒的圍困,退回到一旁。

    想用太極圖困住對手,就必須全神貫注,無法分心應對旁人的襲擊。有顏淵這種級別的強敵在側,他絲毫大意不得。

    顏淵看在眼裡,溫和一笑,乾淨眉眼間流露著友善的意味。

    「楊老先生,當日在雲遙宗相遇,您曾說過一句『儒隕墨遁傘向西』,現在看來,您的預言似乎不對啊……」

    他慢吞吞說著,目光流轉,瞥向另一邊面色陰沉的董仲舒。

    此時的斜谷上空,明明是兩家陣營,卻呈現三足鼎立的態勢。師徒二人遙相對視,疏遠得很,誰也不敢將背後託付給對方。

    「家師健在,風采依然如故,這個隕字從何談起?至於那位墨家鉅子,如果我所料不錯,應該是你們為我預留的對手吧?」

    顏淵故作惋惜之情,彷彿是在懊惱楊玄機的預言失準。

    董仲舒聞言,臉色愈發鐵青,但還是沒有發作。他清楚,顏淵才是今天最強勢的存在,儒家絕不能內亂,他必須嚥下這口惡氣。

    楊玄機冷眼相對,默不作聲,看著顏淵在大家面前揚眉吐氣。

    顏淵不急不慢,摘下葫蘆喝了口水,臉上笑意愈濃,「不過,您好歹也蒙對一回,鐵傘西來,蕭大先生總算跳出那座迷城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8-4-7 13:52
第137章 臨危受命隋盟主

    十大風雲強者裡,北唐共佔據六席,儒聖董仲舒、冥聖楊玄機、劍聖顧劍棠、墨家李慕白、儒家顏淵,還有一位,就是鐵傘蕭夜雨。

    如今劍聖墮境,六強變為五位,分成兩大陣營。儒家有師徒二人,百家有楊李聯手,正成均勢,難分高下。

    如果真像顏淵說的那樣,鐵傘西行,也來到這座斜谷,那麼平衡局面將會打破,無論他站在哪一方,都會形成以三敵二的優勢。

    可見,那把鐵傘的份量舉足輕重。

    蕭鐵傘其人,身份屢經更迭,且性格怪異,神秘而不可琢磨。他為情所困,在京城長安蟄居二十年,不曾踏入江湖半步。

    為了這場大戰,他願意重出江湖,今天勢必會掀起一場腥風血雨。

    聽到顏淵雲淡風輕地吐出「鐵傘」二字,楊玄機神情劇變,握著鬼神幡的手指微白,力道不覺加重幾分。

    他深知那把名為「千機變」的鐵傘有多厲害,而且更清楚對方在這一戰中所處的立場。

    鐵傘與真武,這兩人之間的恩怨太深。

    顏淵輕抖草灰色袍裾,端坐在岩石上,審視著楊老頭的陰沉臉色,笑吟吟說道:「蕭鐵傘肯出長安,自然是為了劍聖。如此一來,我實在看不出,你們能有何勝算。」

    楊玄機沉默不言,情知他說的是實話。以二敵三,這道難題無解。

    另一旁的董仲舒聞言,終於鬆了口氣,面色稍有和緩。從一開始,他最急切想要看到的轉折,就是鐵傘入局。

    蕭鐵傘實力雖強,卻從不按自己意志行事,只聽從女帝一人差遣。既然他得到准許,罕見地出城助戰,這就說明,那個女人沒有拋棄自己。

    有朝廷的鼎力支援,再加上元本溪的運籌帷幄,董仲舒頓覺信心大增。此時他暗暗感慨著,在生死關頭,果然還是忠心孝順的二弟子最為可靠,值得他以命相托。

    場間數人陷入沉默,山谷裡響起的,只有鐵劍碰撞的劇烈切割聲,極為刺耳。

    痴狂二人彷若未知外界形勢的轉變,還在萬丈絕壁間拚命酣戰,鬥得難解難分。

    片刻後,任真揮舞著鐵劍,依舊沒有轉移注意力,只是忽然振聲說道:「大先生應該不急於出手吧?」

    從開場到現在,這場大戲的每一點細節,他都精心推算過。對於顏淵的現身,他並不感到意外,甚至連蕭鐵傘趕來,也在他預料之中。

    他不擔心這些變數,只是,他需要一些時間。

    顏淵側身,看向忙於廝殺的任真,笑容裡多出一抹寒意,「這次要讓你失望了。」

    這一問一答,雖然簡短,暗藏著太多深意。

    楊玄機和隋東山還聽不太懂,董仲舒的心臟卻是猛然一跳,緊緊盯著顏淵,神經再次繃了起來。

    顏淵站起身,眼神淡漠,說道:「我原以為你足夠聰明,現在看來,你還差得遠。我應該警告過你,不要自作聰明,試圖算計我,你卻敢擅做主張,挑戰我的底線。」

    毀掉天人爐後,兩人的合作便告一段落。對於今日之局,顏淵並不知情,皆是任真一手謀劃,將他也算計在內。所以,他才很罕見地當眾動怒。

    遠處懸崖上,任真示意裴寂先停下來,然後立在一柄橫插石壁的鐵劍上,隔空跟顏淵對視,說道:「隔岸觀火,予取予求,這樣的局面你難道不滿意?」

    顏淵生性謹慎,雖然早有取代儒聖之心,卻不敢冒險行動。即使董仲舒墮境,他還是選擇忍耐消耗,不想讓儒家早早陷入分裂。

    至少在剷除百家、大勢落定前,他都不打算再出手。

    因此,任真設下此局,引蛇出洞,一邊讓楊玄機出手牽制董仲舒,另一邊給顏淵創造觀戰的機會,引誘他趁機偷襲董仲舒,從而公然挑起師徒的爭鬥。

    對顏淵來說,這確實是天賜良機。董仲舒同樣謹小慎微,若非這一戰牽涉的利益太深,不得不來,他也不會冒險出動,肯定還在潛伏養傷,隱遁不出。

    能營造出這樣的局面,太不容易。一旦錯失,顏淵很難再等到下一次。

    顏淵冷哼一聲,眉宇間怒意漸熾,「你以為我看不透你的心思?我以前也說過,在我眼裡,儒家的利益永遠重於個人得失。你們這些百家餘孽,妄圖蚍蜉撼樹,我豈會讓你們得逞!」

    他想要奪得的,不僅是一個儒家,還是原原本本、空前強盛的儒家。

    他不想讓自己成為儒家由盛轉衰的罪人。

    所以在大是大非面前,他選擇的是家國天下,而非偷襲老師,正中敵人的下懷。

    明知眼前的機會難得,他毅然決定放棄。他之所以來到這裡,不是為了攪局,而是要破局,粉碎任真的真實意圖。

    「要打敗我們儒家,那就儘管動手吧!這些借刀殺人的小伎倆,在我眼裡只是笑話。」

    「我們儒家……」聽到這大義凜然的話語,董仲舒長嘆一口氣,降落在崖頂上,唏噓之中透著寬慰。

    「連座下弟子都分得清利害輕重,我這當老師的又豈會糊塗?在外人面前,永遠都只有一座儒家!」

    作為儒家的聖人,他明知今日凶多吉少,可能會陷入腹背受敵的險境,還是毅然前來,因為他跟顏淵一樣,都始終秉持堅貞不屈的儒家氣節。

    從古至今,為了牟取各自利益,儒家文人往往明爭暗鬥,相互傾軋,但是當外敵來犯,家國危難之際,他們從不乏團結,表現出強硬的骨氣,聯手一致對外。

    這就是儒家奉行的忠義氣節。

    這對儒聖師徒,縱然有千般醜惡,在這百家抗儒的亂局裡,他們還是做出了同樣的選擇。

    任真眼神嘲諷,悠悠說道:「慷慨激昂,正氣凜然,真叫人刮目相看。難道我們兵家的人,就都是貪生怕死之輩?」

    說著,他望向下方谷底,深深看了隋東山一眼。

    在他的計畫裡,這位新晉的盟主必須要挺身而出,扛起這至關重要的一戰。

    隋東山起身,抽出豎插在地的真武劍,凌空而起,踏步走向顏淵。

    「顏大先生,希望戰到最後,你還能堅持住這副硬骨氣。」

    真武劍大放光華,潮水般奔湧向前,如滄海橫流,湮沒虛空。
V123210 發表於 2018-4-7 13:52
第138章 錘煉天地趙大江

    隋東山從未如此強大過。

    早在多年前,他就已臻至七境圓滿,遲遲無法再進一步,本以為此生會就此停滯,無緣涉獵那武道巔峰之上的風景。

    同在雲遙宗,他一直被年輕劍聖的風頭蓋過,當了十年的宗門老二,他也心有不甘,卻無可奈何,只能望洋興嘆。

    直到數月前,他躲在真武山下醉生夢死,聽完楊玄機的一番話,這才幡然醒悟,察覺自己跟劍聖的差距所在。

    很多人以為,先擁有王者實力,才生出睥睨天下的王者氣概,其實謬矣。人的眼界心性決定了他能達到的高度。

    如果連自己都不敢想像,能夠成為最強王者,又憑什麼成為真正的王者,讓其他人臣服在腳下?

    「沒有劍聖,為何不去當個劍聖,」從聽到這句話的那刻起,隋東山的人生就已然改變,他終於擁有一顆王者之心。

    所以他破開桎梏,踏入第八境。

    現在,任真讓他去挑戰風雲第十,他便毫不猶豫仗劍而上。如果連戰勝對方的信念都沒有,又憑什麼真能獲勝,躋身最巔峰強者之列?

    這將是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戰。

    他釋放全部修為時,劍勢淋漓揮灑,宛如無數條奔騰的江流,一道湧向顏淵。

    顏淵站在岩石上,跟董仲舒剛來時的反應如出一轍,也沒有看洶洶殺來的隋東山一眼,只是盯著任真,啞然一笑。

    「矮子裡面拔將軍,這麼快就技窮了?你是太看得起蕭鐵傘,還是看不起我顏淵?」

    顏淵神態自若,一邊說著,緩緩抬起右手。

    他清楚,墨家李慕白肯定就在附近,之所以沒有現身,應該是被任真派去迎戰蕭鐵傘,而將自己視作更弱的一方,交給隋東山來應付。

    如此安排,確實像是在小覷他。

    他並未感到憤怒,只是覺得好笑,還是第一次有人敢輕視他的手段。

    他右掌揮動,隔空拍向隋東山,輕鬆寫意,既缺乏雄渾力度,也沒有浩蕩真力轟出,甚至有些寒酸。

    一滴細微不可見的水珠彈向虛空,下一刻,以它為中心,一股分外暴戾的氣浪憑空掀出,宛如萬丈駭浪,朝著正前方的劍意砸去,排山倒海,聲勢極為浩蕩!

    滴水藏海,他的這滴水珠裡,真的蘊藏著大海般磅礴的能量。相比之下,隋東山的劍意川流則顯得微不足道,迅速淪陷在它的恐怖威勢下。

    海納百川,有容乃大,大先生的滴水之力,儼然真要吞噬掉隋東山的滔滔川流。

    虛空中,楊玄機側首,「看」著兩道澎湃氣浪撞擊到一起,神情有些古怪。他還是第一次見到顏淵出手。

    「道沖而用之或不盈,淵兮似萬物之宗;挫其銳,解其紛,和其光,同其塵,湛兮似若存。顏淵,你用的當真是儒家法門?」

    他念的這段話,出自道祖老子的《道德經》。陰陽家跟道家淵源頗深,因此他對道家經典有所瞭解。此刻,他能隱約感知到,顏淵的手段裡似乎藏著一些道家真意。

    話音落時,劍與水的氣浪狂潮碰撞,令整座虛空震盪。

    那些宛如實質的鋒銳劍意,試圖將水珠裡迸發的真意切割,卻發現它是如此浩瀚,根本絞殺不盡,源源不斷湧來,強勢碾壓一切。

    董仲舒的刺耳話音響起,是在回應楊玄機剛才的疑問。

    「既知老子,豈不聞太一生水?我這位座下首徒,學問真是淵博得很,連我都琢磨不透,你這瞎子又能看出些什麼!」

    「太一生水……」

    楊玄機喃語著,神色微惘,試圖推斷出具體的師承根源,卻一無所獲。

    顏淵淡然一笑,說道:「仁者樂山,智者樂水,儒家真言博大精深,難道就沒有水的法門?更何況,連孔聖當年都曾問道於老子,即便我修煉一些道家神通,誰又敢說我是錯的?」

    董仲舒沉默,臉色陰晴不定。

    顏淵話鋒陡轉,嘖嘖稱讚道:「你們有功夫關心太一生水,倒不如多留意這位隋盟主,今天真讓我大開眼界。」

    說這話時,他面前的虛空已恢復平靜,那兩道可怕氣浪交鋒後,最終結果竟是不分上下,同時消散殆盡。

    「我很好奇,那把劍明明是顧劍棠的本命,怎麼現在又落到你手裡?看你剛才出手的陣勢,似乎……他又成了你的本命劍?」

    顏淵盯著隋東山手中的真武劍,眼眸裡泛起趣意,「你們是如何做到的?」

    他隱隱察覺出一絲異樣。

    隋東山凝眉,沒有回答,只是漠然說道:「要戰便戰,何必那麼多廢話!」

    其實他也不清楚,名劍為何能輕鬆易主。楊玄機將真武劍交給他時,他只是感知到,施加在劍裡的神魂標記已經消失,它重新成為無主之物。

    至於究竟發生了什麼,世上或許只有任真,才知道藏在背後的真相。

    那日在金陵城外,為了騙過南朝皇帝的眼睛,顧劍棠確實死過一次,當時主人與劍的本命關聯便已解除。

    不久前,顧劍棠死而復生,重新知命,本命換成別的「東西」,如今跟真武劍再無任何關係。

    但是在世人眼裡,任真假扮的劍聖回歸,從未死過,不可能自動解除牽連,所以甘願捨棄本命劍,將它贈給隋東山,這是很匪夷所思的事情。

    畢竟,那可是天下五大名劍之一,無數人夢寐以求。剛才隋東山能化解顏淵的真水一擊,很大程度上,也是倚仗著真武劍的威力。

    顏淵目光閃爍,轉身凝視著遠處的任真,幽幽地道:「我原以為,那天你去求感應字,只是個幌子,想不到,你真的已經喪失本命了……」

    董仲舒聽到這話,眉尖猛挑,明顯被戳中痛處。

    他眼眸微眯,迸射出精湛寒光,說道:「多虧你提起此事,讓我忽然猜到一點。顧劍棠此刻正是四境圓滿,莫非他在選劍入知命?!」

    顏淵聞言,恍然大悟,忍不住驚嘆道:「原來如此!難怪他會將決戰定在這裡,想不到,他的真正意圖竟然是劍!」

    這對師徒,都是老謀深算之人,聯繫前因後果,一瞬間便想通其中關節。

    董仲舒臉色陰沉,冷冷盯著還在決鬥的任真,眼裡殺機驟起,「你敢毀我本命,一報還一報,我怎可能讓你在我面前煉化本命!」

    顏淵反應過來,也凜然說道:「如果真讓他煉化出強大本命,順利知命,無異於養虎為患。咱們必須要除掉他!」

    第五境,是修行境界裡最為重要的一層,將直接決定武修一生的修行上限。

    擁有足夠強大的本命物,能讓武修在上五境裡大放異彩,力壓群雄,其威力不同凡響。

    尤其是對進過八境的劍聖來說,已經積累了足夠充沛的修行經驗,只要再獲得強大本命,重回巔峰便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不再有多大懸念。

    儒聖師徒深知這一點。他們意識到,一旦讓劍聖崛起,後果不堪設想,很可能會倒回到原先的格局。

    所以,他們必須立即出手,斬草除根。

    一念及此,師徒二人同時踏步,朝懸崖間的任真衝去。

    楊玄機和隋東山見狀,分別迎向各自的對手,阻截在半空中。

    大戰一觸即發。

    便在這時,整座大地猛烈震盪起來!

    眾人神情劇變,都明顯感知到了什麼,幾乎同時轉身,視線投射到同一方向。

    東方,天昏地暗。

    無盡雲層在天穹之上匯聚,疾速糾纏旋轉著,形成一道巨大漩渦,深不可測,充斥著可怕的威壓。

    烏雲厚重陰沉,深邃如幽冥地獄,閃電不時浮現其間,滾滾雷音從漩渦裡透出,沉悶得令人心悸。

    只是眨眼間功夫,那方天地竟風雲突變,恐怖如斯。

    他們倒吸一口冷氣,還沒來得及深思,大地再次暴烈抖動,震顫之下,插進地裡的萬千鐵劍都被彈起,在斜谷裡飛舞。

    轟!

    這時,一道沉重而清脆的碰撞聲響起,圈圈聲浪從漩渦下方的地面蕩出,蘊涵著驚人的能量,波及向周圍天地。

    這一聲,響徹八方。

    與此同時,赤紅的火光衝天而起,如火山噴發一般,熾烈而兇猛,將天穹映照得通紅,彷彿連空氣都燃燒起來!

    然而詭異的是,那些噴薄升騰的滾滾火氣,並未朝外界擴散,而是在某股偉力的禁錮下,形成了一道無形而緊密的風牆,將所有灼熱的能量封鎖在內,沒有絲毫外洩。

    從遠處眺望,無形巨牆豎立在天地之間,赤紅而通透,光華璀璨。

    觀其形狀,就像是一座巨大的洪爐,熊熊燃燒著,要將那一方天地融化在內!

    洪爐內部,那道宏大清亮的敲打聲又響起,引得大地再次震顫共鳴,幾欲崩塌轟裂。

    看到這一幕,斜谷之上的數名強者目光抽搐,都猜到驚天異象的來源。

    距離斜谷不遠的那個地方,應該是無名鎮。

    而那錚錚金石之音,分明是工匠打鐵發出的聲響。

    只是開爐打鐵,便能驚天動地,攪亂風雲,鑄成一座天地洪爐,很顯然,此人正是那劍隱,趙大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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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