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手眼通天 作者:暗形 (全書完)

 
V123210 2018-2-28 14:31:2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63 285336
V123210 發表於 2018-4-13 07:10
第149章 跳進驪江也洗不清

    繼蕭鐵傘之後,董仲舒也被偷襲了。

    同樣是偷襲,這兩次的情形卻截然不同。

    蕭鐵傘中招,完全是因為大意,沒料到自己人中出了叛徒。否則,就算有李慕白糾纏,他也斷不至於以痛失一臂為代價,才能躲開一名六境武修的攻擊。

    董仲舒的情形要複雜太多。

    剛才那一刻,他已經猜到,會有人背後偷襲他,但還是無法躲避,不僅因為楊玄機的糾纏更可怕,還因為偷襲那人的手段,絕非老王所能比擬。

    偷襲他的,是一滴水。

    而偷襲那人的實力,本就不弱於現在的他,又有洋洋灑落的漫天雨水做掩護,這叫他如何躲避?

    很顯然,這是個早就合謀好的殺局。

    楊玄機先是大喊一聲,讓偷襲之人做好準備;

    然後,他再招來驟雨,為那人的滴水成殺做掩護;

    其後,他再全力困住董仲舒,為那人創造偷襲機會;

    現在,他又揮動鬼神幡,將董仲舒打落在顏淵的面前……

    一切看起來順理成章。

    所以,偷襲的人是顏淵?

    董仲舒倒在泥濘裡,臉色雪白,身軀不停顫抖著,不知是身受重傷的緣故,還是被某人給氣的。

    此時,他的瞳眸裡倒映出那張熟悉面孔,只是,那平庸五官間流露著驚訝的情緒,像是事不關己,始料未及一般。

    顏淵俯身,想將自己老師拉起,董仲舒卻是瞳孔驟縮,如臨大敵,一掌將那隻伸來的手轟開。

    他迅速爬起來,以無法想像的速度閃退,躲在封萬里三人身後。故而無人察覺到,他背部的衣衫已殷紅一片。

    事已至此,他只能信任這三位弟子了。

    他緊攥戒尺,雨水打濕他那凌亂霜發,纍纍若喪家之犬,狼狽不堪。他從沒想過,此生竟會有如此境遇。

    他嘴唇發紫,憤怒地吼道:「孽障,可還記得你剛才說的話?!」

    開戰以前,顏淵還曾大義凜然,慷慨激昂地說了一番話,聲稱儒家利益高於個人得失,擺出一副要跟老師同仇敵愾的姿態來。

    沒想到才過一會兒,他的老師就被偷襲,還是被聞名天下的一滴水偷襲。

    觀其言察其行,對比之下,無疑是赤裸裸的諷刺。

    顏淵聞言,滿臉苦澀,急忙解釋道:「老師,你得相信我!大敵當前,我怎會做出這種蠢事!」

    「混賬!」董仲舒怒不可遏,打斷他的辯解,呵斥道:「你當我們都是瞎子?」

    眾目睽睽下,剛才並無任何人出手,要想悄無聲息地偷襲夫子,唯一行得通的可能,就是從天而降的雨水。

    而這恰恰是顏淵的拿手好戲。

    瞎子?楊瞎子眉頭一皺,不過沒說什麼,繼續冷眼旁「觀」這師徒二人的內訌對峙。

    顏淵神情悲憤,辯駁道:「師尊您難道忘了,這裡還有一個人擅長馭水,能出神入化嗎?」

    此言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旁邊幸災樂禍的付江流身上。

    酒水也是水,若論馭水之道,天下還有人能跟大先生相提並論的話,自然非酒徒莫屬。

    眼前他恰好在場,確實也有暗中偷襲的嫌疑。

    付江流聞言,不怒反笑,嗤然說道:「老子一生光明磊落,天下皆知,你以為誰都跟你一樣下作?」

    顏淵聞言,臉色冰涼,額頭上的青筋都暴立起來。

    他萬萬沒想到,今天竟出現如此局面,而姍姍來遲的酒徒,才是這盤棋裡最厲害的殺招。

    這時,董仲舒的話音再次響起,如雷霆炸裂,「敢做不敢當的小人!你以為我不清楚,什麼是太一生水?!」

    背傷猶且痛入骨髓,他自然能清晰辨認出,那滴水留下的氣息,正是道家的太一生水。

    這也正是顏淵用以縱橫七境的神通。

    鐵證如山,還能如何辯解?顏淵就算跳進驪江,也洗不清了。

    他百口莫辯,被氣得渾身發抖。他實在想不到,剛才偷襲老師的居然也是太一生水!

    這出嫁禍設計得實在天衣無縫,騙得董仲舒深信不疑。

    平心而論,他確實處心積慮,想將儒聖置於死地。但他更清楚,如今儒家霸業未成,又有這些百家殘黨虎視眈眈,絕非內訌爭鬥之時。

    所以他選擇隱忍,以大局為重,暫時擱置師徒間的裂痕。他今天趕來救場,也是出於這個初衷。

    他壓根沒想過,要在這種危急形勢下,當眾跟老師撕破臉皮。

    然而,他最不願看到的局面還是發生了。

    有三位師弟在場,他們都會是目擊證人,證明是他這個大弟子偷襲老師。矛盾昭然,再也藏不住了。

    最關鍵的是,發生這麼一出後,就算他想繼續隱忍,董仲舒被公然偷襲,以後也不會再忍,更不會相信他言行不一的大局觀。

    他現在終於意識到,原來任真苦心布這個局,真正的目標並非董仲舒,而是他這位大先生。從一開始,儒家的判斷就錯了。

    即使能殺死董仲舒,儒家損失聖人,但還有一位風雲強者補位,照樣能撐起這片天,算不得毀滅性打擊,不會像劍道那樣徹底崩頹。儒家獨大的局面,依然不會動搖。

    但是,現在就不一樣了。

    公然揭開師徒二人的裂痕,讓儒家陷入分裂的境地,這樣一來,兩虎相鬥,自相殘殺,不需外人出手,儒家勢力也會一落千丈。

    如此意圖,又恰好破解所謂大一統的北唐方略,何其陰險老辣!

    想通這點,顏淵嘆了口氣,面露絕望。

    箭在弦上,明知已經中計,他也不得不爭了。畢竟,他跟夫子遲早會有一戰,看現在情形,夫子重傷,確如任真所說,正是極難得的機會。

    反正都會背上欺師滅祖的罪名,那又何必再偽裝下去,一不做二不休,索性便邁出那一步,取而代之,成為儒家唯一的聖人!

    此時的斜谷裡,局面有些微妙。

    楊玄機、付江流和隋東山三人知曉內情,都不再咄咄逼人,而是站在靠近痴狂二人的地方,一邊戒備守護著,一邊旁觀儒家師徒的對峙。

    被夾在中間的封萬里三人,則是目瞪口呆,茫然不知所措。

    他們根本不清楚,為何自己的老師和大師兄會突然大打出手,更不知道經過天人爐一事後,這兩人已然勢同水火,只不過今天挑明而已。

    此刻,是需要他們做出選擇的時候。

    如果選擇老師,那麼,以四敵一,絕對能夠一戰。

    如果選擇師兄,則老師必死無疑。
V123210 發表於 2018-4-13 07:10
第150章 天下亂起貪與痴

    封萬里三人陷入兩難的境地。

    若只論實力,顏淵遲遲不肯嶄露真實境界,虛實莫測,目前的狀態也明顯強過董仲舒,他們選擇大師兄更明智。

    但是,跟其他流派不同,儒家推崇禮義道德,信奉天地君親師,公然背叛師長,將會面臨文人階層的輿論譴責,甚至引起他們治下書院的嘩變。

    此事幹係太大,他們沒有顏淵那樣的實力憑恃,便不敢立即顛覆師徒名份,脫離董仲舒的陣營。

    無論如何站隊,都會得罪另一方,這需要很大的勇氣。

    三位先生凝眉不語,場間眾人陷入沉默。

    如此情形,令董仲舒備受煎熬,惴惴不安。現在處境最凶險的人就是他,顏淵進可攻退可守,但他被偷襲致傷,再也經不起背叛。

    他緊緊凝視不遠處對峙的顏淵,面色陰戾。

    「你想跟我一決生死,我可以成全你,不過,得等他們離開以後。你應該也害怕被別人偷襲吧?」

    說罷,他瞥了旁邊一眼。

    顏淵會意,同樣轉過身,眉宇間漠意十足,「你們的目的已經達成,難道還貪心不足,想留在這裡坐收漁利?」

    很明顯,儒家陣營人心渙散,無力再跟百家聯盟爭鬥,現在只求自保,師徒都不打算再招惹楊玄機等人。

    楊玄機乾咳一聲,哂笑道:「已經坐擁無盡權勢,卻還覬覦聖人之位,若說貪心不足,誰能比得過大先生?連這麼多年都忍了,你何必急於這片刻功夫?」

    天下亂起貪與痴。劍痴之名遠播四海,這貪字卻深藏不露,原來楊玄機暗指的那個人,是看似淡泊寧靜的大先生顏淵。

    北唐最近的亂局,豈非正是由貪痴二人造成的結果?

    聽著楊玄機的嘲諷,董仲舒表情愈發難看,此時更加認定,顏淵跟這些人早就串通好,為篡奪儒聖之位而設下此局。

    顏淵沒再理他,而是望向雨霧深處的那座懸崖,目光冰冷,「敢陷害我,就要付出代價。知命又如何?就怕他沒命回八境!」

    楊玄機冷笑一聲,正想繼續出言陷害他,這時,一道凌厲話音驟然響起,彷如利劍出鞘,氣勢衝天。

    「劍成!」

    眾人聞言,同時轉身望去,只見那片乳白色靈霧裡,一道道熾烈金光暴射而出,精湛而耀眼,蘊含著神妙難言的意味。

    大家神情驟變。

    他們都是巔峰強者,眼光犀利過人,看出強盛金光的非凡之處。那股莊重威嚴的意味,難道是來自任真凝聚而成的本命劍靈?

    答案是不是。

    茫茫靈霧裡,任真伸出左掌,對準面前虛空,金光滔滔如潮,從那隻天眼裡湧出,挾帶著一種強大的威懾力,刺向懸浮的劍靈元素。

    雖脫離原先的名劍,那些靈氣仍有靈性,出於本能,它們試圖逃脫恐怖手掌的牽引,然而這些金光太過強橫,竟讓它們難以抗拒,不由自主地飄向前方。

    瀰漫的白霧開始瘋狂收縮,循著天眼的霸道牽引,迅速流淌到一處,在掌心前方匯聚,然後擠壓,濃縮,凝結,漸漸成型。

    那是一道通透的劍型,極為巨大,通體潔淨無垢,靜靜橫滯在空中,流溢著燦爛而靈動的光芒。

    明明沒有鋒芒,它卻讓人脊背冒寒,生出一種鋒芒畢露的觀感。殺氣天然,不怒自威,這正是劍本來應有的氣質!

    任真雙掌齊出,小心翼翼地維繫著劍靈的形態,彷彿是在呵護剛出生的嬰兒一般,顫抖的目光裡充滿狂喜之情。

    「斷劍兩千,終成一劍,總算凝出劍靈了!」

    明澈光芒映襯下,他的白皙面容如美玉淨美,此刻流露著驚人神彩。

    在不遠處,裴寂坐在崖間的鐵劍上,衣衫被汗水濕透。他眸光閃爍,微白面龐泛出由衷的讚歎之意。

    「一戰勝,一劍成,他這筆買賣真賺。」

    深淵養劍十年,終究還是略輸一籌,他知道,這次是他最後的機會。而隨著這把名劍問世,兩人差距只會越來越大,自己此生再無獲勝的希望。

    這一戰,他心悅誠服。

    不僅因為眼前的「顧劍棠」展現出的造詣太過精深,更因為在決戰中,他心裡那股感覺越來越強烈。

    他恍惚覺得,自己面前的對手不再是一名強者,而是整座劍道。

    三千劍經歸於一人,凝聚了無數先賢的智慧,在任真手裡發揚光大。他裴寂還憑什麼不服?

    斜谷另一側,那些強者同樣看著這一幕,震撼無語。這副劍靈顯露出的強大靈意,遠遠超出他們的想像。

    眾目睽睽下,任真的身軀徐徐升騰起來,掌控著凝聚的劍靈,踏上虛空。

    這時候,他忽然想起前世很喜歡的一句台詞,於是沉聲說道:「劍在手,跟我走!」

    楊玄機聞言,率先反應過來,遽然衝到他身旁,手持鬼神幡護衛。

    這把劍,會是這場大戰的完美收官。眼看大功告成,他絕不允許任何人毀掉這件傑作。

    付江流和隋東山見狀,緊隨其後,護送任真趕往遠方那座洪爐。

    儒家眾師徒依然留在原地,沒有再追上去。事到如今,他們自顧不暇,已無心理會外部的紛擾。

    儒家產生內鬥紛爭,這樣的代價,遠比失去一位八境強者更慘重。

    這次會戰過後,北唐天下又將迎來新的格局。

    此時的斜谷裡,沒了外人,氣氛反而更尷尬而緊張。

    顏淵眉關緊鎖,望著擋在董仲舒身前的三人,瘖啞地道:「師弟們,你們當真要為一個冷酷無情的偽君子陪葬?」

    說著,他將腰間的葫蘆摘下,倒出一泓清水,凝滯在空中。

    封萬里大驚,連忙倒退,顫聲說道:「大師兄,非要同室操戈不可嗎?」

    顏淵嗤然一笑,「我也不想這樣,要怪就怪咱們老師疑心太重,又太霸道。你們以為我不想晉陞八境?我是怕遭受無端猜忌,死於他的毒手啊!」

    封萬里啞口無言,心裡已萌生退意。

    「這一切,都是他逼的。事到如今,我和他之間,唯有一人活著離開,才不會讓儒家分裂,不是麼?」

    顏淵冷笑著,邁步向前,恐怖威壓淋漓綻放。

    董仲舒見狀,微微沉吟,說道:「我還有個好主意,能解決眼前的僵局。」

    顏淵一僵,停下腳步,問道:「什麼主意?」

    董仲舒眼眸微眯,「其實……」

    話音未落,他的身形驟然一閃,消失於原地。

    他選擇逃跑。
V123210 發表於 2018-4-13 07:11
第151章 六合,以及離別(上)

    有三名八境強者守護,任真浩蕩奔向無名鎮,一路暢行無阻。

    如此大的陣仗,放眼天下,也沒有人能阻擋這一劍出世。

    越往前走,溫度漸升,空氣愈發狂躁不安。任真掌控的那道劍靈,也開始微微鳴顫,感知到了什麼。

    強大的劍靈需要同樣堅韌的劍胎承載,珠聯璧合,完美交融,才能發揮出各自最極致的威力。

    此時,任真趕到天地洪爐外,靜靜等候。還在洪爐裡經受錘煉的,就是它的天作之合。

    為了兩塊天外隕鐵湊到一起,有人歷經艱辛,為了能煉化它,還有人嘔心瀝血,不吝燃燒真力。

    鑄造這一劍,真的太不容易。

    任真俯身看著下方,神情肅穆。

    伏屍遍地,血流成河,戰場極其慘烈。

    三雄聯手,六家合力,此劍在跟儒家的爭鋒戰火裡淬煉而成,背後凝聚著無數人的鮮血,無數人的寄託。

    他們不僅為自己而戰,也想助劍聖重回巔峰,一劍斬開這個儒教稱霸、趕盡殺絕的冷酷世道,還北唐子民一份充分選擇的自由。

    無論天下是否一統,人們都應該有保持各自思想的自由,有堅持踐行自身意志的自由,最起碼有一份對儒教說不的自由。

    春秋亂世,孕育諸子百家。但誰敢顛倒黑白,反過來說成是諸子百家造成亂世?

    生在那個狼煙四起的年代,對平民而言是不幸,對胸懷壯志宏圖的豪傑來說,何嘗不是幸事?

    沒有霸道君王,沒有強制政令,不同的思想種子就能尋覓適宜的土壤,遍地開花,自由怒放。

    百花鬥豔,百家爭鳴,不僅是因為恰好群雄聚世,更因為他們活在了一個自由的年代。

    現在,任真接受諸家聯手送上的餽贈,持劍在手,他便要還天下人一個自由!

    如何得自由?

    殺至最巔峰時,自身自由,才能給人自由。

    凝望著那些戰死的豪傑,任真沒有說話,心裡暗暗憋了一股勁。

    在他身後,酒徒付江流咂咂嘴,戲謔地道:「劍聖大人,你這次玩得比獨闖金陵更刺激,是不是該感謝我把你打成殘廢啊……」

    這話音很刺耳,即使在同一陣營裡,他也毫不收斂狂放姿態,讓人反感。

    當初劍聖闖金陵,引得南晉四大高手齊出,付江流便是其中一位。他之所以願意參戰,倒不是為了皇家,只是純粹想會會北方聖人。

    今天再次相逢,大開眼界,這讓嗜戰的他又開始心癢。

    任真沉默。他對這位酒徒很陌生,對某些事情更是琢磨不透,因此不敢妄言。

    付江流踉蹌上前,笑眯眯地道:「我很好奇,你如何會知道我的武學淵源,知道我也修煉過那門……」

    話沒說完,任真用力一咳,轉過身來。

    「酒徒兄,我知道你是言出必踐的真豪傑,不過,你以後若酒後失言,一不小心說漏嘴,到時候背負下作偷襲罵名的,還不是你自己?」

    付江流神色微變,正經地道:「不勞提醒,付某雖然大大咧咧,這點分寸還是有的。酒劍已經歸還,至於那孤獨一劍,就不必給我了。」

    「哦?」任真詫異道:「這是為何?」

    付江流慢悠悠走到一邊,幽幽說道:「故人神采,無以憑弔,讓人唏噓不已。若非你是他那一劍的傳人,我又豈肯出面幫你?」

    任真微凜,楊玄機臉上也浮出惆悵之情。

    付江流話鋒陡轉,「原想著琢磨琢磨那一劍,排遣當年被他打敗的憾意。剛才看你跟裴寂拼劍,似乎造詣比在金陵時更高了。這樣也好,等你重回巔峰,我再來拿你洩氣,好好戰一場!」

    任真聞言,心裡一驚,「劍一孤獨,是我爹的絕學,聽他的話意,果然跟我猜得差不多,是當年舊敵。單憑這份氣度,就遠勝於蕭鐵傘。」

    蕭鐵傘戰敗於顧劍棠,便處心積慮謀害刺殺,不擇手段復仇,心胸狹隘至極。

    付江流截然相反,觀其言行,應該是曾敗在任天行手下,但毫無記恨之意,反而樂於等到對手的傳人變強後,再痛快一戰。

    這兩人同列風雲十強,相比之下,一個是真小人,一個是真君子,胸襟之差真是不啻天淵。

    任真點頭,以顧劍棠的口吻說道:「他日我在長安,備下陳年家釀,恭候酒徒兄一戰!」

    付江流聞言,瀟灑大笑,此時再無半點醉意。

    「李慕白太悶,楊老頭太怪,其他人更不入流,放眼北唐江湖,大概也只有劍聖大人,算得上是重情義的豪傑!」

    見李慕白踏空而來,他不願再停留,拱手說道:「山高水遠,咱們江湖再會!」

    說罷,他揚長而去,在虛空中留下一串笑聲。

    楊老頭抬頭,望著酒徒遠去的身影,凝滯片刻,忽然對任真說道:「酒徒這個人,值得信任交往,但不可欺之以方。」

    任真若有所思,意味深長地道:「你那首詩,前兩句已大概應驗。至於後兩句,盲瞋酒灑佛開口,又會是什麼光景……」

    楊老頭臉色一沉,教訓道:「你的缺點,就是心太急。一口氣到五境,未必是好事。飯要一口一口吃,還是紮穩根基,慢慢來吧!」

    任真點頭,苦笑道:「不錯,確實有點急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你難道讓我拿三境修為去闖蕩京城?」

    楊老頭聞言,嘆息一口氣,臉色古樸滄桑,「我還是那句話……」

    任真徑直轉身,迎向李慕白,不願聽他的勸解。

    隱遁江湖?開弓沒有回頭箭,那從來不是屬於他的路。

    李慕白趕來,端詳著任真掌上那道劍靈,讚歎道:「真是絕世好劍!」

    失神片刻,他恍然記起來,將手中地戮遞過去,「劍歸原主。這把劍不適合我,你一定要幫我找回墨眉!」

    任真點頭,騰出右手,正要去取地戮,這時,楊老頭一把奪了過去。

    「酒徒的酬勞是花間一壺酒,鉅子的是墨眉,隋東山的是真武,我也該得到一把劍才行!」

    任真啞然無語。

    你一個瞎子,又不修劍,瞎湊什麼熱鬧!

    他剛要開口,楊老頭卻不打算給他商榷的餘地,將劍收進裝神弄鬼的幡裡,轉口問道:「你的本命劍,打算叫什麼名字?」

    任真愈發無語。

    那可是我爹的佩劍啊!你說不給就不給,我還能怎麼辦!

    他苦澀一笑,無奈地道:「此劍,名為六合。」
V123210 發表於 2018-4-13 17:56
第152章 六合,以及離別(下)

    六合,是一個意蘊很複雜的詞語。

    它最廣泛的含義是指天地宇宙。一劍掃六合,虎視何雄哉!

    氣吞天地如虎,霸不霸氣?

    當然,任真以它命名,不只是為了追求霸氣。六合同時包涵一系列複雜的哲學思想,契合古人對天地萬物的理解。

    和合為貴,此劍之所以能鑄成,倚仗著以「六家」為首的眾多流派鼎力「合作」,又融合了無數名劍的靈氣,才凝聚出這把集大成的絕世一劍。

    除此之外,此劍更有一項極神妙的威能,也藏在這個「合」字裡。

    因而,只有六合這個名字,才能充分融會任真對它的寄託,又不失大氣。

    六合既出,天地當合!

    身旁的李慕白點頭,說道:「好名字。劍道三雄共鑄,我很想見識見識它的威力!」

    任真笑而不語。

    沒過多久,那座巨大洪爐猛然一顫,無形禁制憑空消除,同時,趙大江的蒼老話音從裡面傳來,讓大家心神震盪。

    「快來!」

    任真聞言,精神隨之一振,明白這是在呼喚他前去,凝練本命,晉陞知命!

    他手托潔白劍靈,迅速衝到滾滾熱浪裡,朝洪爐中心奔去。

    剛一踏進去,無比熾烈的熱氣便撲面而來,壓迫力駭人,彷彿要將他的毛髮灼燒掉。他強忍著滾燙熱意,來到趙大江面前。

    此時,趙大江赤裸上身,露出瘦小嶙峋的軀體,髭鬚皆被燒光,皮膚被烈火染紅,顯然遭受不輕的灼傷。

    為了完成傑作,這位老一輩劍師耗盡心神,倚著那根大鐵錘,面容疲憊不堪。然而,當他看到任真掌心的劍靈時,濁眸裡頓時射出精湛的光芒。

    他連連點頭,滿意地讚歎道:「果然是絕世好劍!」

    任真朝他躬身,恭敬行禮,由衷表達謝意,然後便走到熊熊火堆前。

    案台上,一柄寬大的鐵劍躺在那裡,赤紅如血,明明由漆黑隕鐵打造,看上去卻像是玲瓏剔透的紅水晶,很是絢麗。

    劍身火氣激盪而出,還未被劍靈主宰,已然夾雜著絲絲劍意,蒸騰向上時,宛如幽幽舞動的火焰,強大得讓人動容。

    任真動容不已,身體抑制不住地顫抖著,彷彿要迎娶新娘一樣,今生還從未如此激動過。

    他雙掌托動白色劍靈,緩緩放在殷紅劍胎上。

    兩者甫一觸碰,竟沒有產生任何牴觸,顯然都對面前的強大夥伴很滿意,甚至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融入對方,成為密不可分的一體。

    這樣的結果最完美。眼見兩者合一,六合劍成,任真趕緊割破手指,將自身精血滴在上面。

    淬血開鋒,這是最後一步。

    此時,他心意微動,由他親手凝練的劍靈接收到主人的召喚,蹭的一聲刺射向虛空,劃出一道紅豔的劍芒,美麗至極。

    任真仰視著當空飛舞的本命劍,這一刻,體內的氣機也隨之暴漲,如那熾烈長劍一般,迸射出赤紅奪目的劍芒!

    附近的事物,都湮沒在這岩漿般的紅光裡,變成了美麗的珊瑚。

    本命劍成,任真晉入第五境!

    洪爐裡,趙大江仰視著那把劍,嘴角噙笑,心滿意足。

    洪爐外,楊玄機等人看著那把劍,震撼難言。他們事先都不清楚,任真要鑄煉的,竟是一把如此巨大的重劍!

    巨劍呼嘯而至,任真也從洪爐裡走了出來。

    他抬手一招,六合劍迅速飛回,落在主人掌間。

    楊玄機等人圍了上來,幾乎同時開口,道出心中的疑問。

    「如此重的劍,駕馭時太耗心神!」

    「你帶著它,未免太過惹人注目!」

    「這樣的劍,適合你的九劍絕學?」

    話音剛落,三名強者微窘,對視一眼,沒想到會都沉不住氣。

    畢竟是賦予無數寄託的名劍,雖不屬於他們,他們也希望看到,這把劍能震古爍今,承擔得起這一代豪傑的榮耀。

    但這把劍的形狀,確實顛覆了他們的認知。連趙大江本人,當初聽到鍛造條件時,也摸不著頭腦。

    劍,不應該如此笨重。

    任真沒有解釋,只是微微一笑,心神微蕩。

    啪地一聲,只見六合劍倏然一顫,細微火花泛起。

    在眾人注視下,它的龐大體態疾速縮小,像是一條鮮豔紅鯉,盤旋遊走在掌心間。

    眾人俯身凝神,目瞪口呆。

    「縮劍成寸,你還會這樣的神通!」

    他們臉上掛滿震撼,所有的疑惑瞬間不攻自破。

    任真看在眼裡,心道:「若是看到它真正的威力,你們怕是會懷疑人生……」

    這時,那道紅劍游到他的手腕上,又是啪的一聲,這次沒有再變小,而是變彎,纏繞在手腕間,成為一道鮮紅手鐲,很是好看。

    「這……」幾人徹底無語。

    隋東山目光一閃,忽地想起什麼,正準備開口,任真卻搶先一步,「別太貪心,真武劍都歸你了,就別再打這手段的主意!」

    他猜得到,對方也想學劍鐲的手段,用在真武劍上。只可惜,劍跟劍是不能比的,人也是。

    隋東山老臉一僵,為了避免尷尬,立即轉移話題,「如今劍道結盟,儒家內鬥,北唐形勢再變。我還是希望,你能回來主持大局。」

    老話重提,並不新鮮,任真搖頭拒絕。

    「這種話,以後就別再提了。盟主之位很適合你,你們進駐十萬大山,也很安全。短時間內,朝廷很難再對付你們。」

    隋東山不再說話,只是神情惆悵。

    任真若有所思,說道:「臨別前,有幾句話想送給隋盟主。畢竟咱們同出雲遙宗,即便沒有情分,總還要講幾分道義。」

    隋東山抬頭,目光驟凜。

    「雲遙宗覆滅,在外人看來,皆是因我墜落,群敵入侵,但你我都清楚,柱樑腐朽侵蝕,大廈傾覆只是早晚的事情。再強大的個人,也無法永遠支撐一盤散沙的宗門。」

    「前有任天行,後有我顧劍棠,都沒能改變雲遙宗,只是暫時提升它的地位,卻沒有讓它擁有真正的領袖風範。這樣的悲劇,不能再發生了。」

    「我現在提起這點,是想提醒你,坐在盟主位子上,最重要的不在於招攬多少強者,而是別再讓諸宗各謀私利,蠅營狗苟。凝聚人心,融合成真正的一體,劍道才不會重蹈往日的覆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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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3章 再見,北唐江湖

    任真的話裡流露著對劍道的擔心。

    新結盟的這個大劍宗前所未有,若無法讓萬眾歸心,真正融入成一家,那麼合盟也只是讓他們搬到一起而已,終究還會分裂開,跟各自為戰的時代並無差別。

    這是雲遙宗的前車之鑑。隋東山對此體會最深刻,所以他當上盟主後,迫切要解決的就是這點。

    隋東山沉默一會兒,點頭說道:「放心吧!」

    會盟結束,是到了分別的時候。隋東山轉身,帶著剛經歷過血戰的劍道群雄離開此地。

    劍狂和劍隱兩人很快也來道別,一路向西而去。

    自從劍聖墮境後,整個劍道便腥風血雨,動盪不安。直到今天,在熬過千錘百煉後,劍道合一,總算進入短暫的寧靜。

    付出的代價是慘重的,不過只要劍心還在,希望就在。

    劍道撤離後,廖如神很快也帶領遊說來的諸家群雄離開。他之所以願意幫忙,很大程度上為了酬謝救他脫困的「蔡酒詩」。

    那小子不在,他便懶得再來找這些陌生人敘話,臨走前,只是深深看了一眼楊玄機。

    緊接著告辭的,是墨家鉅子。

    他走的很猶豫,因為他清楚,自己的命門被任真掐住,接下來只怕身不由己了。

    任真看破他的心思,坦白說道:「墨眉的下落,確實有了線索,我已經派人去找。至於晴兒,按照原先約定,她現在應該在平崗鎮。」

    他沒有繼續說下去。

    平崗鎮,是東進長安的必經之地。墨雨晴事先知道,任真會去京城趕考,心甘情願追隨在他身旁,充當一名侍女,故而提前在那裡等候。

    任真不想欺瞞李慕白。父親去找女兒,是天經地義的事。至於女兒願不願意認自己的父親,那不是他能左右的事情。

    李慕白嘆了口氣,礙於楊玄機在場,不便道破,幽幽說道:「如果她不肯隨我離開,希望你能念在故交情分上,幫我好好照顧她……」

    所謂故交,自然是指他和任天行之間的友誼。

    京城乃龍潭虎穴,強者云集,作為風雲十強之一,他如果也尾隨進京,一旦暴露行跡,勢必會像劍聖闖金陵那樣,掀起軒然大波。

    屆時,他不僅會承受那座大陣的封殺,還可能給任真帶來更多麻煩。若無必要,他不會貿然進長安。

    任真明白他的話意,用力點頭,答道:「我會照顧好堂妹。」

    父親的兄弟的女兒,叫堂妹。按上一輩的交情來論,任真這麼稱呼墨雨晴,沒毛病。

    李慕白一怔,表情旋即更加複雜起來。這聲堂妹,頓時讓他明白,自己的寶貝女兒是多麼痴傻。

    他已經決定,無論如何,也要帶晴兒離開。

    他沒再說話,消失在東方天際。

    望著匆匆遠離的背影,任真臉上終於浮出掩飾得很好的情緒,顯得愧疚而懊悔。

    知道墨雨晴身份後,從雲遙宗到現在,他一直都在算計這對父女,想將他們收為可以利用的棋子。

    如今順遂心意,他本該心滿意足才是。但是,看到這個惦念女兒安危的白髮父親,他的良心又不安起來。

    他對不起這對父女。

    好在瞎子無法看見他的情緒。

    楊老頭乾咳一聲,說道:「你我之間,從來都沒有任何情分,為天下故,才聯手走了這步棋。按理說,咱們互不相欠。」

    任真輕嗯一聲,轉回身來,等著他的不按理說。

    「不過,既然奪走你的地戮劍,我總得還你點什麼,才算兩清。」

    說著,他伸出右手,凝聚真力,結成一道精湛的陰陽咒印。

    「此印叫做不動明王印,我把它種在你的體內,有益無害。以後你若受到致命重創,它會被激發出來,替你抵擋一擊,算是救你一命。」

    任真聞言,目光倏然一顫,還有這種好事?!

    楊老頭揮手,那道咒印迅速飄向任真眉心,隱沒其中。

    任真趕緊拱手道謝,心道,難得他願意主動交換,這筆買賣似乎不虧!

    楊老頭眼瞼微動,轉身離去。

    沒走出多遠,他忽然停步,卻沒有回頭,冷冷說了一句,「勿忘初心。」

    說罷,他不再停留,這次真的離去。

    目送這些人先後離開,任真忽然想起前世的武俠小說裡,總會說到一句——從今日起,咱們就是同生共死過的好兄弟。

    這時候,他便感到生出幾分不捨之情。

    今日一戰,應該算是同生共死,可惜,他知道自己就是不折不扣的心機婊,骨子裡從沒有那麼多推心置腹。

    「勿忘初心……」任真輕輕喃語著,自嘲一笑,「我希望能活得任性天真,這能實現麼?」

    張寡婦和徐老六一直站在遠處,不想引人注目,直到此刻才迎上來。

    「坊主,接下來你真要去長安?」

    任真不置可否,問道:「說說家裡的情況吧。有這麼大的熱鬧,咱們陛下肯定不會袖手旁觀。」

    張寡婦答道:「鳳首大人傳信來說,北伐大軍順利渡江,在丹青城吳道梓的接應下,一舉攻克沿江四郡。如果我沒猜錯,嘿嘿,北唐朝廷此刻已經亂成一鍋粥了!」

    任真沉默聽著,似乎對這份情報漠不關心。

    「鳳首大人還說,他遵照約定,已經親自來到北境。對了,他還讓我提醒你,似乎龍首和貓首兩位也來了,看來陛下這次要動真格的!」

    張寡婦興高采烈地說著,任真臉色卻是驟沉,蒙上一層可怕的陰影。

    李鳳首的匯報,他絕對信得過。但是,在赴北前商定謀略時,陛下並未說過,會讓另外兩堂首領也來湊熱鬧,更沒提前通知過他。

    龍首魚蓮舟素來神秘,連他這個當坊主的,也只見過寥寥數次。至於那位貓首,他更是完全不瞭解,儼然被蓄意隱瞞這個人。

    對這兩位屬下,他沒有半點親近感。

    皇帝到底想幹什麼?

    老王察覺到他的情緒不對,拽了自己媳婦一把,示意別再說下去。

    任真沉思良久,抬手說道:「這些事都得從長計議,還是先到京城再說吧!」

    (上架劇情寫到現在,我一直在很努力刻畫這些人物,試圖勾勒出北唐江湖的眾生相。一方面,這是我個人的美好願景,我很羨慕總管大人對配角的傳神塑造,現在的我遠遠達不到那個水準,但是如果不敢嘗試,我這輩子都不會有進步,是不是這個理?

    另一方面,第三捲開始後,這些人就都下線了,在未來很長一段時間裡都不會再出現,我很害怕大家把他們忘了,所以才苦心安排每人一章,爭取留點可憐印象。我真沒水字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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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4章 有人前來收官

    無名鎮地形狹隘,藏在相對封閉的角落裡。

    從這處角落的出口往東,走過小塊平地後,是一片不算高大的山丘,草木長得蓊鬱。

    陣雨已停,繁茂樹葉被雨水洗刷過後,看起來翠綠鮮嫩,林間的空氣也變得清新,沁人心神。

    一棵古樹枝葉葳蕤,遮掩嚴密的樹冠後,兩雙眼眸蟄藏在那裡,目光鋒利,像是靜候獵物的鷹隼一般,盯著林外那塊空地。

    山丘上空,不時有大規模流光劃過,或強或弱,閃爍落向遠方。

    參加這場會戰的雙方都陸續撤離,匆匆返回各自的巢穴,準備迎接北唐接下來的新格局。

    曲終人散後,這場驚世大戰似乎已塵埃落定,不會再有新的戲份。

    但是,蟄伏在矮小山丘裡的這兩人,明明早就趕到,卻始終沒有選擇露面,不知在等待什麼。

    他們的真實意圖並非捲入亂戰,而是在敵人以為大功告成、可以志得意滿的時候,悄然亮出獠牙,一口咬斷暴露在他們眼前的脆弱脖頸。

    隱忍而狡猾,這種沉默潛藏的對手,才最可怕,也最致命。

    「付江流,隋東山,李慕白,楊玄機……」

    樹冠深處,一個略顯肥胖的中年人坐在枝幹上,眼眸微眯,盤算著這些大人物的名字,手裡則在不停摩挲著指節。

    他身披一件白色斗篷,不只是用何種布料織成,表面竟透著淡淡光點,不那麼刺眼,而且很好看。

    他嘴裡念叨的這些人,剛才都先後從他們頭頂飛過,離開此地。

    他微微停頓,嘴角勾勒出一抹玩味的笑意,「他性情孤僻,獨來獨往,果然如前輩所料,不願跟別人同行,如此倒是方便了咱們……」

    說著,他眸光流轉,望向並肩而坐的那名老者。

    老者鬚髮皆白,面容清癯,同樣是能隔絕氣息的白色斗篷,穿在他身上時,則顯得仙風道骨,飄然出塵。

    聽到肥胖男子的笑聲,老者姿勢不動,目光依然落在那片空曠之地,說道:「你漏算三人,裴寂,趙大江,廖如神,他們也已經走了。」

    男子神情微窘,嘴上沒說什麼,卻暗自腹誹道,「裝什麼高人,你梅煜若真有本事,何必在這裡遮遮掩掩,直接出去幹一架便是!」

    老者古井無波,淡淡道:「賢侄說得不錯,他踽踽獨行,倒省得咱們再辛苦追蹤了。稍後等他出來,琅琊閣不會搶你們夏侯家的風頭。」

    這白髮老者,正是琅琊閣主梅煜。

    他奉元本溪之命火速趕來,不是為瞭解救無力回天的斜谷危局,而是要在敵人最容易懈怠的時刻,出手扳回一城。

    殺掉劍聖,就能勉強收官。

    經過這場會戰,元本溪終於意識到,任真假扮的顧劍棠,才是北唐江湖裡最危險的存在。

    這個局由他而設,若是再讓他繼續興風作浪,順利重回巔峰,北唐未來的形勢將失去掌控。

    所以,元本溪迅速應對一記暗招,讓梅煜在最後關頭動手,除掉劍聖。

    沒了性命,徒然知命又如何?

    至於同行的夏侯明,則是元本溪的摯友,這次主動請纓,想替京城夏侯家報仇雪恥,親自手刃劍聖。

    他是大將軍夏侯淳的胞弟,也是夏侯霸的叔叔,要雪洗的不僅有族裡老祖的戰敗舊辱,還有前不久夏侯霸敗陣丟劍之恥。

    聽出這話裡暗藏的諷意,夏侯明眼神晦暗,沒說什麼。

    他的修為在六境上品,梅老閣主卻是七境下品,孰強孰弱,這點形勢他還看得明白。

    靜默片刻,梅煜目光一顫,豁然起身,「出來了!」

    夏侯明跟著站起來,眯眼去看時,發現四道身影從遠處飄出,正朝這邊奔馳。

    「怎麼會這樣!」

    他神色一僵,明顯感到意外。

    按照他們的預判,以劍聖素來獨行的作派,應該不願有人作伴,但是此刻,他身旁分明還跟著三個人。

    老王,張寡婦,徐老六。

    繡衣坊三位元老的修為,都是六境下品,跟這兩位襲殺者相比,還有不小差距。然而,他們勝在人多,這是個麻煩。

    夏侯明有些遲疑,問道:「老閣主,穩妥起見,咱們是否先尾隨其後,再從長計議?」

    梅煜決然抬手,否決他的提議,「夜長夢多,現在就是最佳時機。若是放他們走進人煙稠密的地帶,只會生出更多變數。」

    跟夏侯明不同,琅琊閣作為密探機構,對局勢和時機的判斷都很敏銳。梅老閣主更是身經百戰,絕不會害怕這一丁點變故,就輕易放棄刺殺。

    「三個六境下品的娃娃而已,賢侄何故忌憚?」梅煜輕捋銀鬚,笑道:「我來對付他們三個,你只管殺掉顧劍棠就是。」

    在七境強者眼裡,六境下品當然算不了什麼。他們的刺殺更是出其不意,絕不可能再生出變數來。

    因此,梅煜很有信心。

    夏侯明聞言,眉峰稍散,點頭說道:「好,我會迅速抹殺顧劍棠,趕去支援你。」

    以六境上品修為,對付五境下品,他更不會沒底氣。梅煜願意以一敵三,讓他輕鬆得手,那他豈有推脫之理?

    兩人商議已定,眼見四人靠近,同時從樹林裡激射而出,攔截在他們面前。

    任真等人見狀,不由大吃一驚,沒料到這時候居然還有敵人趕來。

    「閣下是誰?」

    任真感受到兩人的強大氣息,危機感陡升。

    高手之間博弈,哪怕細微的失算,都可能是致命失誤。而且,對方現身的時機挑得實在太準,讓他措手不及。

    梅煜手拄千年桃木杖,打量著任真,神采奕奕,「老朽梅煜,不知劍聖大人可曾有耳聞?」

    任真等人聞言,神情驟變,彼此對視時,都看到同伴們臉上的震撼之意。

    想不到,琅琊閣主居然現身。如此一來,豈非是兩朝密探之間的對決!

    南繡衣,北琅琊,兩大密探首領,竟在這意想不到的關節上相遇!

    梅煜不知他們的真實身份,自然不明白他們因何如此震驚,還以為對方很看重他的威望,於是呵呵一笑,神態怡然。

    「能讓劍聖如此震駭,真是受寵若驚。要是能收下你的腦袋,就更好不過了!」

    任真劍眉一挑,覺得這話有些耳熟【注】,卻顧不上那麼多,明知故問道:「你為何要殺我?」

    梅煜笑意愈濃,看破他的用意,「不必再拖延時間。你的幫手都已離開此地,他們更不可能料到,此時還有敵人趕來。也就是說,沒人能來救你!」

    …………………………………………

    註:調皮一把。這話是開篇第三章,他們殺劍聖時說的原話,現在還施彼身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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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5章 兵者,詭道也

    梅煜說得對。

    北唐這半邊棋盤內,能幫到任真的援手都已在會戰中露面,功成而身退,他們預料不到還有殺機暗伏,也就不會返回來救他。

    除非天女下凡,否則無論他如何拖延時間,都等不來救星。

    這點小伎倆被識破,任真神色一黯,還是不甘心地說道:「她為何要殺我?為了一個狂妄霸道的夫子,她就真的忍心捨棄我?」

    梅煜淡淡一笑,關於女帝和劍聖之間的傳聞,身為琅琊閣主,他自然很清楚,所以,聽到這個問題後,他看著任真的眼神裡充滿嘲弄。

    像是在說,你太認真了。

    當然他不會說破,平白惹來一份詆毀聖上的罪名。

    夏侯明開始不耐,反感於被人無視,陰惻地道:「顧劍棠,你的廢話太多了,還是乖乖領死吧!」

    任真側首,問道:「你又是什麼人?」

    「殺死你的人,叫夏侯明。」

    一聽到這姓氏,任真便恍然明白,原來是夏侯霸的親戚,難怪。

    夏侯明的耐心在樹林裡已經被消耗大半,這時候,他只想速戰速決,便提劍逼向任真。

    梅煜則站在原地,笑眯眯地盯著另外三人。

    任真眼疾心快,一眼看透他們的分工,便迅速撤到三人身後。

    四人同時後退,緊貼在一起。

    張寡婦神情微慌,急忙問道:「怎麼辦?他倆都很強,那老頭應該是七境強者!」

    這時,身旁的老王低聲說道:「看這情形,只有一個辦法。我們兩口子拖住梅煜,老六拖住夏侯明,給劍聖爭取逃跑的時間。」

    這種關頭,他可不敢以坊主相稱。

    徐老六臉色凝重,望著步步緊逼的兩人,點頭說道:「不錯,只能這樣。只要他逃回去,咱們的任務就算完成了……」

    說著,他攥緊拳頭,準備衝向夏侯明。

    任真一把拽住他,俯身上前,沉聲喝道:「少自作主張,這裡我說了算!要是這樣做,咱們誰都活不了!」

    他雖然性情狡猾,但不是滅情絕性、貪生怕死之徒。他一直將這三位視作親人,絕不忍心讓他們為自己送死。

    即使他真有逃跑的機會,也只是短暫苟且,很快還會被那兩人追上。這樣的計畫,肯定行不通。

    「那怎麼辦?」形勢迫在眉睫,張寡婦愈發心慌。

    任真壓低嗓音,說道:「如果我沒猜錯,夏侯明是想殺我,讓梅煜拖住你們仨。那咱們就反其道行之,我拖住梅煜,你們迅速殺掉夏侯明!」

    「什麼?」

    三人臉色驟變,急忙望向任真,異口同聲地道:「不行!」

    任真盯著前方前庭信步的敵人,寒聲說道:「我自有深意,來不及解釋了。你們真想救我,那就聽我命令,速速殺死夏侯明!」

    說罷,不等三人回應,他長嘯一聲,身形暴射而出,衝向另一側的梅煜。

    他沒有虛張聲勢,欺騙這三人。如此安排,確實是最佳選擇。

    兵法有雲,以正合,以奇勝。他們四人的修為全都落於下風,若按照常規思路對陣,只會被各個擊破,無疑是死路一條。

    這種情況下,只能出奇制勝,集合最多的人手,以最快的速度,先抹殺掉相對較弱的夏侯明,才能縮小劣勢,營造出以四對一的均勢。

    只是,這個奇招要承擔巨大的風險,能否順利施行,完全取決於作為下等馬的任真,能否拖住梅煜這匹上等馬,為三人爭取到搶攻時間。

    以五境下品抵抗七境下品,這現實麼?

    聽起來就很懸,然而開弓沒有回頭箭,任真已經衝了出去,不由得他們三人再猶疑,只好拚命撲向夏侯明,將他團團圍住。

    同為六境,兩名下品加一名中品,對付一名上品,差距不是很大,又以三敵一,應該能穩操勝券,獲勝只是時間問題。

    若想救回任真,三人必須盡快制勝。

    他們都清楚這點,眼眸頓時通紅,沉默中爆發出極致的殺意。

    另一邊,任真渾身劍意綻放,緩緩逼近梅煜。

    梅煜明顯感到意外,下意識後退數步,啞然一笑,「你想要送死?」

    任真面色平靜,回答道:「送死?梅煜,枉你見識過人,未免也太低估一家聖人的底蘊。」

    他的任務是拖時間,當然不介意跟梅煜嘮一會兒嗑。

    梅煜聞言,盯著謎一樣淡定的任真,瞳孔裡閃過一絲惑意。

    「你是指孤獨九劍?呵呵,好歹是進過八境的人,你應該很清楚,在下五境裡,要想越兩層境界而戰,是天方夜譚!就算你是曾經的聖人,也休想做到!」

    任真沉默片刻,然後抬起左手。

    一道道金光從他掌心間透射而出,燦爛明亮,只不過,被他刻意隱藏掉原有的天道意蘊,更沒有顯現出天眼的真正形態。

    「梅閣主,你識盡天下英雄,可認得這是什麼功法?」

    他有意炫技,要考一考學識淵博的琅琊閣主。

    梅煜臉色難看,顯然沒能認出來,漠然道:「休想再拖時間!無論你是什麼功法,今天都要喪命於此!」

    任真從容不迫地說道:「既然你如此自信,那咱們不妨來賭一把,五招之內,如果我無法把你的桃木杖斬斷,情願將九劍絕學奉上,並且自刎謝罪!」

    梅煜沉默不語,眸裡卻是精光驟射。

    那可是劍聖絕學,沒人會不心動。

    任真侃侃而談,「不過,我要是成功做到,希望你能幫我做一件事,我雖死無憾。我顧劍棠向來言出必踐,梅老閣主應該也是信義之輩!」

    梅煜脫口而出,「什麼事?」

    任真笑眯眯地道:「幫我殺死夏侯明,把他的腦袋送回夏侯家!」

    不遠處的夏侯明聞言,神情驟驚,手上分寸隨之一亂。老王三人見狀,各自加速緊逼。

    梅煜聞言,臉色變幻著,陰晴不定。

    任真當然不急,靜靜等他考慮。

    梅煜心思急轉,當機立斷,答道:「好,你稱得上是一代豪傑,我信得過你,願意跟你賭這一把。放馬過來!」

    只要能得孤獨九劍絕學,得罪夏侯家又算得了什麼。大不了事後謊稱,夏侯明是壯烈戰死就行。

    任真點頭,暗暗感慨道:「實在是拖不下去啊……不過有了這份賭約,至少在前五招之內,他會專心防守,不願取我性命。事已至此,只能拼了!」

    他大吼一聲,狂奔向前,「看掌!」

    他雙掌齊揮,同時轟向梅煜。

    梅煜神情微凜,橫起桃木杖迎戰,目光緊盯著任真的左掌。他知道,那些金光怕是大有名堂,不容小覷。

    然而,任真讓他失望了。

    掌風呼嘯而來,忽然,一道紅光從任真的右掌上憑空冒出,巨大而凌厲,瞬間便斬到他的脖頸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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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6章 六合的真面目

    鋒利赤芒出現得太突兀,令梅煜始料未及。

    他驚慌失措,哪裡還有機會招架,甚至連從容躲避的功夫都沒有,情急之下,索性將身體朝後摔了出去。

    縱然如此,他那引以為傲的長髯還是沒能倖免,被鋒芒齊齊斬斷,狼狽不堪。

    只是一招,便逼得梅煜割須退避,任真劍走偏鋒,詭譎至極。

    六合縮成的劍鐲,一直束在他的右腕間,隨時都能釋放出來,發起雷霆一擊,讓敵人防不勝防。

    見突襲不成,他心意微動,再次縮劍成鐲,回到腕上,不給梅煜留下看破之機。

    梅煜接連倒退十數步,以桃木杖猛力拄地,這才穩住身形,額頭瞬間驚出不少冷汗。

    他穩穩喘息著,緊盯任真空無一物的右手,臉上湧起不健康的紅暈,「你這是什麼門道!」

    這招劍鐲神通,是任真偶然從繡衣坊的密檔裡找到的,據說是一種春秋以前的古法,早已失傳千年。

    繡衣坊能無意中蒐羅到,都純屬僥倖,憑畫虎類犬、倣傚對手而建的琅琊閣,自然識不破這古老秘法。

    任真面不紅心不跳,信口胡謅道:「這是我新創的劍十一,夏冬!」

    梅煜冷哼一聲,說道:「如此短的距離內,絕不可能毫無徵兆地凝成劍氣,而且如此巨大,你肯定是修煉過某些歪門邪道!」

    任真淡淡道:「這才是第一招,你就無法招架,連鬍鬚都被割掉。接下來,你可要小心腦袋了!」

    說罷,他腳步前踏,雙掌再次轟殺而出,跟剛才如出一轍。

    梅煜鎮定心神,目光矍鑠,凜然道:「虛張聲勢,我不會再著你的道了!」

    片刻功夫,他已猜出任真剛才的險惡用心。

    交戰之前,任真故意綻放左手金光,表面上是故弄玄虛,刻意拖延時間,實際卻在告訴梅煜,他的左手有古怪神通,必須要小心提防。

    所以一交手,梅煜的注意力就在左掌金光上,並未料到,右手那道赤芒才是致命殺招。

    奇兵一旦暴露,便不復有奇效。現在,他既然已經領教右手突襲,自然不怕任真再故技重施。

    他怒吼一聲,「來吧!」

    任真雙掌殺來,果然如他所料,赤色的六合劍再次閃現,鋒芒直砍向他的脖頸。

    他面帶冷笑,桃木杖上真力暴起,迎向六合劍。

    然而,他又要失望了。

    兵法虛虛實實,變幻莫測,第一回合時,任真左掌為虛招,右掌為實招,這次恰恰相反。

    右掌之劍斬出時,任真的左掌全力轟出,凝成一道金燦燦的真氣掌印,流轉著無比可怕的威壓,試圖將梅煜封殺!

    梅煜見狀,瞳孔驟縮,只覺靈魂深處都被漫天金光洞徹,慌亂之下,他只好隨手轟出一掌,抵抗這天眼之威。

    轟!

    劍與杖相對,掌與掌相拚。

    猛力衝擊之下,兩人同時被震飛出去。

    任真墜落在地,體內氣血翻滾,大有破體狂湧之勢。

    梅煜那一掌,雖然只是倉促應付,來不及施展功法,卻蘊含著精湛的七境內力,這是五境的他無法避免的威脅。

    另一邊,梅煜情況更糟一些。再次被迫倒退時,他嘴角滲出血跡,明顯被任真的天眼神光挫傷了。

    對掌那一刻,他感受到浩瀚的氣機迎面砸來,宛如排山倒海般,這絕非普通五境能夠駕馭的力量。

    連他這位七境強者,都生出一股死亡的危機感。若非佔盡境界優勢,他甚至懷疑,自己難以從掌印下全身而退。

    再次望向任真時,他神情凝重,不敢有半點託大之意。

    「不愧是往日劍聖,老夫承認,確實低估了你的底蘊。不過,你之所以能佔據這兩回合的上風,完全是因為偷襲耍詐,僥倖得逞而已。」

    梅煜手持木杖上前,七境修為綻放,身軀被籠罩在一團強大的氣流裡。

    「你的雙掌手段都已暴露,接下來,將是正大光明的對決,我倒要看看,你還能耍什麼花樣!」

    任真憑藉巧妙算計,一上來佔得先機,雖然壓制住梅煜的氣勢,但並未造成致命殺傷。要想支撐下去,只靠心機是遠遠不夠的。

    巨大的六合劍凝滯在虛空,這次沒再被收回。接下來要拼硬實力,任真就要亮劍了。

    「第三招!」

    他站在原地,神意暴動,馭使著六合劍激射向前,行將刺在梅煜面前時,異變陡生。

    只見那巨大劍身突然裂開,從中間分成兩半,化作兩柄極細極長的利劍!

    難怪他鑄造的六合劍如此粗重,原來,他是要一分為二,當作兩柄劍來用。

    取名六合,重點不在於六不六,而是它能分合自如,合二為一。

    前不久在雲遙宗時,殺手畢盛曾在他面前使過一招勞燕分飛,能產生類似的效果,充當出人意料的殺招。

    當時,他便有所啟發,何不鑄煉一柄能分合自如的本命劍?

    這樣一來,就等於同時擁有兩件本命物,又像是時刻有強者聯手,威力必定無與倫比。

    畢盛那招勞燕分飛,只是分合之術,一劍分開後,兩半都是死物,並非獨立的靈劍,因而無法同時施展不同的劍式,只能死板前刺,威力要小太多。

    以任真的野心,顯然絕不滿足於此。

    虛空中,梅煜看著這一幕,眼眸裡泛起一抹異色,「有趣,劍聖大人重新知命,竟然修的是雙劍!」

    他話鋒陡轉,笑意諷刺,「我是該誇你聰明,還是自作聰明?你應該明白,大道所歸,歸於精一,最忌花哨駁雜。你這般分心二用,徒耗心神,豈非入了歧途?」

    任真怎會不懂他所說的意思,只是淡淡一笑,「請賜教。」

    話音落時,只見左側那柄細劍斬出,一道纖細遼闊的光芒刺殺而去,朝左右兩側橫向延伸著,似要將面前的天地一劍兩斷!

    這一劍,真的太快。

    一線即一劍,這正是劍二,割昏曉!

    與此同時,另外那柄細劍也動了,卻是衝天而起,從上到下,朝著梅煜劈落下去。

    疏忽之間,又是一道迅猛而鋒銳的細線斬出,跟那橫向的劍二如出一轍,只是它卻是豎著的。

    這一劍,也很快。

    一橫一豎,兩線交成十字,而十字殺的中心,正是梅煜。

    橫斬天地,豎劈乾坤,這才是最極致版的劍二!

    梅煜見狀,宛如活見鬼一般,失聲驚呼道:「你為何能一心二用!」

    同時駕馭兩柄靈劍,這不算太難,只不過需要消耗大量心神。但是,要駕馭它們施展不同的劍招,這才是真正天大的難度。

    一旦做到這點,那將會是一人身,二人戰。

    一心二用?

    任真面無表情,答道:「因為我比你們多個心眼。」
V123210 發表於 2018-4-16 00:33
第157章 終於等到你

    劍二以快著稱,殺意乍洩,瞬息切割天地。這加強版的橫豎十字凝成,也只是一剎那的功夫。

    當梅煜驚呼出聲時,鋒利劍光已斬落在他的護身罡氣上,乾淨利落,將那團氣流割裂開來。

    這一劍雖強,也只能勉強破罡,撕開七境強者的防守。

    不過對任真來說,這便足夠了。

    第三招破罡,至於第四招,他想徹底擾亂梅煜的陣腳。

    他行事向來縝密有序,當劍二斬出之後,他便徑直衝上前,將雙劍合一,攥在手裡蓄勢,不打算給梅煜留下喘息的機會。

    十字綻放,罡氣破裂,梅煜身軀一震,這時候,第四招到了。

    任真右手擎劍,臂膀揮動,六合劍凌空刺向梅煜。隨巨大劍芒一道刺出的,卻並非一道無形劍氣,而是密密麻麻,不可計數。

    像是一陣劍雨,遮天蔽日,浩蕩至極。

    劍氣呼嘯,尖銳嘶鳴,讓人毛骨悚然。

    這是劍十,如來!

    面對這萬劍歸宗的浩然氣勢,梅煜神色震驚,倒吸一口冷氣,千鈞一髮之際,容不得片刻遲疑,他大吼一聲,奮力轟出桃木杖。

    「龍蛇陽神盾!」

    桃木杖頂端,雕刻的那條蛇頭猛然前擊,砸在前方虛空中。

    只見浩瀚真力澎湃而出,如潮水般擴散,疾速凝成一面巨大氣盾,豎立在梅煜身前。

    這氣盾裡真意流竄,泛著明黃色澤,宛如真龍遊走其內,氤氳著無比強大的意味。

    嘶、嘶……

    劍氣如暴雨般飛捲,凌厲無匹,紛紛斬落在陽神盾上,試圖以銳意洞穿防守。

    它們前赴後繼,殺伐之勢決然,使得氣盾豎立的那層位面,都在劇烈顫蕩不止。

    「七境武修,內力果然渾厚!」任真看在眼裡,嘀咕一聲,眼眸裡透出狠厲意味,「一劍不夠,那就再來一劍!」

    這時,他手中六合劍再斬,裹挾著一道凶戾狂暴的黑氣,轟然劈殺在陽神盾上。

    這道烏黑劍氣翻滾咆哮,雄渾而強勢,彷彿匯聚無數意念,銳不可當,一刺到氣盾上,便令其猛烈暴動,四散炸裂開來。

    劍十如來,再加劍十一春秋,兩劍合一,終於擊潰了梅煜的防守。

    失去阻擋的六合劍,便勢如破竹,鮮紅劍身一往無前,砍在真力潰散的桃木杖上,咔嚓一聲,將那條蛇頭整齊剁了下來。

    受到殺伐劍氣的衝擊,梅煜再次被逼退數十丈遠。

    他胸前的衣襟被割開一道口子,漸漸滲透出殷紅,在雪白衣衫襯托下,顯得格外刺眼。

    五招已畢,賭約結束。

    任真不僅斬斷桃木杖,更讓七境的梅煜負傷,取得讓人瞠目結舌的勝利。

    他落回地面,將六合劍插地,微微喘息著,臉上泛起潮紅。

    雖然贏了賭局,他消耗的體力太大,並未賺到多少便宜。尤其是後面三招,使的都是極其宏大的劍招,需要耗費大量心神,更為艱辛。

    若非梅煜貪圖劍訣,抱定主意堅守不攻,他根本不可能有機會,完整施展出這幾劍,更別提斬斷對方武器。

    畢竟對方是七境強者,境界差距太大,能爭取到如此局面,他已經心滿意足。

    「梅閣主,怎麼樣,我這位昔日劍聖沒讓你失望吧?」任真眉尖微挑,臉上帶著清冷笑意,看不出半點真正的喜悅。

    他煞費苦心,成功拖過五招,可惜在另一邊,以三敵一的圍獵還沒結束。夏侯明的韌性出人意料的好。

    也就是說,他還得再拖。

    他表面上硬撐著,心裡已經快崩潰了。

    他清晰察覺到,對面的梅煜被徹底激怒,馬上就要陷入暴走狀態。也就是說,接下來,他將承受暴風雨般的瘋狂報復。

    一名七境強者,被一名五境武修挫傷,這是何等羞辱,梅煜真的怒了。

    他隨手扔掉殘餘的斷木杖,沉默走了過來。

    在他身畔,一股股幽黑真氣噴薄而出,此時不再靜如淵海,而是不斷升騰著,像是無聲燃燒的鬼火,瀰漫出寂滅的殺意。

    他緩緩走向任真,每踏前一步,殺意便狂暴一分。

    白衣梅煜,儼然變成幽冥老妖。

    任真雙手持劍,步步倒退。

    「我履行賭約,事後會殺死夏侯明,」梅煜面頰蒙上一層陰影,沙啞地道:「現在,你先去死吧!」

    話音剛落,他的身軀彈射而出,如炮彈一般。他伸出拳頭,凌空轟砸向任真。

    「虯龍符!」

    狂暴拳芒翻滾,與之同時砸落的還有一道虛無符印,極其巨大,將任真的渺小身影湮沒其中。

    轟!

    龍符強勢碾壓降臨,使得任真所站的大地,整體深陷下去。

    任真試圖以劍鋒抗衡,卻像斷線的風箏一般,被那股恐怖的威勢震飛,重重摔在地上。

    他渾身浴血,掙紮著從地上爬起時,體內骨骼都在咔咔作響,顯然遭受了嚴重的創傷。

    梅煜的暴怒一擊,實在太過可怕。即便他用盡全力,依然沒能正面阻擋下來。

    並非他的招式和造詣不夠,而是對方純粹靠強大修為碾壓他。

    這是最不講理的打法。

    到了現在,他一人承受不來。【注】

    梅煜攥著拳頭,緩緩逼近,眸光冷漠如冰。

    「你看,在絕對的實力面前,任何陰謀都不值一提。更何況,你落到孤立無援的絕境,足以說明你徹底輸了,玩陰謀也不是我們的對手!」

    任真劇烈咳嗽著,臉色雪白,嘴角血流不止。

    難道真要死在這裡?

    他目露不甘。

    便在這時,遠方天際,一道絕妙身影疾馳而來。

    此人細眉秀目,肌膚雪白,穿著一件水藍裙衫,恍如月下獨立的仙子,透著高潔清冷的氣質。

    「誰說他孤立無援?」

    這女子蛾眉輕佻,眼眸裡波光流轉,這一刻,她渾身綻放精湛的劍意,淋漓盡致。

    聽到這清脆話音,梅煜頓時一顫,不可思議地轉頭望去。

    剛才他計算得分明,局內人都已撤離,怎麼還會有援兵趕來!

    他凝視著那女子的絕美容顏,神情竟有些恍惚,心裡湧起一股古怪的錯覺。

    這副面孔……似乎在哪兒見過?

    任真同時望去,看清女子真容的那一刻,他激動得快要哭出來。

    你特麼終於來了!

    女子御空而立,俯瞰向梅煜身後的任真,冷哼一聲,喝道:「劍六!」

    註:孫楠有首歌,歌詞是,你快回來,我一人承受不來。
V123210 發表於 2018-4-18 00:24
第158章 這一劍,不再孤獨

    兩人好不容易重逢,開口說的第一句話竟是這倆字。

    任真微微一怔,旋即反應過來,這女人沒打算關心他的傷勢,一上來就發號施令,指揮他聯手對付梅煜。

    他不敢遲疑,從地上爬起來,咬牙支撐著痛楚,朝梅煜衝過去。

    劍六曰蛟龍,任真揮舞六合劍,只見巨大劍身在真力攪動下,以右臂為中心,疾速旋轉成一道可怕的龍卷,橫亙虛空,筆直絞殺向前。

    梅煜見狀,神情凜然,不禁開始倒退。

    此時不比剛才,還有一人虎視眈眈,他不敢貿然全力相抵,再拿所有內力跟任真比拚,只能暫時退避觀望。

    蛟龍劍氣卷殺迫近,這時,那藍裙女子也動了。

    她手中長劍一振,鋒利劍芒劃過虛空,竟留下一大串劍氣虛影。

    以她左臂為中心,那道道虛劍鋪展成一副碩大的扇面,宛如鳳凰展開絢麗羽翼,綻放在梅煜的另一側,殺意凜然。

    「這是……」

    梅煜瞳孔驟縮,止住後退步伐,臉上的震撼之情無以復加,「劍九?」

    身為琅琊閣主,他見識極為淵博,雖然比不上身後的繡衣坊主,但對孤獨九劍的威名還是有所耳聞。

    他自然能認出,這女子使出的,居然是劍聖絕學的最後一劍,鳳舞九天!

    他目光僵滯,開始懷疑自己的眼睛。這世上竟然有兩人,同時施展劍聖的獨創絕學!

    「他何時收過女傳人?」

    他以為,那女子是顧劍棠秘而不宣的嫡傳弟子,這是首次公開嶄露鋒芒。

    但是,就她展現出的造詣來看,未免也太高了,簡直是一位女版劍聖!

    他不可能想到,這女子才是昔日劍聖,真正的顧劍棠。而他身後那位招搖過市的男裝劍聖,反倒是假的。

    一女一男,真假劍聖,首次聯手對敵時,兩人用的都是孤獨九劍。回溯因果,緣分其實皆已前定。

    此時,左有劍六,右有劍九,六九式合璧,果然是龍飛鳳舞,呈現出一副輝煌浩蕩的大氣象。

    蛟龍絞殺,鳳羽狂舞,梅煜剛從驚愕中緩過來,兩劍已同時到了,滔天劍意前後湧來,快要將它吞沒。

    情急之下,他倉促應對,哪裡還來得及蓄勢凝力,隨手化出一座星河聖王鼎,以無形厚鼎護住身軀。

    轟、轟……

    瘋狂劍氣如潮,一波接一波地轟擊在星河鼎上,很快將其斬破,炸裂開來。

    梅煜的雪白長袍被密集劍氣切碎,身上留下無數傷痕,而他那飄飄長發也凌亂不堪,顯得很狼狽。

    他跌落在地,胸膛劇烈起伏著,嘴裡血流不止,卻一直死死盯著虛空的顧海棠,眼神充滿驚怒和不甘。

    他驚怒,是因為他不敢想像,這女子的劍道造詣遠比外表看起來更恐怖,他毫不懷疑,她絕對已經超越昔日劍聖,有資格問鼎巔峰。

    他感到不甘,則是因為他能感知到,女子的修為也只在五境上品而已,對七境的他來說,依然無法構成威脅。

    若非他恍惚失神,輕視了兩人聯手的殺傷力,斷不至於遭受如此重創。如果能重新來過,他絕不會給兩人輕易出手的機會。

    可惜沒如果。

    他昂著頭顱,表情猙獰,不再有平素的莊重,嘶吼道:「你究竟是誰!你怎麼會孤獨九劍!你怎麼知道我們在這裡!」

    女子負手而立,雖然換上女裝,還是不改往日的作派,氣度傲然。

    她深深看任真一眼,然後挑眉答道:「我叫顧海棠,是劍聖大人的姐姐。」

    海棠?姐姐?任真頓時一愣。

    顧海棠俯瞰著梅煜,淡漠地道:「至於其它事情,你沒有知情的必要。」

    顧劍棠已不是以前的顧劍棠,皺眉殺人的習慣卻仍未改。她沒打算讓梅煜活著離開,死人又何必知道這麼多?

    任真無奈地搖頭,心道,雖然恢復女身,你也只是換了身打扮,這副臭屁架勢,果然還是改不了吶……

    顧海棠似乎心有所感,豁然轉頭盯著他,寒聲說道:「劍呢?」

    對他說的第二句話,又是倆字。

    任真被這殺人眼神盯得脊背發涼,心意微動,那柄六合劍自動一分為二,其中一半破空飛向顧海棠。

    「真武劍送給別人了。這是我的,你先用著吧。」

    他看得出,顧海棠手裡的劍很普通,算不上什麼好貨色,稍後要是再使更強的劍招,很可能會像他在雲遙宗時那樣,關鍵時刻斷劍掉鏈子。

    先前鑄煉本命劍時,他便有此考慮,故而發明出分合自如的六合劍。兩人同使一劍,能更好地提升默契,聯手爆發更強的戰鬥力。

    既然你拼著性命去找我,那以後就乖乖待在身邊,拿著我的劍,給我當保鏢吧!

    顧海棠伸手,接住那一半六合劍,撫摸著鮮紅劍身,秋波流轉,不掩飾對它的動容。

    任真若有所思,正打算問一句,既然重新知命,為何不見你的新劍,這時梅煜站起來,一身戰意重燃。

    「你們以為,這樣就能贏我?」

    梅煜眼珠凹陷,蒼老面龐陰森可怖,「無論是顧劍棠,還是顧海棠,今天都得死在這裡!」

    話音落時,他的兩隻拳頭緊攥,瘋狂積蓄著真力,無數黑色靈氣翻滾,竟將他整個身軀籠罩,不斷膨脹,愈演愈烈。

    他在醞釀自己的最強一擊。

    顧海棠神情凜然,凝視著那漫天黑氣,沉聲說道:「劍一!」

    任真聞言,心臟怦然一動,握緊了手中長劍。

    劍一,名曰孤獨,不僅是九劍裡的最強殺招,更是當年任天行傳授出來的獨家絕學。

    之所以命名孤獨,並非取獨孤求敗之意,而是因為創出此劍的人,仗劍活在這世上,心裡很孤獨。

    學會此劍的人,也很孤獨。在繼承劍一的那天,她閉關修行,從此便再也沒能見到自己仰慕的大將軍。

    後來,無論是在外雲遊,還是回宗守閣,她都很孤獨,心裡容不下任何朋友,成了獨來獨往的孤傲劍聖。

    再後來,終於又有人學會此劍,可惜這時候她卻死了。

    這個學會此劍的人,心裡更孤獨。

    一個從小背負血海深仇的孤兒,孤苦無依,提心吊膽提防所有人。這些年來,無人知曉他吃過多少苦,默默流過多少淚。

    他心裡的痛楚,更無人可訴說。

    所謂孤獨,莫過於此。

    直到今天,世間終於有兩人,可以使出這一劍。

    他倆要聯手共出孤獨一劍。

    從此,這一劍,不再孤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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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