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漢兒不為奴 作者:傲骨鐵心 (已完成)

 
王烏鴉 2018-3-3 10:45:3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83 59474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3 22:31

第1050章 大禍已釀成

  對鄭經而言,當然是滿紙荒唐言,因為周士相對他的稱呼是“國姓長子”,而非鄭經自封的“閩親王”。且全文通篇都只是讓鄭經速速放下武器歸降,並沒有提及歸降之後的鄭經的待遇。除了保證性命之外,鄭經沒有從中看到半點有利於自己的東西。他已然不奢望自己還能夠承襲父親的親王爵位,可是再不濟,周士相總也得給他個國公的爵位吧,鄭鳴俊都能得授定海公,他鄭經難道還不如個鄭鳴俊了?

  鄭經十分氣憤。

  誠然,周士相說的不錯,他鄭經的確是山窮水盡了,可再如何山窮水盡,他現在總是金廈的主人,而他的那位親王叔父,卻在海的那一邊。

  就這麼一無所有的向周士相投降,鄭經真的不甘心。他恨恨的將《告鄭經書》拍在了桌上。

  “藩主,士可殺不可辱,我金廈軍民誓死捍衛藩主!”

  洪旭依舊的強硬,他主張誓死保衛金廈,絕不放下武器投降。可是一向和洪旭意見相合的陳永華這一次卻沒有支持他。鄭經的親信將領楊英和葉亨也沒有吱聲。

  “怎麼,你們怕了太平軍,怕了周士相不成?”洪旭十分不滿的看著一眾不吭聲的將領,最後目光落在了陳永華臉上:“複甫,你是參軍,藩主平日對你言聽計從,你說。”

  陳永華苦笑一聲:“要我說什麼?”

  洪旭憤憤不平道:“咱們還有兵,還有船,還有幾十萬百姓,難不成真要放棄,投降周士相不成?”

  陳永華歎了一聲,沒有說話。五軍都督周全斌卻起身緩緩說道:“黃大人,就算我們真的不打了,也不是投降周士相,而是歸順朝廷。”

  “聽周都督的意思,莫非是準備歸降朝廷了?”洪旭冷笑一聲,將“朝廷”二字重重道出。

  “倘若水師還在,我們自還可一戰,如今,”周全斌搖了搖頭:“再打下去,恐怕難啊。”

  洪旭怒道:“主辱臣死,周士相如此欺壓藩主,我等身為人臣,焉能視而不見!金廈軍民尚有數十萬,合力斷金,未必不能保住金廈!……我不管你們怎麼想,總之,藩主萬萬不能投降,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若有取勝之把握,縱是只有三兩成,我周全斌亦全力而為,保藩主體面周全,可現在的情形是,便是他太平軍不渡海來攻,我金廈軍民也無力支撐下去。難道黃大人真要我金廈軍民盡數戰死不成!”

  周全斌資格甚老,早在永曆五年就隨鄭森抗清,常獻進兵之策,授房宿鎮,跟著鄭森南征北戰,立下不少戰功,先後任左先鋒鎮、右戎旗鎮。鄭森北上攻打福州時,除以建平侯鄭泰留守金廈輔助鄭經外,便是以周全斌總督水陸二師。鄭經決意抗命和父親對抗後,更以周全斌為五軍都督,位居鄭泰之下。如今鄭泰被鄭經所殺,明面上周全斌便是鄭經之下第一人。可實際上鄭經卻信重洪旭和陳永華,對周全斌頗有疏遠,尤其是周全斌弟弟周全運掌握著金廈最後的水師力量,這就令得鄭經對周氏兄弟生出防範之意,唯恐這兄弟倆如鄭鳴俊叔侄一樣倒戈背叛。如此一來,周全斌心中自然也有不滿,加之金廈目前的確是短兵缺糧,沒有抗衡太平軍的底氣,自然就傾向於歸降。

  葉亨和楊英這兩個鄭經一手提拔的親信大將也沒了往日的銳氣,從前若是周全斌流露此意,他二人定會站出針鋒相對,但現在二將卻如吃了啞巴藥般就是不說話。鄭經一直留意諸將,見二人這般,自是知道他二人沒有膽氣相助自己對抗太平軍。

  經歷了水師叛亂一事,楊英的確是沒了膽氣,所以始終不吭聲。葉亨卻是因為不想再打內戰,打一場根本沒有勝利指望的內戰,遂才選擇沉默。

  洪旭不為周全斌的話所動,仍就固執己見,堅持藩主決不能降,金廈水陸二師也誓死保衛金廈。為了給諸將打氣,他將前年的金廈海戰拿出說事,指達素當初調動那麼多兵馬都未能奪取金廈,況遠道而來的太平軍。

  周全斌駁斥於他,說此一時彼一時,那時金廈軍民齊心協力,人人殊死奮戰,遂有大捷。現在卻是人心不安,軍心士氣低沉,水陸二師力量薄弱,對方又有朝廷大義,還有鄭襲部相助,與世隔絕的金廈哪裡還能和前年一樣重創對手。

  周洪二人爭執時,陳永華終是開口,鄭經以為他會獻策,不料這位老師卻是說道:“宗室都跑得差不多了,就一個魯世子還在,連個斡旋的人都沒有。要是魯王沒有病死,請他老人家出面,或還有轉機。唯今之計,是戰是守,還是藩主親斷吧。”

  陳永華雖沒有明說什麼,但言外之意眾人也是聽出來了,他這是也不支持繼續戰下去,但卻又不願明說,而是將皮球踢給了自己的學生。

  老師的閃爍讓鄭經心中不快,他沉著臉背手而去。一眾文武就洪旭一人支持他,誓死保衛於他,其他人卻都有歸降之意,實是叫他好不著惱。陳永華讓他自己決定,鄭經卻不敢就此決定,他也拿不定主意。若是咬牙不降,他擔心會不會如周士相所言那般,金廈軍民盡數背棄他這個藩主。

  鄭經去找了自己的母親。

  這世上,兒子有了難題不決時,往往都會想到自己的父母。父親不在了,母親卻在,也許母親能夠幫助自己。

  路上,遇到自己並不喜歡的妻子唐氏,雖然唐氏小心翼翼的,可是鄭經越看她卻是越惱火。鄭經有惱火的理由,若不是唐氏的父親唐顯悅,他和昭娘的事又如何會走漏!

  “母親在哪?”鄭經冷冷的問唐氏。

  夫君冰冷的語氣讓唐氏很害怕,她低聲道:“阿母在廟堂。”

  鄭經哼了一聲,理也不理唐氏,徑直去廟堂尋自己的母親。

  “母親!”

  在廟堂外,鄭經輕呼了一聲。屋內傳來母親的聲音:“經兒,進來吧。”

  鄭經推門進屋,發現母親跪在鄭家的列祖列宗畫像前。父親鄭森的畫像前不久剛剛掛上去,上面卻空著祖父鄭芝龍的像。

  “母親,人心都變了,孩兒恐怕鎮不住他們了。”

  鄭經咬牙將外面的事情告訴了母親。董嫻聽後,凝視兒子,許久,輕歎一聲:“這都是你自己的錯,你不該殺鄭泰的。”

  “鄭泰暗通賊秀才,兒子若不搶先下手,必為其制。”鄭經不覺得自己除掉鄭泰有什麼不妥。

  “你便真要除掉鄭泰,也不當在此時。”

  董嫻搖了搖頭,大禍已鑄成,現在說什麼都遲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3 22:32

第1051章 你的父親是國姓

  “母親,難道真要兒向那賊秀才歸順不成?”鄭經很不甘心。

  董嫻看了眼兒子,雖然兒子長得很像他的父親,骨子裡也是流的鄭家的血,可和他父親比起來,卻還是差得太多。或許,兒子還是太稚嫩了吧,他不知道有些事情什麼時候能做,什麼時候不能做。有些事一旦做了,再怎麼樣彌補都沒用了,而這個時候,最需要的是做出明智的選擇,而不是自欺欺人。

  鄭經的確糊塗,在另一個時空,在“三藩”集體造反,滿清搖搖欲墜之時,他沒有選擇和三藩一起推倒滿清,而是幫滿清續了命。因為他的私心,導致舉軍攻進浙江、江西,甚至已經打到安徽的耿精忠不得不默然收場,最終落個身首異處的下場。如果鄭經不是趁耿精忠北上之時襲擊他的老窩福建,歷史不需要任何穿越者就已然改變。

  或許,這個“糊塗”是鄭家人的通弊吧。鄭芝龍、鄭森、鄭經,祖孫三代,代代都糊塗,代代都在關鍵時候做下讓人無法想像的事。結局除了讓人唏噓,就是痛心。

  除了糊塗外,鄭經也很堅強,這一點和他的父親一樣。面對挫折,鄭森從來都不會氣餒絕望,而是奮發自新,繼續抗爭,每戰每敗,每敗每戰。同樣,鄭經也不會就此放棄,他十分的不甘心。這種性格,說的好聽點,是堅持;說的難聽點,是固執。

  母親言語中透露出的無奈讓鄭經無法接受,他實在是不願就此放下一切,向那個賊秀才俯首納拜。但他很清楚,不想落個這樣的下場,他就必須得到母親的支持。唯有母親,才能替他鎮住金廈這幫蠢蠢欲動的文武,才能使他們團結起來和海對面的賊秀才抗爭到底。如果沒有母親的支持,他這個藩主恐怕指揮不動幾個人了。

  董嫻卻不糊塗,因為她從來沒有糊塗過。

  保護自己的兒子,是天下每一個母親都會做的事情,也是做母親的本能。這一點並不涉及任何私心權利的爭奪,完全是護犢之情。為了保護自己的兒子,董嫻毅然和自己的夫君反目,堅定的站在兒子一邊,利用自己在金廈的影響為兒子組建了抗爭丈夫的班底。這些,在外人看來,是她董嫻糊塗,不明大義,教子無方,是婦人之見,可在董嫻自己看來,她沒有錯。的確,眼睜睜的看著兒子去死,是一個母親的最大失職。

  然而這一次,董嫻卻沒有再選擇支持兒子。她知道自己的兒子心中在想什麼,於是她問自己的兒子:“金廈可守?”

  鄭經猶豫片刻,不敢欺瞞母親,緩緩搖頭道:“不可守。”

  “既不可守,為何不降?”

  董嫻說話時,習慣性的為鄭家的列祖列宗上了長香。這些事本不是她這個媳婦應該做的,可是自己的丈夫長年在外征戰,她不得不替自己的男人擔起供奉祖先的重任。現在,則是替她的兒子。

  母親的問題讓鄭經有些漲紅臉,他不吭聲,可是母親的視線卻定在了他的臉上。

  “降了,兒子就什麼都沒有了,也什麼都不是了。”

  在母親目光的逼視下,鄭經終是說出了心裡話。周士相的那份宣言中沒有對他鄭經有任何高官厚祿的許諾,這意味著他一旦下令放下武器投降,他將不再是什麼親王,是什麼藩主,而將是一個平民百姓。

  董嫻知道兒子說的是心裡話,並沒有騙她這個母親。她輕歎了一聲,握住兒子的手,和聲說道:“你怎麼能說這話呢?……你還有母親我,還有妻子,還有家,怎麼會什麼都沒有呢?”

  “母親,兒子從前是世子,現在是藩主,難道將來只能如普通人一樣活著,如凡夫俗子一樣活著嗎?母親,我是鄭家的人啊!”鄭經的聲音有些哽咽,他畢竟才20歲。

  做普通人有什麼不好,普通人家可沒有父親要兒子死的道理。

  董嫻的心頭有些酸楚,夫君的絕情始終讓她耿耿於懷,難道妻子兒孫就比不上那所謂的人倫大道嗎?

  酸楚之後,董嫻定色看著兒子,問他:“那你想怎麼做?”

  “兒子想……”鄭經有些遲疑。

  “你想什麼?”董嫻催問道。

  “兒子在想,如果事不可為,兒子想帶著母親和昭娘,還有臧兒去海外。”鄭經鼓起勇氣說道,“兒子可以去祖父生活的地方,可以去祖母的家鄉。”

  “倭國嗎?”

  兒子的想法讓董嫻有些吃驚,雖說嫁夫從夫,夫死從子,可是她卻不願隨兒子去倭國。那裡,是她婆婆的故鄉,可不是她的故鄉。

  “去了倭國,你不還是普通人。”董嫻否決了兒子的想法,去倭國和歸順朝廷沒有任何區別。

  鄭經卻道:“我鄭家在倭國經營了數十年,祖父和父親在那裡都有部下,和倭國的將軍也有關係,兒子去了後,肯定會得到他們的照顧。”

  董嫻搖頭道:“你的祖父在北京,你的父親葬在這裡,你卻要去倭國,難道你從此以後再也不回來了麼?”

  鄭經沉默在那,去倭國是最後的退路,不到最後一步,他是不會走的。

  見兒子不說話,董嫻勸道:“從前有你祖父和父親在,有我們鄭家的水師在,倭人才對我鄭家友好。現在你去倭國,你認為倭人還會對我們好嗎?”

  “不去倭國,兒子還有何地可去。”鄭經低下了頭,聲音很小。

  董嫻道:“經兒,去倭國不是個好辦法。你須知道,便是你祖父和父親在時,對倭人也不是十分盡信,總是提防的。”

  鄭經抬頭看著自己的母親,遲疑道:“母親,兒子便算不去倭國,而是歸降他賊秀才,可兒子畢竟是金廈舊主,一旦歸降,難保賊秀才不會殺害兒子。”

  “齊王可以殺任何人,但萬萬不會殺你。”和兒子對周士相的稱呼不同,董嫻用的是“齊王”的尊稱。

  鄭經沒有注意到母親言辭的不同,他只問母親為什麼。

  董嫻拉著鄭經的手走到鄭家列祖列宗像前,視線落在丈夫的牌位上,定聲說道:“因為你的父親是國姓。”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3 22:32

第1052章 順治要死了,康熙要來了

  在母親的勸說下,鄭經降了。

  在小年夜這一天,周士相登上了廈門的土地。

  在魯世子等人的見證下,鄭經向周士相親手奉上了金廈軍民黃冊。這一刻,意味著金廈從今往後再也不是什麼藩主的領地,而是大明朝的土地。如《告鄭經書》所說,周士相保證了鄭經及其部下的性命,他本就無意殺害鄭森的骨血。

  數天之後,周士相在文武將領的簇擁下,渡海至金門。

  周士相的目光已然落在了臺灣。

  一個從北方緊急傳來的消息卻將周士相的目光生生從地圖上的臺灣移回到了北方。

  北京,福臨病重,據探這位韃子的年輕天子很可能染了天花。

  在短暫的錯愕之後,周士相終於想到了福臨似乎就是死於天花。

  如果福臨病死,那麼就意味著康熙上臺,同時也意味著北方的戰事必因此事而發生大變。

  “順治要死了,康熙要來了。”

  聽到大帥這句莫名其妙的話,瞎子李不禁在想康熙是誰。

  ……

  北京城,自從皇帝親征歸來後,雄偉的都城中就始終死氣沉沉。

  往年的除夕,北京城爆竹不斷,今年,卻聽不到一聲爆響。

  在一片寂靜中,北京迎來了順治十八年。

  初一,本是一個值得慶賀的日子,是走親訪友、百官相互賀年的好日子,然而就如死寂的除夕一般,初一的北京城同樣沒有生機。一切,仿佛回到了十八年前。

  沒有了南方錢糧的輸送,京裡的物價每天都在瘋漲。從前,一石大米紋銀一兩五錢,現在則是十一兩。麥子也從原先的一兩多變成了四兩多。除了糧食外,食鹽、布匹、豬肉都在瘋漲,一天一個價,直叫那些窮苦的百姓連問個價都不敢。

  漢人的百姓過不下去,滿城的八旗家眷們也覺得日子越發難過了。

  往年,滿城都是喜氣洋洋,張燈結綵,八旗的姑子們相互串門,學著漢人那樣給晚輩壓歲錢,一個個臉上洋溢著最燦爛的笑容。今年,姑子們則是一個比一個愁眉苦臉,因為旗餉越來越少了。少了用度倒是其次,最讓姑子們擔心的是,她們的男人不知何時能回來,又是否能活著回來。

  大學士馮銓的日子還是比較好過的,因為他不僅僅是大學士,更是有錢人。京裡物價漲得嚇人,對於這位歷經兩朝的大學士而言,卻絲毫沒有影響。唯一叫他擔驚受怕的也只是中原的戰局還有皇帝的病情。馮銓不止一次獨自想過,萬一鼇拜在河南失利,吳三桂大軍直逼京城而來,他是不是割了腦後的辮子改奉新主?

  馮銓不擔心吳三桂會不納他,因為他的資歷實在是太老,洪承疇在他面前都得自稱一聲晚輩。雖然頭上戴著“閹黨”的帽子,可那都是三十多年前的事了,如今的他,是大清的中和殿大學士,是漢官的翹楚人物。若他願投,恐怕吳三桂會倒履相迎。

  只是現在河南戰事還沒分出最後的勝負,馮銓實在是不好下注,他覺得還是觀望觀望。其實,投吳三桂倒非是馮銓一開始的選擇,也不是最好的選擇,在他看來,南方的周士相和他麾下的太平軍表現出的強勢遠在吳三桂之上,投奔周士相似乎要比投吳三桂更穩妥一些。只是太平軍現在卻停在了徐州一帶,沒有北進跡象,吳三桂卻咄咄逼人,聽說兵馬比太平軍還要多,故而真要是吳三桂打贏了,那馮銓也就沒有選擇的餘地了。他總不能真為大清效死同殉吧。

  皇帝的病情宮裡也一直瞞著,沒什麼準確消息傳出來,這一點也是馮銓十分不滿的。他怎麼也是內閣大學士,皇帝的病情那些滿州內大臣憑什麼就不通報於他?現在的滿州八旗裡都有好多漢軍和綠營抬了進去,他馮銓雖說還沒有不要臉到自己去請皇帝恩旨抬入滿州,可論身份,論地位,內大臣們也不能太過欺負人。

  悶悶不樂的在府裡過了初一和初二後,馮銓的好友王熙卻來拜訪他。

  王熙是翰林院掌院學士、禮部尚書銜,他和馮銓從前交往不多,不過自順治十五年改內三院為內閣、設立翰林院之後,兩人都因體制變革而高升,馮銓拜殿閣大學士,王熙掌翰林院,並都得到了皇帝的寵信,故而漸漸他們之間也就逐漸成了知交,在許多重要事情上都能常常互通消息。

  和馮銓一樣,王熙這段時間也一直驚疑不定,所以一到初三,他就再也忍不住,特地來向馮銓打聽皇帝病情。馮銓自己也不知道,只能將宮裡的話轉述了一遍,無非是皇帝高熱不退,難以上朝理事。王熙半信半疑,因為自董鄂妃病逝至今,皇帝已經染病兩月,這什麼樣的病才能讓天子兩個月都不能上朝理事。

  王熙見此間沒有外人,便大膽與馮銓說道莫非皇帝病情很重,又或是得了什麼不治之症?若是如此,那正風雨飄搖的大清可不太妙啊。

  馮銓搖了搖頭,沒有和王熙深入“探討”此事,只說後日初五按制百官都要去宮裡請安,到時皇帝的病情,宮裡總有個說法吧。王熙聽後,點了點頭,和馮銓又說了些京裡物價漲得太厲害,百姓生活不下去的事,朝廷得想辦法抵制物價,要不然再這樣下去,恐怕百姓都吃不上糧食了。

  馮銓聽的只是苦笑,自皇帝患病以來,內閣早就失去了往日作用,朝中大小事務都是由索尼、蘇克薩哈等內大臣一手操辦,他這大學士說話一點用也沒用。況且,就算他說話有用,也解決不了物價上漲的問題,因為大清現在真是窮困交加得很。沒見年三十前,滿城的那些八旗婦人們都跑各自的都統衙門哭訴無米過年了麼。

  “這大清,再這樣下去,遲早要完。”王熙歎了一口氣,“也就看鼇敗能不能替大清續命了。”

  馮銓應付幾句,王熙也就起身告辭。等到初五,按制,諸王公、內大臣、內閣、部、院、翰、詹、卿、寺、科、道各衙門官員,齊集後左門請安。正處新正之際,可百官卻發現宮殿各門所懸的門神、對聯都已除去,彩燈彩飾也都收起。

  見此情景,百官自然知道皇上的病沒有起色,頓時給紛竊語起來。此時,總管太監趙全匆匆從宮裡出來,與康親王傑書、內大臣索尼等人低頭耳語,神色很是倉惶。傑書和索尼他們聽了,臉色也是陰沉得很。

  這一幕,看在百官眼裡,自是成為無形壓力,使空氣十分沉重。

  馮銓跪在那裡,感覺似乎要出什麼大事,眼角餘光突然瞥見寧完我正在發抖,心中咯噔一聲,正胡思亂想時,就聽鐘聲響起。他忙代表百官朗聲跪奏:“今當臘盡春來,寒暖交替之時,聖躬違和,臣等微忱,恭請皇上避受風寒,靜養珍攝。一應本章盡送內閣擬議請旨,皇上請放寬心。願皇上早日痊癒,則國家萬民之大幸也。”

  跪著的百官同聲奏道:“願皇上早日痊癒!”。

  不多時,有御前侍衛向百官傳達了皇上的口諭:“爾等所奏,朕已具悉。部院各衙門齊奏本章,一併送內閣大學士處即可。”

  百官聽後,便要三呼萬歲起身,然後各歸本衙,卻見慈甯宮首領太監捧來了皇太后懿旨,諭令釋囚犯、減刑獄、免死罪;同時要求傳諭民間不許炒豆、點燈、潑水。

  這一刻,除了極少數人之外,餘下的文武百官才恍然大悟:原來皇上出天花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3 22:32

第1053章 玄燁即位

  天花,是令滿州談虎色變的可怕病症。一旦得了天花,便是貴如王公,也是斷難抵禦,至今從天花之下僥倖能活下的大抵十之一二,餘者多是喪命於此。年輕的大清皇帝染上天花,意味著什麼,意味著皇帝很可能就此病逝。

  大清丟了南方,丟了西北,中原也是岌岌可危,這時候皇帝去世對大清又意味著什麼?

  難道真是末世來臨了?

  文武百官被皇帝出痘的消息驚得心慌意亂,人人色變。後左門,如冰封一般沉寂,只剩那百官沉重的呼吸聲。

  康親王傑書出面讓百官散去,文武這才帶著驚恐和忐忑無聲無息的離開宮門。一路,大小轎子無數,卻沒有一個人說一句話。可轎子裡的人心,卻有著千頭萬變。

  懿旨發出後,慈甯宮中,太后卻是呆坐在榻。她的容色極其疲憊、憔悴,眼睛已經紅腫,就那麼坐在禦榻上以手撐額,不時輕聲啜泣一二。侍立在一邊蘇麻喇姑一邊自己抹淚,一邊不忘給太后披上一件深藍色的貂皮披風。披風披在太后身上時,太后卻恍若不覺,這更令蘇麻憂傷。

  慈甯宮的正殿空曠冷清,雖然生了好幾盆火,仍比寢宮冷得多。

  懿旨雖大赦天下,也正式將皇帝的病情通告天下,不許民間炒豆,可太后也好,蘇麻也好,都知道一切都晚了。皇帝的病情之重,此刻,恐怕神仙下凡也救不了。

  主僕二人就那麼靜靜在那,大殿靜得一根針落地都能聽清。

  許久,慈甯宮的總管太監急急入殿,對蘇麻低語幾句,蘇麻聽後身子微微一顫。她痛苦的看了眼太后,咬牙上前輕聲道:“太后,皇上宣學士了。”

  太后的身子也為之一顫,半晌,兩滴淚水從她的眼中流出,她喃喃道:“福臨要擬遺詔了,要擬遺詔了……”

  ……

  翰林院掌院學士王熙剛從後左門回府,宮裡的內侍就來傳諭了,他急急忙忙奉召來到養心殿。時隔兩個多月,王熙第一次見到了皇帝。此時的順治已經渾身滾燙,臉龐猩紅,臉上、身上也佈滿了水痘,很多已經潰膿,讓人看著十分的可怖。

  王熙只看了一眼,就駭然於胸,嚇得跪倒在地。

  順治已經微弱到極點,可神志還很清楚。他躺在禦榻上,用微弱的聲音對跪在榻前的王熙說道:“朕患痘症,勢將不起。你仔細聽朕說的,速撰詔書。”

  王熙按住心頭驚恐,就要答應,又聽順治道:“取筆墨來,就在朕面前寫。”

  “喳!”

  皇帝的模樣讓王熙覺得五內崩摧,淚不能止,奏對竟不能成語,一片含糊,到最後,泣不成聲了。

  見王熙這樣,福臨不禁歎道:“朕平日待你如何優厚,訓戒如何詳切。今事已至此,皆有定數。君臣遇合,緣盡則離,不必如此悲痛。況且已是何時,安可遷延從事?”

  屋中的內大臣索尼和蘇克薩哈也督促王熙趕緊擬旨,顯然,二人已經意識到主子現在恐怕是在用最後的氣力交待後事了。

  “臣領旨。”

  王熙勉強拭淚吞聲,聽順治口述,就禦榻前寫成詔書首段。

  索尼見主子說話困難,便奏道:“如此撰詔,奴才恐聖體過勞。容王熙奉過主子面諭,詳細擬就,進呈御覽。”

  “也好。”

  福臨點頭同意,遺詔是他最後的後事,也是最後的一件大事,不能輕率。他示意王熙近前,將詔書大意講了一遍,王熙便出殿往乾清門下西圍屏內撰擬去了。王熙寫好一段,便送往養心殿,先後三次進覽,撰寫完畢後,日已漸落西山。蘇克薩哈告知王熙,所撰詔書已蒙皇上欽定,皇上命索尼、大學士巴哈納二人捧詔奏知皇太后,然後將宣示王貝勒大臣和文武百官。

  王熙踉蹌著出宮去了。暮色漸合,輝煌的殿闕宮門在最後的一道陽光中,閃著淒涼的光澤。環顧大內,竟沒有一點聲響。王熙心中悲愴無名,只覺那一陣陣北風,比三九寒冬時還要刺骨!

  正月初八,各衙門提前開衙,官員們黎明時分就應盥洗完畢,穿上朝服入署辦公。但他們消息靈通的長隨回來稟告:天安門啟而複閉,只傳大學士、九卿及禮部官員入朝,進門就摘帽纓,其餘官員各散回家。

  本朝制度,有了大喪官員才摘帽纓。皇上雖然患病,但是春秋正富,至於有此大變嗎?職小位卑的官員們不知底細,心內惴惴不安,不免出門探聽,遇到熟人,便互相訊問,但誰也沒有確實消息。眼看著內外城門盡閉,八旗兵卒一隊隊戒嚴巡邏,大小街道行人寂寂,一派惶駭,他們又都趕緊縮回家中等候。

  等到申正,太陽垂下西天,大內傳旨下來,召所有官員攜帶朝服入朝,先往戶部領取素帛,然後在太和殿西閣門前集中等候。

  皇帝駕崩的消息正式專來。

  二更時分,皇太后親禦太和殿,王公親貴、文武百官,按照大朝時的禮節和位置,跪聽宣讀遺詔。丹陛上和丹墀下,各有一名宣諭官員在大聲宣讀,陣陣北風把一字一句都清晰地送到每個人的耳邊:“朕以涼德,承嗣丕基,十八年於茲矣。自親政從來,紀綱法度、用人行政,不能仰法太祖、太宗謨烈,因循悠忽,苟且目前,且漸習漢俗,于淳樸舊制,日有更張,以致國治未臻,民生未遂,是朕之罪一也;朕自弱齡,即遇皇考太宗皇帝上賓,教訓撫養,惟聖母皇太后慈育是依,隆恩罔極,高厚莫酬,朝夕趨承,冀盡孝養。今不幸子道不終,誠悃未遂,是朕之罪一也……”

  順治的遺詔以極其沉重的語氣,列數了自己的十四項大罪,其中大致有自責于諸王貝勒情誼睽隔、友愛之道未周;自責于端敬皇后喪禮諸事太過、逾濫不經,不能以禮止情;自責委任使用宦官,致使營私作弊等等。但其中最重要的一條卻是自責治國無方,以致江南反復,西北得而復失。

  讀罷十四項大罪,宣諭官員聲音有些嘶啞,喘了口氣,宣諭遺詔的最後部分:“太祖、太宗創垂基業,所關至重,元良儲嗣,不可久虛。三子玄燁,佟妃所生,岐嶷穎慧,克承宗祧。茲立為皇太子,即遵典制,持服二十平日,釋服即皇帝位。特命內大臣索尼、蘇克薩哈、鼇拜、敦拜為輔政大臣。伊等皆勳舊重臣,朕以腹心寄託。其勉矢忠藎,保翊沖主,佐理政務,佈告中外,咸使聞知。”

  宣諭完畢,宣諭官鄭重地宣佈:“奉皇太后懿旨,遺詔同哀詔一起,遣官頒行天下!”

  聽諭時候,群臣匍伏,肅靜一片。宣諭一完,王公大臣、文武百官放聲大哭。於是太和殿前,哭聲震天,和後宮那沸騰的哭聲相呼應,地動山搖,日星隱耀。

  可是這嚎啕聲中,卻有著千萬心緒,有多少真,有多少假,無人可知。

  明定武三年(偽清順治十八年)正月初八,順治逝於養心殿。

  初九日,皇三子玄燁即皇帝位。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3 22:32

第1054章 智勇過人唐三水

  一等精奇尼哈番、滿州正黃旗出身的大清江南江安提督庫恩布本名唐三水,其祖籍乃是鳳陽蒙城。故鎮守廬州以來,唐三水曾兩次衣錦還鄉。其人鄉土觀念深重,在任上大量提拔重用蒙城縣的鄉親,家鄉小夥子,只要是身強力壯,眉清目秀的前來投奔於他,最少也給個把總幹幹。這就令得蒙城縣的人十分得意,都道“認識唐三水,就把大刀挎”。一時間,江南提督麾下竟然出了一大批蒙城軍官,這批軍官又仗著唐三水的勢力在廬州、鳳陽等地橫行霸道。

  身為大清皇帝親自賜名,抬入滿州的大官,唐三水的名聲可謂威風凜凜,不僅固山額真金礪不敢違他半分,就是鎮守徐州的貝勒屯泰也使動不了這個唐三水,只能對其好言安撫,因為屯泰還得依著唐三水守住廬州和鳳陽一帶,要不然徐州的側翼可就全暴露給太平軍了。

  唐三水也是有本事,自從太平軍手中奪回廬州以後,其先後和安徽的太平軍大小交戰六次,除一次失利之外,餘下五次皆是有所斬獲,雖未能將安徽的太平軍逐出,卻也令其無法北進一步。廬州在其手中確是固若金湯,屯泰聽聞太平軍方面對唐三水是咬牙切齒,那賊秀才為了儘快打通安徽和河南的通道,更是派人至廬州勸降,許以唐三水國公爵位,可唐三水卻當場將使者斬殺,以此表明拒不投降態度。

  此事傳出,自是叫人欽佩。可屯泰也不盡信唐三水,畢竟此人是個漢人,因此他秘密派人到廬州打探,更給固山額真金礪等旗人秘信,結果各方傳來的消息都證實這唐三水的確對大清忠心耿耿。甚至聽說唐三水因為對皇帝給自己抬旗賜名無比感激,在府內特意給皇帝立了生祠。

  不管是傳聞還是事實,都表明唐三水對大清根本沒有二心。去年底,唐三水又親自領兵擊敗了自歸德方向欲殺進鳳陽的明軍忠貞營,殺敵三千餘。如此,屯泰對他更是不再懷疑。鼇拜親領大軍至開封後,屯泰還寫信向其極力推薦唐三水,稱此人為當世名將,賊秀才在其手中屢屢吃虧,其部又有八千悍卒,若能善加使用,定能收奇效。

  鼇拜早就聽過唐三水大名,去年揚州大戰時,各方皆敗,唯這唐三水在安慶打了個勝仗。加之唐三水為朝廷守住了廬州,其功不小,便起意調唐部至河南參加大戰。不料,調兵命令剛剛發出,在豫東活動的忠貞營大寇李來亨、王光興等部突然就揮師殺向鳳陽。面對忠貞營的大舉來攻,唐三水再次披甲上陣,親自統兵抵禦,一時間自是無法趕往開封。

  鼇拜收到了唐三水的回信,信中稱待其擊敗李來亨等人後,便立即帶兵前來聽侯鼇少保統轄。鼇拜也不是蠻不講理之人,眼下雖大敵是吳三桂,可忠貞營和搖黃十三家等在豫南和豫東活動的明軍也牽制了不少清軍,令得河南巡撫賈漢複不能專致抵抗吳三桂。現在忠貞營大舉殺入安徽,一定程度上倒是替河南減輕了壓力,令得鼇拜能夠騰出手,抽出更多兵馬部署開洛大戰。所以,鼇拜在回文中好生安撫唐三水,鼓勵他為國報效,他日定能封公封侯,甚至於封王也不是不可。

  鼇少保的鼓勵自是讓唐三水感恩戴德,在與額真金礪、鳳陽總兵陳元(原九江總兵)等人商議後,他親自帶領精兵五千至毫州抵禦忠貞營大寇。

  行軍途中,一隊土匪從大別山中慕唐三水大名前來投奔。聞知此事,唐三水大喜過望,親批一萬兩白銀給這些土匪做安置費。沒想那土匪頭目卻是貪婪至極,在唐三水給的批條上將“一”加了一豎,使“一萬”變成了“十萬”。領錢時,負責錢糧的唐三水親信宋錢發現了異樣,向唐三水彙報核實。唐三水並不否認,點頭稱是,於是錢照撥十萬白銀。

  待兵馬行至毫州境內時,唐三水卻突然命人喚來那土匪頭目,拍著他的肩膀道:“老弟,幸好你只添一豎,倘添兩豎,不就變成二十萬了嗎?錢嘛,日後多的是,老弟可得好好幹呀!”

  那土匪自知理虧,磕頭稱願為提督大人效犬馬之勞。次日,即領所部為前鋒,與明軍忠貞營前出一部死戰,成功擊退對方。那土匪頭目興高采烈前來大營請賞,唐三水卻是猛的翻臉,命左右將這頭目拉出去砍了,爾後將被那頭目吞下的十萬兩白銀盡數取出,散于土匪部下,令得眾土匪人人滿意。

  攻入毫州的明軍忠貞營知唐三水親領兵馬前來,因前番曾在其手下吃過虧,故大寇李來亨要王光興和黨守素二將領兵萬余為右距,劉體純領兵六千為左路,李來亨則親領兩萬余人為中路。三路大軍齊致擺開,相互呼應,誓要一戰將唐三水殲滅,從而進取廬州。

  探馬傳來明軍動作後,唐三水部下都有憂慮,因他們此行雖然收編了不少土匪,可能戰的兵也不過五千餘,來犯的明軍卻有數萬之多,且分三路,無論如何也是沒有取勝把握。

  唐三水卻豪氣雲天,他道本督智謀過人,忠貞營人馬雖多,卻盡是粗人,只需使出疑兵之計,便能叫他們知難而退。

  眾將都是不明,結果次日就見提督親兵營中卻推出一門門大炮來,數去竟有一百多門。如此多的火炮著實叫那些將領吃了一驚,同時也是大喜,有了這些火炮可就不怕那幫大寇了。豈料走近一看,將領們人人面色古怪,原來那些大炮都不是真的,而是以豆麵捏制而成,外面刷上了黑色,再用騾馬馱著。

  太和綠營副將萬大良失聲道:“提督大人這不是開玩笑麼,這假大炮如何能殺敵!”

  眾綠營將領也是人人發愣,前番只聽提督大人吹噓自己智謀過人,要用疑兵嚇走大寇,可這疑兵竟是“豆炮”,這不是逗人玩麼!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3 22:32

第1055章 錢,女人,佩刀

  固山額真金礪在營中得知此事後,還不太相信,結果過來一看當場也傻了眼,正哭笑不得時,就見一身戎裝的唐三水在親信賈大和宋錢二人的簇擁下威風凜凜走來。

  “我那些炮都拉出來了麼!”

  唐三水其實早就看到那一百多門騾馬馱著的“豆炮”了,卻非要炸一嗓子,好像不如此,不顯出他庫恩布大人的豪氣沖天。

  金礪硬著頭皮上前低聲道:“提督大人,這炮?……”

  不待他說完,唐三水就大喇哽的一擺手:“這炮好的很!”

  “這炮好?”

  金礪不知道說什麼好了,因為他實在是無話可說。

  唐三水也不理會那眾發呆的綠營將領,徑直走到一門“豆炮”前掃了幾眼,忽的勃然變色,罵道:“搞什麼東西,這炮怎麼這麼輕的!”

  賈大湊上前一看,原來這豆麵大炮重量太輕,壓不住車,所以這騾馬車輪在地上一點印子都沒留。賈大也是機靈,忙要人給這些炮車廂上放上大石頭,這麼一來,車輪過後,果然印痕很深。

  唐三水再看,十分滿意,這才對一眾江南左的綠營將領道:“怎麼,諸位以為本提督是在兒戲嗎?”

  “不敢,不敢!”

  這一眾將領都是各府州縣的綠營軍官,有的還是土匪就近收編,多的有兵千人,少的有兵百十人,合在一起也五六千人馬。唐三水親領精兵五千前來毫州時,給各州縣都行了調文,將這幹綠營全調了過來。因庫恩布大人威名,這眾清軍綠營將領沒人敢違令,反倒摩拳擦掌,求戰心切。之所以如此,正是因為庫恩布大人從軍這麼多年,罕有敗仗。諸將都指著這次能跟著唐三水發大財呢,可誰也沒想到提督大人竟然弄了一大堆假大炮要和大寇們一決高下。這不是兒戲是什麼?可當著唐三水的面,一幫人又哪敢說出來,均是在那賠笑連說不敢。

  “哼,本提督知道你們心裡在想什麼,不過本提督也懶得與你們解釋,且都隨本提督出戰,叫那大寇們知道本提督的厲害!”

  唐三水冷哼一聲,下令出擊。金礪一怔,忙問出擊何方。

  “齊……兵法有雲,要打就打最強的!”

  唐三水大令一發,竟是要全軍出擊明軍最強的中路大寇李來亨部。

  金礪倒吸一口冷氣,那李來亨可是有老虎凶名,其部還是三路明軍中最多的一支,這不去先打相對較弱的兩路,反而先打最強的中路,實在是不合用兵之道啊。奈何唐三水執意如此,金礪無有兵權,也只能由著他行事。為了防止那些綠營聽說要打李來亨嚇得私自逃跑,唐三水命嫡系將領率兵監視他們,更下了嚴令,有臨陣脫逃者陣斬不赦。嚴令之下,再加上唐三水素來威名,眾綠營將領也只能硬著頭皮隨他出擊。

  兩天後,清軍在毫州西南遇上了正大舉殺來的李來亨部。雙方迅速拉開架勢便要開戰,很快,明軍就發現對面的清軍竟然趕著大量炮車來到陣地前沿。李來亨接報後也是吃了一驚,來到陣前探察,遠遠一看,果然清軍火炮眾多,心下不由怯了,思慮再三,下令撤軍。

  金礪和一眾綠營將領就這麼睜大眼睛望著大寇被庫恩布大人的假大炮嚇走,那刻,直覺庫恩布大人真是諸葛孔明再世。

  “本提督早就料定,那大寇李來亨虛有兵馬,底子卻薄,我擺開架勢,帶來這麼多大炮,諒他也無膽來攻。”

  一眾將領的吹捧讓唐三水很是得意,在馬上大吹大擂,心裡卻是暗鬆了口氣:李來亨果是厚道人,收錢就辦事,齊王殿下誠不欺我。

  金礪此時對唐三水已是佩服得不能再佩服,若說從前他還自恃身份,對唐三水這個新晉抬旗之人頗是有些看不起,但現在,他卻不得不承認,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這唐三水用兵之道強出他金礪太多太多。

  “提督大人,賊兵既撤,莫不如我軍就此殺上去!”

  金礪主動求戰,要率部追殺明軍,唐三水吱唔一聲,正要說什麼窮寇莫追,卻見自己那些大炮上突然落下許多麻雀。那麻雀這會正對著炮筒子叼呢!

  “壞了!”

  唐三水一拍大腿,金礪也是反應過來,忙叫士兵去驅趕麻雀,要不然明軍發現這奇怪景像,定然有所生疑,弄不好這假大炮的把戲就會被拆穿。還好,動作及時,除了一門炮的炮筒子叫麻雀啄的有皮沒毛,其餘“大炮”還算安然無恙。

  李來亨這一撤,左右二路的王光興和黨守素頓時孤立無援,於是兩人也相繼後撤。這一場危機就這麼化解。

  雖雙方根本沒有交手,可卻不影響唐三水向清廷發去了報捷文書,內中聲稱毫州大捷,斬首上千。

  要金礪帶兵留鎮毫州後,唐三水領軍回到廬州。一回府,便先去拜見自己的二叔公。

  這唐三水父母早就去世,鄉下也基本沒有什麼親人,只一個二叔公在,於是唐三水便將這二叔公從蒙城鄉下接到廬州,安排在府上好生供養著。一天早晚兩次準時給這二叔公請安,風雨無阻,堪稱孝順。不過這個二叔公卻對這個侄子不要祖宗,做了滿州人十分不滿,常當著一眾下人的面,對唐三水動輒就罵,舉手就打。唐三水總是笑臉相迎,從不強嘴。時間久了,那二叔公也是被這侄孫磨平了脾氣,想到侄孫如今雖叫了什麼庫恩布,做了滿州人,可畢竟也是當了大官,算是祖墳冒清煙了。須知道,他唐家幾百年來出過的最大人物也不過是個舉人。

  唐三水拎著從毫州帶回來的特產興沖沖的就要去給二叔公請安,不想二叔公一見他卻怒氣衝衝道:“你出去就出去,叫人給我送什麼吃的,那玩意除了聞起來有點香,一點也不好吃,往後別給我送了。”

  唐三水聽了這話卻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因為他可沒有交待人給二叔公送什麼吃的。扭頭去看僕人們,卻發現這些人都在捂著嘴和鼻子想笑又不敢笑。這一來,更是奇怪,便問二叔公吃的何物。二叔公沉著臉從屋中取來一塊東西扔在唐三水面前:“就這東西,實在是難吃的很。你爾今做了大官,也有錢了,可也不能叫人給蒙了,往後別再買這東西了。”

  唐三水看了二叔公拿出來的那東西,半天無語,輕咳幾聲方道:“叔公呀,那是江南最新產的香皂,是孫兒的貴人特意叫人給孫兒送來的,孫兒捨不得自己用,特意孝敬給您老洗臉用,可不是什麼吃的。”說完,一個巴掌抽向管家,罵道:“媽拉巴子,怎麼不跟老太爺說明白,這香胰子能吃嗎!”

  管家十分委屈,因為他也不知道老太爺將香胰子當點心給吃了。二叔公明白過來,老臉一紅,有些尷尬。唐三水見狀,打發管家和下人們離去,然後從衣袋裡掏出一個金燦燦的小老鼠,雙手恭恭敬敬地遞給二叔公。

  二叔公接過這金老鼠,覺得雕得不錯,很是滿意的點了點頭:“三水,這只金老鼠從哪來的?”

  唐三水輕笑一聲,道:“孫兒在毫州碰到個六房的秀才,嫌在六房沒什麼實惠,想弄個知縣當當。也不知這小子從哪打聽來的,知道二叔公您屬老鼠的,於是專門用金子打了一個金老鼠來給您拜夀呢。”

  唐三水很是期待的望著二叔公,他是真孝順,因為這世上他的親人就剩二叔公一人了。那秀才乖巧,打的這金老鼠肯定能討老人家喜歡。不料二叔公勃然大怒,罵他道:“笨蛋,你不會告訴那秀才說我屬驢,那要是送個金驢來,不比金老鼠大多了。”

  “咳咳……”

  唐三水叫二叔公這話咳得不輕,心道叔公這褲襠放屁走兩岔了,十二個屬相上哪有屬驢的?

  從二叔公那裡出來後,唐三水便想著自己娶的那幾房小妾了。

  自打奪回廬州後,唐三水這日子可真是快活得很,儼然就是一土皇帝。溫飽思淫欲,廬州城的那些士紳大戶家的女子可沒少被他禍害。凡是叫他看上了,便在城中租間房子,掛上“提督府”的牌子,派個士兵往門口一站,然後將人往裡一塞就算萬事大吉。然而過不了幾天,唐三水就會把這位新娶的姨太太忘個一乾二淨,最後士兵溜了,牌子也摘下來。

  廬州城裡有人於是打趣說:“走,跟庫恩布大人的老婆睡覺去!”

  話傳到唐三水的耳朵裡,他卻根本不生氣,而是一笑置之,並不在意。不但如此,他甚至還經常把小妾賞給立功的部下,往往大手一揮,說道:“娘賣個逼的,老子的女人賞給你做夫人了,領她滾回去吧!”

  除了將自己的女人賞給部下外,唐三水還親自制了許多佩刀。刀上都刻著七個字——“事到萬難須放膽”。

  這些佩刀被唐三水分贈送給親信部下,以示激勵。

  錢、女人、佩刀等等,已然成了唐三水拉攏人的不二法則。

  這日,毫州的金礪突然收到開封送來的急報,說是皇帝駕崩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3 22:32

第1056章 可願扶保大清?

  大清皇帝是正月初八駕崩的,八百里快急傳至開封時,是十一日。亳州和徐州那邊幾乎是同時收到的消息,等到了廬州這裡,元宵節都過了幾天了。

  得蒙大清皇帝親自恩准抬旗、賜名的庫恩布大人當時就哭成了淚人,直在府內向著北邊方向跪了足足兩個時辰,方才眾人的勸說下不情不願的爬起。

  皇帝駕崩,新君已經即位,年號暫未選定,照制今年仍用順治十八年。大行皇帝的遺詔和太后的懿旨同時發佈天下,特命四大輔臣佐理政務,因國事動盪,懿旨要各地簡辦。廬州身處和太平軍對峙前線,唐三水這個江南江安提督自是不必上京,但須遵制素服。

  將皇帝駕崩消息下達各府州縣後,唐三水便找來親信宋錢,要他親自去一趟江南,聽取齊王殿下對於順治去世後,廬州方面的最新指示。

  唐三水琢磨著自己為齊王殿下也算是立下了汗馬功勞,原先韃子皇帝對自己頗是信重,所以想著在清朝這邊爬得更高些,如此也能為齊王殿下立更大的功,將來也好得個好去處。可現在順治死了,新君是個八歲孩子,朝政由四大輔臣把持,自己這個漢人抬旗的江南江安提督恐怕難以寸進,不若就趁此機會宣佈反正歸明,將廬州、鳳陽等四府三十九州縣作為大禮獻上。

  唐三水也是真不想身在清營心在明瞭,忠貞營那幫大寇大舉來攻,可不是配合他做戲的,而是真的不知道他唐提督苦衷。要不是自己機靈,及時通過太平軍的人給李來亨送上了大禮,又擺出了好大架勢,那幫大寇能就此退兵?

  自己一日不歸明,就得一日打著清朝旗號,這就難保李來亨那幫大寇不會再打自己第二次主意,總不能次次都花錢買平安吧。唐三水自忖這幾年自己掙的家當確是不少,可也經不住這般“敲詐”,別到最後,辛苦一番全便宜了那幫大寇。還是索性扯旗歸明吧,這樣大寇們總不好再盯著自己這塊肥肉了。

  從前周士相許過唐三水國公爵位,他自己想更進一步,弄個郡王當當,這才帶著賈大和宋錢他們鋌而走險,指著在清朝混得更好些。如今眼看著“重視”自己的順治掛掉了,四大輔政大臣全是正宗滿州,這意味著他唐三水今後日子未必有從前好過,且危險重重,這麼想著,唐三水便決意歸明瞭。實在弄不到郡王,國公也能將就。

  宋錢自是知道自家大人和齊王殿下關係,也實在是不想再這樣天天提心吊膽了。他和賈大二人這幾年掙的也不少,是該定定當當享受了,所以提督大人將歸明的事一說,宋錢立時不迭答應,精神抖擻的便要帶人出城去安慶,然後從那裡乘船去南都。

  廬州這裡自有和齊王的秘密聯絡方式,太平軍的軍情司在廬州和鳳陽等地都設有秘密聯絡站,很多軍情司的中轉情報和探子都是通過廬州往返河南和北方的。軍情司的大使張安對廬州這個中轉站很是重視,常駐廬州的軍情使就是千戶銜。

  宋錢這邊剛找到駐廬州的軍情陳千戶,還沒等他開口要對方安排江南一行,對方卻對他剛收到齊王密信,要馬上呈給唐提督。

  齊王來信了?

  宋錢一驚,不敢耽擱,忙領陳千戶去見自家提督大人。

  正抱著第九房小妾快活的唐三水一聽齊王有信來,不顧小妾的哀怨,匆匆拔槍去往自己的書房。

  這年頭,武人都好弄個書房點綴,以顯自己文雅,唐三水也不例外,況且他多少識得幾個字。

  “唐大人,這是我家殿下的親筆信,上面指明要唐大人親收。”

  陳千戶知道自家大帥和這位庫恩布大人關係很好,對方也是自家大帥埋在清軍中的一顆釘子,所以也不如勸降其他清軍將領那般見外,行禮之後便將密封的大帥書信遞上。

  唐三水點了點頭,宋錢忙將那信接過,然後一一核對上面的密封,最後取出信紙,上面卻是些叫人看著莫名其妙的話。唐三水意料之中,從書架中找到一本《大學》,然後交給宋錢。宋錢也是十分熟絡的從中翻尋,找出一段一段的話,又逐字對照分解,足忙活了大半個時辰,這才用被齊王殿下稱為密碼的《大學》將信件內容譯了出來。

  宋錢那邊在譯信時,唐三水這邊問了陳千戶齊王的情況,聽說齊王不在江南,而是去了福建討平金廈後,頗是有些意外。因為他覺得現在齊王的關注重點當在中原,在鼇拜和吳三桂的這場大戰上,卻不知為何會去福建。相比中原戰局,金廈的事情似乎不那麼重要。

  “大人,譯好了!”

  宋錢將翻譯出的信件捧給了唐三水,面色十分的古怪,似是齊王殿下在這信上說了什麼天大的事。唐三水心下一沉,接過一看,心中也是立時翻江倒海起來。原來齊王殿下在信中說順治不日就會病逝,屆時小皇帝登基,清廷將由四大輔臣大臣佐政。

  “齊王真是神人,竟然料敵如此先機。”

  唐三水不知道自己說什麼好了,他也是剛剛知道順治駕崩的消息,可從周士相這信中來看,對方分明就是早知道順治會病死。他不由猜測,莫非順治的死和齊王殿下有什麼關係,要不然對方何以知道順治會死?

  亳州的金礪在轉送皇帝駕崩消息和遺詔、太后懿旨時,同時告訴唐三水,皇帝駕崩是因為染了天花,病重不治。兩相一結合,唐三水心下就有些乍舌頭了,他懷疑是不是周士相的人潛伏到了紫禁城中,偷偷散播天花病役導致順治染病。若真如此,那賊秀才可真是賊了。

  “殿下還有什麼交待我的?”

  唐三水按下心頭困惑和震驚,看向陳千戶。他想周士相不可能千里迢迢送封信來就為告訴自己已經知道的事。果然,那陳千戶確還帶有話來。

  “大帥要我問提督大人,可願扶保大清?若願,則請大人看第二封信。”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3 22:32

第1057章 周王

  鼇拜不是最先收到皇帝駕崩消息的,最先接到京城急遞的是在開封的河南巡撫賈漢複。

  鼇拜在中牟,年前臘月寒冬,他就在那裡部署一場大戰。

  鼇拜的對手是吳三桂的大女婿夏國相和大將郭壯圖。

  胡國柱和王屏藩失利之後,吳三桂便準備著一場決戰,一場決定中原到底歸誰的決戰。為了籌集糧草,一道道命令從洛陽傳出,一輛輛糧車從潼關不斷的駛往河南,糧車的背後是陝甘全部的戰爭潛力,是陝甘無數家破人亡,嗷嗷待哺的家庭。

  洪承疇死時就給吳三桂說過,陝甘之地太過貧瘠,根本無法支撐長期戰事,故吳軍須速戰速決,萬不能有所遲頓,否則光是漫長的戰線和二十多萬大軍消耗的糧草就足以將吳軍拖入萬劫不復之地。

  然而,奪取西安之後,吳三桂卻是一錯再錯,先錯在未能及時東進奪取潼關,再錯在未能全軍進佔開封,導致北京的滿州八旗及時來援,將吳軍擋在了開封以西。

  永曆皇帝身死和貴州失陷的消息也讓吳軍上下心人惶惶,在洛陽問過“天意”之後的吳三桂終是在方獻亭、胡于宣等謀士的勸言下改遼王為周王,總統天下水陸大元帥、興明討虜大將軍,首次以他吳三桂的名義發佈了伐清檄文。同時在洛陽築高臺,親往哭祭永曆,哭祭之時,吳三桂哭得十分傷心,周圍之文武百官和洛陽百姓人人動容,俱是大哭,哭聲直震九宵。

  哭祭之後,吳三桂便領大軍前往鄭州,欲親自帶兵攻打鼇拜。時近年關,雙方不約而同的罷兵休戰,但所有人都知道,這是暴風雨前的短暫寧靜。

  自崇禎以來,河南無年不災,無年不亂。大災年景,天下局勢紛紛攘攘,誰也不知道明天到底會怎樣,誰也不知道這天下一夜醒來是歸了明,還是屬於清。過年的氣氛在中原大地幾乎都看不到,所有人都嗅出了空氣中的燥動的廝殺之意,沒有人願意成為這場大戰的炮灰,成為明清爭鼎的受害者,但他們什麼都做不了,只能在這人吃人的世道裡拼死掙扎。

  洛陽至鄭州一線的大小州縣,是暴風的漩渦。市面上沒有一家米店還開著,也沒有人能再買到一丁點糧食。城外的村落和市鎮原本就荒廢大半,餘下的那些和二十年多前一樣,相互抱團,不過這一次,這些塢堡大多投向了吳軍,而不是繼續倒向清軍。

  吳三桂在鄭州一帶投入了十四萬大軍,光大將就有夏國相、郭壯圖、馬寶、胡國柱、王屏藩等十多位,而他的對手鼇拜卻只能調動不到五萬的兵馬迎敵。單以動用的兵力計,吳軍足足是清軍的三倍,因此雖有王屏藩和胡國柱的失利,但真當吳三桂抵達鄭州後,前線的軍心士氣立時有了很大提升。尤其是吳三桂改遼王為周王的舉動,令得不少吳軍將領因為無君可奉的空蕩心理得到了安定。

  大軍未動,糧草先行。吳三桂知道鼇拜不可能就此退兵,接下來的這場大戰沒人知道會用時多久,因此糧草的準備就成了吳三桂的首要大事。他可以敗在戰場上,卻絕不能敗在糧草上。周王的一道道命令下,每日往返鄭州的糧車數以千計,卻依舊不能趕上大軍的消耗。方獻亭和胡于宣等謀士都知道吳軍在透支控制區內的民力,但此刻卻誰也顧不上那麼多了。這場大戰,只能贏,贏了什麼都好說,輸了,地盤再大,也沒用。

  郭壯圖領軍接應胡國柱後撤後,便將軍營設在了中牟西南四十裡地的吳水,連營十數裡。其部有近四千騎兵,一半是其嫡系,另一半卻是收編的河南本地的土豪馬匪,雖說紀律鬆散,隊伍拖遝,可勝在這些馬匪騎術倒也熟練,加上很多是當地人,對地方地形熟悉,因此發揮了很大作用。

  鼇拜的大營就在中牟,郭壯圖是直面鼇拜,也是離鼇拜最近的一支兵馬,他自是要做萬全準備,將探馬不斷的撒出去,以確保中牟清軍的一舉一動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每日間,清軍的探馬和吳軍的探馬都會交上幾起手,多則上百死傷,少則十數人。為了鼓勵士氣,郭壯圖給探馬的賞格很高,一顆漢軍首級能換銀十兩,一顆真韃子的首級則能換白銀三十兩。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得益於那些收編的河南土匪和塢堡青壯對地形的熟悉,吳軍竟在和清軍的探馬之爭中得了上風,迫使清軍不敢將探馬撒得太遠。

  大軍並未有什麼行動,畢竟春節是個大節日,明軍也好,清軍也好,總要讓人過節。

  正月初六這天,歇了幾天的明清雙方,在一個叫九龍的鎮子外發生了一場大戰。

  參戰雙方都是騎兵,吳軍有一千二百多人,清軍則有七百多人。

  指揮這支吳軍騎兵的是孫思克,清軍的指揮將領則是滿州正紅旗甲喇額真圖瞻。

  孫思克原是清朝的漢軍旗參領,其本對滿清忠心耿耿,替清朝立了許多功勞。因其漢軍旗出身,滿州對他也是格外青睞,比之一般綠營將領更得重視,按理他不可能背叛清廷。促使孫思克歸降吳三桂的最大原因就是當日他隨信王多尼從貴陽逃跑時,一路上不但親眼目睹許多川中百姓和綠營青壯被滿蒙八旗宰食,其部下漢軍也有不少人被抓去當食物。這還是不是最終讓孫思克決定歸明的最後一根稻草,促使他歸明的最終原因是西安將軍塔拜的投降。或者說,孫思克發現清廷已經大勢已去,這才下定決心,為自己,也為麾下這一千多部下謀條生路。

  孫思克的和趙良棟等陝甘綠營將領一樣得到了吳三桂的看重,被委以延綏總兵一職,現在夏國相麾下任先鋒官。發現清軍後,孫思克立時下令展開戰鬥隊形,他觀察了對面清軍陣列,發現對方也是嚴陣以待,不由猜測這支清軍騎兵是不是誘敵的誘餌。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3 22:32

第1058章 師漢長技以制漢

  孫思克比較慎重,部下的軍官們見清軍兵力不及己方,就有些躍躍欲試。

  這些軍官都是隨孫思克一起反正的原漢軍八旗,原先對滿州大兵的恐懼那都是烙在骨子裡的,爾今大清不行了,滿州大兵這幾年連吃敗仗,連帶著這些漢軍也有了點膽氣不將滿州大兵放在眼裡了。

  部下求戰心切,孫思克也有些意動,他自割辮歸降吳三桂之後,並未立有什麼功勞,所以在觀察一陣,發現左近沒有清軍大隊埋伏後,琢磨自己帶了一千多騎兵,清軍不過幾百人,要是打贏對方,這幾百人可就是送上門來的首級軍功,夏國相那邊對他定然會刮目相看。

  “都下馬準備!”

  孫思克下達命令,他帶著的這些騎兵有一半裝備的是原明軍使用的三眼銃,這一點倒和吳三桂的嫡系關寧軍一樣。吳軍很快下馬,檢查火藥裝填,給戰馬加把料,好讓戰馬在即將開始的戰鬥中能夠保持充足的馬力。馬有靈性,不少戰馬打著響鼻,四蹄在地上不安的刨動著。對面的清軍發現吳軍這邊在準備衝鋒後,十幾個壯大打旗在陣外賓士了一圈,呼喊著什麼。雙方隔得遠,聽不清楚,遠遠能看見不少清軍將手中的長刀和長弓舉起,在那做振臂狀。

  約摸半個時辰後,吳軍和清軍都進入了戰鬥狀態,雙方都在縱馬緩緩向前進壓。兵力上吳軍占了上風,但清軍卻不可能被動的在那防禦,因為雙方都是騎兵。騎兵若是像步兵一樣結陣防守,那是最愚蠢的將領都幹不出來的事。

  清軍的甲喇額真圖瞻是正紅旗出身,原先是禮親王代善府上的奴才,此人也算是天賦異稟,勇武異常,早年間隨英親王阿濟格打闖營時,可是在八旗打出了不小的名聲。最猛的一次,圖瞻帶著七個人就將好幾百闖軍沖散,當時的攝政王多爾袞都稱讚過他。

  只是如今的圖瞻卻是不比當年,那滿臉的皺紋和滿頭的白髮印證著歲月不饒人。圖瞻老了,和他同輩的那些八旗軍官們早就死光了,可他卻還要披甲上陣,這不能不說是他圖瞻的悲哀,更是滿州的悲哀。滿州沒人了,這是一個誰都知道的事實,也誰都不能否認的事實,要不然,皇帝也不會將那麼多的漢軍和綠營抬入滿州。這一次被鼇拜帶到河南來的八旗禁旅,可謂是滿州和大清的最後家底子,要是再輸了的話,滿州八旗得徹底改名叫漢人八旗了。

  圖瞻帶著的這七百多滿州正紅旗騎兵中,真正的滿州其實只有一百多,其餘的都是後抬的漢軍和綠營。旗幟仍是原先的旗幟,人卻變得不同。圖瞻心裡有些傷感,但他牢記著自己的使命,至於滿州的現在組成,並不是他關心和重視的事。嚴格說過來,當初的滿州不也是各族相雜組成的麼。現在大不了和太祖太宗那會一樣,也沒什麼大不了的。這些新抬旗的見了幾次陣,磨合幾次,自然而然也就是真滿州了。

  在距離吳軍數百步時,圖瞻將刀拔了出來,吼了一聲:“滿州兒郎們,隨我殺賊!”

  上百真滿州下意識的呼哨一聲,勒緊了馬肚,向著前方沖去。那些抬入滿州的漢軍和綠營兵們短暫的遲疑之後,也揮舞著馬刀,朝著對方的佇列沖了過去。對面沖過來的吳軍同樣也是爆發出了喊殺聲,雙方如同一大一小兩片黑雲般衝撞在一起。“砰”的一聲,吳軍的三眼銃在馬上打響,一個沖上來的清軍胸口被轟開一個大洞,墜于馬下。銃聲、箭枝聲、刀砍馬嘯、哀號聲響徹在荒野之中。

  兵力處於下風的清軍很快就被吳軍沖亂了陣型,雖然從外表看上去,那些抬入滿州的清軍和真滿州沒有什麼不同,可當他們看到真滿州不斷落馬,四面八方都是吳軍之後,很快就呼啦一下四處潰散。圖瞻竭力的抵抗著,廝殺著,最終卻不得不打馬東撤。

  ……

  孫思克首戰告捷,斬級三百多,心裡很是高興,他卻不知道,就在他與清軍交戰的這刻,左近上百里地域內,如這般規模不大的戰鬥有六七處之多。

  各地送過來的戰報讓夏國相和郭壯圖意識到鼇拜正在組織兵馬試探吳軍的防線,雙方積蓄已久的這場大戰已經開始。

  夏國相斷不會就這麼讓鼇拜試探己方的薄弱所在,他果然命令郭壯圖部全軍向中牟挺進,牽制鼇拜,他則和王屏藩、胡國柱等部一起向開封移動,要麼斷了鼇拜後路,將他包圍在中牟一帶,要麼逼使鼇拜退回開封,讓戰局重新回到起點。不管是哪一個結果,對鼇拜都是致命的。

  吳三桂接到了夏國相的奏報,同意夏國相的部署,並將前線戰事全權交托大女婿。同時令馬寶等部立即增援夏國相,甚至他都已經讓胡于宣組織人手,演練在開封登基的儀式程式了。

  夏國相率兵三萬余向中牟以北挺進。兩日進展順利,先後擊潰了兩股清軍,斬首數百。初八日,趙良棟帶領陝甘綠營兵4000余前來和夏國相會合。次日,又有歸降的西安將軍塔拜領滿兵2000和吳之茂帶來的四千兵統歸夏國相指揮,如此使得夏國相部擴充到了近五萬人。

  清軍似乎發現了夏國相部的目的,拼命攔截,但始終無法遲滯夏國相部向開封進逼。中牟當面的郭壯圖又像狼一樣死死咬住鼇拜,幾次進攻險些讓中牟防線為之動搖。

  十一日,吳之茂部在宣武衛一帶遇上清軍,開戰不到半個時辰,清軍就抵擋不住,瘋狂後撤。望著那些漫山遍野逃跑的清軍,吳之茂起先在猶豫是不是追擊,可聽手下抓獲的俘虜說河南巡撫賈漢複就在這支清軍中後,吳之茂毫不猶豫下令追擊。緊隨趕到的孫思克、趙良棟、王屏藩等部因為不知道前面的情況,得知吳之茂追上去後,也相繼加入追擊隊伍。

  清軍的確在潰敗,沒有人懷疑,因為這支清軍自己都不知道他們充當的是誘餌角色。

  看到吳軍終於進入自己的包圍圈後,白了一半頭髮的鼇拜終是鬆了口氣。為了誘使吳軍,他付出的太多,且最終的結局是不是如他所願,也還是未知數。

  探馬不斷的將追擊吳軍的兵力上報,當確認追上來的吳軍有數萬人後,不但是鼇拜,他手下那些滿州額真和都統們心都在狂跳。他們擔心追來的吳軍太多,弄得不好不但吃不掉對方,反而會被對方捅破包圍圈。

  臉色陰晴變化不定的鼇拜也是十分躊躇,他在中牟上演了出空城計,那中牟大營其實是座空營,但為了讓當面的吳軍不疑有假,他還是留下了八千滿州八旗和一萬多綠營,這使得他能用於部署伏擊圈的兵馬只有三萬餘。若是吳軍追來的只有上萬人馬,鼇拜有十足的信心吃掉他們,就是對方有兩萬,他也有十分把握,可沒想到誘餌卻引來了三四萬吳軍,甚至吳軍大將郭壯圖都有可能在當中,這就讓鼇拜心裡沒底了。

  然而,此時已經不是鼇拜考慮的時候了,箭已在弦上,不得不發。要麼照常行事,要麼就果斷走人。

  “傳令各部,聽我號令行事!敢有擅動者,軍法從事!”

  鼇拜咬牙傳下命令,他將希望都放在了用上千兩黃金從太平軍那裡得到的秘密武器上。揚州大戰的一幕幕在鼇拜腦海中留下了深刻印象,他相信那個讓自己吃了大虧的武器同樣可以讓吳軍吃個大虧。

  鼇拜從來不是保守之人,在滿州權貴之中,更是十分的開明之人,他推崇漢化,鼓吹滿漢一體,對漢人的長處更是刻意學習,尤其是武器方面。從前,明軍的火器在鼇拜眼裡可有可無,可現在他卻無比重視。為了弄到太平軍在揚州使用的那種鐵筒炮,他親自派人到江南活動,費盡心思弄到了一門實物和圖紙後,馬上組織原漢軍旗裡的那些工匠仿製。

  正如主子準備和紅毛鬼簽約訂款,“以夷制漢”,鼇拜推崇的是“師以漢技以制漢”,在他看來,漢人骨子裡是懦弱的,太平軍之所以能夠壓制滿蒙八旗,靠的就是那些稀奇古怪的武器。所以只要大清也裝備了這些武器,那麼將來在戰場上,便能成功壓制對方,至少也能抵消那些武器對清軍的傷害,然後憑藉滿州將士的勇敢將骨子裡懦弱的太平軍粉碎,重新恢復大清的榮光。

  現在,就是這秘密武器的第一次使用,鼇拜對此寄予厚望。他已經沒有了退路,也沒有了任何機會,他只能釘在這裡,如果這次他再輸的話,他便再也不可能見到主子了。

  渾然不知前方是個包圍圈的吳之茂部一頭紮進了清軍的口袋中,他們只顧追殺那些慌不擇路的清兵,完全沒有意識到周圍存在著埋伏。

  幾百名綠營兵見前面的道路被堵住,後面的追兵馬蹄聲卻清晰可聞,驚恐的爬上了山坡。在坡上大哭小叫之後,一個綠營兵卻愣在了那裡,他發現坡上的草叢中似乎有什麼人在。他張大嘴巴,剛想叫喊,一枝利箭卻穿破了他的喉嚨,讓他什麼也說不出。沒有人注意到這個士兵的死,坡下的清兵在逃命,坡上的也在逃命。

  忐忑不安站在滿州正黃旗都統雍貴身後的總兵苗成龍的心一直揪著,因為山下正在逃命的綠營中有很多是他的部下,可他卻不能告訴他們實情。

  “稟都統,吳軍的騎兵已經沖了進來!”

  “再探,吳軍的步卒還有多遠!”

  雍貴揮手下令探馬再探,他緊皺著的眉頭自始至終都沒有鬆開過。等到探馬再一次傳來確切的消息,吳軍的大隊步卒進入包圍圈後,雍貴才長出了一口氣,望向東邊。他在等待,等待鼇拜發出的信號。終於,東方的天際傳來鼓聲,雍貴一個激靈,扭頭吩咐:“準備開炮!”

  隨著雍貴一聲令下,就見四周原本密佈枯草和樹枝的地上突然齊致一動,然後一門門黑漆漆的大鐵筒子露了出來。

  雍貴見識過這些大鐵筒的厲害,他知道太平寇們管這東西叫“沒良心”。他也親眼見過被“沒良心”震死的士兵屍體,那是五臟六腑都被震得粉碎的可怕武器。

  “開炮!”

  “嗖”的一聲,一個綁著木綁的大藥包被彈向半空,然後向坡下吊射而去,火繩子在半空“哧哧”的燃燒著。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3 22:33

第1059章 大寇雲集

  從未見過“沒良心”的吳軍就如當日的清軍一樣,望著那些一枚枚落下的藥包傻傻發呆,等到爆炸聲響起後,吳軍這才驚醒過來。

  “不要慌,隨我沖出去!”

  大將吳之茂是關寧軍出身,追隨吳三桂二十多年,還從未嘗過一敗。在發現中了清軍伏擊後,他沒有慌張,而是鎮定指揮部下向前方奮勇沖出。

  吳之茂之所以沒有選擇率部後撤,是因為他知此時後方都是追擊而來的友軍,倘若他往後退,那勢必引起後面的兵馬混亂,到時大軍很可能因此崩潰。所以現在最好的做法是繼續往前沖,哪怕前方密佈清軍伏兵,他也得往前沖。唯有如此,才能給後方的友軍爭取時間,以避免全軍覆沒的結果。

  彼時清軍除了發射大量的“沒良心”,各式大小銅炮,鳥銃抬槍也全部打響,埋伏的清軍打著各式旗號殺出。巨烈的爆炸聲震得人耳什麼都聽不見,眼前所見盡是遮天的黑煙,空氣中的藥子味嗆得人都要窒息。吳之茂拼死率部往前沖,令得伏擊的清軍也有些措手不及,但是在清軍的各式火器打擊下,吳之茂部也是傷亡慘重。一路上,遍佈吳軍屍體,很多屍體看著都是軟綿綿的,都是活活叫那“沒良心”給震死的。

  吳軍諸將之中,要說愛兵如子,恐怕也就是這個吳之茂了。相比其他將領,吳之茂對士兵頗是照顧,很少克扣糧餉,因此很得士兵擁戴。此時見了將軍身先士卒,其部下竟也能忍受著到處紛飛的炮子和銃子,頂著一聲聲爆炸緊隨其後。堵截的清軍滿州正藍旗一度被吳之茂部逼退,一個參領當場陣亡。

  鼇拜在千里鏡中看到陷入包圍的吳軍竟然還在往前沖,而己方負責封堵的滿州將士竟然都為之動搖,怒不可遏之下下令將退來的一個協領當場斬殺,然後又調新編正白旗的三個牛錄增援正藍旗,如此才將缺口重新堵上。

  孫思克、趙良棟等人在爆炸響起後,也都是意識到了中了清軍埋伏,趙良棟更是被不遠處的一枚“沒良心”波及到,從馬上墜下。孫思克打馬便要下令後撤,提督王屏藩卻打馬前來,喝令各部一律不得後撤,就地組織反擊,並挑選精兵前去接應吳之茂。

  王屏藩是吳三桂手下十大將領之一,是東路軍僅次於夏國相的人物,他的命令孫思克、趙良棟等人自是不敢不遵,當下便組織兵力反擊。因清軍占了地利,又有火器之優,吳軍的反擊遲遲不能奏效,情急之下,王屏藩親自組織一隊敢死之士從右側山坡攀登,欲從那裡打開一個突破口。

  差點也跟著進入包圍圈的夏國相得知王屏藩沒有退出來後,有些意外,但知道沖在最前面的吳之茂也沒有退出來後,不由明白王屏藩為何不退。原因多半是因為王屏藩對於吳之茂胞弟吳之茗之死耿耿於懷,所以這一次說什麼也不肯再拋棄吳之茂。

  夏國相未考慮多少,他也知現在不能下令全軍後撤,否則損失太大。他調集兵馬死命阻擋包圍圈西端的清軍,以確保進入包圍圈的吳軍能夠從這個口子退出來。雙方交戰自上午一直持續到下午,直到傍晚時分,炮聲方逐漸停止。這一戰,儘管鼇拜精心部署,也裝備了大量“沒良心炮”,但終因沖入口袋的吳軍眾多,且有夏國相在外接應,未能達成全殲吳軍的戰略目的,使得包圍圈中的吳軍有一半退了出去。事後清點,擊斃擊傷的吳軍有一萬三千餘,而清軍的傷亡不到兩千。

  這個結果讓鼇拜很是惱火卻也無奈,因為他面對的不再是當年一聽滿州八旗到來就嚇得聞風而逃的明軍,更重要的是,他所指揮的也不是真正的滿州八旗精銳。大量漢軍和綠營抬旗固然補充了滿州八旗的人丁損失,但後果卻也嚴重降低了八旗的戰鬥力。最要命的是,如今的八旗大小將校有近一半都沒有什麼戰場經驗,以致指揮失當,導致未能在吳軍混亂時趁勢擴大戰果。若換成從前的八旗官兵,休說還放走了一半吳軍,只怕連包圍圈外的夏國相都沒法逃脫。

  儘管惱火,但不管怎麼說,這一仗都是一場勝仗,可想吳軍在損失這麼多兵馬後,定然會收縮,僅戰略層面上,鼇拜至少不要擔心吳軍會再次進逼開封,從而使自己被動應付,疲於奔命。

  除了擊斃擊傷的吳軍,清軍也俘虜了兩千多吳軍,滿州將領們認為這些吳軍原先都是大清的兵,卻隨吳三桂造反,額頭上個個有反骨,應當全部處決,以絕後患。鼇拜卻制止殺俘,命令將這些俘虜打散補入各部,同時放一些俘虜回去,讓他們帶話給吳軍中那些原清軍將領,只要願意洗心革面,大清這邊對他們“從賊”的行徑既往不咎。

  吃了大虧的夏國相的確不敢再繼續孤軍失入,他收攏了潰兵,後退三十裡安營。一面將戰況通報給郭壯圖,一面快馬加鞭往鄭州報訊。

  雖然大勝,鼇拜也沒有掉以輕心,部署下去後,連夜趕回開封,欲同河南巡撫賈漢複商議下一步動作。人還未進城,半路賈漢複派來的人就給他帶來了皇帝駕崩的消息。

  ……

  睢水以北永城縣隸歸德府治,此地北有碭山和芒山,南邊和南直隸交界,睢水、澮水兩條大河皆在縣南,算是一處兵家必爭之地。

  如今,永城卻是大寇雲集。

  自去年九月忠貞營進入豫南之後,歸德府便一直處在戰亂之中,明清雙方在此拉距。因缺少攻堅力量,忠貞營在豫南和豫東只能攻陷城池較弱的縣城,大些的府城往往只能圍卻不能攻。

  年前臘月二十的時候,李來亨、劉體純帶領王有進、呼九思、景可勤等忠貞營將領自汝甯一帶轉移到了歸德一帶。放棄汝寧來到歸德,倒不是汝寧來了多少清軍,李來亨他們打不過不得不退走,實是因為汝寧方圓數百里實在是籌集不到糧草,以致李來亨不得不決定轉移到歸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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