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崇禎十七年秋 作者:話淒涼 (已完成)

 
王烏鴉 2018-3-4 13:28:1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414 85645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4 13:33

第20章 李成棟,興兵報仇

  許定國投降清庭,暗害高傑,整個高傑部便等於和清庭結下大仇。

  王彥看著營帳中,群情激奮的眾人,對許定國和他所投的清庭恨之入骨,心中不由得升起一念。“何不唆使高傑餘部,乘勢跨過黃河,攻擊河北豪格,席捲北直隸之地呢?”

  王彥才從河北逃到河南,對清庭在北直隸和黃河沿岸的防務了然於胸,更深知清庭如今的空虛,當初他一千人馬是不可能有什麼作為,可如今有高傑所部四萬餘人,那就完全是另一種情況了。

  清軍如今與大順激戰,主力皆在西面,河北之地兵力空虛,他們完全有可能擊敗豪格啊!而且就算無法擊敗豪格,他們也可收拾整個河南啊!

  這時王彥聞李成棟之言,欲求先鋒追殺許定國,便出列道:“末將手下有一千騎軍,願為先鋒,為興平伯報仇雪恨!”

  南方缺馬,高傑部也只有九千匹,其中還多是騾馬,可用騎兵不過三千餘人,若是一般千總請命先鋒,李成棟必然呵斥一番,但王彥的一千騎兵卻使他一陣心動。

  不過許定國麾下有一萬人,王彥所部一千騎兵還是顯得有些單薄,李定國微微思索,便又點了三名千戶,領著三千騎兵,與王彥同去。“王千戶,你等速速出發,我大軍隨後就到。”

  “喏!”王彥與那三名千戶,抱拳應下,就立馬轉身出了帥帳。

  王彥回營,劉順王威等人早已等候,他立馬下令將忠義營的人馬集合起來。

  片刻後一千騎兵便在營外集結完畢,王彥騎起戰馬,在眾軍面前巡視一遍,肅殺之氣蔓延。

  “許定國背主求榮,殺害興平伯!棄華夏而投夷狄,天理難容!此一戰,關乎正義!我等今日之食,乃興平伯所賜,身上之衣,乃興平伯所賜。大恩不報,禽獸也!你等可願與我,為興平伯報仇雪恨!”

  “願隨將軍,報仇雪恨!”

  對於高傑之死,忠義營所部士兵起初並沒有什麼特殊的感受,甚至不知高傑為何人者,也大有人在。

  可此時眾人聽了王彥之言,那感覺頓時便不一樣了,忠義營從北直隸一路風餐露宿的逃到河南,剛過兩天好日子,而給與他們糧草和衣袍的高傑就被殺害,這簡直是不共戴天的仇恨。

  一時間,忠義營的士兵們,戰意高昂,這是為他們的衣食父母雪恨啊!

  王彥見士氣已經被他調動起來,心裡十分滿意,又對著身邊的劉順、王威等人道:“此一戰,是我等成軍以來的第一戰,諸位務必於我同心,打出忠義營的威名。”

  青州之戰時,王彥雖然面對過數萬清兵,可畢竟那是守城不是野戰,後來倒是野戰了,但多是被清兵追著打,他至今也只是指揮過消滅一些小股清兵的戰鬥而已,這次要追著近萬敵軍打,他著實沒有經驗。

  “千戶放心!”

  “公子放心!”

  “我等定然跟隨將軍死戰!”

  劉順等人立馬一一表態。

  忠義營士氣可用,兄弟們又齊心,王彥心中已經大定,當下他便抽出佩劍,劍指北方道:“上馬!出發!”

  一陣陣嘩啦啦的聲響,一千名騎士同時上馬,隨著王彥向北沖去,大軍所過之處,驚起滿天塵土,而另外三名千戶所領的三千騎兵,也緊跟著沖出大營。

  睢州離黃河二百多裡,極速行軍,三日便可過河。許定國棄了城便領兵狂奔,豪格雖然拒絕發兵,可卻答應在河邊安排船隻接應,所以只要他能安全到達河邊,就算安全了。

  到半晚時分,許定國的大軍過了杞縣,離睢州已經六十裡。

  當年的蒙古騎兵一日可達兩百多裡,而他許定國的步軍一天盡然可以走上六十裡,這樣的速度,他足以自傲,可是他卻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這不是因為他此時還在奔命,而是因為事態反常!高傑部的騎兵居然沒有追上來,連斥候的蹤跡都沒有出現,實在讓他心中不解。

  難道是高傑死後,軍中群龍無首,從而引發混亂,這顯然又不可能,高傑軍中,不管誰想接替高傑的位置,第一件要做的事,都是興兵復仇,不然何以服眾。

  就算真有一兩個將領不想興兵,其他人也會獨自前來幹上一場,可現在卻全無動靜,就著實顯得詭異了。

  大軍走了六十裡,已經到了極限,許定國便讓隊伍停下來,而後又叫來探子,散開到周圍十裡範圍內,防備高傑部的偷襲。

  以騎兵的速度,王彥等人早就可以追上許定國,可此時他大軍力氣尚存,強攻必然傷亡很大,因此王彥便與另外三名千戶商量,一隊繞到許定國大軍之前,剩下的則掉在他身後,待其大軍疲乏後,便一舉破之。

  許定國派出探子後,心中稍安,便坐下來休息,許部士卒則拖著疲憊的身體,開始安營紮寨,可寨牆還沒立好,派出的探子便已經回來。

  “報!將軍!後方五裡,有大股騎兵殺來!”許軍探子飛馳的奔向營地,在還沒立起的寨門前,翻身下馬,然後飛奔到許定國身前,單膝跪地道。

  “果然還是來了!”許定國臉色一沉,猛然站立起來,對身邊親衛道。“傳令下去,大軍列陣,準備迎戰!”

  平原之上,不易藏兵,只要對方主將謹慎,多派斥候,騎兵也很難偷襲,所以王彥他們對陣許軍的優勢在於,許軍已是疲憊之師,而他們則擁有強大的機動能力、速度,以及兵精馬壯和銳氣正盛。

  對於將要殺來的高傑部騎兵,許定國心裡不由得一陣陰沉。對方用心險惡,他大軍急行軍一日,已經疲憊不堪,一旦交戰必然凶多吉少。

  許定國明知道這一點,可卻還是決定與即將到來的騎兵一戰,因為此時大軍已經跑不動了,而且平原之上,他們不可能跑得過騎兵。

  許定國自己倒是可以帶著親衛和心腹快馬北逃,可大軍都丟在南岸,他逃到北方又有什麼用呢?

  投降清庭,許定國追求的是富貴榮華,可如果手中沒兵,清庭還會給予他高官厚祿嗎?這顯然是不可能的!

  此時許定國不管願不願意,都得與追來的騎兵一戰,只要擊敗他們,許定國就能領著部下從容北撤。

  廣闊的平原上,許定國的一萬大軍擺下戰陣,旌旗獵獵,刀槍林立,一架架簡易的據馬樁被擺在軍前,士卒們緊握著手中長槍緊張的等待著騎兵的到來。

  許軍列好戰陣,片刻後,大地便傳來一陣顫抖,這是大股騎兵獨有的聲勢,令人膽寒。

  漫天的塵土,自天際而來,王彥等人領著騎兵終於出現在許軍面前,騎兵不曾停歇,而是直接向許軍大陣沖來。

  “圓陣!防禦!”許定國見此,面色陰沉,口中大聲吼道。

  近萬許軍立馬運動起來,刀盾在外,長槍在後,弓箭與鳥統圍在中間。

  騎兵迎面而來,轉眼睛間就沖到離陣五百步,許軍士卒立馬一陣運動,刀盾和長槍之間,頓時便湧出一隊隊弓手和鳥統手。

  “弓箭手!放!”

  “鳥統手!放!”

  騎兵快速衝擊,轉眼間以至陣前二百步,許軍將校,頓時便淒厲地喊道。

  “嗖~嗖~嗖~”

  “嘭~嘭~嘭~”

  漫天箭雨和彈幕,頓時向沖來的騎兵射去,可就是在許軍將校下令的一瞬間,騎兵們也做出了改變。

  “大軍轉向!”

  王彥騎著戰馬,跟在秦尚行、趙慎寬身後,他不善於騎戰,大軍交給兩人指揮,三千騎兵緊隨身後,就在將要進入許軍射程的瞬間,他們一拉韁繩,便調轉馬頭,整個騎兵便分成兩股,繞過了正面襲來的箭雨和鉛彈。

  “放箭!”

  這一次卻是忠義營的騎兵開始在奔騰中彎弓搭箭,將一隻只箭雨拋向許軍大陣。騎射是個技術活,好在一千騎兵多是原來各路義軍的騎兵,勉強可以玩的轉。

  “嗖~嗖~嗖~”

  一片箭雨滿天而來,頓時便引得許軍一陣大亂。

  騎兵速度太快,剛才弓手和鳥統都被引到正面,根本來不及撤回來,也來不及再次做出反應。

  忠義營的騎兵,並不強行沖陣,而是圍著許軍大陣不停拋射箭雨,給其製造混亂。

  王彥與另外兩名千總,各自領著手下人馬,輪翻衝擊許軍大陣,許定國派出弓箭正面迎擊,他們遍繞開正面,若沒有弓箭和鳥統正面迎擊,他們便直接衝擊。

  許定國空有一萬大軍,卻完全使不上勁,只能被騎兵牽著鼻子疲於奔命!

  這樣的打法,完全是遊牧騎兵的戰法。

  王彥當初在山東,便眼睜睜的看著一支四千餘人的義軍,在野外結陣,最後被和托的一千五百名鑲黃精騎,活活磨死。

  想拼命,騎兵不和你打,想休息,騎兵會隨時沖過來給你一片箭雨,想逃跑,騎兵會在後面砍殺,想追擊,又跟不上,而且只要你陣行一亂,騎兵又會抓住機會衝擊你的大陣,只要他不急於取勝,那真是要磨死你,沒有一點商量!

  許軍士卒一天走了六十裡,本來就十分疲憊,這時被騎兵衝擊幾次,陣行已經混亂,王彥知道,破敵的時機已經到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4 14:24

第21章 破敵兵,斬殺許賊

  忠義營猛然撞入許軍陣中,戰馬越過簡易的據馬樁,瞬間就撞飛數名許軍刀盾手,一千名騎兵殺入陣中。

  血肉飛濺,許軍本就疲憊,又被亂了陣型,哪裡還能經受得起騎兵的充擊,一萬餘人的大陣,片刻間就被忠義營殺了個對穿!

  “結陣!大軍速度恢復陣型!”

  在騎兵殺穿大陣的瞬間,許軍將校頓時大聲疾呼,指揮著士卒恢復陣型,可他們還沒來的急將被衝開的缺口補上,另兩隊高傑部騎兵,又先後殺進陣來。

  步兵不結成大陣,根本不可能抵擋住騎兵的衝擊,同樣的鮮血淋漓,同樣的殘肢斷臂,許軍大陣再次被騎兵洞穿。

  在另兩隊衝擊大陣的同時,王彥的忠義營再外線又重新整好了隊形,而後猛烈的再次向陣中沖來。

  “不要慌亂,結陣!結陣!”

  許定國看著混亂的大軍,臉上已經急出豆大的冷汗,可王彥和另兩個千戶輪翻衝擊,根本不給他再次結陣的機會。

  敢於阻擋騎兵的士卒,不是被砍翻在地,就是被戰馬踩成肉泥,鮮血和屍體將許軍帶到了崩潰的邊緣。

  王彥跟隨大軍縱馬再次躍入陣中,一名剛剛還在竭力指揮許軍恢復陣型的千戶,瞬間就被他削去腦袋,鮮血噴射,使得周圍的許軍士卒一陣膽寒。

  不知是哪一名士卒先丟掉了手中長槍,轉身北逃,瞬間就引發了周圍許軍的連鎖反應。

  “嘩啦”一陣嘈雜的聲響後,面對再次沖來的騎兵,許軍士兵再也承受不住,前面的士卒突然大嘩,一哄而散,無數士兵轉身就逃。

  本就混亂的許軍大陣,頓時便被潰兵沖得七零八落,許定國騎在馬上,不停的砍殺潰兵,揭斯底裡的嘶吼道。“眾軍不許慌亂!臨陣脫逃者!立斬不赦!”

  雖然許定國和他的親衛竭力阻止士卒北逃,可有道是兵敗如山倒,潰逃的許軍士兵,從起初的幾百人,瞬間就席捲整個大陣。

  恐慌蔓延,大軍頓時便同雪崩一般,許定國和親衛不斷的砍殺,也阻止不了許軍的潰敗。

  看著敗兵,漫山遍野的向北方逃去,許定國不由得一聲長歎,近萬大軍毀於一旦,他不由得心灰意冷起來。

  “許賊!”正在許定國,黯然神傷之間,遠處突然傳來一聲暴喝,將他驚醒過來。他尋聲望去,卻見百步開外,一名年輕將領在眾多騎士的簇擁下,向他沖來。

  一時間,許定國被嚇得魂飛魄散,哪裡還敢停留,他一拉韁繩,調轉馬頭便向北方逃去。

  “休走了許定國!”

  “取許賊人頭者,賞十金,官升一級!”

  斬殺許定國,王彥便是整個高傑部的恩人,他豈會放過這樣的機會。因此他鎖定了許定國,緊隨其後,縱馬直追。

  許定國聽著身後呼喊,心裡一陣苦澀,他好好的河南副將不當,去投哪門子的清庭啊!

  世界上沒有後悔之藥,許定國只得帶著一腔悔恨打馬狂奔,他已經不在奢求今後能在清庭獲得高位,只求能保住自身一條老命,便心滿意足。

  王彥領著忠義營,一路猛追許定國,很快就超過了潰敗的許軍步卒,可他卻沒有打算停下腳步。

  潰卒自有隨後趕來的李成棟大軍收拾,而他只有斬殺許定國,才算大功一件,將來才能在高傑餘部中擁有一定地位。

  許定國一路狂奔,身邊只剩下十幾名親衛,可卻無法甩掉身後追擊的忠義營騎兵,不過他心裡並沒有絕望,只要堅持到天黑,他就還有逃脫的機會。

  然而人生之事,十之八九皆不如意。

  許定國投清之前,可能沒看過黃曆,也沒找大仙算過吉凶,這十之八九似乎商量好了一般,在今日接踵而來。

  在許定國奔逃的必經之路上,之前繞道前行的一千騎兵,早已等候多時矣。

  看著前方擋住去路的騎兵,許定國肝膽俱裂,驚恐之間,他一個不慎,盡從賓士的戰馬上跌落下來。

  他的親衛見此,紛紛拉住韁繩,使得戰馬停了下來。

  這一會兒功夫,王彥的騎兵已經追了上來,將他們團團包圍。

  許定國的親衛道也忠心,一個個連忙翻身下馬,扶起被摔得吐血的許定國,將他圍在中間,抽出戰刀將他保護起來。

  “許賊!還不束手就擒!”王彥騎著戰馬,手中戰刀指著許定國,厲聲喝道。“是要我,親自動手麼?”

  許定國從戰馬上摔下,不知斷了幾根肋骨,疼痛讓他表情扭曲,同時也讓他頭腦變得清醒。事已至此,許定國知道掙扎已經沒有任何用處,可讓他束手就擒,顯然也不可能。

  高傑死于許定國之手,高傑部對他恨之入骨,若活著落入他們之手,必然生不如死。

  聽聞王彥的喝斥,許定國臉上漏出一陣慘笑,他環顧身邊護衛,突然抽刀架自己的脖子上。“我死!爾等可降之,莫要丟了性命。”

  “將軍!”

  在一眾親衛的驚呼中,許定國橫刀自刎。

  從二品大員,一省副將,一念之差,落得此等下場,可悲乎?

  “將軍啊~”許定國對高傑狠,對自己也更狠,他一刀割斷咽喉,血如泉湧,親衛見此頓時失聲痛哭。

  “許賊既然已經伏法,爾等可願歸降?”看著許定國屍體倒下,王彥開口說道。

  這些親衛圍著許定國的屍身痛哭,聽了王彥的問話,抬頭互相看了一眼,盡然異口同聲道:“我等不願投降,願于將軍同死!”

  聞言王彥不由得有些驚訝,有些不理解,甚至有些惱怒。“許定國背明降清,數典忘祖,爾等為何要為此等漢賊殉葬!”

  “自我等投靠將軍,家中衣食皆將軍所賜。父母妻兒皆將軍所養!”聞言一名親衛開口回道。“大義與我等相去甚遠,知恩圖報,我等卻懂。受人恩惠,豈能不報!”

  說話間,那親衛已經持刀在手,言畢便如許定國一般,割喉自刎,而其他親衛也緊隨其後,片刻間,十幾人就死了個幹幹盡盡。

  王彥目睹眼前發生的一切,臉色陰沉無比,士卒不知有國家,不知有民族大義,不知自古漢賊不兩立,恐怕不少大臣也沒有將這些放在心上,不然為何滿清入關以來,降者無數呢?

  就是王彥身邊的忠義營諸人,又有多少人是因為大明和他站在一起的呢?他們之中,忠於王彥的程度,恐怕要遠遠高於忠於大明吧!

  絕大多數百姓,絕大多數普通士卒皆不知何為國家,何為民族大義,認為滿清入關,不過是換個皇帝,他們糧照交,地照種,沒有影響,也沒有責任。

  這也是為什麼主將一降,就能帶動麾下近萬人馬盡數投敵的原因吧!

  看著地上躺著的十幾具屍體,王彥心情無比沉重,他在這一刻,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獨。

  一場大勝後,他卻沒有了一絲勝利的喜悅。

  “割下許定國首級,餘者就地掩埋吧!”片刻後,王彥無奈的道:“走!與孫千戶會合,而後直撲黃河!”

  劉順下馬一刀斬下許定國首級,用布一包,便直接掛在腰上,而後便隨著王彥催動戰馬,去與孫承武的千餘騎兵匯合。

  那孫承武詢問了一番戰鬥的經過,在得知許定國被王彥斬殺後,頓時便是一番稱讚。

  這時王彥也從孫承武口中得知,黃河邊上有一千多清兵和二十多艘大船,正準備接應許部大軍過河。

  二人便決定假冒許軍,全奸這股清兵。

  正月的河南之地,夜晚十分寒冷,王彥和孫承武都是輕裝簡行,無法再野外過夜,便乘著天色未黑,繼續打馬前行。

  途中兩人便商量著明日的具體戰法,因為王彥已經得了斬殺許定國的大功,便決定將突襲清軍的功勞讓給孫承武,忠義營輔助他麾下一千騎兵進行突襲。

  將要天黑之時,王彥他們趕到了離黃河八十裡的蘭考縣,便欲駐紮下來,可城中官紳卻不願意讓大軍入城。

  孫承武聞之,頓時大怒,揚言要發兵攻城。

  王彥好說歹說,才熄滅他的怒火,城中官紳也做出妥協,雖然不放大軍進城,但是願意為大軍提供紮營物資,準備吃食。

  是夜,王彥安排好巡夜之人,便準備休息,可他卻久久無法入睡。

  今天發生的一幕幕不斷在他腦中浮現,風雨飄搖的大明朝啊!外有如狼似虎的滿清,內則民心盡失,該如何挽救你呢?

  一夜無話,天亮後,用過早飯,大軍便再次出發,王彥卻讓錢一楓領著手下的一百人留在了考蘭城外。

  城內的官紳見大軍已走,便上城查看,卻見城門處,昨日送出城外的物資,又被整整齊齊的放好,堆在了城門兩側。

  一眾官紳見此頓時驚訝萬分,看著還在搬運被子、帳篷等物的錢一楓等人,不由問道:“你等是哪部人馬?”

  “忠義營!”錢一楓抬頭回道。

  “此王師也!”一老者見此,不禁雙目微紅道。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4 14:24

第22章 史可法,調兵歸徐

  王彥同孫承武部兩千餘人在離開考蘭縣後,當日下午已經到了黃河邊上。

  接應的清軍全然不知許定國潰敗被殺之事,王彥領著手下打起許部旗號,扮作許軍步軍進入清營,夜裡突然發亂,埋伏在營外的孫承武部騎兵,則乘勢突襲,隨大破清兵。

  一戰下來,斬殺清兵八百餘人,俘虜四百餘人,奪取船隻二十餘艘,可謂大勝。

  清軍主力與順軍大戰將軍一個多月,北直隸、山東、豫北一帶的清軍已經不多,最大的一隻也只是駐紮在黃河邊上,監視明軍的豪格部一萬餘人。

  兵力空虛,加之清庭在北直隸、山西、山東的統治並不穩固,所以豪格格外謹慎,不敢輕舉妄動。

  這也是許定國將兒子送入清營為質後,請求他發兵支援,而他卻以“未經奉旨,不敢擅往”為由,拒不發兵的原因。

  因此可以看出,這正是明軍跨河而擊,收復河山的大好時機,所以當許定國被殺,接應的清兵全軍覆沒,船隻被奪的消息傳回對岸豪格營中時,他頓時便覺得壓力倍增。

  他害怕高傑部乘勢過河,急忙奏報多爾袞,欲調兵前來,迎接即將到來的大戰。

  王彥沒有想到,他這次行動給清庭帶來了多大壓力,身處北京的多爾袞得知豪格的奏報後,心裡不由得一沉。

  此時清軍已經在對大順的作戰中取得了巨大優勢,陝北的高一功、李過棄守榆林,敗走響水,李自成也帶著大順軍主力放棄陝西,準備經藍田、商洛撤入河南,清軍在西線的形勢可謂一片大好。

  清庭上下,也因為接連的大勝,顯得振奮,但是高傑部兵壓黃河的消息傳來,卻使得大喜中的清庭,猶如中天懸劍,就是多爾袞也陷入了兩難之境。

  如果不調兵支援豪格,萬一高傑部四萬人殺過河來,那清庭的大好局勢,可能瞬間逆轉,被趕回關外都有可能。

  可是如果調兵,它處又無兵可派,只能抽調西線人馬,但此時李自成敗而不亂,還有十幾萬兵馬,若抽調兵力使得李自成有了喘息之機,那今後再戰,勝負將未可知也!

  多爾袞于北京招集大臣商量對策之時,始作俑者之一的王彥卻沒有料到,他能給清庭帶來這樣的麻煩。

  擊敗接應的清兵後,王彥便一邊領著忠義營練習水站,一邊等候李成棟等人的主力到來。

  一晃時間便過去五天,來到正月一十九日,可等待的大軍卻依然未到,這不由讓王彥十分疑惑,正欲派遣劉順去尋李成棟之時,主力派遣的軍使正好趕來營中傳令。

  王彥連忙讓人告知孫承武,而後兩人便一起聽軍使傳達軍令,卻不是大軍欲渡河攻擊清軍,而是史閣部急招大軍返回徐州。

  王彥聽完不由一愣,險些氣的昏死過去。

  他操練忠義營水戰,為的便是大軍跨河擊豪格,收復河山,可一紙令下,不僅他和兄弟們的準備付之東流,大明也將喪失一次絕佳的反擊時機。

  當年山東局勢大好,濟王同眾多義軍已經控制了山東,只等明軍北上接收,可南望王師,王師就是不北上,令多少義士心灰意冷。

  隨後王彥獻策為趙應元取下青州,山東局勢再次好轉,可南望王師,王師又不來,致使事變失敗。

  如今清庭兵力空虛,正是北伐的絕佳時機,可又要捨棄,如此一而再再而三地的毫不作為,著實令人寒心!

  王彥強忍的怒火,詢問使者大軍為何東歸徐州,軍使也不說不清楚,只說李成棟等人接到命令後,便立馬拔營而歸。

  軍令傳達,孫承武沒有王彥那樣熱衷於同清軍作戰,因此他得令後,便回營召集人馬,準備去追趕主力。

  王彥見此,不由一聲長歎,他一千人馬,沒有大軍支持,清軍不殺過河來,他就阿彌陀佛了,還過河打什麼豪格。

  事已至此,王彥知道忠義營留下,也不會有什麼用,便只得無奈的選擇遵從軍令,率部東歸。

  可是他卻捨不得剛得到二十艘大船,便同孫承武分別,帶著船隻和搶奪的清兵物資,順黃河直下徐州。

  高傑部東歸,讓對岸的豪格鬆了一口氣,連忙派快馬報於北京。多爾袞已經準備命令多鐸部暫時放棄李自成,調轉方向支援豪格,現在得到消息,立馬就改回主意,令西路清軍全力付李自成的大順軍。

  正月中旬,高一功、李過部,在波羅再次被清兵擊敗,慌忙遁入甘肅、青海地區,而李自成的主力部隊,從藍田經商洛途中被清兵追殺,八戰皆敗,元氣大傷。

  自此清庭通過這些大戰,徹底在北方站穩了腳跟,成為中華大地上,軍事最為強大的存在。

  二月一日,王彥順著黃河而下,在歷經十天時間後,終於趕到了徐州城外,同日李成棟等人也進入了徐州。

  高傑的屍體隨同大軍入城,邢夫人與高傑之子高元照,為其操辦喪禮,王彥獻許定國人頭,為高傑祭奠。

  邢夫人對能為高傑報仇的王彥,感恩戴德,王彥也從一個新投之人,逐漸融入了高傑軍中。隨著高傑下葬,另一個問題就顯現出來,誰來成為高傑部的新主人呢?

  從禮法上講,自然是高傑之子高元照,繼承他老爹的爵位和兵權,可他畢竟年少,威望不足,能否壓住那些叔叔伯伯輩的老將,尚未可知。

  有道是主少國疑,徐州城內頓時暗流湧動。

  隨著高傑身死的消息被傳播出去,這股暗流也隨之擴大,同為四鎮之一的黃得功,見高傑餘部亂成一團,便起了吞併瓜分高傑部的兵馬和地盤的心思。

  李成棟等人還沒掙出個高下,黃得功已經提兵北來,整個徐州頓時風雨飄搖。

  身為江北督師的史可法在下達大軍東歸後,終於在這個關鍵時刻出現,王彥也終於得見這位名臣。

  史可法在王彥心裡是個十分矛盾的存在,他敬畏他的名聲和清廉,可對其能力卻又滿腹非議。

  史可法都督師江北已經有些時日,可實際上卻一事無成,他在定策問題上猶豫不決,致使弘光乞援於武將,導致四鎮坐收“定策”之功,從此尾大不掉,使朝政為軍閥操縱。

  適逢東林黨人與馬士英黨爭激烈之時,他身為首輔大臣,理應坐鎮朝中,居中調和,可他卻愛惜自身名聲,不願參與,讓黨爭趨於惡化。

  他上奏請設四鎮,卻毫無遠圖,河南、山東之地置之不理,只是想保住江南。

  張岱就曾說過“以史閣部之設四鎮,不設于山東、河南,乃設于南京數百里之內,此則閣部之第一失著。”

  曾任商丘知縣的梁以樟也曾上書史可法說:“守江非策也。公今以河南、山東為江南遮罩,仿唐宋節度、招討使之制,于山東設一大藩,經理全省,以圖北直;于河南設一大藩,經理全省,以固山、陝,擇大臣才兼文武者任之,厚集兵響,假以便宜。于濟寧、歸德設行在,以備巡幸,示天下不忘中原,如此克服可期。若棄二省而守江北,則形勢已屈,即欲偏安,而不得矣。”

  對於他人的建議,史可法也聽不進去,其固執可想而知。

  在江北四鎮的問題上,他也昏招頻出。

  四鎮之中,他誰也指揮不動,除了四鎮自身的原因外,不得不說史可法對待四鎮的策略,也存在著嚴重的問題。

  四鎮因為擁立弘光有功,本就跋扈難制,史可法不設法限制也罷,居然還想出為他們劃分地盤,許其自征錢糧的愚蠢之策,來換取四鎮的支持。

  殊不知,軍隊有了自己的地盤,可以自行徵收錢糧後,誰還會聽命於中央呢?

  另一個時空,另一個時代,一群掌握地盤和軍隊的督軍們,不就折騰了中華幾十年嘛。

  史可法經營江北大半年,耗費錢糧、物資無數,可卻沒有什麼成就,毫無進展,足見他能力的平庸。

  這次他在高傑軍中待了一個多月,苦苦勸說,才促使高傑出兵,欲實現配合清軍討伐大順的計畫。

  睢州之變高傑被殺,聯虜破賊之策徹底落空,既然已經失敗,史可法身為督師,就因該乘勢改弦更張,放棄與滿清媾和的幻想,整頓兵馬,要麼攻擊河北,要麼收拾河南,整軍備戰,可他卻因為計畫失敗傷心備至,匆匆東歸,坐失大好時機。

  東歸後,他又不對睢州之變進行總結,直到黃得功率部北來,同高傑餘部劍拔弩張,將要引發內戰之時,才匆匆前來安撫。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4 14:24

第23章 諫可法,前功盡棄

  邢夫人原是李自成的小妾,替闖軍管理營中帳目,十分精明能幹,後來因為李自成常年征戰在外,便同當時管著闖軍後勤的高傑生了情愫,隨他叛出闖營,投靠了大明。

  邢夫人不僅美貌,而且十分智慧,一直都是高傑的賢內助,史可法能說服高傑領兵西進,其中就有她一份功勞。

  高傑新喪,黃得功便領兵前來,欲吞併高傑留下的軍隊和地盤,邢夫人知道僅憑他們孤兒寡母,不可能保住高傑留下的基業,於是便請來史可法做主。

  隨著黃得功大軍逼近徐州,原本相互爭鬥的高傑部眾,也意識到真真的威脅來自於外部,便暫時放棄相互間的糾葛,選擇一致對外。

  邢夫人便乘機將眾人召集起來,商量對策。

  徐州城興平伯府,邢夫人同高元照坐在首位,史可法次之,剩下的便是高傑的主要部眾,李本深、李成棟、胡茂禎等人,王彥與一眾高部千戶則分立兩側。

  “史閣部,黃得功不顧妾身夫君新喪,發兵過來,欺負妾身孤兒寡母,您可得給我們做主啊!”邢夫人掩面抽泣,讓人覺得真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史可法因為西征計畫全盤落空,意志消沉,四十多歲的人,頭上已經爬滿了白絲,清瘦的臉上漏出一絲苦色。“興平伯因我而亡,我自然會為你母子做主,黃靖南若來,我必親往說其南歸!”

  史可法雖然指揮不動四鎮,可必竟是明義上的督師,是大明的江北鎮臣,黃得功多少要給些面子。聽聞他願意去勸說,邢夫人心裡放心不少。

  其實四鎮中高傑部本就實力最強,高傑雖死,但手下兵馬卻並沒有損失,只要眾人一心,也不怕那黃得功前來。

  只是高元照年輕,威望不足,所以邢夫人才要借助史可法,但是就算這次黃得功退了,那今後又該怎麼辦呢?

  “妾身謝過閣部主持公道!”邢夫人站起來給史可法微微行了一禮,而後接著說道:“然妾身夫君早亡,今後興平伯府該如何,徐州、泗州之地又該如何,閣部可有朝中旨意。”

  史可法一直主張聯虜破賊之策,對清庭示和,如今和平已然破滅,可他心中卻沒有應對之法。

  “我將請奏朝廷,立元照為興平世子。”史可法心中無策,只得安撫道:“李本深可為提督,胡茂禎為中軍閣標,李成棟則為徐州總兵。諸位可各歸本職,共保徐州太平。”

  李成棟等人原本是要爭一爭高傑留下的位子,但幾位統兵之間,大都勢均力敵,誰也壓服不了誰。

  現在聽聞史可法的安排,也就只得默認,當下便沒提出什麼異議,當然他們也不會心存什麼感激,因為這本就是如今他們掌握的東西,史可法不過敲定一下名份而已。

  史可法之言,也就是一切照舊,並沒有新的變化,只不過將高傑死後,留下的權利分了出去。

  這使得原本就擔心高元照年少,無法壓服眾多老將的邢夫人心裡十分擔憂,不由得皺起眉頭。

  王彥站在一旁聽著眾人對話,觀察著眾人的面色,同時也考慮著眼下時局。

  他忽然發現,隨著高傑身死,其實為史可法提供了一次改變江北四鎮傭兵自重,不尊號令的局面的時機。

  如果能幫助史可法得到高傑部的支持,讓他掌握高傑部五萬多精兵,便可以兵勢號令其它三鎮,那史可法江北督師之名,立時就會名副其實。

  這時同清庭何談的可能已經斷絕,史可法只能轉變策略抗清,能得一鎮兵馬為後盾,將來清兵南下,無論是攻,還是守,計畫都會容易施展很多。

  這時王彥又見邢夫人一臉擔憂,稍微一想便明白了她的顧慮,王彥心中不由得心生一策,即可幫助史可法控制大軍,也可以使得高傑部眾心安,繼續為大明效力。

  “閣部、邢夫人!”王彥得一良計,心中興奮,當下便從一旁走到客廳中間,向座於廳上的諸人行了一禮,而後道:“末將心中有一想法,不知當不當講!”

  “你是何人?”對於王彥的唐突,史可法明顯不喜,當下微微皺眉道。

  “此乃誅殺許賊的英雄,王彥,王士衡!”邢夫人對王彥的印象還不錯,當下便說道:“士衡,有話盡可直說。”

  許定國壞了史可法大事,史可法深恨之,聽聞王彥是擊破許軍,誅殺許定國之人,當下也不在言語。

  “末將聽聞閣部膝下至今無子,何不收世子為義子,以安眾軍之心呢!”王彥向史可法再行一禮,道出了心中想法。

  那邢夫人聽了當下便是一喜,大明朝黨爭激烈,若無人關照,興平伯府將來必然要受到許多掣肘,能讓高元照認史可法為義父,那他母子在朝中便有了依靠,而且也能憑藉史可法的身份,來壓服李成棟等人。

  眾多高部將領聽了,心裡也暗覺有理。

  高傑身死,使得徐州鎮成為他人眼中的肥肉,眾人自然不願意,其他勢力進入徐州,來搶奪他們的利益。

  如今史閣部已經立高元照為世子,那他們也不好再爭,內部問題解決了,可外部問題還在。

  如果史閣部能成為自家主公的義父,那其它三鎮必然不敢再來找他們麻煩,從而也可以保證他們的利益不被侵犯,李成棟等人恨不得立馬為王彥的謀劃叫好。

  王彥見眾人臉上都露出或多或少的贊許之色,不由得以為自己的計策得到了認可,當下心裡也十分欣喜。

  “本閣雖是江北督師,可遲早要從新入朝,不可與外臣相結,此事吾看不妥!不妥!”就當王彥以為得計之時,沒想到史可法卻推脫道。

  王彥與眾人聞之不由一愣!怎麼看,這都是對兩家都有利的大好事,難道史可法看不出,這正是他掌握兵權的最佳時機嗎?

  王彥還沒從驚訝中回過神來,一句更讓人驚掉下巴的話又從史可法嘴中說出來。

  “我雖不成,但可以讓元照拜在高起潛膝下為義子。”史可法可能是覺得自己的拒絕,會讓高部心生芥蒂,因此想安撫道。

  高起潛是誰?提督江北兵馬糧餉的太監爾!

  王彥聞之,臉色刷的一下變得慘白,客廳內的諸多高部將領,反應過來後,一個個頓時義憤填膺。

  眾將跟隨高傑多年,與高傑有兄弟之情,他們算是高元照的叔叔伯伯之輩,而如今高元照已經繼承高傑之位,成為眾人名義上的主公。

  史可法自己不願意也就算了,居然讓高元照拜一太監為義父,這不是在罵所有的高部將士嗎?這簡直是赤裸裸的羞辱!

  就因為高傑部流賊出身,你史閣部就如此瞧不起眾人,一瞬間客廳內的高傑部眾頓時心寒到了極點。

  “啪!”的一聲響,李成棟猛然起身,將桌邊茶杯摔了個粉碎,而後狠狠的瞪了史可法和王彥一眼,便憤然離座,直接走出了客廳。

  客廳內的其他將領也緊隨其後,紛紛含怒離開。

  邢夫人聽了,也面如寒霜,不發一言。

  原本有些擁擠的客廳,瞬間就只剩下邢夫人、高元照、史可法和王彥四人。

  王彥怎麼也不會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一個結果,史可法這一句話,算是徹底得罪了高傑部眾,而原本已經慢慢融入高傑軍的王彥,也連帶著被高部憎恨,他心裡不由得一聲長歎。

  高傑諸將的憤然離去,也讓史可法察覺到自己失言,但是事已至此,覆水難收,在留下去也沒有意義,便起身告辭。

  邢夫人本來對史可法十分敬重,可現在卻連送也不願意一送,漠然帶著高元照回到裡屋。

  不多日,黃得功大軍已經至徐州,史可法勸之,他卻不予理會,可是如今高部已經立高元照為主,高軍合成一團,幾番爭鬥,黃得功都沒占到便宜,知道吞併徐州不易,便領兵南歸。

  一場風波平靜下來,史可法已經心灰意冷,高傑部眾對史可法態度的轉變,使他無法再待在徐州,王彥便帶兵護送他南下宿遷。

  王彥見史可法一意南歸,心裡不由得十分焦急。此時曹州等地上有義軍堅持抗清,山東河南心向大明的士大夫也大有人在,加之清軍主力盡在陝西,大明完全可以有所作為啊!

  二月間,王彥同史可法到達宿遷,可史可法卻沒有停住腳步的意思,執意要回揚州,王彥心裡大急,不由得開口勸道:“閣部可渡河複山東!”

  史可法不聽。

  王彥再勸:“那可西征複河南!”

  史可法又不聽。

  王彥只得退而求其次,“閣部莫要急於南歸,可稍留徐州為河北望。”

  史可法又不聽,以退保揚州為上策,匆匆南行。

  宿遷城外,看著史可法南歸的隊伍,慢慢消失在天際,王彥頓感一陣心寒。

  “左右有言使公懼,拔營退走揚州去。兩河義士雄心灰,哭泣攀轅公不駐!”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4 14:24

第24章 來南京,夜行秦淮

  自從甲申國難,王彥逃出京師,便聽從劉理順之言,速速南歸,欲重整舊河山。

  王彥心中也堅信,只要到達還在大明控制下的南方,一切都會好轉。

  南逃的過程中,雖然經歷了許多波折,經歷了青州之敗,又被清軍一路追殺,可是每當他感到絕望之時,他都會想起只要逃到南方,一切就都會好起來,所以王彥轉戰千里,衝破清軍的圍堵,來到了大明控制下的土地。

  王彥以為他真的會如同老師稱讚的那樣,成為輔國之才,王彥以為他真的能一展胸中所長,更重要的是,他認為能與南方諸公一起,將滿清趕出關外,光復舊河山。

  如今他以身處南方,可事情的發展卻使他大失所望,幾次諫言,都不被史可法所採納,而且南方諸公也沒有收復河山的意思,這與他心中所想南轅北轍。

  趙應元這個軍閥不可靠,史閣部也指望不上,他自己又力量弱小,要如此才能改變時局呢?

  在送走史可法後,王彥失魂落魄的返回徐州。

  因為高元照拜史可法為義父不成,反被羞辱,徐州諸將對他這個始作俑者也沒有好臉色看。

  忠義營在徐州待不下去,便移兵城外,在大河邊紮下營塞。好在邢夫人通情達理,知道王彥也是好心,沒有加以為難,糧草和軍餉都沒有克扣,讓王彥得以占時安定下來。

  不久後,睢州之戰的封賞也傳達下來,王彥升為五品泗州守備,領德武將軍,忠義營也從徐州調往泗州。

  臨行前,王彥又去拜會李成棟,希望提醒他防備清兵南下,可李成棟卻態度冷淡,王彥無奈只得作罷。

  大軍進駐泗州後,王彥收編了原來鎮守泗州的千戶李泰禎,忠義營從一千人擴充到了兩千二百來人。

  多次抗擊清軍的機會被輕易放棄,多次柬言不被採納,讓王彥非常渴望能夠掌握一隻強大的武力,因此對於忠義營便十分看中。

  來到泗州後,他再次打起精神,一邊操練兵馬,一邊等待朝廷的指示,可是時間一晃已經進入二月中旬,卻沒有一條軍令傳來,他不由得就有些焦急起來。

  這時清軍已完全控制陝西,李自成被一路追至河南西南的鄧州一帶,而多鐸部清兵已經進入河南。

  清兵隨時可能南下,而史閣部自歸揚州後,卻沒有軍令傳來,該如何應對清兵,諸將之間該如何配合,全然沒有指示。

  時間流逝,王彥越是焦急,他無法安心待在泗州,便將軍務交給王威同李泰禎打理,而他則帶著劉順、錢一楓等人,趕往南京,欲求見左懋第,言明局勢之急切。

  王彥等人快馬南行,幾日間便渡江到了南京。

  同江北之地民生凋零不同,江南之地一直未曾遭受兵禍,是以完全是兩幅場景。

  王彥入城時,天以將黑,但城中卻人聲鼎沸,來往之人絡繹不絕,街道兩旁小販叫賣聲不絕於耳,一家家酒樓與客棧分立兩側,好一派繁華的景象。

  如果不是王彥等人,從北方而來,見此場景,真要以為又一個盛世已經到來。

  自崇禎朝以來,北方諸地,農民起義不斷,加之建奴不斷入冦,經濟民生早已破敗,而南方則未經戰火,還是一片富足景象。

  王彥生於南方大族,曾也隨族兄四處遊歷,多少見過這般繁華景象,但劉順與錢一楓卻第一次看見如此繁華之景,頓時兩人便激動不已。

  天色以黑,王彥也不知左懋第府邸位於何處,便讓劉順先找間客棧住下,然後便帶著二人於城中轉悠,瞭解一下南京的風土人情。

  待走得乏了,王彥便選了一家看上去不錯的酒樓,來犒勞一下這兩位跟著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

  說來也是可憐,自從他們跟隨王彥以來,便是一路奔波,好不容易得了泗州這麼個安穩的駐地,可還沒來得及享受,又被王彥拉了出來。

  小半年來,兩人不要說大魚大肉,幹的都比希的少,這次來到南京,自然要補回來一些。

  三人尋了一間名叫山海樓的酒樓,進去便見裡面幾乎坐滿了食客,一個個小斯端著一盤盤酒菜,穿行在食客之間,香味蔓延,讓人食欲大增。

  王彥這次來南京,手中並未帶多少銀錢,他的收入除了軍餉,便幾乎沒有了其他來源,要不是睢州一戰,他斬殺許定國有功,得了興平伯府的賞賜,恐怕這次南京之行,他們連駐店都成了大問題。

  想著手中只有四十多兩銀子,王彥便沒有上二樓包間,直接在小斯的帶領下,來到窗邊的空桌坐下。

  當下他們便點了兩隻板鴨、一份燉生敲,幾個小菜,幾籠小籠包,在三人面前擺滿了滿滿一桌。

  以前劉順與錢一楓吃飯,就圖一個字,“飽!”

  那是什麼填肚子,什麼經得住餓,就吃什麼,從來不要求什麼好吃,什麼美味。

  現在面對一桌美食,那真是能吃出一臉眼淚,王彥見他們吃相奔放,引來臨桌之人頻頻側目,心裡即是心酸,又是好笑。“劉順吃相難看就算了,子允可是讀書人,怎麼能跟他學咧。”

  聽到王彥調笑自己吃相難看,劉順也不反駁,一手抓一隻肥的流油的鴨腿,一手往嘴裡塞著包子,只是邊吃邊呵呵傻笑。

  “公子有所不知,以我的才學,秀才已是極致,若能用區區功名,換得日日美食,我情願與劉順一般,做個無賴。”錢一楓手上動作也不停歇,根本不在意自身形象,反而頗為得意的道。

  這錢一楓之前滿口之乎者也,仁義道德,整天在軍中講聖人之道,煩的劉順等人實在受不了,便合夥揍了他一頓,沒想到自此之後,他便一改本來面貌,越來越像個兵痞無賴。

  劉順聽了,卻不高興的道:“你吃你的,我吃我的,怎麼就能帶上我,還借機罵我無賴哩!”王彥心中擔心的事情太多,一直悶悶不樂,現在見二人邊吃邊鬧,心情不禁好上一點。

  待三人將一桌美食消滅乾淨,王彥就打算返回客棧歇息,可這是劉順卻似乎還有些意猶未盡。

  出了酒樓,三人來到大街上,天已經黑下來,可行人卻不見減少,街道上車水馬龍,兩側則燈火通明,真乃火樹銀花不夜天也!

  “公子這就回麼?”劉順顯然沒見過著樣的夜景,見王彥帶著他們往客棧走,有些不舍的道。

  “瞧你這點出息,要是到了秦淮河邊,那還得了,怕是連腳都邁不動了!”錢一楓頗為不恥的道。“公子您別理這土帽子。”

  “說得好像你走得動一樣!”劉順不甘示弱道:“話說你去過秦淮河麼?怕是連秦淮河畔是什麼樣子都不知道吧!”

  “你知道什麼,我可是讀書人,這世間的一切書上都有記載,讀書人可是足不出戶,便知天下事!”錢一楓不理劉順的嘲諷,反而自得道:“你聽說過秦淮八豔麼?知道陳圓圓麼?”

  聽了錢一楓之言,劉順不由得愣住了,頓時便來了興趣。“哎呀,你還真知道啊!快給我說道說道。”

  “好了,你們別鬧了!”王彥見兩人越來越離譜,連忙說道:“你別聽子允胡說,八豔早就有主,且多與人為妾矣!不說她們現在已經不在秦淮河畔,就算還在,你沒有白銀萬兩,沒有驚世才學,也是不得一見。”

  對於八豔之名,王彥也常常聽人提起,才子佳人的故事,總是為人所樂道。

  劉順聽了王彥所說,不由得一陣遺憾。

  看時間還早,又見兩人可惜的模樣,王彥便決定帶著他們去那秦淮河畔走走,免得二人心癢難耐。

  南京六朝古都,鑄就了秦淮河的繁華。

  十裡秦淮是南京繁華所在,一水相隔分別是南方地區會試的總考場江南貢院,另一畔則是南部教坊名伎聚集之地,著名舊院、珠市皆在於此,河面上則是一艘艘花船。

  王彥領著劉順、錢一楓往城西而去,不多時以到了秦淮河畔。

  同城內相比,秦淮河的繁華讓王彥也不禁驚歎,一盞盞花燈,幾乎要照亮河的兩岸。

  河中停泊的花船上,絲竹之聲不覺于耳,優美婉轉的歌聲,使人如癡如醉。

  船上士子文人,吟詩作樂,放蕩不羈,一副盛世景象,如不是王彥等人從江北而來,看著一派繁華之景,怎麼也不會相信這天下已經糜爛,到了生死存亡的時刻。

  南方諸公身處於此等紙醉金迷之地,自古溫柔鄉是英雄塚,哪裡還管的了什麼胡騎南下,什麼衣冠南渡哩。

  王彥見此情此景,心裡不由得一陣黯然。

  劉順與錢一楓感受到王彥情緒的低落,當下也不在胡鬧,而是默默的隨著王彥,一步步的走在河邊。

  不覺間,三人便來到一幢樓臺之下,一股淒美婉轉的歌聲,從其中傳來。

  “碧草青青花盛開,彩蝶雙雙久徘徊。千古傳頌生生愛,山伯永戀祝英台。同窗共讀整三載,促膝並肩兩無猜。十八相送情切切,誰知一別在樓臺……”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4 14:25

第25章 大名士,複社子龍

  歌聲從樓臺內傳出,王彥情不自禁的駐足下來,他靜靜站在院牆之外,一曲歌罷,才微微回過神來。

  “這就是公子所著的梁祝麼?”錢一楓畢竟是個秀才,對王彥之前的事蹟多有耳聞。“淒美婉轉,餘音繞梁,我不能忘也!”

  “什麼?”劉順驚訝道:“這是公子寫的詞曲?”

  王彥在忠義營中與士卒同吃同住,連訓練也在一起,這讓劉順慢慢忘記了他的舉人老爺的身份,忘記了他曾是名揚京師的大才子。

  那歌聲讓劉順如癡如醉,他雖然不通音律,但其包涵的情感,他一樣能夠感覺出來,心中滿的震撼,對王彥無比崇拜。

  王彥也沒有想到,這首梁祝盡然已經傳到南京,也沒有想到能有人,將著段化蝶唱的如此之好。

  這與他當初在北京時,聽到的感覺完全不同,不僅是因為歌者的吳儂軟語,讓人覺得更加動情,而是詞曲中的情感,那種淒美和對愛戀至死不渝的堅持,都被唱了出來。

  若是有機會,王彥到是很想見見這位大家,可惜他心中之事太多,聽罷,也就算了。

  這時見劉順與錢一楓二人還在那裡驚歎,一副意猶未的樣子,王彥不由得搖了搖頭,往回走去。

  秦淮河畔人來人往,王彥卻不知劉順與錢一楓的感歎,正好落入了一旁的一中年男子和一十三四歲的少年耳中。

  兩人也都是一身文人打扮,被歌聲吸引便駐足下來。那少年聽了劉順與錢一楓的驚歎,眼睛不由一亮,指著王彥三人,與身邊的中年男子說道起來。

  這時見王彥離開,劉順與錢一楓只得一臉不舍的跟上,似乎要不了多久,歌聲又會響起一般。

  那少年見三人離開,也急忙追了上來,在王彥後面喊道:“這位兄台,請等一下。”

  王彥聞聲,詫異的回過身來。

  “這位兄台,在下夏完淳!”那少年見王彥停下,連忙作揖問道:“适才聽聞你們談論院內詞曲,乃是兄台所著,不知兄台可是王彥,王士衡!”

  對於這個突然出現,並且還知道他名諱的少年,王彥也不禁生出一絲好奇,不過轉念一想,既然梁祝能傳來南京,而他剛才又聽見了他們的話語,一切也就不怎麼稀奇了。

  “讓小兄台見笑了,在下長沙王彥,字士衡。”當下王彥也不隱瞞,大方承認道。

  那少年聞言頓時欣喜,臉上約帶得意之色的轉身對不遠處的中年男子喊道:“恩師,是真的哩,真是王士衡!”

  中年男子對少年的大呼小叫感到不滿,但臉上還是微笑的走了過來。“在下陳子龍,王士衡的名聲,我是如雷貫耳啊!”

  陳子龍是江南有名的詩詞大家,名聲遠播于外,王彥還在岳麓書院求學時,便已經拜讀過他的大作,現在能在秦淮河邊相遇,心中也十分高興。

  “原來是大樽先生,晚生有禮了!”,對於陳子龍,王彥還是十分敬佩的,他是南京官員中,少有的清醒之人,被弘光朝徵召後,連上三十余本直言國事,是難得的德才兼備的能臣。

  王彥見他師徒二人,儀錶堂堂,又同為聖人門徒,就生了結交之心,當下便又指著身邊二人介紹道:“這是劉順,滄州人士,這是錢一楓,字子允,青州人。”

  當下幾人便重新見禮。

  幾人站在河邊一番交談,王彥才知道陳子龍因為評擊朝廷不思進取,偏安江南的國策,與馬士英、阮大鋮交惡,被迫辭官歸隱,心情鬱悶,才被弟子夏完淳帶來河邊散心,不想與他相遇。

  夏完淳之所以對王彥如此上心,卻是因為他從小矢志忠義,崇尚名節,且喜歡鑽研兵事,王彥的事蹟正好與之吻合,少年心中便生出了一絲崇拜。

  “去歲我看朝中邸報,青州之變後便沒了士衡消息,我還一陣歎息,以為世間又少了一位仁人志士。”陳子龍感歎道:“不想士衡居然轉戰千里,出現在睢州,還斬殺了叛賊許定國,真乃國士也。今日能偶遇士衡,實乃一大幸事。”

  陳子龍的經歷與王彥有些相似,同樣鬱鬱不得志,多次諫言都不被採納,如今辭去官職,心情更是難受,夏完淳本就是拉他出來散心,現在見他與王彥相談甚歡,心裡自然高興,便立馬提議道:“恩師,不如我們找個地方同王大哥坐下暢談,可好?”

  “我正有此意!”王彥點點頭,而劉順與錢一楓自然不會有什麼意見。

  “既然如此,那不如就去這媚香樓如何?”陳子龍笑著指著院內道。

  這媚香樓乃是秦淮河畔有明的青樓,八豔之一的李香君便居於此中,只不過如今她以定情江南四公子之一的侯方域,不在輕易見人。

  媚香樓與一般青樓也不同,其主人李貞麗仗義豪爽,又知風雅,所以客人多是文人墨客。

  身為江南首屈一指的大名士,陳子龍曾也是這些風月場所的常客,而名妓也願意與他們這些大名士交往,以此來提升自己的名氣。

  但是自從大明朝局勢惡化,陳子龍憂心國事,便已經很久未出現在秦淮河邊,李貞麗聽聞他帶著友人前來,頓時欣喜不已,放下大堂裡的其他客人不顧,立時便親自前來迎接。

  李貞麗是李香君的義母,但實際只比她大十歲,她年輕時也是名動秦淮的大名妓,如今剛好三十來歲,歲月還沒奪走她的美貌,卻給了她一種別樣的風情。

  劉順不是沒進過青樓,可他遇見的都是小地方的庸脂俗粉,哪裡見過六朝古都秦淮河畔的佳人,那李貞麗一出現,他便一雙眼直勾勾的看她,簡直驚為天人。

  王彥見他模樣不由得有些尷尬,連忙用胳膊捅了他一下,將他的目光拉了回來。

  李貞麗微笑的出來迎接,又快速了掃了眼門前的幾人,心裡也是納悶,陳子龍乃是大名士,交往之人也多少士林名人,可這次帶來的朋友除開王彥、錢一楓還算正常一點,怎麼還帶來個小娃娃,外加一個豬哥呢?

  當然她也只是心裡一愣,便微笑的引著眾人進門。

  王彥等人便跟隨在她身後,走進了媚香樓,同別的青樓裡鶯鶯燕燕不同,眾人更像走進一座林園,小橋流水,雕廊畫棟,滿是雅致之氣。

  從人到景致,劉順哪裡見過這樣的青樓,一路上他忍不住四下張望,被王彥瞪了一眼,才收斂一點,老實走路。

  不多時,眾人便被李貞麗引到了一間佈置典雅的房間,落座下來。

  她想招來幾名藝妓,陪眾人吟詩作畫,助助酒興,卻被陳子龍拒絕,而且因為眾人都吃過晚飯,所以陳子龍便只讓李貞麗叫人為他們準備一些簡單的茶水和糕點。

  一旁想著見見世面的劉順不由得大失所望,但他也只能在內心表答下自己的不滿,明面上還得正襟危坐,不敢丟了王彥的面子。

  當一切都準備妥當,李貞麗告知今晚媚香樓會有活動,到時會請眾人過去,便告辭離去。

  “士衡此次來南京,想必是有什麼要事吧?”陳子龍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不瞞先生,我這次過來,確實是有事情要辦。”王彥點點頭,約帶沉重的道:“李闖兵敗,清軍已經進入河南,江北之地暴露於清軍兵峰之下,然史閣部卻未做應對之策,我心甚憂,故南來尋左懋第大人,欲求其聯絡朝臣,早做防禦的準備。”

  “史閣部志大而才疏,可為直臣,非棟樑也!”王彥說完,夏完淳吃了塊點心道。

  聞言陳子龍不由得瞪了他一眼,夏完淳知道自己多嘴,妄議首輔惹惱了師父,連忙底下頭去。

  陳子龍見他還算乖巧,也就沒訓斥他,反而接著說道:“闖為虜所敗,雖可喜,實可懼也!虜未及謀我者闖在耳,今闖滅,非江南之福也!我等理應早做防備,士衡所言甚是啊!”

  “朝中諸公忙於党爭,南渡立國一年,便先後引發大悲案、童妃案,最近又冒出個假太子,東林與馬輔忙於內耗,恐怕王大哥找到了左大人,也獨木難支啊!”夏完淳沒老實一會兒,又開口接道。

  年僅十四歲的夏完淳能說出這樣的話,讓王彥很是驚訝,一旁的陳子龍見此只得笑了笑,顯然他對這個不安分的弟子也頗為無奈,似乎年少的夏完淳經常表露出這樣超于常人的智慧和才華。

  王彥也知道,他所言之語乃是事實,“吾也知朝局糜爛,然而吾等不說,難道坐等清軍南下嗎?”

  “士衡說的甚是,不管朝局如何,作為臣子,吾等都該盡力去做,不能逃避。”陳子龍點點頭。“這一點上,我不如士衡多矣。”

  “恩師在朝中多有人脈,可以幫助王大哥多聯絡一些大臣,一起上奏陛下。”夏完淳又建議道。

  “理當如此!”這次陳子龍沒有給他臉色,直接點頭應了下來。

  “那彥就有勞先生了。”王彥連忙謝道。

  局勢如此,也唯有盡人事聽天命,當下幾人便商議著朝中還有哪些可靠之人,約定來日奔走,一一前去說服。

  待幾人商量完對策,李貞麗又正好過來,請他們去大堂稍座。原來自從李香君不在見人後,她便培養了一位新人,今日正好是她第一次表演琴棋書畫,若能得到陳子龍這樣的大名士指點,必然會一舉揚名十裡秦淮。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4 14:25

第26章 表才藝,琴棋書畫

  陳子龍與王彥都是心事頗重之人,因為洞察實局,在眾人皆睡中獨醒,欲力王狂瀾卻無力改變大勢,心裡苦悶無比。

  夏完淳人小鬼大,對於恩師陳子龍整日鬱鬱寡歡,看在眼裡,急在心上,便一直想讓老師能輕鬆一些。

  見媚香樓今日有新人出來表演,他立馬便答應下來,陳子龍見此心裡頗為無奈,但他也知道夏完淳是一心為他好,而且對於李貞麗的邀請他也是盛情難卻,便默認下來。

  王彥見時間還早,又見才華橫溢的小小少年,熱情十足,當下也就留了下來。

  眾人隨著李貞麗來到大堂,裡面已經座了不少人,且都是江南之地有名的富貴公子和文人。

  諸人見幾人進來,起初還不以為意,自顧自的交談,但看見詩詞絕佳的大名士陳子龍也在其中,便一改之前之態,紛紛側目過來。

  陳子龍向認識之人微微點了點頭,便帶著一行人在眾人目光中,走到一旁安排好的桌椅前坐下。

  王彥一番四下打量,發現這媚香樓真是與他處全然不同,不似青樓,更似文人墨客相聚之所。

  党中坐的諸人都是道服方巾,錦緞華服,儀表不凡,到是王彥與劉順、錢一楓顯得有些不倫不類。

  不過他並不在意,他只是湊個熱鬧而已。

  大堂被一卷紗簾分隔成兩間獨立的存在,外間坐著王彥等人,而里間則是佳人演奏之所。

  王彥與眾人坐了一陣後,那紗簾之後才看見一陣人影晃動,而後一陣靈透的箏聲響起。

  只是一開始,王彥便被琴聲所吸引,外堂裡原本輕聲交談的諸多文人,也頓時隨著跳動的音符安靜下來。

  王彥在北京時對於音律有所研究,箏聲一響,他便知道了演奏者的不凡,隨著空靈之聲,王彥不由得慢慢陷入了箏聲的世界。

  高山流水遇知音,古箏的聲音就是自然。

  演奏之人的技巧十分高超,沒有一絲匠氣,每一抹,都清脆撩人如深谷幽林,每一刮,都自由優揚如行雲如水,每一搖,都驚駭滂沱如狂風暴驟雨,箏聲盡是自然。

  不覺間,王彥便忘卻了心中煩惱,隨著箏聲,他乎見高山之巔,雲霧環繞,飄忽不定,又乎見盈盈流水,悠遠清長。

  一曲高山流水,不覺間已經到了尾聲,王彥又從中體會到淡淡的哀愁和士為知己者死的悲涼。

  巍巍乎志在高山,洋洋乎志在流水!

  一曲完畢,諸人感歎良多,在驚訝操琴之人的高超琴技之時,心裡頓生知音之感,仿佛他們就是操琴女子苦苦尋覓的鐘子期。

  “姑娘的琴技出神入化,堪稱大家,我朱國弼佩服,還請姑娘一見。”

  “晚生王之平這廂有禮了!”

  “姑娘琴聲引人入勝,晚生蔡過謙,對音律頗有研究,願與姑娘結為知音。”

  很顯然,這位媚香樓為了取代李香君,而新培養的女子,僅僅只憑一曲,便勾起了眾人濃厚的興趣。

  王彥也從夏完淳口中得知,這些急不可耐欲目睹內堂女子容顏的還都不是一般士人,其中國公,尚書、學士的公子都大有人在。

  這些人中官位最高的就是保國公朱國弼,這廝已經娶了八豔之一的寇白門,今日卻還來媚香樓湊熱鬧,風流成性,可想而知。

  這些人中,朱國弼官位雖高,可其他人也不差,像王之平、蔡過謙之輩都是大臣的公子,自然也不會讓著誰,何況這青樓本就是爭風吃醋之處,起點矛盾無傷大雅。

  這時見外堂眾人欲見內堂小娘子,李貞麗連忙出來安撫道:“諸位大人,諸位公子,且稍安勿躁。”

  眾人見李貞麗出來,便安靜下來聽她訴說。

  “許娘子知我江南之地人傑地靈,文人薈萃,諸位都是才華橫溢的大名士,大才子。”李貞麗先將眾人高高抬起,而後接著道:“今日大家都要見許娘子,可徐娘子分身乏術,自然無法全部接待,便設下四道比試,曰為琴、棋、書、畫。”

  “這琴是請諸位作上一曲,棋則是與許娘子對弈一局,書則是賦詩詞一首。”李貞麗為眾人解釋道:“畫嗎?自然是作畫一副。四道比試過後,徐娘子自會擇一最優秀者見之。”

  “諸位以為如何啊?”李貞麗笑道。

  眾人聞言,文人雅士自然不會拒絕這樣展現自身才華的時機,而那些缺少墨水的公子心中雖然不快,但也不好提出什麼異議,畢竟總不能說:“嘞~比什麼琴棋書畫,咱直接比錢比老爹吧!”

  見眾人平靜下來,李貞麗便再次退回內堂。

  不多時,自由兩名小婢,將一張大棋盤在外堂牆壁掛了起來。

  “諸位大人,諸位公子誰先與我家許娘子對弈?”一名小婢向眾人行禮道。

  聞言眾多公子頓時一陣騷動,不少人已經躍躍欲試。

  “我來試之一試,與許娘子對弈一局吧!”一個三十多歲的文人起身道。

  那些公子見此人站起來,盡然不約而同的安靜下來,王彥見此不由得一陣好奇。

  “此人乃是江左有名的大名士宋征輿,棋藝高超,少有人敵!”一旁的陳子龍笑道。

  這時小婢又在宋征輿桌前擺下一小棋盤,而後在棋盤四角位置上交錯放置兩枚黑白座子後,便微微一抬手道:“請!”

  座子已定,不好借角固守,就像群雄逐鹿,必思鼎定中原,絕不能偏安一隅,宋征輿執黑先行,心中已經有了策略,他拈起一枚黑子點下。

  小婢見他落定,連忙在牆上大盤對應之處放下一枚黑子,不多時,內堂許娘子的白子也隨之被放在大盤之上。

  能有幸觀看到江左有名的聖手宋征輿與人對弈,本就是一件絕好的談資,何況是與媚香樓新進的許娘子對弈,棋局一開始,眾人便集中了精力屏息觀看,不敢錯過一絲細節,連王彥也頗感興趣的觀察起來。

  大盤上不斷有黑白棋子放上,宋征輿執黑先走,許娘子一一應對,雖然從容,但十數手過後,宋征輿依然保持著先手的優勢,兩人再下數十手後,先手的優勢任然沒有逆轉。

  這數十手過後,王彥等人已經看了出來,許娘子棋藝雖然高超,但與宋征輿比一比,還是稍遜一籌。

  如此再過百餘手後,戰況逐漸激烈,許娘子雖時有妙手,讓人驚歎,卻依然無法打破劣勢,被宋征輿吃掉了兩處白子,已經陷入困境。

  “許娘子怕是要輸了,宋征輿不愧為聖手之名。”眾人緊張的注視著局勢,不少人已經為許娘子擔心起來。

  下至一百五十余手時,許娘子的劣勢越加明顯,宋征輿頗為得意的放下一枚黑子,已經對白子形成夾擊之勢,欲一舉斬斷白子大龍。

  許娘子這時已經無力支撐,敗局已定,眾人都在苦思對策,看能否有破解之法,一旁的夏完淳卻突然開口道:“兩邊有餘地,何必戀中間!”

  聞言王彥不由一愣,回過頭來便見陳子龍對夏完淳怒目而視,心裡不由得一陣好笑,這小子才華橫溢簡直就是個天才,卻實在太不安分。

  那宋征輿眼看就要取勝,被他這一說,又生出諸多變局,要是最後下輸了,士林皆傳他敗於一小小少年之手,那豈不要被活活氣死。

  有這一句提醒,讓徐娘子忽然開朗,棋路頓時一變,點下一顆妙子,不但讓白子開闊,反而圍住了一小片黑子。

  見此那宋征輿不禁眉頭一皺,臉上露出一絲怒色,居然不顧被圍的黑子,仍然欲強斷大龍。

  這一下許娘子又陷入兩難之境,若去提黑子,雖然可以占時取得一點優勢,但大龍卻有被斷的危險。

  眾人也看出許小姐的困境,看他是選擇提子解困,還繼續苦苦支撐大龍,但許娘子卻既沒有去提被圍的黑子,也沒有去解大龍之困,而是將白子拈在了毫不相干的左下角。

  “昏招!昏招!”

  眾人一看頓時驚歎,即不提子,又不解困,大龍馬上都要被斬斷了。

  宋征輿見此不由微微一笑,拈起一枚黑子正要斬斷白棋,卻忽然間又頓住,慢慢收了回來,不知該如何下手。

  王彥見此不明所以,一旁的夏完淳先是小心的看了陳子龍一眼,見他專注於棋局,才連忙移動身子靠近王彥,小聲道:“圍魏救趙!剛才宋征輿含怒欲強斷大龍,便已經輸了。”

  眾人還一時奇怪,看不出剛才許娘子的一招臭手,有何妙處,竟讓宋征輿猶豫起來,王彥得夏完淳的指點,卻已經看透了棋局。

  原來剛才許娘子的那一枚白子,已經在左下角對一片黑子行成困斃之勢,宋征輿兩邊夾攻白子大龍的一片黑子,反被包圍,許娘子的劣勢瞬間扭轉。

  宋征輿最終沒有落子,而是無奈的將手中黑子丟入棋盒,歎息道:“唉~一步之錯,滿盤皆輸!許娘子棋藝驚人,是在下輸了。”

  “宋先生過謙了,奴是得高人指點,才僥倖勝了先生。”靈動清脆的聲音從里間傳出來。

  聞言那宋征輿頓時一陣尷尬,臉色一紅,險些憋出一口老血。若敗于許娘子之手,那是一場才子佳人的佳話,但敗于一小少年之手,那就成了一場笑話了。

  眾人聽了兩人對話,頓時感到一陣驚訝,棋局一波三折,盡是這樣一個意想不到的結果。

  一場精彩的對弈,讓諸人都十分興奮,但王彥卻在聽到許娘子聲音的瞬間,整個人都呆了起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4 14:25

第27章 媚香樓,似有故人

  是她嗎?聲音太像了。

  如果對方說得不是吳儂軟語的話,王彥幾乎可以肯定,她就是他心裡牽掛的那個人。

  王彥一到南方,就已經托人帶信回長沙,一是給族人報平安,二便是詢問她的下落。

  可他心裡其實沒報多少希望,從山東到長沙不遠萬里,她一小姑娘怎麼可能獨自到達。

  王彥不是沒想過尋她,可天地之大,他又能去哪裡尋找。他不願意承認,可其實在潛意識裡已經認命,那個面帶清淚的小姑娘,早已隨風飄逝。

  一時間,他整個人都陷入了過往的回憶之中。

  就在王彥渾渾噩噩時,許娘子的才藝展示已經到了詩詞的階段,她即興一首,讓眾人品鑒。

  “春不見,尋過野橋西。染夢淡紅欺粉蝶,鎖愁濃綠騙黃鸝,幽恨莫重提。人不見,相見是還非?拜月有香空惹袖,惜花無淚可沾衣,山遠夕陽低。”詞由許娘子所作,從小婢口中頌出。

  詞意傷春懷舊,淒冷絕美,懷戀過往,讓眾人不由得驚訝,這許娘子正青春年華,怎寫得出這樣富有情感的詞作。

  眾人一番品鑒,就是陳子龍這樣的詩詞大家,也不得不認可她的才華。

  這讓他不由得想起秦淮河畔,另一個才華橫溢的女子,那個曾和他有過一段真情的奇女子。

  只可惜物是人非,唯有無盡的遺憾留在心頭,這讓陳子龍也陷入哀愁。

  在眾人驚歎秦淮河畔又將出現一位李香君、柳如是一般的大名妓之時,小婢又從內間拿出一幅故鄉山水圖,掛在牆壁上供眾人欣賞。

  “畫中遠山霧靄,近樹清波,板橋屋舍,點綴其中,佈局新穎,另人眼前一新。”

  “這幅山水圖,用筆圓潤,墨色渾厚,許娘子已有大家風範!”眾人圍住畫作,自然又是一陣稱讚。

  至此許娘子琴棋書畫四種才藝,完全在諸人面前展現出來,令不少大名士都佩服不已,成名秦淮已經是鐵板釘釘之事。

  對於這樣富有才華的女子,諸多文人是嚮往不已,欲睹許娘子真面容之心也就越發強烈。

  見諸人反應,李貞麗十分滿意,當下便出來讓婢女準備筆墨紙硯,供諸人作曲作畫,寫詩寫詞。

  除去之前的棋局對弈,眾人作曲,作畫,作詩詞,同時進行,心中若有了佳作,便可當眾寫於宣紙之上,眾人同許娘子一同品鑒,兩個時辰後,公認最優秀者,便得與許娘子相見。

  聽完規則,眾人便冥思苦想起來。

  不多時,大名士宋征輿便已有腹稿,當下便提筆寫下,“春流半繞鳳凰台。十年花月夜,泛金杯。玉簫嗚咽畫船開。清風起,移棹上秦淮。”

  描寫的正是秦淮之景,待身邊之人將其頌出,立刻便引得諸人一陣喝彩。

  聽聞眾人稱讚,宋征輿心中得意,筆下不停,又快速的寫完了詞的下半闕,“客夢五更回。清砧迎塞雁,渡江來。景陽宮井斷蒼苔。無人處,秋雨落宮槐。”

  見他寫完,這下卻沒人叫好,倒不是詞不好,確是詞意有暗諷朝局之意,在場的除了保國公朱國弼,幾位大人的公子,剩下的便又多是東林之人。正是這些人組成如今的弘光朝廷,他們自然不好稱讚,便直接讓婢女送進內堂讓許娘子品鑒。

  不到一刻鐘,便出了一首好詞,這讓眾人心裡頓生急切,文人們自然想寫出一首佳作,豈能讓宋征輿獨美,而公子哥為了一睹佳人芳容,頓時抓耳撓腮。

  不覺間時間已經過去一個時辰,眾人中已經出來了十多首詩,三首曲子,和幾幅畫,當然其中多事公子哥們不入流的作品,但也偶有佳作。

  時間已經過去一半,外堂諸人都熱情的參與其中,卻唯有王彥這一桌不為所動,這可急壞了內堂的許娘子。

  座在內堂的另一名美貌女子,見許娘子輕咬下唇,滿是焦急,“妹妹,真不給他一些暗示!”

  許娘子臉色微微一紅,心裡一陣猶豫,“他都沒聽出我的聲音,也沒找過我,幹嘛要提醒他哩。”

  “不知是誰,天天在姐姐面前王公子啊,王公子的提,怎麼如今人家送上門來,卻又不見了哩。”那美貌女子看著許娘子,故意調戲道:“妹妹就不怕,錯失機會,從此天涯相隔。”

  “討厭,姐姐就會欺負我。”許娘子一陣嬌羞,便與美貌女子打鬧在一起。

  “好了,好了,妹妹饒命,是姐姐錯啦。”美貌女子被許娘子撓得難受,連忙求饒,“妹妹,時間可不多嘍,你就這麼相信王公子的才學!”

  聽了美貌女子的提醒,許娘子慢慢安靜下來,臉上一陣猶豫後,一咬下唇便將一旁伺候的小婢叫了過來。

  王彥自從聽了許娘子的聲音後,便魂不守舍,腦中滿是回憶。

  因為對天下局勢的擔憂,他將那些記憶,埋藏在了記憶深處,但是現在卻全都被引發出來,使得王彥心頭一疼。

  這時比試已經過去一半,可王彥卻渾然不覺,只是呆呆的坐在那裡。

  一旁的劉順等人,早已察覺到了他的異常,卻只以為他憂心國事,便沒有放在心上。

  “王公子。”不知多久後,王彥耳邊突然響起一聲呼喚,他這才慢慢回過神來。

  王彥有些茫然的抬頭,才發現剛才喚他的是一個十來歲的小姑娘,這時她正瞪著一雙大眼,一臉好奇的看著他。

  同王彥目光一對視,小姑娘便害羞的低下頭去,而後從袖中扭捏的拿出一塊晶瑩剔透的玉佩,雙手捧到王彥眼前道:“王公子,我家許娘子讓我將此玉佩轉交給您。”

  王彥見那玉佩,臉上神情頓時一變,無數回憶瞬間在他腦中浮現。

  “公子,夜晚寒冷,爹爹讓我為公子送張毯子。”

  “不管等下發生什麼,都不要出聲,不要出來,知道嗎?”

  “拿著它,去長沙城外尋王家,我族人見此信物,必會收留於你。”

  一張面帶清淚,哭的梨花帶雨的面龐浮現在王彥腦海,他幾乎要淚流滿面,一個埋藏在心裡的名字,情不自禁的從他口中道了出來,“是嫣嫣!”

  “快帶我去見她!”王彥猛然站起身來,滿臉的驚喜拉起那小婢,便往內堂而去。

  “公子?”

  “王大哥?”一旁的劉順、夏完淳等人見他突然如此,頓時一陣驚呼。

  這突然而來的一幕,將外堂諸人的目光全部吸引過來。

  這時眾人本都在絞盡腦汁,寫詩作曲,或是作畫,想討得頭彩與佳人一會。

  那些才學稍遜的公子哥們已經急白了頭,卻突然見一人不顧規矩,直闖內堂,頓時大怒。

  這樣的行為,真是叔叔能忍,嬸嬸也不能忍。

  那朱國弼見此,臉上橫肉不由得一陣抖動,猛然將王彥擋了下來。“大膽,哪裡來的孟浪小子,不懂規矩嗎?居然想硬闖!”

  “這人誰啊?”

  “許娘子別怕,我來保護你。”

  一時間,一群人便將王彥圍了起來。

  內堂的許嫣嫣見此,不由得大急,立馬就要出來為王彥解圍,幸得一旁的美貌女子拉住。“妹妹去了,只會更亂。”

  經美貌女子一勸,許嫣嫣也冷靜下來,她畢竟不是自由之人,得為媚香樓考慮。如果她此時出去,媚香樓今晚的活動就全毀了,甚至可能得罪外堂裡的達官顯貴。

  一時間,她不禁為送玉佩之事,後悔起來。

  見被人圍住,王彥也冷靜下來,知道他的魯莽可能會給許嫣嫣帶來麻煩,便沒再往裡闖,但圍住他的諸人卻不會輕易放過他。

  陳子龍等人見此,連忙上來解圍,卻不是所有人都會賣他面子。

  “一副窮酸樣,還想見許娘子,這不是笑話嗎?”朱國弼再次恥笑道,“看你也不像有什麼才學的樣子,本國公也不追究爾唐突之過,你現在就給我滾出媚香樓去。”

  朱國弼居然如此羞辱王彥,這讓陳子龍臉色一變,當下就要與他理論。一旁的劉順、錢一楓聞此,頓時大怒,幾乎準備上前動手。

  王彥心裡雖然也十分憤怒,可此時他已經冷靜下來,連忙用眼神制止了劉順二人,又拉住陳子龍,怒視朱國弼道:“身為朝廷大員,你就只有此等修養嗎?言我沒有才學,卻不知你有幾兩。”

  聞言朱國弼不驚暴露,他身為國公,可謂位高權重,從來都是別人巴結討好他,何時有人敢如此蔑視他。

  當下朱國弼便準備好好教訓一番眼前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可王彥的話卻提醒了他。

  堂內如此多的文人、公子,他若讓人動手,畢定落下以勢壓人的壞名聲,淪為士林和朝臣的笑談,確實對於他不利。

  身為國公他得注意自身影響。

  不過讓他就此放過王彥,那顯然也不可能。

  江南之地的飽學之士,才華橫溢的年輕士子,朱國弼基本認識,從來沒見過眼前的王彥,加之王彥穿的普通,不像什麼名士,便以為只是陳子龍的一名普通弟子。

  “今日莫要言本國公以大欺小,你既然自認為頗有才學,我便給爾一次機會。”當下朱國弼已經有了羞辱王彥的辦法,“今日爾若能憑藉自身才華,作出好詩好詞,拔得頭籌,那你對本國公的無禮,本國公將既往不咎,但若是拿不出佳作,胯下之辱的滋味,你就不得不嘗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4 14:25

第28章 淚千行,故人相見

  朱國弼心裡想的很清楚,外堂裡文人士子眾多,還有與陳子龍齊名的大名士宋征輿,他是萬萬沒有輸的道理。

  對於王彥,陳子龍也知道就梁祝一曲,並不瞭解他真實的才學,但對於外堂內的諸多名士,特別是宋征輿他卻十分瞭解。

  剛才已經出來幾首佳詞,特別是宋征輿的那一首,已經堪稱大作,他心裡十分擔心王彥是否能作出更好的詩詞,因而便有意阻止。

  有道是士可殺不可辱,不是每個人都能成為韓信,如果王彥失敗,當真受那胯下之辱,那今後他將前程盡毀,無法在朝堂和士林立足。

  “士衡不要理會他人,你且與我離去便是。”陳子龍怒視朱國弼,拉住王彥道。

  “王大哥,先聽我師之言,不必與他人見識。”夏完淳將王彥帶來這裡,現在王彥遇上這樣的麻煩,讓他心裡十分愧疚。他雖然相信王彥十分有才學,但卻不敢讓他去冒險。

  “你要是怕了,也可就此離去,本國公也不是不講理之人。”那朱國弼見陳子龍的反應,心裡的底氣更盛,更加斷定王彥不過是個無名之輩,當下便恥笑道:“堂上諸人都是飽學文士,富貴公子,爾一鼠輩,卻時不適合待在這裡,且去,且去,莫要再讓本國公再看見爾。”

  “你可再說一次~”古語雲,主辱臣死,聽了朱國弼的侮辱之語,劉順頓時大怒,他並不缺少血濺五步的勇氣。

  王彥知道現在不是衝動的時候,他連忙拉住劉順,而後對朱國弼冷笑道:“已你眼力,豈識得金鑲玉!”

  朱國弼聞言頓時眉頭一皺,就要出言諷刺,但王彥卻不給他機會,直接向最近的桌台走去,而後攤開一張宣紙。

  眾人見此,知他要寫下詩詞,便連忙跟上,圍著觀看,錢一楓連忙幫他研墨。

  陳子龍、夏完淳見此頓時心裡一急,但看王彥不是魯莽之輩,便只能選擇相信他的才學。

  王彥不顧眾人目光,提起毛筆,沾上墨汁,便在宣紙上寫上,“一生一代一雙人,爭教兩處銷魂。相思相望不相親,天為誰春。漿向藍橋易乞,藥成碧海難奔。若容相訪飲牛津,相對忘貧。”

  王彥每寫一個字,夏完淳便念出一個字,一首詞完,渾然天成,他頓時滿臉欣喜,“王大哥作得好詞,真乃絕佳之作。”

  一旁的陳子龍見此,也頓時放下心來,“士衡,大才也!”

  這首詞似乎描寫的是一對戀人,明明是天作之合,卻偏偏不能在一起,兩地分隔。整日思戀,卻不得相見,令人淒涼憔悴,黯然銷魂。

  內堂的兩名女子聽了,不禁淚流滿面,許嫣嫣覺得王彥,是為她而寫,是訴說著她與王彥,而美貌女子,則是被王彥的詞勾起了傷心之事。

  “若容相訪飲牛津,相對忘貧。”美貌女子正是李香君,她如今正與侯方域分隔兩地,是以心中無限感慨,覺得王彥的詞,說出了她的心聲。“若能如牛郎織女,相會于天河,拋棄一切,又有何憾?妹妹的王公子,真會討人歡心。”

  “姐姐是想念候公子了麼?”許嫣嫣見李香君黯然神傷,連忙安慰道:“姐姐莫要傷心,嫣嫣相信有情人終成眷屬,姐姐與侯公子,定然會在一起。”

  王彥的詞作,被眾人一致稱讚,眾人也才知他便是梁祝的作者王士衡,頓時便一改先前之態。

  朱國弼雖然沒什麼才華,但長期混跡于士林,附弄風雅,自己寫不出,品鑒的能力還是有的,他見王彥寫下第一句時,便已經臉色大變。

  這時朱國弼見諸人的反應,立刻就急了。“我觀之,也不過如此嘛。”

  王彥見此,臉上只是一陣冷笑,當下便提筆在宣紙上再次寫了起來,不過這次卻不是詩詞,而是曲譜。

  眾人已知他便是譜寫梁祝的王士衡,見他今日再譜一曲,頓時便來了興趣,有梁祝在前,成績擺在那裡,任誰也會對新曲充滿期待。

  原本以為王彥會是一場麻煩的李貞麗,這時也放下心裡,甚至已經考慮讓王彥為許嫣嫣寫下詞曲,去爭奪今年的花魁大賽。

  在場的恐怕只有朱國弼不高興了,當然原本有機會拔得頭籌的宋征輿也好不到哪去,不過宋征輿沒有與王彥賭鬥,所以最尷尬,最煎熬的還是朱國弼。

  這是朱國弼本想離去,可又不甘心,他偷偷向王彥所作詞曲的宣紙上看去,見詞意與第一首相差甚遠,便決定留下來,他不相信王彥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作出兩首絕佳之作。

  不多時,王彥已經將詞作寫好,便讓李貞麗轉交給內堂的許嫣嫣,眾人則坐下來等候。

  詞曲的好壞,得唱出來,眾人才能評判。

  內堂裡許嫣嫣與李香君接過王彥的曲譜,兩人都是音律大家,特別是李香君,一手琵琶彈得出神入化,只是看上幾眼,在琴上撥弄幾下,便知道詞曲的不凡。

  “妹妹好福氣。”李香君看著紙上的曲譜,眼前一亮,幽怨道:“這怕又是王公子,專為妹妹所作的吧。”

  “姐姐就知道取笑嫣嫣。”許嫣嫣臉上一紅,地下頭小聲抗議,而後又提議道:“姐姐唱詞,嫣嫣撫琴可好?”

  李香君本是不會在眾人面前表演,可王彥所作詞曲,卻又讓她欲罷不能,當下便答應下來。

  外堂裡,眾人還在議論剛才之事,可以預見今晚之事,很快就會隨著眾人之口,傳遍整個南京城。

  朱國弼聽著身邊的議論之聲,臉色陰寒,不禁暗地裡祈禱,王彥作的曲譜一定不要太好,不然他就會成為士林的笑柄,落下個“有眼不識王士衡,錯把夜壺當茶壺”的笑談。

  有些時候,總是事與願違,朱國弼斷定自己鐵定是出門前沒看過黃曆,今日定是命犯太歲。

  內堂裡,一陣琴聲響起,婉轉動情,外堂裡的眾人不約而同的安靜下來,而後便是一聲滿是柔情的女聲傳達出來。

  “李香君!”一些曾聽過李香君唱詞的文人,立馬一陣驚呼。

  歌聲一起,眾人心情便隨之起伏。

  西風夜渡寒山雨,家國依稀殘夢裡。

  思君不見倍思君,別離難忍忍別離。

  狼煙烽火何時休,成王敗寇盡東流。

  蠟炬已殘淚難幹,江山未老紅顏舊。

  單看這一首詞,無法與之前的那首佳作相提並論,但配合音律就完全不同了,詞中的意境,隨著李香君滿帶柔情又不失感染力的歌聲,展現在眾人腦海中,將眾人引入詞曲打造的世界。

  李香君悠悠婉轉的聲音,使人在聆聽時不由得隨之代入詞作描繪的故事中,坎坷情路娓娓道來,讓人不禁潸然淚下。

  外堂眾人隨著歌聲,琴聲,沉醉其中,就是朱國弼也在不覺間,陷於音律的世界之中,旋律與曲詞不斷在他腦中迴圈,帶到李香君將要唱完之際,他才猛然驚醒。

  朱國弼看著沉寖在詞曲中的眾人,心裡不禁一歎,此地以非久留之地。

  當下他仇恨的看了座於遠處,閉目傾聽的王彥一眼,便悄然離去。

  一曲唱罷,眾人意猶未盡,紛紛贊道,李娘子唱功驚人,王士衡詞曲絕佳,許娘子琴聲悠揚婉轉,美不勝收。至於朱國弼的悄然離去,眾人則十分默契的不提,而王彥自然也不會追去,羞辱他一番,因而賭鬥之事,也就此作罷。

  “士衡的詞曲真乃一絕,於他人不同,風格獨成一派,實在令人佩服。而且曲詞暗和眼下局勢,國難當頭,男兒披甲執劍遠赴疆場,佳人於後方苦苦期盼,忍別離,不忍卻又別離,實在是一首絕佳的好曲。”剛才一曲雖然看似訴說女子的情路,可陳子龍卻聽出來一絲山河破碎,憂國憂民之感,令他無限感慨。

  “王大哥,真是大才,小隱佩服。”夏完淳高興的道:“不過許娘子的琴也扶的好,李娘子唱的就更好了。”

  對於眾人的稱讚,王彥自是一一行禮謝過。

  這時雖然眾人都還意猶未盡,可媚香樓的這次活動畢竟已經結束,李貞麗對此是心滿意足,有今日的故事,詩詞和詞曲,明日媚香樓必然名聲大震。

  有了一首絕佳的好詞,一首令人難忘新曲,王彥毫無疑問的被眾人推為比試的最優者。

  這時已是亥時,在推舉王彥為勝出者後,外堂眾人便意猶未盡的離去。

  當下王彥也同陳子龍、夏完淳道別,雙方留下聯絡地址,又約定明日同去拜會左懋第後,二人便先行離去。

  這時王彥讓劉順同錢一楓在外等候,他便隨著李貞麗往內堂走去,路不遠,可他卻仿佛走了很長時間。

  來到內堂前,王彥一手招起紗簾,內堂裡,古琴前,許嫣嫣一身霓裳羽衣,已是淚流滿面。

  王彥就這樣站在那裡,四目相對,相顧無言,唯有淚千行。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4 14:25

第29章 雙飛客,地北天南

  千言萬語,道不盡執念成癡,回望昨日,訴不完離愁情思。

  當年王彥為了保護許嫣嫣,沖出蘆葦蕩引開趙應元所部的追兵,許嫣嫣藏於蘆葦蕩,親眼目睹著他被一箭射倒在地,王彥以為她沒於南下的路上,而她何嘗不以為王彥早已死於賊軍之手。

  甲申國難時,闖軍擁入京師,君父死社稷,許嫣嫣之父許直,身為國之大臣,本欲懸樑而死,可卻因為不忍丟下她,而帶她一路南逃,不想最後還是被闖軍包圍在北直隸的無名村落,身死殉國。

  許嫣嫣母親早喪,從小被父親拉扯帶大,許直就是她生命的全部,然而年僅十三歲的她,確失去了她的全部。

  喪父之痛,使得她幾乎崩潰,巨大的悲痛感讓她封閉了她的心靈,斷絕了她和整個世界的聯繫,整個人變得孤僻和不在言語,然而許直雖走,可卻為她找了一個值得託付之人。

  陷於闖營的日子裡,王彥遵循許直之托,像親人一樣疼愛她,照顧她,那時她灰暗的天空裡,又出現了一絲光明。

  許嫣嫣看著王彥喂她喝水,喂她吃飯,為她同營中潑皮大打出手,與她和衣而眠,許嫣嫣灰暗的世界,一點點因為這無微不至的關懷,變得明亮,她也慢慢從喪父的悲痛中走了出來。

  不覺間,少女的心扉慢慢打開,慢慢對王彥生出了別樣的情愫,那是相濡以沫的愛戀。

  一切似乎都在慢慢好轉,但是闖軍營中畢竟不是久留之地,她以女兒之身陷於闖軍營中,其中危險不言而喻,王彥也因此整日提心吊膽。

  在趙應元大軍盡出,尋找渡船之際,她與王彥尋得機會,逃出了闖軍大營。

  站在運河邊,她以為從此就可以開始新的生活,但事與願違,天公不作美,在看著父親為她而死後,她又目送著另一個男子,為了她陷於九死一生的險地之中。

  許嫣嫣藏在蘆葦蕩中,目視王彥將追兵引開,腦中不禁一片空白,唯一的是眼中淚珠,如斷線般嘩啦啦的流下來。

  老天在奪走她的父親後,又帶走了她生命中的另一片光明,令她再次陷入無盡的黑暗。

  她獨自一人站在河邊,手中捏著王彥給她的玉佩,舉目四望,心中一片茫然,她想一躍而下,跳入波光粼粼的大運河中,結束自己的性命,與心愛之人同赴黃泉。

  兩個最疼愛她的男子,為了能上她好好活下去,甘願付出生命,她的生命已經有了不一樣的意義。

  她站在河邊,從日落到日出,最後毅然決定按著王彥的安排,南下去尋王彥的父母,為王彥做些什麼。

  許嫣嫣孤身一人,沿著運河南下,一路的艱辛可想而知,她一路乞討,咬牙堅持,最後還是倒在南京城外。

  當她醒來時,已經身在媚香樓中。

  這時正逢侯方域被阮大鋮逼出南京,李香君不再見客,李貞麗急需尋找能夠取代李香君的存在。

  許嫣嫣出身官宦之家,書香門第,身上自有普通女子沒有的雅秀之氣,加之她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便成為了李貞麗培養的最佳人選。

  許嫣嫣獨身一人,身上又沒有銀錢,便留了下來。

  不久後,隨著清軍入關,大批不願意身事夷狄的官紳紛紛南下,青州之變的資訊同他們的到來,開始在南京城內傳開。

  自古煙花之地,便是各路資訊彙集之所,北來的士人痛斥朝廷不思進取,坐看山東義軍失敗,他們訴說著青州之戰的慘烈,同時也將王彥誓死不降殺出重圍的消息傳達出來。

  許嫣嫣得之不禁淚流滿面!

  王彥還活著的消息,讓許嫣嫣重新振作起來,可如今天各一方,她也唯有苦苦思戀。

  內堂裡,王彥同許嫣嫣四目相對,看著淚流滿面的她,他心裡一陣愧疚,他不敢想像,一個小女子,是如何孤身一人,跋涉千里流落南京,身陷煙花之地。

  這其中的苦,其中的委屈,怕無人能知,王彥心裡疼得幾乎要窒息過去。他再也不能忍受,再也不忍看見,許嫣嫣受到任何的傷害和委屈。

  這時王彥心裡不只是當初給許直的承諾,還有對許嫣嫣的情感。

  他一步一步的走過去,將她擁入了懷中。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

  這一次擁抱,似乎就是天長地久。

  兩人相見,雖然未發一言,卻勝過千言萬語,許嫣嫣心中的委屈,一路遭受的苦難,都隨著王彥的這一抱,化成苦盡甘來的喜悅。

  “王大哥!”

  “嫣嫣!”

  不知過了多久,兩人才在對方的輕聲呼喚中分開。

  外堂裡,劉順同錢一楓座在角落裡一邊等待,一邊交談。對於今天發生的事,兩人都十分興奮,可兩人的感觸卻並非一樣。

  劉順只是覺得今天見了世面,以及李娘子的歌聲動人,至於什麼詩詞,他則全然沒有感覺。

  錢一楓畢竟是讀書人,平時便嚮往著與人文鬥,今日王彥的行為,滿足了他所有的幻想,心中對王彥的崇拜,也就到了另一個高度。

  兩人談論著今天之事,一個說曲好聽,一個說詞乃一絕,不覺間時間已經到了子時三刻。

  一陣困意襲來,兩人見王彥還沒出來,便十分齷齪的想著,或許許娘子看自家公子一表人才,說不定要留下過夜。

  錢一楓在軍中混久了,早已被老卒帶壞,劉順只是一個眼神,他便心領神會。

  當下兩人一同起身,準備告辭離去,明早再過來接王彥。可正在這時,王彥卻從內堂退了出來。

  适才他與許嫣嫣,訴說著各自的經歷,訴說著彼此的思戀,情到濃處,便忘了時間。

  還是許嫣嫣看時間已經不早,才提醒王彥,這才讓他想起劉順和錢一楓還在外面等候。

  王彥看許嫣嫣也需要休息,便約定明日再見,便告別出來。

  “走,回客棧,明日先去尋左大人,再想辦法籌錢!”王彥看著兩人正準備離開,當下便招呼一聲,直接向外走去。

  回到客棧後,三人便趕緊洗漱休息,但是只睡了兩個時辰,天色已經大亮,便又急著起來。

  不多時,陳子龍便已經來到客棧等候,眾人托小斯去外面買了點吃食,匆匆對付一下空腹,就往左懋第府邸而去。

  左懋第回朝已經有些時日,他回到南京之前,陳洪範便得到了消息,知道他投清之事已經敗露,便棄官北逃。

  弘光朝廷的一小部分朝臣,對於陳洪范獨自南返本就懷有戒備,只是苦於沒有證據無法彈劾於他,而他棄官北逃則等於不打自招,承認了投清的實事。

  左懋第回來的太急,等他到了長江邊上,陳洪範才得到消息,因此陳洪範雖然棄官而逃,但他走的太急,事先沒有準備,結果在江邊耽擱了一天,被隨後追上的錦衣衛鎖拿。

  左懋第回到南京後,陳洪範投清之事進一步被坐實,三堂會審後,便被斬於市。

  隨著左懋第和北使團其他成員返回南京,與清庭和談破滅之事徹底坐實,左懋第連忙上書皇帝,請求速速改變國策,以應對眼下時局。

  左懋第心懷壯志,可朝局卻沒有像他想像中的方向發展,皇帝被假太子案弄得焦頭難額,已經多日未曾早朝,讓有心柬言的左懋第苦悶不已。

  王彥他們來的巧,正好皇帝今日又不早朝,加之左懋第雖然掛著兵部右侍郎的職銜,但其實在他北使清庭期間,實務早已被人取代,因此正好待在家中。

  這時聽聞下人前來稟報,陳子龍、王彥來訪,左懋第頓時大喜,連忙親自去迎接。

  “左大人!”一行人見左懋第親自迎接,連忙行禮。

  “大樽兄,士衡。”左懋第親執二人之手,拉著他們便往府裡走,“士衡遠來,進去再說。”

  一行人跟著左懋第來到客廳坐下,婢女上好茶點後,左懋第才開口問道:“士衡不是駐守泗州嗎?怎麼突然來南京了。”

  “晚生這次來南京,正是有要事欲同左大人商量。”王彥直接道出來意。

  “尋我商量?”江北四鎮已成唐時藩鎮,王彥屬於興平士子高元照麾下,並不歸朝廷直接管轄,當下左懋第有些疑惑的道:“何事?士衡只管直說。”

  “大人可知李闖已經兵敗,撤往了鄧州一帶。”王彥沒說欲商量何事,反而開口問道。

  “士衡的消息,因該是半個多月之前地。”左懋第點點頭,“朝廷的最新奏報,闖軍在河南西南地區被阿濟格追上,數戰皆敗,已經領兵南下湖廣。”

  左懋第是朝中大臣,消息要比王彥快的多,也全面的多,聽了這最新的奏報,王彥同陳子龍不由得一驚。

  闖軍殺得大明潰不成軍,逼死先帝,奪取了北方半壁河山,清軍又殺得闖軍,大敗虧輸,從北京追逐陝西,又從陝西追出河南。

  清軍表現出來的實力讓王彥與陳子龍心驚,甚至感到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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