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傷時局,憤而無奈
《商州志》記:“乙酉年即弘光元年,潼關之戰,自成不支,率眾東竄。”
《鄧州志》記:“弘光元年,春二月,清兵入潼關,自成敗奔鄧州,彌漫千里。”
李自成從陝西撤出後,又被阿濟格在河南鄧州追上,接戰失利,大軍在三月退至湖北襄陽一帶。
這時李自成雖然一敗再敗,但手中卻依然還有十三萬之眾,再加之大順朝原先部署在襄陽、承天、德安、荊州四府的白旺部七萬精銳,合計二十萬眾。
自從一片石之敗後,大順與清庭作戰,一敗再敗,丟掉了北方半壁江山,可謂士氣盡失,不敢再與清兵接戰。
李自成深深明白,柿子要選軟的捏,而龜縮於江南的弘光朝,便理所當然的成了他眼中的軟柿子。
李自成雖有二十萬眾,卻不敢直面清軍兵鋒,遂定下水陸並進,直取南京之策,要與武昌左良玉開戰。
這時襄、荊四府已是大順軍唯一控制的地區,鎮守該地的白旺向李自成柬言,四府經營一年有餘,根基穩固,可以守之,但李自成不聽,仍欲抽調全部兵馬,預備東下。
三月初,李自成率領二十萬眾,由襄陽向漢川、沔陽推進,直逼武昌左良玉,但隨著大順軍主力東進,襄、荊四府卻變得空虛。
李自成大兵東進,清兵尾隨而至,湖北重鎮襄陽、德安等地先後落於清軍之手,荊州城亦陷於清兵重圍,大順守將鄭四維見孤城不可守,遂殺大順荊州防禦使孟長庚,開城降清。
四府之地,輕易陷落於清庭之手,且未能起到阻滯清軍追殺的速度,大順軍的後防也應此大開。
至此,李自成從崇禎十五年(1642)以來,建立的各級地方政權全部瓦解,大順軍又回到了原先流動作戰的狀態,其身份也從與大明爭天下的大順官軍,再次淪為流賊。
自從甲申年以來,局勢變化之快,令人吃驚。
先是李自成席捲北方,似有一統天下之勢,接著就是吳三桂降清,滿清八旗入關,而後剛剛建立的大順朝又被打得一敗塗地。
前一個月,李自成還與清兵在潼關殺得難解難分,後一個月陝西已經盡入清庭之手,而現在王彥又聽聞大順軍正沿江東下,他心裡頓時一陣緊張。
禍不單行,大明朝是屋漏偏遭連夜雨,江北之事還沒解決,大順又攻打過來,真是雪上加霜。
“甯南侯左公麾下擁兵八十萬,號稱百萬。”陳子龍微微皺眉,“李闖數戰清軍皆敗,士氣定然低落,左公麾下耗餉百萬,應當能敵之。”
左良玉與大順軍交手多次,雖說敗多勝少,但這次面對的畢竟是李闖敗軍,因此眾人對他還有些信心。
“大樽兄所言在理。”左懋第見王彥滿臉憂色,點點頭安慰道:“士衡也不必太過憂心,可先言心中之事。”
王彥擔心的並非李自成的大軍,而是緊隨順軍追殺而來的清軍,不過他擔心也沒用,他麾下不過兩千人馬,根本不可能影響湖廣的時局。
這時王彥只能將此事先放一邊,先說江北之事,“滿清豫親王多鐸兵進河南,招降李闖麾下平南伯劉忠,得兵數萬,已經兵壓徐、泗一線,然史閣部督師江北,卻無應對之策,晚生心中焦急,因此想請左大人聯絡朝臣,上奏陛下,整頓江北防務,早下開戰之心。”
聽了王彥之言,左懋第不禁一陣無奈,“唉~士衡有所不知,自吾回朝以來,一日一本,皆言整兵抗清之策,卻至今未得重視。”
弘光帝朱由崧乃是老福王朱常洵之子,當年國本之爭,東林黨以“立長不立賢”,維護太祖法令之名,與神宗皇帝爭鬥十餘年,終於逼得神宗皇帝將心愛的老福王放到洛陽就藩,而立他不喜歡的長子朱常洛為太子。
東林黨將老福王逼到洛陽,最後還被李自成所殺,與鹿肉同烹之,曰為福祿羹,與人分而食之。
洛陽被李闖攻破後,小福王朱由崧與嫡母鄒氏趁亂逃出,流落於外,生活無著,到處乞憐。
先帝殉國後,按照血源輪序,理當立小福王朱由崧為帝,然而東林之人卻擔心朱由崧登基後,清算東林黨人在神宗朝時,逼他父王朱常洵就藩洛陽之事。
東林黨人擔心福藩登基,有損他們的利益,盡然不顧他們在神宗朝堅持的“立長不立賢”,改為“立賢不立長”,欲用潞藩阻擋福王上位。
這時身為江南最高長官的史可法,本應當機立斷,按照血統輪序擁朱由崧為帝,但他卻優柔寡斷,在福、潞二藩之間猶豫不決。
在東林的影響下,史可法最後還是偏向於立潞,然而潞藩畢竟血統比之福藩差之太遠,為了能與福藩相抗,他又將遠在廣西的桂王拉入皇位的爭奪中,並寫下“七不可立”,欲徹底將福藩踢出對皇位爭奪。
福王被逼無奈,只得求助於軍閥,致使江北四鎮坐收定策之功,從此跋扈自雄,不聽朝廷號令。
弘光登位,被東林黨人視為自神宗朝以來,黨爭中最大的失敗。
一部分東林黨人因此走向極端,欲推到福藩另立新君才肯甘休,隨後朝中先後爆發的大悲案,童妃案,偽太子案,都不乏東林黨人的身影。
三大案聯繫在一起,不難看出東林想以童妃案為突破口,徹底否定弘光帝的合法身份,再借偽太子案,推倒弘光,達到他們另立新君的目的。
東林與皇帝的矛盾幾乎不可調和,弘光為對抗東林,只得依靠馬士英,於是黨爭愈發激烈。皇帝與東林勢同水火,朝堂不得安寧,致使政務荒廢,政令不通,有心辦事的官員無不心灰意冷。
朝中局勢如此,不然陳子龍也不會辭官,而左懋第果如夏完淳之言,獨木難支,只有滿腔的無奈。
王彥不在朝中,不知其中齷齪,也不知黨爭已經發展到如此地步,現在面對左懋第的無奈,王彥心裡一陣茫然,他趕來南京,正是希望能讓朝廷為清兵南下,早做應對之策,可現在看來,他來與不來,結果都是一樣。
朝局如此敗壞,讓王彥頓感一陣無力,可他卻依然不死心,“江山社稷,祖宗之基業,朝臣們不在乎,難道陛下也不在乎嗎?”
“對於防備清庭之策,陛下也曾招人商議,卻沒得到結果,最後只能不了了之。”左懋第沉聲道。
“這是為何?”王彥問道。
“朝廷歲入五百萬兩,三百萬兩予江北,一百多萬兩予武昌,府庫早已空空如也,江北四鎮跋扈自雄,無錢糧根本調他不動,又如何定下策略呢?”左懋第歎道。
山河破碎,半壁淪喪,朝廷新立,物資和錢糧十分缺乏,但畢竟江南膏腴之地在手,王彥沒有想到,府庫會到無錢的地步。
“史公督師江北近一年,耗費人力、物力、財力無數,難道真的沒有應對之策?”陳子龍本就因為看透朝局,才辭官而去,現在聽左懋第之言,知道要想從朝堂上入手,十分艱難,轉而問王彥道。
“史公非救時之臣也!”王彥一想到徐州的那一幕,和他後來數柬史可法,史可法都不聽,便無奈的道。
陳子龍聽了,也就不在多問。
對於王彥對史可法的評價,左懋第與陳子龍都沒有表現出不快,相反他們也同王彥一樣,對史可法存在不小的怨氣。
談到此時,王彥也知道南京之行,恐怕要無功而發,他心裡不由得有些難受。
三人又商量片刻,卻依然沒有什麼好的對策,王彥與陳子龍便只得告辭離去,臨走時左懋第說,他願意在試一次,按著王彥之言,聯絡大臣一起上書皇帝。
不管事成與不成,他身為國之大臣,都要盡力去做。
離開左府,陳子龍便去串聯相熟的朝臣。
王彥一個人走在南京城繁華的街道,思緒卻是一片空白,他資質只是平庸,不然也不會十八歲時才考上生員,現在之所以表現的頗為不同,多是因為奇夢所致。
他在夢中得到了指示,所以比一般人能更快的看清天下大勢,可夢的指示畢竟有限,只是一些零散的畫面,對於挽救局勢,並沒有太多幫助。
他知道清軍要南下江南,可要如何阻擋清軍,要如何流轉局勢,都須要他自己去思考策略,去影響,去改變。
從左懋第府中走出,他卻發現對於如今局勢,他沒有一點辦法去改變,心裡不由得一陣氣餒。
王彥漫無目的走著走著,不覺間就到了媚香樓外,他與許嫣嫣本是相約晚上相見,不過既然來了,王彥便決定提前進去坐坐。
許嫣嫣本在練習昨晚王彥所作的曲子,聽到小婢稟報,王公子過來,她立馬歡喜的將他迎了進來。
王彥見此只得暫時將腦中的國家大事放在一邊,把注意力集中到許嫣嫣身上,但細心的許嫣嫣還是發現了他內心的憂鬱。
在許嫣嫣的詢問下,王彥將心中苦悶一一訴說,而許嫣嫣聽著王彥憂國憂民之語,心裡對於王彥更加喜歡。
她的心上人,不只是詩詞絕佳的大才子,還是一位憂國憂民,志框天下的國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