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崇禎十七年秋 作者:話淒涼 (已完成)

 
王烏鴉 2018-3-4 13:28:1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414 85772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4 17:09

第340章 贛州之戰(上)

  贛州城下,勒克德渾督促的填河行動仍然在如火如荼的進行,整個過程比他想像的要複雜許多。

  贛州位於贛水和貢水之間,護城河與兩水相連,贛州儼然成了一個被江水環繞的小島。護城河並非死水,兩江之水時常灌入,行城水流,若是遇上一江上游降下暴雨,水位上升,江水就會通過護城河灌入另一條江中,而水流又會江清兵剛填入的泥土給沖走,使之前的工作付之東流。

  除此之外,贛州物資儲備充沛,加之萬元吉調來火炮,轟擊填河的清兵和壯丁,都加大了工程的難度。

  贛州城上的反擊手段主要是弓箭、鳥統和火炮,大量參加填河的百姓,都死在明軍的火力交織之下。

  對於這樣的屠殺,萬元吉和明軍也沒有辦法,當年土木堡之變,英宗被俘,也先押著英宗來攻打北京,大明朝馬上另立新主,接著抗擊。

  皇帝被劫持了,都是這樣的反應,何況是被劫持而來幫清兵填城的百姓?

  護城河岸邊,近萬名士兵敦促幾萬百姓,正將一筐筐泥土傾倒進河水中,激起滾滾濁浪。

  在遠處,還有源源不斷用獨輪車將泥土運來河邊,人流穿梭不停,儼如螞蟻搬家一般,十分壯觀。

  在城頭上,明軍士兵則箭如疾雨般射向岸邊傾土的百姓,炮彈則在運土的隊伍中炸開,不斷有人滾入河中,清軍填起來的護城河,一半是土,一半都是贛南百姓的屍體。

  勒克德渾騎在戰馬上注視著填河進度,他花了半個月的時間,已經填平了兩裡長的護城河,基本上可以攻城了。

  雖然勒克德渾希望將整條護城河全部填平,但從南昌傳來九江失陷,王彥入贛的消息,卻使得他不得不加緊攻城,他現在等於夾在王彥與萬元吉之間,他沒有其他的選擇,時間拖得越長,越會有各種不利的情況發生。

  當然他還可以乘著王彥沒有從背後殺入贛南之前,向東撤入江南,可那樣一來,他的一生就真的全毀了。

  入楚楚敗,入贛贛敗,那他勒克德渾不僅再無翻身之日,也會成為天下的笑柄,所以他在賭,賭他先破贛州。

  這時勒克德渾當即下令道:“軍隊撤回,停止填河!”

  軍令傳達下去,填河的督戰隊,敲起一陣陣“叮~叮~叮~”的鳴金聲,填河士兵和百姓立刻如潮水般退下,很快在護城河邊,就變得冷冷清清,除了四處散落的扁擔,竹簍,堆放著的獨輪車,就是滿地橫七豎八的屍體。

  城上的火炮還隨著停止了轟擊,拿著弓箭和鳥統的明軍士兵,不禁看向督師萬元吉,護城河已經失去了防禦的作用,清兵肯定馬上攻城,他們將面臨最嚴峻的考驗,所以需要從主帥身上獲得鼓舞。

  贛南的明軍一路丟城失地,與清兵交戰之中,敗多勝少,特別是大學士揚延麟戰敗自盡,更是嚴重打擊了贛州守軍的士氣。

  萬元吉沒有穿盔甲,身上緋色官袍,使他看上去特別顯眼,他感受到將士們的目光,以及心中的膽怯,遂即大聲說道:“贛州的將士們,汝等因國破家亡,以勤王而出滇黔、出粵桂,出荊楚,來贛南之地與清兵廝殺。今揚閣部以死,贛軍新敗,士氣不振。然汝等當時離開家鄉,跋涉千里,是為了什麼呢?不就是為了大明而死嗎?今日清兵圍城,大臣死國可呼?將死封疆可呼?士死衣冠可呼?”

  贛南的守軍就是一鍋大雜燴,滇軍、黔軍、粵軍,楚軍彙集在一起,萬元吉沒有說什麼讓他們守住城池的話語,卻問他們敢不敢去死,問他們當初從家鄉,千里跋涉,來到贛地是為了什麼,不就是要和清兵戰鬥嗎?

  “大臣死國,將死封疆!”這是古代漢人的價值觀,也是信仰,也正是因為有這樣的精神,中華在面對外敵侵略時,才會有那麼多可歌可泣的故事。

  “死戰~”

  “死戰~”

  城上的明軍聽了萬元吉的話語,頓時齊聲大呼,而萬元吉則大聲說道:“好~將士們且用心守城,若是你們戰死,贛州城破,本官大明贛南督師,兵部尚書萬元吉,必於城中自盡,于兒郎們一起殉國~”

  在萬元吉的聲音中,遠處的清軍大營裡,傳出一陣陣急促的戰鼓聲,清兵便隨著戰鼓,開始在被填平的護城河外,列下陣形。

  槽車、沖車、攻城車、雲梯、樓車,等一樣樣的攻城器械,如同進行展覽一樣,不停的出現在明軍的視野裡。

  半個月的填河,雖然拖延了清兵攻城的時間,但也使得勒克德渾有充足的時間,來準備攻城器械。

  “嗚嗚嗚~”的號角聲響起,城下的清軍頓時,紛紛推著攻城器械,向贛州撲來。

  一場慘烈的攻防戰,隨之在贛州城展開,雙方從午時戰到日落,留下了滿地的箭矢、彈坑,折斷的長槍,燃燒的旌旗和樓車、雲梯,以及滿地的屍體。

  “督師!”一名參將在萬元吉旁邊看著從城下撤退的清兵,道:“從時間上算,楚國公的軍隊應該已經出發了。”

  王元吉聞言,點點頭道:“我也希望如此,但不能將希望全部寄託在他們身上。”

  萬元吉之所以這麼說,卻是應為他派出了另一路使者,在幾日前帶回了一個讓他十分憤怒的消息,被他寄予希望的迎駕軍,在半個月前走到湖南與江西的交界之處後,便停止不前,根本沒有進入江西迎駕的意思。

  迎駕軍這樣的舉動,不僅害了他,更害了天子,萬元吉想到此處,心中不禁無限憤慨,一拳砸在牆朵上,恨聲道:“傅上瑞、黃朝宣、張先壁,該殺!”

  萬元吉被圍在贛州,不知福建的消息,也不知道清兵已經進入福建,而正在他心裡擔心時,一名士兵快步跑來稟報道:“啟稟督師,張大人回來了。”

  萬元吉微微一愣,整個人由煩躁轉為大喜,急問道:“人在哪裡?”

  “回稟督師,張大人坐船從贛江上過來,人在北城!”

  北城外有一道水門,船隻可以從贛江直接駛入城中,一條小船正靠在水門邊,船上的張家玉已經進了城。

  張家玉剛走上城牆,便迎面遇到了萬元吉,萬元吉早已急不可耐,一把抓住張家玉的胳膊急問道:“楚國公發兵沒有?”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4 17:10

第341章 各方反應

  對於萬元吉而言,在得知迎駕軍根本沒有進入江西的意思之後,贛州的希望就只能是來自于楚國公王彥。

  贛州被清軍圍困,可憑藉自身的實力,他基本無法擊敗圍城的清軍,而世上沒有攻不破的堡壘,贛州雖然堅固,如果得不到支援,遲早還是要被清兵攻破。

  張家玉見萬元吉滿臉焦急,遂即笑道:“督師安心,楚國公不僅發兵,而且是親自帶兵入贛。”

  萬元吉心中大喜,滿臉笑容的握住張家玉的手,“芷園一路辛苦了,不知道楚國公可有什麼消息給我?”

  張家玉聞語,點了點頭,從懷中取出一封信遞給萬元吉,萬元吉連忙打開信,匆匆看了一遍,心裡頓時一塊大石落地。

  王彥出兵六萬,號稱十萬,攻佔重鎮九江,大軍水陸並進,從長江南入鄱陽湖,而後下省府南昌,擒殺清廷江西布政使遲變龍、巡撫章于天,巡按董學成,湖東道成大業,甲喇額真阿爾康,等滿漢官員極其家眷近千人,抄獲白銀一百五十萬兩,糧食四十萬石,獲得了繼續南下的資源。

  只得一說的是,這次屠殺清廷官員,卻是由王得仁操刀,算是納了一個投名狀,絕了他再次反復之心。

  明軍進駐南昌之後,贛北大震,薑曰廣從九江遷入南昌,憑藉他在江西的人望,以大明江西巡撫的名義,號令贛地,以王得仁為江西總兵官,金聲恒的幕府書記吳尊周為巡按江西監察禦史,黃人龍為湖東分守道,劉思萊、余應桂為布政使司左右參政,號令遠近。

  贛北絕大多數州縣都聞風而動,紛紛豎起反清複明的大旗,宣佈接受薑曰廣的節制,饒州守將潘永禧,袁州守將湯執中、蓋遇時等綠營將領,也都據城反正,歸附薑曰廣的領導。

  一時間,清廷在贛北的統治瞬間崩塌,這其中原因除了勒克德渾將江西的清軍主力,集中到贛南攻打贛州之外,就是王彥在湖廣接連大勝,擊敗八旗,斬殺一王,一公,以及清廷王族巴布泰之後,所帶來的巨大影響。

  此外,薑曰廣任命金聲恒的幕府書記吳尊周為江西巡按禦史,也讓江西之地的綠營認為,江西提督金聲恒與明軍勾結,已經準備反正,而金聲恒作為江西綠營的首領,他都準備反正了,下面的各地守將自然不會找死,因而諸多原因結合起來,形成了王彥入贛之後,所向披靡,望風而降的局面。

  目前王彥已經進兵吉安,半個月之類就能殺到贛州!他在信中,希望萬元吉務必守住贛州城,等到他兵馬到來。

  張家玉見萬元吉看完信,遂即說道:“楚國公率部水陸並進,目前在吉安遇到了一點麻煩,那守將之一的李士元,曾在山東與楚國公有過過節,所以不敢獻城,楚國公正在盡力招撫,如果實在不行,破城也就兩三日之間,楚國公請督師稍等些時日,他一定會儘快來援。”

  說實話,萬元吉也沒有想到,王彥進軍的速度如此之快,他本以為即便王彥發兵,他也要在贛州堅守兩三個月的時間,可現在不到半月,王彥就已經佔據贛北,直指吉安。

  他不覺與王彥相比,卻發現實在相差太遠,不過能這麼快就等來援兵,也使得他心中的憂鬱一掃而空,對於贛州之戰,充滿了自信。

  這時萬元吉點點頭,隨即命人帶張佳玉前去休息,他又走回南城牆,注視遠方的清軍大營,估計勒克德渾也該得到了王彥率軍抵達的情報,正在準備著應對的策略。

  在張家玉返回贛州之時,一個從南昌逃出的清廷官員,也到了南京。

  王得仁獻了南昌之後,城內大部分文武,早有默契的剪去辮子,棄掉頂帶而換上冠裳,另一部分則被捕殺。

  城內的江西掌印都司柳同春,拋棄妻兒家屬,卻喬裝成和尚,星夜逃出南昌,前往南京,報告王彥入贛,江西發生巨大變故的消息。

  這柳同春原本是大明官員,先降順,後降清,可謂毫無節操可言,正是因為他幫清廷做了許多壞事,害怕明軍秋後算帳,到讓他堅定的戰在了清廷一方。

  王彥對逃走的柳同春自然不會客氣,殺其妻子親屬三十二口,抄獲財產白銀十五萬兩,珠寶一箱。

  江寧城內,江南總督府中,從江西逃來的柳同春,得到了總督江南的內院大學士洪承疇的接見。

  言明瞭江西的時局,以及王得仁叛清投明,獻南昌,殺害他家人的經過,並且獻上他貼身帶出的江西地理圖。

  洪承疇聞變,臉色頓時大變,其是柳同春帶來的不緊緊是江西的消息,王彥能帶兵殺入贛地,同時也預示著清軍在湖廣的作戰,已經完全失敗。

  勒克德渾敗入江西之後,根本沒有向清廷稟報,而阿濟格、吳三桂剛剛退回河南,洪承疇想要得到消息,還得等北京傳下來,至少還需要大半個月的時間。

  這時洪承疇不禁連忙詢問柳同春,湖廣和江西的各種消息,遂即得出了一個大概。

  自上次遇刺之後,侯方域徹底得到了洪承疇的信任,現在是他幕府內最為倚重的幕僚,他占在一旁,聽著柳同春的話語,眼睛不禁越來越亮。

  “朝宗,你怎麼看?”洪承疇沒想到王彥居然能夠打下武昌,而且逼得阿濟格無功而返,他心裡有些震驚,來回走動幾步之後,突然看著侯方域道。

  候方域聞語,連忙收回神來,向洪承疇施禮道:“回稟總督大人,聽柳大人之言,王彥能帶著數萬大軍入贛,想必湖北的危機已經解除。在下看來,眼下最為關鍵的就是要考慮,王彥入贛之後的影響,以及應對策略。江南的八旗和清兵主力,都被博洛貝勒帶到了閩浙,江南兵馬並不多,在下以為,總督應該以防守江寧為上策,嚴防王彥順江東下!”

  目前江南各地大概只有七八萬人馬,其中兩萬多人,還是用來監視太湖陳子龍,洪承疇確實沒有什麼兵力。

  他點了點頭,但遂即又搖頭道:“當年甯王反叛,沒有防備贛州,結果被王守仁所擒,今貝勒勒克德渾有五萬兵在贛南,王彥不可能會順江東下,必然要先剪出贛南清兵。如此本督雖然兵少,也不能讓他如意,況且江西一地至關重要,一旦為明軍所占,就可直接威脅江南,到時候明軍如果戰船鎖江,整個長江之南,就會與朝廷隔絕,成為甕中之鼈。來人,去傳大將舒穆祿•譚泰過來~”

  傍晚時分,夜幕即將來臨,在昔日的秦淮名樓花月樓裡,雙兒姑娘一臉歡笑的挽著侯方域的胳膊,將他笑著帶入房間。

  兩人關好門窗,雙兒臉色立馬一變,“粘杆處最近的動作越來越多,花月樓也並不安全,公子怎麼突然到了,也不讓雙兒有所準備~”

  侯方域笑了笑,今日前來卻是因為一件大事,“楚國公在湖北大勝,如今大軍進入江西,盡複贛北之地,實在大快人心,不過洪承疇有意讓譚泰帶領正黃旗一部,彙集幾部綠營,共計三萬人馬西進,去救援江西,所以我覺得應該製造一些事端,使得洪承疇無法出兵,確保楚國公順利光復全贛~”

  “公子的意思是,提前策動吳勝兆反清?”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4 17:10

第342章 江南動向

  隆武元年,清兵渡過錢塘江南下,掃滅了浙東魯監國的勢力之後,一部分兵馬退回江寧,一部分則隨著博洛壓向福建,清軍在浙江的駐兵,其實十分單薄。

  這時在寧波城內的一家大宅子裡,一陣陣琵琶聲伴隨著娓娓動聽,細膩美妙的吳儂軟語,從院子裡傳出來。

  幾位抱著琵琶,自彈自唱的妙齡女子,輕聲唱道:“上有呀天堂,下呀有蘇杭,城裡有園林,城外有水鄉。哎呀~江南好風光~春暖花香,歲稔時康。古韻今風,天下美名揚,唱不盡,江南好風光~”

  評彈是江南的一大特色,在大的士紳家族用飯時,都會有評彈演奏,眼下在大宅子裡,一章大桌邊上,圍坐著八名士人,他們聽著女子的彈唱,卻一個個伏案大哭。

  那曲子明明顯得的歡快,可入了士人們都耳中,卻仿佛聽到了世間最為悲傷的聲音。

  坐在首位的男子見此,遂即揮了揮手,讓彈唱的女子們退下,然後自飲一杯,傷懷道:“江南是好,不為我有矣~”

  這時一名三十多歲的士人,卻忽然站起身來,痛心疾首道:“中土萬里,盡被腥穢,原以為福建能保持乾淨,不被滿夷染指,不想鄭芝龍居然賣國投清,使我江南之地,光復遙遙無期,我心甚恨啊~”

  又一人起身道:“前些日子,明章兄作《南山集》,全家被殺。方言兄寫《甲申大祭》亦被清廷下獄,判處秋後問斬,文湛兄只是在詩集上寫下隆武年號,亦被粘杆處抓捕,滿夷這是要絕我之口呀~”

  其餘幾人聞語,臉上也俱是一臉憤怒。

  這時又有一名士人走進大宅,他站在門外聽了幾人的話語,卻突然大步走進來道:“眾口鑠金,滿清還能堵住大家的口嗎?”

  來人乃是鎮海人華夏,明朝諸生,字吉普,南京覆滅之後,曾經在寧波府反清,在魯監國政權之中擔任兵部職方司郎中,屋內的幾名士人,也大都擔任過魯監國政權的官位,被人尊為六狂生。

  這時幾人見華夏到來,遂即都站起身來見禮,宅子的主人王家勤道,“讓吉甫兄見笑了,最近清廷為了防備天地會,監管越來越嚴,大家平時都不敢說話,今日到我這裡,都肆無忌憚了~”

  華夏點了點頭道:“閩中大變,福建落入清軍之手,我也知道諸位兄台心中的憂憤,不過今天我卻有另一個消息,要告訴大家!”

  “哦?”王家勤聞言,有些驚訝的道:“難道是什麼好消息?”

  華夏點點頭道:“天地會的人知道我與舟山魯王殿下尚有聯繫,所以昨夜找到我,讓我轉達魯王殿下,請舟山官軍,配合太湖義軍,攻打蘇杭!”

  眾人聞語,不由得大驚道:“現在這樣的局勢,天地會為什麼策劃這樣的動作?會不會是粘杆處的陷阱?”

  自清廷組建粘杆處以來,他們時常以反清的名義,聯絡江南士紳,以及故明官員,使得大批義士被騙,許多擁明的官紳都應此暴露,慘遭抓捕。

  抗清勢力因此損失十分慘重,不過在歷經幾次慘痛的教訓之後,天地會和江南抗清勢力的活動也越發隱秘起來。

  華夏聞語,笑道:“這次不會有錯,來見我的是陳侍郎的弟子夏完淳,這裡還有陳侍郎的親筆信!”

  當下華夏便把信拿給幾人看,王家勤看完,頓時驚呼道:“楚國公大敗八旗,不僅奪回了武昌,光復全楚,現在又大兵入贛,攻下了贛北,就要聯合贛督合擊勒克德渾、金聲恒,一戰鼎定全贛!洪承疇想要派兵入贛救援江西,天地會密探得知消息,希望江南的抗清勢力,威脅余杭,或是江寧,攻其必救,阻攔洪承疇援贛~”

  眾人臉上都有些興奮,董志寧道:“楚國公的威名,我也有所耳聞。當年獨守揚州孤城,杭州城列陣退敵,只是為馬士英、阮大鋮所忌,出走天南。當初若國公在此,我江南或許不會有,戊子、丙戍之禍。”

  “不錯,自年前開始,就陸續有消息從湖廣傳來,雖說清廷盡力封鎖,但還是有楚國公,擊敗八旗,斬殺耿仲明、沈志祥的消息傳來,每每都是大快人心之舉。”

  “眼下福建大變,人心渙散之際,楚國公卻入贛大勝,無疑再次大快人心。”

  “吉甫兄,今日來我這裡,就只是為了告訴我們這個好消息嗎?”

  華夏聞語,與幾人相識一笑,“當然並非如此,這次天地會的行動,我是十分贊同。閩中大變,對於抗清士氣必然是一個承重的打擊,楚國公發動入贛之戰固然可以鼓舞士氣,但離江南太遠,我覺得還是不夠,我們應該在江南也策劃一場大戰,來鼓舞抗清的士氣。”

  王家勤等人來了興趣,遂即問道:“難道吉甫兄有什麼想法?”

  “不錯!”華夏帶著興奮道:“這次天地會策聯絡魯王殿下作戰,我們也應該參與進來,而目標也不只是牽制洪承疇,而是從新奪回浙省。”

  “重新奪回浙省?”王家勤聞語,有些每底氣地說道:“這個難度恐怕太大了吧!”

  華夏卻道:“入今清軍主力,一部集結與江寧一帶,一部跟隨博洛進入閩地,浙江駐軍十分薄弱。到時候,天地會與太湖義軍威脅余杭、江寧就可以牽制住江寧一帶的清兵,我大可趁此良機,聯絡魯王殿下,還要四明山中的王翊、李長祥部義軍,此外清將孫枝秀,麾下遊擊陳天寵、仲謨,曾在史閣部帳下為將,與我多有往來,可說其反正。屆時,就算不能光復全浙,也能在浙東立足。我們背靠大海,西連贛地,當大有一番作為。”

  王家勤等人聞語,大為心動,“此事,我看可行。若吉甫兄舉大事,我當資銀五萬兩,作為軍餉。”

  吳勝兆是遼東人,曾在大明軍中擔任指揮使,降清後跟隨多鐸南下,在順治二年擔任蘇松常提督。

  蘇鬆一帶,是義軍活動的主要地區,他與義軍交戰的過程之中,招降了不少義軍首領,兵力大增,受到江甯巡撫土國寶的忌憚,密奏洪承疇,說他招降納叛,心懷不軌。

  洪承疇遂即命他從富庶的蘇州,移駐到小城松江,使得吳勝兆大為不滿。

  吳勝兆在清廷內部受到土國寶的排擠,而他手下之中的參謀戴之俊,吳著等人,原來都是抗清義軍的首領,戰敗之後投在吳勝兆麾下,他們察覺到吳勝兆的處境,立馬就勸他反清複明。

  天地會之人與隱藏在吳勝兆軍中的義軍首領也多有聯繫,戴之俊就是天地會的一員。

  他早在年初,就開始勸說吳勝兆,但吳勝兆卻始終猶豫不絕,畢竟江南已經是清兵腹地,吳勝兆不可能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要是沒有把握,他是不可能參與到抗清鬥爭中來。

  這次他得到總舵的命令,務必說動吳勝兆反清,所以他親自在太湖與松江之間奔走,以解決吳勝兆的疑慮。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4 17:10

第343章 江南大起義

  戴之俊一路奔波,在太湖上尋得陳子龍,得了書信之後,又出海到舟山拜見魯王殿下。

  天地會與太湖義軍,都是擁唐派,但江南和浙東之地,實際上是魯王的影響力,要遠比靈斯武朝廷要強大得多。

  這無關其它,而是地緣上決定了這一點,畢竟魯王就在浙東沿海,而隆武朝廷卻遠在福建。

  在江南的抗清勢力,聯繫魯王要遠比聯繫隆武要容易得多,而且消息的傳遞也會縮短許多時間,不會貽誤時機。

  從此看來,唐魯之爭,確實嚴重消耗了抗清勢力,使之兩派不能有效配合,貽誤了許多戰機。

  這次閩中大變,隆武朝廷的情況,即便是天地會也不清楚,謠言四起,陳子龍已經無法聯絡朝廷,他只得與天地會,聯絡魯藩。

  陳子龍沒有封官許爵之權,又無法聯絡朝廷,加上時間上也來不及,而他說的話自然不能使得吳勝兆拋棄顧忌,所以他只能讓戴之俊前往舟山,為吳勝兆討官。

  魯藩與隆武,若生在太平之年,都能算得上是一位賢明的君王,但兩者卻生在一個時代,成為了對手。

  自浙東為清兵掃平之後,魯藩出走海上,南入福建隆武不納之後,又乘船返回舟山。

  此時魯王屬下大將張名振,便不失時機地提出了“隆中對”,以鼓舞魯王得信心。

  張名振諫言,立足大海,以舟山為基,利用“監國”的名義和聲望,招攬人才,先攻取沿海作為根基,同時妥善處理好同海外邦國的關係,爭取朝鮮和日本出兵相助,而在面對隆武朝廷之時,吸取之前的教訓,不再採取針鋒相對的方針,讓隆武政權儘量拖住清軍。

  如此一來,就能形成三分天下,使清廷、隆武政權和魯監國成為鼎足之勢,待江南空虛之時,用精兵襲取南京,則明朝復興有望。

  張名振的諫言,得到魯王得讚賞,事實上浙東覆滅,與閩中之變,已經讓隆武與魯王,吃下了同姓之爭的苦果。

  就像弘光朝廷因為“聯虜平寇”的國策而覆滅,隆武繼位之後,立馬吸取教訓,更改國策,改為“聯順抗虜”一樣,魯王在經歷浙東之敗後,也必然進行反思,加之他身邊主張與隆武相爭的大臣,不是戰死就是降清,使得他的思想也隨之轉變,趨向于同隆武勢力何解。

  這時張名振、張煌言得知了天地會要策反吳勝兆,並聯和舟山攻取蘇杭,牽制洪承疇的計畫,心中不禁一動,覺得這是一次難得的機會。

  只要有吳勝兆和太湖義軍的支持,他們就能輕鬆拿下蘇、松地區,到時無論南下攻打杭州,還是西進南京,都有可能,即便最後不成,他們也能借此推動江南的抗清鬥爭。

  因此魯王很快答應了戴之俊的請求,立即讓張名振用銀鑄造“平江將軍之印”一顆,再加封吳勝兆為定吳伯加平江大將的敕書一道,讓戴之俊帶回松江,交給吳勝兆,以定其心。

  另外,雙方又約定時間,在八月十五日,舟山官軍將進抵吳淞,與吳勝兆、陳子龍內外配合,共襄複明大業。

  浙東之敗後,魯王勢力嚴重受損,但一直卻未停止複明鬥爭,在戴之俊離開舟山之後,寧波的複明勢力,也來到舟山,一股洶湧的洪流,正在江南之地悄悄醞釀。

  複明勢力在江南的秘密串聯,很快也引起了粘杆處的警覺,不覺間就加強了各地的巡查,清兵的搜查日漸嚴密,複明勢力之間消息的傳送,以及組織百姓反清,都變得困難起來。

  八月七日,反清志士謝堯文行事不密,被粘杆處抓獲,抄出文書、名單、信件二十多封,牽連崇禎三年應天解元殷之輅,舉人顧咸正,候岐曾,張寬等三十四名士人,他們被清廷不分首從一律斬殺。

  江南各府,清兵的巡視都有加強,城內一隊隊的清兵、衙役在街上巡視,使得城中佈滿了緊張的氣氛。

  時間到了八月十四日,臨近中秋,緊張的氣氛有所緩解,街上出現了一些置辦節日物品的士紳百姓。

  江南一代的糕點十分有名,中秋作為重要的節日,家家戶戶都要吃上一個月餅,在城中的商鋪裡,不少人已經購買了準備過節的月餅。

  這時一隊清兵,也巡邏到店鋪前,那店主立馬出來,陪笑著為每名清兵送上一盒,那隊清兵才笑呵呵的轉身離開。

  寧波城內,王家勤從街上回來,便回到書房之中,然後關好門窗,將從店鋪裡買回來的月餅拿了出來,他輕輕掰開,便見月餅中間漏出一張小白絹帛。

  他心裡立馬一動,展開來看,便見上面用蠅頭小楷寫著:“八月十五。”

  王家勤眉頭微微一挑,就已經明白,在元朝末年,中秋團圓之際,劉伯溫通過月餅向廣大農民傳遞殺韃子的資訊,於是爆發規模浩大的反元起義。

  八月十五殺韃子,或者月圓殺韃,已經成為民間流傳的一個故事。

  最近風聲甚緊,王家勤根本無法與華夏等人聯絡,他看到“八月十五”幾個字,就以經明白了是什麼意思。

  這是華夏在向城內的複明人士傳遞訊息,當然肯定不是每一個人都能拿到含有字條的月餅,只有核心人員,才能夠得到。

  王家勤將字條看完,又塞入月餅之中,然後再次包好,便叫來可靠的下人,又挑選了幾樣東西,再加上那月餅,讓下人一併送到城外王氏族長手中。

  八月十五,月明星稀,寧波城門早以關閉,但城外卻慢慢聚集了近萬名拿著鋤頭、扁擔的百姓,城門處的守軍只見城下黑壓壓的一片,來不及向知縣稟報,便見縣衙方向燃起沖天大火,整個城池內外,立馬一陣大嘩。

  與此同時,在松江城內,吳勝兆借著八月十五的機會,邀請清廷海防同知揚之易,推官方重朗,來到提督署內賞月,到二更時分,吳勝兆一聲喝令,其副將李魁立即率領官兵一擁而上,當場將揚、方二人砍死,下令文武官員割辮反清。

  三日後,江甯城總督署內,洪承疇正在處理文案,調撥糧草物資,用來支持譚泰領兵進軍江西。

  侯方域手中拿著幾份奏報,來到洪承疇的公務房外,他微微停頓了一下,然後卻故作慌張的一邊大喊道:“總督,大事不妙了~大事不妙了~”,一邊急步跑進公務房裡。

  房間裡,洪承疇與一眾幕屬見此不禁紛紛向他看來,洪承疇約帶責備道:“何事這麼慌張?”

  侯方域顯得驚魂未定地說道:“總督,吳勝兆叛亂,與陳子龍合擊蘇州,舟山明軍水師進抵吳淞一線,此外浙東一地,寧波、台州、金華等十餘州縣,同時發生叛亂。吳東之地,不為大清所有矣~”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4 17:10

第344章 贛州之戰(中)

  因為地形的關係,勒克德渾的大軍沒有駐紮贛州北面,而是在贛水與貢水交匯,形成的口袋裡駐紮。

  清營在贛州之南十裡外的曠野裡,他的糧草後勤則屯在剛打下不久的萬安縣,因為急著填河,便沒有把糧草物資運到大營內,萬安縣那邊由他絕對信任的沈永忠坐鎮。

  在清軍從贛州城下退下來後不久,勒克德渾忽然接到了沈永忠從萬安縣送來的急報,駐紮在泰和的清兵,發現了一支明軍,正沿贛水逆江而上,往贛南殺來,目前泰和的一千清兵已經棄城逃入萬安,而明軍已抵達了泰和縣。

  這個消息令勒克德渾大吃一驚,他立刻派出數支哨騎,前去泰和縣探查明軍的情報。

  雖說勒克德渾早就得到了王彥入贛的消息,但他沒有想到,王彥能夠這麼快就進入贛南,沿線的城池仿佛不設防一般,使他感到震驚。

  王彥大軍的突然殺到勒克德渾一陣心煩意亂,但也同時勾起了他內心深處的仇恨。

  他本來是風光無限的清廷貝勒,在湖廣取得大好的局勢,完全有機會晉封郡王,但一切都是因為王彥,使得他的美夢破滅。

  入楚時的十萬雄兵,已經煙消雲散,勒克德渾因為王彥而身敗名裂,他心中的恨意無以復加,他這次敗入江西,就是希望能夠重整旗鼓,保住爵位保住兵權,將來再與王彥決一死戰,卻沒想到這一天來得如此之快。

  勒克德渾原本以為,憑藉贛北的清兵,以及南昌、吉安等堅城,怎麼也得將王彥拖在贛北兩個多月的時間,卻沒想到王彥的幾萬大軍已經殺到泰和,三天時間便可殺到萬安,然後就可直接趕到贛州。

  這讓勒克德渾感到左右為難,他是繼續攻打贛州,還是先和王彥決戰?

  次日,勒克德渾負手在大帳內來回踱步,顯得心事重重,難以決斷,本該清早進行的攻城,也被停了下來。

  其實在經歷湖廣的多次失敗之後,說勒克德渾不害怕王彥,那絕對是假話,王彥已經給他留下了心裡陰影。

  他覺得自己比誰都瞭解王彥此人,他與王彥數次交手,在清廷諸將之中,就算是多鐸也未必有他清楚王彥。

  他曾經就聽說過,王彥在青州抗清,此後轉戰千里,進入河南,還斬殺了叛將許定國,然後又獨守揚州,知道南明有這麼一位大將。

  至於在他與王彥交手之後的感受,則讓他至今難忘,王彥掃蕩祖可法佔領嶽州,聲東擊西,打下荊州,逼死耿仲明,在華容圍殲沈志祥,此後又在洞庭湖口將他擊敗,最後更是佔據武昌,使他僅僅以三千殘兵得脫,十多萬清兵煙消雲散。

  這些事情都是他親身經歷,而他的名聲也隨著這些戰事的結果傳遍天下,讓他成為天下的笑柄,成為鑄就王彥威名的墊腳石。

  他心中有無限恨意,但他同樣也很清楚,他不是王彥的對手,所以當他聽說王彥入贛之時,沒有選擇放棄攻打贛州,返回贛北穩住局勢,然後靜待江南清兵支援,而是繼續攻打贛州,想要殺向福建與博洛會師。

  勒克德渾自己也沒有意識到他已經未戰先怯,在他聽到王彥這麼快就逼近贛南時,他的雙股一陣戰慄。

  勒克德渾在帳內一陣思索,思考著現在該怎麼辦?是暫時放棄攻打贛州,調集兵力和王彥決一死戰,還是繼續在王彥趕來之前攻下贛州,或者直接乘著王彥兵馬未到,放棄贛州東撤進入浙江,勒克德渾一時拿不定主意。

  這時,帳外有親兵稟報:“啟稟貝勒,萬安有消息傳來。”

  勒克德渾聞語精神一振,立刻令道:“速讓他進來彙報。”

  片刻後,一名綠營百總快步走進大帳,跪下行禮道:“啟稟貝勒爺,沈將軍派奴才從萬安趕來!”

  “快說,萬安的情況如何,明軍到哪兒了?王彥親自來了嗎?”

  “奴才回稟貝勒爺,王彥確實率領明軍到來,他們水陸並進,已經從泰和南下,岸上有三萬軍隊,贛江中大概有兩百艘大船。”

  “才三萬軍隊?”

  勒克德渾最初得到的消息是,九江失陷,王彥號稱十萬人馬入贛,不過當年曹操號稱七十萬,其實只有二十萬,而王彥的兵馬大概最多也就五六萬人。

  這時勒克德渾不禁有些意外,為何王彥只派三萬人馬援救贛南,不過他很快就找到了解釋,王彥一下佔領了整個贛北,肯定要穩定地方,還要防備洪承疇從江南調兵來攻,六萬人馬在贛北鋪開,根本不夠用,王彥能夠抽出三萬人馬已經是極限了。

  “哨騎探查了幾次,都是這個數,不會有錯。”百戶回道。

  勒克德渾點了點頭,如果只有三萬人馬,他到是放心不少,“王彥什麼時候能到萬安?”

  “奴才離開時,明軍剛才從泰和出發不久,他們逆流而來,船隻完全靠士卒在岸上拉動,所以走的很慢,估計要五天才能到萬安。”

  明軍的速度比勒克德渾想像的要慢上許多,這讓勒克德渾微微一愣,不過遂即心裡一喜。

  他目前只有三條路可走,要麼回身與王彥決戰,要麼繼續攻打贛州,要麼趕緊逃往浙江,逃跑勒克德渾顯然不會選擇,那將讓他再無翻身之日,永遠被釘在恥辱柱上,那就只剩下前面兩條。

  如果他回師與王彥決戰,贛州城的明軍肯定會從後面襲擊他,使他兩面受敵,所以他只有選擇第二條路,繼續攻打贛州,不過好在王彥軍隊行動緩慢,又只有三萬兵馬,他完全可以先殲滅贛州城裡的烏合之眾,再與王彥決戰。

  萬安縣那邊只有三千軍隊,怎麼也不是王彥的對手,他必須從新佈置。

  勒克德渾頓時對帳外衛士喊道:“傳令,讓耿繼茂來見本帥!”

  無論那種情況,萬安的守備都必須加強,而萬安能否拖住王彥,則成為勒克德渾能否攻下贛州的關鍵。

  江西清兵中,勒克德渾能夠倚重的心腹大將,就只有耿繼茂、沈永忠和覺羅郎球,覺羅郎球他必須要留在身邊,那就只能讓耿繼茂去幫沈永忠守萬安。

  片刻後,耿繼茂匆匆趕來,拜道:“貝勒爺,攻城的準備已經就緒,是要立馬攻打嗎?”

  勒克德渾擺擺手,“攻打贛州的事情,你交給金聲恒來做,本帥有其它重任要交給你。王彥逼近萬安,你帶一萬人過去,給本帥務必拖住王彥!”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4 17:10

第345章 贛州之戰(下)

  《禮記•曲禮上》:“父之仇,弗與共戴天。”

  耿繼茂對王彥的恨意,比勒克德渾一點也不少,他聽到王彥以經殺向萬安,心裡立馬又驚又怒。

  他驚訝於明軍居然這麼快就佔據贛北,殺向贛南,怒的則是仇人相見,分外眼紅。

  勒克德渾看他的樣子,就知道他沒有選錯人,耿繼茂是絕對不會向王彥投降,有他去守萬安,必定是竭力死戰,敦促兵馬拼死守城,為他爭取足夠的時間。

  耿繼茂明白眼下清軍的局勢,他行了一個滿禮,匆匆而去。

  勒克德渾看著他離開大帳的背影,遂即再次喝令道:“傳令金聲恒,立刻攻城,三日之內,如果不能殺入贛州,本帥讓他提頭來見!”

  半個時辰後,耿繼茂率領一萬大軍向北面八十裡外的萬安縣趕去,清軍大營內金聲恒亦帶領兵馬,在贛州城下列陣,向守軍發起一波接一波的猛攻。

  上兵伐謀,勒克德渾在贛南還有五萬多人,王彥在兵力上並不佔據多少優勢。

  戰場上殺敵一千往往自損八百,王彥率領近兩萬兵馬入楚,此後又收編了近十萬順軍,一萬陝西義軍,合計十三萬眾,但此時除開綠營降兵,即便算上在湖南修整的高一功部,他滿打滿算也只剩七萬多人,戰損接近一半。

  這樣還是接連大勝的結果,如果一旦失敗,恐怕他手中兵馬就會敗光,所以這次贛南戰役,他並不想與勒克德渾硬拼,而是盡力保證手下兒郎的安全,不然即便大勝,如果自身損失太大的話,對於王彥而言,也是得不償失。

  王彥當年在青州助趙應元舉事,結果清兵圍城,又有原來的大明青州守備李士元,設計暗算趙應元,使得青州事敗,連王彥也險些死在城中。

  這次王彥與李士元在吉安相遇,應該說是仇人相見,不死不休,但王彥為了避免強攻城池,給手下兵馬帶來傷亡,他卻硬是在城下停了兩天,好言勸說,並親筆寫下書信,促使李士元開城投降。

  此次贛南之役,王彥的目標便是以最小的代價,擊敗勒克德渾,而要做到這一點,當然要講究謀略,他的兵力與勒克德渾相當,直接撲上去,必然是一場正面惡戰,王彥並不想看到,所以就必須分其兵,以眾打少,分而殲之。

  王彥在取了吉安,進佔泰和縣之後,大軍便兵分兩路,一支三萬人由戴之藩、劉芳亮率領,輕裝簡行,走小路晝伏夜出,往萬安方向急行,而王彥則帶著另外三萬人馬,以及輜重糧草,大張旗鼓的沿著贛水逆流而上,吸引清兵注意。

  他讓士兵用繩索拉著戰船,在江面上緩慢行進,做出正面攻擊萬安的姿態,這便讓勒克德渾得到錯誤的情報,以為王彥只有三萬人馬進入贛南。

  勒克德渾見王彥兵少,行軍速度又緩慢,便導致他做出了錯誤的決斷,以為能夠分兵守住萬安,牽制王彥。

  《孫子兵法》有言,“死地則戰!死地,前無進路、後有追兵,必得死戰之地。”

  意思是說,當部隊陷入前無進路、後有追兵的死地時,只有與敵作決死之戰。

  眼下勒克德渾前有贛州明軍,後有王彥兵馬殺至,就暗合《孫子兵法》之語,但他潛意識裡對王彥的膽怯,卻讓他本能的避免了與王彥決戰,而是錯誤的做出分兵的決策,犯了兵家大忌。

  贛州離萬安八十餘裡,急行軍一日一夜就能趕到,時間到了夜裡三更,在微弱的月光下,近萬清兵正舉著火把,浩浩蕩蕩向北方奔跑。

  耿繼茂也算是將門之後,他從勒克德渾那裡得知王彥五天之內就會抵達萬安,為了能夠堅守城池,他自然想早一點入城,以便做好充足的準備,來迎擊王彥的大軍。

  這時耿繼茂騎馬立於隊伍之前,回望身後的火龍,不禁連連高聲喝令:“快點,加快速度!前面就是萬安,進城之後就能好好歇息~”

  清軍聞語,繼續向北疾奔,但士卒一連奔走了七十多裡,確實在有些疲乏,加之士卒素質良莠不齊,在耿繼茂急促的催促聲中,不覺間,隊伍已經拖得老長。

  此時清兵前鋒離萬安只有五裡,這讓耿繼茂鬆了一口氣,遠處城牆上的清兵巡哨,也發現從南面來了一條火龍。

  巡哨立馬向沈志祥稟報,他急忙起身,來到城上觀看,知道是勒克德渾派了援兵過來,頓時大喜,“是大營過來的援兵~”

  城上的清兵聞語,臉上也漏出高興之色,可就在這時,卻發生了耿繼茂、沈永忠都不曾想到的變故。

  黑夜裡,在官道兩側的樹林裡,各埋伏了一萬人馬,在樹林之後,還有一萬人馬隨時待命。

  借著夜色的掩護,三萬從泰和縣與王彥分開的明軍,他們白天隱藏在樹林裡,夜晚便出來行軍,早在前一天晚上,就已經繞過萬安縣,隱藏到了南面的樹林裡。

  因為明軍是夜裡繞過萬安,所以萬安守軍根本沒有察覺,而且萬安的哨騎,都是往萬安北面探查王彥的動靜,因而也完全沒有想到在縣城南面,會藏著一支明軍。

  這時劉芳亮從樹林裡,目光淩厲地注視著,從他身前走過的清兵隊伍,他並沒有急著出擊,而是在等待主帥的命令。

  就在這時,樹林裡忽然射起一支火箭,直劃過夜空,然後在半空炸開,分外耀眼,十裡可見。

  這是戴之藩發出的號令,劉芳亮見此立馬從樹林裡一躍而起,大聲喝令道:“殺啊~”

  “殺啊~”

  一時間,樹林喊殺聲一片,一隊隊明軍從兩側樹林裡,奔騰而出,向大驚失色的清軍殺去。

  黑夜裡,清軍本就拉成了一條長線,又被明軍突然襲擊,心裡大為驚恐,一個個頓時大亂,不少人調頭便逃。

  古代打仗,就是一個“氣”子,膽氣一泄,即便百萬之眾,也只會落荒而逃,何況明軍三萬打一萬,更是嚇得清兵癱倒在地,跪地求饒。

  明軍士兵如暴風驟雨般殺來,戰刀劈砍,人頭翻滾,鮮血迸射,瞬間便有數百人死在明軍的戰刀之下。

  王彥的明軍可不是什麼土雞瓦狗,而是經歷了湖廣戰事,能與八旗對戰的精銳,而且以有心算無心,以多擊寡,以逸待勞,占盡優勢,哪裡有打不贏的道理。

  這場戰鬥,毫無懸念可言,勝利肯定屬於明軍,剩下的只是明軍傷亡多少,以及花多少時間徹底擊潰耿繼茂的問題。

  戰鬥一開始就已經註定了結果,耿繼茂的軍隊在突襲之下,立馬就全線潰敗,士卒死傷慘重,四散奔逃。

  耿繼茂見此,頓時肝膽俱裂,他見勢不妙,立馬掉頭難逃,卻迎面裝上一將,正是大將劉芳亮。

  兩人立馬就鬥在一起,劉芳亮大喝一聲,一矛就直接向耿繼茂刺來,攻勢淩厲,耿繼茂連忙舉刀擋開,他急於逃命,不敢戀戰,戰馬交錯而過後,變直接打馬奔逃。

  劉芳亮調轉馬頭,見他奪路而奔,連忙從馬背上取下弓箭,彎弓就射,正中耿繼茂右肩,使他手中戰刀掉落於地。

  箭矢貫穿耿繼茂的肩膀,大量鮮血隨之湧出,失去兵器的他,頓時魂飛魄散,身子伏在馬上,慌不則路,盡然闖入明軍之中。

  這時迎面又遇一將,乃陝西義軍首領賀珍,他新投王彥麾下,正愁沒有功勞,看見眼前的耿繼茂,知道是一員清軍大將,頓時大喜,他揮舞手中狼牙棒,一下砸在耿繼茂的後腦勺上,頓時打得頭骨碎裂,腦漿四濺,當場落馬而死。

  主將耿繼茂被殺,清兵就更加沒有鬥志,戴之藩見大局以定,於是連忙喚來一名百戶,換上清軍衣甲,往萬安而去。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4 17:10

第346章 沈永忠的決心

  萬安城頭,沈永忠目睹了遠處的火龍被殺得七零八落,大片火炬出現在贛州通往萬安的官道兩旁,足有數萬。

  漫天的喊殺聲,從遠處傳來,是人都知道,援救萬安的清軍遭了埋伏,沈永忠更是腦怒的一拳砸在城上,心中悔恨不已。

  他是萬萬沒有想到,會有大批明軍繞到城池南面,他已經知道中了王彥的計策,這讓他又恨又怕,心裡感到一陣絕望。

  現在看來,進入贛南的明軍,除了沿著贛江殺來的三萬人馬,還有眼下的這一支。看那漫山遍野的火炬,恐怕也有兩三萬人。

  如此算來,王彥的兵力應該有六萬多人,比勒克德渾還要多出一萬,而現在清兵又損失了近萬人馬,劣勢就更加巨大。

  沈永忠知道,隨著明軍兵臨城下,他可能再也不會有什麼援兵了。

  “快開門~放我們進去~”

  “明軍殺過來了,快開城門~”

  就在沈永忠惱怒之時,一隊約百人的清兵,丟盔棄甲的跑到萬安城前,大聲叫嚷著,使城上的清兵臉上露出一陣惶恐,紛紛看向沈永忠。

  這時遠處的戰鬥,似乎已經結束,數萬之火炬向萬安移過來,從城上看去,仿佛夏夜裡,出現了鋪天蓋地的螢火蟲,場面蔚為壯觀,但卻讓城上的清兵紛紛膽寒。

  官道上的戰鬥已經結束,一萬清兵大部分被俘虜,少部分四散逃脫,夜裡不便追殺,所以戴之藩沒有打算追擊,而是留五千人馬給部將賀珍處理戰場,他則帶著兩萬五千人,舉火前進,逼近萬安。

  負責詐城的明軍,是從吉安招降的李士元部綠營兵,他們都是剃了頭,留了辮子的存在,外表上不會存在什麼破綻。

  這時城上的沈志祥看著叫喚的潰兵,又看著遠處逼近的明軍,心裡卻是一沉,他現在對王彥忌憚到了極點,根本不想開門,但是如果見死不救,又難免使城上清兵寒心。

  沈志祥也算久經沙場之輩,跟隨其父征戰多年,經驗十分豐富,這些潰兵雖然光著腦殼,留著辮子,但王彥攻下贛北,收些綠營降兵,根本不成問題,而且按理來說,萬安城小,逃進來也是被明軍包圍攻打,稍微有點腦子的人,都不會選擇往城裡逃,入城就是讓明軍甕中捉鼈。

  這時沈志祥眼裡不禁閃爍出一絲寒光,他看了城下的潰兵一眼,便對身邊一個千總吩咐道:“開城門,讓他們進翁城,另外準備五百弓箭手,進行監視,若他們搶城,立馬統統射殺。”

  “喳~”千總應了一聲,立馬打千兒離開,然後便見城頭清兵一陣調動。

  城下的潰兵,看不清城上的情況,完全不知道沈志祥已經有所防備。城門吱吱呀呀的打開,為首的明軍百戶見此,頓時大喜,招呼一聲,便與身後潰兵一擁而入,與此同時,埋伏在城外的明軍騎兵,也開始向城下奔來。

  城上清兵聽到馬蹄聲,頓時臉色大變,沈永忠卻臉色一寒,冷笑道:“哼~果然有詐~”

  潰兵叫喊著殺入翁城,才發現內門未開,那負責詐城的明軍百戶見此,立馬大驚,臉上露出驚恐之色,頓時急道:“不好~退出去~”

  就在這時,城上忽然站起大隊清兵,他們張弓搭箭,瞬間射下一片箭雨,翁城內的明軍沒有遮擋,頓時就倒下一片,那百戶一轉身也被射中後心,撲地而死。

  翁城內的明軍亂做一團,有的想要退出去,有的想要從馬道上城,但統統被箭雨射下,只有少數在門洞的士卒逃了出來。

  這時一隊清兵乘機從馬道沖下,又將城門關閉起來,然後開始屠殺翁城內受傷的明軍。

  明軍騎兵沖到城下,見詐城的明軍從翁城裡狼狽的逃出,就知道詐城失敗,此時城上又有箭羽射下,騎兵遂即勒住戰馬,在安全距離處停下。

  片刻後,戴之藩與明軍眾將來到城下,詐城失敗讓他有些意外,但這也並沒什麼大不的,畢竟城內只有四千綠營,他有三萬人馬,還怕拿不下區區一個萬安麼?

  這時戴之藩打馬上前,來到萬安城下,他早以摸清了萬安的情況,知道守將是沈永忠,“城上的人聽著,楚國公率十萬大軍入贛,贛北之地,盡為大明所有,勒克德渾被楚國公與萬督師兩面夾擊,敗亡是遲早的事。剛才你們也看見了,勒克德渾派來救援你們的一萬人馬,已經被本將殺敗,連主將耿繼茂也被斬殺,你們已經成了孤軍,此時不降更待何時?”

  “放箭~”沈永忠聽到耿繼茂被殺,心裡一驚,大有兔死狐悲之感,他知道,戴之藩的話語,並非說給他聽,他聞語,立馬喝令道:“給本將射死他~”

  當下城頭箭如雨下,但戴之藩的親衛早以在他身前,組成一道盾牆,擋住了射下的箭雨。

  “沈永忠~”戴之藩見此,冷眼看著城頭道:“你想步你父後塵耶?”

  沈永忠的父親沈志祥乃清廷國公,華容一戰被王彥俘獲,王彥惱怒他屠馬之舉,將他於兩軍陣前活剮。

  這是沈永忠心中永遠都痛,就算清廷完了,他也會和王彥鬥到底。

  此時從萬安城頭,忽然丟下一具具屍體,都是死在翁城內的明軍士卒,沈永忠像是挑釁一樣,讓清兵將屍體拋到城外,然後大聲說道:“戴之藩,你給我轉告王彥,殺父之仇不共戴天,他想要萬安城,那就拿命來換~”

  將為兵之膽,萬安乃清兵物資重地,所以勒克德渾安排了不少心腹,不少漢八旗都被安排在城中。

  明軍詐城失敗,使得清軍稍微鎮定了一點,而沈永忠的表現,則讓他們振作起來。

  戴之藩見此,微微皺眉,他已經看見了沈永忠的決心,於是望了城頭一眼,便掉轉馬頭,回到了大軍之中。

  三萬明軍輕裝簡行,基本沒有攻城器械,戴之藩明白王彥不想消耗麾下兵力,所以沒有急著攻城,而是讓士卒紮下營寨,準備器械。

  次日,在贛州的攻城戰中,金聲恒雖然督軍死戰,但贛州城內畢竟有數萬人馬,加之清軍只能攻打一面,最終還是從城頭敗下陣來。

  大帳裡,勒克德渾負手來回走動,怒視跪在帳中的金聲恒道:“廢物,死了三千人,居然又沒有打下來,本帥要你何用?”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4 17:14

第347章 將帥失和

  贛州本就是堅城,當年王守仁依靠此地平定了甯王得叛亂,清軍想要短時間攻破城池,基本沒有可能。

  面對的這樣的堅城,一定要準備充分,才有可能打下,但勒克德渾逼迫清兵強攻,其結果就只有付出了巨大傷亡,而贛州城卻巍然不動。

  萬元吉與贛州守軍,已經知道王彥的兵馬將要趕到,又見清軍分兵,自然士氣大振,勒克德渾其實已經沒有機會。

  這時金聲恒面對勒克德渾的怒火,卻並沒有反駁,他也聽說了王彥逼近萬安的消息,知道勒克德渾此時的心情,他稍有反抗,就會受到重罰。

  清軍之中,隨著勒克德渾這些日子對他的打壓,大肆提拔遼東漢人胡有升、以及揚遇明、高進庫、劉武元等人,他的權勢已經大不如前。

  這些天,清兵日夜攻城,而攻打的主力都是他麾下人馬,損失以達六千之眾,使得他的部將也大為不滿起來。

  他心裡十分明白,勒克德渾一直在找機會對付他,所以他只有忍耐,不給勒克德渾發作的機會。

  此時諸將都看到了勒克德渾有意打壓金聲恒,一些將領已經有意與勒克德渾信任的胡有升等人接觸,以免跟著金聲恒被慢慢消耗掉。

  現在金聲恒心裡鬱悶至極,他跪著不發一語,心中感到恥辱,他想著讓勒克德渾罵完,出了一口氣再說,但勒克德渾卻顯然不打算就這麼放過他。

  “來人,給本帥將這個廢物,拖下去重打四十軍棍,治他攻城不利之罪!”勒克德渾突然喝令道。

  跪著的金聲恒聽了勒克德渾的話語,卻心寒到了極點,他投清以來,也算為清廷立下了汗馬功勞,但勒克德渾卻如此羞辱他,讓他心裡滿了怨恨。

  金聲恒在心裡想,“當初為什麼要降清呢?”

  這時他心裡十分後悔,但對於勒克德渾的責罰,他卻沒有爭辯,甚至沒有求饒,他不是衝動之輩,因為他已經察覺到了危險。

  贛州城現在確實不好打,帳內的諸多清將心裡都十分清楚,就算換做他們去攻城,結果肯定也是一樣,甚至還沒有金聲恒做的好。

  帳中諸將聞語,這時也覺得勒克德渾有些過分了,就連滿將覺羅郎球也看不下去。

  “貝勒爺,金提督連日攻打,也甚為用心,還請貝勒爺再給他一次機會~”

  “請貝勒爺,從輕責罰。”

  四十軍棍下去,金聲恒肯定臥床不起,那接下來的攻城戰誰來指揮?一眾將領無論從道義,還是為了自身考慮,都必須為金聲恒求情。

  一時間,大帳裡的將領跪下一片,勒克德渾見此微微皺眉,他在滿人之中,算是比較有頭腦的一類,雖然脾氣暴烈,而且有時候不顧後過,但他要打金聲恒,卻是經過深思熟慮的。

  現在他看著跪下的將領們,就連覺羅郎球也為金聲恒求情,他明白他的意圖太過明顯,已經讓眾將感到不快。

  在這樣特殊的時刻,勒克德渾知道他不能違背眾願,但他不準備完全妥協,於是冷聲說道:“看著眾將的求情的份上,改為十軍棍,另外本帥在給你一次機會,如果還不能攻破贛州,你就提頭來見吧~”

  眾清將見勒克德渾讓步,也不敢多勸,而金聲恒則始終不發一言,任憑士卒把他架到帳外。

  勒克德渾見此,遂即揮手讓眾將一併退下,但是卻留下了覺羅郎球。

  這時帳內只有他們兩人,覺羅郎球便有些疑惑地問道:“貝勒爺,眼下的情形對我們極為不利,正應該籠絡人心,貝勒爺何故如此羞辱金聲恒呢?”

  勒克德渾聞語,眯眼道:“正是因為現在情況危機,本帥才要羞辱金聲恒,讓他感到不滿,與本帥爭執,本帥就能借機將他剪除,不過這金聲恒卻十分精明,沒有給本帥機會。”

  “剪除金聲恒?”覺羅郎球有些吃驚了,沒想到勒克德渾盡然要殺金聲恒。

  勒克德渾點點頭道:“不錯,他是江西提督,本帥也不能隨便殺掉,所以才要打他的軍棍。如此一來,如果他繼續忍氣吞聲,本帥就借此削弱他在軍中的聲望,還可以讓他繼續攻城,消耗他的部眾和贛州城內的明軍,如果他心聲怨恨,不服處罰,那本帥就可以說他不聽號令,將他斬殺。”

  覺羅郎球有些震驚,同時心裡也有些擔心,“貝勒爺,眼下大敵當前,金聲恒又極能打,不是自毀長城嗎?”

  “這次王彥入贛以來,從九江殺到泰和,幾乎只用了半個月的時間,所過之地無不望風而降,這就說明了綠營根本沒有抵抗!”勒克德渾搖頭解釋道:“本帥入贛掌握兵權,也不過才一個多月的時間,而金聲恒雖然被本帥打壓,但在綠營之中地位依然很高,眼下王彥逼近,本帥怎麼能容忍他的存在?”

  “貝勒爺是擔心金聲恒叛變?”覺羅郎球似乎有些明白了。

  “贛北的綠營能叛變,只要形勢不利,金聲恒肯定也會叛變,而且本帥聽說,他的幕府書記吳尊周已經叛變,還做了南明的江西巡按禦史,你讓本帥怎麼放心!”

  “有這樣的事?”

  “眼下的局勢,最為可靠的還是我們滿人,有金聲恒在,本帥就不能徹底掌控這幾萬兵馬,所以其實無論金聲恒是否叛變,本帥都不能容他。”勒克德渾冷聲道:“眼下就要和王彥交手,他的厲害,你也知道,所以本帥必須要在正面交鋒之前,徹底掌控軍隊,而任何阻攔本帥道路的人,都應該被剪除,你明白嗎?”

  覺羅郎球點了點頭,他徹底明白了勒克德渾的意圖,說實話,他也不怎麼相信漢人,而且與王彥交戰時,身邊放上金聲恒這樣不好掌控的存在,確實是個天大的隱患。

  勒克德渾見覺羅郎球明白了他的意思,遂即殘忍地說道:“你今日再去督促金聲恒,如果能破贛州,那便再找其他機會除掉他,如果還是打不下,那就用攻城不利的罪名將他殺掉。本帥已經給了他一次機會,這樣營中的綠營將領,也不會有什麼話說~”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4 17:14

第348章 死地

  覺羅郎球出了大帳,幾名清兵士卒已經剝去金聲恒的衣甲,揮起軍棍毫不留情的打在金聲恒健碩的後背上。

  軍棍落下,金聲恒悶哼一聲,周圍的綠營兵見此一陣私語,讓他感到一陣羞憤。

  金聲恒畢竟是江西提督,在士卒面前需要保持威嚴,但現在卻被扒光了膀子,在大庭廣眾之下挨棍子,真是臉面無存。

  覺羅郎球能感受到金聲恒內心的憤怒,他不知道勒克德渾的做法到底對不對,但事情已經到了這一步,他與勒克德渾乃是一條繩索的螞蚱,自然不會去同情金聲恒。

  行刑的都是八旗兵,他們下的都是狠手,覺羅郎球站在一旁,等打完了軍棍,再敦促金聲恒攻城。

  就在軍棍打完最後一下時,清營之外卻忽然一陣騷動,覺羅郎球不禁微微皺眉,便向營門走去,卻見已經聚集了不少人。

  一群丟盔棄甲的綠營兵陸陸續續的出現在營外,覺羅郎球見此,頓時大驚失色,於是連忙喚人相問。

  片刻後,一名衣甲不整的潰兵把總,與覺羅郎球一起來到清營帥帳,勒克德渾有些震驚地問道:“怎麼回事?”

  那把總聞語,十分惶恐,連忙跪下答道:“回稟貝勒爺,耿將軍帶著我們前往萬安縣,離近縣城時遭了埋伏,小的一路奔跑,才僥倖從明軍手上逃脫,回來給貝勒報信~”

  勒克德渾聞語,不禁一個踉蹌,頓時一把抓住那把總的胸襟,提起來怒問道:“耿繼茂呢?”

  看著勒克德渾恐怖的樣子,那把總兩股一顫,慌張道:“好像被明將賀珍給殺了~”

  勒克德渾身體不禁一頹,手一鬆,那把總便跌坐在地上,一旁的覺羅郎球遂即問道:“伏擊你們的明軍有多少人?”

  “奴才也不清楚,只知道官道兩側,到處都是突然舉起的火把,比天上的星星還要多~”

  此時勒克德渾終於意識到了不妙,贛江上慢悠悠的明軍,根本就不是全部的明軍,王彥的目標就是給他造成假像,使他分兵,然後襲擊援軍。

  這讓勒克德渾感到一陣驚慌,耿繼茂身死,想必萬安也守不了多久,但真正讓他感到驚慌的卻是王彥的兵馬顯然不只三萬,恐怕至少有五六萬人,那他之前的估算就全部成了誤判。

  覺羅郎球揮了揮手,讓那把總退下,然後問道:“貝勒爺,眼下要怎麼辦?繼續攻打贛州嗎?”

  眼下的情況,對於清兵來說,已經不利到了極點,勒克德渾沉默片刻,“贛州不能再打了,萬安城擋不了明軍多久,如果王彥突然殺到,我們便連決戰的機會都沒有。敗兵逃回來,消息也不能封鎖,綠營兵肯定人心不穩,你給本帥將金聲恒軟禁起來,不要讓他搞什麼小動作。”

  覺羅郎球想著金聲恒剛才吃軍棍的樣子,這時也站在了勒克德渾一邊,改變了態度,冷聲說道:“貝勒何不直接將他殺了~”

  勒克德渾搖搖頭道:“能殺,本帥就早殺了,也不會費盡心思去製造那麼多藉口。金聲恒在營中,還有不少心腹,而本帥正真能夠依靠的也就是帶入贛地的三千八旗,此時軍心已經不穩,如果冒然將他殺死,營內肯定發生嘩變。到時候,王彥未至,整個清營就會陷入自相殘殺之中,還怎麼對付王彥呢?”

  覺羅郎球聞言,點點頭,“末將知曉了。”

  就在這時,卻忽然又有士卒在帳外稟報道:“啟稟貝勒爺,斥候發現明軍前鋒,離贛州不過六十裡!”

  “什麼?”勒克德渾再次震驚了,“明軍怎麼來的這麼快?”

  當斷不斷,反受其亂,其實在勒克德渾聽說王彥入贛之時,他就應該放棄攻打贛州,直接回援贛北,或許還有機會穩住贛地,等待其他方向的清兵支援,但他卻因為本能的害怕王彥,而做出了錯誤的決斷。

  此後王彥逼近萬安,他其實還可以立馬撤往浙地,但他心懷僥倖,卻又再次誤判,以至於現在幾萬清兵,前無出路,後有追兵,大兵在野,甚至連個可以依靠的堅城都沒有。

  以眼下的情形,恐怕勒克德渾就是想逃,也不太可能了。

  他手下還剩下將近四萬人,可是綠營大都是步卒,但王彥卻有一萬騎兵,他如果逃走,那麼除了帶入贛地的八旗兵外,其他綠營兵肯定全部要被明軍騎兵掩殺,最後能夠逃脫必然只剩下兩千多八旗。

  勒克德渾想到此處,既然逃也是這種結果,那麼與其讓綠營兵在潰逃中被明軍消滅,還不如與王彥決一死戰,最壞的結果也只是大軍戰敗,而他和八旗依然可以乘亂逃脫。

  這時勒克德渾,目光一寒,對覺羅郎球道:“現在明軍立馬就要殺到,而我軍中人心不穩,時間一久,必然生變,不如乘著王彥一到,明軍還沒有與綠營勾結,立馬與之決戰,或許能夠爭取一線生機。”

  覺羅郎球聞語,點了點頭,眼下只能如此了。

  對於明軍之所以快速的奔向贛州,卻是因為王彥根本沒有攻打萬安。

  王彥對此贛南之役,勢在必得,勒克德渾對他而言,不僅是手下敗將,而且是屢敗之將,其實沒有什麼挑戰。

  王彥的問題不是怎麼擊敗勒克德渾,而是如何以最小的代價,擊敗清軍。

  此次王彥入贛大軍,士卒們基本沒有經歷惡戰,仿佛就是在進行野外拉練一般,甚至像是一場郊遊,頗有後世德國打波蘭的感覺。贛水上,王彥得到戴之藩的稟報,知道明軍已經將耿繼茂斬殺,並且包圍了萬安縣,遂即與一萬督標騎兵先行,僅用一天時間就到了萬安。

  戴之藩遂即請罪,言為能詐取萬安,王彥卻不以為意,萬安城內只有四千清兵,對明軍基本構成不了什麼威脅。

  雖說萬安的位置十分重要,但他只要安排五千人馬,就能看住萬安,清兵連城都出不了,自然無法對王彥構成威脅。

  此時王彥估算著贛州城下的勒克德渾,已經反應過來,而無論從形勢,還是兵力上看,清兵都已經沒有勝算。

  王彥擔心清兵會東撤,為今後留下後患,於是留何珍領五千人馬監視萬安,等候後軍,他則率領三萬五千人,極速殺向贛州。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4 17:14

第349章 說降金聲恒

  勒克德渾也沒有辦法,畢竟他帶入贛地的心腹只有幾千從湖廣戰場上敗下來的八旗兵,實力與王彥差得太遠。

  征戰之事,在於天時、地利、人和,勒克德渾知道他現在即沒有天時,更無從談什麼人和,“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對於漢人和滿人都是如此。

  此時勒克德渾只能往地利方面,進行努力,明軍前鋒離贛州六十裡,騎兵半天就能殺到,他連忙將大營移到贛水之畔,背靠江水,打造簡易的營寨。

  在清軍移營的過程之中,贛州北面陸陸續續出現了明軍的先鋒騎兵,不過他們見清兵有所防備,並沒有發動突襲。

  次日清軍的營寨,已經移動到贛州城北,背靠贛水,與贛州隔河相望,這樣既能使得自身至於死而後生之地,又使得贛州城內的明軍,無法襲擊清軍的後背。

  這時在清營之外,北方的原野上,慢慢出現一條紅線,清營裡的士兵開始傳出一陣輕微的騷動。

  明尚火,軍服旌旗都一片緋紅,從遠處看,宛如天邊滾滾而來的紅雲,顯得蔚為壯觀。

  三萬五千明軍,已經漸漸推進到清兵視野之內,大軍分成五個方陣,兩翼各有五千騎兵護衛。

  明軍步卒全部穿著適合南方作戰的緋色布面甲,頭戴碟形盔,他們有的腰佩戰刀,手持長統,有的則手執一根鋒利的長矛,後背弓箭、圓盾,隊伍整齊劃一,殺氣騰騰。

  無數代表著營號和各種命令的旌旗,迎風招展,火紅如朝霞,而在所有旌旗之中,最為引人注目的,無疑還是那一杆高達兩丈的大纛旗,上面繡有日月,正中間則是一個巨大的“明”字,而邊上則寫著一行小字“鎮南將軍,總鎮粵省,大明楚國公王”。

  在大纛旗下,則是騎著純黑戰馬,一身金漆山紋凱的王彥,與一眾穿著重甲的明軍將領。

  這時眾將看著背水而戰的清營,劉芳亮不禁發出一生冷笑,“背水下寨?末將看來,勒克德渾這是自尋死路,他以為他是韓信麼?哈哈~”

  一眾明軍將領聞語,亦是哈哈一笑,勒克德渾屢次被王彥擊敗,王彥手下的將領,早以將他看成土雞瓦狗,心裡十分蔑視。

  王彥見此微微搖頭,他也不將勒克德渾視為對手,但他心裡雖然蔑視,但在真正的戰鬥中,卻還是要認真對待,在戰術上重視對手。

  這時他向後一揮手,制止了身後將領繼續嘲笑,然後冷聲說道:“你們誰都不要輕敵,驕兵必敗的道理,還要本督說嗎?今日且先下營,明日看清兵有何動作,我們在來決斷。”

  “諾~”

  眾將聞語,遂即收起笑臉,在馬上抱拳應下。

  當下明軍便開始在曠野裡下營,有騎兵監視,勒克德渾也不敢有什麼舉動。

  說來,歷次大戰都是清軍騎兵佔據絕對優勢,但這次在贛南,王彥的一萬督標,卻徹底壓住了勒克德渾。

  王彥兵馬到來,清營裡一片愁雲慘澹,而贛州城內的萬元吉,卻立馬大喜,當即便帶著王夫之、張家玉等人,坐船渡過贛水,繞過清營來到王彥的大寨。

  幾人在大帳內相互見禮,認識寒暄之後,王彥便說道:“本督這次入援贛州,一來解贛南之危,二來是聽說鄭芝龍將要降清,陛下要移駕贛南,所以心中擔憂,親自來迎。之前萬督師托芷園兄向我求援,言督師亦派人聯絡迎駕軍,算時間現在早已到了贛南,他們沒有加入贛州之戰,現在是否已經進入福建?”

  萬元吉等一眾贛南官員聞語,頓時臉色一變,完全沒有了之前的喜色,王彥見此心裡不禁一驚,皺眉道:“萬督師?”

  萬元吉問語,沉吟片刻,恨聲道:“楚國公有所不知,那兩路引駕軍,張先壁、黃朝宣,根本沒有想要進入贛南,至今還在湘贛交界之地徘徊不前,完全沒有迎接天子之意~”

  “什麼?”王彥聞語,不禁目瞪口呆,“迎駕軍還在湖南?那陛下呢?”

  萬元吉等人聞語,又是一陣沉默,半晌後,王夫之才說道:“士衡,贛州一直被清軍包圍,對於福建和天子的情況,確實不太清楚。你也不用太過著急,眼下還是需要先解決了勒克德渾,再去打探天子的消息。”

  王彥這時已經大概知道眼下的情況,按時間算,天子大概在六月間就已經準備移駕,可見當時朝廷便已經發現鄭芝龍可能要投降清廷,現在都到八月下旬了,這麼長的時間,福建發生了什麼,他現在無從得知,但情況肯定不容樂觀。

  王彥想到這裡心中以有決斷,看來贛水河邊的勒克德渾,必須儘快解決:“兄長說的有理,那眼下既然贛州之圍以解,贛南之地又長與福京聯繫,獲取消息的管道要比我多得多,探查天子和福建訊息的重任,還請萬督師處理,而我在儘快殲滅勒克德渾,等督師一有消息,我們便一起進入福建接駕。”

  萬元吉聞語,點點頭道:“消息的事情,楚國公放心,我立馬讓人去打探,可勒克德渾四萬兵馬,背水建寨,顯然是要與國公決一死戰,國公兵力上並沒有多少優勢,是否需要贛州城出兵助戰?”

  王彥也知道勒克德渾的意圖,所以一開始他並不打算,急著於勒克德渾開戰。

  他大軍只要於勒克德渾對持一段時間,綠營兵在重圍之中,時間一久士氣必泄,到時候破之不費吹灰之力,但眼下王彥卻必須儘快解決掉勒克德渾,以免清兵拖住他,使他無法救駕。

  王彥聽萬元吉要出兵相助,思考了片刻,卻搖頭拒絕,因為就算急於破敵,他也沒有想過要與勒克德渾正面對決,“萬督師不必擔心,我心中早有策略。”

  “可是招降金聲恒?”王夫之聞語道。

  王彥微微一笑,“兄長真知我也!”

  “只是見勒克德渾入贛之後,對金聲恒多有打壓,攻打贛州死的也多是金聲恒的部眾,他與勒克德渾已經將帥失和,因此推斷而來。”

  這時坐在一旁的吳尊周,遂即起身,向王彥行禮道:“若是招降金督鎮,下官願效犬馬之勞!”

  王彥見此,立馬大喜,他將金聲恒的這個大幕僚帶來贛南,就是想著能靠他說服金聲恒,在關鍵時刻給勒克德渾來個致命一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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