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崇禎十七年秋 作者:話淒涼 (已完成)

 
王烏鴉 2018-3-4 13:28:1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414 85766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4 17:08

第330章 銀票

  對於宋代的交子,蘇觀生也十分瞭解,隨著廣南經濟的發展,大宗交易少則白銀千兩,多則上萬,流通的貨幣主要是白銀,銅錢,西夷的金幣、銀幣,十分混亂。

  從湖南、廣西來的商人,每每要花大力氣運送銀錢,商人出來購買東西,也得抬著銀箱子,實在麻煩。

  古代半斤八兩,現在的單位是十兩一斤,人們出行,帶上一斤錢,擱在哪裡也是不舒服的。

  商品經濟發展,民間貿易平凡,如果能夠出現象交子一樣的東西,那對於經濟必然有巨大的推動作用。

  “閣老,可是對這銀票有了興趣?”一旁的陳邦彥見蘇觀生駐足,遂即笑道。

  蘇觀生點點頭道:“此物若是盛行,必大利於貿易!本官想將此物掌握在手中,岩野以為如何?”

  陳邦彥聞語,微微皺眉,輕撫了幾下長須道:“此物雖妙,但我等卻不知其規律,不明其道理,也不明白其運作,若是冒然出手,恐怕反而不美,將這銀票變成又一個寶鈔。我以為不如讓其發展,百姓有所認同之後,官府也摸清套路了,在來做這銀票之事。”

  一張紙能夠與銀錢相當,這使人很容易想到寶鈔,而寶鈔已經徹底寒了人心,如果官府冒然又發行什麼銀票,百姓只會以為官府要斂財,那樣不僅銀票名聲會徹底臭掉,廣州的商行也會受到打擊,這樣就得不償失了。

  “岩野說的有道理~”蘇觀生微微點頭,“那我們便先助其發展,靜觀其變。”

  這時,蘇觀生在外面微微一笑,向護衛的士卒使了個眼色,士卒立刻分開眾人,“讓一讓,讓閣老進來看看!”

  眾人這才發現原來廣東布政使蘇觀生居然也在這裡,嚇得大家紛紛閃開,那西夷與錢掌櫃聽說蘇閣老來了,也是立馬大驚。

  蘇觀生走進內圈,那錢掌櫃立馬拜道:“小民給閣老見禮!”

  那西夷卻單手放在胸前,彎腰行禮道:“葡萄牙商人斐迪南•迪奧拉,參見尊貴的閣部大人~”

  蘇觀生看了看錢掌櫃,扶起他問道:“錢掌櫃叫什麼名字,哪裡人?”

  “回稟閣老,小民叫錢東婁,清遠人,讀過幾年書,屢試不中,十年前來廣州投入悅盛恒,現在是廣州總號的掌櫃。”

  蘇觀生看著他手中拿著的一張紙又笑著問道:“這就是十三家商行發行的銀票?真的價值三萬兩?”

  “不敢欺瞞閣部大人,這銀票確實能夠在十三家商號的任何一家分號提取白銀三萬兩。世人皆言,商人重利,但其實商人更重信義,今天有這麼多同行在此,我悅盛行豈會自毀名聲?還請閣部明鑒!”

  錢東婁邊說,邊將手上銀票承給蘇觀生,蘇觀生點點頭,接過銀票查看,見銀票當中一行漂亮的小楷,寫著“白銀三萬兩”,他覺得並不稀奇,但仔細一看,小楷周圍還有許多字體,光筆記就有七八種,除此之外還有許多看不懂的符號和暗語,他才知道這銀票不簡單,暗藏許多玄機,外人根本弄不懂。

  這時蘇觀生便更加確定了那銀票真能價值三萬兩,於是他微笑的對一旁的葡萄牙商人道:“今日本官便給你們二人做個見證如何,看看這銀票如何兌換三萬兩白銀,可好?”

  “這銀票要怎麼換錢?”蘇觀生看了一眼錢掌櫃道。

  這銀票目前只在十三家商行之間流通,如果有廣東布政使蘇觀生來見證,那推廣起來,肯定會容易許多,錢東婁聞語,心裡一陣激動,連忙說道:“回稟閣部,這銀票本來要到城內兌換,但今日閣部可派人拿這張銀票,在城內任何一家十三家商行的分號,都可以提銀三萬兩。”

  “不是悅盛行也行嗎?”

  “自然,今日為了讓閣部與諸位同行進行見證,我悅盛行自費銀錢,讓兌錢的銀號將營兩運來。”

  蘇觀生見此,遂即吩咐一名幕僚,人群之中有對銀票敢興趣的商人,也一同入城,去看個究竟。

  商人對於銀錢十分敏銳,他們很快就察覺到,如果這種銀票真能如數兌換,那麼他們完全可以將在廣州賺到的銀錢換成銀票,然後再回去,在湖南、廣西商行把銀錢提出來,即便是商行會收取一些費用,但也遠比自己運銀要划算,要安全。

  蘇觀生在碼頭上站了片刻,查看了從南洋購來的米糧,又瞭解一下廣州市舶司在七月的歲入情況,城內送銀的車隊終於來到碼頭。

  “看是和盛堂的周掌櫃~”

  碼頭上的,一群商人見壓著銀兩過來的老者頓時一聲驚呼,顯然老者在廣州商界頗有威望。

  那老者向眾人拱了拱手,走到錢東婁面前,遂即唱道:“悅盛行取銀三萬兩,還請錢掌櫃驗收,另請錢掌櫃交付三十兩經辦費用,以及十兩運送費。”

  蘇觀生見那周掌櫃用毛筆,在那銀票上寫下一行小字,亦是兩人交接完成,心裡不禁微微讚歎。

  一旁的葡萄牙商人見此,更是暗暗稱奇,他不禁驚訝道:“哦~上帝,我突然想起了一個傳說,那是在馬可波羅的時代,他向拜占庭的皇帝訴說東方的富饒,並拿出一張紙片,告訴皇帝,這是東方的錢,皇帝哈哈大笑,將紙片投入火忠,紙片化為灰燼,然後皇帝拿出一金幣在火上燒了燒,傲慢地說道,‘你這個傻瓜,你被東方人騙了,這才是錢!’馬可波羅也笑道,‘尊貴的陛下,您剛才足足燒掉了一百金!’~哦~這居然是真的~我的上帝~”

  悅盛行於葡萄牙人的交易順利完成,蘇觀生對遂即將兩個掌櫃,叫到身邊問道:“你們在湖廣可有分號?如果官府在廣州存銀百萬,那可否從長沙將銀錢取出來,其中經辦費用又是多少?”

  兩人聞語,立馬一驚,二人都意識到這是天大的機遇,一旦接下,不僅十三家商行的名頭打出去,就是每年為官府轉運銀兩,帶來的收入,恐怕就是一個天文數字。

  “這個~這個~”二人都是久經商場的人物,但面對的卻是當朝閣部,而且兩人,必竟不是當家之人,做不了主,雖然激動,卻不敢隱滿蘇觀生,於是說道:“十三行目前還沒有開始誇省兌換的業務,具體的事情,我們也不敢保證,還需回去問問家主,還請閣部見諒。”

  蘇觀生聞言微微思索,覺得這樣的大事,兩個掌櫃確實不能做主,於是點點頭道:“那你們就回去問問你們的家主,讓他們明天來府衙來拜會本堂,你二人也一併前來,知道了嗎?”

  兩人連忙跪拜,而剛才的對話之語,則引得周圍的商人議論紛紛,只要是稍微聰明一點的人都知道,十三行恐怕要發了。

  蘇觀生遂即走出人群,翻身上馬,向城內而去,身後遠遠聽見兩人大喊,“多謝閣部的扶持!”

  蘇觀生回頭擺擺手,縱馬就要回城,但遠處的江面上,去忽然有大批船支從海口向廣州駛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4 17:08

第331章 閩中之變

  大雨過後的珠江口,顯得甚為寬廣,近百艘戰船從江口駛入,船帆遮蔽江面,蔚為壯觀,使得人們紛紛駐足觀看。

  蘇觀生見此,不禁一陣疑惑,他望著遠處的船隻,乃是廣東水師的戰船,可平時水師基本不會進入珠江,今日為何要百艘戰船一同駛入,甚至不惜阻塞珠江航道。

  在王彥的集團之中,除了王彥之外,其手下之人,其實並沒有什麼能夠獨當一面的人物,以及在朝廷中擁有特別地位的人才,特別是缺少能夠支起一方政務的大文臣。

  這道不是說,王彥麾下的人物不堪重用,而是他們的資歷太淺,沒有能夠掌控一方的威望。

  在王彥離開粵地之時,他其實已經將粵地的權利,移交給了蘇觀生,而不是他的心腹劉順。

  劉順的能力畢竟有限,他撐不起廣東一地的大局,而蘇觀生在官場上打滾多年,從地方做到中央,有著豐富的行政經營和大局觀,因而無論劉順、還是施琅都得接受他的節制。

  這時蘇觀生,不禁從新從下馬,臉上漏出不快之色,回頭對身邊護衛道:“打旗語,問水師為何駛入航道?”

  廣南市舶司經歷了大半年的發展,已經穩定下來,貿易量每天都在增長,算得上是蘇觀生心頭之肉,他見水師堵塞航道,影響了貿易,自然心裡不快。

  他身邊的士卒,自然不懂水師的旗語,於是連忙抱拳應下,而後跑去尋碼頭值哨的軍官,他們要維持航道秩序,所以能夠識別運用旗語。

  這大半年,施琅統領的水師一直沒有出現什麼差錯,從來沒有什麼孟浪之舉,今日的舉動,卻讓蘇觀生臉色沉了下來。

  這時,方才離去的士卒卻跑回來單膝跪地道:“回稟閣部,水師打旗語說,請閣部上船,有大事商議!”

  蘇觀生聞語,心頭更是疑惑,有什麼大事,施琅不能向他稟報,反而讓他上船商議,他實在搞不清楚施琅唱什麼把戲。

  這時一旁的一名官員卻提心吊膽道:“閣部,不會是要嘩變吧~”

  施琅原來是鄭氏的千戶,聽那官員一說,蘇觀生心裡不禁一緊,心想,“莫不是鄭芝龍許下什麼好處,施琅準備複投鄭氏?”

  陳邦彥見蘇觀生眉頭皺了起來,卻連忙說道:“閣部,水師之中,多是楚國公舊部,副將俞方棋乃是國公心腹,就算施琅要嘩變,他也會出來阻止,再者施琅以千戶之位,提拔為廣東水師總兵官,這都是國公的恩惠,他不可能做出任何出格的事來!”

  “有理~”蘇觀生點點頭,但他心裡卻更加疑惑,於是皺眉道:“備船,本官就去看看施琅要搞什麼名堂!”

  水師一直巡視粵海,幾個月來從來沒有發生什麼大事,今天卻做出這樣的事情,還要求蘇觀生上船商議,實在是太過反常。

  不多時,士卒便備好了小船,蘇觀生遂即與陳邦彥一起登船,士卒搖著船櫓,慢慢向水師靠攏過去。

  等船靠近了,福船上遂即放下木板,蘇觀生、陳邦彥在士卒的攙扶下,登上水師大船。

  甲板上,施琅、俞方棋臉上都顯得有些焦急,他們見二人登船,連忙迎了上來,行禮道:“閣部恕罪,事出突然,末將也是亂了方寸,才冒然率領船隊駛入珠江~”

  “施將軍是水師總兵官,怎麼如此孟浪~”蘇觀生責備一番,可他心裡也更加疑惑了,他眉頭緊皺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施琅見此,神情凝重道:“鄭芝龍降清了~”

  “什麼?”

  “閣部,鄭芝龍降清,福京大變,總兵林察護送唐王、鄧王、周王、益王、遼王乘船避禍,正好遇見末將率領水師巡視粵海,末將不知如何是好,才率領船隊直接駛入珠江,來尋閣部商議應對策略。”

  “福京有變?”蘇觀生聞語,如天雷轟頂,臉色一下煞白,他嘴唇有些顫抖地說道:“那陛下呢?”

  施琅聞語,恍惚道:“不知~”

  蘇觀生腿腳頓時一軟,幸得身後同樣臉色大白的,陳邦彥扶住,才沒有跌坐在地,失去威嚴。

  “閣部~”一眾將官見此,也頓時一聲驚呼,蘇觀生稍微緩過來,整個人仿佛一下老了十歲,他慌忙道:“施將軍,本官要面見唐王,另外立馬派人將劉將軍招回廣州,商議勤王~”

  “諾,卑職這就去辦~”

  一旁的陳邦彥現在已經明白,施琅為何要讓蘇觀生上船商議,因為鄭芝龍投清,福京生變,陛下蹤跡不明的消息,實在太過震驚了。

  這其中有多種可能,其一陛下目前尚無生命之危,正逃往廣東或者江西,那他們就得做好接駕的準備,以及對抗從福建殺來的清兵,還要防止有人在消息不明的情況下,擁立新君。

  其二是陛下已經落入清軍之手,甚至遇害。那他們就要從剩下的宗藩中,再尋找一人,擁立為新主,而為了避免重演福潞之爭、唐魯之爭的禍端,他們同樣需要封鎖消息,避免諸藩相爭。

  無論是那種情況,福京的消息都不能洩露出去,否則對整個南明都是天大的打擊,必然引起混亂和士紳百姓的驚慌。

  陳邦彥不禁看了施琅一眼,遂即對他說道:“施總兵,水師還是不要進入廣州,在閣部做出應對之策前,也不能靠岸,確保消息不被洩露!”

  “是~”施琅聞語,點了點頭,“多謝岩野先生的提醒~”

  唐王朱聿鐭乃是隆武皇帝之弟,隆武登基之後,他承襲唐番爵位,被封為唐王。

  船艙裡,席地坐著幾位從福京逃出的宗藩和大臣,他們神色都有一些狼狽,蘇觀生進入船艙,作揖一禮,便急問道:“諸位殿下,陛下何在?曾皇后何在?太子琳源何在?”

  大明大臣與宗藩之間有著一套禮儀,但這時蘇觀生卻沒有時間講究那些細枝末節,他一連發出三問,可見心中的焦急,可見方寸以亂。

  一眾宗藩,都是一副驚魂未定的模樣,只有坐在中間的唐王朱聿鐭微微正了正身,說道:“蘇閣部不必驚慌,陛下有大將王元章護衛,正奔江西而去,應該不會有什麼危險~”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4 17:08

第332章 桂藩監國

  自鄭成功入安平城,對鄭芝龍進行最後一次勸諫,反被鄭芝龍囚禁在安平城之後,福京朝廷便知道鄭氏投清,已經無法挽回。

  隆武與心腹大臣商議之後,沒有等派入湖廣的使者送回迎駕軍的消息,便匆匆忙忙的帶著皇后、太子、以及少數大臣,以支援江西的名義移駕延平。

  此地遠離福京,鄭氏勢力比較薄弱,相對安全,而且接近江西,方便隨時進入贛南,但皇帝前腳剛離開福京,鄭芝龍便讓仙霞關守將放開關門,縱清兵入關,沿途守衛關卡的鄭軍紛紛退往安平,縱容清兵直驅福京城下。

  一眾宗藩、大臣慌忙之間,紛紛坐船而逃,好在鄭芝龍雖然與清廷達成協議,但他也不知清廷到底給他什麼位置,因而聚兵于安平一帶,傭兵自重,想要繼續做福建之王,所以沒有分兵配合清兵作戰。

  蘇觀生從唐王口中,得知隆武帝被御林軍右都督王威領著五千精銳,護送著逃亡江西,心裡稍微安定。

  王威是王彥手下最早的將領,手下兵馬從青州便跟隨王彥,可以算是精銳之師,也算有了一些保障。

  為了保證福建的消息,不會傳入廣東,甚至是西南,蘇觀生與施琅商議一番,便決定先將諸王留在船上,而他則返回廣州,先弄清陛下的消息,並聯絡南明的重臣,來商議應對閩中之變的策略。

  蘇觀生有些失神的回到廣州,然後立馬傳令潮汕地區,嚴密封鎖從福建來的通道,做好迎擊清兵的準備。

  一時間,廣州城內,快馬四出,帶著閩中之變的消息,傳往湖廣、廣西,並有大批哨探進入福建,打探皇帝的消息。

  如此幾日之後,雖然蘇觀生對消息進行了封鎖,但閩中之變的消息還是如長了翅膀一樣,在短短數天時間內便傳遍了兩廣之地。粵桂之地,無不為之震驚,官紳百姓痛斥鄭芝龍喪心病狂,賣國賣君,號召天下人共討之。

  消息之所以洩露,是因為大學士何吾騶與聖駕分離,回到了廣東。

  他本來患有足疾,在隨同陛下奔逃的過程中,又墜馬受傷,不能跟隨隊伍繼續前往江西,便被家人從小路帶回老家廣東。

  之前蘇觀生已經將閩中之變的消息,傳遞給了各地督撫,但資訊中說陛下已經移駕江西,但這次何吾騶帶回的消息則是,清軍在汀州追上聖駕,御林軍右都督王元章率五千兵馬,與清兵激戰,副將周之藩、將軍熊緯戰死,帝妃沈嬪、陳嬪失散,大臣、公卿死傷甚眾,王元章緊緊帶著一千殘兵,護衛陛下、皇后、太子逃往江西。

  這個消息一傳開,整個兩廣立馬動盪,因為天子的安危,已經不確定起來。

  廣州,布政使衙門,廣東巡撫顧元鏡匆匆來到布政使官房。

  自從王彥入粵之後,顧元鏡便被架空,基本不理事,王彥入楚之後,廣東的權利則轉移到布政使蘇觀生手中,這次他來布政使的府邸,便是蘇觀生相召。

  這時侍衛見顧元鏡到來,連忙稟報,“閣部,顧撫台來了!”

  “請進!”房間裡傳來蘇觀生的聲音。

  顧元鏡快步走進房間,只見朱聿鐭也在房中,他連忙躬身施禮道:“臣參見唐王殿下!”

  閩中之變的消息已經傳便兩廣,唐王一行留在船上也沒有作用,蘇觀生遂即將唐王等宗藩,接入廣州。

  蘇觀生忠於隆武,所以對於朱聿鐭天然的親近一些,便將布政使衙門的後宅,讓出來給唐王居住。

  “顧撫台請坐!”

  朱聿鐭微微抬手,應對從容。

  顧元鏡聞語,又向蘇觀生拱了供手,才坐了下來。他早以聽說了閩中之變,只是粵地之事,一向都是蘇觀生做主,他不明白,蘇觀生,有什麼大事,一定要找他商議。

  蘇觀生仿佛明白他的心思,遂即有些嚴肅的道:“福京失陷後,鄭國姓被其母田川氏放出,收攏了一些福京的潰兵,又帶領一些鄭氏舊部,南下入海進入金門,錦衣衛同知王子龍,投入鄭國姓麾下,昨日他隻身來到廣州,給本官送來了一個情報,清貝勒博洛以遣清將佟養甲、李成棟為先鋒,率領兩萬兵馬,準備進攻廣東。”

  清兵這麼快就要攻打廣東,顧元鏡嚇了一跳,廣東原本是南明腹地,根本不用擔心清兵攻擊,所以王彥幾乎將所有的精兵,全部帶走。

  雖說王彥還留有萬把軍隊,可那都是新募之兵,訓練才半年時間,根本不堪重用。

  廣東還有編練十萬府兵的計畫,可連募軍都沒有得道充足的訓練,何況是亦兵亦農的府兵呢?

  歸根結底,還是時間太短,短到沒有給廣東發展的時間,區區半年,能打下的基礎實在太過薄弱。

  顧元鏡不管粵地事物很久了,但也明白眼下所面臨的危機,於是說道:“殿下與閣部找我來,是要商議如何抗擊清兵嗎?”

  “算是吧~”蘇觀生聞語,微微點頭道:“如今清兵壓境,而廣州人心動盪不安,陛下的情況我等又無從得知。我與唐王殿下商議,有意擁戴殿下為監國,以此來穩定廣州人心。若陛下安然無恙,那我們便去監國之位,若萬一陛下落入清廷之手,我們則引用兄終弟及,擁殿下登基,豎起抗清大旗。顧撫台也是封疆之吏,朝廷重臣,所以想問問你的意見~”

  如果清兵真的攻入廣東,以現在廣州人心渙散的情況,確實難以堅守,如果擁唐王監國,的確可以鼓舞士氣,而且只要不稱帝,今後也有迴旋的餘地。

  顧元鏡思考片刻,遂即點頭道:“我贊同閣部的策略~”

  蘇觀生聞言鬆了一口氣,因為他不是科舉出生,沒有進士功名,所以雖得到隆武帝的信任,但始終不能融入諸多大學士中去,在政治上缺少盟友,能得到顧元鏡的支持,會給他提升不少聲勢。

  這時三人就對抗擊清兵,以及監國之事進行商議,然而外面卻忽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有人在外面急聲稟報,“啟稟閣部,岩野先生有急事求見!”

  “請先生進來!”蘇觀生眉頭一皺道。

  陳邦彥進得屋來,向唐王以及兩位部堂行禮,蘇觀生見他臉上漏出慌張之色,不禁問道:“出什麼事了?”

  陳邦彥緩了緩,開口道:“瞿式耜、丁魁楚派使者到肇慶,準備擁立桂王監國了。”

  一時間,官房裡十分安靜,蘇觀生不禁站起身來,負手在房間裡來回踱步,唐王見此,一陣沉思之後,沉聲說道:“本王知道蘇閣老對陛下一片中心,想擁護我唐藩一脈,但就血統而言,桂王乃神宗的子孫,遠比本王的血脈親近,而且早在安宗皇帝之時,便有大臣擁立桂藩。今我若監國、桂王亦監國,則難免同姓相爭,自亂陣腳也。”

  蘇觀生聞唐王之語,不禁停下腳步,長長一歎,而後向唐王作禮道:“殿下深明大義,不過桂藩要監國,必須移蹕廣州,以穩定兩廣人心~”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4 17:08

第333章 難民潮

  七月底八月初,儘管中原大地連連乾旱了十幾年的惡劣氣候有所好轉,但對於隆武二年的鄂西北之地來說,卻是前所未有的災難。

  同陝西、河北的天災不同,鄂西北卻是實實在在的人禍,從甲申年開始,先是順軍過兵,清軍尾隨而來,然後明軍又接著收復失地,再到這次明軍與清軍的襄陽大戰,使得鄂西北的生產徹底破壞。

  古語雲,“匪來如梳,兵來如篦。”

  湖北之地,幾乎每年都會遭受兵禍,地方上連連的征戰,使得田地基本荒蕪,百姓無以為續。

  清兵佔據湖北之後,也沒有進行恢復生產,這也是當初陳子龍襲擊蘇州,奪取了清廷要運往湖廣的糧草後,勒克德渾立馬退回武昌的原因。

  湖北沒有可征的米糧,清軍必須從江南運糧,而當江南的糧食供應不上之後,佟養和為了收縮實力,固守武昌又對湖北諸府進行了一場搜刮,甚至奪走了百姓的口糧。

  百姓沒了口糧,只能將種子也給吃掉,再加上今歲的夏種,明清之間發生大戰,夏種被兵禍打斷,秋季基本顆粒無收,使得百姓立馬斷糧,陷入絕望。

  除了糧食斷掉了之外,清兵大掠鄂西北,也給湖北的百姓帶來了毀滅性的災難,無數百姓在襄陽一戰中被清軍當做炮灰,而喪失性命,無數村落被清軍焚毀,口糧被奪,使百姓失去了生路。

  在絕望面前,席捲鄂西北四府三十餘縣的近百萬難民,開始求生大逃亡,難民逃亡方向並不多,北面、東面是清軍佔領之地,去了沒用,西面大西皇帝正與清軍打的天昏地暗,難民只有往剛剛被明軍光復的武昌府逃。

  相比于清廷和張獻忠,難民們還是選擇了官府,他們跑到省城,難道總督和大官們也不管子民的死活嗎?懷揣著一份希望,近百萬的難民朝著武昌的方向湧去。

  此時襄陽之戰已經結束,吳三桂、阿濟格退回漢水北岸之後,與明軍隔江對持幾日,便拔營返回河南就食,王彥在得到探馬的確切消息之後,遂即讓郝搖旗派部眾渡江佔據新野,扼住要道,留郝搖旗、馬進忠等何部官兵,在鄂西北之地,他則帶領只剩四成兵力的高一功部,帶上從漢中撤出的賀珍、孫守法部,沿著漢水返回武昌。

  大軍所過之處,一片荒涼,襄陽一戰清兵對湖北的傷害,至少要用二十年,才能恢復過來。

  軍隊順流而下,而在短短的半個月時間,湧向武昌的難民就達六十萬人之眾。

  王彥見此,心中一陣慶倖,提前結束了襄陽之戰,不然時間一久,恐怕整個湖廣都會被戰爭帶來的傷害拖垮。

  看著從鄖陽、德安、襄陽、承天、荊都司,等地逃出的百姓,在官道上絡繹不絕,他們扶老攜幼,挑著擔子,拄著拐杖,苦苦前行。

  何騰蛟佔據武昌之後,滿懷欣喜,但隨之而來的難民潮,又讓他不得不感到一陣慌張。

  他要經營湖北之地,可不能讓湖北的百姓都餓死,沒有人,就不能收稅,募兵,他作為湖廣總督,卻不能不理會。

  亂世,糧食就是人心,何騰蛟雖然貪圖小利,但面對洶洶而來的近百萬難民,他也不得不將他從武昌得到的幾十萬石米糧,拿出來賑濟難民,並派遣麾下幕僚,前往長沙找堵胤錫借糧。

  奔向武昌的難民,過了漢川縣後,沿途開始出現了一個又一個的賑粥大棚,大棚內有忙碌賑粥的士兵和官員,難民們終於看到了生存的希望。

  糧食就是人心~

  粥棚就是希望,也讓難民們知道了官府的態度,於是難民繼續向南,彙集到武昌對岸的長江邊上。

  在長江北岸,難民被江水阻隔,沿著江堤的曠野裡佈滿了一望無際的草棚,綿延數十裡,已經彙集了六十余萬災民。

  王彥率大軍返回武昌之後,原本準備立即出兵南下江西,但卻因為難民的問題,不得不延遲出兵。

  原本武昌城中有清兵搜刮而來的四十萬石糧草,王彥可以先借一點,用來出兵江西,但現在難民湧向武昌,何騰蛟反到要向他借糧了。

  王彥以為湖南今歲大熟,他就不用擔心糧食的問題,但現在看來,恐怕糧食還是不夠,甚至要從粵地運糧過來,才能渡過眼下危機。

  時間已經到了八月,難民想要恢復生產,至少需要等到來年,播種夏收之後,而在這大半年的時間裡,耗費的錢糧,對於本就不富裕的大明而言,無疑將成為天大的壓力。

  經過這次湖廣之戰,王彥兵馬已經縮水兩萬多人,特別是高一功部幾乎損失了六成之多,已經沒有再戰之力。

  王彥遂即將兵馬進行調整,將漢中義軍編入忠勇、忠貞兩軍之中,稍微補齊差額,而已經被打殘的高一功部,以及將要編入後勇營的王氏三兄弟,則率部開往長沙修整,並派遣陳弘緒前往湖南招募新兵。

  此時王彥身邊留下的忠勇、忠貞、督標雖然仍然不滿員,但在吸收漢中義軍之後,兵力達道六萬,得到一定的恢復。

  這時六萬大軍都先後投入到救災行列之中,為難民搭建草棚和帳篷,維持治安、秩序,然後進行一些操練,稍微進行修整。

  王彥則休書堵胤錫,讓他遠送一批糧草過來,並再次借調滿大壯的水軍,徵調船隻,準備進攻九江,打開通往江西的通道。

  這時王彥一邊籌備南征江西之事,一邊與何騰蛟商議賑濟難民的策略,以及部署湖廣今後防禦清兵的計畫,可謂忙得不可開交。

  姜曰廣曾對王彥言,清兵已經後續乏力,王彥本想有所作為,但難民潮的發生,以及湖北生產的破壞,卻使得明軍也喪失了發動大型戰役的能力,將再次轉入守勢。

  在浙東失陷,鄭芝龍將要投清的情況之下,整個南明在隆武初期,常山一蛇,首尾並擊的大戰略,已經失敗,那麼聯絡諸多督撫,以及抗清勢力,來重新制定涵蓋天下的大戰略,便迫在眉睫起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4 17:09

第334章 賑濟難民

  湖廣連連戰亂,人口銳減,湖南還好,湖北就徹底蕭條起來,王彥與何騰蛟商議,鄂西北戰略位置重要,很長一段時間,都要承擔防禦清兵從中原進攻湖北的重任。

  新野縣只是前哨,無法阻擋清兵南下,所以關鍵還是襄陽,為了加強鄂西北的屏障作用,加上鄂西北的百姓基本南逃,王彥便給何騰蛟建議,不要將難民遣返回鄂西北,而是將百姓統統遷到漢水之南,使清軍再次南下時,無法就地打糧,用堅壁清野的策略,增加清兵運糧的壓力,也無法再次驅趕百姓攻城。

  這時王彥乘船來到長江北岸,在數十名士卒的護衛下,在草棚和帳篷中穿行,難民們臉上,寫滿了憂鬱,大人聚在一起商討以後的生計,孩童們不知父母長輩的苦惱,在草棚之間叫著吵著跑著做著遊戲。

  整個難民營地裡,滿是刺鼻的生石灰味,到處塵土飛揚,到處都晾曬的衣物。

  幾十萬人聚集在一起,清潔問題就是大事,王彥雖然讓士卒嚴加管理,讓百姓注意清洗,但整個營地還是顯得異常髒亂。

  陪同王彥視察難民的官員是何騰蛟新任命的武昌知州遊有倫,他是崇禎十三年庚辰科三甲五名進士,年約四十歲出頭,十分精明能幹。

  地方督撫本來沒有任命官員的權利,但非常時期,只要總督任命之後,將奏摺遞上去,皇帝和朝廷基本不會多問,而是直接批准。

  這時遊有倫緊跟在王彥身邊,一邊走一邊給王彥介紹道:“現在北岸彙集的難民已經接近七十萬,多以宗族關係聚集在一起,少者二三十人,多者近千,下官將萬人編為一方,從難民中尋找德高望重的族老協助管理,每方在配備郎中五人,衙役五十人,暫時尚未出現大的差錯~”

  “糧食還能支援多久?”

  這是王彥最關心的問題,何騰蛟為此已經急白了頭,近七十萬難民,每天糧食消耗實在驚人,這樣白吃半年,誰也頂不住。

  “按照督師的規定,青壯每天發米一兩,老弱婦孺半之,吃飽是不可能,只能說勉強維持生存,但即便如此,也只能維持一個月。”

  亂世就是這樣,王彥也不能責備何騰蛟短視,但畢竟近百萬難民,他的確沒有能力養的起。

  “鹽夠嗎?”王彥又問道。

  糧食、鹽、鐵這是關係百姓生存的大事,現在雖然還不需要鐵,但沒有鹽也是極為鹽中的問題。

  “鹽要比米糧還要緊張的多,如今四川的井鹽,山東、南直隸的海鹽都運不過來,下官到是聯繫到了一個山西商人,但他要價太高,幾乎是市價的三倍不止,而武昌府庫的存銀不過六十萬兩,花錢的地方又太多,根本談不下來~”

  “晉商?”王彥聞語,不禁眉頭一皺,“鹽的事,本督會派人回廣東,讓人調撥一批過來。不過難民始終待在這裡也不是辦法,必須要加快疏散,本督昨天與何督師商議過,不能讓難民無所事事,你可以挑選一批難民發往襄陽,幫助馬進忠、郝搖旗重築樊城,加固襄陽,打造襄樊重鎮。派去的青壯,便要區別對待,不僅要給足糧食,還要適當發放工錢,剩下的老弱也要儘快安插到各州縣中去,明白嗎?”

  “下官明白,只是武昌的財政,恐怕根本無法支持!”

  何騰蛟手中只有六十多萬兩白銀,要他獨立賑濟確實不太可能,王彥只能再次出血,還在他之前從武昌搜刮了不少銀子,現在卻派上了用處。

  不過王彥不能白花銀子,他微微思索,心裡已經有了個初步的策略,“難民的事情,不用武昌一地承擔,本督之前與堵撫台通信,撫台有疏通靈渠之意,若是徵發民夫,難免影響湖南的生產,但難民卻正好可以用來疏通管道。除此之外,老人婦女也可以組織起來,紡織布匹,製作軍服、軍鞋,總之要儘量讓難民有事做,以工代賑。你盡力安排,能安置多少是多少,本督會讓堵撫台做好安置難民的準備。”

  游有倫聞語,眼前不禁一亮,微微發愣起來。

  王彥見此又說道:“如今剛剛入秋,天氣依然炎熱,百姓長期集聚于此,極可能爆發瘟疫,要格外當心疾病流行。”

  游有倫聞語,反應過來,連忙作禮道:“請國公放心,我們會加快安置的速度!”

  這時王彥正好經過一個草棚,裡面幾名長者正在商議著什麼事情,他遂即彎腰,便鑽進了草棚裡。

  棚內坐了十多人,他們忽然看見有士兵進來,紛紛嚇了一跳,本能的往棚邊退去,遊有倫見此,連忙說道:“你們不要慌張,這位是大明楚國公,來瞭解你們的情況。”

  幾位族老聽說來人是大明國公,立馬紛紛跪下,王彥笑著擺擺手,“幾位老丈不要害怕,你們都是哪裡人?族中情況,現在如何?”

  幾名老者聞語相互看了看,最後由年級最長的老者走上前,躬身行禮,“回稟楚國公,小老兒是鄖陽府人,清兵四處殺人,房子村子都被燒毀,小老兒與族人五百人,一路逃到武昌,幸得官府賑濟,才能活下來!”

  王彥在草棚內坐下,周圍有難民聞訊,附近各個宗族的老者們問詢,也紛紛過來,王彥遂即讓他們推薦幾名長者,一起進到草棚裡來。

  本就不大的草棚,立馬就被集滿,眾人則齊齊跪下行禮。

  “諸位老丈都坐下吧,我們隨便說說,聊聊你們心裡的想法。”

  面對王彥這樣的大官,百姓雖然有許多問題想問,但卻還是有些膽怯,始終放不開。

  半晌過後,幾名老者相互推脫一陣,才有一名老者說道:“國公大人,小老兒想知道一下,官府會怎麼安置我們?”

  王彥微微笑道:“湖廣連連戰亂,這次波及近百萬百姓,朝廷必然會進行救治,這一點你們不必擔心。何督師已經派遣官員,在漢水之南清丈土地,會把你們安置在漢水之南的諸多州縣中去,土地由官府提供,你們不必擔心。”

  漢水之南的州府破壞要少一些,但人口也大量減少,留下了不少荒地,所以土地還算充足。

  這與廣東人多地少不同,湖廣現在是人少地多,這因為湖廣耕地本來就多之外,就是因為戰爭,使得曾經的人口稠密之地,也變的地廣人稀起來。

  王彥的話語十分和氣,使得老丈提起了勇氣,又問道:“國公大人,現在已經過了種植莊稼的時節,雖然還能種些豆子、蔬菜之類,但我們要怎麼堅持到明年夏收呢?”

  幾位老者,也是這個意思,在下面一陣私語。

  王彥見此微微擺擺手,讓眾人安靜下來,才笑著說道:“官府的糧食也有限,但不會讓百姓過不下去,因而官府只能提供最少的賑濟,就像現在一樣,肯定是吃不飽,只能維持生存,但官府會給你們提供工作的機會。樊城要重築,靈渠要疏通,地方上要建儲備倉庫,軍隊需要軍服和軍鞋,只要你們勞動,不禁可以吃飽,還有銀錢可拿,而有了工錢,你們就能在市場上買來糧食,養活家人~”

  王彥的話語,讓眾人一陣興奮,草棚周圍的人們,頓時一陣議論:“只要勞動的話,就有收入,那我們就能好好生活,只是不知道工錢該怎麼算~”

  “工錢的事情絕對公道,按著市價來,像築成、挖運河這樣的體力活,一個月一兩二錢銀子。如今米價是斗米四錢,一個月可買三斗米,若家中婦人在做些軍鞋、軍衣,便能衣食無憂了~”

  王彥的話讓很多人都動心了,使他們從新燃起了生活的希望,相信以後能過上安穩的生活。

  現在整個大明的財政已經完全崩潰,朝廷拿不出一分錢來,王彥能做的也就是讓難民,不用挨餓,但難民們卻已經十分滿足了。

  這時王彥見眾人臉上紛紛露出喜色,遂即站起身來,微微笑道:“你們有什麼事情可以問遊知州,本督還有點事,他會回答大家的問題。”

  眾人遂即紛紛起身送王彥離開草棚,而這時正好迎面撞上,來尋他的王士琇,“國公,湖南的船來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4 17:09

第335章 贛南求援

  武昌府長江碼頭,王彥將賑濟難民的六萬軍隊,撤回南岸駐紮在江邊的曠野裡,一座座整齊的營帳,一望無際,顯得蔚為壯觀。

  在江面上,從湖南調來的糧船,以及滿大壯部水師,密佈在江面上,足有數百艘之多,看上去桅杆如林,船帆如雲,氣勢磅礴。

  堵胤錫接到王彥、何騰蛟的書信之後,從湖南發來米糧六十萬石,用來王彥出兵江西和何騰蛟賑濟難民。

  湖南夏收的存糧幾乎全部運來,在想要糧食,就只有等秋收之後了。

  此時已是八月中旬,王彥真是期望上天能夠風和日麗,在這個稻子出穗的重要季節,千萬不要降下天災,來摧毀經不起任何風雨的湖廣農業。

  長江邊上,何騰蛟亦領著屬下官員,拜祭龍神,祈求風調雨順,讓王彥覺得此人並不完全是個攪屎棍,也有好的一面。

  這次賑濟對於王彥來說,是一次難得的人生體驗,他為官的時日不多,而且基本都在帶兵打仗,對於政務一知半解,但這次他卻體會良多,積攢下了大量處理災禍的經驗。

  王彥可以肯定,即便今後遇見更大的災禍,以他現在的經歷,加上腦子裡時常會蹦出一些特別的想法,他一定也能應對。

  清晨,長江岸邊,王彥站在江堤上,注視著袞袞東流的江水,看著江面上的船隻,對一旁的薑曰廣道:“六十萬石糧食,本督分何騰蛟四十萬石,只用二十萬石,卻不知能否解決江西的清兵。”

  “這點國公不必擔心,江西也有糧草,只要打下城池,就能獲取清軍搜刮來的錢糧~”薑曰廣笑道:“這次出兵江西,我以為國公甚至能夠獲得大量的好處。”

  “哦?”王彥微微疑惑了一下,然後微笑著點了點頭,“就向這次武昌一樣?”

  這次湖廣戰役,分為兩個部分,第一個部分發生在武昌,第二個部分發生在襄陽。

  兩個部分之間,造成了兩個完全不一樣的結果,武昌之役明軍屬于攻方,繳獲了大批物資和錢糧,襄陽之役明軍是守方,不僅樊城被毀,還引發了難民潮,損失無法估量。

  這一攻一守之間,天差地別,也令王彥有諸多領悟,明白為何歷史上遊牧對於中原王朝的傷害如此巨大。

  破壞總是比守護,要容易太多。

  這時,十幾名騎兵疾奔而至,為首騎兵翻身下馬,然後跑上山坡,在王彥身前行禮道:“啟稟國公,贛南萬督師有急信送到!”

  王彥與姜曰廣聞語,不禁眉頭一挑,眯眼道:“速帶信使來見我!”

  片刻後,一名信使被帶上來,他向王彥行一禮,“下官兵科給事中張家玉,參見楚國公!”

  張家玉,字玄子,號芷園,廣東人,好行俠仗義,結交甚廣。十九歲考取秀才,為廣州儒學生員,二十二歲鄉試中舉人,二十九歲中進士,授翰林院庶起士。

  弘光元年,清兵攻破南京,弘光帝朱由崧被俘,家玉逃到杭州。閏六月,唐王朱聿鍵即位于福州,改元隆武,張家玉被授為翰林院侍講,後命張家玉為兵科給事中,督永勝軍入援江西。

  王彥對於張家玉有些印象,這源於崇禎十六年的京師會考,他名落孫山,張家玉卻高中甲等,所以王彥聽說過張家玉的名字,也有過一面之緣。

  王彥看著三十出頭的張家玉,雙手拖住他作揖的手,微笑道:“京師一別,三載有餘,芷園兄的變化甚大,鬢角以有白絲,令我不甚感歎啊~”

  科舉上有同年之說,這與師生關係,同門關係一樣,是官場上的重要紐帶之一,同榜之人踏上仕途之後,往往會相互提攜,王彥雖然落榜了,但以他現在的身份,肯定有許多人願意認他這個同年。

  張家玉與王彥的交集並不多,後來王彥崛起,他才想起當初還有過一面之緣,所以他剛才沒敢直接攀交情,而是公事公辦,但王彥的態度,卻讓他一陣感歎。

  崇禎十六年一同在北京趕考的學子們,歷經了甲申的動盪,乙酉年的紫禁再易,余杭之變,能夠再次相遇,是多麼的讓人傷懷。

  “悠悠三年,風雲變化,從北京到南京,而後又逃到杭州,再轉入福建,最後帶兵入贛,跋涉萬里,經歷多少坎坷,目睹山河變色,國破家亡,其中風雨艱辛,何以名狀,何以言表,可不就白了頭髮,黑了面頰嗎?”張家玉不禁有些激動的與王彥握緊了手,“那時士衡兄,還是名揚京師的俊郎才子,今時臉上亦多了傷疤,手上有了厚繭,身上穿起了鐵甲,成為國朝的擎天之柱,同樣也令我一陣感歎~”

  王彥與張家玉對視一笑,然後將他拉到身邊,為他引薦了薑曰廣等人,然後關切地問道:“贛南的情況如何?萬督師怎麼會派遣芷園兄前來?”

  “情況並不好,七月底,萬安失陷,損失了一萬多兵馬,連揚閣老都自盡了,巡撫曠昭被俘,不屈被殺,大小官員自盡者二十多人,贛南元氣大傷。”張家玉傷感地回道:“現今勒克德渾正督促軍隊圍困贛州,驅趕百姓運土填護城河,贛州的形勢已經危急,萬督師沒有其它的辦法,所以派我來懇請國公救援贛南!”

  張家玉說完,又將一封信交給了王彥,王彥打開信件,是族兄王夫之的筆記,陳說了贛南的危情,他看完信件,又將信轉給薑曰廣等人一觀,然後對張家玉道:“我聽聞陛下要移駕,所以早有出兵江西接駕的意思,就算芷園兄不來,我也會在這幾日發兵攻入江西。今天既然收到了贛南的急信,那我便立刻發兵,明日清晨,便水陸並進,殺奔九江。”

  “如此真是再好不過了~”張家玉從贛南出發的時候,以為湖廣還在與清兵交戰,抽不出兵力,等進入武昌,才聽說王彥、何騰蛟已經擊敗清軍,他立馬大喜,但不久又聽到湖廣爆發難民潮,糧食陷入危機,他又提起心來。現在得到王彥出兵的答覆,他心裡立馬高興起來。

  王彥見此,遂即說道:“我軍雖離贛南甚遠,但湖北巡撫傅上瑞已經派出兩萬人馬迎駕,算時間現在也早該到贛南了,有這支兵馬進入江西,也能為贛州分擔一些壓力,所以芷園兄大可不必擔心。”

  “迎駕軍方面,萬督師也曾派人聯絡,但在我離開贛南之時,一直沒有得到消息傳回,也不知道出了湖南沒有~”

  王彥聞語不禁微微皺眉,他北上襄陽的時候,迎駕軍就已經出了岳陽,怎麼可能沒有消息,這讓他提起了一絲警惕,感到一陣心慌,他遂即立馬下令道:“傳令大軍收拾營帳,準備出發!”

  他又回頭對一名親兵道:“速去召滿將軍和李將軍來見我!”

  一刻鐘後,剛剛趕來的被提升為湖廣水師總兵的滿大壯,與忠貞軍李過快步來到王彥身邊,他們單膝跪下行禮,“參見國公!”

  “兩位將軍請起!”王彥令他們起身,直接開門見山的吩咐道:“陛下將移駕湖廣,贛州絕對不容有失。今贛督命兵科給事中張大人求救於我,本督已經決定立刻出兵。你二人,李將軍可為先鋒,滿將軍為副將,再有勞燕及先生為軍師,領三萬人馬,攻下九江,為後軍打開通往江西的通道~”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4 17:09

第336章 長亭言守策

  次日清晨,作為先鋒的李過、滿大壯,便率領軍隊出發,近三百艘滿載著糧食物資的大船,以及水師戰船,開始離開長江岸邊,張開船帆順江東下,王彥則率領三萬大軍在後,浩浩蕩蕩殺向九江。

  大軍經過武昌城外的十裡長亭,何騰蛟領著一大群湖北官員,在亭子外等候,這讓王彥有些意外。

  他雖然通知了何騰蛟,但兩人之間的關係畢竟有些不和,他沒有想到何騰蛟會來送他。

  這時王彥只得抽打戰馬,與大隊分離,身後一眾將領和親衛,也都拍馬跟上,最後在亭子外面急停下來。

  王彥翻身下馬,將馬鞭往身後一丟,讓侍衛接住,然後大步走向亭子,何騰蛟見此則從石桌上端起一碗酒水迎上,笑道:“本督祝楚國公馬到功成,光復全贛~”

  或許是武昌之戰,又或許是這次賑濟難民,使得何騰蛟對於王彥的感官發生了一些變化,甚至有些依賴,連他自己也沒有察覺到。

  這時他見王彥接過酒碗,一飲而盡,便情不自禁地問道:“這次士衡攻打金聲恒,將精銳之兵,盡數帶入贛地,湖北乃抗清第一線,若清兵再來,我該如何應對呢?”

  王彥聽何騰蛟喚他的表字有些意外,這說明何騰蛟有和他化解矛盾的意圖,他微微一笑,這次兩人在湖北也算聯手大勝了一場,雖說過程依然有些不愉快,但畢竟沒有爆發什麼大矛盾,而且王彥信守承諾,將湖北讓給何騰蛟,何騰蛟則跟著混了個光復武昌的功勞,一個國公的爵位是跑不了了,可謂皆大歡喜。

  王彥在準備攻伐江西之前,其實已經與何騰蛟商議過湖北今後策略,就是成為南明的屏障,只要湖北在手,南面的湖南、貴州、廣西,都能夠安心發展,恢復經濟,可以說何騰蛟責任重大。

  或許正是因為何騰蛟意識到這一點,心裡又沒底,所以借送行的機會,來問問比他能打的王彥。

  王彥聽了何騰蛟的話語,遂即回頭對身後的親衛道:“去把湖北的地圖拿過來~”

  “不用了~”何騰蛟笑道:“本督早有準備!”

  他說話之間,亭子裡的官員,已經將中間石桌上的酒水撤掉,然後鋪好了一張地圖。

  王彥很樂意何騰蛟問他,就怕他給自己搗亂,於是大步走到石桌邊,一眾湖北官員也立馬圍了上來。

  湖北剛剛光復,朝廷來不及任命,這些人都是何騰蛟提拔起來的新人,沒有什麼經驗,心裡和何騰蛟一樣沒底。

  王彥看了地圖片刻,便指著湖北道:“鄂地承東啟西、連南接北,乃舊時楚地,自古兵家必爭,但鄂東有大別山,鄂西有巫山、大巴山,北有秦嶺,三面環山,易守難攻也。”

  王彥在地圖上,用手比劃,沒每說一點,周圍的官員都點點頭。

  “何督師且看這鄂地形勢,你覺得鄂地的威脅,來自哪裡?”王彥停下來,抬頭看著何騰蛟說道。

  何騰蛟微微一愣,也指著地圖,“除了南面,其他三個方面,都有可能。”

  王彥點點頭,遂即接著說道:“先說西面,張獻忠與豪格激戰於漢中,若張獻忠勝,何督師便勁量與大西保持默契,唆使張獻忠繼續進軍關中,若張獻忠敗,清軍佔據漢中,何督師也不必驚慌,只需派遣一萬人馬駐守上墉古道,扼守險要,清兵想從漢中入鄂,除非翻越綿延的大山,所以西路無憂也。”

  “張賊乃我朝之敵,他能和我們相安無事,聽從本官的話語嗎?”

  “如今天下,清強而漢弱,張獻忠明白他的處境,而陛下也信奉聯寇抗清之策,加上之前我與張獻忠在漢中之地的默契,何督師只要不去攻打張獻忠,大西軍就不會兩面樹敵,當然必要的警惕還是要有,所以何督師一定要嚴防上墉,在險要之地築造要塞。”

  何騰蛟聞語,微微點頭,算是認可了王彥的話語,王彥遂即接著道:“再說北面,清兵想要南下,就只有走當年曹操入荊州的路線,從群山之間,走南陽,經新野南下,督師只要堅壁清野,固守襄陽,同樣能夠擋住清兵。”

  “這個我知道,這次阿濟格就是走的這條路,我會用心經營襄樊,將城池加高加厚,再按著之前商議的策略,盡遷漢水北面之民,使清軍無法獲得糧草~”

  這條策略,等於放棄了數百里的土地,但同時也使得清兵無法就地打糧,而是要從河南走山道送來,就無疑加快了清兵糧草的消耗,一旦久圍而不能破城,必然退回河南。

  王彥點點頭道:“郝搖旗、馬進忠兩部都比較能戰,算是兩員悍將,有他們駐守襄樊二城,北路亦無憂也。”

  “再說最後一面,東面的威脅來自江南,如今長江天塹,滿清與我共有,但武昌在上游,清軍處下游,還是有些優勢。我認為何督師守武昌,關鍵在於揚長避短,大力建造戰船,把水師發展起來。清兵至,則堅城用炮,不與浪戰,水師沿水道襲擾,靜候湖南援兵到來。”

  王彥頓了頓,接著說道:“此外,如果這次我能順利光復全贛,則督師就不必獨自面對江南清軍的威脅,我大明對抗清廷的局勢,也會有所好轉。何督師只要你緊守三面,恢復民生,守住鄂地不難~”

  何騰蛟聽完,心裡有了些底氣,當即哈哈大笑,又讓下屬端來一碗酒水,讓王彥喝下,然後便領著官員為王彥送別。

  明代已經有了蒸餾酒,但官府對於釀酒的態度一般都是加以限制、甚至禁止,而且相對而言,文人墨客,南方人都不太喜歡喝蒸餾過的高度酒。

  李白鬥酒詩百篇,那一鬥酒,便是低度酒,正常人誰也喝不了一鬥蒸餾酒,方才王彥幹下兩碗,也是低度酒。

  這時王彥從新誇上戰馬,從親衛手裡接過馬鞭,便一抽戰馬,與身後數十騎一起,離開長亭,飛奔著往大隊而去。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4 17:09

第337章 兵臨九江

  九江位於鄱陽湖口,地理位置十分重要,現在由清將王得仁領一萬兵馬駐守。

  王得仁原來是大順軍王體中的部下,而王體中又是李自成麾下大將白旺的下屬。

  甲申年李自成被殺之後,大順軍內部發生大亂,王體中便乘機殺了白旺,率領部下投降了阿濟格,被授予副總兵的官銜。

  此後原本屬於左良玉麾下的金聲恒,再投清之後,害怕失去兵權,便自請攻打江西,阿濟格遂即任命他為江西提督,與王體中一起攻佔全贛。

  金聲恒倚仗王體中的兵力,詐稱“滿漢官兵二十萬,將收取江西”使得南昌官員不戰而逃,金聲恒輕而易舉收取了南昌,然而他對王體中的兵力強勁卻深懷戒心,時刻想著找機會吞併王部兵馬。

  潤六月,清廷剃髮令傳入江西,金聲恒率部剃頭,王體中從撫州回到南昌,卻堅決拒絕剃頭。

  金聲恒認為這是難得的時機,於是私下籠絡王體中標下遊擊王得仁,假稱議事將王體中刺殺,得知消息的王部軍官頓時大嘩,引兵報仇,但金聲恒親自督戰,兼王體中以死,王部屬下隨逐一被金聲恒招降、吞併。

  此後,金聲恒與王得仁合作,先後攻下重鎮吉安、泰和、永新等地,控制了大半個江西,金聲恒、王得仁自已為幫清廷立下大功勞,遂即上書要“節制文武,便宜行事”等權利,但卻被清廷拒絕。

  金聲恒、王得仁的官位依然沒有改變,而這時勒克德渾又從湖北進入江西,得到江西巡撫章于天,巡按董學成的支持,奪取了南昌之權,而留守南昌的王得仁則被發往九江,防備湖廣明軍。

  九江三面環水,扼住要道,陸師很難攻打,但如果水師強大,有高船巨艦,便可直接從船上,架起攻城梯,蹬城作戰。

  這時在靠近九江城的江面上,百艘樓船巨艦,正在江面和太湖上穿梭,而在城池東面的陸地上,李過部兩萬多人,則在城下紮下綿延的大營,場面十分壯觀。

  同贛南作戰的金聲恒不同,王得仁進駐九江之後,多少聽到了一些武昌傳來的消息,而那每一條消息,都讓他膽戰心驚。

  現在出現在九江城外的明軍先鋒,無疑證實了他聽到的訊息,他站在城頭,看著自己被能夠擊敗滿蒙八旗的明軍,心中以漏怯意。

  如今江西清軍主力,在贛南與萬元吉激戰,整個贛北的清兵還不到兩萬人,他實在沒有信心來守住贛北。

  本來贛北之地的防守不至於如此薄弱,但當初勒克德渾為了進攻嶽州,從贛北借調了三萬多人,以及大批船隻,結果全部葬送在湖廣,而至今贛北都沒有得到兵力補充,所以才有現在這樣不利的局面。

  這時王得仁站在城牆上,長籲短歎,他麾下幕僚陳芳卻走上城來,急步走到他身邊,小聲稟報道:“將軍,明軍使者進入城中,卑職擅自做主,將使者暗中帶到了將軍府中。”

  王得仁聞語,不禁猛然回頭,看了陳芳一眼,然後便快步下城,往府中而去。

  面對明軍圍城,或許他手下不少人,都是陳芳這樣的心思,他也不是沒有想過開城投降,但他心中卻有顧忌。

  其實他對清廷也十分不滿,他與金聲恒為清廷在江西立下汗馬功勞,但清廷卻只給他一個副將,之前許諾的東西、地位,完全沒有實現,他內心已經大失所望,埋怨清朝刻薄寡恩。

  特別是王得仁與金聲恒在江西,憑藉武力勒索了大量的錢財,成為暴發戶,但清廷任命的巡撫章于天,巡按董學成,看著眼紅,逼迫他們獻上銀錢,也使他大為不快。

  金聲恒想要憑藉軍功,總督江西,從而壓制章于天、董學成,但他的要求,被清廷拒絕,而這次章于天、董學成,支持勒克德渾獲取江西全力,將他發來九江,就使得他心裡對清廷更加失望。

  要說王得仁完全有開城投降的理由,他能被金聲恒籠絡殺害不願意剃髮的王休中,那也能為了自己的性命,開城投降。

  他心中確實也有降意,但他卻有兩點擔心,其一怕失去兵權,其二怕明軍同樣窺視他手中的財產。

  這時他回道府中,讓衛士把手好院門,只帶著幕僚陳芳來到書房中,便見一威嚴老者,正襟危坐在書房裡。

  老者正是姜曰廣,他見二人至,遂即起身拱手,開門見山道:“王將軍,老夫今日前來,乃是受興國候所托,特來說服將軍棄暗投明,為大明效力。”

  在回來的路上,陳芳以經告知了王得仁,薑曰廣的身份,所以他不敢怠慢,連忙回禮,然後說道:“有勞老閣部親走一趟,不知興國候有什麼話語,要告知本將呢?”

  如果是以前,王得仁是不會考慮投降之事,畢竟清軍的勢力擺在那裡,但王彥在湖廣接連擊敗清軍,讓王得仁看到了八旗色厲內斂的一面,再加上他對清廷的不滿,所以投降對他來說,也不是不可以談,關鍵看價錢能否讓他滿意。

  薑曰廣微笑的拿出一封信,遞給王得仁道:“將軍與興國候,同是順軍出身,如今興國候、劉芳亮、高一功、袁宗第歸順大明,俱封為候爵,即便是在順軍之中,與將軍地位相差不大的揚彥昌、李來哼等人也封為伯爵,而將軍為清廷效力,屢立戰功卻得不到相應的封賞,實在讓人氣憤。今興國候知將軍守九江,看著昔日同為大順之將的關係上,不忍兵戎相見,所以派老夫前來說降!”

  王得仁聽了薑曰廣的話語,已經有些心動,當下他又拆開書信來觀,卻皺起眉頭,有些不快地說道:“即是招降,就該許以利益,為何不僅沒有加官晉爵,反而要對我部進行改編~”

  王得仁大失所望,態度也變的冷淡起來,薑曰廣遂即說道:“將軍還未助大明建立功勳,能夠平級任用,已經是天大的恩惠,再者軍隊進行改編,這是楚國公之前定下的規矩,順軍諸部都進行過整編,現在興國候不是照樣得到楚國公的重用嗎?王將軍如果抱著手上人馬不放,而失去這次機會,那就十分不智了。”

  王得仁沉默不語,他並不瞭解王彥軍中的情況,所以不敢輕易決定,他半晌後才開口道:“這樣的條件實在太過苛刻,即便是清廷,也沒有整編本將麾下的兵馬。此事事關重大,能否讓我考慮三天,再作答覆?”

  王得仁顯然不滿著樣的條件,想拖延時間,讓李過提高價錢。

  薑曰廣笑著搖頭道:“王將軍有所不知,興國候得到的命令是三日破城,為楚國公打開入贛的通道,所以我們只能給你三個時辰的時間,時間一過,立馬攻城,而城破之後,所有清廷官員盡數殺絕,並且株連三族!”

  王得仁聞語,臉上不禁大怒:“李過看不起我耶?”

  而這時書房門卻突然被一名清軍將官打開,他看見王得仁,便慌忙說道:“姐夫,不好了,阿巴真聽說你密見明使,帶著手下八旗兵殺過來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4 17:09

第338章 九江之變

  勒克德渾從南昌南下進入贛南時,留下甲喇章京阿爾康領三百八旗監視王得仁,主持贛北軍務,而王得仁入駐九江時,阿爾康又派遣屬下牛錄額真阿巴真領一百八旗兵隨行。

  在名義上,王得仁是九江的主將,而且他的官位也遠遠高於阿巴真,但實際是阿巴真卻時常倚仗于滿人的身份,對王得仁指手畫腳,進行監視。

  這時王得仁聽了小舅子黃框樹的稟告,心裡大驚,猛然站立起來,惱怒的看向一旁的陳芳。

  “將軍,我已經做的十分隱秘,萬沒想到阿巴真還能得到消息。”陳芳有些惶恐道:“不過這也證明了滿人根本不相信我們啊~”

  薑曰廣看著慌亂的三人,卻微微一笑,根本不擔心什麼阿布真。

  “帶薑閣老去後院躲上一躲~”王得仁知道現在不是追究責任的時候,他無奈的揮了下衣袖,對陳芳說道:“本將去應付一下那阿巴真。”

  陳芳聞語,連忙走到薑曰廣身前,微微行禮,便做了一個請的姿勢道:“薑閣老,請跟我來!”

  薑曰廣慢條斯理的起身,拍了拍袍子上的灰塵,然後抬頭看著以經走道書房門前的王得仁道:“機會送到了將軍面前,將軍堂堂男兒,要對一滿狗搖尾乞憐,百般討好嗎?何不現在動手,然後獻城,那老夫可在送將軍一場富貴,若是錯過了這個時機,過了興國公規定的時間,那可就性命不保,悔之晚矣。將軍鎮守九江,想必也聽見了武昌傳過來的一些消息。那湖廣總督佟養和,錯過了楚國公規定的時間,可是統統被斬殺于武昌城外了~”

  王得仁本要去擋住阿巴真,聽了薑曰廣的話,身子不禁一顫,王彥在武昌城外斬殺二十多位清廷官員,以及官員家眷數百人的消息他也聽過,只是他以為只是流言,但現在聽薑曰廣說出來,他卻不得不信了。

  現在九江城內只有一萬人馬,四周又沒有清兵支援,南面的南昌城裡也只有五千多人,他幾乎沒有援軍,肯定會被明軍擊敗,但要讓他以接受改編為條件,喪失兵權,他又不甘心。

  王得仁心裡很清楚,投降是肯定要投降,但這投降的條件,卻還需要磋商。

  正在王得仁愣神之間,一個長得如同一頭狗熊!滿身戾氣,面貌兇狠的男子,卻嚷嚷著有些怪異的漢語,怒駡道:“王得仁,你敢背叛大清,簡直不知死活,快點將明使交出來,然後砍下人頭交給我,不然我將上告貝勒,將你斬殺~”

  王得仁聞言,臉色頓時陰沉到了極點,臉上的肌肉氣得不停的顫抖,他好歹也是堂堂副將,居然被一個統領三百人的牛錄如此蔑視。

  這時阿巴真已經來的書房門口,他看見站著門外的王得仁,眼睛眯了眯,把出刀來,指著王得仁道:“哼~果然有鬼,你讓開,我要進去搜查!”

  滿清八旗,入關以來少殺搶掠,圈地、投充,已經養成高高在上的姿態,根本不將漢人放在眼裡。

  “阿巴真,本將乃是三品副將,你擅闖本將的府宅也就算了,既然還敢命令本將,搜查本將的書房,你有沒有將本將放在眼裡!”王得仁大怒道。

  一旁的黃框樹見阿巴真足足帶來四五十人,便連忙悄悄離開。

  “這大清的天下,是我們滿人的天下,你正三品也只是一個高級點奴才而已。”阿巴真沒有將王得仁放在眼裡,“我聽人稟報,你秘密會見明使,今天我必須要將明使殺掉。”

  滿人中有聰慧睿智之人,如多爾滾,多鐸,豪格,博洛,但也有沒有什麼腦子的愚夫。

  這阿巴真長的如同一頭壯熊,腦子也如一頭野獸一般,兇狠殘暴,卻沒什麼智慧,他有他的優點,能成為戰場悍將以一敵十,但卻不適合與人相處,不適合成為官員。

  王得仁很想宰了這頭野獸,但他卻不想這麼容易就開城投降,他忍著怒火,想著讓薑曰廣聽一聽也好,說不定薑曰廣一膽怯,招降的條件就會有所改變。

  “哈哈~”這時書房的門卻被打開,薑曰廣一身明朝衣冠走了出來,“老夫弘光朝大學士,誰要殺我?”

  阿巴真見此,微微一愣,遂即大怒道:“王得仁,你果然密會明使~”

  王得仁沒想到薑曰廣會出來,這讓他有些措手不及,但很快他的臉色就變得兇狠起來,而後只見他突然拔出腰刀,便向阿巴真砍去,口中連連對周圍的親兵怒喝道:“還不動手,殺了這群滿狗。”

  王得仁居住的院子並不大,所以守衛的親兵只有二十多人,再加上他從城下帶來的衛士,人數與阿巴真的人手相當。

  說實話,阿巴真簡單的腦子裡,並沒有想過會與王得仁交手,他的想法是殺了明使,決了王得仁投降的心思,而後拿著這個把柄控制王得仁,但他智商有限,想法主觀,立馬造成眼前的局面。

  其實以目前的形勢,無論阿巴真怎麼做,王得仁都會投降,只不過阿巴真提前了王得仁投降的時間。

  這時院子裡,兩方人馬殺做一團,而那阿巴真也確實有些厲害,王得仁盡然不是他的對手,被殺得節節後退。

  站在書房門口的薑曰廣與陳芳卻一點也不慌張,兩人相視一眼,微微一笑,便一起退入書房內,任憑外面兩方廝殺。

  城內總共只有一百八旗兵,如果王得仁連這點人都搞不定,那也就沒必要招降他了。

  果然在他們退進書房,關上屋門的瞬間,外面便傳來一陣統聲,而後又是一陣激烈的喊殺聲,兵器交擊聲。

  姜曰廣在陳芳的陪同下,從新坐下,片刻後,書房門再次打開,王得仁渾身是血,手裡提著一枚血淋淋的人頭進來,而後大步走到薑曰廣面前,將人頭放在地上,拜道:“薑閣老,末將願降~”

  薑曰廣見此,微微一笑,站起身來,扶起王得仁道:“將軍願意反正,實乃大明之幸。老夫說過,只要將軍歸降,就送將軍一場富貴。現在將軍立馬帶齊三千可靠之人,奔回南昌,敬候楚國公兵馬到來。如果將軍能助國公拿下南昌,總兵之銜,伯爵之賞,不在話下。”

  王得仁聞語,眼前一亮,頓時大喜道:“那九江之事,就拜託閣老,末將現在就立馬假稱敗回南昌~”

  當下九江西門打開,王得仁領著三千人從李過營前迅速奔過,往南昌而去,九江城內剩下的七千綠營則以刀割辮子,向明軍投誠。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4 17:09

第339章 兵指南昌

  明軍佔領九江三日之後,王彥領著後軍浩浩蕩蕩的來到城下,他得知李過、薑曰廣不費一兵一卒,就奪取了九江城,頓時大加讚賞。

  九江在武昌下游,有此城在手,湖北也算有了屏障。

  王彥雖然與何騰蛟多有交談,並將心中想到的守鄂之策,毫無保留的告知,為他出謀劃策,但他對何騰蛟實在心存陰影,不怎麼信得過這位元不太靠譜的隊友。

  此時拿下九江城,無疑能使得武昌有了依靠,這才讓王彥放心下來。

  古代一個秀才,都是地方上了不得的名人,受到人們的尊敬,而舉人的地位就更高了,知縣有什麼事情都要和他商量,進士那就更不得了,而宰相則會成為全省人的驕傲。

  薑曰廣是江西南昌人,又是弘光朝的大學士,地位與過去的宰相相當,在江西一地具有極高的威望,對於王彥光復全贛的計畫,至關重要。

  畢竟打下城池可以靠將領,穩定地方卻需要薑曰廣這樣德高望的存在。

  這次九江能夠兵不刃血,也全是他的謀劃。

  此外,薑曰廣讓王得仁入南昌作為內應,無疑又使得明軍能夠輕鬆戰據南昌,從而震動全贛,王彥對此十分滿意。

  他見大明江西巡撫曠昭已經被清兵殺害,朝廷又沒有重新派遣官員,而姜曰廣無論是聲望,還是能力都能勝任江西一地,於是便於薑曰廣商議,舉薦他為江西巡撫,並會向天子推薦再為他加大學士銜。

  隆武皇帝在福建繼位之後,由於受到鄭氏的壓制,為了能夠獲得各方支持,先後任命了二十多位有威望,在地方上有實權,有影響力的大臣為大學士,乃大明歷代入閣人數之最。

  此舉雖然使得大學士之位不如以前值錢,但也確實籠絡了大批官員,承認隆武為天子,團結了南明的抗清勢力。

  王彥知道,天子很願意把薑曰廣這樣的人物納入內閣,所以他才有把握向天子推薦姜曰廣。

  對於王彥的舉薦,姜曰廣欣然接受,於是立馬開始在九江搭建班底,他憑藉自己在江西的人望,僅憑幾封書信,便招降了九江附近的幾個縣城,便且很快就招攬了他之前的門生故吏,舊時好友,進士劉思賚、余應桂前來效命。

  七千綠營降卒,王彥也交給了他,讓他組建自己的撫標親軍,而王彥則不在九江停留,帶著六萬人馬,號稱十萬大軍,浩浩蕩蕩的殺向南昌。

  三日後六萬明軍,兵臨南昌,大營連連旌旗招展,滿大壯部水師戰船,亦直接進入贛水,大船威風凜凜,嚇的南昌清兵膽戰心驚。

  按著慣例,王彥至書南昌守軍,限定三日內投降,如不開城,城破之後,清廷官員盡數斬殺,家眷連坐。

  早在王得仁帶著三千兵馬,逃回南昌時,九江失陷,大明楚國公王彥號稱十萬人馬,南下複贛的消息,就已經傳遍全城。

  除此之外,勒克德渾之前在湖北戰敗,葬送數萬八旗的消息,也終於紙包不住火,在城中傳的沸沸揚揚。

  現在明軍兵臨城下,更是讓江西布政使遲變龍、巡撫章于天、巡按董學成,以及勒克德渾留下來督促贛北軍務的阿爾康,感到十分驚恐。

  南昌城內風雨飄搖,阿爾康擔心出了什麼變故,便派遣可靠的兵馬加強巡視,控制整個城池,南昌的治安頓時嚴密起來。

  一隊隊士兵在大街小巷巡邏,街上變得冷冷清清,車門稀疏,百姓們都不敢輕易上街,處處籠罩著大戰將至的恐怖。

  這天上午,一輛馬車停在了臨江樓前,金聲恒留在南昌城,照料資產打理糧草的幕府書記吳尊周從馬車裡走出來,門口的小二連忙迎上前,躬身笑道:“吳先生這麼早就來了。”

  臨江樓本事南昌城裡的一位富商所有,但金聲恒垂涎他的產業,正好剃髮令的時候,那富商不願意剃髮,帶著家人南逃,金聲恒便把這酒樓據為己有,城了他名下的財產。

  這酒樓也是吳尊周幫忙打理,是他常來之地,樓裡的掌櫃到酒保對他已經很熟悉,吳尊周微微笑道:“王將軍來了嗎?”

  “來了!來了!還有劉參將,黃大人都到了,吳先生請上樓!”

  吳尊周聞語,點點頭,在一名酒保的引領下,拉起長衫快步向二樓走去。

  這幾天因為明軍圍城,南昌城內變得十分蕭條,所以酒樓裡幾乎沒有什麼客人,二樓只坐了區區一桌人。

  在靠窗戶邊的隔間處,王得仁站在門口,向外張望,他遠遠的看見吳尊周上了樓梯,連忙迎上來,“吳先生來得很準時啊~”

  吳尊周抱拳回一禮,“將軍邀請,我怎麼能遲到呢?”

  兩人寒暄兩句,王得仁便將吳尊周拉入閣間坐下,隔間裡已經座了幾人,都是與王得仁交好的官員或是軍官。

  這時王得仁壓低聲音對幾人道:“今天是三天期限的最後一天,我也不瞞著大家,早在九江時,我就已經像明軍投降了。”

  吳尊周聞語,不禁微微皺眉道:“王將軍今日來找我們商談,難道是要我們一起獻城?”

  一旁的劉一鵬,黃人龍見此卻壓低聲音道:“外面的一桌,估計是巡撫的人,我們說話當心點。”

  王得仁卻笑道:“南昌城內,本將掌握三千兵馬,劉參將有兩千人,巡撫和阿爾康不過三千撫標和兩百八旗,何須怕他?其實我今日約幾位過來,就是給幾位老相識一個機會,無論你們願不願意一起獻城,我都會在今晚獻城。我有三千人馬,想要獻城還不容易嗎?關鍵是楚國公和薑閣老不想將南昌打爛,想要平安的接收整個贛北!”

  南昌城裡總共就八千人,如果王得仁要獻城,就等於一小半的守軍要臨陣倒戈,那任憑神仙下凡,也守不住南昌。

  吳尊周也明白這一點,但他卻有些顧忌道:“我是金督鎮的幕府書記,如果我跟著王將軍一起獻城,豈不連累金督鎮?”

  王得仁說道:“早在去歲,黃閣部督師入贛時,便三次寫下書信,勸說金提督反正,揚閣老與金提督也有書信往來。大明對於金提督一向十分重視,吳先生和不接著這次機會,來勸說一番呢?”

  吳尊周微微沉默,王得仁目一轉,接著說道:“再者,那勒克德渾不過一敗軍之將,逃入贛地之後,卻不顧金督鎮建立的功勞,直接奪取全力,恐怕也早以讓金督鎮心寒。眼下楚國公與萬督師,對勒克德渾已經行成夾擊之勢,清軍在贛地必然失敗,吳先生是金督鎮的心腹幕僚,理應幫他認清局勢,不要陪著清廷殉葬啊~”

  王得仁已經投降大明,他心裡便想著如何才能獲取功勞,受到王彥的賞識,而招降江西最大的綠營首領金聲恒,無疑就成了最好的選擇。

  隔間裡座著四五人,但對於王得仁而言,最重要的還是眼前的吳尊周,只要說服他這個金聲恒的心腹幕僚,有他牽線搭橋,那招降金聲恒也就不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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