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崇禎十七年秋 作者:話淒涼 (已完成)

 
王烏鴉 2018-3-4 13:28:1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414 85751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4 17:07

第320章 明使南來

  清軍攻破樊城之後,從漢水上游搭設浮橋,渡過江面,又將襄陽圍了起來。

  劉體純放棄樊城時,縱火將整個城池焚毀,所以清兵在漢水北面,依然沒有獲得立足的據點,阿濟格遂即留下少量人馬駐守北岸,護衛糧道,便率領大軍一起渡過了漢江。

  襄陽城乃是歷史雄城,南宋能靠著此城與蒙元拉鋸五年之久,足以見正此城的不凡,但如今火炮發展迅猛,城池卻不如南宋時那麼容易堅守。

  此時,襄陽的護城河早以被泥土填平,城外是比城牆還要高的一個個大土堆,城下則到處都是攻城塔,雲梯,槽車,沖車的殘骸。

  城牆上的彈坑,地上折斷的箭矢,損害的兵器、旌旗,以及烏黑了的泥土,都在訴說著發生過的一場場惡戰。

  清晨,太陽剛剛升起,揚彥昌便領著衛士從馬道上城,換下了值夜一宿的劉體純,準備迎接清兵今日的攻城。

  這些日子,清兵每日用過早飯之後,必定會派遣人馬攻擊襄陽,前些天,他們驅百姓攻城,現在百姓死傷殆盡,鄂西北掠無可掠,所以綠營也參與到攻城中來。

  隨著綠營參與攻城,守軍的壓力也陡然提升了數倍不止,使得城內軍民心情都沉重起來。

  這時,城上明軍正在換防,城樓上一名士卒卻忽然呼道:“將軍,有一隻兵馬進入清營。”

  正在巡視的揚彥昌聞語,以為清軍又從南面擄來了百姓,他轉過身來,隨即大步走上城樓。

  他站在二層往外眺望,便見一支清兵,隊伍拖得老長,稀稀拉拉的進入清兵大營,模樣似乎是吃了敗仗。

  “這是高第的人馬!”揚彥昌仔細看了半天,終於分辨出來,頓時一聲驚呼。

  城外清兵大營綿延數裡,數千座軍帳,搭建在漢水南岸,無邊無際,像是一棟棟白房子。

  清軍大營裡,身上帶著箭傷,一臉狼狽的高第跪在大帳中央,坐在虎皮座椅上的阿濟格臉上寫滿了憤怒,一旁的吳三桂則一臉陰沉。

  他們已經知道宜城失陷的經過,阿濟格深恨高第無用,吳三桂則驚訝於明軍的能力,既然一天就取了宜城。

  這其中多有計謀的功勞,但五千明軍,把一萬清兵趕出了宜城,卻是不爭的事實。

  “哼~”阿濟格看著高第,暴怒道:“一萬人馬,你連一天都守不住,本王要你何用?”

  阿濟格的脾氣在滿清諸王之中,以粗魯殘暴而著稱,他連滿清的小皇帝都敢羞辱,何況是殺一個無關緊要的綠營將領。

  宜城作為清軍在南面的前哨站,輕易被明軍奪取,而作為主將的高第不僅沒有起到預警監視的作用,而且連明軍的底細都沒有摸清楚,實在讓阿濟格不能容忍。

  高第聞語赫赫發抖,連忙磕頭道:“王爺息怒,奴才是不小心中了明軍的奸計,王爺再給奴才一次機會,奴才一定將功補過。”

  “將功補過?”阿濟格恥笑道:“你要怎麼將功補過!”

  “請王爺撥給奴才一些器械,奴才一定將宜城拿回來!”高第磕頭連連。

  宜城對於清軍而言確實很重要,他能為襄陽城下的清軍起到警示作用,又宜城扼住明軍北援的水陸要道,清軍就能放下心來圍攻襄陽。

  阿濟格聞言,有些動心,他剛欲說話,吳三桂卻說道:“王爺,這攻打宜城的可不是一般的明軍,據我兄長所見,他們打的旗號可是王彥的督標,其將領乃是錦候袁宗第。此人歷經戰陣多年,乃是一員大將,恐怕不容易對付。最為關鍵的是,袁總第出現在宜城,那是否代表著王彥已經攻下武昌,大軍開始北上救援襄陽了呢?”

  阿濟格聞語,微微一愣,然後驚疑道:“長伯的意思是,勒克德渾已經戰敗,王彥的主力,可能已經到了宜城?”

  武昌城高強厚,有近六萬清兵,居然被王彥攻下,這點讓阿濟格不敢相信。

  “正是~”吳三桂見此微微點頭,但他見阿濟格表情驚疑,他自身也不太相信,明軍能夠再這麼短的時間內攻下武昌,於是又提出另一種可能道:“除此之外,便是王彥久圍武昌不下,又擔心襄陽局勢,分兵過來支援,不過無論是那種情況,我們都應該先弄清南面的情況,不能輕易出動兵馬,嚴防明軍主力突然殺到。”

  阿濟格微微思索:“那攻城也要暫時停下嗎?”

  “停下來!萬一我們攻城之時,被明軍突襲,那就不妙了。”吳三桂道:“如果明軍主力真的到了,那我們的作戰計畫就得從攻城改成打援。”

  阿濟格點點頭,他看了跪著的高第一眼,遂即喝道:“沒用的東西,還不給本王滾出去探查,看看到底來了多少明軍。”

  襄陽城上,明軍士卒已經做好了準備,滾石雷木被堆積到城上,臭烘烘的瓦罐裡裝滿了煮沸的糞便,一支支羽箭正浸泡在其中。

  明軍將士,早以做好了準備,但早飯時間以過,往日該出營攻城的清兵卻沒有什麼動作,綿延數裡的大營顯得異常安靜。

  高一功帶著親衛走上城牆,抬頭看了看頭頂的太陽,不禁疑惑地問道:“清兵今日難道不準備攻城了嗎?”

  揚彥昌聞語,說出了自己的猜測:“侯爺,今日高第部從南面敗入清營,末將猜測是不是國公的援兵到呢?”

  高一功聞語一喜,不過遂即又冷靜下來道:“也有可能是清軍做戲,讓我們誤以為援兵到來,然後派遣人馬假扮明軍,騙開城門!襄陽一地,至關重要,我們必須謹慎啊~”

  “侯爺~”高一功正說話之間,揚彥昌突然指著遠處的清營道:“清軍派遣哨騎南下了。”

  遠處的清兵大營,營門大開,果然有一隊隊清軍騎兵,從營內奔出,驚起一片煙塵望南而去。

  見此,高一功等人,心裡不禁一陣波動。

  次日,十多名清軍哨騎,領著一支車隊,望北而來,為首一中年男子,道服方巾,手持節杖,雖是步行,卻顯得氣宇軒昂。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4 17:07

第321章 不跪下國之王

  清軍已經兩日沒有進攻襄陽城,城外不時從清營奔出的哨騎,插著羽箭返回的清兵,都告訴襄陽城內的守軍,援兵來了。

  即便是謹慎一點的高一功,也意識到,一切可能都是真的,但他依然命令守軍提起精神,緊守城池。

  遠處打這節杖的隊伍出現在清營外,城上的士兵見了不禁發出震天的歡呼之聲,無數士卒和守城青壯,紛紛奔上城頭觀看,而後加入歡呼之中。

  清營內的清兵,也感受的戰局的變化,城上明軍氣勢高漲,營內清兵的氣勢則低落下來,吳三桂在大營內聽見呼喊聲,則將眉頭皺了起來。

  黃旭東見此心裡微微一笑,他請命出使清營,按著眾人商議的對策,使清軍覺得明軍不能輕易戰勝,所以他的車隊上,插著足以讓城上明軍看的見的大旗,而他本身亦舉著一根風騷的節杖。

  清軍的哨騎,在南面發現他們,黃旭東遂即表明使者身份,清軍雖然是蠻夷,但也知使者是要面見阿濟格,所以也不敢造次,直接引著他們回營。

  “先生在這裡等候,我去稟告王爺。”

  來到寨門處,幾名清軍騎兵翻身下馬,為首的把總吩咐一聲,便按著戰刀,大步往營帳而去。

  吳三桂的營帳在西北角,他正站在地圖前思索,考慮眼下局勢,分析各種可能,其中他最擔心的就是武昌失陷,王彥全軍來援。

  “王爺,卑職去宜城探查的途中,路遇一隊明軍使者,便將他們帶了回來。”那把總來到吳三桂軍帳之外稟報道:“現在他們就在營外,還請王爺示下。”

  吳三桂聞語,遂即明白方才襄陽城上為何發出陣陣歡呼之聲,這讓他一陣懊惱,但他沒有責怪他人,因為任何事情都有其兩面性。

  襄陽守軍知道援兵已至,固然會士氣大震,但只要他擊敗明軍援軍,那襄陽守軍就會從希望便成失望,士氣將會降低到極點。

  “你帶他們進營,本王去尋英親王商議。”吳三桂微微歎了口氣。

  帳外把總立馬行禮離開,吳三桂亦拿起自己鑲著金邊的頭盔,挑起帳簾,大步走向大營中央的阿濟格帥帳。

  因為襄陽城上傳來歡呼之聲,阿濟格走出了大帳,吳三桂遂即上前將明使到來之事進行稟報。

  “什麼?”阿濟格微微皺眉,冷笑道:“明軍的使者,他來見本王做什麼?想要本王罷兵休戰嗎?”

  “不管是什麼目的,見見便知,而且還能借機摸清明軍援軍的情況,甚至可以打探到武昌的消息。”吳三桂說道。

  “長伯說的不錯~”阿濟格微微點頭,“哼~他們既然自己送上門來,本王嚴刑拷打一番,明軍的情報,便統統知曉,畢竟漢人都是軟骨頭,經不起威脅和誘惑。”

  這話讓吳三桂約顯尷尬,阿濟格也很快意識到這一點,但他滿族人自己的皇帝都不放在眼裡,何況是吳三桂了。

  “既然如此,讓明使過來拜見本王吧~”

  阿濟格遂即回到帳內,在虎皮座椅上座定,又喚來三十名八旗甲士,立在兩側,顯得殺氣騰騰。

  片刻之後,帳簾被挑起,黃旭東領著兩名屬下,他手持節杖,身後兩名明軍士卒則各自捧著一個木盒。

  “大明朝,堵撫台幕下參贊,受鎮南將軍、楚國公王士衡之托,參見清國英親王。”黃旭東,微微拱手道。

  阿濟格見此,雙目發出犀利的寒光,冷聲道:“即是來參見本王,為何不跪!”

  “上國之臣,不跪下國之王!”黃旭東抬頭笑道。

  阿濟格卻頗為不恥道:“豈有京師被占,皇帝被擄之上國耶?”

  吳三桂還要些臉面,並沒在這件事上說話,但黃旭東卻將他拉到話題中來:“彼國乘我天朝之釁,據我中原,禮樂衣冠,盡汙腥羶。我天朝之敗,非爾滿洲之力,實為吳大將軍獻關之功,闖獻之禍而至也。昔日我朝內外交困,使爾小國倡狂,今我朝君臣一心,爾國便如紙糊之虎,一捅就破。我大明鎮南將軍,楚國公彥,興大兵十萬,滅爾兩漢旗,殲蒙滿八旗兩萬眾,拔荊州、武昌二城,殺偽王偽公,一路所向披靡,滿洲八旗,不過爾爾。以我看來,不須多少時日,我大明必複兩京,以爾如此實力,也能讓上國之使跪拜耶?”

  吳三桂聞語,心裡不由一驚,武昌果然已經被王彥攻下了,而阿濟格卻猛然一掌拍在虎皮座椅上,怒道:“倡狂,南蠻子休要逞口舌之能,爾今何來?信不信本王先宰了你,然後揮兵南下,砍下王彥狗頭。”

  眼前的明使,讓阿濟格十分惱怒,他一開始以為對方是要求和,但現在的情況卻有些出乎意料了。

  武昌六萬清兵居然不到一個月就被明軍擊敗,而聽黃旭東的話語,似乎勒克德渾帶入湖廣的八旗兵,幾乎被明軍消滅了個乾淨,這就讓吳三桂感到震驚起來,於是也開口說道:“貴使今天到此,不會就只是想激怒我們吧?”

  兩旁的清軍甲士,隨著阿濟格的憤怒,紛紛作出拔刀的動作,讓大帳內顯得殺氣騰騰,黃旭東見此,卻不懼怕,依然笑道:“英親王若是有本事,大可揮軍南下試上一試,其實不用英親王出兵,我家國公兵馬已經到了宜城,不日就會來與英親王決戰。今日我奉命出使,除了為英親王帶來一點禮物之外,就是來投遞戰書,邀王爺明日與我天朝大軍一戰!”

  黃旭東說完,遂即從袖中拿出一封戰書,放在身後士卒抱著的箱子上,然後便讓士卒將箱子呈上。

  阿濟格、吳三桂聽了黃旭東的話語,卻不禁一陣驚訝,他們有想過各種可能,卻沒想過黃旭東是來下戰書,而奇怪的是,他們心裡居然有一絲膽怯,不敢輕易應下。

  這時清兵甲士,從明軍手中接過箱子,將書信交給阿濟格,又在他的示意下,解開包裹箱子的棉布,將蓋子取了下來。

  “這~佟養和~孫定遼~”

  兩個箱子裡,正是被醃制好的清廷湖廣總督佟養和、湖廣提督孫定遼的首級,阿濟格、吳三桂見此,心裡頓時一驚,徹底相信了武昌被攻破的事實。

  黃旭東見兩人的表情,遂即笑道:“這只是很小的一部分,營外還有十輛大車,裝的都是清國大官的人頭。我家國公知道,貴國信奉薩滿,講究人死之後,靈魂會附在鼠尾小辮上,所以好心將這些人頭送來,但貴國被砍的人頭太多,我們也只能撿些官員和軍官的腦袋運送過來。”

  “夠了~”黃旭東滿臉微笑的說著,阿濟格卻憤怒的將他打斷,然後怒喝道:“豈有此理,還不把他拉出去,給本王砍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4 17:07

第322章 計中計

  且說阿濟格看見佟養和、孫定遼的首級,又聽了黃旭東挑釁的話語,心中暴怒,他呵斥帳內甲士,要將黃旭東斬殺,以泄心頭之憤。

  一眾清兵甲士見此,立馬抽出戰刀,向黃旭東逼迫而來,帳內兩名明軍,也立馬拔出腰刀,將黃旭東護在身後,顯然不會束手就擒。

  黃旭東見此,卻大笑道:“滿清不過如此,盡然懼我區區一使者!今爾殺我,他日國公定將爾族屠滅,以一命換一族,死得其所也~”

  “南蠻不懼砍頭呼?”阿濟格很少見到這樣的漢人,他怒極了道:“看本王親手活剮了你~”

  “為義而死,何惜命哉?”黃旭東表面上大義凜然,但背後已經流下一身冷汗。

  黃旭東的表現,令阿濟格暴怒到了極點,他本就是粗魯之輩,現在怒火全部都被挑動起來。

  這時黃旭東與兩名明軍,已經被清軍甲士逼到大帳一角,就要一舉鎖拿,一名清軍將領,卻忽然挑起帳簾進來,他看見帳內場面微微一驚,但反應過來後,卻立馬快步走到吳三桂耳邊,一陣低聲私語。

  黃旭東見此,卻放心下來,他眼神制止了兩名屬下的反抗,頓時就被清兵抓了起來。

  吳三桂聽完,臉上神情卻立馬一變,他猛然看了被逼入角落的黃旭東一眼,而然突然說道:“王爺,此事莫要衝動,你們先帶使者出去歇息,我有大事和王爺相談。”

  阿濟格見吳三桂如此,心中不解,一旁的甲士們沒有得到阿濟格的命令,卻不敢離開,吳三桂見此,只得走道阿濟格身邊道:“斥候發現數萬明軍,正從宜城出發,望襄陽而來。”

  阿濟格不明白明軍北上,和他要殺黃旭東之間,存在什麼必然的關係,遂即說道:“既然如此,那本王正好殺了這個南蠻子來祭旗。”

  吳三桂比阿濟格想得要多得多,他見阿濟格已經被氣糊塗了!遂即再次只用兩人能聽清的輕聲說道:“斥候還在宜城外,發現大批用布遮蓋的船隻,想必是王彥有意藏匿的明軍戰船。”

  阿濟格聞語微微皺眉,他雖然還是弄不懂,吳三桂為什麼要阻止他殺掉黃旭東,但這時也不在堅持。

  他雖然性格魯莽,易怒,但畢竟是滿清的一員猛將,懂得分清輕重,於是他揮了揮手,意示甲士將黃旭東帶出帳去,然後問道:“王彥既然下了戰書,又帶兵北上,本王就應他之請,明天與之決一死戰便是!那黃旭東為何不能殺呢?”

  吳三桂考慮的要比阿濟格多得多,“王爺,有句話我不知當不當講?”

  “長伯有什麼大可直說。”阿濟格最討厭漢人吞吞吐吐,“沒有什麼當不當講~”

  吳三桂微微整理思緒道:“王彥此人,不知王爺瞭解多少,反正我是約有所聞,他於青州出世,此後戰池州,守揚州,使得豫親王都毫無辦法。起初我也只是將他當做一個善守之將,現在看來卻是小看了他。”

  阿濟格臉色有些不快道:“長伯的意思是本王麾下的滿洲勇士,也不是王彥的對手嗎?哼,小十五沒有擊敗王彥的遺憾,本王作為兄長,卻要讓他看看,我是如何擊敗王彥。”

  多爾袞與多鐸關係親密,但對他這個大哥卻要求甚為苛刻,讓阿濟格心裡一直十分不快,既然多鐸沒有打敗過王彥,那他倒是很願意試一試,擊敗王彥,使得多爾袞、多鐸難堪。

  吳三桂見阿濟格的樣子,就知道他根本沒有,明白他的意思,事實上武昌失陷之後,他們在襄陽作戰已經沒有多大的戰略意義,特別還是面對一個極具威脅的對手。

  吳三桂十分重視手上的人馬,這是他在亂世立命的本錢,王彥所部表現出來的戰力,無論是一個月內,攻下六萬清兵守衛的武昌,還是一天攻下高第守衛的宜城,以及黃旭東身上表現出來的傲氣和自信,都使得他不想與這支明軍交手。

  “王爺,有一點我們必須承認,黃旭東列舉的戰績,都是事實。王彥一部的戰力,我們確實不能等閒視之,我軍並沒有一戰而勝的把握。”

  阿濟格聞語,臉色陰沉道:“平西王的意思是不想與王彥交戰,留下黃旭東好與明軍講和嗎?”

  “王爺誤會了~”吳三桂解釋道:“明軍善於水戰,而我軍舟船極少,此乃我最擔心之處也。今日黃旭東來此,明為下戰書,但我看他卻是有意的激怒王爺,仿佛尋死一般,這就有點不符合常理,我料王彥必有所圖也。”

  阿濟格聽了,冷靜下來細細一想,便覺得吳三桂說的有理,於是他又變換口氣,溫聲道:“長伯的意思是,黃旭東此來,有其他的目的?”

  “不錯~”吳三桂點點頭道:“我也是知道有明軍有意隱藏戰船,才想明白其中關鍵。黃旭東來激怒我們,實際上是為了使得王爺憤怒,準備與王彥決戰,而王彥的目的卻不是決戰,他是為了將我們拖在南岸,然後用船隊破壞浮橋,使我數萬人困在漢水之南。”

  阿濟格不禁一陣驚訝,漢水上游的浮橋,是近十萬清軍的生命線,如果浮橋被毀,他們又無法在短時間內擊敗王彥,那清軍就只有彈盡糧絕一個結果。

  “賊子~真是陰險~”

  吳三桂見阿濟格反應過來,心裡鬆了口氣,“王彥狡猾無比,而我們並沒有對付明軍戰船的有效手斷,而且大軍紮營在襄陽城下,明軍一至,就會對我軍行成夾擊之勢,所以我以為,不如放回黃旭東,假意接受戰書,大軍今夜立馬開拔,退回北岸。”

  阿濟格聞語,臉上卻猶豫不覺,大軍退回北岸,無疑是最安全之法,但這也意味著耗費無數錢糧的襄陽戰役,前功盡棄,阿濟格顯然不願意接受這一點。

  一直以來,清兵都處於強勢的一方,很少有沒有達到目的,便灰溜溜退走的情況發生。

  輕易撤退,這在阿濟格看來,就是一場恥辱。

  這時阿濟格不禁站起身來,在帳內來回走動,片刻後,他才突然站住,而後看著吳三桂道:“黃旭東依然放回去,本王仍然假意接受戰書,約王彥明日決戰,但今夜本王要率領大軍突襲王彥的戰船和營寨,如何?”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4 17:07

第323章 偷襲

  夜幕降臨之時,黃旭東與隨行的士卒,返回了明軍大營。

  這時王彥為了營造出明軍的強勢,已經率軍離開了宜城,向北推進了百里,全軍壓向清兵,與襄陽之南的清兵大營相距不過六十餘裡。

  王彥得知黃旭東回營,心裡不禁鬆了口氣,他讓親衛將黃旭東帶到大帳,親自相迎道:“克淵先生冒生命之險,行計于清營,請受彥一拜。”

  黃旭東作揖回禮道:“國公不必如此,在下還要感謝國公,給我這個揚名天下的機會,哈哈~”

  王彥見黃旭東的神情,就知道計畫已經成功,遂即微微一笑,“看來阿濟格、吳三桂以中我虛張聲勢之計,今夜必定連夜退回北岸,那麼北路清軍退回河南,也就是遲早的事了。”

  大軍作戰,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一旦清軍退回北岸,那麼之前攻打襄陽的努力,都將前功盡棄,士氣大跌,而清軍困於糧道太長,就只能有退回河南就食。

  王彥為了使清兵北撤,然後主力轉進江西,應對鄭芝龍降清之後的危局,可謂煞費苦心。

  “我在清營中觀察,吳三桂確實已有退兵之意,我這條性命就是他力保下來,畢竟國公援兵一到,他已經很難打下襄陽,加上武昌失守,襄陽已成雞肋。吳三桂怕國公摧毀浮橋,斷他歸路,所以放我回來,又假意應下戰書,實則已經準備撤退了。”黃旭東回憶道:“不過,阿濟格似乎不太甘心,他雖然答應國公的挑戰,但我擔心他可能會有其它的打算。”

  按道理說,清軍得知明軍有大批戰船,漢水上的浮橋有被摧毀的危險,肯定是要退回漢水北岸,更為安全,但阿濟格的姓情粗魯,恐怕不會按常理出牌。

  王彥聞語,微微皺眉,思索片刻後,才說道:“他若不退兵,那今夜肯定會想法燒毀我軍船隻,我卻不能讓他發現,根本沒有什麼戰船,全是些運輸物資糧草的小船。”

  漢水上游水流比較急,小船和一般的船隻,光靠槳力,很難在逆流中快速行駛,甚至需要縴夫,才能逆流而上。

  王彥手中的船隻,大都是些徵調過來的小船,卻根本無法完成襲擊清軍浮橋的任務,只有車輪船和大戰船,才可以在逆流中快速航行,但湖廣畢竟處於內陸,地位也不是十分重要,所以極少配備大型戰船,而車輪舟工藝複雜,製作成本太高,在宋代興盛,在明代卻稀少起來。

  事實上,明軍根本沒有派遣船隻衝破清軍封鎖,到漢水上游燒毀清軍浮橋的能力,王彥只是用布遮蓋一些小船,虛張聲勢而已。

  “在下覺得,阿濟格真的來襲,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只要將他打疼,那他必定按著國公的意願,乖乖罷兵休戰。”

  王彥聞言,微微點頭,思考片刻之後,便將營內諸多將領叫來商議,佈置策略。

  片刻後,一眾幕僚和將軍們來的大帳內,王彥遂即將情況說與眾人聽,讓他們分析,阿濟格可能實行的突襲之策。

  薑曰廣聽完,輕撫長須,思索道:“襄陽城中還有高將軍的軍隊,阿濟格即便突襲,也不會動用全部人馬,甚至他自己也不會參與。偷襲之事,貴在隱秘,我猜測他兵馬不會超過萬人,而且必定兵分兩路,水陸同來,而我們的目標,除了將清兵擊敗,展示實力之外,最重要的就是不能上清兵發現,我們沒有能夠衝破封鎖,燒毀浮橋的戰船。”

  王彥聞語,心中明瞭起來,“阿濟格的目的,必然也是毀掉船隻,消除浮橋被毀的威脅,這樣一來他便可以安心的繼續駐軍南岸。那此一戰,我們便以船隻來進行佈局,如何?”

  明白了作戰目標,接下來的具體戰術計畫,就容易制定起來,眾將與幕僚們紛紛諫言,一張大網遂即慢慢張開,只等大魚來鑽。

  夜裡三更,一百多艘小船和木筏出現在漢水的江面上,這是吳三桂為了攻擊連接樊城和襄陽的浮橋而打造船隻。

  如今清兵有故技重施,在船頭堆滿了乾柴、火油,只是目標變換,成了王彥停在江邊的舟船。

  這時,一員清軍將領站在船上,小心的掃視江面,躲避著可能出現的明軍哨船,而他不知道的是,在河岸邊的蘆葦叢中,同樣有一艘小船,在躲避這他們。

  清軍將領正是高第,八旗和關寧之兵,多不會水,只能矮個裡拔高個,選擇他作為偷襲的主將。

  水軍戰法複雜,不過好在高第有之前燒橋的經驗,加之這次同樣順流而下,他只需要點燃船頭堆積的引火之物,直接撞入明軍船隊之中就可,難度係數並不太大。

  高第的任務,就是摧毀明軍的戰船,而只要江面火起,鼇拜得到信號,便會領著埋伏好的騎兵,衝擊王彥的營寨,不說將八萬明軍消滅,也要使得王彥敗回宜城,不敢輕易北上來援。

  此時高第心裡還微微緊張,他其實並不願意接受這個偷襲的任務,因為這百艘小船和木筏,根本沒有什麼戰鬥力,除了偷襲之外,他們一旦遇上明軍戰船,便幾乎必死無疑。

  南方的水系寬闊,所以漢江的水面足有三十丈寬,船隊行駛在江心,借著黑暗,很容易隱藏起來,他們慢慢順流而下,很快就接近了明軍臨時的水寨。

  遠處江岸邊,停泊著無數明軍船隻,在黑夜之中像是一座座連成一片的丘陵,高第見此頓時緊張起來。

  他見船上沒有燈火,心裡遂即一喜,想著明軍並沒在船上歇息,這無疑能使他更容易施展火攻,燒毀更多的戰船。

  “將軍您看~”

  這時一名清兵指著江邊,卻突然呼道。

  高第正盤算著如何火攻明軍的水寨,聽了士卒的呼聲,頓時抬頭望去,卻見遠處的江邊,盡然突然燃起一個大火堆,他立馬驚得臉色慘白。

  他剛看見明軍水寨,江邊卻升起了堆起來的大火,他自然不會以為是有清兵所為,他背上頓時冷汗直流,大呼道:“快~調轉船頭~”

  明軍大營之外,埋伏了多時的清軍,見江邊火起,鼇拜頓時大喜,“高第得手了,滿洲勇士,隨我踏平明營。”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4 17:07

第324章 阿濟格退兵

  高第急令船隊調頭,百艘舟船和木筏,頓時一片混亂,而這時岸上亦傳出一陣喊殺之聲,高第便知道全完了,明軍早就洞察了他們的意圖,甚至自己放火引出埋伏的清軍,他們的行為都在明軍的算計之中。

  “快點~不要亂~”這時高第已經不想燒毀明軍戰船之事,只想著安全退回清營,可士卒畢竟不是正規水軍,他看著一片混亂的船隊頓時滿臉焦急。

  “將軍有船~”江面上,清軍的船隊還沒完成轉向,負責觀望的一名士卒卻指著黑暗中的江面,驚聲呼道。

  高第聞語,頓時望向江面,果然見一片黑影向他們劃過來。

  清軍的船隻,大都是只有一支船櫓,甚至連棚子都沒有,而明軍雖然沒有什麼大戰船,但即便是運糧船,也要比清軍的船好得多,何況大部分清兵乘坐的還是木筏。

  蒼山船在明軍的戰船序列之中,只能算是輕型戰船,但此時他在高第眼中,卻如同一座移動的小山。

  海滄船中最小的叫蒼山船,又名蒼山鐵,船體較小,高出水面,吃水五尺,設有櫓,風順則揚帆,風息則蕩櫓。

  此船輕便靈巧,主要用於追敵和撈取首級,裝備千斤佛郎機兩門,碗口銃三個,嚕密銃四把,噴筒四十個,火箭一百支,藥弩四張,弩箭一百支。

  全船三十七人,水手四人,戰士三十三人,分為三甲,第一甲佛郎機與鳥槍,第二甲火器,第三甲冷兵器,是明軍中比較常見的戰船。

  這時,高第見黑暗中,幾艘蒼山船,帶著大量的走軻,小船向他們沖來,心肝頓時提了起來。

  明軍的船隻都不大,幾炮就可以被擊沉,但高第的船上,除了一堆引火之物,連根毛都沒有。

  “點火,去撞他們,別讓明軍靠上來。”

  高第情急之下,連連吩咐,但清軍實在不擅長操控船隻,而這時明軍船上的佛郎機卻已經在他身邊炸開。

  明軍船隊之中,真真的水師官兵也少,就只有三艘蒼山船,其他都是不通水戰的陸師,但好在明軍之中南方人多,大都會水,會搖櫓操舟。

  明軍船隊撞入清軍船隊之中,頓時行成混戰,但局勢卻很明顯,明軍以三艘蒼山船為中心,四周的清軍小船甚至不用攻打,便陷入了混亂。

  一些船隻點燃堆積在船頭的乾柴和火油,想要撞擊蒼山船,但卻被明軍用竹竿給撐開,有的則沒撞上明軍,反而撞上了自己的船隻。

  明軍於船上,放箭,開炮,噴火,大批的清兵不是落水,就是被打死,高第見根本沒得打,甚至連反擊的力量都沒有,於是急忙命令士卒往北岸搖櫓,想要逃到岸上。

  清軍野戰厲害,但水戰基本殘廢,完全不是明軍的對手。

  高第乘著一艘小船,卻被明將陳友龍發現,他連忙指揮手下,便見四名鳥統手來的船頭,單膝跪地,抬槍擊發,頓時就將搖櫓的清兵打死,屍體跌入水中。

  高第見此,大為驚恐,張望之下,見船上卻只剩下他孤身一人,頓時肝膽俱裂,連忙跌跌撞撞的跑到船尾,親自搖櫓,但他是標準的北方人,搖櫓半天,船在水流的作用下,反而更加靠近了明軍,這使他心急如焚,卻又無能為力。

  “轟!”蒼山船與高第的小船撞在一起,船舷被撞的碎木四濺,整個小船,都側翹起來,但蒼山船餘勢未消,又繼續向前走了一丈有餘,才慢慢停下。

  撞擊的衝擊力,使的船上的明軍紛紛摔倒,船體發出一陣的吱吱嘎嘎聲,而小船上的高第,則早以跌入江中。

  船上的陳友龍見此,立馬大喜,他將頭盔往船上一扔,大笑道:“此天賜之功也!今擒下此賊,伯爵之位,唾手可得矣~”,說完,他便一下跳入水中,去抓在江水中拼命撲騰、呼喊的高第。

  岸上明軍大營處,鼇拜領著五千騎兵,疾馳的沖向大營,每名清兵手中,都拿著火把,他們奔到營前,立馬將火把投入營中,頓時火光一片。

  幾名清兵奔到寨牆處,拋出一個個繩索牽著的鐵鉤,掛在寨牆上,然後便抽打戰馬,往回奔去。數十匹戰馬的拉扯之下,寨牆立馬搖搖欲倒,最後連著打入地下的木樁,也被拉了起來。

  一段十多米的寨牆,幾息之間就被騎兵拉倒,鼇拜頓時指揮兵馬往營中猛衝,但在倒掉的寨牆之後,一隊隊明軍卻已經結好了戰陣。

  “放~”盾牆之後,一名明軍千戶,大聲一呼,一隊鳥統手立馬打出一陣排槍,而他們一放完,第二隊又立馬將槍口端起,再次打出一排彈雨。

  沖入營內的清騎頓時就被放倒一半,鼇拜雖然樣貌粗獷,但心思其實比較細密,他靠著勇力獲得了巴圖魯的稱號,但其實他腦子也非常靈活,是滿清內部中比較有聰明的一類人。

  他沖進營來,立馬就被一陣彈雨打懵,前面明軍結成陣型,他又不是重甲騎兵,想要衝過去,那就是找死。

  這時他哪裡還不明白,明軍早有防備,於是立馬招呼一聲,便調轉馬頭,整個身子也都到了馬的側面。

  這時大營四周,又開始爆發出明軍的喊殺聲,而從營內逃出的清兵,與沖到缺口的清兵,立馬一陣混亂。

  清兵聽見左右兩側,都傳出明軍的喊殺聲,紛紛驚慌無比,鼇拜引著清騎一路混戰,奪路而逃。

  清兵敗兵狂奔一裡,卻忽見一彪軍馬,盡打明旗,截住他的去路,為首一將,身長七尺,面若刀削,正是大將李過。他在江夏一戰中表現不佳,正須借鼇拜之頭,來證明自身能力。

  兩軍相遇,大殺一陣,李過麾下遊擊盧飛,見鼇拜勢不可擋,連殺數位明軍,頓時大怒,拍馬挺槍來戰鼇拜,鬥十合,被一刀砍中胸口,墜馬而亡。

  鼇拜雖然厲害,但李過人多,卻逐漸將清軍圍了起來,可就在這時,卻忽然有一支清兵從後殺來,原來是奉命接應的昂邦章京伊爾根覺羅•阿山,見情況不對,前來救援。

  一時間,三波人馬混戰,但清兵見王彥領著大營內的明軍趕來,不敢戀戰,死戰逃脫。

  清營,阿濟格聞鼇拜敗回,高第被擒,頓時大驚,遂即與聽從吳三桂之言,連夜移師浮橋,大軍徐徐退到漢水北岸。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4 17:07

第325章 激戰萬安

  東面天空終於泛起了魚肚白,天空中烏雲籠罩著大地,使人感到壓抑和沉悶。

  卯時來臨,清軍主營內又響起了咚!咚!咚!的巨大戰鼓聲。

  各營士兵如蟻聚集,迅速在大營中排列陣型,清軍將大批的攻城器械,以及搭建的觀戰台,推到萬安城北面兩裡之外。

  順治三年三月二十四日,金聲恒等部攻佔江西重鎮吉安,此後彙集總兵柯永盛部,大軍挺進贛南。

  四月,萬合失陷,沿溪失陷,五月,南贛巡撫李永茂命令副將徐必達扼守泰和,不幾日,知縣戰死,泰和又陷。

  清軍沿著贛水,逆流而來,沿途州縣俱被攻破,徐必達退守萬安。

  六月金聲恒圍萬安,必達死守,然清兵甚眾,逐漸無法支撐,坐鎮贛州的贛督萬元吉與大學士揚廷麟商議,認為萬安乃贛州最後的屏障,遂即揚廷麟率雲南、兩廣援軍一萬人,入援萬安。

  如今在萬安城下,一萬三千明軍,已經與五萬清兵,在城上拉鋸了二十多天。

  萬安的城牆已經千瘡百孔,城上城下,到處都是折斷的兵器,毀壞的旌旗,以及烏黑了的血跡。

  此時攻打萬安的主將已經換成了從湖廣逃入江西的勒克德渾,他雖然戰敗,但清廷現在還沒責罰下來,而金聲恒也不明白勒克德渾的處境和遭遇,只是對方是清廷貝勒,加之勒克德渾嚴密封鎖他在武昌戰敗的消息,很快就奪取了軍隊的指揮權。

  本來江西之地,金聲恒可稱第一,但現在卻來了勒克德渾和三千八旗大爺,他的地位立馬降低下來。

  對此,他心裡十分不快,寫信送往南京,詢問江南總督洪承疇,清廷為什麼會不通知一聲,就派勒克德渾入贛。

  古時訊息不便,金聲恒想要得到回復,至少一個月的時間,而勒克德渾卻急於借助江西戰場,建立戰功,好用來將功補過。

  金聲恒手上的兵力,很快就被勒克德渾利用他貝勒的身份,剝奪大半,耿繼茂、沈永忠都被他安插進綠營之中,掌握大批兵馬。

  此時勒克德渾並不在搭建的高臺上,而是帶著十幾名將領騎馬巡視萬安縣城。

  二十餘日的攻打,已經讓勒克德渾失去了耐心,他今日就要一舉拿下萬安,然後攻取贛州,佔領江西全境。

  萬安縣城不高,城牆大約兩丈五尺,牆體也不夠寬厚,城頭只能容兩輛馬車並行,火炮等守城器械幾乎沒有,城下也有護城河,但只有一丈五尺寬,而在二十餘日的攻打之中,河內佈滿了尖樁的護城河,早以被泥土填平,牆朵也被炮彈消掉,城牆甚至出現了裂痕。

  勒克德渾圍著城牆轉了一圈,心裡已經有數,在清軍入侵之前,贛南之地承平日久,對於戰爭根本沒有多少準備,而本就陳舊的老城牆,在二十多日的猛轟之後,已經到了極限,雖然城頭上密密麻麻站滿了明軍士卒,他們人人張弓搭箭,警惕而不安地注視著城外的清軍慢慢聚集,但勒克德渾知道,破城就在今日。

  這時,已經被提拔統領一萬綠營的耿繼茂,飛奔來報,“啟稟貝勒,各營已準備就緒!”

  勒克德渾看了看,陰暗的天空,遂即說道:“開戰吧!”

  片刻後,驚天動地的鼓聲再次響起“咚~咚~咚~”鼓聲並不急促,但它卻顯得十分低沉有力,動人魂魄,讓城頭的明軍士卒,不禁緊緊握住了手中的武器。

  這時勒克德渾遂即領著一眾將領,往遠處的高臺而去,他轉身間,眼角餘光,卻發現身後的金聲恒臉色有些沉悶,於是不禁冷聲問道:“金提督對本帥有什麼不滿嗎?”

  金聲恒聞語,微微一驚,連忙說道:“奴才不敢~只是末將有些疑問~自古攻城,多用圍三缺一,網開一面之法,避免敵人死戰,貝勒為何要四面攻打,使城內明軍玉石俱焚呢?”

  攻城的綠營雖然由耿繼茂、沈永忠統領,但其實是金聲恒的兵馬,勒克德渾這樣攻城,無疑會使清兵死傷慘重,這損失的都是金聲恒的舊部,所以他心中有很大的意見。

  “哼~”勒克德渾冷冷道:“看來金提督對本帥掌握指揮之權,十分不滿啊~”

  此時清兵已經如潮水般殺向城池,數萬攻城軍隊,如同螞蟻一般向城池移動,猶如卷起的巨浪,拍擊這萬安小城。

  清兵中,沖在最前的是,三千大盾兵,三千弓手、鳥統手,由於城頭沒有什麼火炮,箭矢和彈雨便成了攻城軍隊的最大威脅,防禦並壓制住城頭的弓箭,便成了兩隻清兵的主要任務。

  兩京失陷,工部、神機營,造炮、造統的官員、工匠、作坊,幾乎損失殆盡,大明在火器方面的優勢,也不復存在。

  許多新募的軍隊,都是大刀長矛,甚至連弓箭也十分稀少,而萬安城內,雖然大都是正規官軍,但也好不了多少。

  “放箭~”城頭的明軍將校,發出聲聲嘶吼,仿佛聲音大些,箭矢就能多殺些清兵一般。

  這時城頭箭如疾雨,鋪天蓋地的射向城下,城下的清兵在奔跑中頂起大盾,而後在距離城牆五十步處,將大盾固定在地上,瞬間形成一道盾牆。

  此時,躲在大盾後面的清兵立馬彎弓拋射,城上城下箭矢如雨,交織在一起,形成了一片漫天飛舞的箭網,而隨著清軍火炮的響起,城頭明軍在箭雨和大炮的轟擊下,傷亡立馬加大,城頭的箭勢漸漸被壓制下來。

  時援贛滇軍趙印選,胡一清守衛北城,趙印選親自在城上指揮,炮彈轟擊在身旁,砸的碎石飛濺,將軍臉上滿是硝煙,他見城頭完全被壓制,急得大吼連連,“放箭,給我壓制住清狗!”

  就在這時,一支流矢從城垛內竄出,趙印選避之不及,這支箭正射中他的他的胸前,他大叫一聲,跌坐在地上,身邊家丁見此,嚇得紛紛湧上,將趙印選護衛住,並抬下城去。

  胡一清見此,頓時大驚,連忙從敵樓裡沖出,大叫道:“眾軍不要慌亂,本將在此,給我繼續射箭~”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4 17:08

第326章 贛南之危

  高臺上,金聲恒聽了勒克德渾之語,連連賠罪,口道不敢,勒克德渾見此微微冷笑,他就是要打擊金聲恒的權威,徹底掌握江西的清兵,只要他有四五萬人馬在手,就算清廷想要責罰他,也會稍微有所顧忌。

  這時他微微冷哼一聲,遂即向後一揮手,高臺上的旗手立馬揮動戰旗,鼓聲頓時再次響起,變換成急促起來鼓點,戰鼓急擂,這是發動攻城的命令。

  東城外,耿繼茂大吼道:“攻城!”

  城下清兵便推著巢車和攻城槌,抬著攻城梯,以隊為單位,近五千清軍扛著百架攻城梯向城頭如潮水奔去。

  護城河在之前的攻擊中,早以被填平,清兵一隻手,抬著梯子,一支手拿著戰刀,後面是大隊刀盾手,發足狂奔。

  關寧、江北四鎮、武昌左鎮,原本是大明朝最後的精銳,他們與後金,與流賊打了二十餘年,從士卒到軍官都是身經百戰的精兵,而當他們投降清廷之後,大明的處境可想而知。

  秦國練兵,男子十五赴籍,成為耕卒,二十為正卒,等於秦兵在正式入伍之前,已經當了五年的預備役,而成了正卒之後,依然不能稱為精兵,還得先在地方服役一年,維持治安接受訓練,然後才能成為戍卒,或者服役於邊疆,或者成為戍衛都城的帝國精銳。

  秦國用七年時間,才將一個農人,訓練成精銳的戰士,古代士卒,並不象世人想像的那麼簡單。

  士卒得懂佇列,掌握快行、慢行、跑步的節奏,保持行列的整齊,起座跪伏,都要遵循命令,戰爭不是打群架,幾萬人交織的戰場,佇列不整,將領如何指揮?

  除此之外,戰場上基本聽不到將帥的聲音,軍隊行動全靠金鼓的聲音,戰旗的揮舞,士卒要通過鼓聲的輕重緩急,根據旗幟的揮動,來判斷命令。

  就這些基本的要求,就算是一個現代人也不一定內在短時間內學會,軍訓一個月,也只能踢踢正步,喊喊口號而已。

  完成這些,還有大軍列大陣,每個士卒要在幾萬人的隊伍之中明確自己的位置,還要懂得陣型的變換,這有多難?

  即便是上面都會,也還得歷經戰陣,使得士卒經歷殺戮,最後才能成為一個合格的士兵。

  王彥能在湖廣擊敗清軍,靠的不是別的東西,而是因為他收編了一支久經戰陣的順軍。

  在贛南,明軍與清兵的差距有多大,一個是與流賊作戰多年的左部叛軍,一個則是一群基本沒有經歷過戰爭的農夫,實力根本不城正比。

  南京失陷以來,明軍敗多勝少,魯監國二十多萬浙兵煙消雲散,就是因為新募之兵,實在是打不過久經戰陣的清兵。

  贛南的情況就是如此,萬元吉苦苦支撐,看上去兵馬與清兵相當,但士卒的品質卻存在巨大的差別。

  城池連連失陷,也不是因為不抗清,而是真的幹不過,無論將領還是士卒,都太缺少經驗。

  抵抗過的城池,都要屠城,這是清軍的規矩,萬安打了二十多天,城破後一場災難不可避免。

  清軍士卒,大都帶著圓盾,可以抵擋城上設下的箭雨,但在奔跑中還是不斷有清兵中箭倒下,傷亡逐漸擴大,但破城後可以進行掠奪搶劫,卻激勵著清軍,悍不畏死,雙目通紅的向城池沖來。

  左部軍隊,還是明軍時,就時常禍害百姓,現在一路從贛北殺到贛南,也沒少幹過屠城之事,心裡基本沒有什麼負擔。

  他們想著破城後,能夠獲得的白銀、女人,清兵們頓時大聲叫喊,每個人眼睛都紅了。

  清兵沖到城下,盾牆頓時分開,形成幾個通道,大量扛著梯子的清兵,遂即沖出。

  高進庫原來是大明副將,順治二年降清,被封參將,封洪承疇之命,領本部人馬三千,入江西歸金聲恒節制,不過他現在效命于貝勒勒克德渾。

  這時他指揮人馬攻打北城東面,他一手舉著盾牌,一手提著戰刀,率領三千人馬向城牆狂奔。

  當清兵從盾牆間穿過,擁到城下,高進庫頓時回頭大吼:“攻城梯上!”

  數十名清兵立馬抱著攻城梯衝了上來,將頂端巨鉤掛住了城磚,下斷立馬插入泥土中,以保證攻城梯不會輕易被掀翻。

  清軍的動作嫺熟,顯得十分老道,而城上的明軍雖然經過了二十多天的磨煉,但依然還有些不足。

  趙印選中箭受傷,生死不知,整個北城的防守,都落在胡一清身上,他的壓力立馬增大起來。

  此時清兵四面圍攻,其它三面城牆,也是岌岌可危,根本沒有能力支援,他只能靠著有限的人手進行死守。

  這時他卻見一員清將扔掉盾牌,揮舞大刀,一連砍殺了七八名明軍,勇猛異常,已經在城牆上殺出一個空擋。

  他身後的清兵見此,立馬抓住了這個機會,紛紛跳上了城牆,城下清兵見此,頓時發出一陣歡呼,而堅守二十多日的明軍,則士氣一泄。

  這並不是清兵第一次登上城牆,胡一清並沒有喪失信心,他急忙調集五十多名家丁,正準備反撲,將清兵趕下城牆之時,一名士卒卻跌跌撞撞的跑來,哭道:“將軍,東城徐副將戰死,清兵入城了~”

  胡一清聞語,頓時大驚失色,慌忙道:“快~趕快護揚閣老出城~”

  《揚文正公傳》載,大明隆武二年六月,虜眾五萬圍萬安,攻二十三日,虜貝勒勒克德渾,督促高進庫、徐啟仁、李士元、賈熊等二十餘員叛將,由突破口上城大戰,官軍力寡不能敵,東門守將徐必達戰死,城隨陷。

  揚公廷麟,隆武武英殿大學士,城破不能出,投水塘而死,翰林兼兵科給事中萬發祥,服毒死,太常寺卿彭期生,自焚死,知縣梁于矣,力戰死,江西巡撫曠昭,城破被執,不屈死,粵將童以振陣沒,陳課被執殺。

  清兵入城大掠三日,百姓死者萬余,軍官僅滇將胡一清,趙印選藏於枯井乃得脫。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4 17:08

第327章 兵臨贛州

  隆武二年註定是一個動盪的年份,浙東魯監國的失敗,江南士紳抵抗陷入低潮,使得抗清勢力和南明朝廷的權威進一步削弱。

  隆武帝的信心和福京朝廷都陷入了困局之中,唇亡齒寒,韓魏亡,而齊楚亦危,唐魯之爭,使得南明兩支最大的抗清武裝,處於對立之態,相互之間不能支援。

  今魯藩流落於舟山,而隆武朝廷也嘗到了同姓之爭的惡果,浙東失陷,江南清軍全力壓向福建,使得隆武朝廷內部迅速破裂,鄭芝龍倒向清廷,朝廷危如累卵。

  隨著明庭的衰落,天下各地,也變得風起雲湧起來,各方勢力,都在為了各自利益,進行前所未有的爭鬥和擴張。

  在湖廣,擁唐派與清軍接連大戰,想要憑藉楚地的勝利,來挽救帝國的頹勢,扶大廈於將傾,挽狂瀾於既倒,但終究無法扭轉帝國的頹勢,匆匆結束與北路清軍的決戰,而意圖南下救駕。

  在川陝,曾經摧毀了帝國根基的兩大流寇之一的張獻忠,與大明楚國公王彥達成默契,從顛覆明朝的統治,轉為成為川蜀抗清的主力。

  大西勢力涵蓋四川、漢中,並有奪取三秦之意,漢族內部的矛盾,逐漸被滿漢之間的民族矛盾取代,抵抗滿清的入侵,成為漢族各個勢力的共同目標。

  清廷的勢力,則依然迅猛的增長,隨著滿清掌控大片土地,以及以洪承疇、吳三桂、範文程為首的漢族官紳的支持,又鎮壓了剃髮令的動盪之後,清廷已經基本控制佔領的地區,能從土地上收取稅收,能從地方獲取兵源,從一個靠劫掠為生計的半遊牧政權,向封建政權轉化。

  天下風起雲湧,各方人物紛紛登場,要說這小半年裡,誰的經歷最為精彩,並非連連大勝的王彥、何騰蛟、也非鄭芝龍、更不是張獻忠,而是清廷貝勒勒克德渾。

  從最初率領十萬清兵進入湖廣,下岳州,解荊州之圍,擊敗李過、高一功三十萬大軍,到被王彥擊敗,丟失武昌,僅以三千慘兵南遁江西,只是短短六個多月的時間。

  從意氣風發,不可一世,到跌入穀底,這還不是勒克德渾全部的經歷,他進入江西之後,便試圖尋找東山再起的機會,以減輕清廷將來降下的責罰。

  江西一地,一直都是綠營作戰,雖然為清軍打下了許多城鎮,但清廷對於領軍的金聲恒、王得仁,其實存在警惕。

  勒克德渾敗入江西,想要從新崛起,就必須掌控一支數目可觀的軍隊,江西的綠營便成為他想要掌控的目標。

  他相信如果他控制了江西的綠營,攝政王多爾滾也會默許,畢竟這江山是滿人的江山,對於滿清朝廷而言,滿人始終比漢人要可靠的多。

  勒克德渾進入南昌之後,利用清廷貝勒的身份,從王得仁手中接過南昌的控制權,並召見布政使,巡撫,掌控江西的糧草、物資,他乘著綠營軍主力在贛南與明軍激戰的機會,留甲喇章京阿爾康領三百八旗監視王得仁,便一路向南,召見沿途各州各府官員,並意示他們,今後任何事情不必向金聲恒告知,而是通報給他這個清廷貝勒。

  等勒克德渾一路到了,金聲恒的大營,遂即又以貝勒的身份,接過整個江西戰場的指揮權。

  這次他攻下萬安,迫使明朝武英殿大學士揚廷麟自盡,可謂使他一掃湖廣之敗的陰霾。

  現在他坐擁大半個江西,傭兵五萬,雖說不能與他當初十萬清兵進入湖廣時相比較,但也算是恢復了一些實力。

  這時他雖然無法從新殺回湖廣,但卻有了新的計畫,南下攻取贛州,然後殺入福建,擒獲南明皇帝隆武,與博洛會師,用覆滅南明朝廷的功績,來洗雪湖廣戰敗的恥辱。

  清軍在萬安屠城三日之後,勒克德渾再次野心勃發,他命耿繼茂為前鋒,率領一萬綠營精銳,向皂口進發,打開通往贛州的通道。

  時明將總兵曹志建、張安率領一萬人馬從贛州出發,準備援救萬安,但大軍走道皂口,忽聞萬安失陷,揚閣部殉國,頓時大驚失色,不久哨騎發現清軍逼近皂口,曹、張二將遂即倉皇退回贛州。

  勒克德渾領著四萬人馬,來到皂口與耿繼茂匯合,得知明軍倉皇失措,捨棄險要之地,逃回贛州,心中頓時大喜,急忙催促兵馬快行,乘著清兵士氣正盛,兵指贛州。

  贛州位於江西南部,東連閩浙,西接湖廣,南臨粵地,地理位置十分重要,在南明之前的佈局之中,贛州乃長蛇之腹,一旦失守,就如長蛇被斬斷為兩段,對南明十分不利。

  贛州被贛江三面包圍,是明軍在江西抗清的大本營,屯駐了有三萬兵馬,由贛督萬元吉節制,城內堆積了大量物資,有糧食十萬石,布帛、軍械、銅錢不計其數,是明軍的抗清基地。

  勒克德渾的五萬大軍駐紮在皂口以南的曠野裡,軍營延綿十幾裡,聲勢浩大,一杆高達十幾丈的木杆上挑著一面金邊黃龍大旗,這是勒克德渾的帥旗。

  在大營中間一頂巨大的大帳內,勒克德渾站在一幅地圖前出神,旁邊站著他的屬下沈永忠,他與耿繼茂一樣,父親被王彥所殺,正黃和正白旗幾乎全軍覆滅,家族投靠清廷後多年的經營毀於一旦,他們都前途和未來,已經和勒克德渾綁在了一起。

  “貝勒爺,奴才抓捕了幾名斥候,探知贛州的城牆高達三丈,三面被贛江環繞,南面的護城河也寬達十丈,我們現在最大的問題就是無船,目前只弄到一百多艘小船,憑它們很難攻城。奴才想問貝勒爺,是就地打造戰船,還是用別的方法?”

  勒克德渾聞語,微微思索,“本帥不懂水戰,造船就不必了,五萬大軍,再加上一些百姓,十天之內足以填平一段用來攻城的運河,你派人去抓些壯丁,十天之後,本帥的兵馬,必須要踩著地面,沖到贛州城下~”

  “喳~”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4 17:08

第328章 萬元吉

  贛州作為明軍在江西最為重要的據點,周長約二十裡,城牆高三丈,被贛江和貢水環繞,南面的護城河也寬達十丈,城牆寬厚堅固,心學大家王守仁層經略此地,平定了盜賊叛亂,萬元吉督師贛南之後,亦是從新加固城池,使贛州城為大明的堅城之一。

  城內有近百座大倉庫,可以儲藏糧食、軍械兵甲、火藥,本來是用來收復全贛,北伐中原之用,但贛南的明軍缺少訓練,各地援軍又人心不齊,不僅沒有光復全省,反而連連丟失城池,物資只能一直堆在城中。

  這些物資雖然沒有用在北伐上,卻成了贛州明軍守衛贛州的本錢,依靠他們贛督萬元吉,便有為大明守下城池的決心。

  萬元吉約四十出頭,字吉人,南昌人,天啟五年進士,歷任州府推官,進入大明官場,走上仕途。

  他在官場摸爬滾打二十餘年,人生起起伏伏,真正受到重用,還是唐王登基之後,命他入贛督師,讓他入閣做武英殿大學士,加兵部尚書銜,成為南明朝廷的擎天之柱。

  這次勒克德渾大兵壓境,萬元吉已經退無可退,他來贛南本就是為了皇帝移駕做準備,結果卻始終不能抽出兵力,而贛南的情況也逐漸惡化。

  前些日子,朝廷傳來訊息,天子已經秘密派遣使者,敦促楚督、粵督派遣兵馬迎駕,算時間,此時陛下或許已經從福京出發,往贛南而來。

  這個消息讓萬元吉意識到贛州絕對不能失去,否則他就是斷送大明朝廷的罪人,他必須保住贛州,保證陛下移駕的道路,以及迎駕之軍,不被清兵切斷。

  此時無論是廣東還是福建都已經不可能有援軍過來,面對勒克德渾的五萬清兵,萬元吉只得儘量多地準備滾木礌石,安排弓矢,火炮,製作器械,積極備戰,嚴陣以待。

  是夜,天空有些陰沉,密佈著烏雲,遮蔽了明月和夏夜的星空,看樣子會迎來入夏後,難得的一場大雨,以消除暑氣。

  密佈的烏雲遮蓋下,大地籠罩在黑漆漆的夜色中,城牆上一隊隊士卒,打著火把巡視,風兒將火苗吹得不停飛舞,大有山雨欲來風滿樓之勢。

  清軍兵臨城下,明軍不敢鬆懈,每隔一段時間,城上就有士卒將火把丟到城下,以此來看清黑夜中,城下是否有清兵偷城。

  城頭上有千餘名巡哨士兵來回巡邏,警惕地注視著城下的動靜,在護城河和贛水之上,也有船來回遊弋,以應萬全。

  半夜時分,護城上的一艘明軍哨船,一名士卒正占在船頭小解,忽然他的正前方卻傳來一陣聲響。

  他注視岸邊,卻忽然看見一大片黑漆漆的身影,向河邊跑來。

  “敵襲~”哨卒見此,頓時大驚,不禁慌忙收回小傢伙,然後跌跌撞撞的轉身,拿起鐘錘,敲響了掛在哨船上的警鐘。

  一陣急促的“咚~咚~咚~”聲響起,城上明軍頓時一陣騷動,萬元吉聽到警鐘聲,也帶著大隊將領、幕僚,登上城牆,只是夜晚烏雲遮蔽了月光,他們基本看不清十丈開外,護城河邊的情況。

  這時發現情況的哨船,已經劃到城牆邊,城上一名值夜的千戶立馬向城下喊道:“蔣良,何事報警?”

  那士卒聞語,一手指著河邊,抬頭回道:“千戶,清軍正往河裡填土!”

  萬元吉聞語,微微皺眉,然後回頭對身邊將領道:“放火箭,看看河邊的情況~”

  “諾~”一名千戶立馬抱拳應下,然後馬上調集了近百名弓手,他們將火箭在城頭的火炬上點燃,而後彎弓就射。

  百支火箭,如同流星一樣,劃過夜空,萬元吉與城上明軍,借著火光,立馬看見在護城河邊,一片黑壓壓的軍隊,敦促著大批百姓,將一袋袋的泥土扔進護城河。

  萬元吉見此大吃一驚,他知道現在不是心慈手軟的時候,即便填河的是大明的百姓,他依然急忙喝令道:“傳本督之令,總兵吳之蕃速率三千鳥統手上城!”

  這時,旁邊的王夫之卻低聲道:“萬督師,清兵驅趕百姓填平護城河,恐怕很難守住贛州了,督師,必須求援!”

  贛州城內尚有近三萬兵馬,又有堅城可持,要說面對五萬清兵,壓力應該不大,而王夫之為何對贛州守軍,不具備信心呢?

  這原於贛州手軍的構成,自隆武朝廷建立起來,贛南就是明清之間激烈爭奪之地,而緊緊靠著贛南一隅,自然不能同清兵相抗,所以朝廷便不斷從各地調兵支援贛南。

  現在城內兵馬,有贛州守將吳之蕃、張國祚部七千人,有雩都調來的張安等部五千人,有湖廣援兵曹志建兩千人,有廣東蘇觀生髮來援兵三千人,此外還有從桂地、黔地,發來的遠兵,多者三四千,少者兩三千,簡直就是一鍋大雜燴。

  這樣的兵馬,雙方之間一口方言,連交流都十分困難,更本要說協同作戰了。

  萬元吉明白這一點,但他也沒有辦法,只得無奈地說道:“朝廷現在自身難保,我等也不知福建情況,哪裡會有援兵呢?”

  王夫之不禁點點頭,福建確實是一個大問題,一旦鄭芝龍降清,贛南就是兩面受敵,而廣東也幫不上忙,王彥將粵地主力基本帶入湖廣,鄭芝龍降清後,粵地就要面對福建的威脅,也是自身難保。

  王夫之思索一陣後,說道:“萬督師,其實也不是沒有援軍,算時間,迎駕軍應該已經出發,只要聯絡他們,讓他們進入贛州,便可鞏固城防,又可迎接陛下。除此之外,湖廣戰事應該已經進行到一個階段,督師可至書楚國公、楚督,言明情況,邀請楚粵之兵,威逼南昌,以解贛州之危!”

  萬元吉聞語,不禁眉頭一挑,他也想過這個方案,只是擔心粵督、楚督無兵可派,他一時拿不定主意,但現在他似乎已經沒有選擇餘地了,而且他只是將情況說出,到底派不派兵,卻是粵、楚二督自己決定,應該不會影響楚地戰事。

  “船山先生之言有理,先生為楚國公之兄!本督便麻煩先生為我休書一封了。”

  “舉手之勞,敢不從命~”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4 17:08

第329章 廣南變化

  七月底,廣南之地逐漸到了最為炎熱酷暑之時,隆武二年也過去了大半年,多日未曾降雨的廣州地區下了夏季最為清爽的一場瓢潑大雨。

  大雨過後的原野和城池,顯得分外的清爽乾淨,洗去了灰塵,洗去了暑氣,使人們感到陣陣清涼。

  這天中午,一隊騎兵從廣州城出來,沿著珠江奔往廣州碼頭,為首的緋袍大官,頭戴烏沙,袍繡仙鶴,腰纏玉帶,正是隆武朝大學士、廣東布政使蘇觀生。

  自從王彥搗毀四姓海盜,又組建廣東水師之後,粵海肅清,加之隨著江南被戰爭破壞,江南對外貿易的份額向廣南市舶司轉移,廣州一躍為最大貿易出口,使得廣州開始更加繁華起來。

  珠江之上,每日都數百艘大船,在江面上穿梭,碼頭之上的苦力,也很快發展到近萬人,整個廣南一派繁忙之景。

  昔南宋偏暗一隅,能歲入一億,宋高宗曾對大臣言,“廣南市舶,利入甚厚,提舉官宜得人久任,庶蕾商肯來,動得百十萬貫,皆寬民力也。”

  今大明的處境,便是困于財政,王彥與蘇觀生早已制定大開海貿的策略,即便王彥在湖廣,兩人也時常通過書信往來,探討發展貿易的策略。

  王彥在湖南組織大批商隊運送貨物來廣州貿易,更是解決了廣州無貨可賣的尷尬境地。

  他今日來到廣州碼頭,除了視察貿易,便是來看看官府剛從高棉、暹羅運來的百艘軍糧。

  從廣州到韶關的路上,已經修建大量的倉庫,用來儲存軍糧,而這樣的倉庫,還要一路建到湖廣,成為明軍對抗清軍的生命線。

  這些倉庫,不僅可以儲存軍資,還能為湖南商人提供方便,他們只要交上一部分租金,也可以使用沿路的倉庫。

  一場大雨過後,珠江的水面足足上漲了三尺,沿江的堤岸上,一隊隊民夫正在巡視堤防,他們見蘇觀生經過,紛紛行禮。

  同丁魁楚的時代相比,王彥、蘇觀生治下的粵地,雖然只有大半年的時間,但無論士紳還是百姓,都感受到了實實在在的變化。

  臨近碼頭,珠江水面變得熱鬧起來,河中停著數百艘準備裝卸貨物的海船,大都是葡萄牙、日本、朝鮮來的船隻。

  其中也有大明自己的遠洋貿易船隻,像這次從高棉、暹羅販運稻米的船隻,就是最近新崛起的一家海貿商行,而他們之所以能夠接下官府的貿易訂單,則是因為這家商行乃是曾經的揚州大鹽商馮應昌與揚州人合股而建,其中王彥還出資五十萬兩,占商行三成股份。

  有這層關係,加之廣東官員之中,被王彥安插了大量的揚州故舊,如何剛、周志畏、王志端、王纘爵、曲從直、揚振熙、吳道正等揚州官員,都被安插在廣東官場的重要位置,馮應昌的靖遠商行,可謂發展迅猛,不僅在瓊州的造船場,得到發展,能夠接到廣東水師和官府的訂單,用來做海貿的船隊也得以組建,已經有了三十艘用於航海的大福船。

  靖遠商行的發展,雖說來自官商之間的勾結,但也從另一個方面說名了廣東商業的繁榮。

  這時蘇觀生一行來到碼頭,便見到江邊停泊的船隻上,一群群碼頭苦力,正扛著貨物,或是裝上客船,或是從滿載貨物的船上,將物品卸下,好不繁忙。

  碼頭邊上,還有從湖南、廣西趕來的商隊,正與海商們討教還價,笑聲、喊聲、吆喝聲、使碼頭附近格外熱鬧。

  為了促進商貿,王彥在湖南取消了過稅,不在設卡收稅,蘇觀生也緊隨其後,將廣東境內的關卡全部撤銷,停征過稅,走稅,只徵收住稅和市舶司的關稅,減少稅收環節,增加稅收的效率。

  蘇觀生很喜歡這種忙碌,繁華的場景,這是商貿繁榮,也是國家富足,他苦心經營,就是為了能夠,將廣東打造成朝廷的錢倉,以廣南之繁榮,支持帝國日益匱乏的財政。

  蘇觀生三十歲時,才得了縣諸生,後進入國子監讀書,一生未得進士功名,所以嘗嘗被其他官員看不起,但隆武帝卻提拔他為東閣大學士,這份恩情,這份知遇,蘇觀生只能靠著用心經營粵地來回報。

  這時在碼頭邊,一陣吵嚷聲從人群裡傳來,“這是銀票,由廣州十三家商行一起發售,你拿著他,便可從十三家商行的任意一家分號,換取同樣的白銀,我乃悅盛商行的大掌櫃,怎麼可能騙你?”

  “我們葡萄牙人,只要真金白銀,不要一張廢紙,如果閣下拿不出錢來,我們便將這批香料賣給其他人,請閣下不要在進行糾纏~”

  “唉~你怎麼就不信呢?好吧~斐迪南~看在之前的交易上,你給我一點時間,我向你證明,他不是一張廢紙。”

  這時周圍已經有不少人向吵嚷處走去,蘇觀生眉頭一皺,他翻身下馬也走了過去。

  在上百個大木箱子前,一個身穿華服的大明商人,正與一名身穿怪異服飾的西夷爭論,周圍的人議論紛紛,都驚奇的討論著悅盛商行的錢掌櫃,手裡拿的一張紙,居然價值三萬兩白銀。

  “悅盛商行名聲一向不錯,錢掌櫃做生意向來公道,今天怎麼欺詐其西夷來了。”

  “估計是香料太貴重,錢掌櫃也動心了,但一張紙就說是三萬兩白銀,未免也太過離譜了吧~”

  “我看未必,我們湘東勝,從湖南運來的貨物,一直與悅盛行交易,價格向來公道,我信的過錢掌櫃的為人。”

  “信為商之本,錢掌櫃敢在這麼多人面前這麼說,肯定不會是欺騙,而且那張紙讓我想起了一個東西,宋代的交子,你們以為呢?”

  一旁議論紛紛的眾人聞語,眼前立馬一亮。

  蘇觀生聽了片刻,他早知道廣州城內十三家商行,聯合起來搞了個什麼銀票,他起初不以為意,現在卻提起了興趣。

  畢竟,一張紙可以代表幾萬兩白銀,而且可以隨時兌換,這與大明早期的寶鈔不可同日而語,對他而言實在太過震驚,也讓他提起了一絲警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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