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歷史] 躍馬大唐 作者:大蘋果 (已完成)

 
王烏鴉 2018-3-5 14:12:14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10 157977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16:01

第329章 自罰

  王源怒駡兩人一頓,但也知道罵他們其實也沒用,眼下不知公孫蘭生死音訊,這才是最麻煩的事情。還是那兩種推測,一則公孫蘭夜探禁地被擒,若是如此的話,嚴莊和安慶緒這一路上不露聲色,戲演的未免太好了些。二則便是公孫蘭並未被擒獲,而是有什麼其他的事情耽擱了回來。以公孫蘭的身手,若是出入雄武城中軍士把守的禁地都不能全身而退的話,那也太小瞧了她。

  這兩種可能性都有,王源不是盲目樂觀,但他偏向於第二種可能。若公孫蘭真的被擒獲,嚴莊和安慶緒和自己演戲其實也沒多大意義,直接在雄武城中便可翻臉拿了自己。而若是第二種的話,公孫蘭到底遇到了什麼事情,竟然連回來說一聲的時間都沒有,就此消失的無影無蹤,顯然極不尋常了。

  “你二人都起來吧,罵你們也是無用,我現在也沒心思處置你們。若是公孫表姐有個三長兩短,你們兩個便是罪魁禍首,還不給我退出去。”王源長歎坐下。

  劉德海磕頭道:“欽使請准許卑職率人去找公孫姑娘去。”

  王源冷笑道:“找?何處去找?回雄武城去找?還是在這黃山野地裡亂找?再說,咱們身邊有嚴莊和安慶緒陪著,你就不怕反而被他們知曉此事?還不給我出去。”

  劉德海滿臉羞愧起身退出帳外。柳鈞依舊跪在王源面前不動,王源冷聲道:“你也出去。”

  “老師,學生知錯了,學生沒想到會釀成如此大禍,請老師責罰我。”柳鈞靜靜道。

  王源歎了口氣道:“起來吧,回去自己思過吧,我要靜一靜想一想,現在沒空去想責罰你的事情。我一直告訴你,遇事三思而行,要考慮利弊周全,而不是憑衝動作事。哎……你都當了耳旁風了。你歲數小,這事兒原也不能多責怪你,你回去吧。”

  柳鈞雙目含淚起身,看了一眼王源,見王源面帶愁容坐在那裡,眼睛看著燭火跳躍,根本沒看自己一眼,心知王源對自己極度失望,心中如刀絞一般。躬身作了一揖,緩緩退出帳外。

  王源靜靜的坐在帳篷裡思索著該怎麼辦,心中亂如一團麻,一時也不知道該如何處置眼前的情形。青雲兒站在一旁關切的看著王源,也不敢出身安慰。

  不知過了多久,帳篷外有腳步聲響起,有人“咦”了一聲,之後柳熏直的聲音響起:“二郎歇息了麼?”

  青雲兒忙道:“柳先生麼?公子沒睡呢。”

  王源從僵坐狀態恢復過來,朝帳篷口叫道:“柳先生請進。”

  柳熏直掀開帳篷門簾進來,拱手行禮。王源起身還禮,關切道:“先生身染風寒不是服藥早早睡下了麼?怎地又起來了?身子要緊,後面更難熬,要保重身子啊。”

  柳熏直微笑道:“多謝二郎關心老朽身子,老朽死不了。天一黑就睡了,睡到半夜就醒了,再也睡不著了。看著二郎的帳篷裡還亮著燈,老朽便來瞧瞧。”

  王源一愣,扭頭問道:“現在幾時了?”

  青雲兒道:“三更過了。”

  王源訝異道:“都這麼晚了!”

  柳熏直微笑道:“二郎心中定是有極為關切之事,所以夜不能寐啊,老朽明白的,確實揪心的很。”

  王源歎了口氣道:“何嘗不是,我現在正束手無策呢。”

  柳熏直點點頭,忽道:“帳外劉德海將軍和柳小公子犯了什麼錯?兩人都跪在帳外呢,是二郎罰他們跪的?”

  王源一愣道:“怎麼?他們都跪在帳外麼?”

  柳熏直道:“是啊,剛才老朽進來的時候,兩人都跪在地上,我問他們他們也不說話,這麼冷的天,跪在外邊鐵打的身子也受不了啊。若是沒什麼大錯的話,二郎便饒了他們吧。”

  王源站起身來大步出了帳篷來到外邊,但見十幾步外的泥地裡,劉德海和柳鈞並排跪在地上,垂著頭身子搖搖晃晃。周圍圍著幾名護衛,正在一旁升起火堆來給兩人取暖。

  王源快步走過去蹲下身子,伸手扶住柳鈞的身體,柳鈞虛弱無力的一擺手,口中打著禿嚕道:“你們……你們別管我,我自犯了錯,便該受到懲罰。誰也別來勸我,不然我……我……”

  “不然你便怎樣?”王源道。

  柳鈞愕然抬頭,但見他一張小臉凍得青紫,嘴唇烏黑,上下牙都在打顫。

  “老……老師!”

  王源伸手撫他臉蛋,觸手冰冷刺骨,於是脫下身上的大氅將柳鈞裹起來吩咐道:“送柳鈞回帳篷,熬些熱姜湯給他喝,帳篷裡多升兩隻火盆。”

  “老師……”柳鈞流下眼淚來。

  “哭什麼?男兒有淚不輕彈,寧願流血也不流淚,你的悔意我明白了,不用這麼糟踐自己,若是病了,我可真要送你回長安了。”

  柳鈞連連點頭,兩名護衛左右攙扶著他回帳篷去了。劉德海的狀況好一些,但也凍得涕淚橫流渾身冰冷,王源安慰了他幾句,也命人將他送回住處歇息。

  回到帳中,王源一五一十將事情的經過告知了柳熏直,柳熏直這才明白,為何這兩人要跪在帳外自罰。

  “原來如此,劉將軍和柳小公子確實多事了,哎,公孫姑娘對二郎的保護一直很周全,聽到有奇怪的事情自然是要去打探一番了。不過……照這麼看來,老朽倒是認為公孫姑娘不會有性命之憂。”柳熏直道。

  王源道:“何以見得?”

  柳熏直道:“公孫姑娘若是在雄武城失手被擒的話,雄武城中不可能一點動靜都沒有。進雄武城的時候,我便讓趙五郎他們注意城中的動靜,以公孫姑娘的功夫,就算行跡敗露也不可能束手就擒,起碼要殺個昏天黑地鬧得人仰馬翻才是,事實上我們一點消息都沒有,沒消息便是好消息呢。”

  王源微微點頭,這倒也是一條佐證,以公孫蘭的武功,想要秒殺她是不可能的,生擒她更是要付出相當大的代價,確實會鬧得人仰馬翻。而事實上直到自己離開雄武城,城裡平靜如常,一點消息也沒有。路過北城禁區的時候那裡也沒有什麼慌亂的跡象,顯然那晚沒發生過什麼。

  “至於為何公孫姑娘甚至沒有來得及回來說一聲,老朽覺得恰恰證明公孫姑娘無恙。也許是發現了什麼秘密,急於跟著去追查下去,所以才無暇回來說明。要麼便是怕丟失線索,要麼便是這個秘密極為重大,總之,老朽覺得,事情很快便會水落石出。公孫姑娘也許很快便會趕回,到時候一切都明瞭了。”柳熏直繼續道。

  王源聽了柳熏直的一番分析,心中稍稍安穩。不管是柳熏直的目的是安慰自己也好,但不得不說他的分析還是有一定的道理的。王源也寧願相信他的分析是正確的,也許謎底很快就要揭開了。

  次日清晨開拔再行,大隊人馬加快了速度,因為所有人都在抱怨行軍速度太慢,每日露營多受苦楚,王源也只能勉強跟上大隊人馬。天黑之前,終於趕到了媯州郡治所所在之地清夷軍。

  清夷軍是女帝則天時設立的軍鎮,以流經媯州境內的清夷水為名,而且顧名思義,清夷清夷,清除蠻夷,倒也很合適。作為媯州郡的治所那還是十幾年前的事情,之前媯州郡治所在逐鹿縣,距離邊境太遠,不利於調配兵馬,而清夷軍鎮距離和奚族的邊境卻只有百餘裡的距離了。

  當晚,媯州太守錢文魁設宴招待王源一行,吃喝到二更天,王源醉醺醺回到館驛之中歇息,剛剛躺下沒多久,便聽到窗戶無風自開的聲音。青雲兒甚是警覺,起身握床邊兵刃看去,但見一條黑影從窗戶中飄然而入。

  “誰?”青雲兒低喝。

  “噤聲,是我。”來人輕聲說話,回身關上了窗戶。

  “公孫姐姐?”青雲兒驚喜的問道。

  來人點起桌上的蠟燭,一張略帶疲倦的俏臉在黑暗中緩緩浮現,不是公孫蘭更是何人?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16:01

第330章 秘密(一)

  青雲兒忙叫醒王源,王源聞聽公孫蘭歸來,從床上一下子蹦了起來,眯眼看著桌邊端坐的公孫蘭,驚喜的大叫一聲,只穿著貼身小衣便撲了上來,一把將公孫蘭緊緊摟住。

  “太好了,簡直太好了,我都快擔心死了,表姐,你可回來啦。”

  公孫蘭臉色微紅,有青雲兒在場本來很不好意思,但見王源真情流露,心中也自感動。伸手輕拍王源脊背,柔聲道:“叫二郎擔心了,我回來了。”

  王源鬆開手臂來,眼中竟有淚痕閃動,笑著朝公孫蘭端詳。公孫蘭心中感動,也深深矚目王源,兩人目光對視,渾然忘我,目光中情意流動。

  青雲兒看在眼中,此刻她終於明白在王源心目中公孫蘭的重要性,也明白了公孫蘭在王源心裡可不是表姐那麼簡單,在王源的眼中還從未有過這樣熾烈的情感,顯然是愛極了公孫蘭了。

  “公孫姐姐喝些熱茶暖暖身子吧,奴去弄些飯食來,想必公孫姐姐還沒吃飯吧。”青雲兒捧了一杯熱茶放在桌上,轉身朝房外走去,她想給兩人獨處的時間。

  公孫蘭本想說“不用麻煩”,但話到嘴邊還是咽了下去,青雲兒帶上房門去弄吃食,王源在此將公孫蘭摟住,伸嘴便吻。公孫蘭歎息一聲任他輕薄,不知過了多久,直到聽到廊下的青雲兒發出的重重的腳步聲,兩人這才忙分開歸座。

  王源穿上衣服坐在公孫蘭旁邊,看著她輕輕的喝茶,斯文的吃東西,心中很是安穩。倒是不急於問她到底發生了什麼,反正回來了,時間多的是。

  公孫蘭也好像確實餓了,吃了好幾塊糕點,喝光了一杯茶,這才滿意的歎了口氣,朝王源和青雲兒一笑道:“飽了。”

  “再吃點。”王源笑道。

  “不吃了,吃多了會變胖的。”公孫蘭逃出絲帕擦嘴,接過青雲兒遞過來的第二杯熱茶。

  “你們定然擔心的很了吧,也怪我,甚至來不及回來說一聲。”公孫蘭微笑道。

  王源道:“主要是不知道你你為何失蹤了,柳鈞那小東西和劉德海那個笨瓜直到兩天後才告訴了我實情,我才知道你是去雄武城北城禁地打探去了。這之前我還以為是什麼地方得罪了你,你不辭而別了呢。”

  公孫蘭一笑道:“就算是你得罪了我,我走了也要告訴你一聲的。柳鈞和劉將軍定被你罵的不輕吧。”

  王源道:“那兩個傢伙該罵,向我保證說不鬧事,偏偏要節外生枝。不過表姐你也是,為何不跟我說一聲便聽了他們的話跑去查看,萬一出了事可怎麼好。”

  公孫蘭道:“你是想說我和他們一樣該罵是吧。”

  王源咂嘴道:“若不是打不過你,確實想罵罵你。”

  公孫蘭哼了一聲道:“看來你也是欺軟怕硬的很。我去探那雄武城禁地可是有備而去,你當我腦子發熱麼?還不是擔心有什麼陰謀於你不利麼?”

  王源笑道:“知道了,然則你發現了什麼?耽擱了這幾日,想必是發現了什麼大秘密了。是不是有人謀劃著要取我的小命啊?”

  公孫蘭嗔道:“正經點,不許說笑,接下來的話可不是開玩笑,雖然不是有人暗中要你的命,但確實是件大秘密。”

  王源收起笑容道:“什麼秘密?說來聽聽。”

  公孫蘭喝了口茶水,輕聲細語將從那晚之後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說給王源聽。

  “那天夜裡,我去雄武城禁地處窺伺,那裡確實是戒備森嚴,但如何難得到我,沒費什麼氣力我便潛入那處軍營之中。那裡確實是他們所說的囤積糧草物資的地方。數百座圓形囤倉囤積的都是軍糧,還有幾百座倉庫,裡邊全是盔甲兵器帳篷等物資,靠近城牆的那邊是幾百座馬廄,裡邊養著上萬匹戰馬。安祿山在雄武城的囤積的物資著實不少。”

  “這很正常啊,難道有什麼奇異之處麼?”王源問道。

  “我開始也覺得沒什麼特異之處,還怪柳鈞和劉將軍亂說話,害我白跑一場,但後來我發現了不尋常之處。夜半三更,卻有上百輛車馬停在空地上裝運盔甲兵器,這讓我覺得很好奇。於是我摸近了去觀察,這一瞧卻讓我發現了一個驚人的秘密。”

  “什麼秘密。”王源急切道。

  “原本半夜裝運物資說起來也沒什麼太過驚訝,若是前方急需物資的話時間是一點也不能耽擱的,但我躲在一間倉庫的暗影裡觀瞧的時候,無意間聽到了幾名站在一旁身著唐軍盔甲的士兵的說話,一下子讓我驚訝了。”

  “他們說什麼了?”

  “我沒聽懂他們說什麼了。”公孫蘭皺眉道。

  王源苦笑不得道:“表姐,你不是在玩我吧,沒聽懂他們說什麼是什麼意思?又怎說讓你驚訝了?”

  公孫蘭嗔道:“你笨的很,若是兩名大唐士兵站在你面前,口中說出的話你完全聽不懂,你難道不驚訝麼?”

  王源半張著口驚愕道:“表姐的意思是,他們說的話不是咱們大唐的話?”

  “正是。他們說話嘰裡咕嚕的不知在說些什麼,你說奇怪不奇怪?”公孫蘭點頭道。

  王源道:“莫非是方言?本地人說話也許我們就是聽不懂。”

  公孫蘭搖頭道:“若是方言倒也罷了,可惜不是。方言總是有一句半句的能聽懂,那些人說話完全聽不懂。我當時也很疑惑,在一旁想了半天,忽然想起以前在宮中的時候見過一名奚族使者說的胡語,跟這些人說話的語調完全一樣。”

  王源大驚,低聲道:“表姐的意思是說,這幫搬運物資的人是冒充唐軍的奚族人?”

  公孫蘭微微點頭道:“正是此意。由此便可聯想到一件事情來,我一時難以下定論,畢竟也有很多胡人歸順我大唐,他們加入大唐軍中也不稀奇。安祿山不就是個胡人麼?”

  王源微微點頭,他明白公孫蘭的另一層意思,若只是唐軍中的胡人士兵連夜運送物資倒也沒什麼,但若不是如此,而是另外一種情形,那可是件極為可怕的事情,也是件大逆不道之事。

  “本來我打算回來跟你商量商量,但正當我準備離開的時候,那些人裝好了物資準備連夜出發。於是我臨時決定跟在他們身後,到底瞧瞧這些人是什麼來路。半夜裡,車隊出了北城,一路上關卡暢通無阻,逕自往北走。如果是運往媯州的物資,怎也要經過清夷軍這裡,再分發各處。但這夥人竟然沒走官道,甚至沒有經過任何州府附近,順著一條偏僻小道一路往北,直奔邊境之北而去。至此時我才終於明白,這幫人就是奚族人,至於為何運送這些軍備物資往奚族去的原因,無外乎是那種情形。”

  王源身上發冷,皺眉道:“表姐沒有拿下他們中的某人拷問麼?”

  公孫蘭道:“那還用你說?在過邊境山嶺的時候,他們露宿山谷之中,我半夜摸進去,殺他們了個措手不及。殺了幾十個,抓了其中一名頭領。他們人太多,我也殺不光他們。但抓獲的那個奚族首領卻招供了全部。”

  王源冷聲道:“他說了些什麼?”

  公孫蘭緩緩道:“安祿山和這些奚族人做交易,這些盔甲物資兵器便是給奚族人武裝兵馬的。”

  王源皺眉道:“那奚族人給安祿山什麼來交換?”

  公孫蘭緩緩搖頭,王源道:“不知道?”

  公孫蘭道:“不是,據那頭領說,他們從未帶來任何物資給安祿山,每次都是空車前來,裝滿物資便走,根本沒有任何的交換。”

  王源眉頭擰成一個疙瘩,站起來緩緩踱步,猛然間身子一震,站在原地。

  “你想到了什麼?”

  王源面露冷笑道:“我知道他要的是什麼了,這個賊子,當真膽大包天。”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16:01

第331章 秘密(二)

  王源心中也自駭然,雖然自己知道,在不久的將來大唐王朝會有一次暴風驟雨的洗禮,安祿山便是那個始作俑者。但在此時此刻距離那件大事發生還有近十年的時間,在王源的意識裡,此時的安祿山應該沒有這麼明目張膽。

  以安祿山的精明,無償的提供兵器物資給奚族人這樣的虧本買賣是絕對不會做的。能讓安祿山這麼做的原因一定是對他自己極為有利。而王源此刻能想到的唯一原因便是,安祿山在武裝他們,而武裝他們的原因不言自明。也就是說,其實這並非是無償的供給,而是一場暗中的交易,給予奚族人急需的物資上的幫助,而奚族人會給安祿山另外一種回報。

  雖然下這個結論為時過早,但王源還是覺得這是最大的可能。如果真的如此的話,則說明自己所知的歷史史實正在偏離,或者說正在加速。歷史上九年後的安史之亂正在提前,因為安祿山已經開始磨刀霍霍。

  王源沒有將安史之亂的天機告知公孫蘭,但他仍舊告知了公孫蘭自己對此事的揣測,公孫蘭聽完之後也驚訝的俏目圓睜,呆呆道:“二郎的意思是說,安祿山同奚族人已經勾結在了一起?給奚族人提供武器物資這是要借奚族之力謀反麼?”

  王源輕聲道:“不能排除這個可能,但或許也有另外的原因。也許安祿山和奚族人交易了什麼其他的什麼重要的物資也未可知,只是你詢問的那奚族頭領並不知道交易的內容罷了。又或許此事安祿山一無所知,只是安祿山麾下的將領在幹這倒賣兵器盔甲的勾當,總之,一切皆難定論。”

  公孫蘭細細的想了片刻道:“二郎,我覺得這當中必有重大隱情。嚴莊在雄武城中說的清楚,說什麼安祿山親自下令不准任何人進入那處禁地,這是為何?唯一的解釋便是安祿山是知道這些交易的勾當的,所以才嚴密的掩飾此事。光憑這一點便可排除是安祿山麾下的將領私自所為了。”

  王源當然明白公孫蘭說的是事實,他只不過並不想將這件事說的太明白,因為他並不想此時此刻在這件事上過多的追究下去罷了,就算知道了又能如何?自己此刻的力量完全不足以阻止此事的發生,一個不好還會有殺身之禍。

  公孫蘭依舊在認真的思考著:“安祿山既然同奚族人暗中勾結,那日在他府中赴宴的時候,他又說同奚族人這幾年來在邊境戰鬥激烈,這顯然是掩飾之辭,然則他報往京城的所謂邊境戰事激烈的奏摺也都是謊報軍情,他連朝廷都在欺騙,顯然在掩飾什麼彌天大陰謀。我覺的,安祿山野心甚大,也許是真的要造反。”

  王源心中贊許公孫蘭的分析推斷能力,公孫蘭所提出的事實也提醒王源堅信安祿山正在積極的為謀反做準備。既然到了這個份上,王源也打算認認真真的和公孫蘭探討此事。

  “表姐說的有道理,他謊報軍情一來恐怕是掩飾,二來更是造成一種邊境不寧的假像,讓朝廷更加的依賴他的同時,也可以以此為由要求陛下給他撥付更多的兵器盔甲物資糧草。這樣他便可以更加快武裝奚族人的步伐。”王源正色道。

  公孫蘭挑眉道:“二郎說的很是,這便形成一種惡性的迴圈,安祿山真是機關算盡,好厲害的賊子。二郎,現在我們該怎麼辦?要不要回京揭發他的陰謀?”

  王源搖頭道:“不行,此時回京必引起他們的懷疑,我可以斷定,一旦我們提出中斷差事回京,做賊心虛的他們必會聯想到秘密暴露,我們立刻便有殺身之禍。況且就算我們能成功脫身回到京城,我們也無法指控他的不軌企圖,因為我們並無真憑實據。空口白牙的指責他有謀反之心,對安祿山毫髮無損,而我則可能立刻丟官下獄死無葬身之地。”

  公孫蘭微微點頭道:“你說的對,沒有證據確實不能亂說話,安祿山現在正受寵信,無真憑實據也得不到楊國忠的支持,確實會惹上大禍。那麼我們現在該怎麼辦?”

  王源道:“什麼都不做,一切如常,如果有可能我甚至寧願不要知道這個秘密。無論如何,過了這兩個月再說,待平安回到京城,再從長計議。就算我沒法揭發安祿山,起碼也能向楊國忠進言,讓楊國忠控制安祿山的物資撥付,讓安祿山無法這麼明目張膽的將這些物資送給奚族人。現在要做的便是完全保密,當一切都沒有發生。此事僅限於你我和青兒三人知曉,決不能讓其他人知道。”

  公孫蘭點頭道:“知道了,暫時按你說的做吧,但我覺得這件事怕是不會這麼簡單。要知道,那數百人的奚族兵馬我無法殺光滅口,他們逃走之後消息必會走漏,嚴莊安慶緒他們也會知道,只唯一的好處是,他們未必懷疑是我們所為。”

  王源皺眉道:“這確實是個棘手的問題,我剛才也想到了這件事,所以我說不能中斷行程提出回京,因為一旦提出便等於主動招認了,那便是必死之局。而如果裝作若無其事的話,或許他們會懷疑,但未必會確定是我們所為。如果當真他們確定我們知道了這個秘密並阻截了奚族車隊的話,那也是天意。到時候殊死一搏,能活便活,不能活也就罷了。”

  公孫蘭伸手握住王源的手,低聲道:“是我沒考慮周全,跟蹤他們倒也罷了,不該出手去殺人,由他們去不去打草驚蛇便好了。”

  王源捏著她軟綿綿的手掌微笑道:“不用自責,事情也許並非如想像中的那麼兇險。即便是死路難逃,那又有什麼?能有表姐和青兒相伴,我死也瞑目了。”

  公孫蘭忙道:“放心,若是真的大難臨頭,我拼死也要救你出去了。”

  王源微笑道:“柳鈞一定要救出去,這是我給秦國夫人的承諾,至於我倒是沒那麼重要了。”

  公孫蘭道:“那我便一起救出去便是,大不了同死。”

  在一旁表情嚴肅的青雲兒也輕聲道:“對,大不了同死便是。”

  王源呵呵笑道:“怎麼搞得跟馬上就要大難臨頭一般,不過我們確實是要做好準備了,明日起我會讓劉德海加強警惕,所有貼身護衛也必須更加的警惕,我們也要多觀察嚴莊和安慶緒的舉動,決不能蒙在鼓裡。”

  三人在燈下坐談良久,直到三更天,見公孫蘭滿臉疲態,這幾日應該吃了不少苦,王源也不忍再讓她煎熬,這才各自散去。

  ……

  清夷軍原本只是軍鎮,在成為媯州治所之後規模擴大了不少,范陽節度使所轄駐紮在此的兵馬有一萬三千人,分佈在清夷軍鎮以及北境的七八處防禦軍鎮之中,清夷軍本鎮只有五千兵馬駐紮於此。

  但畢竟規模有限,全城兵馬連同百姓一起不過兩萬人,處於邊境危險之地,也沒什麼繁華的商業和奢華的場所,大街上基本可見的便是皮貨藥材商人的店鋪,這裡盛產皮毛和藥材,其他的娛樂設施基本上沒有。

  王源一行也懶得在寒冷的天氣裡逛這座灰濛濛毫無情趣的城池,計畫在清夷軍鎮逗留一日休整,這一整天時間裡眾人也都躲在館驛裡烤火聊天,無聊之極。嚴莊和安慶緒顯然也不願多來打攪,上午派人來詢問黜陟使有何安排,得知黜陟使旅途疲乏勞頓不想出門的消息後,倒也樂的清閒。

  一天時間很快過去,天近擦黑,北城門外一小隊身著唐軍盔甲的騎兵在陰暗的暮色中抵達城下,城門守軍不敢亂開們,拿著對方用箭射上來的書信去稟報。太守錢文魁正陪著嚴莊和安慶緒在衙門後堂喝酒,找了城中僅有的一間青館的兩名長妓陪著喝酒唱曲,摸摸捏捏之間倒也滿室春意,足以打發無聊的時光。

  信送到之後,錢文魁打開那封信時頓時一愣,立刻將信交給嚴莊和閱覽,嚴莊一抽出信封內的羊皮信紙,看到上面歪歪扭扭的簽名時便立刻將正咯咯嬌笑撒嬌斟酒的兩名妓女推開,呵斥她們退出屋子外。

  兩名妓女不情不願的離開之後,嚴莊低聲道:“錢太守,請你去傳令讓他們進城來。”

  錢文魁拱手應諾,起身去了,安慶緒喝的半薰,正因為身邊的女子被摒退而詫異,聞言知道有事,忙問道:“嚴先生,發生何事了?”

  嚴莊將信交給安慶緒道:“你瞧瞧。”

  安慶緒看了一眼楞道:“這不是咱們頒給宇文將軍的秘密通行關帖麼?他怎麼來這裡了?這次的物資押運不是他負責的麼?應該早已過了北境才是。”

  嚴莊道:“我也覺得奇怪,怕是有什麼事兒,所以讓錢文魁放他進城。”

  安慶緒皺眉道:“不會是出了什麼差錯了吧。”

  “但願如此。”嚴莊咂嘴道。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16:01

第332章 循跡

  十幾名奚族騎兵著唐軍將領從北門進城,無人對他們的身份有任何懷疑,大唐制式盔甲掩蓋了他們外形上和唐人的差別。唯一讓人覺得有些奇怪的是一名身材高大的士兵的馬鞍後方蹲坐著一條體型龐大毛髮蓬亂目光銳利的獒犬,這是很少見的。

  十幾騎在錢文魁的帶領下直奔郡守衙門,矯健的下了馬,十幾人在指引下闊步前往後衙之中,那裡嚴莊和安慶緒正在屋子裡等待著他們的到來。

  身材健碩的宇文雄走在最前面,手中挽著那條威風凜凜的獒犬的皮帶,腳步震得地面咚咚作響。隨行的其他人被攔在屋外,但宇文雄被允許直接進屋面見嚴莊和安慶緒。

  “嚴先生,二公子,宇文雄有禮了。”見到嚴莊和安慶緒,宇文雄拱手行禮,但連腰都沒彎一下。

  嚴莊微笑拱手道:“宇文將軍,咱們數日前雄武城才見了面,怎地你又來這裡找我們?那日談的不夠詳細麼?還有什麼事兒要說的?”

  宇文雄伸手將頭盔脫下,隨手往桌上一丟,露出滿頭亂蓬蓬彎卷的黃髮來,大剌剌的往桌邊一張椅子上一坐,伸手抓起桌上盤子裡的一隻雞腿朝獒犬面前一丟,那獒犬躍起身來,在半空中便將雞腿接在口中嗚嗚大嚼。宇文雄滿意的點頭,伸手又抓起一隻雞腿自顧大嚼,端起酒壺灌了幾口酒水。

  嚴莊和安慶緒皺眉看著這奚族蠻子自說自話毫無禮節,安慶緒終於忍不住道:“宇文將軍,這裡是大唐媯州郡衙,不是你奚族的帳篷。站在你面前的是本將軍和嚴先生,可不是奚族部落的屬民。來到我的地方便要講我們的規矩,要坐下吃喝也要我請你坐下才能吃,你未免目中無人了。”

  宇文雄一愣,呸的一聲吐出口中的雞骨頭站起身來,用蹩腳的官話道:“二公子倒是惡人先告狀了?我宇文雄沒先來責問你們,你們倒是怪我不打招呼吃了你兩塊雞骨頭,喝了你幾口酒了。那好,你們殺我手下押運物資的兄弟的時候可曾講規矩了?你們安大帥和我奚王李魯蘇訂下的約定還算不算數了?”

  安慶緒皺眉道:“你胡言亂語說的什麼話?什麼殺你的兄弟,什麼約定不算,你這蠻子是昏了頭了吧。”

  宇文雄伸手在桌子上猛拍一掌,怒道:“好,既然你們不承認,我也不想多說了,本將軍這便回去稟報我王,你們說話不算數出爾反爾,咱們之間的協議就此作廢。數日後我親自請領兵馬攻打你們,咱們還是在戰場上講理比較好。反正咱們奚族人這幾年沒打仗,一個個都急的嗷嗷叫呢。”

  宇文雄抬腳便向外走,嚴莊冷聲喝道:“站住。”

  宇文雄扭頭道:“怎麼?要留我是麼?我宇文雄可不是那麼好惹的,殺了我我也要帶走你們兩個的狗命。來吧。”

  宇文雄說吧,伸手滄浪一聲從腰間抽出一柄薄如蟬翼彎若弦月的胡刀來,那條獒犬感應到主人的氣息也齜牙咧嘴露出森森白牙伏地低吼,隨時會撲上去的樣子。

  廊下士兵一陣呵斥怒駡,有人彎弓搭箭逼住十幾名奚族騎士,十幾柄刀槍也對準了宇文雄的身體,若宇文雄一動,怕是立刻便是廝殺之局。

  安慶緒有些慌張,身子下意識的往嚴莊瘦弱的身子後面躲,眼睛盯著嗚嗚亂吼的獒犬。倒是嚴莊身子不動,雖是一介書生,但卻沒有絲毫的慌亂。

  “宇文將軍,這便是你來找我們的目的?你話都沒說明白便要動手血拼麼?安帥和你家奚王歷經多次會晤才達成的約定,便被你一言毀了麼?”嚴莊冷然道。

  “先不守承諾的是你們,可怪不得我奚族人。你們唐人最言而無信,最是無恥。”宇文雄低喝道。

  嚴莊皺眉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你不能說明白麼?我到現在也沒聽明白你為何發怒。”

  宇文雄冷喝道:“你愛裝糊塗也由得你,你要聽是麼?我便說給你聽,先讓你們這些廢物都滾出去,那兵刃指著我是逼著我說麼?”

  嚴莊有些好笑,這些奚族人的自尊心太強,什麼都要計較,於是擺手道:“都退下。”

  安慶緒擔心道:“嚴先生,人都退了,萬一他……”

  嚴莊皺了下眉頭,但還是低聲安慰道:“二公子莫擔心,我心裡有數。”

  士兵們退出屋子之後,宇文雄也將手中的胡刀緩緩回鞘,對著腳邊狺狺低吼的獒犬呵斥了一聲聽不懂的話,那獒犬立刻恢復平靜,靜靜坐在原地。

  “嚴先生,我告訴你,我押運物資的車隊在過境時被人襲擊,死了我四十多名兄弟,所有的物資車輛都被人放火給燒了。你怎麼解釋?”

  “什麼?”嚴莊和安慶緒均大驚:“在何處遭遇襲擊?”

  “嘿嘿,裝的倒是挺像,就在燕山南邊白陽鎮東北的山谷裡,正要經山谷進入我奚族的領地,你可莫說你什麼都不知道。”

  嚴莊皺眉沉吟道:“此事當真?”

  宇文雄怒道:“難道我還捏造不成?不信你問我隨行的兄弟。你們當真無恥,幹了卻不敢承認,滿口全是抵賴。”

  嚴莊不理他的指責,沉聲問道:“攔截你們的是什麼人,有多少人,你看到他們的身份了麼?你說個清楚。”

  宇文雄怒道:“哪有多少人,從頭到尾只有一個人,功夫極高。半夜裡突然襲擊我們,殺人點火如鬼魅一般。我們開始以為是很多人,待發現只有一個人的時候卻已經遲了,讓他稱黑給跑了。”

  “一個人?”嚴莊訝異道。

  宇文雄面色微紅,有些羞慚之色。幾百人的押運隊伍被一個人殺的落花流水,死了幾十人卻沒摸到來者一個手指頭,這事兒讓宇文雄極為惱火。雖然明知對方是出其不意且趁著天黑,再加上武功極高,但他還是覺得心裡堵得慌。

  “是一個?你們唐人的武技當真邪門,我也不得不佩服。但是你們派的人,你裝什麼驚訝?”

  “你如何斷定便是我們的人?”嚴莊皺眉道。“你剛才還說連身份都沒確定,面也沒見到。只是黑夜裡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一個人罷了。”

  “你當我們傻麼?我一命兄弟臨死前抓碎了那人的衣角,我養的獒犬最善於追蹤獵物,嗅到了那人的味道便一路帶領我們來到這裡,這說明那人襲擊了我們之後便一路來到此處。這城裡都是你們的人,難道你還要抵賴麼?”

  “光憑一條狗你便能斷定是我們的人?這狗能嗅出什麼來?當真好笑。”安慶緒插言道。

  宇文雄怒道:“你不信?我奚族狼犬最擅追蹤氣味,你不信我便讓你見識見識。”

  說罷宇文雄伸臂橫掃,將桌上的殘羹剩菜盡數掃落地上,幾十盤肉食菜蔬混雜在一起,滿地狼藉。宇文雄伸手在懷中摸出一枚銅錢來在獒犬鼻子前湊了湊,讓獒犬聞了氣味。之後一手蒙著獒犬的眼睛,另一手將銅錢丟進一堆氣味各異的殘羹冷炙之中,再用靴子將地上的狼藉一陣糊弄,乒乒乓乓之後那枚銅錢已經不知在什麼位置了。

  宇文雄低喝一聲莫名之語,放開狼犬的眼睛,那狼犬張著鼻子一陣亂嗅,片刻後在一片狼藉之中叼出了那枚銅錢來。

  “如何?數十種氣味都能分辨的出來,這便是我奚族狼犬的本事。”宇文雄得意洋洋道。

  嚴莊點頭道:“我信了,但我告訴你,此事絕非我等所為,如果那人進了此城,我們定然會找出他來,但你想,我們破壞安帥和你家奚王的協議于我們有何益處?”

  宇文雄皺眉道:“我也覺得有些疑惑,但確確實實這人進了此城,想辦法找到他才是正經。”

  嚴莊道:“正是,既然你這獒犬這麼神奇,何妨再借助它的本事,讓它在城裡找一找,沒准還能嗅到線索。若是能找到那人落腳之地,一舉便能抓獲了。”

  宇文雄想了想道:“好吧,就依你這麼辦,無論如何要給我死去的兄弟一個交代。”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16:01

第333章 雞鳴

  一場秘密的搜索在黑暗中展開,奚族獒犬的嗅覺確實靈敏,雖然公孫蘭昨夜歸來時越城牆而入,獒犬也丟失了目標,但是在沿著城牆搜索一圈之後,在城牆西北角,獒犬還是捕捉到了一直追蹤的氣味。而公孫蘭正是從此處潛入城中的。

  時間雖然過去了一天的時間,但這微小的氣味在獒犬的鼻子中卻如通天大道般的清晰可辨。而陰沉的天氣也沒有如當初在永安坊那般帶來一場大雪,足以掩埋痕跡和氣味,所以沿著這條氣味的通道,在半夜時分,搜索的目標終點鎖定在了王源落腳的館驛之中。

  這一發現讓嚴莊和安慶緒既驚恐又慶倖。他們怎也沒想到,只在雄武城停留了一天的時間,而且王源幾乎全程就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受到監視,卻依然獲悉了這個決不能曝光的秘密。慶倖的是,此人操之過急,竟然命人去襲擊奚族運送物資的車隊,以至於被追蹤至此暴露了底線。

  郡衙後堂中,嚴莊、安慶緒、宇文雄等人立刻緊急商議應對之策,氣氛極為緊張。

  “嚴先生,還等什麼?這個王源既然已經得知這麼重大的秘密,那是無論如何也饒不得了,你們該立刻調動兵馬將他們盡數殺了滅口才是當務之急,還猶豫什麼?”宇文雄對嚴莊要求商議此事很是不解,言語中也甚為不滿。

  安慶緒也很不解,附和道:“先生,宇文將軍說的是啊,既然查明那人是王源的人,定是王源指使為之。需要立刻下決斷,將王源極其隨從人員兵馬一併絕殺,以絕後患。”

  嚴莊微微搖頭道:“兩位莫慌,想動手隨時可以動手,在我們的地盤裡,隨時可以絕殺他們。但無論做什麼事都要考慮周旋,不可莽撞行事留下隱患。如果王源在媯州治所清夷軍鎮館驛之中遭遇襲擊而死,朝廷問起來如何解釋他的死因?這王源既是陛下喜歡的人,也是左相楊國忠的心腹,殺他容易,如何讓陛下和楊國忠不生疑惑,不因王源之死引發更多的麻煩,這才是需要考慮的。如果安帥在這裡,想必他也必不會輕易的下令在清夷軍鎮中便動手。”

  宇文雄皺眉道:“嚴先生這是什麼意思?莫非還要留著這禍患不成?要知道他獲悉的可是你家安帥和我奚王之間的秘密,可不是什麼雞毛蒜皮的小事。他若回到京城,你家安帥可要人頭落地了。”

  安慶緒也叫道:“是啊,先生你是不是糊塗了。”

  嚴莊皺眉道:“我何曾說要饒過他們了?只是要殺他們也要殺的不留後患才是。在城裡殺了欽差後患無窮,所以要殺他也要找個合適的地方,足以讓朝廷無話可說,無所懷疑便是。”

  “那你說怎麼殺他?”宇文雄怒道。

  嚴莊負手踱了幾步道:“恐怕還要請宇文將軍幫忙,這件事由你們解決為好。”

  “怎麼解決?”

  “很簡單,明日上午王源便會和我們一起出城往北,一路巡視文德、白陽、龍門、廣邊四縣防禦,這都是和你們奚族交界的邊境之地,朝廷所知道的是邊境戰事頻繁,兇險之極。而王源一旦在邊境遭遇你們奚族兵馬的襲擊而死,陛下以及朝廷中的任何人都無法對安帥問責,只能怪王源命苦了。”嚴莊淡淡道。

  安慶緒一拍大腿叫道:“妙計啊,若是被奚族人殺了,也怪不到咱們頭上了。”

  宇文雄皺眉道:“你們這些唐人當真陰損,這又要嫁禍到我們奚人身上,讓你們的陛下對我奚王恨之入骨了,你們倒是一點責任也沒有。”

  嚴莊微笑道:“宇文將軍,話不能這麼說,朝廷對你們奚人再恨之入骨有何用?安帥已經和你家奚王達成協議,又不會對你們如何,你有擔心什麼?最重要的是這麼一來你們既能親手報仇,又能保住秘密且不會讓朝廷生疑,這正是一石三鳥之策。”

  宇文雄皺眉道:“罷了,我可沒興趣聽你絮叨這些,告訴我,我們該怎麼做?”

  嚴莊微笑道:“很簡單,你連夜回去,帶領兵馬在我們巡查的線路上設伏。我看鳴雞山北邊的山谷很是合適,那裡山高林密,一旦開戰,兩頭堵住便是甕中捉鼈。兩日後我們會陪同王源抵達那裡,屆時我們會找個理由帶兵離開,讓王源的兵馬和少量我們的兵馬繼續前行通過山谷,到那時便看你的手段了。記住,一個活口也不能留,全部絕殺。留下一個都是禍患。”

  宇文雄點頭道:“好,但我有個條件,此次被截殺燒毀的我的手下兄弟和那批物資,你們需要撫恤並無償補給我們,那一千套盔甲兵刃我們可沒運到族中。”

  嚴莊點頭道:“這個我做主了,補給你們便是,只要你們將王源和他的隨從盡數絕殺,我們安帥不會虧待你們的。”

  宇文雄滿意的點頭,起身拱手道:“既如此我也不耽擱了,這便回去準備,後會有期。”

  嚴莊和安慶緒起身相送,宇文雄闊步離開郡衙,帶著手下急火火的上馬疾馳出城,回去佈置去了。

  嚴莊又連夜寫信命人送往幽州城,詳細稟明此事,告知安祿山不得不動手了,請安祿山做好對朝廷詰問的準備。又詳細研究了明日所行的路線以及安排了屆時如何撤離的計畫,這才拖著僵硬的身子上床歇息。

  次日上午,大隊人馬再次出發往北,雙方各懷心事,但表面上卻氣氛融洽絲毫沒有表露。離開清夷軍鎮之後,越往北越是一片荒涼,寒風凜冽天地蕭索,坑窪不平的官道已經不能稱之為官道,車馬行走艱難之極。

  王源看上去興致還不錯,雖然沒什麼美景可看,但絲毫沒有顯得沮喪。一路上談興濃郁,嚴莊也竭力配合,每到一處嚴莊均有典故故事可說,而且都是真實的故事,也讓王源對這片蒼茫野地產生了極大的敬畏之情。

  燕山以南這片大地歷來是中原同北方民族的征戰之地,荒草掩蓋的山丘平原之下,幾乎每一寸土地上都有過戰鬥過的血肉和屍骨,只是歲月悠悠,這些人埋骨於此化為泥土,後世之人卻並不得知罷了。身處這個時空和這片土地之上,越發讓王源感覺生存之艱,發展不易。每一個王朝每一個民族都在浴血搏殺為了爭奪一席生存之地,從這個角度來說,倒也無正邪對錯之分。

  十月二十六午後,大隊兵馬抵達雞鳴山南麓,這裡距離奚族的領地已經不足三十裡,遠遠看著連綿的矮山之間一峰獨秀矗立天地之間,讓看了數日的荒涼草野之地的人們心情為之一暢,精神也為之一振。

  “王欽使,前面此山便是雞鳴山了,當年東突厥入侵媯州一帶,太宗皇帝親率兵馬在此駐紮迎擊,夜間聞雞鳴於山谷之間,故而賜名為雞鳴山。而且你瞧,這座獨峰東凸西沉,想不想是一隻昂首向東方鳴叫的雄雞?”嚴莊指著遠處的山峰對王源笑道。

  王源微微點頭,說實話這山形一點也不像是雄雞,不過王源相信太宗賜名的故事是真的,也許李世民叫此處為雞鳴山之後,他人便牽強附會說山形像是一隻大公雞了。

  “好一座大山,真是壯麗之極。北邊便快到奚族邊境了吧。”

  “正是,所以過了雞鳴山咱們便不能再往北了,為了欽使的安全,咱們需要遠離奚族邊境,奚族人可是經常在燕南一帶行動的。咱們過了此山便往東走,直奔龍門縣和廣邊軍去,那裡是我邊境重兵守禦之地,有近六千兵馬駐紮,安全上當可無虞。”嚴莊撫須笑道。

  王源點頭道:“聽嚴先生和二公子安排便是。”

  安慶緒呵呵笑道:“王欽使放心,有我們護送著,王欽使不會少一根毫毛的,保證你能安安全全的走過這一趟,平平安安的回到京城。王欽使,咱們加加腳力吧,爭取在天黑前抵達山邊宿營休整,明日一早便可穿越山谷了。”

  王源笑道:“好,那咱們便快馬加鞭吧。”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16:01

第334章 覺察

  大隊人馬於雞鳴山南坡下的一塊平地上紮營露宿,紮營時發生了一件小插曲,讓嚴莊和安慶緒很是擔了一會心。

  一路來紮營的時候,劉德海的兵馬和范陽節度護送兵馬都是穿插駐紮在營寨四周,這也是王源為了表示自己對嚴莊和安慶緒的信任而主動提出的。但今晚,劉德海的兵馬搶先圍著王源的帳篷周邊駐紮下來,將王源和嚴莊安慶緒等人徹底隔離,這引發了嚴莊和安慶緒的疑慮。

  晚飯後,嚴莊來到王源的帳篷裡探聽口風,想知道是否是因為王源知道了什麼而故意做出這樣的調整。但王源聽到嚴莊輕描淡寫表達出的疑問之後的回答打消了嚴莊的疑慮。

  “這是劉將軍在幽州時便提出的建議,他說抵達奚族邊境周圍必須要做好嚴密的防衛,和范陽兵馬混編駐紮會在意外發生時產生混亂。我本是覺得沒這個必要的,但今日嚴先生說山北便是奚族人活躍的地帶,這讓劉將軍極為憂慮,所以他才竭力要求如此。你知道,他肩負護衛我的職責,我也不能太干涉他的決定,畢竟於軍事上我是不太懂的。其實我倒是寧願在范陽兵馬的護衛之下,因為你知道,劉將軍所率的是地方團練兵馬,和范陽兵馬比起來差了老大一截。但這話我可不能說,若說了,劉將軍豈非要氣死了。”

  嚴莊哈哈大笑,這王源說的倒是真心話,一路上嚴莊目睹劉德海所率的護衛兵馬的一些行為甚為不屑,這些團練士兵明顯是烏合之眾,一路上風餐露宿,范陽節度兵馬屁都不放一個,而這些團練士兵卻個個抱怨不停,疲憊不堪,顯然不是什麼精兵。

  嚴莊甚至一度認為,王源之所以同意讓他的護衛兵馬和范陽兵馬混編駐紮,那是因為這樣王源覺得更安心,而此刻王源的話也印證了自己的揣測。

  簡單寒暄了幾句後嚴莊離開了,在他離開之後,王源召集眾人進自己的帳篷召開了一次秘密會議,公孫蘭、劉德海、柳鈞、青雲兒紫雲兒等人均在列,一向不太開口說話的公孫蘭今日一反常態成為了會議的第一個說話的,而她的第一句話便讓眾人驚訝不已。

  “諸位,目前我們已經處於危險之中,我懷疑有狀況要發生,所以我要求二郎召集諸位來商議此事,要諸位心中有數,做好一切緊急的準備。”

  出了王源之外,眾人均驚愕不已,面面相覷。

  “公孫姑娘,怎麼回事?今日欽使突然要我調整佈防,我便意識到有事發生,請公孫姑娘明言,卑職也好加強警惕。”劉德海皺眉道。

  “是啊,姐姐說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兒。”紫雲兒也道。

  柳鈞自從上次事件之後倒是乖了不少,這次居然沒有出聲詢問,但表情倒是滿臉急切。

  公孫蘭朝王源看了一眼,王源緩緩點頭,公孫蘭靜靜道:“昨天夜裡我們宿營時,有人偷偷出營。我在帳篷中打坐,聽到馬嘶之聲於是悄悄去查看,發現有三騎從營中出發一路往北去。於是我騎馬偷偷跟蹤,發現他們正是往雞鳴山而來。就在紮營前,我看到那三騎歸隊之後,那三人直奔嚴莊和安慶緒的帳篷裡去,這讓我產生了極大的疑惑,所以才讓二郎命令劉將軍改變佈防,加強護衛的。”

  劉德海不解的道:“這能說明什麼?這三騎也許是派出去的斥候探路的,自出幽州以後,一路上不都是這麼幹的麼?”

  王源咳嗽一聲插話道:“我來解答劉將軍的疑問。大隊人馬行軍一路上放出斥候騎兵探路偵查這是正常的,但半夜放出斥候卻很少見到。天寒地凍,道路難行,又沒有視線,讓斥候半夜出去探查能有什麼效果?這是其一。其二,你們發現沒有,這一路上嚴莊和安慶緒放出的斥候都是十人一隊,輪流查看前方情形,放出十二隊斥候,白日裡每個時辰都有兩隊斥候回來稟報,毫無差錯。這看來正是范陽節度兵馬已經固定的一種偵查方式,那麼三人一隊半夜出去,這顯然不是他們慣常的手段。”

  柳鈞終於忍不住插話道:“老師說的很是,我也一路上觀察了這種情形,他們確實是每次放出兩隊,每隊十人,沿著我們前行兩側的側翼偵查。每個時辰必有兩隊出發兩隊歸來,這確實使他們已經固定好的手段。”

  王源贊許的看了柳鈞一眼道:“柳鈞進步很大,要時刻注意觀察,才能有所發現。這便是第二個疑點。這三人夜間出營,我只能解釋為不想讓人知道他們的行跡。而他們在今日天黑前趕回營中,按照馬匹的腳力來說,他們並沒有走出多遠,這也否定了他們是前往雞鳴山北邊的龍門通知當地守軍我們到達的消息的可能。然則他們既非斥候,又非送信給龍門縣守軍,出營的目的何在?誰能解答這個疑問?”

  眾人皺眉思索,經王源這麼一說,倒是確實有些奇怪。行軍之中,軍紀嚴明,除了受命的斥候,普通軍士哪有隨隨便便半夜出營閒逛的道理,既出營,必是身負使命。而這三名士兵到底是去幹什麼的,讓人甚是迷惑。

  柳鈞張口欲言又止,王源給他一個鼓勵的眼光,柳鈞受到鼓舞,朗聲道:“老師,我剛才算了算這三人的腳力和離開歸來的時辰,發現他們從出營到折回最遠不過是走到眼前這座山的山谷裡,撐死了不過到達山北。是否這三人只是進到了雞鳴山中,然後便折返歸來了。他們三個到山中作甚?莫非是去送信給什麼人?這山裡有關口或者駐紮著兵馬不成?”

  王源贊道:“好小子,果然是有天賦,這也正是我和公孫表姐討論半天得出的結論。這三人既非斥候,又非去龍門送信,他們只能是奉命去執行一項使命。按照腳程,他們只能行到山谷之中,這便是件怪事了,這雞鳴山山谷中只有一處驛站,也無城鎮關卡駐兵,他們進去作甚?我只能懷疑他們是將我們即將穿越山谷的消息通知給山谷中的什麼人。為何要將我們的行蹤告知山谷中的什麼人?這是件極為可怕的事情。而且這三人回來後去嚴莊和安慶緒的營帳中覆命,顯然嚴莊瞞著我們做了什麼佈置,這更是讓人擔心。”

  眾人均皺眉苦思,雖然分析的有道理,但並不能說明這對自己等人不利的,這一點無法解釋。

  劉德海提出了這個疑問:“即便如此,也不能說明嚴莊要對我們不利啊,他們若是對我們不利,在沿途任何時候都能動手,何必玩這麼多花樣。”

  王源靜靜道:“我不能告訴你真正的原因,這個原因告訴你們對你們沒好處。我只能告訴你們,這一切在我看來這是惡意,而且是大大的惡意。從現在起,所有人都要提高警惕,睜大你們的眼睛。除了自己人,誰也不能相信。明日進山谷之後,我們要緊緊跟隨安慶緒和嚴莊,一旦有異動,我要求首先擒住這兩人,拿住他們當人質。另外剛才所說之事需嚴加保密,不准露出半句口風來。都明白了沒有?”

  劉德海雖滿懷疑慮,但面對如此鄭重下達的命令也只有堅定執行這一條。回營之後,劉德海叫來手下隊正旅帥等人傳達命令,讓他們都緊張起來,這一路上真正的考驗也許就要到來了。

  半夜裡,營地後方喧鬧異常,在劉德海等人警惕的目光下,一隊舉著火把的騎兵從來路趕來,報名身份是唐軍兵馬,然後便被接引到另一側嚴莊安慶緒的營地裡。劉德海連忙去稟報王源,王源也甚是疑惑,但不久後這一切便有了答案。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16:01

第335章 馬腳

  寒風中火把獵獵作響,穿戴整齊的嚴莊和安慶緒在數十名士兵的簇擁下來到王源的營地裡。

  接到稟報的王源身披大氅站在營帳前迎候,雙方見禮已畢,王源欲引二人入帳就座,卻被嚴莊拒絕了。

  “王欽使,就在此處說話吧,有一事需立刻跟欽使稟明,事務緊急,不得不打攪欽使休息了。”嚴莊拱手道。

  王源笑道:“嚴先生有話便說,不必客氣。”

  “好,那我就直說了,适才我和二公子剛剛接到安帥派人送來的急件,要我二人急速趕回幽州去,所以嚴某和二公子特趕來告知欽使此事,請欽使示下。”嚴莊雙目注視王源的臉上,觀察王源的反應。

  王源一愣道:“安帥召你們回幽州?出了什麼事麼?”

  嚴莊道:“信裡沒有說,我等也不好妄猜。但既然派人星爺送急信召回我二人,必是有重大緊急之務,否則安帥也不會這麼做了。”

  王源沉吟片刻道:“既然如此,那咱們立刻拔營回頭回幽州便是,安帥急令,可耽擱不得。劉德海,立刻下令,準備連夜開拔。”

  劉德海拱手應諾,便要去下令拔營,嚴莊忙擺手道:“且慢。欽使誤會了,安帥的意思是要我和二公子回幽州,特意交代不要因此耽擱王欽使的行程,只是我和二公子無法陪同你一起巡邊罷了。”

  王源皺眉道:“你的意思是,我繼續我的行程,你們二位奉命回幽州麼?”

  嚴莊點頭道:“正是,這也是安帥信中的意思。安帥信中對欽使的安全極為關心,故而我跟二公子商量了一番,認為即便我和二公子要回幽州,但欽使的護衛安全一定要安排好。所以嚴某決定留下三百精騎讓候偏將率領,匯通欽使手下護衛兵馬共同護衛欽使安全。另外我已經派人即刻去龍門縣通知當地守軍,讓龍門縣戍邊將領撥出一千兵馬前來接應,不出意外的話明日午時欽使穿過雞鳴山峽谷抵達山北的時候,他們的接應兵馬便到了。這樣便有一千八百兵馬護送欽使巡視邊境,安全上當可無虞,我等也就可以安心了。至於欽使職責內的其他需要溝通的事宜,待欽使回到幽州時,嚴某和二公子一定積極協助便是。不知欽使認為這樣的安排如何?”

  王源想了想道:“嚴先生和二公子考慮的如此周祥,本使甚為感謝,覺得這樣的安排甚好,那麼嚴先生和二公子這便要連夜啟辰麼?”

  “安帥之命,雷厲風行,我等可不能耽擱了,這便要啟辰回幽州。在此也算是和欽使暫別了。好在不久後咱們便能在幽州聚首,欽使多多保重吧。”嚴莊拱手行禮,安慶緒也罕見的拱手規規矩矩的行了個禮。

  王源笑道:“好,那咱們便後會有期,來人,斟酒來,嚴先生和二公子雖然走得急,但這辭行酒還是要喝一杯的。”

  有人取了三隻酒碗來斟滿酒水,王源舉碗同嚴莊安慶緒喝幹離別酒,三人好像心照不宣般的哈哈大笑著拱手而別。嚴莊和安慶緒像是早做好了準備一般,拔營的速度不是一般的快,半個時辰之內便已經全部準備完畢。火把照耀之下,七百多騎往來路而去,不久後轉過山梁消失不見。

  一番折騰,距離天亮已經沒有多久了,王源也不打算繼續休息了,索性召集眾人來帳中商量。因為嚴莊和安慶緒的突然離開留下了諸多的疑點,王源需要同大家商議一下,聽一聽眾人的看法。

  劉德海率先發話道:“卑職覺得此事很是怪異,但卻說出何處奇怪。按理說要是安祿山召回他二人倒也沒什麼毛病,但總給人一種怪異的感覺。”

  柳鈞道:“何止是怪異,看上去更像是避而遠之的意思,明日一早我們便要過雞鳴山峽谷,他們半夜突然離去,感覺像是一場陰謀。”

  王源沉默點頭,看向公孫蘭,公孫蘭輕聲道:“柳鈞說的對,昨夜我們才分析了些反常舉動,那麼嚴莊和安慶緒此刻的突然離去則更為反常。如果昨晚我們分析那三名離營的士兵是進入雞鳴山峽谷中給什麼人送信的話,那嚴莊和安慶緒此刻的離去便說明了一件事,他們並不想陪同我們過雞鳴山峽谷。所以,也許一個這是醞釀著一個巨大的陰謀。當然,這一切都是揣度,如果安祿山確實急召嚴莊和安慶緒回幽州的話,那這一切都是個巧合,也許那三名士兵也不過是臨時派出探路的哨探也未可知。”

  王源環視眾人道:“都說完了麼?那麼我來談一談我的看法吧。”

  眾人均側耳細聽,但聽王源道:“關於今晚嚴莊和安慶緒的突然離去,我認為這只是一場做戲。你們想一想,我們離開幽州到達雞鳴山已經走了六天六夜了吧,安祿山派人送信到此召回嚴莊和安慶緒,一來一回再快也要七八日光景,若幽州城中真的有什麼急事的話,待此二人趕回去,黃花菜都涼了,還有什麼用?”

  王源繼續道:“再者來說。幽州城有安祿山坐鎮,數十名安祿山的手下心腹將領和數萬兵馬駐紮,即便有什麼急事,難道安祿山自己無法處置?偏偏要嚴莊和安慶緒回去才能處理?這不是天大的笑話麼?嚴莊雖是安祿山所倚重的謀士,但也沒有重要到離開他不行的地步,安祿山若是如此依賴一名謀士的話,那他也無法有今日的局面了,這是第二個疑點。”

  “其三,如果確實是安祿山急召他們回幽州的話,嚴莊和安慶緒在剛才辭行的時候為何不拿出安祿山的信來佐證?要麼是他們認為沒必要,但還有一種可能便是根本沒有什麼安祿山的急令,只是他們做戲罷了。給我的直覺是第二種,因為當我說要和他們一起回幽州的時候,他忙說安祿山的信裡要求我繼續前行,按理說傳達安祿山交代給我的話的時候該不該拿出信來佐證?但他沒有,只是隨口說出而已,給我的感覺他是信口編造。”

  眾人紛紛表示同意,心中也自佩服。論分析能力,怕是無人強過王源了,片刻之間便分析了個一二三來,而且頗有道理,這一點座上人皆自認不如。經過這麼一分析,今夜嚴莊和安慶緒的行為立刻變得漏洞百出起來。

  “那二郎認為,他們做戲的意圖到底為何?”公孫蘭問道。

  “我說了,這絕對是大大的惡意,我幾乎可以斷定這雞鳴山峽谷是兇險之地了。嚴莊和安慶緒不願隨我們進峽谷,他們欺騙我們單獨進入谷地,怕是有極為險惡之事等著我們。我突然想起了我的前任席建侯的死因來,當時傳到京城的消息是席建侯在邊境為契丹人截殺,屍骨無存。我在想,是否我們也在步席建侯的後塵。”

  公孫蘭悚然道:“要是照你這麼說,豈非說明他們已經知道了那件事已經暴露,所以要找個最合適的理由致我們於死地?”

  王源道:“雖我不願相信,但怕是確實如此了。我想你歸途之中必是留下了蛛絲馬跡,被他們追蹤到了。”

  公孫蘭沉吟道:“都怪我,我不該動手殺人毀車的,打草驚蛇了。”

  王源微笑道:“現在不說那些,世上沒後悔藥可吃,眼前的事情才是重點。如果這一切判斷無誤的話,我想我們定有一場惡戰了。”

  除了青雲兒,其他幾人都不知王源和公孫蘭在說些什麼,柳鈞不斷的出聲發問,王源也決定不再隱瞞,索性將公孫蘭那晚發現奚族人和安祿山勾結之事一五一十的道出,最後點明此事恐怕已經洩露,所以極有可能前面山谷中設有埋伏,要將所有人盡數滅殺在山谷中。

  眾人驚愕無語,劉德海和柳鈞這一路上一直縈繞在心中的疑問也得以解開。從公孫蘭歸來之後,兩人也沒敢問公孫蘭那晚之後到底去了何處,卻原來是發現了這樣的秘密,所以消失了幾天,正是一路跟蹤下去,且截殺了那運送物資的奚族人車隊。

  得知了所有的秘密之後,大家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如果真如王源和公孫蘭分析的那樣,那自己這幫人顯然已經淪落到了最險惡的境地。嚴莊和安慶緒這一走,正好露了馬腳。

  然後,一個急迫的問題在眾人的腦海之中浮現。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16:02

第336章 清內

  “老師,既然如此,天亮以後我們還過這雞鳴山山谷麼?”柳鈞問出了那個大家都關心的問題。眾人均屏息凝神看著王源,等待他的回答。

  王源輕聲道:“過,必須要過。”

  “這卑職就不懂了,既然我們懷疑山谷之中有埋伏,卻為何要自投羅網?”劉德海不解道。

  王源道:“你以為我們還有退路麼?如果适才的分析無誤的話,無論如何嚴莊和安慶緒都不會容我們活著離開河北道。我可以斷定,剛才拔營而走的嚴莊和安慶緒並未走遠,也許就在後方不遠處窺伺著我們的動靜。也許他們調集了更多的兵馬在後方堵截我們的後路,我們無路可退。”

  “可是老師,進山谷不是同樣的危險麼?我們不知道山谷之中有什麼樣的危險,也許比回頭更加的兇險呢。”柳鈞咂嘴道。

  “我承認前途未知,但我們要脫身則必須進山谷,唯有抵達雞鳴山山谷之北,我們才能轉而往西直奔河東道雲州境。那裡是朔方節度所轄,朔方節度使是王忠嗣,到了他的地盤,安祿山便不敢造次了。我們要想活命,只有這一條路,回頭必是死路。”王源道。

  公孫蘭蹙眉點頭道:“二郎說的是,穿越雞鳴山之後往西入雲州是條脫身的好計策,但這一路崇山峻嶺,路途艱險萬分,怕是要吃盡苦頭。而且眼前這一關該怎麼過?”

  王源道:“還要煩請表姐走一趟,趁著天色未亮,表姐能否悄悄進山谷查看,若有伏兵必在兩側山崖之上,只有表姐能夠翻越山崖不為人所知,探查伏兵的位置。獲得這些寶貴的資訊,對我們是極為有利的,我們便可制定相應的對策。”

  公孫蘭起身道:“好,我這便進山悄悄,在我沒回來之前,你們切不可輕易冒進。”

  王源站起身來輕聲道:“辛苦表姐了,一定要小心,查不出來也沒什麼,但千萬不能冒險。”

  公孫蘭美目深注王源臉上,點頭道:“放心便是。”說罷掀簾出帳,片刻後消失不見。

  王源回過身來,對帳中眾人道:“現在有件事要立刻解決,便是嚴莊和安慶緒留下的那位候偏將和那三百范陽節度兵馬。很明顯這三百兵馬是留下來做內應的,無論我們前進或者後退,一旦遇敵交火,這三百人便是心腹大患。他們一亂起來,我們陣型必亂,對敵必敗。”

  “欽使放心,卑職這便去調動兵馬,趁其不備將他們盡數格殺便是。”劉德海道。

  王源尚未說話,柳鈞擺手道:“不能這麼幹,五百對三百,劉將軍認為一定能勝?就算能勝,自己再傷數百兵馬,咱們豈非損失慘重?”

  “那小公子你說怎麼辦?不管他們?”劉德海道。

  柳鈞想了想對王源拱手道:“老師,我認為這三百人馬可以收為我們所用,要想讓他們聽話,只需想些手段便可,用不著和他們硬來。”

  王源微笑道:“你說說怎麼辦?”

  柳鈞小臉上神色鄭重,沉聲道:“擒賊擒王,先殺了那魏偏將,讓他們群龍無首。然後劉將軍帶著兵馬圍困他們的營地,以魏偏將首級示之,在外壓內憂之下,他們必會屈服。接下來的事情便交給學生去辦了。”

  王源笑道:“你已經完全想好了?”

  柳鈞挺胸道:“學生想明白了,請老師相信我,必會將這三百人收拾的服服帖帖的。不過我有個請求,這三百人若是被收服了,老師要交給我統率才好,我好想當個真正領軍的將領,這三百人就當讓我試試手段。”

  王源呵呵笑道:“好,柳鈞你不是一直期望著不要紙上談兵麼?眼下的形勢正是真刀實槍的搏殺。若是能活著過了這一關,你之所得勝過我教你三年,你也會成為真正的男子漢。我答應你了。”

  柳鈞攥拳挺胸道:“學生明白了。那麼便請老師下令那位候偏將進帳吧。對了,劉將軍,你立刻做好準備,一旦那候偏將進了大帳,你的兵馬需立刻便要將那三百范陽節度兵馬的營地圍困住,但不要進攻,等我前去收服便是。”

  劉德海不明所以,但見柳鈞斬釘截鐵,自有一番氣勢,王源又同意他的建議,倒也無話可說。於是答應一聲退出帳外自去安排。王大黑前去傳令,召候偏將來見王源,那候偏將正在倒頭睡回籠覺,不情不願的帶著十幾名衛兵來到王源的帳篷中。

  見了王源,那候偏將漫不經心的拱手行禮,打著哈欠含糊地問道:“王欽使有何吩咐?不會是現在就上路吧。”

  王源尚未說話,但見一旁燈影中,一個小小的身影緩緩移動過來,那候偏將瞟了一眼發現是個十來歲的孩童,並不在意,卻見柳鈞二話不說抽出腰間短刀,身子蹦了起來,一刀砍向候偏將的脖子。

  候偏將雖然進到王源帳中便全身戒備,但他卻沒料到動手是這個孩童,急切中脖子一偏,躲過要害,柳鈞這一刀砍中肩胛骨,刀鋒卡在骨頭上出不來了。

  候偏將大喝一聲一腳踹翻柳鈞拔腿往外便跑,口中叫道:“快救我。”

  隨行站在帳外的十幾名衛兵聞言紛紛拔出兵刃,但只在一瞬間,周圍數十名王源和柳鈞的護衛便湧上,護衛們個個都有武藝,片刻之間這十幾名士兵便倒在血泊之中。

  帳篷裡候偏將沖到帳篷門口,被橫著獨臂擋在門前的王大黑一腳踹來踢在小腹上往後便倒。被踹翻在地的柳鈞爬起身來,手中已經多了一塊圍在火塘邊的硬石,候偏將仰面倒在柳鈞腳下,驚駭中見一塊巴掌大的堅石在眼中放大,“噗嗤”一聲響,那石頭砸在眼眶上,頓時將眼珠子砸得迸裂。

  候偏將痛吼一聲捂住眼睛,柳鈞尚要繼續用石頭砸他的頭,但見王源低喝一聲道:“柳鈞,用兵刃結果了他便是,無需讓他多受痛苦。”

  “噹啷”一聲,一柄長劍落在柳鈞腳邊,柳鈞丟下石頭抄起長劍直刺入候偏將的喉頭,鮮血飛迸出尺許高,候偏將發出嘶啞的喊叫聲,片刻便氣絕身亡。

  柳鈞拄著劍呆呆的發愣,臉色煞白,喘著粗氣。王源走來拍拍他的肩膀道:“第一次殺人,難免會有害怕。”

  柳鈞咽了口吐沫道:“老師,我一點也不害怕,我覺得很刺激,這種感覺真的很好。”

  王源愕然,翻了翻白眼道:“時間緊迫,幹你該幹的事情去吧,天一亮一切便會暴露。”

  柳鈞點頭,揮劍數下割下候偏將的頭顱,領著髮髻血淋淋的提了出去。王源回身來,看見青雲兒和紫雲兒臉色煞白的站在帳篷的一角,顯然被眼前的景象驚到了。

  王源一笑,心道:畢竟是女人,男子十歲殺人面不改色,女子一身武藝卻連這樣的場面都見不得,這便是性別的差異了。男人都是具有侵略性的動物,著實不假。

  帳外,劉德海率五百親軍迅速將三百范陽兵馬的營寨圍困住,親軍們個個攜帶弓箭,此刻數百弓箭手均彎弓搭箭對著營寨中的范陽兵馬,只待一聲令下便弩箭齊發。三百范陽節度兵馬先是慌亂,但領軍旅帥和隊正們迅速恢復平靜,同樣以刀槍弩箭相對峙,只是他們的弓箭數量配備不夠,三百人中只有五六十只弓箭,若是開大,必然損失慘重。

  柳鈞手提候偏將的頭顱,在火把照耀下踏步走到營寨前,手中用力,血糊糊的人頭劃了一道弧線滾落在對方兵馬的腳下。對方士兵中有人很快認出這是候偏將的首級,頓時驚呼之聲一片,士兵們也一陣譁然騷動。

  “對面的兄弟們,現已查實,你們的候偏將是勾結外敵意圖不軌的奸賊,現已被河北道黜陟使下令格殺。從現在開始,你們將歸於王欽使所轄,若有違抗,同通敵之罪處置。立即放下兵刃,接受改編,違者殺無赦。”柳鈞高聲喝道。

  范陽節度的三百兵馬中發出一陣議論紛紛之聲,士兵們相互狐疑的詢問,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領軍旅帥現在是他們最大的官了,眾士兵都將目光投向那名旅帥。

  那旅帥皺眉喝道:“莫聽他們胡說八道,他們膽敢殺了我范陽節度的將領,這才是通敵謀反,兄弟們,不要相信他們,咱們殺出去。”

  三百范陽士兵們咽著吐沫猶豫著,候偏將死了,大家都沒主心骨,旅帥的話雖然有些作用,但一時半會兒卻又難以給眾人信心。說欽差大人通敵叛亂,這理由未免太牽強。

  柳鈞皺眉道:“你們只有三百人,我五百精兵一輪射箭便可滅了你們一半,你們的弓箭手不足五十,為何不識時務。那呂平,你也是通敵之將,卻要拉著眾人為你陪死麼?”

  眾士兵狐疑的看著旅帥呂平,呂平大叫道:“別聽他胡說,我才沒有通敵,他是胡說八道。那是個黃口小兒,他的話你們也信?”

  “旅帥,那為何王欽使要殺了侯副將?沒道理啊。”有人低聲問道。

  “我哪裡知道,這王欽使許是昏了頭了也未可知。不要聽他胡言亂語,大夥兒殺出去,嚴先生和二公子的兵馬離得不遠,他們定會來接應我們的。”呂平大叫道。

  人群再次騷動起來,有人已經準備開始拼命,呂平的話起了作用。

  柳鈞臉色陰沉,高聲喝道:“既然你們執迷不悟,我便對你們不客氣了,本來你們都可活命,但你們一旦動手,我便要將你們盡數格殺。”

  三百節度士兵發出嗡然之聲,膽戰心驚的有之,意圖拼命的也有,吵吵嚷嚷喧鬧不休。

  柳鈞朗聲再道:“不過王欽使說了,你們當中大多數人是無辜的,所以我決定給你們最後的機會。一炷香的時間是你們最後下決定的時間。這呂平是通敵叛賊,跟著他反抗便是通敵叛亂,株連九族。你們不為自己想,也要為家中親眷著想。從現在開始,誰殺了呂平,誰便升任旅帥;誰殺了隊正,誰便升任隊正;誰殺了火長,誰便升任火長。一炷香之後,若還沒有了結,我便下令萬箭齊發,將你們全部射殺於此,一個不饒。”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16:05

第337章 互殘

  一枝點起的香火被插在營盤之外的泥地裡,夜色中,香火盡頭的紅色燃燒的亮點極為醒目。冷風忽勁忽平的吹著,每一陣大風吹過,香頭上的火點便變得更加的明亮,肉眼可見那炷香會被燒下去一大截,也讓所有矚目這炷香的人心頭緊縮。

  時間看似漫長,但很快這炷香便燒掉了一大截,剩下的部分越來越短,給人心理上的壓迫感便越是強烈。香火剩下三分之一的時候,柳鈞沉著臉擺手,他的身後傳來弓弦拉開時吃力發出的吱吱聲,以及刀劍出鞘發出刺耳的摩擦聲。

  三百節度士兵心中承受著巨大的心理壓力,候偏將的人頭就在眼前,而這炷香熄滅後即將到來的便是自己的死亡,所有人都明白,硬拼是沒有好下場的,就算臨死能拉墊背的,但那對自己有何意義?

  柳鈞的那番話顯然起了作用,雖然大多數人都明白那是柳鈞分化他們的手段,但在生死關頭,很多人的心理產生了急劇的變化,在生的誘惑前,很多人寧願鋌而走險。

  香火逐漸的燒向盡頭,只剩下寸許長短,時間緊張的如同凝固了一般,每個人的呼吸都變得異常的急促。不少人的目光已經變得有些炙熱,他們的眼睛開始有意無意的在旅帥呂平三名隊正以及十幾名火長身上逡巡。而呂平等人也明顯感覺到了周圍人眼中的異樣情緒,他們身上的汗毛也開始豎了起來。

  第三隊中的一名火長名叫趙大寶,平素裡吆五喝六對手下的士兵極為苛刻,動輒打罵,克扣軍餉。他所率的士兵裡有一名叫做陳九郎的士兵,因為趙大寶的苛刻兩人鬧過不少次矛盾,曾有一次趙大寶差點將陳九郎的肋骨給踢斷。

  此刻,在趙大寶的神經極其過敏,周圍人的風吹草動他都極為敏感,他似乎看到了站在身邊的陳九郎有意無意的用眼睛瞟著自己,陳九郎手中的長槍忽然一動,對準自己的喉嚨。

  本就草木皆兵的趙大寶心中的最後的屏障在瞬間崩塌,不假思索反手一刀砍去,口中吼道:“狗曰的,你想要老子的命,老子先結果了你。”

  陳九郎萬沒料到趙大寶忽然對自己動手,自己不過是將兵器換了手撓了一下癢罷了,甚至來不及解釋,便被趙大寶一刀砍中了頭顱,幾乎將頭劈成了兩半。

  這一刀瞬間成為了導火索,陳九郎的屍首倒地之時,不知誰發出一聲喊:“狗曰的們,我們沒動手,你們倒先動手了。殺了這幾個當官了,咱們活命還能當官,殺啊。”

  早就蠢蠢欲動的數十名士兵心中最後的一絲防線也瞬間崩塌,手中的兵刃似乎被某種神奇的力量所牽動,下意識的便朝身邊的軍官們砍去。軍官們焉肯就這麼死去,揮動兵刃開始反擊。軍中當官的都是狠角色,動起手來比普通士兵都厲害,瞬間十幾名士兵橫屍當場。

  一旦動手,便停不下來了,這些軍官們將每一名站在身邊的士兵都視為威脅,甚至來不及分辨對方是否有惡意便先一刀砍去。呂平大聲吼叫著道:“不要動手,不要上當。”

  但當一名士兵踉踉蹌蹌的摔倒在自己馬前,手中的長槍恰好刺中自己的護腿盔甲時,呂平也沒能抵擋住心中的恐懼,揮刀將那名其實並未動手參與砍殺的士兵一刀梟首之後。局勢由此頓時變得不再可逆,在士兵們發出不堪入耳的辱駡聲中,數百士兵只花了十幾息的時間便將數十名軍官斬成肉醬。

  悲劇尚未結束,一名士兵大叫著道:“我殺了呂平,我是旅帥了。”話音未落,身邊一名士兵兜頭給他一刀,將他砍翻在地,怒駡道:“你是個屁,老子才是。”

  這種連環的屠殺似乎沒有停止的趨勢,站在營帳之外的柳鈞也沒想到自己居然引發了這一場兇殘的自相殘殺,忙高聲下令道:“住手,立刻住手。”

  五百名親衛兵馬齊聲怒喝,這才將正在相互殺戮的節度兵馬震懾住,他們清醒過來,看看身邊的人一個個身上滿是血跡,個個狀如鬼魅。

  “你,你,你,還有你,還有你們幾個。”柳鈞朝著人群指點著,十幾名身材壯碩,在剛才的格殺中殺了數人的士兵被挑了出來。

  “從現在開始,你們每人都升為火長,手下率二十名士兵,歸我直接管轄。現在起,我便是你們的旅帥。立刻挖坑清理這些屍首。然後開始拔營準備啟程。”柳鈞冷聲下令道。

  “遵命。”十幾人喜笑顏開,齊聲應諾。

  “旅帥,還有十幾個受傷的兄弟怎麼辦?”有人問道。

  “能走的都帶著走,重傷的便給他們個痛快。”柳鈞沉聲道。

  眾人悚然動容,雖然處決重傷的士兵在軍中常有,但從一個十歲的孩童口中說出這般冷冽之言,還是讓人覺得身上湧起一股莫名的寒意。

  士兵們開始挖坑埋人,輕傷的裹傷治療,只要能騎馬便可免於不死,重傷的其實也希望給自己一個痛快,一切恢復有序之後,柳鈞鬆了口氣回頭來見王源。

  王源其實一直站在遠處注視著局勢的發展,看到自相殘殺的一幕心中也自心驚肉跳。柳鈞的心理戰實施的很成功,雖差點失控,但無論如何,柳鈞成功的收服這些兵馬。這剩下的兩百多人從現在開始會對柳鈞服服帖帖。王源對柳鈞有了全新的認識。

  “老師,事情解決了,二百三十二名節度兵馬可為我們所用了。”柳鈞喜滋滋的稟報道。

  王源點點頭道:“你的進步比我想像的要快,假以時日你必是一名卓越的將領,但老師我有一句話送你。嗯……”

  王源沉吟著,柳鈞滿臉興奮道:“什麼話,老師你說便是。”

  王源不忍打擊他的積極性,想了想道:“罷了,以後在說吧,你很好。這二百多人便歸你統率了,去督促他們打掃乾淨。我們拔營之後,嚴莊必會派人回來查看,若被看出有廝殺痕跡,必會知道我們已經識破他們的陰謀,所以要不留痕跡。”

  “遵命老師,我這便去。”柳鈞心情愉悅,掉頭策馬而去,照夜獅子雪白的身體在黑暗裡如同一道閃電一般迅捷。

  ……

  東方破曉,王源下令隊伍開拔進入雞鳴山谷口。雖然公孫蘭尚未歸來,但王源卻不能在山外耽擱,因為他不想引起嚴莊和安慶緒的懷疑。

  天亮前王源派人去查看過,嚴莊和安慶緒果然沒有走遠,正在十餘裡外的一處丘陵山坡下紮下了簡易的營寨,如果知道意圖暴露,他們隨時可以殺個回馬槍,配合穀內的伏兵來個前後夾擊的話,後果會非常嚴重,這是王源絕不願意看到的。

  雞鳴山峽谷的入口山勢較為平緩,這裡無法藏有伏兵,所以王源可以放心的讓大隊兵馬進入山口前部,瞞過嚴莊和安慶緒的耳目。

  峽谷入口還算寬闊,地面還算平整,隊伍的行走並不太困難。此處是古戰場,不時可見峽谷內已經倒塌的石頭工事以及搭箭的射箭的掩體,但都已經殘破不堪。經受多年的風雨侵襲,峽谷兩側的山壁上有很多塌方的地方,剝離出赭色山石,嶙峋懸空,甚是驚悚。

  進入山中兩三裡地,峽谷逐漸往裡收緊,寬度已經不足二十丈,看前方山崖似門,地勢艱險,王源知道不能再往前了。因為按照這峽谷逐漸縮小的寬度,最窄處可能只有十餘丈寬,那將是被襲擊的最佳地段。而兩側的山崖上的樹木也逐漸變得濃密,前方崖壁上方全部覆蓋著松柏,完全沒有視野,伏兵在內,下方完全無法察覺。

  “停止前進,就地警戒。”王源下令道。

  命令下達,人馬立刻停止行動,四十多輛隨行拉運物資的車輛被聚攏在一起,排成數道屏障,在隊伍前後方形成簡易的工事。

  “王大黑,張五郎,各帶二十人攀上山崖兩側瞭望警戒。劉德海,密切注意山谷中的可疑跡象,柳鈞,率你的二百人手立刻砍伐樹木搬運山石堵住後方的通道。”王源一疊聲的下令道。

  “堵住後方通道作甚?豈不是斷了自己的後路?”紫雲兒低聲問道。

  王源肅容道:“斷了自己的後路同時也斷了嚴莊和安慶緒進來的道路,應付一面敵人總比前後都受夾擊要好的多。”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16:05

第338章 設伏

  後方數百步外的山谷通道很快就被柳鈞帶人設下三道屏障,松樹和石塊交疊在一起形成三道堤壩,足可阻擋後方欲進入穀中的人馬。雖然可以可以被人力移除,但在關鍵時刻時間就是生命,拖延住敵人的時間便是給自己以生的機會。

  一個時辰之後,所有的事情都已安排妥當,除了負責山崖上警戒的數十人以及大著膽子突前裡許偵查的十幾名騎兵外,其餘七百多兵馬盡數停在原地休整。眾人一邊輕輕的咀嚼著乾糧填飽肚子,一邊靜靜的等待命令。

  除了士兵們輕輕咀嚼乾糧的聲音,戰馬偶爾發出的響鼻之聲外,整個山谷中最大的聲響便是山風從兩側崖頂上掠過時漫山松樹發出浪濤之聲了。而這松濤之聲卻更增寂靜之感。寒冷的北風被山崖阻擋,峽谷內的溫度卻依舊冷冽如冰,天空中的陰雲數日以來一直沒有散去,看不見日光,也不知具體時辰。

  漫長的等待讓人焦灼,王源心中也焦急不已,但他的臉上一片平靜,他不能讓自己的情緒影響到身邊的人,因為在這裡自己便是眾人的依靠,他不能讓身邊的人感覺到恐慌。

  右側山崖上發生松木斷裂的輕微響聲,一棵巨松上伸出一面紅色的旗幟快速的搖動,那是在山崖上瞭望的人手發來的信號,表明看到了可疑的跡象。王源極盡目力往山谷前方觀瞧,但見一條白色的人影正在崖壁之間縱躍,身形敏捷優美,如履平地一般。

  “是表姐,不准放箭。”王源立即下令,將最後一口面餅塞在嘴裡,起身快步奔出迎接上去。

  公孫蘭從山崖上如一朵白雲輕輕飄落下地,遠遠朝王源揮了揮手,王源快步迎上前挽住她的胳膊,但見公孫蘭面色微紅氣喘吁吁,顯然消耗甚巨。見到王源後氣力鬆懈,頓時半個身子靠著王源的扶持方可保持平衡。

  兩人迅速回到車輛圍住的營地裡,王源遞上清水讓公孫蘭喝了幾口,調均了氣息後公孫蘭才出聲道:“二郎所料不差,五裡外的峽谷最深處有埋伏。前面不遠他們設有暗哨,為了不打草驚蛇,我沒有殺掉暗哨,選擇的是從山林後方繞行避開暗哨,這才耽擱了太多的時間。”

  王源看著公孫蘭微微散亂的髮髻和髮髻間沾染的枯草和幾枚松針,疼惜的伸手替她拂去。公孫蘭不以為意,伸手在地上撿了幾塊原石擺著地形繼續說話。

  “東側崖壁上有很多伏兵,這幾處位置全是弓箭手,西邊的崖壁應該也有同等數量的伏兵。我無法判斷他們的具體數目,但目測應該有一千多人。七八裡外山谷出口處有近兩千騎兵聚集,想必是等崖頂伏擊之後便衝殺入穀斬盡殺絕的。”

  圍攏在身邊的眾人心中冰涼,崖壁上上千弓箭手伏擊,穀口還有兩千多騎兵堵截,前面就是死路一條了。以八百對三千,還被別人佔據地利之勢,這一戰勝算幾乎為零了。

  王源眉頭緊鎖道:“伏兵是大唐的軍隊麼?”

  公孫蘭忙道:“差點忘了告訴你,據我觀察,伏兵非大唐兵馬,都是奚族兵馬。如你所料,嚴莊和安慶緒是要借奚族人之手殲滅我們,他們也好向朝廷交差。”

  王源冷聲道:“意料之中,故伎重演,若不是多張了個心眼,過幾日朝廷便會接到我被奚族人伏擊殉國的奏報了。”

  “老師,我們現在怎麼辦?我們不能後退,現在好像前進也是找死,兩側山壁高聳,林木濃密,卻又無法翻越山崖,這可怎麼辦?”柳鈞焦急道。

  王源緩緩起身踱步,捏著下巴皺眉思索,眾人一言不發看著王源,不敢打攪他的思索。一陣山風吹來,山崖兩邊濤聲如驟,宛如眾人心中翻騰的心海波濤。

  王源停下腳步道:“表姐,你說的敵方最近的哨探在距離此地多遠之處?”

  “約莫三裡之外。”公孫蘭道。

  王源點頭,朝青雲兒道:“青兒陪著表姐吃些東西,讓她休息一會兒。劉德海在此壓陣,柳鈞隨我來。”

  公孫蘭皺眉道:“你要做什麼?”

  王源道:“不必擔心,我和柳鈞去前面瞧瞧地勢,不會冒險。”

  紫雲兒叫道:“我也去。”

  王源微笑道:“那就來吧,一起去瞧瞧。”

  三人上了馬出了車輛組成的營地,公孫蘭擺了擺手,張五郎王大黑等十余名護衛也立刻上馬跟上。十幾騎沿著山谷往前疾馳,前方穀道果然越來越狹窄,山崖下方碎石嶙峋,只有中間一條道路可以五六騎並行通過。山崖逐漸朝中間合攏,像是兩扇即將關閉的大門,給人以壓迫之感。不過因為公孫蘭已經探明了敵方的伏擊地點,倒也不用擔心山崖上會有突然的襲擊。

  馬兒跑的並不快,那是王源故意為之,因為王源需要在兩側山壁上觀察,但讓王源失望的是,山壁如刀削斧砍一般很是陡峭,並沒有王源希望看到的地形。

  算著距離已經奔出了兩裡多地,再往前便要進入對方哨探的目視範圍之內,紫雲兒在王源身側正欲提醒王源不能再往前,卻發現王源高舉手臂勒住了馬匹。

  “看來幸運之神沒有拋棄我。”王源自語道。

  “老師說的什麼?什麼幸運之神?”柳鈞勒住縱躍不停的白馬問道。

  王源笑道:“我是說天助我們,終於在最後一刻讓我看到了這裡。你們瞧。”

  王源舉手朝兩側的山壁上指去,眾人順著他的手指方向看去,但見原本光滑如鏡的山壁在這一小段有了些變化,山壁中間長著一排矮松樹,綠油油的松針密密匝匝很是顯眼。距離地面的高度大概在七八丈高左右。

  “這峽谷兩側的石頭風化嚴重,來時看到多出塌方的地方,我就知道兩側山壁必有我想要找的地方。那裡明顯是很久以前雨水沖刷發生過一次大的塌方,岩架上方十餘丈的土石全部垮塌,所以形成了一道巨大的階梯岩架。那些松樹便是在岩架上生根長出的,這正是我要地形。”王源面帶笑容道。

  “老師這是要做什麼?”柳鈞詫異道。

  王源道:“柳鈞,眼下的局勢我們處於絕對劣勢,奚族人的兵力占優,還佔據著絕對地利,若交戰我們必敗。所以要想此戰取勝,需要轉化劣勢,增加勝算。兵力的劣勢我們無法改變,能做的便是謀略上的致勝和某些可以轉變的劣勢轉變。”

  柳鈞恍然道:“老師是說……咱們在此處設伏?轉不利地利為有利?”

  “孺子可教,崖頂我們上不去,但這處地形應該可以上去,光是西側這一排崖壁便可埋伏百餘名弓箭手,居高臨下,這百餘弓箭手便可將整座峽谷封鎖。你們想想該如何爬上這七八丈高的岩架?”

  柳鈞道:“太高了些,否則造長梯子倒是可以,但七八丈的長梯子肯定不成,那麼長根本無法豎起。如果要是有繩索垂下就好辦了,可是繩索如何能從上面垂下?”

  王源眼睛一亮道:“好辦,你爬不上去,有人能爬的上去,只要上去一人,垂下繩索,再拉幾個人上去,其餘人便可被逐一拉上去了。”

  柳鈞恍然道:“忘了還有公孫姐姐了。她定然輕鬆上去。”

  王源笑道:“正是,提醒你一句,以後你要叫公孫姑姑,你叫她姐姐豈非占我的便宜。”

  柳鈞吐吐舌頭點頭稱是,忽然又皺眉道:“但是老師,還有個問題,他們在前面守株待兔等著我們,我們在此設伏有何意義?他們又不會來自投羅網。”

  王源呵呵一笑撥轉馬頭道:“放心,我會讓他們自投羅網的,咱們趕緊回頭去準備,時間緊急,在一個時辰之內所有的準備都要做好,否則他們會生疑的。這場仗若是在不打起來,穀外的人也會捉急,若是闖進來,那可是麻煩事了。”

  眾人撥轉馬頭飛馳而回,王源連珠炮般的下達命令,隊伍立刻全員行動起來,緩緩往前推進到岩架左近開始佈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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