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歷史] 躍馬大唐 作者:大蘋果 (已完成)

 
王烏鴉 2018-3-5 14:12:14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10 157964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15:57

第309章 破局(一)

  次日早朝之上,左相楊國忠、戶部尚書章仇兼瓊領銜上奏討伐南詔國之事,數十名官員隨之上奏附議。一干官員慷慨激昂正義凜然,歷數南詔國不敬之事,從大唐建國之初一直到現在,大大小小的事例說了幾十樁,成功的將朝上眾多官員的敵愾情緒挑動起來。

  玄宗倒是抱著謹慎之心,當了幾十年的太平天子,雖然邊境上的小打小鬧一直沒停過,但真正起兵討伐他國還沒有過。況且討伐的是名義上對大唐俯首稱臣的屬國。但見群情激奮,上奏之人情緒激動涕淚橫流,歷數征伐南詔震懾大唐周邊蠻夷之邦的必要性,聯想到近年來吐蕃突厥新羅等國的蠢蠢之心和輕慢之舉,心中也覺得有殺雞駭猴懲戒一番的必要。

  更重要的是,右相國李林甫沒有提出任何的反對意見,這讓玄宗覺得楊國忠的奏議其實是被李林甫所認可的。於是經過一番考慮,玄宗准了楊國忠的奏議,同意由他主導討伐南詔國之事。

  楊國忠等人彈冠相慶,本憋著一股勁等著李林甫他們在朝上反對奏議的時候群起而攻之,沒料到李林甫竟然慫了,沒有提出任何的反對意見,倒也省了一番口水之戰。

  這一切李林甫都看在眼裡,老奸巨猾如李林甫固然從一開始便看出楊國忠提出此議的企圖便是要爭功,但李林甫同時也知道,南詔國是塊難啃的骨頭,與其自己去阻止,還不如讓楊國忠去碰釘子。李林甫壓根就看不起楊國忠,這個不學無術的傢伙主導的伐南詔之戰,是不可能成功的。一旦他伐南詔失敗,都不用自己動手,楊國忠自己便將自己埋了。所以李林甫才保持著旁觀的態度,並不去摻和此事。

  “讓他去歡慶吧,有他哭的時候,咱們只需要等著看戲便成。他是個草包,身邊的也都是些溜鬚拍馬的草包,竟無一人告誡他此事的危險,老夫真是替他難過。”下朝之後,在政事堂右相寬大的公房中,李林甫對圍在身邊的親信們如是道。

  “好像那個王源便沒有附議,這麼重要的時候,王源甚至告病沒有上朝。”一名官員提醒道。

  李林甫這才想起早朝上似乎沒有見到王源,點頭道:“這個王源倒是個怪人,他該是楊國忠身邊最有謀略的一個,為何這次沒有出頭,難道說他和楊國忠鬧翻了不成?若真是鬧翻了,那可是楊國忠自毀長城了,我看除了王源,他的身邊便全是那些草包了。去探探消息,這王源若真的和楊國忠鬧翻了的話,便在旁邊吹吹風加加柴讓他們徹底鬧崩。沒准本相倒是可以收留這個王源也未可知。”

  ……

  整整一天時間,王源都在思考自己目前所處的困局該如何去解,正如當初自己腳踩兩條船的時候公孫蘭所說的那樣,遲早有一天,自己會處在這種兩難的境地。弄不好便會兩邊不討好,成為兩方都唾棄之人。

  目前的情形雖然沒到山窮水盡的地步,但現在和楊國忠的關係進入僵局,在這個時候,李輔國又來要求自己履行臥底的職責,這是將自己逼向絕路。如何破局才是兩全其美之策,這正是王源苦苦思考的問題。

  從昨夜到午後,王源將自己關在書房裡思索著這個難題,王源的情緒牽動家中眾人的心,除了李欣兒之外無人知道王源正陷入困頓之中,但他們都能感覺到氣氛的不對勁,滿懷著關切,卻又不敢來打攪。午飯後,眾人都慢慢聚集在書房外的小院子外,相互焦急的小聲交談,猜測著發生了什麼事情,卻也乾著急沒有辦法。

  傍晚時分,書房的門打開了,王源緩步出了書房門。夕陽的光線太過刺眼,王源眯著眼用手遮擋著斜射到臉上的日光,站在廊下伸了個大大的懶腰。

  王家眾人聞聲圍攏上來,七嘴八舌的關切詢問不休。王源微笑道:“你們這是做什麼?怎地都聚集在這裡?”

  黃三道:“二郎你把自己關在書房一天,不吃不喝的,大夥兒都不知道你發生了何事,都著急的很。”

  王源擺手笑道:“沒事,只是讀幾本書,想些事情罷了,不必大驚小怪的。大家都去忙吧,不用擔心,我好的很。”

  眾人將信將疑,但見王源情緒穩定,倒也都放了心,於是各自散去。李欣兒留了下來,待眾人走淨,這才小聲問道:“二郎想出對策了麼?”

  王源點頭道:“想出了辦法,不過需要同你和表姐商議商議。表姐回來了麼?”

  “午後就回來了,在後園修剪花木呢,事情我都跟她說了,她叫我們不要打攪你,讓你自己好好的靜一靜想辦法。”

  王源笑道:“表姐倒是能沉得住氣,你真的要學學她,瞧你這眉頭皺的,是個人都能看出你有心事了。這些事情不必影響家中人的情緒,瞧瞧三郎他們,都嚇壞了的樣子,這樣不好。”

  李欣兒嗔道:“我哪有師傅的涵養,我只是太關心罷了。”

  王源一笑,拉著她往後園走。後園一隅,公孫蘭一襲白衣髮髻高挽,手上握著花鋤和剪刀正忙碌的侍弄著昨日被弄得亂七八糟的花樹,樣子極為專注,似乎沒察覺到王源和李欣兒就站在不遠處看著她。

  王源和李欣兒站在一顆大樹下,看著公孫蘭忙忙碌碌心無旁騖。金燦燦的夕陽照射在她身上,給她身上鍍上了一層金邊,周身都像是閃著一層聖潔的光。

  “你師傅真的好美,難怪當年陛下都要將你師傅納入後宮為妃,她若是答應了,怕是連現在的貴妃娘娘都沒戲了。”王源贊道。

  李欣兒從不吃師傅的醋,王源這樣的話明顯不妥,但李欣兒卻沒有不適之感,笑著點頭道:“是啊,師傅是絕世大美人,有時候我挺嫉妒師傅的,跟她一比,我們這些人都是庸脂俗粉了。”

  王源微笑道:“你也不必妄自菲薄,初見你時我也是驚豔的很,你身材相貌都很好,最重要的是……你最近房裡的功夫學的很快,我很滿意。”

  李欣兒啐了一口忙道:“不要亂說話,師傅聽的到的。”

  王源剛要搖頭說不信,就見公孫蘭轉過臉來,叉腰慍怒道:“你兩個背地裡嚼什麼舌頭?王源,還不來幫我將這顆梅樹拔出來,昨天被兩隻野貓打架,毀了我的梅樹了。”

  王源和李欣兒對視一眼,吐吐舌頭,趕緊快步走去,三人齊心協力將那棵已經虯枝斷裂的梅花樹從泥土裡拔出來丟到一邊,又在原地補種上一棵造型完好的梅花,公孫蘭這才拍了拍手道:“好了,暫時這樣吧,慢慢的再打理。欣兒,今後你們要打架去宅子外的草地上打去,不許再來後園毀了我的花草,否則我可不依。”

  李欣兒連聲答應,王源在旁哄笑,公孫蘭看了一眼王源道:“你還笑得出來?以前我說的話你當耳邊風,現在焦頭爛額了吧。”

  王源笑道:“是是,不聽表姐言,吃虧在眼前。我其實並不是當耳邊風,只是我只能如此保存自己。誰叫我當時人人喊打,我只能八面玲瓏了。”

  公孫蘭逃出絲帕輕輕擦了擦光潔額頭上滲出的細汗,輕聲道:“事已至此,以前的事也不必提了。你想了一天了,可想出什麼好辦法來麼?”

  王源道:“正要跟你們商議。”

  公孫蘭道:“說來聽聽,你詭計多端,這回又有什麼好法子脫卻困局?”

  王源道:“也許不是什麼好法子,但我認為目前確實是破局之法。那便是,三十六計,走為上計。”

  公孫蘭這李欣兒詫異的同聲問道:“走為上?這是何意?難道要辭官歸隱?”

  王源搖頭道:“我要過隱居的日子何須等到今日,當初你們勸我離開長安浪跡天涯我不是說了麼,我可不做一生渾噩無為之人,雖然那種生活看似安逸瀟灑,但那不是我。”

  公孫蘭道:“那這‘走為上’是什麼意思?”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15:58

第310章 破局(二)

  “表姐,目前的形勢看來,我現在成了風箱裡的老鼠,兩頭受氣。”王源道。

  李欣兒捂著嘴笑了一聲,覺得這個比喻甚是形象。王源瞪了她一眼,李欣兒忙扭頭他顧。

  “我雖和楊國忠鬧得有些不愉快,但要我真的當奸細向太子殿下透露消息,讓楊李之爭火上澆油,卻還是我不願做的。倒不是一定要維護楊家,而是站在我自己的角度上來考慮的。”

  公孫蘭點頭道:“確實如此,此刻給你最大庇佑的是楊家,楊國忠倒了對你沒什麼好處,反倒會讓你成為別人攻擊的靶子,畢竟誰都知道你和楊國忠的關係非同一般。”

  王源道:“正是這個道理,目前為止,我跟著楊家也得了不少好處,楊國忠雖然無能,但還不至於讓我幫著他人來扳倒他。但太子讓李輔國下達了命令,不許我有違抗,我若不聽的話,他們豈會放過我。我也並不想讓太子和李輔國對我惱火,事實上我依舊不想破壞同太子的關係。”

  公孫蘭蹙眉道:“你還是要腳踏兩條船?我實在不知道你為何要這麼做,這麼做其實非常的危險。”

  王源不能明言,他無法告訴公孫蘭歷史的走向,將來楊國忠倒臺,自己必須要有脫身的藉口。而現在他又必須借助楊國忠的力量上位,所以這便在外人看來是腳踩兩條船的舉動,是不智之舉。但其實王源自己心裡比誰都清楚自己在幹什麼。

  “是的,事到如今,我已經無法脫身,無論我和哪一方劃清界限都已經是不可能的了,因為我都知道他們的隱秘之事,一旦身份曝光,我只有一條死路。”

  “這倒是個道理。”公孫蘭點頭道:“那這走為上計是怎麼個走法?”

  王源道:“楊國忠不聽我的勸告去打南詔國,此事我不知結果如何,但我覺得沒有楊國忠想的那麼簡單。更麻煩的是,他現在聽不得我的意見,對我有些成見,我和他之間的關係現在很糟糕。在這個時候,我留在京城又不能避而不見他,但若見他,以他現在的心境,不免再起爭執將矛盾擴大。所以,我覺得遠離京城來個冷處理。所謂眼不見為淨,趁著關係沒破裂之前,遠離對方冷靜下來,未必不是一種好辦法。”

  “原來你是這麼想的,聽起來好像有些道理。”公孫蘭若有所思道:“然則離開京城又可避免李輔國天天逼迫你刺探楊家情報,你也有理由搪塞此事,這麼看來,倒確實是個兩全其美之策。”

  王源點頭微笑道:“表姐聰明,我正是這麼想的,我稱之為惹不起躲得起。攻伐南詔國的事情,數月之內便有結果。到時候若是攻下南詔,楊國忠便是首功,陛下也必極為高興,無人在那時會不識趣的去和他作對。若是不成功的話,楊國忠自己便給自己挖了個坑,李林甫以及各方勢力會合力將楊國忠轟下臺。這兩種情形下,太子李輔國他們都不需要繼續逼著我去刺探消息。前者是不智,後者是沒必要。我那時回京,便再不受困擾了。”

  公孫蘭想了想道:“你是要去京外任職,但一旦出了京城,再想回來便難了。而且,外調之事會被楊國忠誤以為你要敬而遠之,怕是他會對你誤解更深。”

  王源道:“這一點我想過,遠離朝堂不是我的本意,除非我不想更進一步,否則我是絕不會外放為官的。身在京城,便在權力的中心,也更有機會。所以,我要離開京城,需要的是暫時性的官職,就像去北海郡那次一樣,事情了了,便可回京,而非長期赴任。”

  “哪有這麼合適的官職?楊國忠又怎會答應?他不點頭,你那裡也去不了。”

  “他會答應的,有一個官職空缺了半年多了,至今無人繼任,那便是河北道黜陟使之職。當初李適之查出安祿山和李林甫有財物往來之時,任此職的席建侯突然被殺,安祿山說是被契丹騎兵伏擊殺害,但其實誰都知道那是安祿山的殺人滅口。這個黜陟使的職位至今也無人願意擔任,無非是河北道黜陟使要和安祿山打交道,而安祿山又是個沒人願意去惹的人,所以至今空缺。”

  公孫蘭驚愕道:“你要請求擔任這個黜陟使的職位?你曾說安祿山狼子野心,黜陟使是朝廷派去監察其行為的欽差,席建侯的事情在前,你難道不考慮其中的危險?”

  王源道:“我當然知道跟安祿山打交道不容易,但目前這個職位正是我所需要的。楊國忠不止一次提及要刺探安祿山的底細,他對安祿山暗中和李林甫勾結緊密懷有戒心,我若主動請纓去幫他刺探安祿山的虛實,他不但會同意,還會改善他對我的看法。至於危險麼,我倒也不是特別的擔心,我不可能傻到跟安祿山作對,那裡可是他的地盤,我才不想找死。差事的事情便只是敷衍了事,絕不會認真的。”

  公孫蘭默默想了片刻道:“雖然你如此說,我還是覺得有些不妥,是否能有別的官職可以替代這個黜陟使的職務。安祿山這個人你也說過,此人乃是異族之人,心狠手辣狼子野心,去他的地盤恐怕不是好主意。”

  王源愕然道:“我說過安祿山狼子野心麼?”

  公孫蘭皺眉道:“你當然說過,說過不止一次,我還問你,你和安祿山只見過數面是如何知道他狼子野心的,你神神秘秘說天機不可洩露,難道你只是說說而已?”

  王源撓頭道:“好吧,就算我說過吧。但沒有比這個職位跟能讓楊國忠會主動讓我出京,且心中不留芥蒂了。而且,楊國忠推薦我任此職,這也正好給了我回復李輔國的理由。我若自己主動要求出京任職,李輔國可能會懷疑我故意逃避。危險是有些危險,但安祿山也不是吃人的魔鬼,他還是朝廷的節度使,我是欽差特使,只要不得罪他,他也不敢對我如何。再說了,表姐陪我前往,若有危險,表姐難道不救我麼?”

  公孫蘭愕然道:“我何時答應隨你前往了?”

  王源笑道:“我還沒請求,表姐自然沒有答應。待我討得這個差事後回來再正式請求表姐,表姐不會拒絕我的。”

  公孫蘭啐道:“你倒是自說自話,替別人做主,我可未必答應。寒冬將至,范陽之地又是邊陲不毛之地,風大雪大,嚴冬難熬,我可不想去受罪。你這身子也未必熬得過去。”

  李欣兒終於插話道:“師傅不去我去便是,我保護二郎,我也不怕冷。”

  王源哈哈一笑起身道:“回頭再說這些吧,晚上我要去左相府一趟,這件事必須儘快落實,我儘快離京為好。”

  ……

  楊國忠對於王源要求擔任河北道黜陟使的請求很是驚訝,雖然對王源有些不滿,但他也並不想讓王源去范陽那個鬼地方。朝中誰也不願和安祿山打交道,都知道這個異族胖子看似憨厚可愛,其實滿肚子花花腸子。席建侯之事後,更無人願意擔任黜陟使之職,雖然這是個欽差官,也沒人願意去出這個風頭。

  對楊國忠而言,安祿山的敵意是很明顯的。一直以來安祿山和李林甫之間便是纏雜不清的關係,現在自己和李林甫已是政敵,安祿山自然也被歸於對手之列。

  更有一層關係是,玄宗對安祿山很好,好的有些過分縱容。同為寵臣,楊國忠心裡便很不是滋味。更別說他看得出安祿山其實並非玄宗眼中的安祿山,於是便很想找機會去揭露他的嘴臉。最好是能將安祿山弄倒。

  自任左相之後,兵部戶部都是自己的人,楊國忠也掌握了范陽軍政的開支狀況。當大筆大筆的物資和款項被以建雄武城的名義劃撥給安祿山之後,楊國忠便很想知道這個玄宗打了招呼錢糧無限撥付建造的雄武城到底已經成了什麼樣。這些財物物資是否真的用來建造此城。沒准通過查這件事可以掌握些什麼證據,為彈劾安祿山做好準備。然而,一直沒有合適的人選和機會去實施。

  現在王源主動請纓,雖然楊國忠有些擔心王源的安危,但若王源前往,以他的本事,一旦全身而退,沒准真的能帶回來自己想要的情報來。

  這對楊國忠有著莫大的吸引力。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15:58

第311章 離前

  “王源,其實我對你還是非常信任的,只是最近有些心氣不順,那日在八妹府中對你發了脾氣,你也不用太在意。咱們之間吵吵爭爭也是常事,但你也不必負氣要求去擔任這個河北道黜陟使。雖然我知道你是勝任此職的,但將你至於安祿山虎狼之口中,我還是不願意的。此事從長計議吧。”

  即便心裡非常希望王源能擔任黜陟使之職,為自己刺探收集安祿山的情報,但楊國忠不想表現的那麼急切,內心裡也確實有那麼一絲內疚。

  “左相,下官不是負氣,也不是一時衝動。下官留在京城也幫不了左相什麼大忙。在下也不通軍事,否則在討伐南詔國的大事上也許可以出一份力。左相即將全力于討伐南詔國的事務上,下官豈能獨享空閒,便只能去替左相看著安祿山,以防他和李林甫背後搗鬼。這樣下官心裡也好受一些,免得見左相操勞,自己卻無所事事。”

  楊國忠黑瘦的國字臉上滿是愁雲,咂嘴道:“你說的我全能理解,但總覺得對你不公。本來我打算讓你主持此次伐南詔的後勤糧草兵器押運之事,但章仇兼瓊表示要親自督辦,我也不好多言。但你去范陽,萬一有個閃失,我豈非要自責一輩子。此事怕是要再考慮考慮。”

  “左相厚愛,王源感激不盡,但此事不用考慮了,我已經決定了。我什麼都不怕,如果安祿山敢動我,我相信左相會為我報仇的,請左相成全下官。”王源斬釘截鐵的道。

  楊國忠撫須歎息道:“哎,既然你如此堅決,我也只能遂你之意。此行你有什麼要求便提出來吧。我一定滿足你。”

  王源笑道:“我確實有些請求,此行有些兇險,在安全上我需要做好準備。”

  楊國忠的道:“那好辦,張五郎等人還可讓你帶著,上次北海之行他們的表現應該不錯吧,這樣,張五郎和那十幾個護衛就送給你為僕了。另外,黜陟使是朝廷欽差身份,我替你在南衙中精選一百兵馬作為你的親兵便是。”

  王源搖頭道:“左相會錯意了,我說的兇險不是人身上的兇險。帶再多的護衛踏入安祿山的地盤也沒有任何的安全保障。若安祿山真的要對我不利,這些人還不是羊入虎口麼?我所說的安全是指身邊不能有他人的細作。張五郎他們我自然是能帶著的,但南衙的兵馬就算了吧,保不准有李林甫的眼線在其中,我可不想被李林甫盯著一舉一動。”

  楊國忠道:“那你的意思是要怎樣?不在京城調親兵護送,難不成到了范陽讓安祿山的人當你的親隨不成?那豈非更是糟糕?”

  王源搖頭道:“當然不是,我想請左相讓北海郡團練兵馬作為我的隨行親兵。”

  楊國忠愕然道:“北海郡的團練兵馬?那是為何?”

  王源笑道:“數月前我去北海郡辦案的經過左相還記得吧,若不是北海團練兵馬協助,我恐難以完成使命,甚至難以全身而退。當時我曾許諾北海團練的領軍劉德海劉參軍,協助我成事之後會答應他們的請求,將他們調離北海郡。劉德海志在邊鎮殺敵,希望能去邊鎮為將。回京之後,此事我一直沒有去辦,便是因為當時兵部尚書是李適之兼任,我怕他一口回絕。現在左相你兼任兵部尚書,這件事我只能求著左相辦了。答應了劉德海的事情我希望要辦到,否則他們豈非要罵我違背許諾了。”

  楊國忠恍然道:“原來如此,這事兒該辦,他們在北海幫了咱們的忙,自然是要給他們兌現承諾。你怎麼不早說,早說我早就辦了。”

  王源道:“我也是一直沒找到機會跟左相說,在北海的時候,我瞧那劉德海辦事還牢靠,現在我正好也需要人手護衛。那五百團練雖不是什麼精兵強將,但起碼他們既不是安祿山的人,也不是李林甫的人,在身邊才能讓我安心。而且又能兌現對他們的承諾,豈非一舉兩得?”

  楊國忠撫掌道:“好,兩件事一起辦了,倒也省事。還有什麼請求麼?”

  王源道:“其他倒也沒什麼了,要是能給這五百團練換裝配馬多裝備些精良的弓箭刀槍什麼的,那便更好了。”

  楊國忠道:“這個不難,不過五百套戰馬武器盔甲罷了。我明日一早即刻下命,授那北海參軍劉德海為五品遊擊將軍,專司保護你此去范陽郡公務,著他們即刻來京。明日早朝後,我去見陛下,舉薦你任黜陟使欽差,陛下數日前還問我此職人選之事,定會應允此事。王源,你可想好了,一旦我舉薦了你,事情便無法更改了。”

  王源微笑拱手道:“多謝楊左相舉薦,下官必不辱使命。”

  楊國忠點點頭道:“罷了,那就這樣決定了吧。討伐南詔國的戰事將起,我也無暇去多管此事了,具體的準備事宜你自己去辦吧。對了,八妹那裡你要解釋清楚,否則她會以為是我要把你派往范陽郡的,八妹的脾氣,呵呵,你是知道的。總之,不要弄得大家心裡不快,那就好了。”

  王源點頭道:“左相放心,我會處理的。”

  次日上午,楊國忠進宮見駕,推薦王源任河北道黜陟使之職,玄宗雖有些驚訝,但也並未多言。玄宗並不知道為何這黜陟使之職一直空缺,還以為責任重大左右相和群臣慎重的緣故,人選一直懸而未決。雖然覺得讓王源去任此職有些不妥,但因最近楊國忠受了自己的訓斥,將舉薦的那些官員統統罷免之事受了些打擊,也不想太不給楊國忠面子,所以便應允了楊國忠的舉薦。

  晌午時分,聖旨頒佈下來,文武百官都知道了王源被任命為黜陟使的消息,驚訝的有之,疑惑的有之,竊喜的有之。總體而言,輿論傾向於一點:楊國忠這是送王源去虎口之中,楊國忠和王源之間的關係怕是真的破裂了。

  ……

  午後的秦國夫人府中後宅中,秦國夫人滿臉不悅的坐在富麗堂皇的暖閣裡,清麗的面龐上帶著氣憤和憂鬱。門簾輕挑,紫雲兒從外進來低聲稟報:“夫人,王公子來了。”

  秦國夫人忙站起身來道:“快請他進來。”

  王源面帶微笑進門來,秦國夫人緊走兩步抓住王源的胳膊道:“到底是怎麼回事?堂兄怎麼能這麼做?我正等你問明情形便去找他,實在不行我親自進宮找陛下,請陛下收回成命。”

  王源攬住秦國夫人的纖細腰肢,帶著她來到軟榻旁,按著她的肩頭笑道:“夫人息怒,坐下說話。這事兒不怪左相,是我主動要求的。”

  秦國夫人驚愕欲起,王源按住她的雙肩道:“你定奇怪我為何討這份苦差,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跟你解釋。但有一點夫人放心,我不會拿自己的安危開玩笑的,我知道夫人擔心我的安危,但其實沒有想像中的那麼危險。”

  秦國夫人秀眉挑起道:“你真是不知天高地厚,黜陟使的職責是監督查勘軍政事務,安祿山豈會容你?你做什麼不好,非要討這個差事。我知道你和堂兄關係有些僵,但也不至於如此。”

  王源伸手托起秦國夫人的下巴,微笑凝視她的眼睛道:“夫人,我不能告訴你我為何要這麼做,但我請求你尊重我的選擇。我不會有事的,數月時間我便會安然歸來,你關心我我很感激,但大可不必如此。”

  秦國夫人眼圈泛紅幾乎落下淚來道:“我怎能不擔心,你教我如何不擔心?你這一去,我又要幾個月見不到你了。你自然是沒什麼,我的心裡如何好受?若是萬一你有個閃失,我……我……”

  王源倒是第一次見秦國夫人如此真情流露,在王源心裡一直將自己同秦國夫人之間的關係定位為相互需求的關係。若非那日秦國夫人為救自己獻身,自己也不會和她成為床上伴侶。若無那次事件,王源相信秦國夫人也絕不會和自己有肌膚之親。

  但現在,王源心中將這層關係上升了一級,兩人之間並非完全的肉體需要,果真是日久生情,現在可以稱得上是情人關係了。

  見秦國夫人淚珠滾出,一雙紅唇在面前輕輕的顫抖,王源俯身吻住那張紅唇,用親吻來安慰這個貴婦人。

  兩人正吻得難解難分時,猛聽紫雲兒的聲音在外傳來:“少主人,您怎麼來了?”

  “我老師呢?在裡邊麼?”柳鈞清脆的聲音傳來。

  王源和秦國夫人趕忙離開,趕緊整理亂糟糟的衣服和髮髻,便聽腳步咚咚作響,柳鈞已經進了屋子。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15:58

第312章 赴任

  掀簾而入的柳鈞咋咋呼呼的叫著“老師老師”。待進房之後看到王源和秦國夫人衣衫不整眼中帶淚的樣子,眼中滿是疑惑道:“娘親,老師,你們這是怎麼了?”

  秦國夫人面色紅紅斥道:“鈞兒,這般沒規矩,娘親和王師傅正在說事兒,怎地突然就闖進來了。”

  柳鈞撇嘴道:“孩兒這不是急著要找老師麼?娘你怎麼哭了?”

  王源忙道:“夫人是因我將要離京去范陽郡,故而交代些事情。剛才說起你三夫人的事情,所以心中悲切。”

  秦國夫人忙附和道:“對對,想起你三姨母了,所以心中悲傷。”

  柳鈞撓頭道:“說老師赴任之事,怎地想起三姨母了,真是奇怪。”

  王源和秦國夫人尷尬無語,只能裝糊塗。

  “你急火火的找你老師有什麼事麼?剛才你老師還說要去找你告別呢。”秦國夫人定了定神問道。

  柳鈞這才想起來意,對王源拱手道:“老師,聽說老師奉旨為河北道黜陟使,學生特來恭賀。”

  秦國夫人斥道:“這事兒有什麼好恭賀的。”

  柳鈞道:“怎地不值得恭賀?范陽郡乃防禦契丹和夷族之邊鎮之地,聽說我大唐和契丹夷族戰事一直不斷。老師此去范陽郡豈非能親身經歷邊境戰事,想想都教人興奮。老師熟讀兵書,韜略滿胸,此去真是大展身手之時,學生很期待老師能殺敵立功呢。”

  王源苦笑,秦國夫人皺眉道:“淨胡鬧,你老師是去當黜陟使,又不是去當武將打仗,那來什麼殺敵立功之事?再說了,和夷族契丹人打仗那是多麼兇險之事,難道是你想像中的那麼好玩的事情麼?”

  柳鈞叉腰道:“娘親就是膽小,鈞兒每天都想著殺敵立功之事,到了娘親嘴裡這些事倒像是壞事一般。娘親,老師,實不相瞞,鈞兒就是想來求你們一件事的,我想跟著老師一起去范陽郡見識見識,求娘親和老師應允。”

  秦國夫人一愣,跳起身來怒道:“胡鬧,斷斷不可,你這孩子太胡鬧了。”

  柳鈞皺眉道:“孩兒那裡胡鬧了,大丈夫志在四方,世界那麼大,孩兒想去看看,這都不成麼?孩兒這麼大了,天天就在長安,長安城一點也不好玩,都膩味了。”

  秦國夫人怒道:“你只是個九歲的孩子,什麼大丈夫大丈夫的,把自己當大人了是麼?”

  柳鈞擼起袖子,露出黑黝黝粗壯的胳膊揮了揮道:“孩兒年紀雖小,但孩兒個頭力氣都很大,我若不說年紀,誰知道我九歲,都以為我已經十幾歲了呢。孩兒騎馬射箭舞弄刀槍哪一樣不在行?”

  柳鈞雖只有九歲,但身形確實不矮,倒有十三四歲的少年那麼高壯,加之喜歡舞槍弄棒,身形也很壯碩。要不是看他臉上還是一副孩子氣的稚嫩,倒是真看不出十幾的年紀。在後世,這小子就是那種發育早的類型,十歲沒到便開始發育了。

  “不許說了,不准,斷然不准。”秦國夫人懶得跟兒子囉嗦,打斷他的話斷然道。

  柳鈞轉向王源道:“老師你說句話,你不是說,光讀兵書不成,還需要實戰鍛煉才可。左相舅舅不是說我光是紙上談兵沒有用處麼?這回正好讓學生跟著你去邊鎮去實戰鍛煉,豈非是老師所希望的麼?”

  王源苦笑道:“柳鈞,話是這麼說,但你畢竟年紀太小。范陽郡風雪嚴寒,條件艱苦,邊鎮很兇險,老師自己都覺得吃力,何況是你。你娘親說的對,不要胡鬧。待你長大幾歲,一定會有機會。”

  柳鈞面現失望之色,咂嘴道:“原來老師也把我當孩子,罷了,當我沒說。不過,我的志向娘親和老師都清楚,我會證明給你們瞧的。”

  王源拍拍他的肩膀道:“我信你,期待你的志向達成,但這一次我不能帶你去。男兒孝義為先,你也不能讓你娘為你擔心。”

  柳鈞不置可否,拱手轉身,掀簾而去。

  秦國夫人歎道:“這孩子,真是異想天開,不讓人省心。”

  王源微笑道:“孩子嘛,耐心勸誘,總是會聽的。夫人,我也該告辭了,聖旨既下,明日便要出發,行前還有很多事要做準備。兵部調集的親隨兵馬將直接從北海到河東道並州府等我,我不能拖延行程。行前恐無時間再來跟夫人告辭了。”

  秦國夫了上前來摟著王源的胳膊仰頭道:“千萬當心,可要安全歸來。要不要我挑些護衛跟著你?不然我不放心。”

  王源忙道:“多謝夫人了,左相派了十幾名護衛跟隨,我還有五百親衛,另外我會帶上青雲兒和自家的護衛前往,自保有餘了。”

  秦國夫人點頭道:“好吧,你自有分寸,我也不多說了,若有需求,隨時來找我。”

  王源摟住她親了親,躬身告退離開。

  整個下午,王源都忙碌不休,先是進宮見玄宗,聽他說些勉力的廢話,出宮後奔走於各個衙門領取公文官印等必備之物,再去兵部衙門庫房領取五百套撥付的戰馬盔甲等物一併攜往並州給正奔赴那裡的劉德海的五百團練換裝。在到達並州之前,這些物資需要兵部的人員護送而行。其中的協調奔走之事甚是繁雜。直到天黑才基本安排妥當。

  回到家中,吃了晚飯之後,召集家中眾人宣佈即將去范陽郡的消息,接下來又要商議誰跟著前往的事情。

  公孫蘭是肯定要跟著去的,沒有她跟著,王源真的沒什麼安全感。有她相隨,王源心中便有底氣,畢竟武藝卓絕。在青雲兒去不去的問題上,引起了爭執。李欣兒本以為自己是可以跟著去的,但聽到王源說,家中上下需要有主母在家坐鎮,加之蘭心蕙身懷有孕,必須要有人在旁盯著,李欣兒知道自己去不成了。

  公孫蘭跟著去李欣兒是沒意見的,但青雲兒跟著去,李欣兒心裡便很不自在了。王源好說歹說,分析青雲兒有武功能保護自己,又能貼身照顧好公孫蘭和自己,免得自己身邊連伺候的人都沒有云云,說了一大通,李欣兒才勉強鬆口。

  “要不是看在她是個婢女出身,伺候人還算熟練的份上,我是絕不會讓她去的。青雲兒,你可要好好照顧二郎和表姐,你可別把你當成是偏房了,此去就把自己當成是貼身婢女,懂了麼?”

  李欣兒的話帶著挖苦和貶損,王源真擔心青雲兒會發怒,但青雲兒顯然拎得清,知道自己不能頂撞。再說自己能跟著去已經是李欣兒做了莫大的讓步,雖言語上受些氣,倒也值了。

  其餘跟隨的人員便是柳熏直王大黑以及府中的幾名壯年僕役了,這些人選倒也沒有爭議。一直弄到初更,這才全部定了下來。

  離別在即,王源自然要好好的慰藉一番李欣兒,解她心中怨憤之氣。是夜,王源施展渾身解數,將李欣兒擺弄的服服帖帖像根麵條一般。直到三更將近,疲倦的兩人才赤身摟抱著沉沉睡去。

  次日清晨,天空落起了綿綿秋雨,天氣甚是有些寒冷。但這無法阻擋王源離京的步伐,一番鬧騰之後,數百人的護送隊伍浩浩蕩蕩的出了長安東門,直奔灞橋而去。

  李欣兒蘭心蕙黃三等人一路送到灞橋長亭邊,飲酒相送,說不盡依依惜別,道不完萬千珍重,盤桓良久,人馬才過灞橋一路往東,碌碌而去。

第四卷 滄海橫流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15:58

第313章 失蹤

  車轔轔,馬瀟瀟,數百官兵護送著數百匹戰馬以及數十輛大車從長安出發,一路沿著官道往東。

  王源定下的線路是,先取道潞府,轉而往北前往並州,在那裡將同劉德海的五百團練兵馬匯合,之後便可換裝一直往東,前往范陽節度治所幽州城。

  王源並不急著趕路,只要離開長安城,自己的目的便達到了,至於何時抵達范陽郡,王源並不那麼上心。加之隨著秋風漸勁,天氣寒意凜然,路上的日子並不好過。所以王源的想法是慢慢走,什麼時候到潞州也自無妨,只要人馬舒坦,混過一天是一天。

  但長安到潞州之間的官道是近年休整的寬闊大道,所經之處避開山川丘壑,平坦寬闊暢通無阻。就算王源不想太趕,從長安出發,大隊人馬一日仍就可行八十餘裡,速度絕對不慢。王源也只能順其自然了。

  三日後的傍晚,大隊兵馬抵達美良川,這是抵達潞州前的最後一處紮營歇腳,也是長安到潞州府的官道唯一沒有避開的山地地形。為了明日能一鼓作氣趕到潞州府歇腳,大隊人馬早早便在美良川山澗旁的山坡下方紮下營盤。

  兵士們埋鍋造飯準備晚飯,數百兵士忙著圍柵欄將五百匹戰馬圈在裡邊餵食草料,王源則和兩名南衙領軍護送的將領坐在帳篷裡吹牛。正說到美良川此地的典故,正是當年秦王李世民大破尉遲敬德的戰場,一名年長的叫做陳忠的金吾衛將領對此事極為瞭解,他正口沫橫飛口若懸河的描述當年秦王如何三跳山澗勒馬飛渡的英姿時,猛聽得外邊有人高聲稟報。

  “稟報王欽使,西邊大道上有可疑人馬,正朝我紮營之處而來。”

  王源一愣,忙起身來出了帳篷,站在山坡下的石頭上往西邊紅日低垂之處瞧去,果見煙塵四起,好像有十幾騎正從官道上直插往山澗邊的小路,正往紮營之處而來。

  “來人,即刻命弓箭手小隊守住營門,要對方表明身份,否則進百步之內立即射殺。”陳忠立刻下令,傳令士兵接令而去。

  片刻後,五十名弓箭手迅速就位,在營盤簡易的營門口呈三行排好陣型,彎弓搭箭等待號令。但見從官道上奔來的那不明身份的十幾騎騎士越過山澗上的木橋直奔營門而來,但在百步之外勒馬停住。

  “爾等何人?此乃軍中野營重地,不得近前窺伺,違者格殺勿論。”一名士兵高聲喝道。

  對方列中一名身著黑色滾邊披風的騎士縱馬上前,取下頭上的風帽,露出一頭烏黑秀髮和閃閃發亮的髮髻間的首飾來,竟然是個女子。

  “請問,這是朝廷欽差王源王黜陟使的車駕麼?”那女子脆聲問道。

  站在營內高地上的王源聽的真切,他已經認出了那女子是誰,正是秦國夫人的貼身侍婢紫雲兒,不知為何她跟著車駕來到這裡。

  “陳將軍,是本使熟識之人,請放他們進來吧。”王源說著話,腳步匆匆往營門前行去。

  陳忠忙傳令下去,放紫雲兒和那十幾名騎士進了軍營。紫雲兒翻身下馬朝王源行禮,王源笑著還禮道:“你怎麼來了?”

  紫雲兒一路奔波,臉上被寒風吹得發紅,嘴巴也有些乾裂,髮髻也有些散亂。

  “給我些水喝,他們也要喝水吃東西,請公子吩咐人招待一下人馬。”

  王源忙道:“對對對,瞧我這急性子。來,隨我進帳內喝水吃些東西,你帶來的人自有人招待他們。”

  紫雲兒點頭,跟隨王源來到王源自己的帳篷裡,掀開帳篷的門簾進到裡邊,正彎腰收拾鋪蓋燒煮茶水,無暇顧及外邊的嘈雜之事的青雲兒一眼看到紫雲兒,驚訝的叫了起來。

  “紫兒妹妹,你怎麼來了?”

  紫雲兒上前去一把抱住青雲兒叫道:“青兒姐姐,想死妹妹了。”

  兩人抱在一起留下淚來。王源咂嘴道:“好了好了,熱茶有麼?倒些熱茶讓她暖暖身子。”

  青雲兒忙連聲答應,取了個蒲團來讓紫雲兒坐在地毯上,又急忙去沏茶水。紫雲兒這才看到了坐在帳篷一角閉目養神的公孫蘭,王源介紹道:“我表姐公孫姑娘,這一位是秦國夫人的貼身侍婢紫雲兒姑娘。”

  公孫蘭微微點頭示意,重新閉目打坐。紫雲兒疑惑的看著王源,王源笑道:“我表姐不愛說話,不必介意。咱們有什麼話自管說,不必避諱著她,她是我最信任的人。”

  茶水端來,紫雲兒吹了幾下喝了幾口,小舌頭舔了舔乾裂的嘴唇,讓紅唇變得濕軟紅潤,這才道:“公子,出事了。”

  王源忙道:“出什麼事了?”

  “少主人不見了。”

  王源愕然道:“柳鈞不見了?怎麼回事?”

  “在你們離開京城的第二天,少主人留下封書信說要去外邊闖一闖,便不見蹤跡了。夫人焦急萬分,不知如何是好,命人四處尋找少主人,也不見他的蹤跡。直到東城門守衛報告說,昨日淩晨少主人帶著幾十騎出了城門。守城的郎將還以為是少主人帶人出城打獵,所以當時沒留意。夫人哭的昏天黑地,不知如何是好。”

  王源皺眉道:“你一路追來,是以為他來找我了?”

  紫雲兒道:“是聽了東城門的消息之後,夫人又細看了少主人的那封信這才認為少主人是追公子來了。但一路上我沒看到任何少主人經過的蹤跡,問了沿途的百姓,也只看到公子的人馬經過,卻沒看見少主人一行的蹤跡,恐怕夫人也弄錯了。”

  王源思索片刻道:“柳鈞留下的信上是怎麼說的?”

  紫雲兒想了想道:“信在夫人手裡,我記得好像信上說,有一天夫人和公子說他年紀小,尚不能成為男子漢,做不了男子漢做的事情。所以他要自己離開長安一段時間,證明給夫人和公子知道,他是個男子漢,什麼都不怕這樣的話。”

  王源緩緩點頭道:“可弄清楚柳鈞帶了什麼人出門了?”

  “他自己身邊的幾名昆侖奴,還有十幾名貼身的健僕,都是有些武藝的人。對了,他們都帶著兵刃和弓箭,少主人還騎著他平日極為照顧,一般輕易不騎著的照夜獅子白馬。外宅的僕役們說,少主人前兩日命她們做了幾百斤的幹肉乾糧,也一併帶走了。”

  王源心中有了答案,點頭道:“夫人預料的不錯,他確實是來找我了。臨行前的那天,我跟夫人告別的時候,他闖進來要求跟我一起去范陽郡歷練,被我和夫人拒絕了。以柳鈞的脾氣,定然是不肯服氣的,他定然是在我走後第二日悄悄動身來追我了。”

  紫雲兒皺眉道:“但他並不在你這裡啊。一路上也沒他的蹤跡呀。”

  王源微笑道:“柳鈞可不是你們想像的那樣是個十歲孩童,他的鬼心眼多著呢。從他不爭不辯偷偷溜出長安的事情上,你該知道他是有心計的。他知道出了長安之後的蹤跡會被一路查出來,所以定然走了另外一條路,造成沒有跟隨我前來的假像。我敢打賭,他一定在前路上等著我們。”

  紫雲兒眨眼道:“那可怎麼辦?見不到他人,便無法帶他回長安,夫人要急死了。”

  王源歎道:“魚入大海,鳥出牢籠,就算你見到了他,他又豈會跟你回去?怕是只能讓他隨我去范陽了。你回去稟報夫人,便說我會拼死保護柳鈞,請夫人放心。”

  紫雲兒連連擺手道:“不成不成,我見不到少主人如何向夫人覆命?我要見到他安然無恙才能安心。公子,我要隨著你們一起走,見到少主人的時候也能親口規勸他。”

  王源搖頭道:“不成,夫人等的著急,你必須回去稟報,讓她安心。”

  青雲兒忽道:“紫兒跟著咱們走便是了,叫跟著來的那些人回去稟報夫人。夫人的脾氣很厲害的,紫兒就這麼回去,夫人肯定不依。”

  王源看看青雲兒,又看看紫雲兒,見兩女眼中都發出懇切的光芒來,只得點頭道:“罷了,那就這麼辦吧,我這帳篷怕是睡不下四個人了。”

  紫雲兒的臉騰地紅了,卻聽一旁公孫蘭的聲音響起:“給我單獨搭一頂帳篷,我不慣與人同住。”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15:58

第314章 會合

  晚飯後,王源寫了一封回復秦國夫人的信,告訴秦國夫人無需太過擔心,基本確定柳鈞是來找自己了。並向秦國夫人保證,一旦見到柳鈞,定勸解他回到長安。告訴秦國夫人紫雲兒會隨自己一起前行,見到柳鈞後會讓紫雲兒同他一起回長安。

  雖然以王源對柳鈞的瞭解,這倔強小子十有八九是不肯回去了,但為了讓秦國夫人寬心,他也只能暫時做出這些保證。待見到柳鈞再見機行事,最好是柳鈞能同意回長安,那便萬事大吉了。否則帶著柳鈞去范陽郡,自己無形中又增加了不少的壓力,因為柳鈞可是秦國夫人的命根子,一旦有個閃失,那可真是承受不起。

  次日淩晨,跟隨紫雲兒前來的秦國夫人府的隨從們攜信返回,隊伍也隨之開拔前行。

  清晨的大道上白霜皚皚,像是下了一場薄雪,空氣冰冷刺骨,呼出的熱氣都成白茫茫的一團,足見氣溫已經很冷了。

  眾人整裝前行,一路不休,到傍晚時分抵達潞州府。當地官員得到消息派人來迎接王源一行,安頓了酒飯招待。這一夜過得倒是很舒服,在館驛中洗了把熱水澡,美美的睡了一覺。

  到天明時,州衙官員趕來回稟昨晚王源交代查勘的事情,便是關於柳鈞一行人的行蹤。王源希望能在潞州發現他們的蹤跡。但回稟的官員沒有帶來好消息。慢說是這三兩日,半個多月來,潞州府也沒有陌生人進出城池。

  紫雲兒和青雲兒憂形于色,但王源卻並不太著急。他知道自己要在並州和團練兵馬會合之事柳鈞是知道的,這小子若是確定來找自己,應該會直接前往並州。並州離京城已經相距近千里之遙,且長安到並州的官道有好幾條,並非自己走得這一條線路。

  柳鈞若是誠心不讓秦國夫人追他回去,必會在離京城極遠的地方現身。並州正是最好的地點,因為出了並州在往東不久,便進入邊境之地,到達范陽郡也就不過數日行程,柳鈞該不會獨自趕到范陽郡等自己。

  離開潞州府往北而行,後面的行程越發艱苦,官道崎嶇難行,所經之地山川縱橫丘壑連綿,道路上車轍深達半尺,坑坑窪窪極不平坦,和長安到潞州這數百里官道簡直天壤之別。

  王源知道,越是往北靠近邊境之地,道路狀況便越是糟糕。邊境節度所在便是個消耗大量物資的無底洞,無數糧草物資經由僅有的一兩條官道才能抵達。這年頭又沒什麼能力修建出地基穩固的一級公路特級公路來,光是車碾馬踏便足以讓道路狀況每況愈下了。更何況越往北官道越是穿越山川溝澗之地,塌方,落石,泥石流,倒下的樹木等意外時常發生,越發的增加了路途的辛勞。

  王源命令放慢速度,寧願少走些路,也不願發生翻車驚馬等突發性事故,損失人力和物資。就這樣,頂著愈發凜冽的北風,隊伍行了整整五天時間,才走完潞州到並州之間這三百多裡的路程。算算日子,離開京城已經快十天了,時間已經進入十月,正式的進入了嚴冬季節。

  十月初一下午,疲乏的大隊人馬終於抵達並州南城門外,護送王源的南衙將領和士兵們也長長舒了一口氣。在京城當兵何其逍遙自在,那裡經歷過這麼艱苦的行程,一路上數百官兵也不知罵了多少句娘,終於抵達交接終點,算是苦日子熬到頭了。

  劉德海帶著五百團練兵馬在數日前便已經在此翹首以盼。王源率領兵馬剛剛進城安頓好,劉德海便從駐紮之處帶著所轄兩名校尉、五名旅帥前來王源住處拜見。見了王源後劉德海跪地磕頭拜見,感謝王源提攜之恩。

  王源哈哈大笑將劉德海攙扶起來道:“數月一別,咱們在此地又聚首了。當日答應你們的承諾,原諒我隔了數月才能兌現,你們定在北海郡罵了我不少句娘了吧。”

  劉德海不善隱瞞,聞言臉都紅了,不用多說,王源也知道自己猜對了。這幫傢伙定在自己離開北海郡後背地裡不知道罵了多少句髒話。

  “王欽使言出必行,我等慚愧之極。這次得欽使提攜,我等能離開北海郡那個鬼地方作為您的親隨兵馬,屬下深感榮幸。跟著王欽使辦差,定然很是過癮。北海郡的事情兄弟們還津津樂道呢。”

  王源擺手道:“怕是要你們失望了,此行只是作為我的親衛,可不是去打打殺殺的。劉將軍要履行你的職責,沒我的號令,絕不可有任何異動,否則我可不依。要知道咱們要去的可是范陽郡,那裡是安祿山的地盤,又是夷族和契丹同我大唐的交戰之地,好好約束手下,不得散漫妄動才是正理。”

  劉德海等人均道:“王欽使放心,我等定謹遵您的命令,不會亂來的。”

  王源微笑點頭,當下讓陳忠等人和劉德海等人交接兵器戰馬等物資,劉德海和團練兵馬那裡享受過這般待遇,這些盔甲兵刃弓箭戰馬都是楊國忠特撥的精選出來的物資,全是京城戍衛兵馬的裝備。劉德海等人樂的嘴巴都合不攏,南衙兵馬個個捂嘴偷笑,腹誹這幫土包子沒見過世面。

  一直鬧騰到掌燈時分,這才將物資交接完畢。晚上,並州太守裴正清設宴招待京城來的王欽差,王源借花獻佛,將南衙護送的將領們請來擺了十幾桌款待,感謝他們一路的護送。十幾桌的飯菜花了裴正清不少錢,將個裴正清心疼的齜牙咧嘴,事後嘮叨了十幾日才放下。

  但一直到宴席結束的二更天,回到館驛都要上床休息了,從下午就開始打探的柳鈞一行人依舊毫無蹤跡。並州是左近數十縣來往密集之地,每日出入人流成千上萬,也無從查證柳鈞一行人是否已經進入了並州。但自己進並州聲勢浩大,若是柳鈞在並州,沒理由不知道自己已經到了的消息。

  紫雲兒和青雲兒更是憂愁滿面,她們都是夫人身邊的貼身侍婢,服侍了秦國夫人多年,豈能不知道柳鈞的走失對秦國夫人而言是個大災難。又豈能不隨著一同憂心。

  王源雖然裝著若無其事的樣子安慰她們,但自己心裡也開始打鼓,柳鈞是否真的來找自己的想法也開始動搖,畢竟是個十歲孩童,想法天馬行空,什麼事幹不出來。

  當天夜裡,王源聽到了紫雲兒和青雲兒在館驛外間的床上發出的壓抑的綴泣之聲。

  天亮後,南衙護送的兵馬啟辰回京,王源送走他們之後,並未立刻啟辰,特意逗留到日上三竿,便是想多些時間讓柳鈞現身,但事與願違,柳鈞壓根沒有出現。

  無奈之下,眾人只得啟辰離開並州,後面還有幾百里的路要走,也不能太過明顯的磨蹭時間。

  就在王源都已經開始認定柳鈞並未來並州之時,在大隊人馬出並州東門二十裡外的官道上,柳鈞帶著他的手下二十余名護衛卻現了身,攔在了大隊人馬的面前。

  接到稟報後,王源和青雲兒紫雲兒三人縱馬來到隊首,見柳鈞全身裹得像個粽子一般坐在照夜獅子白的寶馬上,一張小臉凍得通紅發紫。

  “老師,可等到你們了,你們的速度也太慢了,我都在並州等了你們兩天了。”柳鈞笑嘻嘻的在馬上拱手行禮。

  王源翻著白眼上前道:“你怎麼早不來找我?害得我們擔心的要命,還以為你並未來找我,那麼便要趕緊通知你母親從別處去找你了。”

  柳鈞笑道:“老師,我知道你們定要想著要我回長安。那幫南衙兵馬不走,我才不會現身呢。否則他們綁也綁我回去了。但現在可沒人強迫我回去了。所以我不現身見您,早早出城在路上等你們。”

  王源恍然,暗贊這小子人小鬼大,心眼太多。原來是擔心自己讓南衙的兵馬綁著他回長安。

  “哎,你這不是教老師為難麼?”王源歎道。

  “老師,求你了,帶我一起去吧,有這麼多人保護我們,絕對不會有事的。”柳鈞哀求道。

  王源無可奈何,對紫雲兒攤攤手道:“你去勸勸吧。我的話看來是不管用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15:58

第315章 幽州

  很顯然,紫雲兒也根本無法說的動柳鈞,柳鈞是少主人,她只是個僕役,即便帶著秦國夫人的囑咐要帶柳鈞回長安,但柳鈞根本就不可能聽她的話。

  勸解了幾句後,柳鈞根本就沒把她的話聽進耳朵裡去,反而有發怒的跡象,紫雲兒忙識趣的住了口。

  王源知道是不可能將柳鈞勸回去了,自己也不可能特意為了柳鈞掉頭回長安,目前看來只能先命人回長安稟報秦國夫人,柳鈞已經和自己回合,讓她放心,而柳鈞則必然是要跟著自己去范陽的。這麼一來,身上的擔子驟然重了許多。

  “柳鈞,既然你執意要跟我去范陽,我也不能把你丟在半路上不管。你也是胡鬧,可知道你娘親多麼捉急麼。”

  “老師,這麼說,你是答應我和你一起走了?太好了,多謝老師成全。”柳鈞高興的在馬背上手舞足蹈。

  王源肅容道:“你也不要高興的太早。有幾個條件你必須答應我,否則我就算耽誤了行程,也要親自帶著你回長安。”

  “老師你說便是,只要別趕我走,你說什麼便是什麼。”

  “柳鈞,你我需約法三章,我才能允許你和我一同前往。第一,你不得透露你是夫人府少公子的身份,這是為了你的安全著想,若是身份暴露,可能會有變數發生,我不允許。第二,你必須完全聽從我的命令,你的人也受我統一約束,不得擅自行動,不得違背我的命令,否則將要接受懲罰。第三,此去范陽郡兇險很大,不僅是邊境刀兵之險,還有其他不可知的危險,你須得謹言慎行,收斂你在京城的脾性,最好做到默默無語,多看少說,聽我之令便是。這三條你能答應麼?”

  柳鈞心中雖覺得王源太過謹慎多此一舉,但他為了能不被趕走,還是立刻道:“老師放心便是,我全部答應。”

  王源盯著他道:“我說的可不是兒戲,你可別當耳旁風。”

  柳鈞笑道:“老師你怎麼不信我,我什麼時候說話不算了?從現在起,我就是老師的弟子,不是什麼國夫人府的少公子。大烏龜,大王八,大土鼈,還有錢三趙四,從現在起,你們都歸我老師管轄,只需要聽他的,不要聽我的。都來拜見我的老師。”

  柳鈞身後馬背上的眾人齊聲應諾,王源這才發現那三名身著皮襖的大黑奴,正是名字奇葩的那三個壯漢。

  “哎呀,大烏龜,大王八,大土鼈,三位兄長,你們也來了啊。”王源身旁的王大黑用怪異口音驚喜發聲,他也是聽聲辨人,這才發現那三名曾經和自己一起侍奉在柳鈞身邊的黑奴。

  三名黑奴聞聲也驚喜叫道:“小可憐?是你麼?”

  王大黑縱馬上前,和三人欣喜見面。這四人很多日子沒見了,互相間都是同種同族,也在一起呆了幾年時間,都有了很深的感情。後來王大黑被送給王源,這才不得已分開。

  “小可憐,真的是你啊。”大土鼈在馬背上拉住王大黑的手臂,探過身子去在王大黑的左臉右臉上都親了一口。

  “真噁心,這些黑奴怎麼男人還親男人。”紫雲兒忍不住吐槽道。

  “這都不知道?這是昆侖奴們家鄉的禮節,關係深厚的男子之間也吻面為禮,可不是別的意思。”柳鈞解釋道。

  王源微笑不語,看著四名黑奴久別重逢相互親吻不休,心中倒是有些感動。

  “小可憐,你這半邊胳膊怎麼沒了?真是可憐。”土鼈烏龜王八們憐惜道。

  “莫叫我小可憐,這名字不好。主人已經給我起了個新名字,我叫王大黑,名字不錯吧,哈哈。這胳膊嘛,不提也罷,總之事替主人打架打的……”

  三名黑奴極為驚訝羡慕,能為主人斷一臂,在昆侖奴的世界裡是無上的光榮,他們天生以護主忠心聞名,能為主人犧牲身體和性命是他們引以為榮之事。

  四人熱熱鬧鬧的說個不休,有人冷聲道:“還上不上路了?都站在路上受凍麼?”

  王源這才意識到耽擱太久,太陽已經升起老高了,路上的寒風也自凜冽,吹得身邊眾人都縮了身子發抖,於是立刻下令隊伍前進。劉德海的五百親衛前後左右簇擁著王源等人開始往東北方向前行。

  此去范陽郡不過三百餘裡,但這三百里的道路簡直比登天還難,路上適合歇腳的小鎮和村落也幾乎沒有,三日後踏入河北道境內,更是滿目荒山野嶺,遍地枯草黑土,幾乎看不見人煙的痕跡了。

  每日晚間的宿營成了大問題,只能在野外紮營住宿,但雖是十月,天氣竟然已經結冰,由於沒有充分考慮到天氣的寒冷,沒有充足的燃料和衣物,士兵們無法升起篝火取暖,竟然很快凍傷了四五十人。一進河北道便已經形勢如此嚴酷,這給了王源一個下馬威。雖有心理準備,知道此行不會那麼輕鬆,但光是天時便如此嚴酷迫人,那是王源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的情形。

  但好在,除了這些士兵之外,其他人的身體無恙,特別是王源最擔心的柳鈞、柳熏直以及身邊的三名女子,都還沒有大礙。

  十月初三,抵達井州之後,隊伍終於可以在這個小小的州城大肆的採買一番。近六百人馬的到來讓這個小州城一下子變得極為熱鬧。集市上的皮襖皮帽,禦寒的衣物,柴禾木炭,老薑花椒劣質濁酒都被橫掃一空。宛若秋風橫掃枝頭落葉,又像是蝗蟲過境,掃蕩一切可用物資。

  過井州經恒州,定州,易州一路往東北行進,過了易州之後的第二日,即大唐天寶五年十月初六午時,王源一行終於看到了范陽節度使的治所所在,也是河北道的最大城池——幽州城。

  在進入范陽節度使管轄的範圍之後,一路上便不斷有范陽節度使所轄的兵馬在左近隨同監視,雖然沒有交流見面,但王源知道,自己抵達的消息一定已經被送往幽州城中的范陽節度使安祿山處。

  果不其然,在眾人抵達幽州西城門外時,城門外的荒草沙地上,已經有數千全副武裝的士兵列陣以待。兩名全副盔甲的武將騎馬立於城門口等待。

  “安祿山這是在搞什麼?這是迎接,還是接戰?弄這麼多兵馬在城外列陣,真是奇怪。”柳熏直皺眉道。

  王源微笑道:“姑且當做是禮遇迎接我們便是,他要擺譜也由得他,這是他的地方,他愛怎樣便怎樣。”

  雙方通報已畢,王源等策馬抵近城門口,馬上兩名武將一個看上去三十上下,另一個看上去不過弱冠之年,兩人生的相貌很像,都是圓臉長眼,吊眉黃睛,是異族人的相貌。

  “本人安慶宗,這是本人幼弟安慶緒,奉父帥之命在此迎候王欽使蒞臨范陽郡。這廂有禮了。”年長一點的武官馬上拱手,微笑說話。

  王源聽到這兩個人的名字後,特意朝那年輕的安慶緒打量了幾眼,這個安慶緒可不是省油的燈,歷史上他可是弑父奪了位的心狠手辣之徒。但見安慶緒一臉的漠然,神情中滿是倨傲,嘴唇下彎,給人一種自負的感覺。

  “兩位少公子有禮,怎堪兩位少將軍親自相迎,還勞動這麼多兄弟出城來列陣相迎,實在是不敢當。撤了吧,咱們可以進城了麼?”王源微笑還禮道。

  “好,欽使請,住處已經安排好了,就在城北寒梅園,貴屬和親衛們可入城中南軍營休整。”安慶宗微笑道。

  王源尚未答話,身邊的劉德海叫道:“那可不成,本將軍負責王欽使的安全,豈能同王欽使分居城南北?我要求五百親衛也駐紮在城北那什麼園子裡。”

  安慶緒皺眉冷聲道:“這位將軍是誰?”

  王源微笑道:“少將軍,他是本使親衛軍領軍遊擊將軍劉德海,負責本使安危。”

  安慶緒道:“一個五品下的遊擊將軍也來說話,有沒有規矩?那寒梅園是我父帥特意騰空給王欽使居住的地方,是我安家最好的一處園子,你們這些親衛兵馬都擁進去住著,豈非要糟蹋了園子。再說了,那園子怎住得下你們這許多人?王欽使在幽州城中,比之長安城也安全,要你來操心他的安危麼?莫非你信不過我們范陽節度使的數萬大軍麼?”

  劉德海待要反擊,王源忙擺手微笑道:“罷了,這件事有什麼好爭的,客隨主便,安將軍的安排定然沒有錯,照他們的安排便是。劉德海,你帶著親衛兵馬駐紮南城軍營,一定要遵守當地的規矩,不得亂來。其餘人等,跟隨我入住安將軍親自安排的寒梅園便是。”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15:58

第316章 避見

  眾人聲勢浩大進入城中,上百范陽節度使的唐軍親衛縱馬在街道上飛馳清道,行人百姓抱頭鼠竄,慢的片刻便有馬蹄踏背之禍。看的王源及隨行人員均皺了眉頭,但安慶宗和安慶緒兩人卻習以為常。

  王源觀四周城牆街道,但見城牆高厚,角樓林立,城牆敵樓上刀槍林立旌旗招展,甚是有些氣勢。城中街道也很寬闊,兩側房舍也還算規整,大多是些石頭壘砌的房舍,看上去灰不溜秋不甚入目,但作為邊境重鎮,王源卻知道用石頭壘砌房舍的好處。戰時即便城破,所有的房舍都能成為巷戰堡壘,經得起火燒箭射,絕對的是堅城一座。

  雖然對安祿山的印象就沒有好過,但不得不說,安祿山將這幽州城確實經營的不錯。在靠近奚族和契丹人的大唐邊境,有這麼一座堅固的城池橫亙在南下的必經之道上,無疑是保證大唐安危的一道屏障。

  “那個,王欽使,我兄弟二人先送您去寒梅園歇息,諸位長途奔波一定疲乏之極,先休息為好。”在寬敞的十字街口,安慶宗勒馬拱手對王源道。

  王源忙道:“該先去拜見令尊大人才是,來了不見安將軍,豈非失禮之舉。”

  安慶宗擺手道:“那倒不必了,父帥不在城裡。您知道我父帥兼著平盧節度使的職位,數日前平盧節度境內崇州北嶺處契丹人于我大唐兵馬遭遇,發生一場火拼。父帥聞報之後趕去巡查崇州邊境去了。”

  王源愣了愣道:“安將軍不在幽州?”

  安慶緒冷聲道:“我父帥軍務繁忙,可沒空專門呆在城裡等什麼人。邊境軍情大於天,那可馬虎不得。”

  王源聽出他話中的輕蔑之意,那意思是說,就算你是朝廷派來的欽使,對我們而言可沒那麼重要。王源身邊幾人也都聽出了他的話意,劉德海挑眉便又要發飆,王源冷哼一聲制止了他。

  “原來如此,安將軍做的對,軍務為重,倒也不急在這一時。既然如此,我們便先去住處安頓。但不知安將軍幾時回來。”

  “哦,父帥領行前交代了我兄弟二人好好的接待欽使,他說三五日便可回來,已然去了五日,若無意外,不在今日便在明日父帥便回來了。”安慶宗回答道。

  王源微微一笑道:“好,我也不急,就當休息幾日便是,待安將軍回城再去見他,就照兩位少將軍的意思,先去住處安頓吧。”

  安慶宗伸手朝往北的街道上示意道:“王欽使請。”

  安慶緒卻道:“兄長,你陪王欽使去安頓吧,我可要失陪了,手頭一大堆事情要辦呢,誰有空陪著磨蹭。”

  說罷催動馬兒逕自沖出,身後百餘名騎兵跟在他身後逕自飛馳而遠。

  安慶宗叫了幾聲:“兄弟,兄弟。”叫聲卻被馬蹄聲淹沒,安慶緒連頭也沒有回。

  “王欽使,萬分抱歉,幼弟年紀輕,不懂禮數,說話也不中聽,若是言語有冒犯之處,欽使萬萬不要介意。”安慶宗抱拳朝王源道。

  王源面色如常,微笑道:“這有什麼?大公子若是也有急務也可自便,叫個人帶路便是。我可不想因為本使的到來耽誤了此地的軍政事務。”

  安慶宗笑道:“我沒什麼事,陪著欽使同去便是。”

  王源微笑點頭,撥馬當先拐上北邊的街道,安慶宗拍馬跟上,一路指指點點介紹著城中的景物,片刻後眾人拐進一條橫街,橫街盡頭,一道掛著紅燈籠的古雅園林的大門出現在面前。

  這寒梅園確實是個不錯的園子,假山流水長亭短閣設計的甚是精巧,便如江南園林一般。而且和城中光禿禿的落光了葉子的樹木不同,園子裡栽種的不少大樹依舊鬱鬱蔥蔥。花壇中居然還有耐寒的不知名花朵開放。

  更有數十顆梅樹點綴園中各處,據公孫蘭辨別得知,都是極品的黃梅白梅樹,實屬難得。倒也不枉了寒梅園之名。

  園子裡有兩個大院子,房舍二十餘間,跟隨王源入住的有約莫四十餘人,倒也勉強能住的下。當下分了院落,柳鈞和紫雲兒同二十余名護衛住在西院,王源攜青雲兒公孫蘭柳熏直等住在東園,相互間只有一道花牆相隔,並有垂門相通,其實也等於住在一處。

  寒梅園中備有僕役廚娘等伺候之人,但王源當然不敢留這些人在身邊,於是同安慶宗說明,以隨從人員太多,居住不便為名,讓安慶宗將這些原有的僕役都撤離了。安慶宗倒是很好說話,沒說二話便撤走了這些閒雜人等。

  忙碌到午後,眾人總算是安頓了下來,安慶宗有心,命人在城中酒樓送了五桌上好的酒席過來,留下來陪王源吃了午飯,就算是簡單的接風洗塵了。午飯後安慶宗起身告辭,請王源等好好的休息,說父帥歸來定第一時間的通知王源云云。王源對這個安慶宗倒是印象不錯,他客氣,王源也給面子,親自送他到門外拱手而別。

  安慶宗走後,眾人終於鬆了口氣,數名護衛頭兒先安排了早晚當值事宜,張五郎王大黑以及柳鈞帶來的二十幾人統一編制,分為三班全天候巡邏園子。劉德海的五百人早已開去幽州南軍營中駐紮,和這裡相聚大半個城市,顯然是無法指望上了,只能自己安排好護衛事宜,雖然這點人手,即便發生了什麼也沒什麼大用。

  午後陽光直射,背著風的院子廊下溫暖如春。公孫蘭,柳鈞,柳熏直以及從軍營趕來的劉德海等聚集在廊下。洗了個熱水澡之後的王源披散著頭髮眯著眼睛聽著眾人七嘴八舌的說話。

  “這安家的小崽子很囂張啊,連朝廷欽使都不放在眼裡,言語之中頗多挑釁,看上去很無善意啊。”劉德海兀自忿忿不平的道。

  柳熏直撫須道:“安祿山一向如此,公子年紀輕資歷輕,他自然更是不放在眼裡,不過從安排來看,好像也沒什麼太失禮。那安慶緒且不說了,範不著跟他置氣。若說最大的失禮之處不是安慶緒的態度,而是明知欽使到來,安祿山卻跑去平盧節度所轄處理什麼戰事。很明顯,邊境戰事都是小打小鬧,身為節度使根本無需親自前去邊境處置,又不是發生了大的戰事。安祿山怕是故意如此。”

  柳鈞撅著嘴巴道:“這安祿山這麼傲慢?去京城時見了我娘乖得跟孫子一般,到了貴妃姨娘身邊更是賠笑獻媚一副醜態,在他的地盤居然擺這麼大的譜。哼,待下次在京城見到他,定要好好的羞辱他一番。”

  “對對對,少公子要給他點顏色看看,報今日怠慢之仇。”劉德海點頭附和道。

  王源眯著的眼睛緩緩睜開,落在柳鈞的臉上道:“柳鈞,你是怎麼答應我的?怎地剛剛落腳便已經違背自己的話了?你剛才那番話要是被人聽去,立刻便識破了你的身份,你現在的身份只是我的學生,知道麼?”

  柳鈞張了張口,見王源神色嚴肅,只得將話咽下,低聲道:“知道了,老師。”

  王源轉向劉德海道:“劉將軍,你今後話也少說,不要鬧事,咱們不是來鬧彆扭的,數月之後,我們便離開這裡,只是為了差事罷了。”

  劉德海忙道:“是,屬下不該多嘴。但屬下確實擔心他們有什麼企圖。一來這裡便將五百親衛和大人分置南北城隔開,這是什麼意思?剛才卑職從南軍營騎馬來此,一路小跑不停也需要一刻鐘的時間,若是有人從中阻擋,怕是半個時辰也到不了。若是這園子裡出了事,我們想救都來不及。”

  王源失笑道:“若是這裡出了事,你還打算能趕來救援?你也是異想天開。也不想想這城中有多少兵馬。范陽節度使所轄兵馬八萬餘,除開所屬各鎮的駐紮兵馬,這城裡起碼駐紮著四萬兵力,你五百人還想救援?五千也是白搭。”

  劉德海呆了呆道:“您說的是,卑職多想了。便有變故也是杯水車薪。”

  王源微笑道:“所以說,你們都放鬆些。其實,安祿山也並非有什麼惡意。這個安祿山挺有意思的,明明身在城中,卻假裝不在城裡。想想真是有趣。”

  “什麼?安祿山在城裡麼?”眾人愕然問道。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15:59

第317章 分析

  “安祿山就在幽州城,只是他躲著不見我罷了。”王源微笑道。

  “你怎麼知道的?”一直甚少說話的公孫蘭也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出聲問道。

  王源伸手將半幹的長髮往後瀟灑的一撩,黑亮的頭髮被一陣風吹得飛揚起來,弄得有些糟糕。

  青雲兒忙道:“公子,奴還是幫你梳好髮髻吧,這樣披散著不太好。”

  柳鈞急著要聽王源的解釋,皺眉斥道:“老師要說話,梳的什麼頭髮?”

  青雲兒一呆,尷尬的站在一旁不知如何是好。公孫蘭眉頭蹙起,冷喝道:“柳小公子,你可莫耍威風,青兒妹子現在可是你的師娘,已經不是你府中的奴婢了,你若是敬重你的老師的話,該對她也尊重些才對。你老師路上跟你的約法三章你都忘了麼?你若忘了,我可以提醒你,你要是再刷少主脾氣,休怪我對你不客氣。”

  公孫蘭說罷,伸手從身邊的花盆中折下一枝花枝來,扣在手指間彈出,但見那花枝發出嗤嗤之聲電射而出,砰的一聲將數丈外一隻花盆打的粉碎。

  眾人不僅咋舌驚歎,傳說中有飛花摘葉傷人的神奇武技,但無人親眼見到。此刻雖非花葉傷人,但那一小截花枝重量也很輕,能夠擊碎數丈外的陶制花盆,那也是神乎其技了。

  柳鈞張大嘴巴驚愕的合不攏,忘了公孫蘭是用此招來威懾自己,反而興奮的跳起來道:“我要學,我要學!表姑姑這一首厲害的緊,您教我吧。”

  公孫蘭冷聲道:“那要看你乖不乖了,若是還是這般不守規矩,休想我教你。若是能安安穩穩的不鬧騰,倒是可以考慮考慮。”

  柳鈞滿口答應,立刻起身朝青雲兒恭敬失禮道:“柳鈞這裡給師母陪不是了。”

  青雲兒嚇得忙回禮,臉色羞得通紅。

  王源和公孫蘭對視一眼,微微點頭。對付柳鈞所謂約法三章之類的協議效果好像不大,公孫蘭這一手肯定更有效。利用讓柳鈞感興趣的東西促使他自己約束自己才是最佳的辦法。這也正是當初王源能讓柳鈞安穩下來跟著自己讀書的辦法,此刻公孫蘭倒也活學活用。

  “小公子,別打岔了好麼?我們都想聽王欽使說正事呢,被你這一打岔,都跑了題了。”劉德海是個直性子,他才不管柳鈞是不是國夫人府的少主人,說話也相當的直接,語氣頗為不滿。

  若是平時,柳鈞定要蹦躂起來呵斥,但他此刻卻乖乖閉嘴,對劉德海的話毫無慍怒之意。

  “對,二郎你還是說一說你如何得知安祿山就在城裡卻躲著不見您,難道在進城時你看到了安祿山了麼?”柳熏直問道。

  王源搖頭道:“我可沒看到他,不過有些事不需目見也可揣度出個八九分,只要你對事情有足夠的瞭解,對前後的因果關聯理的很通暢便可。我之所以判斷安祿山只是避而不見便是基於我的推斷,而非見了他才能斷定。”

  “請二郎詳細說一說。”柳熏直道。其餘眾人也屏氣凝神靜聽王源接下來的話。

  “你們該知道,黜陟使之職的作用便是替陛下巡查各道稽核官員政績以及當地稅費收支之事,這個職位是欽命之差,所以權力不小。但是這個黜陟使也是個不討人喜歡的角色,因為所到之處,地方上的一些事情一旦被查出來,便會直接帶回京城,送到陛下的耳朵裡。對大唐各道官員而言,黜陟使一來,便是人心惶惶,戰戰兢兢的時候到了。”王源眯眼輕聲道。

  “那按理說,安祿山該對欽使畢恭畢敬招待周到才是,為何給二郎來個閉門羹呢?”劉德海不解問道。

  王源微笑道:“聽我說便是了。河北道黜陟使是大唐官員最不願做的一個官職了,眾所周知,河北道轄范陽平盧二鎮,這兩鎮的節度恰恰都是安祿山。聽一聽安祿山的名頭,你們便知道他現在多麼受寵。范陽節度使兼平盧節度使,另領著御史大夫的虛職,還兼任河北道採訪使等重要職位。可以說,河北道便是安祿山的天下,說句大逆不道的話,他便是這裡的土皇帝呢。”

  眾人齊齊點頭,這些事又不是秘密,固然知道王源所言不虛。

  “在此之前,所有擔任過河北道黜陟使的人都沒有一個人有好下場,我的前任席建侯不明不白就死了,席建侯的前任孟憲榮也死在任上,往前追溯四五任黜陟使都沒有好下場。所以,河北道黜陟使從席建侯死後半年多時間,竟無一人敢任。可想而知誰都害怕來安祿山的地盤擔任這個職務。天下間如果說哪一個欽差最可怕,最不好當,便是這河北道黜陟使了。”

  “二郎的意思是說,安祿山根本不想受朝廷的把控,不希望有人在身邊礙手礙腳?”柳熏直皺眉問道。

  “熏直正解,安祿山確實願意子啊身邊有朝廷欽差掣肘,即便是公開與他示好他也不願意。前幾任黜陟使都是李林甫所薦之人,李林甫和安祿山的關係一向不錯,但即便如此,這些人還是以各種原因各種意外喪命,懂的都懂,不懂的也就不懂其中的原因了。”王源點頭道。

  “安祿山這是要幹什麼?如此膽大妄為,難道陛下不知道這些事麼?也不責罰他?”劉德海握拳喝道。

  王源一笑道:“劉將軍,你想的太簡單了。你以為安祿山會公開砍這些人的頭麼?席建侯的死因便是契丹遊騎突襲殉國,朝廷如何怪罪安祿山?此外陛下對安祿山極為寵信,除了安祿山,你見過大唐邊鎮有誰領著兩大節度使的職務,所轄兵馬近十一萬麼?你見過陛下下旨凡河東防務的物資軍費不需理由全部撥付麼?”

  眾人默然無語,這倒是事實,安祿山正得玄宗歡心也不是什麼秘密,據說進京見駕可以隨意出入宮帷,連陛下和貴妃專用的華清池都允許他進去洗澡。民間還傳說玄宗讓貴妃收安祿山為乾兒子。

  “安祿山也確實是大唐東北邊陲的一員猛將。他在河北道這五年裡,奚族和契丹人確實難越雷池半步,這也是事實。陛下寵信他的一部分原因也是因為此事。安得猛士兮守四方,哪個君王不希望邊境有猛將駐守,讓自己高枕無憂?”

  “二郎的意思是,安祿山這是給二郎的臉色看。不屑于對二郎恭敬?”柳熏直道。

  “不屑這個詞用的好,他和我見過面,知道我是什麼出身,見我來當黜陟使自然會有不屑之意。但我認為,他其實也有些擔心。縱觀歷任河北道黜陟使,可以說都是他心中有數的人。李林甫推薦的人選固然是要為李林甫打探消息,但更多的還是成為聯繫李林甫和安祿山之間的紐帶。而這一次我的上任卻非李林甫所薦之人,而是左相舉薦的我。”

  青雲兒端了茶水走來,給眾人每人沏了一杯茶。王源端起茶盅喝了一口,朝青雲兒投去贊許的眼神。

  “誰都知道我和左相走得很近,他對我的戒心會非常的大,因為他和左相之間一直就並不和睦。左相不止一次公開的表達對他的不滿,曾向陛下提出稽核雄武城建城所費物資的明細,這段時間又讓兵部和戶部稽核最近雄武城囤積戰馬物資的事情,此事安祿山不可能不知道,他在朝中可是有大把的官員替他通風報信呢。”

  “這和安祿山不見你並無直接的關係啊,越是如此,他該越是要見你,試探你的來意才是。”公孫蘭輕聲道。

  王源笑道:“恰恰是因為他要試探我,才會避而不見。他就是要瞧瞧我對這樣的怠慢會作何反應。城門口派重兵迎接便是示威,城牆上那些士兵和嶄新的旌旗都是特意安排的。連街道上也是經過特意的清洗和打掃的。你們難道沒看出來麼?”

  經王源一提,眾人這才恍然大悟。進城時總是覺得有些不對勁,那迎候的兩千兵馬已經是件怪事了。城牆角樓上全副武裝的士兵和迎風招展的嶄新的旌旗更是有些奇怪,隨便哪個城市也不會弄得這麼一本正經,好像大敵當前的樣子。河北道總體而言還是安穩的,就算有戰火,那也在北邊和東北邊百餘裡地之外的邊境上,沒必要在幽州這麼做。更別說乾乾淨淨濕漉漉的街道上一塵不染的樣子了,顯然是清掃過街道的。

  “他不在城裡,誰下的這些命令做戲給我看?他只是要暗中的觀察我的反應,瞭解一下我是個什麼樣的人,好同我周旋罷了。這便是我認定他在城中的原因之一。”王源笑道。

  “難道還有原因之二麼?”柳熏直問道。

  “當然,若無多處疑點,我如何能堅信?原因之二便是安祿山此人一貫的作風了。我來之前,曾特意同左相談及安祿山。左相對安祿山瞭解的透徹,他告訴我一些安祿山的一些事情。安祿山身子肥胖,從天寶二年之後,他便很少出幽州城。哪怕是邊境有了戰事,他也很少親自督戰。他手下猛將不少,根本不需要他親自出馬。加之身材肥胖,更不可能為了崇州的所謂小小的戰事親自跑去巡查邊境了,他還沒那麼親力親為。所以,安慶宗和安慶緒都是在說謊話。從另外一個角度去想,如果安祿山真的去巡查邊境,安慶宗和安慶緒是他的兒子,又是他帳下將領,豈會不同去照應?”

  “有道理,安祿山頂著嚴寒巡邊,兒子豈能不跟著,這不是不孝麼?聽說安祿山的幾個兒子爭寵爭的厲害,不可能不跟著去表示孝心的。”柳熏直點頭道。

  “還有第三個原因不太重要,但可供參考,那便是有無聊官員暗中八卦說,安祿山自從得寵于陛下之後,朝廷官員抵達幽州他都要晾一晾他們,挫一挫他們的銳氣。一方面是為了擺譜,另一方面也是因為自大,根本不放他們在眼裡。很多人都背地裡表示不滿,但我認為這符合安祿山行事的方式。所以這第三個原因雖不可信,但我認為既然有風言風語,便必有原因出處。綜上三點,我斷定安祿山就在幽州城中,也許今晚他就要見我也未可知。”王源笑道。

  眾人細想之下,心中雖然存疑,但不得不佩服王源的觀察力和推理能力。所有人壓根都沒想到這個問題,王源卻想的這麼多,這麼細。人和人的差距怎麼就這麼大呢?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15:59

第318章 安府

  來路奔波疲憊,王源讓眾人各自回去小憩,調節疲憊的身心。

  王源倒在床上不久後便呼呼入睡,醒來時已經是夕陽斜照,滿屋金碧輝煌之時。欲起身時,見床邊一人伏床而眠,滿頭秀髮若柳絲亂舞,在被子上鋪成了一個大蒲扇。看身形,那是青雲兒。

  王源心中一動,細細端詳青雲兒側對自己的臉,但見青雲兒睡得臉蛋紅撲撲的,彎彎的眉毛微微蹙起,長長的睫毛像是給眼睛掛上了兩道簾幕一般。秀氣的嘴巴微微撅著,像是夢到了什麼煩心的事兒。

  青雲兒被送給自己為妾已經半個月多了,自己還從未和她真正的獨處過,這多少有些不應該。納妾的禮節沒有也就罷了,那日算是洞房之夜的晚上,自己還被李輔國派來的羅衣門的紫衫衛給打攪了,之後便一直沒有圓房的機會。這次帶著青雲兒一起來范陽,一方面是因為青雲兒能幫上自己,另一個重要的原因也是想補償補償,給青雲兒一個能在家中有一席之地的機會。

  王源伸出手去,輕輕撫摸青雲兒柔軟的面龐,指間劃過她精緻的鼻子,感受著她呼出的溫香的熱氣。青雲兒身子一動,猛地坐起身來,長髮的發梢掠過王源的臉蛋,麻酥酥的發癢。

  “啊,公子你醒了啊。”青雲兒看著王源僵立在空中的手,意識到剛才迷迷糊糊中撫摸自己的是王源,紅著臉道。

  王源輕聲道:“你困了怎麼不上床來睡?”

  青雲兒紅臉搖頭道:“我不困,卻不知怎麼睡著了。”

  王源招手道:“過來。”

  青雲兒臉紅如血,捏著衣角不知所措。王源探身抓住她的手一拉,青雲兒的身子便跌入王源的懷裡。王源俯身親吻她的臉蛋嘴角,撬開她的牙關探進舌頭去,青雲兒嗚嗚連聲,身子扭動,終於伸手反勾王源的脖頸,吐舌蜜吻起來。

  王源的身子有些燥熱,手掌也從青雲兒的領口滑進去,在青雲兒絲綢般的綿軟滑嫩的肌膚上滑動撫摸,青雲兒面色潮紅,不知該如何是好,身子也變得僵硬起來。

  王源一笑,正欲將青雲兒拖進被窩裡寬衣解帶,卻聽外邊有人低聲稟報道:“青兒夫人,欽使可醒了麼?”

  王源一愣,抬起頭來,將覆蓋在青雲兒茁壯蓓蕾上揉捏的手掌抽出,青雲兒忙起身來,邊整理衣物,便回答道:“張五郎,公子剛醒,有什麼事麼?”

  屋外張五郎的聲音響起道:“請青兒夫人轉稟欽使,安祿山派人來見欽使了,人就在外邊院子裡。”

  青雲兒吃驚的看著王源,王源一骨碌起身,高聲道:“告訴他,我片刻便到。”

  “遵命。”張五郎應諾,匆匆退出門外。

  王源急速穿衣起床,青雲兒在旁幫著他穿衣結髮,輕聲道:“公子的預測真是準確,安祿山果然派人來了。他恐怕真的就在城裡。”

  王源微笑道:“他當然在,莫非你下午聽了我的話還不信麼?”

  青雲兒低聲道:“青兒不該不信,下次公子說什麼我都信了。”

  王源呵呵一笑,伸手在她翹臀上捏了一把,低聲道:“可惜又壞了我們的好事,今天晚上我可無論如何不會讓你跑了。”

  青雲兒低頭不語,脖頸子都泛紅了。麻利的幫王源穿好衣服,梳好髮髻,給王源紮上一條黑金絲發帶,打扮的精精神神的,端詳了幾眼,輕聲道:“好了。”

  王源拱手道謝,踏步出了房門來到廊下,但見眾人已經站在廊下等候了,顯然也是得到了消息了。

  “安將軍派來的人呢?請他來見。”王源沉聲道。

  張五郎忙出內院到外邊的園子裡去,不一刻,一名身著長衫,氣度瀟灑的中年來緩步進來,似乎認識王源一般,遙遙拱手道:“王欽使,在下有禮了。”

  王源迎上去拱手還禮,但聽那中年人道:“王欽使當不認識在下,在下嚴莊,乃安將軍府中清客,蒙安將軍看得起,替安將軍處理些內務,在旁謀劃些瑣事。”

  “原來是嚴先生,來之前聽過嚴先生大名,果然是氣度瀟灑卓爾不群,久仰久仰。”王源作揖笑道。

  這可不是客套話,來之前王源便確實知道嚴莊這個名字,此人不是朝廷官員,但卻是安祿山身邊的重要人物。安祿山先是請嚴莊作為教授自己兒子們讀書的西席先生,但近年來,嚴莊儼然已經是安祿山身邊的首席幕僚,是個不可或缺的人物。

  “客氣客氣,王欽使大名,嚴某也是早有耳聞,當今大唐詩壇的翹楚人物,你的詩嚴某可是都拜讀了的,當真是字字珠璣,句句如珍,佩服佩服。”

  王源哈哈笑道:“嚴先生,咱們也別互相客套了,請進屋敘話吧。”

  嚴莊擺手道:“不必了吧,在下只是替安將軍來請王欽使去將軍府赴宴的。安將軍剛剛從崇州邊鎮趕回,征衣未解,甲胄未脫,聞欽使已到,便立刻命在下前來請王欽使去見面,可見安將軍的誠意。王欽使,若您不介意的話,咱們現在便動身如何?”

  王源一副激動的樣子道:“安將軍回來了?哎呀,這可太好了。安將軍要見本使,本使自然是要立刻去的,我也盼望著早些見到安將軍呢。不過,安將軍巡查歸來,怕是勞累的很。本使前去,豈非打攪了安將軍的休息麼?”

  嚴莊見王源一副誠惶誠恐的樣子,眼中露出一絲不屑,微笑道:“欽使過慮了,安將軍是鐵打的人,戎馬征戰多年,巡查邊鎮家常便飯一般,豈會覺得勞累?王欽使,咱們還是動身吧,不要讓安將軍久等才好。”

  王源連連點頭道:“好好好,既如此,咱們便出發吧。嚴先生請。”

  嚴莊微笑點頭,轉身朝外走,王源快步跟上,身後柳鈞一擺手,一群護衛呼啦啦的跟王源身後。王源轉身道:“你們不用來了,都呆在這裡,哪裡也不准去。”

  柳鈞叫道:“老師,怎能不帶人護衛?”

  嚴莊轉身微笑道:“是啊,欽使怎不帶上護衛?”

  王源皺眉對柳鈞喝道:“在幽州城中要什麼護衛?安將軍治下夜不閉戶路不拾遺,難道還有什麼強人不成?都給我老老實實的待著。熏直,公孫先生跟我去拜見便可,大黑跟著伺候。”

  柳鈞無可奈何,跺了跺腳,眼睜睜的看著王源帶著柳熏直扮作男裝的公孫蘭以及獨臂黑奴王大黑一起離開寒梅園去了。

  ……

  安祿山的府邸坐落在東城主街上,占地面積橫跨兩條大街,大門面朝主街,後門卻在北邊的另一條大街上,南北縱深達裡許之深。高達兩丈的青石壘砌的院牆,牆頂四角建有小型角樓,牆體上方還有凹凸型垛口,看上去就像一座城中之城,堅不可摧的一座石頭堡壘。

  安府周圍被清理出大片的空地,禁止建有房舍店鋪等建築物,也禁止栽種樹木。這種建築的格局顯然是為了安全考慮,但凡想接近安府之人,必先在這周圍的空曠地帶無所遁形。站在安府之外看整個府邸,就像一隻巨大的石頭怪獸盤踞在城東的主街之側,看不到府內的樹木建築,聽不到任何動靜,就像是巨大圍牆圍起來的一片空無一物的地方。

  但其實,這座巨大府邸的內部卻絕非同外表看的那般空無一物,而是個極為複雜龐大的各色建築的集合體。四進十六開的大宅子,再加上周圍附屬的各種院子庭院,還有正廳後方的一座兩層類此殿宇模樣的建築都昭顯著這座府邸的龐大和不倫不類。

  長廊如蛛網般連接著各處院落,一道道圍牆隔絕著前後進之間的空間。各色風格的庭院五花八門,有松柏滿院的幽靜庭院,有假山遊廊小橋流水的南方園林,有以牛氈房為主的北地遊牧人習慣居住的庭院,還有富麗堂皇如長安大戶人家居住的高大磚瓦結構的房舍。總而言之,這就像是一個大唐各地庭院風格的微縮景觀,匠心是有的,只是稍顯雜亂。

  但無論如何,擁有這麼一座巨大華美的府邸的人,在幽州城中也只能是安祿山了。

  王源帶著公孫蘭和柳熏直抵達安府之時,天色已經擦黑。來到這個堡壘般的府邸面前,王源也不僅暗暗咂舌。這是王源看過的最堅固的宅邸,但這讓王源多了一些想法。

  安祿山的心裡應該是有些不安全感的,否則在這幽州城數萬兵馬的保護之下,府邸卻修的如同一座城中之城,有何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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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烏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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