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歷史] 躍馬大唐 作者:大蘋果 (已完成)

 
王烏鴉 2018-3-5 14:12:14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10 157966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15:55

第299章 入土

  楊國忠告辭離去,王源送到門外,看著數十騎飛馳遠去,這才長舒一口氣回轉身來,吩咐僕役關上院門,小心查看外邊的動靜,若有情形立刻稟報。

  王源急匆匆來到二進東首的一間小院中,進了屋子,那孫石清正坐在椅子上等候,見王源進來忙起身相迎。

  “楊國忠走了?”

  “走了,熏直你裝扮的真像,楊國忠一點也沒懷疑你的身份。”王源微笑道。

  裝扮成孫石清的柳熏直長舒一口氣道:“不瞞公子說,我渾身都是汗,兩條腿抖得厲害。特別是楊國忠盯著我看的那時候,我一度以為他認出我來了。呼,真是一步險棋。”

  王源呵呵笑道:“險中求勝,刺激的很。話說十二娘這易容的功夫可還真是了得,我也仔細的盯著想找出破綻來,結果居然硬是沒發現。你這身高嗓音膚色頭髮都變了,若非我知道是熏直兄你扮的孫石清,幾乎以為你就是孫石清了。你和楊國忠只見過一面,他對你又不熟悉,當然更是無從認出了。”

  柳熏直呵呵笑道:“是啊,尊夫人這易容手段確實高明,瞧見沒,我穿著增高的鞋子,頭髮染成了白色,皮膚上抹上了黃塵粉,臉上畫了皺紋,兩側嘴巴裡還塞了小核桃改變說話的聲音,弄好之後照鏡子,我自己都認不出自己來了。”

  柳熏直一邊說著話,一邊脫鞋擦臉吐出口中所含之物,除了頭髮上的白色需要用藥物清洗之外,瞬間變回了柳熏直的模樣。

  王源笑著看他恢復原來面目,點頭道:“幸好是在晚上,見面的時間也不長,否則還是會被發現端倪的,從現在起,孫石清這個人世上沒有了,只有柳熏直了。”

  兩人對視哈哈而笑。笑聲停歇,柳熏直低聲道:“公子,在下到現在還無法想像,你真的殺了虢國夫人。我在李左相身邊這麼多年,從未見過他有如此果決的行動,遇到大事總是瞻前顧後處處受制。如今在公子身邊,方知什麼叫做殺伐果斷。”

  王源微笑看著柳熏直道:“我不想殺人,但我也不想死。虢國夫人招惹我的原因我也沒有瞞你,若你站在我的角度,你該如何辦呢?”

  柳熏直沉吟道:“在下恐怕毫無辦法,也許會逃到深山老林去躲藏,卻絕不敢動手殺了虢國夫人。”

  王源點頭道:“這便是你我的不同了,你是否覺得我的行事過於狠辣,是否有些不適應?”

  柳熏直認真的想了想道:“公子對柳某推心置腹,這麼隱秘之事都不對在下隱瞞,在下深感惶恐。在下這一生從未受過他人如此信任,熏直雖才疏學淺,但也非甘於平庸之人。熏直覺得公子非尋常人故而有非常人之膽識,才行非常人之事。熏直這一生沒什麼建樹,從前跟著李左相的時候也是一心為他謀劃,但可惜直到李左相被人殺害我也沒有幫上他半點,此事一直是我心頭之憾。直到遇到了你,從你出手殺了楊慎矜為李左相報仇的那天起,熏直便告訴自己,這一生必忠心耿耿為公子效力。熏直願意竭盡所能在旁謀劃,助公子成就一番功業。雖才淺德鄙亦要酬知己之恩,這便是熏直心中所想。”

  王源呵呵笑道:“我殺楊慎矜也不全是為了給李適之報仇,但他確實是李適之之死的禍首之一,但你不用因此便對我感恩。你是個有原則的人,你對李適之的忠心正是我看上你的最大的優點,所以我才敢和你深交。但你也不用妄自菲薄,在李適之身邊你沒有發揮的空間,那不是你的原因,其實你是個有本事的人。今日這出好戲不就是你一手操辦的麼?能想出冒充這個叫孫石清的莫須有的人來佐證三夫人身患暗疾之事,這正是楊國忠打消疑慮的關鍵。”

  “公子謬贊,熏直慚愧。”柳熏直拱手道。

  王源擺手輕聲道:“熏直,我不是恭維你,你本就是個有本事的人,只是跟錯了人,蹉跎了大好時光罷了。從你來到我身邊的那時起,我觀察了你很久,認定你是我王源可以信賴的人。你處事冷靜富有計謀且忠誠可靠,有你做我最心腹之人,我很放心。從今往後,我所有的事情都不會瞞你,因為我需要你的説明。熏直啊,當今大唐天下貌似風平浪靜,但其實風雨將至,你也莫問我是怎麼得出這個結論的,我只希望你能牢牢記住我這句話。我希望你一心一意助我,待風驟雨急滄海橫流之時,我希望能有一片立足之地,能頂起一片天來,你也是其中一根頂住天的棟樑。”

  柳熏直撩袍跪倒,舉手發誓道:“蒼天在上,厚土在下,我柳熏直今日發誓,此生忠於王源一人,若違此誓,天地共憤,人鬼厭之。”

  王源忙扶他起來道:“何必立誓,我並非要你如此,彼此心照便是。”

  柳熏直鄭重道:“當然要立誓,否則如何對得住公子的信任。”

  王源微笑不語,柳熏直道:“對了公子,我瞧楊國忠今日前來必是有些疑慮,雖然我們設計打消了他的疑慮,但恐怕他還是會對你有所戒備。我擔心他們會對你有所疏離。”

  王源搖頭道:“不必擔心,我現在對他還有用處,他現在尚未獨霸朝野,還有李林甫和太子在他頭上,他還需要我替他謀劃,所以他不會對我如何。不過今後一段時間我們要小心些,因為虢國夫人死前曾說她留有一封信在某人處,我不知此事是真是假。虢國夫人一死,若是真有那封信的話,怕是已經露出真容了。今晚從楊國忠的表現來看,倒也不想是知道了什麼的樣子,但也不排除他故意偽裝成一無所知的模樣。總而言之,靜觀其變小心應對,一旦有風吹草動,還是要先發制人,不能掉以輕心。”

  柳熏直點頭同意,兩人在燈下密聊良久,直到二更過半才各自回房休息。

  ……

  虢國夫人的靈堂設了三天,前來弔唁的人一直絡繹不絕,先是長安城中的達官貴人各級官員,進而京外的官員和所有能和楊家扯上關係或者是期望扯上關係的人都進京來拜祭。將個葬禮拜祭變成了楊家展示肌肉的政治秀場。

  很多人暗中驚歎于楊家勢力的膨脹速度之快,自從楊國忠當上左相之後,楊家就像一塊磁鐵一般將各色人等吸引著圍繞在楊家周圍。一個巨大的勢力範圍正在成型。大多數人自然是利用這次機會喝楊家拉上關係,不少原來屬於其他勢力之中的人也因為這次聲勢浩大的葬禮轉而投奔楊國忠。

  某種意義上來說,虢國夫人之死倒成了一件擴大楊家影響力,鞏固楊國忠地位的好事。這一點從楊國忠的臉上便可看出來,雖然竭力顯示出悲傷心痛的表情,但卻難掩表像下的喜悅。每日同長安內外的官員見面會談聯絡感情甚至達成某種交易,楊國忠雖然喊著累得要命,但卻樂此不疲。

  三天後,虢國夫人入土下葬,大半個長安城都聞風而動,數十萬百姓擁在街頭觀看送葬的排場。那排場簡直堪比皇家葬禮的規模,豪奢隆重無與倫比。

  開路的是大唐神武軍衛隊,個個身著黑盔黑甲,手中刀槍裹上潔白的素絹,之後是三十八人的龐大樂師,絲竹笛笙喧鬧無比。數十對紙人紙馬靈房元寶緩緩跟進,三十二名壯漢抬著金絲楠木進行打造的龐大棺槨在隊伍最中間。

  虢國夫人的屍體穿著金縷玉衣躺在金絲楠木的棺槨裡邊的玉棺之中,手上身上頭上滿是金銀珠寶,就連身上穿著的壽衣都是金絲銀線請的長安最有名的巧匠連夜趕工而成。

  棺材後面更是十幾車滿滿登登的陪葬之物,虢國夫人平日愛用的器物,愛穿的衣服,愛吃的食物,凡此種種應有盡有。

  最後面是綿延十餘裡的數千披麻戴孝,穿白戴黑的浩浩蕩蕩的送葬人群。紙錢飛揚,絲竹噪雜,哭聲震天,人叫馬嘶,煙塵蔽日。從淩晨折騰到午前一刻,才將虢國夫人的棺槨送往東城外灞河之側的一處風水寶地的楊家墓地安葬。那裡早在幾年前便被選擇為楊家墓地,也早就開始了地陵的建設,此刻已經能安葬入墓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15:55

第300章 召見

  這兩天時間,王源也忙的夠嗆。作為楊國忠的身邊人,王源不得不承擔接待安排葬禮的各種事宜。雖然作為堂堂戶部侍郎,淪為為楊家喪禮操辦的管家角色很是惹人非議,但在這種敏感時期,王源倒是很樂意去這麼做。

  原因其實很簡單,越是楊國忠要求自己為虢國夫人的喪葬出力,便越是表明在楊家心目中對自己已經釋疑,如果此時靠邊站了,反倒是最壞的一種情形。況且在楊國忠的引薦下,王源結識了大量的官員,接觸了形形色色的人物,瞭解了許多不曾知道的隱秘的關係。

  只是有一點有些尷尬,躺在靈堂棺槨中的虢國夫人是自己設計殺害,而自己現在卻堂而皇之的為她操辦葬禮,這多少有些諷刺意味,還有著一些些的心虛。不過事到如今已無後悔回頭這一說,再難以過去的心魔坎坷王源也要咬牙挺過去。

  虢國夫人棺槨入土為安的那一刻,王源也算是如釋重負的鬆了口氣,隨著時間的流逝,虢國夫人之死帶來的諸多影響總是會慢慢的消除。就像所有的大人物一樣,他們的生死固然牽動巨大,但隨著時間的推移,再有影響的人也照樣會被人遺忘。王源恨不能時間飛逝而過,讓這件事從人們的腦海中慢慢淡忘,那樣自己便真正的安心了。

  午後回城之後,楊國忠設宴招待王源,感謝他這幾日的辛勤操勞。王源辦事的能力還是讓楊國忠非常滿意的,整個葬禮事宜千頭萬緒,王源硬是帶著二十名管事和三百僕役一樁樁一件件辦的滴水不漏安排的妥妥當當,讓人幾乎忘了他只是個十九歲未及弱冠之年的少年人。

  如果楊國忠要是知道,眼前這個少年在千年之後的另外一個世界是一所大學的講師,並且組織過數千人參加的大學內部的各種活動的策劃,見識和參與過更為龐雜的活動現場的控制和組織的話,他大概便不會驚訝于王源的得心應手了。

  宴後,喝的有些微醉的王源離開了左相府回家,繃緊的神經鬆弛下來後最需要一場酣睡來恢復身心的緊張和疲憊。但當他行到靖安坊東坊門前之時,背後急促的馬蹄聲傳來,數騎快馬越過王源的馬頭攔住了去路。

  王源歪著頭在馬上打瞌睡,被這情形驚的睡意全無,睜眼看時,但見三名身著宮內內侍服飾的騎士攔在面前,當先一人王源熟識的很,那是興慶宮內侍總監王承恩,和王源有過數次照面。

  “王侍郎請留步。”王承恩馬上拱手行禮道。

  王源醉意朦朧,迷糊著眼笑著還禮道:“王內侍怎在此處?這大熱天的不在宮裡享福,怎來城中了。”

  王承恩用袖子擦著臉上的油汗道:“你道咱家想麼?咱家哪有享福的命,咱家奉命請王內侍進宮,貴妃娘娘有請。”

  王源愕然,酒醒了大半,進宮如家常便飯一般的熟絡,但第一次是貴妃娘娘命人來召見,這是為何?

  “貴妃娘娘召見?王內侍可知何事?”王源皺眉問道。

  “王侍郎,你這話問的,咱們這些只管傳話,哪裡敢打聽主子們的事情,那不是找板子打麼?王侍郎莫問了,抓緊隨我們走吧,貴妃娘娘在沉香亭等著呢。”

  王源兀自想套出話來,問道:“陛下也在沉香亭麼?”

  王承恩皺眉道:“不是跟你說了,是貴妃娘娘召見,陛下不在場。快走吧,別耽擱了差事惹得貴妃娘娘怪罪。”

  王源無語,只得撥轉馬頭,對身邊跟隨的王大黑道:“回去稟報家裡,就說貴妃娘娘召見,我進宮去了。”

  王大黑答應一聲逕自進坊門而去,王承恩和兩名內侍前後夾著王源回頭望東北方的興慶宮趕,一路上王源心中思索楊貴妃召見自己的用意,想來想去沒有頭緒,最後認為貴妃娘娘召見自己無非是奏曲或寫詩。虢國夫人新喪,奏曲是不可能的了,有可能是要自己去幫著些兩首挽悼的詩文祭奠。想到這裡,心中逐漸舒緩起來。

  入興慶宮一路往裡走,龍池東邊,百花園內百花爭豔,沉香亭畔綠樹紅花蔥蔥郁鬱美不勝收,但王源卻也沒什麼心思去欣賞。因為一入百花園中,王源立刻感到了氣氛的不一樣。平日在百花園的花叢中,徜徉的都是貴妃身邊的侍女女官,一個個悠閒自得,人花相映形成一道特有的美景。但今日,在花叢樹影之間,隱隱可見到宮中侍衛來往的身影。花叢中更是一個仕女女官內侍也無。

  “稍候,咱家去稟報娘娘。”沉香亭外的臺階下,王承恩攔住王源道。

  王源拱手道:“有勞。”

  王承恩整整衣衫趨步上亭稟報,亭下的日光裡,王源百無聊賴的站在原地,耳聽秋蟬鴰噪,夏末秋初的陽光依舊暴曬無比,曬得身子滾燙,腹中酒勁上揚,渾身冒著汗極不舒服。

  “王侍郎,貴妃娘娘召你覲見。跟娘娘說話可要懂得禮節,切莫冒犯娘娘,否則便是死罪。”王承恩匆匆趕來低聲道。

  王源點頭,整頓衣物儀容踏步上了臺階進了亭外回廊,陰涼之下清風徐來登時渾身舒泰,腦子也清醒了不少。抬頭看著回廊盡頭沉香亭內,身著素衣的楊貴妃孤零零的坐在那裡,垂著頭若有所思。

  王源覺得詫異,貴妃召見外臣,身邊必是有人陪同的,內侍女官總是要站幾個的,哪有單獨召見的道理。一種不祥的預感湧上了心頭。

  “臣王源拜見貴妃娘娘。”王源快步上前行禮。

  楊貴妃側頭看著亭外繁花綠樹,似乎沒聽到王源的話,呆呆的出神。滿頭秀髮之間,正對王源的左鬢邊的一朵白花極為醒目。

  “臣……王源拜見貴妃娘娘。”王源沉聲再道。

  楊貴妃緩緩的回過頭來,如黛雙眉微微一挑,看了匍匐在前的王源一眼,朱唇輕啟道:“起來吧,請坐。”

  王源起身垂首道:“臣不敢,未知娘娘召見有何旨意。”

  楊貴妃靜默了片刻,輕聲道:“三姐的喪事你主持的很好,我替三姐謝謝你了。左相國在我面前對你大加讚賞,八姐也對你讚不絕口,現在三姐入土為安,我自然是要叫你來謝你幾句。”

  王源沉聲道:“臣不敢當,那是臣分當所為。三夫人英年早逝,讓人震驚,貴妃娘娘和三夫人姐妹情深,但應保重身子,節哀順變,乃我大唐之福。”

  楊貴妃嘴角泛起一絲奇怪的笑容,指著側首石凳道:“你還是坐下說話吧,你這麼站著,我需仰視你,我很不習慣。”

  “是是是。”王源忙移步過去,坐在側首的石凳上。坐下之際,眼光微微掃了一眼楊貴妃,但見楊貴妃眼睛微腫,但依舊眉目如畫風姿卓然,一身素裝更是顯得肌膚勝雪,魅力無窮。

  楊貴妃似乎感應到王源的目光,側目看來,和王源眼光一觸,王源忙低下頭去。倒不是和貴妃娘娘對視大不敬,而是王源從楊貴妃的眼中看到了一股冷冽之氣,讓王源有些心驚。

  “王源,你為我楊家做了不少的事情,那日八妹來宮中跟我一一列舉了。你為堂兄登左相之位出了大力,是我楊家首功之人。殺楊慎矜的那個計策甚是高明,我雖不懂這些權勢上的爭鬥,但聽八姐說了之後不免也對你甚是佩服。若論本領,你也算是大唐男子中的比較有本事的人了吧。這次三姐的葬禮你又能辦的妥妥當當的,讓上上下下都很滿意,你確實是個難得的人才。”

  “娘娘謬贊,在下只是竭盡全力報答楊家恩遇罷了。若無楊家庇護,王源恐怕早就無立足之地了。士為知己者死,王源為楊門效力願鞠躬盡瘁。”

  楊貴妃微微點頭道:“居功不傲,你確實不簡單。聽說你今年才十九歲是麼?”

  王源道:“娘娘關心,確實十九歲,生日在十月間。”

  楊貴妃點頭道:“果然英雄出少年。十九歲便能長袖善舞游走於各派勢力之間,你真是不簡單的很。”

  王源腦子嗡的一聲響,愕然道:“娘娘您說的什麼?”

  楊貴妃面色清冷,一字一句道:“我說你把所有人蒙在鼓裡,身在曹營心在漢,你把我楊家人當傻子不成?”

  王源面色劇變,赫然站起身來,忘了禮節直愣愣的盯著楊玉環那張傾世傾國的面孔。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15:55

第301章 詭辯

  “貴妃娘娘,您此言何意?”王源當然只能裝糊塗,雖然他知道這糊塗恐怕是裝不成了。

  楊貴妃冷笑一聲,伸纖纖玉手從身邊的小幾上拿起一隻信封丟在王源腳下:“自己瞧瞧去,莫說我冤枉了你。”

  王源彎腰撿起信封,手指都有些發抖,竭力提醒自己要冷靜以對,終於抽出裡邊的紙張,一張張一行行的讀下去,身上燥熱,但卻出的是冷汗。

  信中所言正是關乎李欣兒的身份和自己和李輔國的數次見面的記錄。一瞬間,王源有一種要將這封信撕碎扯爛的衝動,但他知道,自己一旦這麼做了,便等於主動招供,那便再無迴旋餘地。就算撕了這封信,自己一樣死無葬身之地。

  “可看清楚了?”楊貴妃冷冷道。

  王源雙手將那封信遞上來,楊貴妃並不伸手,王源只好上前將那封信放在小幾上,躬身退後。

  “你有何話說?”楊貴妃道。

  王源定定神,腦中急速思索應付之策,決定先弄清楚楊貴妃關於此事到底知道多少詳細內情再做計較。事已至此,任何過激的衝動都會導致災難性的後果。而且從當前的局勢可以斷定,此事恐怕只有貴妃一人知道,而楊國忠秦國夫人等一概不知,否則不久之前楊國忠還怎可能設宴招待自己。以楊國忠的脾氣,一旦知道此事怕是早就炸了鍋了。

  “娘娘,但不知這封信從何而來。”王源沉聲問道。

  “說於你聽也自無妨,這封信是三姐月前交於我替她保管的,三姐死後,我整理其遺物看到此信。三姐說了,一旦有大事發生,我可拆看此信。現在她自盡而亡,我自然要拆開看看內容,沒料到的是,這封信裡居然記著你的秘密之事。虧我楊家上下都把你當成自己人,原來你竟然吃裡扒外,這可真叫人寒心。”

  王源恍然大悟,果然是虢國夫人搞得鬼,那晚殺她之前她說留有密信在他人之處,還說是自己永遠無法踏足之地,那便是指楊貴妃的身邊了。可惜當時自己沒悟出這一點,甚至還以為虢國夫人是臨死前為了自保的信口開河。現在麻煩了,秘密依舊難以保住,自己可以誘殺虢國夫人,但眼前這個貴妃娘娘自己可半根汗毛也不敢動,殺人滅口的辦法那是想也別想了。

  “娘娘息怒,娘娘以為此信能說明什麼呢?”王源定神問道。

  “這要問你,你反倒來問我。”楊貴妃嬌喝道。

  王源想了想沉聲道:“臣不敢欺瞞娘娘,這信上記錄的事情都是真的,我的夫人李氏確實是李林甫府中逃走的那名舞姬叫做李十二娘的,她也確實是公孫大娘的徒兒。我當初在永安坊巡夜,見她身負重傷,也不知她是什麼身份,所以便稀裡糊塗的救了她。後來耳鬢廝磨日久生情便娶了她,待知道她的身份時,她已然是我的夫人了。娘娘認為,我該絕情絕義將她供出來交給李相國處置,還是該竭力保護她,為她隱瞞身份呢?”

  楊貴妃蹙起黛眉沉默不語,她本就是個心機簡單的女子,性子也很柔軟沉靜,雖然受陛下恩寵,盡享榮華富貴,但內心中其實更嚮往的是另外一生活。她是貴妃,但也是個女人,女子大多感性,所以在王源給出的情義和理法之間的抉擇,對於楊貴妃而言明顯傾向於前者。

  王源見她不回答,心知擊中了她的軟肋。同時也隱隱察覺,關於李欣兒的身份牽扯的韋堅皇甫惟明的案子以及同太子之間的關聯上,楊貴妃是一無所知的。這是個重大的利好消息。起碼李欣兒的身份問題可以獨立解決,貴妃一旦認可自己的態度,便不會再糾纏此事並且同下邊的自己同李輔國會面的事情牽扯上。

  “貴妃娘娘也許要怪臣庇護枕邊人,但臣不想做無情無義之人,也只能如此了。而且為了此事,臣差點為李相國手下人所殺,但臣也無怨無悔。後來楊家給臣庇佑,臣才得以保全自己和家眷,所以臣全家對楊家感激不盡,請娘娘明察。”

  楊貴妃確實不知道這裡邊的彎彎繞的細節,她平時也根本沒興趣聽外邊的那些你爭我奪和權勢傾軋,所有的事情她也只知道些大概。楊國忠竭力推薦王源為翰林學士的時候確曾說過王源被李林甫的手下迫害之事,此事一對照,倒也互相呼應。

  “那我問你,你和李輔國頻頻見面密談卻又為何?我雖不問事務,但我並非不通事務,你既然是我楊家的人卻和東宮之人秘密交往,這難道是妥當的行為麼?據我所知,朝廷之中各方勢力之間都喜歡刺探對方的隱秘之事,你難道是太子派來我楊家刺探的密探麼?”楊貴妃單純,但她絕不是傻子,這也是她今日召見王源最想問明白的一個問題。

  王源知道,在這個問題上要是應對不當,自己便再無機會了,別無他法,只能蠕動如簧之舌忽悠眼前這個貴妃娘娘。如果連虢國夫人都能被自己忽悠的相信了的話,眼前這個單純的女子應該更加的容易。

  “娘娘,在臣回稟您的問題之前,臣想問娘娘一件事兒。不是臣不回答娘娘的詢問,而是臣擔心娘娘以為臣所言都是狡辯,所以臣必須要問娘娘一件事。”

  “你問吧。”楊貴妃淡淡道。

  “多謝娘娘,娘娘剛才告訴臣,這封信是三夫人所留,臣可否這樣理解,三夫人是知道這封信中所有臣之所為的。”

  “那還用說?這信便是三姐留給我的,她自然會知道內容。”

  王源點頭道:“那就是了,臣想問的是,既然三夫人知道這封信中臣之所為,為何三夫人沒有告知娘娘或者是告知楊左相,八夫人他們。按理說,三夫人應該也會懷疑我是否是外人派來的奸細,而她卻選擇秘而不宣,這豈非讓人費解?”

  楊貴妃皺眉想了想道:“你這一問倒是確實有些奇怪,她應該比我懂這些外邊的事情,但她為何不願聲張?這有些說不過去呢。”

  王源道:“娘娘想不通,我卻斗膽跟娘娘剖析一番。”

  “你倒說說看。”楊貴妃換了換坐姿,拿起團扇輕輕搖了搖。

  “臣認為,三夫人是聰慧之人,她雖知道臣和李輔國有交往,但卻沒有貿然揭發此事,那是因為她相信臣是絕不會背叛楊家的。臣的所作所為三夫人和楊左相都看在眼裡,臣一心一意為楊家效力她也看的清楚,所以即便是探知我有此異常舉動,她也不會輕易的猜測什麼。否則這封信怕是早就公開了,而非交于娘娘保存,藏在娘娘這裡。”

  楊貴妃沒有任何表態,但心中卻也有些認可王源的話,若三姐認定王源是奸細,又怎會如此平心靜氣?恐怕是三姐其實並不信王源會是太子一党的奸細。

  “但是,三姐為何將這封信留下來,既然她不信你是奸細的話,便該開誠佈公的坦陳此事,或者尋求你的解釋。在此之前,三姐找過你麼?談及此事了麼?”楊貴妃問道。

  “沒有。”王源一口回絕,一旦承認虢國夫人因為此事找過自己,本就對虢國夫人之死有些疑慮的楊家人會立刻對自己有所懷疑,這一點是死活不能承認的。

  “臣也在想這個問題,臣覺得,三夫人不想將此事公開,也沒去找臣詢問的原因恐怕是為了保護臣。因為一旦此事公開,就算左相和八夫人也信任臣,但終究在心中會有些疙瘩,會影響我和楊家之間親密無間毫無猜忌的關係。如今楊家面臨挑戰巨大,各方勢力都對楊家虎視眈眈,在這種情形下內部猜忌便等同於內亂,那會給他人以可乘之機。我想聰慧如三夫人定是考慮到這些,所以才選擇了秘而不宣。當然,也不能否認,三夫人對我其實是不放心的,這些證據留著,便是有朝一日要找我詰問的,所以才會將這封信留在娘娘這裡,誰也不告訴。”

  楊貴妃單純的小腦袋幾乎已經被繞的迷糊了,王源所言句句在理,以她有限的判斷能力確實難以應付這麼複雜的思索。加之王源既捧虢國夫人又營造楊家大敵當前的氛圍,讓楊貴妃覺得似乎三姐的所為確實具有深意。自己若是揣摩不透,便不能強行解釋此事。

  但有件事卻是很明顯的,楊貴妃腦子再不夠用也知道這是問題的關鍵,需要問個清清楚楚。

  “王源,就算三姐是這麼想的,你拿什麼保證你對我楊家忠心耿耿?你和李輔國見面這是事實,這一點你如何解釋?可莫要說你和李輔國只是閒聊說笑不涉任何敏感話題。”楊貴妃冷聲道。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15:56

第302章 落定

  對這個問題,當初虢國夫人已經問過一次,也許當初虢國夫人詢問的時候王源還有些慌張,但此刻卻已輕車熟路,只將說辭搬過來解釋一番便是。虢國夫人都信了那一套說辭,貴妃娘娘則更不在話下了。

  於是王源便將當初對虢國夫人說的那些詭辯之言對貴妃說了一遍,既已判斷出虢國夫人並未讓楊貴妃知道事情的細節,更沒將以此要脅自己的事情告知貴妃,王源便可放心大膽的狡辯,只需要邏輯縝密不露破綻便可。

  楊貴妃靜靜的聽完王源的話,沉默半晌才道:“原來太子果然是要對付我楊家,他讓李輔國和你見面確實是要探聽我楊家的事情。我卻真沒想到事情會是這樣。”

  王源道:“臣是這麼看的,太子的處境逼著他這麼做,李林甫公然宣稱不支持太子即位,太子自然心中惶然。一個李林甫便讓太子惶然,一旦楊家也是同樣的態度,他的太子之位必然不保,所以太子才會如此在意楊家的態度,這便是李輔國想讓我成為他們眼線的目的。若說惡意的話,怕是也沒有什麼惡意。”

  楊貴妃皺眉道:“這些事太煩人,我實在不想聽到這些事情。你之所以不敢告訴堂兄和八姐他們,便是怕他們對你心存芥蒂麼?”

  王源點頭道:“正是,本就是莫須有之事,若是說起來不免會生些波瀾。臣剛才說了,眼下楊家面臨的挑戰眾多,我不想引起內部的猜忌,所以我便沒有主動說明此事,因為我覺得沒什麼必要。三夫人也選擇秘而不宣,怕也是考慮到這一點。”

  楊貴妃側眼看著王源道:“你的意思是,這件事我也要秘而不宣,替你瞞著堂兄和八姐?”

  王源歎道:“臣豈敢左右娘娘的想法,娘娘自行決定便是。若是左相那裡對臣懷疑,臣也不叫冤屈,因為臣確實不該同李輔國會面交談。其實我之所以答應和李輔國會面,也是想反察太子殿下對楊家的態度,現在想來,我不該這麼做,悔之晚矣。”

  楊貴妃看著亭外的風景不說話,王源也不敢多言只靜靜站在一旁,亭子中靜悄悄的,唯聽風掃花樹颯颯之聲和兩人輕微的呼吸之聲。

  “你……和八姐之間……很是親密是麼?”楊貴妃忽然問道。

  王源愣了愣趕忙跪下道:“臣死罪,請娘娘責罰。”

  楊貴妃擺手道:“起來吧,我只是隨口一問。”

  王源沉聲道:“臣不敢,娘娘若是不喜,臣再不敢放肆便是。”

  楊貴妃淡淡道:“我沒說不喜,八姐心高氣傲,寡居之後更是脾氣大變,你若能哄得她歡喜,倒也是一件好事。希望你不是那種為了攀附我楊家而玩弄她的人,否則我定不饒你。”

  王源連聲稱是,楊貴妃緩緩起身道:“适才我想明白了三姐留這封信在我這裡的用意。三姐暗中查出你的這些行蹤卻沒有將之公開,一來確因你對我楊家助力不小,二來怕也是留著這些東西當做證據,一旦你生有二心,這些東西便會要了你的小命。她將這些東西留在我這裡,便是擔心一旦她不在了,便沒人知道你的作為了,所以讓我握著這些證據對你繼續監督。三姐怕是早有自盡之心了,臨死不忘家族之事,還特意留下這封信來。三姐可謂用心良苦。”

  王源心裡苦笑,貴妃娘娘腦洞不小,居然自行腦補出虢國夫人留下此信的用意,說什麼是她自知命不久所以讓貴妃握著自己的這些證據繼續的約束自己為楊家效力。想想都覺得好笑,不過既然她這麼認為,自己也省了一番口舌來解釋了。

  “這封信我會保存好,既然三姐不公開,我也不公開。但是我警告你,如果你膽敢吃裡扒外的話,那麼這封信中的證據便會立刻轉到堂兄手中。我堂兄的手段你該很清楚,你和你的全家怕是都難活命,所以,你最好說的都是真話,可別讓我知道你做出一件對楊家不利之事。”楊貴妃很少說這樣的狠話,即便是這樣的狠曆之言,在她口中說出來也像是雲淡風輕一般的毫無威懾力。

  王源長舒一口氣,這件事終於算是到頭了,雖然依舊被別人攥著這個定時炸彈當把柄,但握在貴妃娘娘的手裡,卻比握在虢國夫人手中要好了許多。貴妃娘娘不像虢國夫人那般霸道多變,也不會像虢國夫人那般的拿這東西來要脅自己。而且娘娘說出的話自然是一言九鼎,也不用太過擔心她會告知楊國忠此事。

  更讓王源高興的是,從頭到尾楊貴妃沒有對虢國夫人的死因有半點的懷疑,甚至根本沒拿這封信同虢國夫人的死聯繫起來。說起來要感謝楊玉環的單純簡單,若是虢國夫人將這封信留在秦國夫人手裡,讓秦國夫人知道此事的話,那結局將會截然不同。

  慶倖之余,王源也是為自己的魯莽而後怕,殺了虢國夫人差點讓自己跟著陪葬,可見從今往後自己行事需要三思再三思,也許除了殺人滅口還有許多辦法能解決此事,而不至於如此險象環生,幾乎走上絕路。

  “謝娘娘,臣定為我大唐竭盡全力,為楊家鞠躬盡瘁,請貴妃娘娘監督提點。若有不當之處,貴妃娘娘儘管責罰,就算是碎屍萬段臣也無半句怨言。”王源叩首大呼。

  楊貴妃站起身來,輕拂衣袖淡淡道:“你去吧,對八姐好一點,不要惹她傷心。”

  王源叩首伏地道:“是。”

  身前半晌無聲,待王源抬起頭來時,但見夕陽在天,花香盈鼻,清風拂面,花樹颯颯,沉香亭內外已空無一人。遠處,一群婢女簇擁著楊貴妃的倩影消失在遠處的花壇之側。

  ……

  夏去秋來,天氣漸漸轉冷。進入九月,秋風橫掃長安城,滿城落葉紛飛,揚塵蔽日,街上行人漸少,繁華鼎盛的長安城也變的蕭瑟落寞,滿城灰黑之色。

  兩個月來,王源過得小心謹慎,出了公務之外很少在外招搖,避免節外生枝。連秦國夫人府中都去的很少,讓秦國夫人生出諸多埋怨。王源甚至拒絕了李輔國的數次會面的請求,在沒有找到更隱秘的見面方式之前,王源是不打算再同李輔國見面了。因為他知道也許每時每刻自己的身後都盯著窺伺之眼,他必須要小心翼翼讓那個定時炸彈不要爆炸。

  王源知道李輔國定然非常的生氣,但王源也沒有辦法,只能讓李欣兒夜入少陽院解釋,至於李輔國信與不信,那也管不到了。反正就算李輔國再生氣,他也不敢對自己怎麼樣,羅衣門的秘密不能曝光,這既是王源的軟肋,也是李輔國的軟肋。

  兩個多月的時間雖然過得提心吊膽,但有大量的時間在家裡,和家人的關係倒也突飛猛進。特別是蘭心蕙,自從夏夜後園破身之後,王源便對她極為流連。畢竟是青館出身,雖是處子,但出道之前學了大量伺候男人的本事,伺候的王源舒舒服服魂銷骨酥。

  九月中,蘭心蕙忽感不適,請了郎中來府中診脈,驚悉蘭心蕙腹中有喜,這一下忙壞了王宅上下。但這蘭心蕙無名無分大了肚子,第一件要做的事情便是要給王源操辦納妾入門之禮。

  李欣兒雖然恨自己肚子不爭氣,心中醋意難當,但也知道此事勢在必行,只得強顏歡笑張羅起王源納妾之事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15:57

第303章 鬧騰

  納妾之禮弄得的低調隆重,雖然沒有大操大辦大宴賓朋,但禮節俱到步步不缺。黃老爹收了蘭心蕙為義女,這樣黃家便是蘭心蕙的娘家了。行禮拜父母的時候,也不至於座上雙方父母皆無,總算是有個老的作鎮。

  蘭心蕙也非常的滿足,她所期望的便是在王源身邊有個名分而已。本來以蘭心蕙的出身而言,本不該享受這般慎重的禮節,如今名分皆有裡子面子也都有了,也算是了結心中一樁心事。

  大唐雖民風開放,但大唐男子雖然喜歡逛青館,卻很少有人真正將一名青館女子娶回家為妾,那其實並不是件光彩的事情。大唐律法中有一條規定,但凡娶青館女子為妻的,男子必須著青色服飾以便於人識別,其實便是一種變相的公開羞辱。足見朝廷對這樣的事情也是不支持的。

  好在王源只是娶蘭心蕙為妾,並不需要受這種羞辱,但大操大辦弄得盡人皆知倒是不必了。

  但即便如此低調,還是有人知道了王源納妾的消息。婚禮後的第二日上午,王源正摟著蘭心蕙雪白粉嫩的裸體呼呼大睡的時候,婢女來稟報說秦國夫人派人來道賀自己的納妾之禮。

  王源不得不起床來迎客,秦國夫人府自己已經起碼有半個月沒去了,心中早有愧疚,現在自己告假躲在家裡納妾的事情被秦國夫人知曉,她派人來送禮,恐怕不單單是送禮而已。

  來的是青雲兒,只是一眼看到青雲兒,王源便覺得不對勁。青雲兒的穿著打扮一般以素雅為主,很少穿著大紅大綠的服飾,但今日穿的花團錦簇像是花蝴蝶一般。

  送的禮也很奇怪,十幾名僕役抬著七八個大箱籠,除了金金銀玉器等貴重之物以外,綾羅綢緞鞋帽衣物罎罎罐罐一大堆,不像是來送賀禮,倒像是辦嫁妝一般。

  隨王源一起出來接禮的李欣兒蘭心蕙等也是面面相覷不明所以,王源見青雲兒局促不安的樣子知道必有緣由,於是開口相詢。

  青雲兒扭捏著從身上取出一封信來遞過來,紅著臉道:“王公子,這是夫人命奴婢帶來的信,要公子當面拆讀。”

  王源忙展信讀信,匆匆讀後呆在當場。李欣兒一把奪過信大聲念道:“獲悉王侍郎納妾之喜,本夫人聞之甚喜,特命婢女青雲兒攜薄禮前往道賀。王侍郎大喜之期,令本夫人亦記起數月前應允之事,侍郎曾請求本夫人賞婢女青雲兒為妾,故今日替其略備嫁禮送上府門,了你所願,亦為喜上加喜。本夫人知道侍郎必不是喜新忘舊之人,也不會推諉本夫人一片好意。禮節之事一併從簡,明日來府斟茶道謝便可。唐突之處,請王侍郎諒之!”

  “啊呀!”李欣兒毛都炸了,這幾日本就滿腹委屈,自己和王源成親的時候根本就是走過場,納蘭心蕙為妾倒是熱熱鬧鬧,心理早不平衡。再加上蘭心蕙肚子裡還比自己更早的有了王源的骨肉,更是嘔的要命。此刻秦國夫人又送了個小妾上門來,看那容貌身段也是不輸自己,心中醋意頓時蓬勃而起,火冒三丈。

  “好你個王源,沒想到你偷偷摸摸瞞著我拈花惹草,家裡的也就罷了,還厚著臉皮要人,一下子娶兩個進門,你可真夠貪心的。說,到底怎麼回事?”

  王源苦笑不已,秦國夫人哪裡是來道賀的,擺明就是來攪局了。自己根本沒有求她賞青雲兒給自己為妾,而是她那日主動說出的意思。另外,納青雲兒為妾的事情自己也和秦國夫人商議過,那要等到合適的時候,秦國夫人自己也離不開青雲兒。此刻主動將她送來,便是要鬧騰自己。

  信上說的“本夫人知道你不是喜新忘舊之人”這樣的話,聽起來是要自己不要忘了承諾娶青雲兒為妾,實際上是在責怪自己半個多月沒去她府中躲在家裡娶妾,罵自己喜新忘舊。這個秦國夫人可真是會挑事。

  王源無從對李欣兒解釋,再怎麼解釋也解釋不通,只得溫言相勸,讓大妹小妹將李欣兒先勸回後宅休息。李欣兒執意不肯,對著青雲兒叫道:“你回去告你你家夫人,沒我的同意誰也別想進這個家門。她國夫人也不能管人家事。”

  青雲兒臉色微紅靜靜道:“夫人之命我不敢違抗,除非王公子說不要我,否則我不可能回去了。”

  “哎呀?賴上了是麼?你不走,我打的你走。”李欣兒掙脫大妹小妹的攔阻飛身上了桌子,伸手便將廳上掛著的一柄寶劍取了下來,滄浪一聲響,長劍便出了鞘。

  眾人大驚失色驚呼攔阻,一名婢女忙拉著青雲兒躲避,都知道李欣兒的暴脾氣,雖然改了不少,但一旦發起飆來會真的動手。

  然而青雲兒卻一步不退,伸手從大紅喜袍下抽出一柄短劍來,瞬間短劍也出了鞘。不但不避反倒針鋒相對。

  李欣兒那裡受過這樣的挑釁,舞著劍便上,青雲兒手捏劍訣凝神戒備,眼看便要演變成一場雙雌爭雄的大戰。王源氣的差點吐血,越發確定是秦國夫人指使青雲兒來攪局。

  “都別鬧了。”王源抬腳踹翻了一隻花架,架子上的花瓶哐當落地碎成碎片。

  “十二娘,你能懂些事麼?你知道我如今的處境麼?你要是再鬧,我便離家走了,讓你盡情的鬧。”王源喝道。

  李欣兒呆呆看著王源,猛地拋了長劍掩面大哭奔往後宅而去。眾人面面相覷不知該怎麼辦。王源道:“大妹去勸勸夫人,都愣著作甚?收拾收拾,給青雲兒安排住處安頓去,還要等著看熱鬧麼?”

  “哦哦哦。”黃三等僕役忙點頭答應,收禮的收禮,安排的安排,各自散去。

  青雲兒放下短劍,低聲對王源道:“公子,對不住了。”

  王源擺手道:“這事兒不怪你,我知道是夫人的意思。你先安頓著住下,納妾之事回頭再說,我這便去夫人府去求見夫人。”

  蘭心蕙上前挽著青雲兒的手道:“妹妹,先去我屋裡歇一會,等你的院子收拾好了,我親自幫你安頓。”

  青雲兒嗯了一聲,給王源微微一福,跟著蘭心蕙去了。

  王源心中煩悶,本想蟄伏起來安安穩穩的過一點自己的小日子,讓自己顯得不那麼惹人注意,同時享受一下難得的平靜生活,但現在忽然發現,這都是自己的一廂情願。

  自己之前那些退縮的想法其實要不得,楊家之所以能器重自己,便是自己對他們有用,一旦讓楊家上下生出怨言卻不去解決,自己便會被拋棄。這斷時間自己和楊國忠交流的也很少,明顯已經感覺到了楊國忠對自己的不滿,現在從秦國夫人的態度上更是看出了些端倪來。

  今日之事看似秦國夫人有些怨言醋意,但實際上另外的隱意便是自己和他們疏離的太遠,引發了秦國夫人對自己失去掌控的恐慌。正常情形下,秦國夫人絕不會直接的干涉到自己的私事。即便秦國夫人和自己之間有些情義,但秦國夫人可不是那種為了小兒女之情便放棄楊家利益的人,一旦王源的表現引發她的猜忌,極有可能因愛生恨發生意想不到的後果。

  在騎馬趕去秦國夫人府的路上,王源已經下了決定,結束這種小心翼翼的蟄伏的生活,更為主動為自己的未來謀求更大的生存空間,以應付不久之後即將到來的劇變。

  秦國夫人在她的閨房見了王源,十餘日未見,秦國夫人顯得有些消瘦和疲憊,見了王源之後,秦國夫人的臉上顯出幽怨和佯怒之色。

  “王源見過夫人,夫人看上去清減了。”

  “那還用說?都是你這個沒良心的鬧的,你躲在府裡娶妻納妾過逍遙日子,把奴早丟到九霄雲外去了。”秦國夫人嗔怪道。

  王源當然知道不完全是因為自己,而是因為這兩個月來楊家的一些事情。這些事王源都清楚,但王源並沒有出頭謀劃,看來秦國夫人傷了不少腦筋。

  即便知道內情,王源當然不去戳破,微微一笑上前去,一把抱住秦國夫人的頭,湊上嘴巴一頓熱吻。秦國夫人嗚嗚數聲,粉拳在王源身上象徵性的捶打數下,終於也勾住了王源的脖頸。

  片刻之後,兩人已經赤身裸體滾進了被窩裡,王源兇狠的鞭笞著身下的美婦人,這既是一種懲罰秦國夫人鬧騰自己的方式,當然同時也是一種直接表達歉意的方式。沒什麼比一次酣暢淋漓的歡好更能修復兩人心中的芥蒂的了。

  “啊。”秦國夫人的身子在王源身下痙攣著,雪白的手臂抓住王源的胳膊,指甲掐進了肉裡。終於身子軟在床上,張著紅唇呼呼的喘息,滿臉是風雨之後的滿足。

  “夫人可滿意麼?”王源低聲問道。

  “你這壞東西,越發的放肆了,本打算好好的責罰你的。你……還沒舒服麼?”秦國夫人哼哼道。

  王源挺動著堅硬未消的物事道:“還可一戰,夫人可準備好再來一次了?”

  秦國夫人啐了一口,翻身爬上王源的身體道:“你莫動,奴來伺候你。”

  王源微微一笑道:“好,伺候不好打屁股。”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15:57

第304章 嚴峻

  臥床稍歇之後,兩人穿衣下床,相互整理髮髻衣物。秦國夫人眼中滿是春色,雙目不時瞟向王源,臉上滿是笑意。

  命婢女上茶進來,兩人分開而坐,相聚數尺,一個是守禮的君子,一個是守節的賢婦。

  “青兒呢?沒跟你回來麼?”秦國夫人喝了口茶問道。

  “送出去的東西還想要回來麼?夫人讓青雲兒去鬧騰的我家宅不寧,難道還想將青雲兒要回來麼?”王源笑道。

  “呸,你只要能消受,不怕你家中那個愛吃醋的夫人跟你哭鬧,便儘管留著她。反正奴也是答應要將她送你為妾的。青雲兒就算跟了你,她也還是我秦國夫人府的人。哪天鬧得本夫人不開心了,我便讓她鬧你,讓你家宅不寧。”秦國夫人似笑非笑。

  王源站起身來開始脫褲子,秦國夫人驚愕道:“你做什麼?”

  王源道:“看來懲罰的夫人沒夠,還再頑皮,便用我的火龍杵叫夫人老實些。”

  秦國夫人連連擺手道:“不要不要,我這副身子骨如何經得住你的折騰,我說的都是氣話,你快穿上。一會兒鈞兒闖進來就麻煩了。”

  王源哈哈笑著回身坐下,端起茶來唏哩呼嚕的喝了幾口,問道:“夫人因何而生氣?可莫說是因為我納妾之事,我知道夫人在這方面是絕對不會管我的。”

  秦國夫人嗔道:“你是真糊塗還是假糊塗?這段時間你的表現很不好,本夫人倒是沒什麼,堂兄那裡對你可是有不少怨言。奴還不是氣你只圖清靜,正事兒便統統不理了麼?我知道你為楊家做了不好的事情,遠赴北海辦案,差點送了性命。回京後扳倒楊慎矜扶堂兄登左相之位;三姐故去,又是你前後的張羅。但朝中形勢萬變,我楊家尚未到高枕無憂之時,你怎可獨享清閒?”

  王源放下茶盅道:“夫人,我知道左相有些生氣,月前他約我談王鉷之事,我恰好心情不佳便拒絕了他,從那時起左相便再不找我說話了。我又非愚鈍之人,自然知道左相是惱了我。但左相身邊能人無數,也不一定什麼事兒都要我來辦。我太過出頭,反倒會引人嫉恨。我只是個小小的戶部侍郎,可得罪不起那些官職比我更高的人。做實事我肯定義不容辭,左相座前爭寵吃醋,那還是算了吧。”

  秦國夫人詫異道:“原來你是如此想法,我還以為你和有些人一樣要遠離我楊家呢。堂兄最近做的一些事情讓朝堂上下有些微詞,不少人借機推波助瀾,言語對我楊家不利,我以為你也是受到了影響。”

  王源笑著擺手道:“夫人看來不夠瞭解我,我怎會是這樣的人。別的不說,便是夫人待我的情義,我也是絕不會做出那樣的事情的。”

  秦國夫人嗔道:“算你有良心。然則你難道袖手旁觀麼?堂兄身邊的那些人哪有一個能辦成事情的。出的都是些餿主意,否則我楊家為何突然招致如此大的輿論,還不是因為他們的辦法適得其反。現在弄的堂兄焦頭爛額心緒不寧。”

  王源道:“夫人告訴我,最近左相都做了些什麼?因何而煩惱?”

  秦國夫人道:“你也是不聞不問了,這還要問我。罷了,告訴你便是。堂兄這兩個多月來提拔了不少人擔任要職,京畿各地,各部衙門,政事堂中,以前和我楊家關係密切,暗中支援咱們的人都需要有所照顧才是。但也許做得過火,李林甫看不過去,便進宮去見陛下,歷數堂兄任用近人,有羅織黨羽培植個人勢力之嫌。”

  王源皺眉道:“左相操之過急了,我曾跟他說過,這種事要徐徐而行,動靜鬧大了,李林甫豈會干休?人家畢竟是右相國,雖然近期受到打擊巨大,但十幾年的相國是白當的?勢力根深且不論,在陛下心裡,李林甫便是朝廷定海神針。左相如此堂皇行事,那是無視李林甫,當李林甫是擺設麼?”

  秦國夫人蹙眉道:“還不是戶部尚書章仇兼瓊的餿主意,他告訴堂兄,趁著李林甫沒緩過氣來的當兒,趕緊將自己的人安插在各處。等李林甫緩過神來,木已成舟一切都已定局了。堂兄聽了他的話便這麼做了。”

  王源啞然失笑道:“簡直是笑話,李林甫何時會緩不過氣來?以為扳倒他的左膀右臂便能讓他消沉?那他也不會縱橫朝堂十幾年屹立不倒了。左相這麼做確實是在拉仇恨,本來現在應該和李林甫示好,緩緩的滲透自己的勢力,因為說到底,李林甫最大的對手是太子。左相這不是自己找自己麻煩麼?”

  秦國夫人歎道:“你明白形勢卻不說,又有何用?”

  王源攤手道:“我冤枉啊,這等大略,我豈會不說?早就說的透徹了,怕是左相自己不聽罷了。夫人你這是尿歪了怪馬桶,反倒怪是我的錯了。”

  秦國夫人翻了個嬌媚的白眼,繼續道:“好吧好吧,不是你的錯,但你這段時間縮著頭不出面難道沒有責任,否則你起碼會指正吧。”

  王源苦笑無語。

  “陛下召見堂兄,將他訓斥了一頓,幸虧陛下沒往心裡去,才沒有深究。但堂兄便只能將安排的一切人手都免了職,這樣一來,不僅那些官員們心中不高興,外界也流傳出許多謠言說堂兄辦事不經過考慮,提拔任用官員的事情如同兒戲一般,進而有人又扯出堂兄左相之職是否勝任的事情來。你說是不是很糟糕。”

  王源微微點頭道:“確實很糟,行事最忌這般瞻前顧後,之前既然已經提拔了那些官員,陛下那裡只需解釋清楚便可,絕不可又撤了他們。這便是心虛的舉動,反倒更給人以口實;如此良機,他人怎會放過?”

  秦國夫人皺眉再道:“這還罷了,最近那王鉷也鬧騰的厲害,當初承諾他御史大夫的事情尚未落實,肖隱之即將致仕,關於繼任的人選朝廷正在考慮。李林甫提出由老臣陳希烈接任,陛下似乎首肯,這可急壞了王鉷。三天兩頭的找堂兄鬧騰。還有王鉷的那個二弟戶部郎中王焊,不知他是否得了王鉷的許可,和戶部尚書章仇兼瓊鬧不和。王鉷要堂兄將他舉薦到政事堂當戶房主事去。那職位何其重要,豈是輕易便能任命的?為此王鉷也在堂兄面前說了不少的狠話,那王焊現在在戶部橫著走,跋扈的要命。”

  王源眉頭緊鎖,這兩件事他其實都有耳聞,特別是王鉷的二弟王焊,自己是戶部侍郎,跟這個王焊是同一個衙門,論職位自己比他高一級,但這個王焊在戶部的跋扈是出了名的。都知道他是王鉷的弟弟,戶部本就是楊國忠的親信章仇兼瓊控制,楊國忠不願為此和王鉷鬧得不愉快,所以便打招呼上上下下都容忍王焊的行為。沒想到王焊居然想當政事堂戶房主事,這可真是異想天開了。

  王鉷的事情也是棘手,當初為了讓他陷害楊慎矜,自己代表楊家答應了他御史大夫的職位。現在李林甫明顯在爭奪這個職位,一旦承諾不能兌現,王鉷顯然會不買帳。

  倒不是擔心他將楊慎矜的事情說出來,那是雙方共有的把柄,誰都不會拿這個來要脅對方。但是王鉷一旦在某些事上不合作甚至反對。以他刑部尚書兼禦史中丞的重要位置,那會是一個巨大的阻礙。更別說他有可能重新投入李林甫的懷抱,幫著李林甫去對付楊家的事了。

  這些事都是棘手的要命的事情,難怪秦國夫人說楊國忠現在焦頭爛額心緒不安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15:57

第305章 蛻變

  王源留在秦國夫人府中用了午飯,飯後去又去見了柳鈞。半個多月沒來給柳鈞授課,王源自己也很過意不去,自己這個老師當的也馬馬虎虎。

  不過早在數月前,因為王源的事務繁忙,秦國夫人也早就知機的給柳鈞另請了幾名老師教授。因為王源已經獲悉了柳鈞志不在寫詩論文,而是好兵法領軍打仗之事,所以建議請的老師也是精于此道之人。柳鈞也知道王源不可能日日前來教授,所以聽了王源的話跟著幾名新老師認認真真的學。

  但見了王源之後,柳鈞還是非常的開心,在柳鈞心目中,王源是他第一個欽佩尊敬的師長。王源的到來才真正的讓柳鈞發現了學習的樂趣,師徒二人的感情之深是他人無可比擬和代替的。

  師徒兩個在後花園沉迷於沙盤推演遊戲的時候,秦國夫人命人將楊國忠請到府中來,一來知道楊國忠對王源有些怨言,請到自己府中見面也能從中做個小小的調停。二來,楊家如今的形勢不容樂觀,王源既答應幫著出謀劃策,三人應該碰頭好好的商議一番。

  後園的八角亭中擺好茶水和果品,楊國忠大剌剌的坐在亭子裡,秦國夫人坐在一旁。

  兩人的目光裡,一名婢女到水池邊的沙地上請王源,王源聽了那婢女的稟報望八角亭中看了一眼,回過頭繼續和柳鈞說了幾句話,這才慢吞吞的在池水裡洗去腳上的泥汙,穿上鞋子慢吞吞的往亭子裡走來。

  楊國忠冷哼一聲道:“這個王源,現在架子太大了,本相在此相候,不說他在此等候本相,但也不可行動遲緩讓本相苦等。本相手頭有多少事要忙活,卻要為他耽誤時間。”

  秦國夫人眉頭微蹙道:“堂兄稍安勿躁,王源一向如此,又非今日是這般。他和鈞兒半個月沒見,多說些話也是人之常情。鈞兒難得和他投緣的很。”

  楊國忠皺眉道:“八妹,為兄的有些話不好說出口,但不說又如鯁在喉。你喜歡王源為兄並不反對,但需得知道適可而止。切不可被蒙蔽了雙眼,寂寞之時這王源可以解解悶,卻不要投入過多的情感。”

  秦國夫人沉下臉來道:“堂兄說的什麼話?我的事倒要你來管,你在外邊是左相國,到了我府裡可不要擺什麼架子。再說,我是那種沉迷不明之人麼?”

  楊國忠自知說話太過,忙道:“我不是那個意思,八妹不要動怒,為兄只是隨口一提醒。”

  秦國夫人歎了口氣道:“我知道你最近心中焦灼,也不來怪你,一會兒跟王源好好的談一談,讓他幫著出謀劃策。”

  楊國忠眯著眼道:“走著瞧吧,倒也並非事事靠他,他不過是我楊家的一條忠犬罷了,我楊家能辦事的忠犬也非他一條。”

  秦國夫人眉頭緊鎖,默然不語。

  王源沿著落滿黃葉的小徑緩緩從空曠的水池草地處走向八角亭,入秋之後,秦國夫人後園中蔥郁的花樹都變了模樣。梧桐正黃,楓葉正紅,黃燦燦的菊花在長廊邊開的濃烈而熱情,散發著濃郁的香味。王源雖不太喜歡菊花的香味,但這個季節有菊花點綴,到底是覺得它延緩了即將到來的寒冬,心中也有些慰藉。

  沿著落葉石階登上八角亭上,見楊國忠和秦國夫人都正襟危坐目不轉睛的看著自己,楊國忠眼睛微閉,面色陰鬱。秦國夫人眼波有情但卻也帶著淡淡的愁雲。

  “參見楊左相,參見八夫人。”王源站在亭口躬身行禮。

  楊國忠不發一言只欠了欠身子,秦國夫人站起身來萬福還禮,笑道:“王侍郎有禮,請坐吧。”

  王源微微一笑,走向一側的石凳坐下,一旁的婢女沏上茶來。

  “和鈞兒聊得如何?鈞兒可有長進?”秦國夫人微笑問道。

  “回夫人,柳鈞聰慧多思,舉一反三,大有長進。所言所想往往出我意料,哪裡像個九歲的孩童,比之同齡之人要沉穩太多了。恭喜夫人,次子必成大器。”王源笑道。

  秦國夫人喜道:“當真麼?鈞兒若成大器,你教授之功必不可抹。”

  楊國忠咳嗽一聲冷聲道:“如何成大器?成天不正經讀書,只靠在那些沙地上塗塗畫畫,教些紙上談兵之事麼?”

  王源愣了愣,笑道:“左相言重了,那是柳鈞興趣所在,柳鈞現在書讀的也不錯。”

  楊國忠哼了一聲沒說話。

  王源笑道:“左相好像心情不佳,如此大好秋景,賞心悅目,左相該看看這些景物,舒緩一下心情。”

  秦國夫人點頭笑道:“是啊,景色多美啊,有時候啊,我覺得秋天比春天還美些。如此美景,王源你不如寫首詩來聽聽。”

  王源點頭道:“夫人吩咐,王源敢不從命。”

  王源起身來負手看著亭外的景色,片刻後沉聲吟道:“竹塢無塵水檻清,相思迢遞隔重城。秋陰不散霜飛晚,留得枯荷聽雨聲。”

  秦國夫人拍手贊道:“好詩,好詩。秋陰不散霜飛晚,留得枯荷聽雨聲。好美的句子,你待會要錄下送我掛在廳中。那荷花池中的荷葉我再也不要人剪掉他們了,留著聽秋雨之聲定然美妙。”

  王源微笑點頭,楊國忠不耐煩的聲音響起:“王源,本相可沒有閒情逸致和你談詩論文,你現在倒是悠閒自在的很,很會享福嘛。”

  王源拱手笑道:“左相不喜此詩便罷,在下其實只是想讓左相作詩看景舒緩心情罷了。左相雖事務繁雜,但一張一弛乃是文武之道,失當的舒緩心境也是應該的。”

  楊國忠哼了一聲道:“本相沒那個福分。”

  王源笑道:“相國遇到的那些煩惱事,在下聽八夫人已經說了些大概。左相不必太過煩憂。任何事都有最佳的解決之道,只需要找出這個最佳的解決辦法便成了。”

  “你說的倒是輕巧,那些事難道說解決便能解決的麼?”楊國忠斥道。

  王源道:“事在人為。其實事情並沒有那麼糟糕。關於那些先提拔後罷黜的官員引發的謠言,在下不得不說是左相的操之過急而導致。當初在下便建議左相徐徐而為之,不要逼得李林甫發瘋,左相一下子提拔了那麼多人擔任重要官職,這便是激的李林甫不得不出手。其實李林甫最忌憚誰,左相不可能不知道吧。”

  楊國忠曬笑道:“你是在數落我的不是麼?事已至此說這些有何用?顯示你有遠見,見地高明是麼?”

  王源皺眉道:“左相怎會這麼想?在下只是在分析原因罷了。現在雖然引起部分人的不滿,有些人也趁機散佈謠言說些怪話,但其實不必擔心。左相只需沉住氣,放低姿態和李林甫解釋一番,同時對被左相提拔又罷免的這些人安撫一番,給他們些承諾,此事自然會平息下去。萬不要將李林甫的目標轉移到自己身上。讓李林甫和太子互掐,左相方可坐收漁翁之利,徐徐安插人手培植自己的勢力。”

  秦國夫人眼睛發亮道:“王源分析的很是,應該這麼做。”

  楊國忠冷聲道:“這是什麼餿主意?要我去跟李林甫低聲下氣的去解釋?不就是要我討好他麼?他憑什麼讓我去討好他?我是左相,他是右相,雖然他地位高於我,但我和他分理政務權力相當,憑什麼我要低聲下氣?我給他低聲下氣,教外人怎麼看我,那些依附于我的官員會如何看我?豈不是自己承認不如李林甫?虧你想的出這種主意來。”

  王源愕然,忽然之間,他發現眼前的楊國忠已經很陌生了。僅僅當上左相三個多月,僅僅是從楊釗變成楊國忠三個多月,一切便已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倒不是面貌上發生了什麼變化,而是心理上發生了變化。以前的楊釗還是個能虛心請教忍辱奮進之人,而眼前的楊國忠卻已經變得自大膨脹不可一世了。

  若非親自經歷此人的轉變過程,王源決不能相信一個人會在登上高位之後變化如此之快。以前自己還想過這樣一個問題,以數月前楊釗的性情,如何能成為日後霸道專權獨攬朝綱的權臣的,因為性格上品行上似乎不像是會那麼做的人。而現在王源不得不相信,楊國忠已經變成那種人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15:57

第306章 不歡

  見王源受窘,秦國夫人忙悄聲提醒道:“堂兄這是作甚?王源提出的辦法乃是以退為進避其鋒芒之策,忍一時之氣,可解眼前之憂。”

  “為何要忍?我楊家忍得還少麼?我想不出楊家至今尚要忍辱負重的理由。內有貴妃獨寵,外有我權掌左相之職。我楊家正如日中天,卻還要去忍?如此我楊家何年何月才有揚眉吐氣之日?”楊國忠冷聲道。

  秦國夫人臉上氣憤,但卻也無可奈何。她不能當著王源的面給楊國忠難堪,楊國忠現在是楊家的頂樑柱,她也不想這麼做。

  王源肅容道:“然則左相打算如何解目前之窘境?”

  楊國忠答非所問道:“答應王鉷條件的是你,現在王鉷吵鬧著要任御史大夫,可李林甫夥同高力士在陛下耳邊吹風,陛下屬意陳希烈繼任,倒是這件事你說該怎麼辦?”

  王源尚未開口,秦國夫人蹙眉插話道:“堂兄,當初是我讓王源代表楊家同王鉷談判的,王源答應王鉷的條件也是經你我首肯的,現在你怎能將罪責怪到王源頭上?當初也是為了扳倒楊慎矜讓你當上左相,王源費勁了心力,你不該這麼說話。”

  楊國忠也知話語過分,撇嘴道:“那現在這個局面該怎麼辦?還有他那個囂張的二弟王焊,吵著要進政事堂當戶房主事官,你們說怎麼辦?”

  “滿足他們。”王源沉聲道。

  “滿足他們?說的輕巧。”楊國忠瞪著王源道。

  “滿足他們。”王源重複道:“既然有過承諾,則必須要遵守承諾,這樣才能安王鉷之心,才能讓王鉷同左相在朝中共進退,才能不會產生更多不必要的麻煩。”

  楊國忠怒極反笑道:“先不說如何能滿足他們,光憑他們兄弟二人的做派,我便斷然不會答應。現在就已經鬧得我心煩意亂了,一旦權力更大,豈非要翻了天了。這兄弟二人就是兩隻貪得無厭的餓狼,我豈能縱容他們。”

  王源靜靜道:“再兇狠的餓狼,只要在左相駕馭之下,便是左相的助力。他們權勢再大,只要為左相效力,左相便可利用他們辦事。待到合適的時機,再殺了這兩頭凶狼避免反噬。一切在掌控之下便沒什麼好擔心的。”

  楊國忠側目看著王源道:“你說起來好輕鬆,就算如你所言,請問,如何讓王鉷當上御史大夫?李林甫和高力士會拱手相送?”

  王源道:“還有兩個月,事在人為。若左相信我,此事我來運作,左相協助便是了。”

  “哈哈哈,你的口氣當真不小,你來運作?你如何運作?”楊國忠哈哈大笑,一臉的不屑。

  王源道:“當然要左相配合,我自然會有我的辦法,這件事需要周密的計畫安排,關鍵之處在于讓陛下自己覺得王鉷勝任而非他人。我想我能想出辦法來。”

  楊國忠擺手冷然道:“看來你也只是說說而已,並無把握,我不能將希望寄託在你這虛無的保證上。不瞞你說,所有的事情我都已經想的很明白了,這些人這麼對我,其實只有一個原因,我看透了他們。”

  王源皺眉道:“左相此話怎講?”

  楊國忠道:“昨晚章仇兼瓊的一句話點醒了我,我之所以處處受制,其實便是因為他們認為我沒有功績,不適合當這個左相。他們不是四下散佈謠言說我靠著貴妃之力才當上左相麼?說到底,便是看不起我楊國忠。李林甫是這樣,王鉷也是這樣,許許多多的官員心裡也是認為如此,所以他們才對本相不尊。試想,本相若是有通天大功,他們還敢對本相不尊,還敢認為本相是憑裙帶之力當上左相,還敢對本相發難麼?”

  王源頭皮有些發麻,楊國忠這是想到什麼地方去了,怎麼會有這樣的想法。

  “所以,本相要做大事,立大功,讓他們統統的閉嘴。”楊國忠手掌揮動,咬牙沉聲道。

  “堂兄,你這是要做什麼?立什麼大功?”秦國夫人皺眉問道。

  楊國忠冷笑道:“八妹,天助我楊家,眼下就有個天賜的機會。八妹記得鮮于仲通麼?”

  秦國夫人道:“知道啊,不是被你舉薦任劍南節度使的那個麼?每年都來長安拜見我們姐妹,送了不少禮物的那位?”

  “正是。還好我手腳快,將他舉薦到了劍南節度使的位置上。眼下正好派上用場。你知道麼?雲南太守張虔陀送來奏報說南詔國國主閣羅鳳對我大唐上國不尊,正秣兵厲馬有所企圖。張虔陀去見閣羅鳳的路上,險些被南詔國那些蠻子們給殺了。這是大逆不道之事。我正打算上奏陛下,命劍南節度使鮮于仲通發兵討伐南詔,踏平南詔國。只要滅了南詔國,割了閣羅鳳的狗頭,我楊國忠便替大唐立下莫大功勳,到時候誰還敢說我楊國忠的不是?”

  王源和秦國夫人均臉色劇變。秦國夫人驚訝道:“你要發兵滅了南詔國?南詔國可是我大唐屬國,對我大唐低頭納貢,且在西南聯手共同鉗制吐蕃國。對南詔國用兵,可是不智之舉啊。”

  楊國忠哈哈大笑道:“有什麼好擔心的,我大唐兵精糧足,區區南詔小國,劍南節度所屬三萬精兵還不踏平他們的每一寸土地。那吐蕃正向我大唐示好,他們絕對不敢動一個手指頭。”

  王源皺眉道:“左相,當真要大動干戈,用如此激烈的手段麼?”

  楊國忠斥道:“何為大動干戈?此舉一舉兩得,既懲罰南詔國對我大唐不敬,意圖不軌,又可由本相主導成就大功,震懾宵小,難道不好麼?”

  “萬一戰敗了呢?”王源靜靜問道。

  “放肆!未戰言敗,你是在詛咒我大唐兵馬出師不利麼?”楊國忠拍案而起。

  “我是說如果萬一,據我所知,雲南之國山險林密湖泊縱橫,毒蟲瘴氣遍佈,且南詔國兵馬數量雖少但作戰勇武,我大唐兵馬未必占得了便宜。若南詔國真那麼好滅的話,大唐開國之初猛將無數雄兵百萬,為何不一鼓作氣滅了南詔,反倒要任由其立國存留呢?可見想滅南詔並不簡單。”

  “你這是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你到底是替誰說話?”楊國忠大怒道。

  王源輕歎一聲道:“左相,我只是想請左相三思而行。”

  “沒什麼可想的,明日早朝我便會提出征討南詔之議,你須得擬份奏摺同我們一起上奏,這才是你要做的。”楊國忠大手一揮道。

  王源靜靜道:“我不會上奏的,既然左相心意已決,我保留我的意見,我也不會去上奏。”

  “什麼?好好好,八妹,瞧見沒,咱們養了條白眼狼在身邊了,居然公然反抗我的意思了,好厲害,好厲害。”楊國忠氣的直哆嗦。

  秦國夫人有些為難,她不知道該幫誰說話,她也不知道誰的話是對的,想了想還是對王源道:“王源,這便是你的不是了,你怎可不同左相共進退?難道你要背叛我楊家不成?”

  王源起身靜靜道:“正因為我為楊家著想,今日才反駁左相意見。另外楊左相,我不是你養的什麼狗啊狼啊的,我為楊家是報庇佑之恩,希望你言語尊重些。”

  楊國忠呵呵而笑道:“很好,很有骨氣,錚錚鐵骨啊,好厲害。”

  王源道:“楊左相,無論你怎麼看我,我的初衷是為了楊家著想。”

  楊國忠拂袖而走,口中怒道:“我再也不想看到你,若非有前事故交,本相立刻拿你開刀。”

  說吧蹬蹬蹬下臺階而去,連向秦國夫人告辭的禮節都忘了,大修飄飄消失在花木之後。

  王源靜靜站在原地默然無語,耳邊傳來秦國夫人的一聲歎息。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15:57

第307章 難測

  王源無聲站在亭中,後園中人聲寂寥,秋風吹過周圍的高樹枝頭,若濤聲嗡然作響,落葉片片如花瓣漫天灑落。

  “哎,王源啊王源,你這是何必呢?為何要頂撞堂兄?本夫人在其中也是左右為難啊。”秦國夫人歎息道。

  王源靜靜道:“夫人,我只是說出我心中所想罷了。夫人當真認為我是刻意頂撞左相麼?討伐南詔國這件事真的不妥啊。”

  秦國夫人輕輕移步到王源身後,伸手輕撫王源脊背,柔聲道:“我知道有些不妥,但堂兄心意已決,你又何必要堅持己見。現在可好,弄成這副樣子,如何收場?”

  王源回身拱手道:“夫人莫為難,我知道左相這次是真的惱了,夫人不必在左相面前為我說任何辯解之語。左相若有責罰,我受著便是。我受楊家庇佑之恩,怎也不會對左相生出怨憤之意,最多我恢復布衣之身,遊山玩水逍遙快活去,那也是不錯的生活。”

  秦國夫人蹙眉嗔道:“你才多大?便不思進取想著遊山玩水享樂去?本夫人知道你是真心為了我楊家著想,絕不是責怪你的意思。唔……堂兄也許也只是一時之氣,這段時間你置身事外惹得他很不高興,今日也許只是發洩心中怨氣罷了。也許過個幾日他想通了便好了。”

  王遠航苦笑道:“但願如此吧,明日早朝我只能告假了,不然我不跟著上奏的話,左相又要氣憤不已了。”

  秦國夫人點頭道:“也好,找個機會我去勸堂兄,你也莫要太執拗,該低頭時便低頭,就算……就算為了我吧,好不好?”

  王源聽著她軟語求肯,只得歎了口氣點頭答應。

  夕陽西下,林木間的光線逐漸減弱,寒鴉歸巢,啊啊鳴叫,空氣中逐漸生出寒意來。王源拱手朝秦國夫人行禮告辭,踏步下亭離去。秦國夫人扶著亭柱看著王源挺拔的背影,臉上神色複雜若有所思。

  今日同楊國忠的爭執根本不是王源的初衷,但它卻就這麼確確實實的發生了。王源也不知道為什麼要這麼認真,或許是楊國忠的態度刺激到了自己,又或許是自己真的將同楊家的關係看的很重,不願意看到楊國忠太過膨脹最終導致毀滅。但從今日的事態來看,自己其實無力左右這些。歷史的車輪滾滾,自己的到來或許會改變某些東西,但這件事顯然不在內。

  除此之外,今日之事給了王源的另外的提醒,讓王源進一步的看清了楊國忠。此人已經變得膨脹自大且看不清局勢,也許自己應該離楊國忠遠一些,脫離其核心。因為楊國忠急功近利,一旦失敗,必有人要為他背黑鍋。離得越近的人便越容易成為替罪羊。王源可不想成為那個替罪的羔羊。

  也許今日之事便是一個契機,讓自己遠離楊國忠的契機。當然並不是脫離楊家這棵大樹,而是更為明哲的保證自己的安全。王源並不擔心因此會惹來楊國忠真的對自己如何,因為自己曾經參與的那些事情每一件都是楊國忠的把柄,楊國忠決不至於逼迫自己魚死網破。

  想了一路,王源暫時沒想到最好的辦法應付目前的局勢,進了家門後王源頓時想起了家裡還有一攤子棘手的事情要處理。那青雲兒還在家裡,李欣兒也正在鬧,這件事還沒消停下來,想想這些,頓時頭更大了。

  將黑馬交于僕役拉去馬廄飼喂之後,王源也不得不硬著頭皮往後宅走,該處理的總歸要處理,該面對的還是要面對,納妾這件事可不能讓李欣兒得逞,否則以後的性福可沒有保證。王源雖是後世來的人,但可並沒打算一夫一妻從一而終,既然來到這個一夫多妻合法的年代,可不想苦了自己。

  懷著無論如何要馴服李欣兒這匹烈馬的心境進了後宅大院之後,眼前的景象讓王源驚訝的張大了嘴巴,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見小院內熱鬧非凡,李欣兒蘭心蕙青雲兒大妹小妹都在場,青雲兒正拿著一件件的衣服給幾人試穿,鶯鶯燕燕吵吵鬧鬧的評點著,讚歎著,氣氛異常融洽。

  見王源進來,眾人頓時噤聲,見王源呆呆的模樣,有人偷偷笑出聲來。

  “怎麼回事?”王源眨巴著眼問道。

  “什麼怎麼回事?青兒妹子正送我們衣服首飾呢,瞧我身上這件梅花小襦裙好看不好看?頭上這個孔雀金步搖如何?”李欣兒笑吟吟上前道。

  王源撓撓頭機械的點頭道:“好看,好看的很,你們……沒吵架?”

  “呸,吵什麼架?自家姐妹的。青兒妹妹,這幾件衣服和首飾我就拿走了啊,謝謝妹妹啦。”李欣兒朝青雲兒揚揚手,叫兩名婢女抱著嶄新的衣服綢緞和首飾盒笑吟吟的進屋了。

  王源兀自發愣,見蘭心蕙捂著嘴站在青雲兒身邊偷笑,忙招手叫她過來,拉到一邊問道:“怎麼回事?沒吵沒鬧就這麼好了?”

  蘭心蕙咯咯嬌笑道:“沒吵沒鬧?你倒是跑了,眼不見心不煩,我們可都要嚇死了。午後十二娘去找青兒鬧,要趕她出府;青兒看似柔弱,卻一點都不讓,兩人跑到後園去打架要比個高低。我們都哭勸,但是都勸不住。”

  王源愕然道:“表姐呢?她不出面阻止麼?”

  “公孫姐姐昨天下午便去京外踏秋了,說了明天才回來,你忘了?”蘭心蕙嗔道。

  王源一拍腦袋道:“瞧我這記性,昨日你我成親家裡鬧騰,表姐喜歡清靜便出門踏秋了,我昨日喝了些酒,好像記得她跟我說了的,轉臉就忘了。那十二娘和青兒打起來了麼?”

  “你去後園瞧瞧便知道啦。沒想到十二娘和這青兒妹妹都是武技的高手,飛高竄低的,打的難解難分,嚇得我們都不知如何是好。”

  王源愕然,沒想到到底還是打起來了,有些擔心的問:“都沒傷著吧,怎麼和好的?”

  “欣兒姐姐不小心從樹上摔下來了,青兒上前接住了欣兒姐姐,反被欣兒姐姐打了一掌,嘴巴裡都流血了。但後來欣兒姐姐給青兒道了歉,知道她是為了救自己。之後兩人便和好了。說了一會話,青兒妹妹便要拿陪嫁的綢緞和新衣服首飾送給我們。這些都是秦國夫人府陪嫁出來的好衣服好首飾,我們正高興著呢,你便回來了。”

  王源嗔目結舌,自己離開的這半天竟然發生了如此精彩的大戲,兩人終究還是打了一架,最後不打不相識反倒和好了。青兒也是乖巧,忍著被打一掌,還投其所好的送禮物,終於讓事情得以平息。女人真是一群難以捉摸的動物,就這麼便和好了,也是讓人摸不著頭腦。

  看著站在十幾步外看著自己的青雲兒,王源心裡有些歉疚和憐愛,雖然見過很多次面,但其實對青雲兒的瞭解並不多,今日倒看出來她是個有些性格的女子,也有些小主意,不是一味的為人婢者的唯唯諾諾。更讓王源驚喜的是,聽著蘭心蕙的描述,這青雲兒的武藝好像不輸李欣兒,李欣兒的武藝已經算很不錯了,青雲兒若能與她比肩,自己家裡便又多了個能打的了。

  當初和紫雲兒打架的時候,王源發現紫雲兒的本事其實並不太厲害,所以想當然的認為青雲兒也不過如此,現在看來是自己判斷的錯誤了。

  王源來到青雲兒身邊,青雲兒垂首行禮,王源微笑道:“到底打了一架?”

  青雲兒道:“奴無禮了,公子莫怪。”

  王源道:“自然是要責怪的,你入我王家,欣兒是大婦,規矩豈能不尊,以後要對她恭敬些。”

  青雲兒低聲道:“是我的錯,我知道了。”

  王源輕聲道:“聽說傷了?十二娘的一掌自是不輕,有無大礙?”

  青雲兒忙道:“無礙的,已經好了。”

  “打在何處?”

  “打在了……這裡。”青雲兒紅了臉輕輕指了指胸口。

  王源朝她茁壯的胸口看了一眼輕聲道:“晚上我去瞧瞧傷勢,替你擦擦藥。”

  青雲兒面色赤紅,下巴垂到了胸口,羞澀難當。

  “我從夫人府回來,夫人要我帶話給你,你進我王家的門,從此便是我王家的人,以後只需為王家著想,夫人那裡便不必掛念了。”王源將秦國夫人的話徹底的顛覆了。

  “知道了。”青雲兒低聲答道。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15:57

第308章 指示

  晚飯之後,王源獨自提著一盞小燈籠來到後園之中散步。今晚雖是青雲兒進門的第一夜,但王源並不想激化矛盾,若飯碗一丟就鑽到青雲兒的房裡,李欣兒不免會心中生刺,沒准又鬧出什麼動靜來。

  沿著小徑緩緩行到後園空地處,雖然光線昏暗,但仍見空地旁的花樹一片狼藉,尚來不及整理。看著眼前的場景,可以想見下午那場雙雌大戰的一定很激烈。雖然最終兩人無恙,但這些花樹躺著中槍,這都是公孫蘭親手侍弄的花草,不知道公孫蘭歸來之後見了這遍地的狼藉有何感想。

  秋夜獨處,空氣微冷,讓王源生出許多異樣的感受來。天空中繁星點點,弦月未升,天空顯得格外的乾淨遼遠。自來大唐快一年時間,時光匆匆一瞬而過,回想當初,再看看如今,恍如隔世之感。

  今日和楊國忠鬧得不愉快,也如一塊巨石壓在胸口,王源知道,此事若處理不好,下定決定的前行之路將寸步難行。楊國忠不是個大度的人,在如今這種情形下,自己還不能完全的脫離他獨立,仍然需要借助他的力量。但現在的情形卻是個困局,自己不可能當楊國忠口中的一條狗,但也不能與之交惡,這正是處理此事的難點所在。

  王源在後園中踱步良久,不知不覺初更已過,感到身上有些寒意,王源回頭出了園子往安置青雲兒的小院行去。剛行到那小院門口,忽聽身後腳步嘈雜,轉角之處,兩名婢女提著燈籠照著路,中間一人挽著髮髻腳步輕捷迅速走來。

  王源看那身形便知是李欣兒,不覺頭大,看來她還是不依不饒的盯著自己,一見自己往青雲兒的院子裡走,便立馬現身出來,恐怕又是一番言語了。於是停步等她近前來。

  不過李欣兒的神色有些古怪,不像是要來找茬的樣子,來到王源面前看了一眼小院裡掛著的紅燈籠,開口道:“你不用那樣看著我,我不是來壞你好事的。”

  王源笑道:“我說了什麼嗎?”

  “你不說我也明白你想什麼,我知道我妒性大,但我同意了青兒妹妹進門,便不會跟你吵鬧。我來找你是因為黃三哥來後宅稟報,說大門外有古怪,要你去瞧瞧。”

  王源皺眉道:“什麼古怪?”

  “黃三哥說,自你傍晚歸來,門外便有個乞丐在門口徘徊,給了他食物和銅錢他都不要,只在門口亂晃悠。黃三哥便吩咐人不要理他,但剛才那乞丐居然開始敲門。下人們問他作甚,他說要見咱們家的老爺才說,這才來找你來了。”

  王源愣了片刻道:“搞什麼名堂,倒也確實古怪,走,悄悄去。”

  兩人匆匆來到外宅院子裡,但見大門四開,大黑和黃三帶著三四名僕役手裡拿著棍子站在門口圍著,見王源到來,黃三撤身出來,讓王源看清了圍著的那人。

  那確實是一個乞丐打扮的人,穿著破爛衣裳,帶著破爛帽子坐在門檻上,低著頭看不清面容。

  王源走上前去,王大黑忙攔在身前戒備,生恐這乞丐對王源不利。王源撥開他的身子,對那乞丐抱拳道:“我是本宅主人,尊駕要見我說什麼話?”

  那乞丐緩緩起身來,整理著身上的破爛衣服,有意無意的露出腰上的一樁物事來,王源和李欣兒一眼瞥見,同時驚呼出聲。

  黃三詫異道:“二郎,怎麼?”

  王源擺手道:“沒事,廳中奉茶和點心,請他進來。”

  王源轉身回到廳中,那乞丐站起身來在王大黑等人的虎視眈眈之下大搖大擺的進了院子來到廳中,王源擺手道:“你們都退下。”

  黃三忙道:“二郎,這人身份不明,怎可獨處?”

  “退下,我心裡有數。”王源擺手道。

  黃三無奈,只得帶著王大黑和眾僕役退出,守在廳門之外隨時準備沖進去。廳裡,那乞丐已經朝著王源拜服在地,口中道:“屬下羅衣門紫衫衛常坤山拜見兩位尊上。”

  李欣兒皺眉道:“你好大膽,不懂門中規矩麼?未經召喚居然私自來到我們府門外騷擾。你扮個乞丐,腰上卻掛著這紫衫衛的信物香囊,不倫不類,不怕被人懷疑麼?”

  那常坤山忙道:“尊上息怒,入夜後屬下才佩上香囊的,為的是讓尊上認出我的身份來。屬下也不想違背規矩,但屬下是奉命而來。否則以屬下的職級如何能知道兩位尊上的身份。”

  王源皺眉道:“這是誰壞了門中的規矩,不知道我二人身份隱秘麼?”

  常坤山道:“屬下奉了李內侍之名前來。”

  只這一句,王源便無話可說了。原來是李輔國派他來此的。這兩個月來,自己無視李輔國的各種暗號約談,為了隱匿自己,半月前才讓李欣兒半夜入宮去見了李輔國告知自己的苦衷,要李輔國另覓見面的途徑,沒想到李輔國居然直接派人來到自己家裡找人,真是件意外的事情。

  “李內侍派你來作甚?他不知道這麼做是置我們於險地麼?”王源低喝道。

  “屬下小心了又小心,在宅外盤桓良久,確認了無人盯梢,這才等入更之後敲門找人的。屬下敢保證無人知道屬下的身份。”常坤山拍著胸脯道。

  王源皺眉道:“李內侍叫你來作甚?”

  常坤山脫下鞋子,撕開布鞋的一邊,從裡邊抽出一封皺巴巴的信來遞上來道:“屬下奉命送來李內侍的親筆信。還帶來李內侍親口交代的幾句話。”

  李欣兒嫌那信太臭不接,王源伸手接過,口中道:“李內侍說什麼了?”

  “李內侍要屬下告訴尊上,尊上的苦衷他已明瞭,為了尊上考慮,今後將不再約見尊上,改由屬下直接送信,以信件的方式傳遞消息。”

  王源點點頭,終於相信了這常坤山是李輔國派來的,否則他不可能說出這幾句話來。

  “還說什麼了?”

  “沒了。”常坤山道,猛然間拍著腦袋道:“還有一句,屬下該死,差點忘了。李內侍要屬下告訴尊上,信中之事必須立刻辦妥,不得推諉。”

  王源皺眉道:“還有嗎?”

  “沒了,真的沒了,尊上寫幾個字讓我帶回宮裡覆命便可。”

  王源點頭,指著熱茶點心道:“你自便,我看看這信。”

  常坤山連聲答應,弓著腰來到案邊坐下喝茶,王源移近燭火,拆開那封皺巴巴的信,從裡邊取出一張皺巴巴的紙來,背著常坤山細細讀信。

  燭火下,王源的神色數變,李欣兒看在眼中低聲問道:“怎麼?”

  王源淡淡道:“沒什麼?”轉頭看著常坤山道:“我寫幾個字給你帶回去覆命。”

  常坤山拱手道:“有勞尊上。”

  王源取了筆墨匆匆寫了幾個字塞進信封封了口交給常坤山道:“你速回去覆命吧,別讓李內侍等的著急,茶水改日有暇再喝吧。”

  常坤山忙拱手道:“尊命,屬下告退了。”

  王源點頭,打開廳門站在廳門臺階上目送常坤山出門後,回轉身來一腳踢開腳邊木椅,口中罵道:“這個狗閹奴,這時候跑來湊熱鬧要我替他辦這樣的事情,完全忘了當初的約定,這不是逼我麼?”

  李欣兒忙道:“到底怎麼了?”

  王源將攥在手心裡的紙團塞在李欣兒手中道:“你自己看。”

  李欣兒展開紙團,上面寥寥數語,既無稱呼也無落款:“近日楊國忠行事莽撞,惹怒李党,聯合眾官欲劾國忠。殿下以為情勢可嘉利用,逃動楊李兩家互鬥,殿下可穩坐漁利。你需立即將楊党秘事奏報,人員財物之事,所行不軌之事盡數稟報,以利殿下統籌洩露,助長楊李之爭。閱後即焚,不得違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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