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歷史] 躍馬大唐 作者:大蘋果 (已完成)

 
王烏鴉 2018-3-5 14:12:14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10 157965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15:53

第289章 忌諱

  王家後園裡,公孫蘭和李欣兒愣愣的張著嘴巴聽著王源敘述今日之事,師徒兩人的臉色很是有些尷尬,特別是公孫蘭,眉頭緊皺,神色甚是不悅。

  “難怪剛才在前院看見大黑,大熱天的蹲在院子角落裡流眼淚,問黃三哥,黃三說他也不知道,還以為是受你訓斥或者是想家了。卻原來你逼著他做了這樣的事情。”李欣兒恍然道。

  王源笑的打跌道:“大黑哭了?占了便宜還哭?這小子腦子被驢踢了吧。莫非是失了童子之身暗自傷感麼?”

  公孫蘭皺眉道:“二郎,你做事這般的胡鬧,也不怕將來報應,你不願便是不願,為何讓個黑奴去和虢國夫人做……做那事兒,這要是能傳出去,你還能立足麼?”

  王源尷尬道:“確實有些胡鬧,不過我也是沒法子。那淫婦叫我去她府中,我又不能不聽從。難道你們以為她叫我去是喝茶聊天的麼?我為了脫身也只能什麼都不顧了。反正那婦人只是圖個新鮮,她又蒙著臉,還以為是我和她做了那事兒,這樣既能穩住她,我又能全身而退,難道不好麼?”

  李欣兒眉開眼笑道:“二郎做的對,我倒覺得沒什麼?虢國夫人的淫賤是出了名的,不是有人說她連家中護院僕役都弄上床淫亂麼?就算知道是大黑所為,怕是她也不在乎。”

  公孫蘭斥道:“這是什麼話,你們又非不知我大唐的忌諱。做出這等事來,害人害己,虧你還幫著他說話。”

  王源意識到公孫蘭似乎真的動怒了,忙問道:“表姐莫惱,什麼忌諱?我確實不知。”

  公孫蘭皺眉道:“你當真不知?”

  王源道:“那還有假麼?不知道哪裡犯了忌諱。”

  公孫蘭見王源不像是假裝,於是吞吞吐吐說出一番話來。

  原來大唐自有西域昆侖奴販賣之後發生了不少駭人聽聞之事。昆侖奴大多天賦異稟器物巨大,大唐王朝開放的風氣催生了一大批享樂為上的貴婦階層。早些年長安發生過富貴之家的婦人耐不住寂寞,與家中黑奴私通之事,生出孩童膚色半黑半白甚是怪異,被傳為京中醜聞。

  事情暴露之後,在民間引起公憤,朝廷也極為重視。武后當政期間,曾經在長安對擁有黑奴的人家進行過一次大清查,查出主母私通黑奴的醜事十餘樁。最後不僅黑奴被淩遲,那些宅中婦人也不得倖免,不管有染無染盡數被賜死,以儆效尤處死,那正是轟動一時的巨大醜事。

  自那之後,朝廷立下了購買黑奴的很多規矩,而且家中有黑奴的大戶們也極為重視此事。其中有一條便是,黑奴販賣至有婦人之家都需淨身,否則不准買賣。自那之後,大部分販賣而來的西域昆侖奴便都不得不接受淨身的命運。這條規矩直到近年才有所舒緩,不少昆侖奴得以保存身體的完整。

  但即便如此,所有的人家都有約定俗成的規定:黑奴不得大唐女子通婚,不准黑奴出入煙花場所。宅子裡的昆侖奴不得進二進之後的內宅院,見了女眷需回避,不准抬頭目視,不准搭訕說話等等,一旦犯了這些忌諱,便要嚴懲昆侖奴的主人以及黑奴本身。

  昆侖奴相當於是價格高昂的牲口,除了帶在身邊拉風擺排場之外,他們也是最好最忠心的苦力。但在大唐人眼中,除此之外昆侖奴只是另類,或者說是最為低賤的一種人,沒有人願意接受一名黑奴和大唐女子有染的情形,那會被視為對大唐的侮辱的大忌諱之事。

  而王源此舉不僅是大忌諱,而且是天大的忌諱,居然讓自己的黑奴搞了大唐尊貴的國夫人。雖然這位國夫人糜爛淫蕩,但哪怕是和街上的乞索兒有染,也不能和昆侖奴有染。這件事要是傳出去,王源要倒大黴,輕易便會被安上一個侮辱國體的大罪。公孫蘭一方面不能接受王源縱容黑奴幹出那樣的事情,也是出於身為大唐人士的自尊。另一方面也對王源的作法頗為不滿,認為王源行事不擇手段,所以才心生不悅。

  王源目光呆滯的聽完公孫蘭的話,這才意識到自己幹了件多麼荒唐的事情,本來自己讓王大黑替代自己,一方面是為了脫身,另一方面也確實有羞辱虢國夫人之意,但沒想到這羞辱竟然觸碰到了大唐人的底線。

  “原來還有這等忌諱,我卻根本不知道,要是早知道的話,定不會這麼做了。”王源怔怔道。

  “有時候我覺得你甚至不像是大唐的人,怎地好多事情都不清楚,莫非是故意裝傻賣癡的糊弄於我。”公孫蘭皺眉道。

  王源無語,正待解釋一番,公孫蘭卻已起身不理他走開了。王源撓著頭呆呆發愣,李欣兒也是一臉的愛莫能助,見王源神色沮喪,上前來笑著安慰。

  “雖然師傅不高興,但我還是覺得這事兒幹得漂亮,就算犯了大忌諱,咱們也不能沾了那淫婦的身子,拿豈非自毀名聲?二郎,奴支持你。”

  王源苦笑道:“做錯了事你還支持我,你也是沒有原則了。早知道如此,我還不如自己上馬滿足了那淫婦了,也省的表姐不開心。”

  李欣兒哼了一聲道:“你敢!碰了她的身子,你可再莫碰我們了。我瞧你就是眼饞,家裡這許多嬌妻美妾的伺候著,你還不知足麼?你們男子都是這麼賤麼?越是淫賤的女子你們越是要想嘗嘗。”

  王源撓頭道:“天地良心,那裡有這想法。再說,我哪裡有多少嬌妻美妾了?除了你,我還有誰?”

  李欣兒齜牙道:“莫裝了,你昨晚和蘭姑娘做了什麼?送她回房的時候我都看到了蘭姑娘身子上的血跡,你昨晚破了她的身子是不是?你莫辯解,我又不是傻子。其實我也沒那麼吃醋,只是你幹什麼偷偷摸摸的行事?自她住在家裡,我便知道會有這麼一天,我也不是不同意你娶她為妾,只要是清清白白的女兒家,我都不會反對,只要你喜歡,十個八個都成。”

  王源驚愕道:“你莫不是試探我吧,果真改了性子了?何時變得如此賢慧了。”

  李欣兒嗔道:“男子三妻四妾的本就不是什麼大事,說我不吃醋那是假話,但就算我在意又能如何?師傅說的是,我若鬧騰反倒惹你不喜,索性遂了你的意。今後你若有喜歡的,只要身子清白脾性柔順的我都准了你,讓你開開心心的便是。”

  王源伸手摟過她腰來,抱著親了個嘴兒道:“你這麼賢慧,我倒是有些慚愧了,你放心,你我是患難夫妻,永遠你都是我的賢慧夫人,誰也替代不了。”

  “有你這句話,那還差不多。”李欣兒抱著王源的頭親了一口。

  王源輕輕撫摸她的身體道:“你忽然這麼乖巧,我決定給你個獎勵。”

  “什麼獎勵?”李欣兒笑問道。

  “不瞞你說,剛才在虢國夫人府中被那淫婦弄得心火有點過旺,待會吃了晚飯後我要你陪我樂一樂。你還記得從道觀搬回家的安樂椅麼?還都是完好的,今晚咱們便在那椅子上試一試如何?”

  李欣兒滿臉通紅,啐罵一句,躍起身來道:“你越發的不尊重了,快去給師傅陪不是去吧,剛才師傅是真的生氣了。”說罷一溜煙的走了。

  王源站起身來,四下裡找尋公孫蘭的身影,宅子裡卻沒她的身影。想了想於是提了練功的寶劍出了宅子往宅子東邊的草地上走。

  王源忽然意識到自己已經很久沒有在傍晚出來練功了,自打北海之行回來後,一直忙於各種事務,而且隨著天氣的炎熱,王源也變得懶散的很,公孫蘭提醒幾次後也就不說了。

  夕陽滿天,金光萬丈,將天地鍍上一層黃金之色。晚風輕吹,雖然有些熱浪,但卻很舒適。王源剛走下斜坡,便看到坡下草地上公孫蘭矗立於此的背影。夕陽照在她嬌俏美好的背影上,將月白練功服照射的翻著淡淡的金色,挽起的髮髻上銀光閃閃,那是一枚發簪在閃閃發亮。風吹過,髮絲飛揚衣袂飄飄宛若仙人,手中握著的長劍劍穗如一團火焰在跳躍。

  看起來像是站在那裡思索什麼事情,王源不願打攪她的思緒,於是放輕腳步慢慢走近。剛抵達公孫蘭身後十余步處,猛聽得公孫蘭嬌叱一聲,身子輕盈扭轉,躍起半空,一柄劍發出嗤嗤之聲朝著王源的面門疾刺而來,瞬間便到面門處。

  王源大驚叫道:“表姐,是我。”

  公孫蘭嬌聲叱道:“拔劍!”

  王源倉促中迅速拔出手中長劍,堪堪趕在公孫蘭長劍刺中之前招架下這一招。很明顯公孫蘭劍上只用了三兩成的功力,兩劍相觸王源便體會到了這一點,否則自己不可能擋住這一劍。

  但攻擊並未停止,公孫蘭手中長劍一觸即離,幻化出點點金光,再次攻到。王源手忙腳亂,一邊撤步後退,一邊奮力招架。當當當數聲過後,火花四濺。王源的手腕一陣酸麻,顯然公孫蘭加了力道,這幾劍不僅迅捷而且力量也大了許多。

  攻擊還在繼續,公孫蘭身子此時才剛落地,腳尖點地再次躍起,衣袂裂空聲中,長劍中進直刺,帶著淩厲的勁風直奔王源喉頭。王源知道這一招的厲害,這一劍的力道已經極為強勁,於是飛步後撤欲躲開這一記攻擊。但公孫蘭如影隨形,劍尖如跗骨之蛆般距離王源喉頭半尺,任憑王源如何後撤也無法擺脫,且來勢淩厲,越來越近。

  王源不得已舉劍格擋,但聽“當”的一聲響,王源手中一空,長劍飛上半空。只這稍稍一耽擱,對方劍尖已經迫近喉頭,肌膚已經能感受到劍尖上的一縷寒氣了。下一刻便是喉頭被洞穿之局。

  王源變色高聲叫道:“表姐!”

  公孫蘭嬌叱一聲,身子悠忽凝立手腕輕抖,叮叮噹當之聲不絕於耳,再看她手中長劍寸寸斷裂,僅餘劍柄。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15:53

第290章 情趣

  王源臉色煞白,一屁股坐倒在草地上,大口呼吸,驚魂未定,身上也大汗淋漓。

  公孫蘭站在面前,面色也有些激動的潮紅,丟了手中劍柄淡淡道:“武功有所退步,以前能接我五招,今天只接了三招。我若想殺你,第一招你便死了。”

  王源伸著袖子擦汗,喘息稍定道:“表姐,你快要嚇死我了,我還以為你要取我性命呢。突然發動襲擊,讓我手忙腳亂,剛才那一刻我真的以為小命休矣。”

  公孫蘭肅容道:“若不好好的練習武技,遲早一天你會丟了小命。你將來定樹敵很多,怕是很多人都想要你性命,你自己該明白。”

  王源皺眉道:“為何表姐會這麼認為?”

  公孫蘭道:“我和你相處日久,也算看出了你的一些行事風格。你行事手段稍顯毒辣,且毫無顧忌,從今日虢國夫人府中的事便是一個極好的例子,所以你遲早要引起很多人的不滿,會有很多敵人。”

  王源道:“原來表姐還是為了今日的事情生氣,我向表姐道歉,今後再不胡亂任性為之了,表姐不要生氣。”

  公孫蘭歎了口氣,緩步過來在王源身邊坐下,輕聲道:“你不用向我道歉,其實我也知道你也是沒有辦法可想。我也知道,你也不會改變行事的風格,我也沒期待你會改變。我只是想告訴你,行事時儘量注意分寸。好比殺人,你要殺人便給他個痛快,若是折磨他讓他痛苦的死去,那便是以殺人為樂,這便陷入魔道了。譬如對付虢國夫人,我們欲殺她滅口可以,但不可羞辱折磨她,像你今日所為,傳出去會害了你自己,會被眾人所不齒。”

  王源點頭道:“明白了,多謝表姐指點。”

  公孫蘭輕歎一聲道:“我也不是要管束於你,只是今日心情糟糕有感而發,希望你不要見怪。我希望你是個大英雄,但卻不希望你是個不擇手段的梟雄。”

  王源道:“我怎會怪表姐,表姐今日的話我會好好的思索的。若身邊無人提醒我,我自己變成什麼樣都不知道,那會自我膨脹直至毀滅的。”

  公孫蘭嫣然一笑道:“你能說這樣的話,我很欣慰。”

  王源笑道:“明日起咱們照舊吧,我也是偷懶了些日子,是時候該認真練習武技了,也很久沒和表姐獨處了。這些天一直想找表姐說話,但卻一直沒有機會。多想能出一次外差,就像去北海郡那樣,那次和表姐天天在一起,睡在一個屋子裡,很是開心。”

  公孫蘭臉上一紅,斥道:“你又瞎說什麼?”

  王源看著她絕美的面容心中悸動,伸手過去抓住她的手掌來按在心口道:“我的心表姐摸摸便知道。”

  公孫蘭微笑靜靜看著王源不語,忽然靠過頭來伸嘴在王源唇上一吻,立刻抽離手掌起身道:“練劍吧。”

  王源還沒反應過來這一吻已經結束,心中甚是懊惱,但機會消失了便是消失了,對其他女子可以用強,對公孫蘭卻是不成的。王源只得站起身來走到遠處撿起自己被磕飛的長劍回來,公孫蘭已經手中握著一柄短劍站在原地擺開架勢笑盈盈的等著了。

  ……

  數日之內,虢國夫人又派人來請了王源幾次,被王源以公事繁忙為由推辭。因為王源知道,若是再去虢國夫人府一趟,怕是難免被魚肉的命運。用王大黑當替身這一招顯然已經不能用了,就算不是犯忌諱的事情,也會有穿幫的危險。

  本來王源的打算是能拖就拖,心裡還希望經過那日之後,這淫婦對自己失去了新鮮感和興趣,會轉移目標,那自己也能喘口氣有充足的時間計畫。畢竟殺她的風險太大,一個弄不好,之前所有的努力便全部打了水漂,自己也將難逃一死,此時此刻必須慎重做出正確且周祥的計畫。

  但顯然虢國夫人沒打算放棄,數次派人來召自己,若非真的公事有些繁忙,便無法推脫了。七月十三那日,王源正在秦國夫人府中之時,虢國夫人不請自來,當著秦國夫人的面對王源眉來眼去,讓秦國夫人極為惱火,也讓王源下定了要儘快動手的決心。

  次日午後,王源決定親自上門,著手進行自己的計畫。在踏入虢國夫人府門的時候,王源懷著一種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悲壯,他也不知道今日會發生什麼。但王源已經無法在等了,身份的曝光以及虢國夫人的步步騷擾已經讓他無法再等下去,怎也要試一試計畫能否成功了。

  虢國夫人對於王源的主動上門驚喜不已,聽到王源求見的消息後,婢女翠桐笑嘻嘻的調侃道:“誰嘗過夫人的滋味後不是像狗一樣的圍著咱們夫人轉?瞧見沒,這王公子受不住了。夫人,這回婢子們幫你們在樹叢裡鋪些席子,免得弄得全身草屑泥土的。”

  虢國夫人咯咯嬌笑,一邊嗔罵翠桐她們多嘴,一邊讓人趕緊請王源進後園。

  王源進了後園中,虢國夫人移步上前跨著王源的胳膊,看著王源的眼神簡直要吃人,拉著王源到了長廊中的亭閣內,迫不及待的在王源身上挨挨蹭蹭。

  王源忍住噁心強顏歡笑,柔聲對虢國夫人說話:“三夫人,前幾日公事確實繁忙,我實在抽不開身來。蒙夫人惦記,我卻不能來此道謝,今日得空便趕緊來了。”

  虢國夫人早知王源公事繁忙是真,正如王源所預料,她並未放鬆對王源的監視,王源推辭的每一個理由她都讓人去查證了,所以才沒有惱怒翻臉。

  “不打緊,男子漢大丈夫,自然是公事為重。我也是想你想的很了,這才昨日去八妹府裡見你一面。鬧得八妹不開心,我其實也不想的,你沒有怪我吧。”

  王源笑道:“哪裡會怪夫人,只是八夫人面前我還是不敢造次的,昨日我也沒敢和你多說話,夫人莫怪。”

  虢國夫人嬉笑著伸出指頭點著王源的額頭道:“你還挺會說話兒,長安城兩位國夫人的床你都上了,你這是修來的福氣。好好的伺候本夫人,本夫人保證不會拆你的台,而且會讓你官運亨通。但八妹那裡你今後要少去,你要知道,本夫人也會吃醋的,知道麼?”

  王源忙道:“夫人抬愛,在下感激不盡。”

  兩人邊說笑便喝酒,不久後虢國夫人醉眼朦朧,臉上也漸漸發紅,噴香的身子不斷的往王源身上挨,媚眼如絲往王源的臉上亂瞟。趁著王源不注意,竟然伸手往王源的緊要部位抓捏,狀極不堪。

  “今日咱們怎麼玩?不瞞你說……上次……上次那樹林裡……嘻嘻……好舒服,從來沒那麼舒服過,本夫人很滿意。今天我命人鋪了席子,咱們……咱們現在就去麼?”虢國夫人膩聲笑道。

  王源豈會跟她再去,捏著她的臉道:“夫人,我有幾句話想單獨跟你說,夫人可否叫這些婢女退下,咱們交交心。”

  虢國夫人嬉笑道:“小壞蛋,還要交心麼?罷了,依你。”

  虢國夫人起身來揮退眾婢,看著翠桐等婢女消失在假山之外,虢國夫人笑道:“小郎君,有什麼體己的話兒要說啊,要不咱們去林子裡說話?”

  王源推開她無處不在的手,輕聲道:“夫人,今日怕是不能伺候夫人了。”

  虢國夫人一愣道:“怎麼?你要走?”

  王源搖頭道:“非也,說來羞於啟齒,那日和夫人銷魂之後,我便念念不忘魂牽夢繞,恨不得早日來和夫人相會。但不知為何,這幾日身子有些不適,總是覺得疲乏,晚上也難安眠。所以精力有些不濟。”

  虢國夫人皺眉道:“精力不濟?我這裡補藥多的是,隨便拿些給你補補便是了。要不然我還有些其他的藥物,吃幾丸便龍精虎猛了。”

  王源暗罵不已,臉上卻微笑道:“夫人,我這精力不濟不是因為別的,請了郎中看了,說是焦慮過甚所致。我想來想去,最近焦慮的無非便是夫人知道我和李輔國見面,以及賤內身份的事情,確實成為我心中塊壘。當然夫人這裡我是不擔心的,但若有其他人知道此事,萬一透露出去,那可是麻煩事了。所以神思恍惚焦慮難眠,就是這個原因。心病如能除了,我這身子龍精虎猛還需要什麼補藥?那天夫人也知道我的厲害了吧。”

  虢國夫人咯咯笑道:“原來是擔心這個,本夫人跟你說的很清楚,只要你乖乖的聽本夫人的話,伺候好本夫人,我是絕對不會揭穿你的。而這件事呢,本夫人……一個人也沒說,你放心,不會有人透露出去的。因為除了我,沒人知道。”

  王源心中一喜,面色不動道:“夫人說的是真的?”

  虢國夫人笑嘻嘻的往王源身上靠道:“我說的話還能有假麼?把心放到肚子裡,好好的伺候本夫人,保你沒事。現在你可放心了?應該沒什麼不適了吧,要不然奴替你瞧瞧。”

  說著話虢國夫人伸手往王源敏感處摸去,仰著臉看著王源吃吃的笑,手上輕輕的搓揉著。

  王源頭皮發炸一把推開她起身避開,虢國夫人“哎呀”一聲身子一歪側倒在軟榻上,抬頭怒道:“你做什麼?”

  王源忙道:“夫人,我還有話說呢。”

  “哪來這麼多的話?待會再說不成麼?我可告訴你,你可莫惹我不開心。”虢國夫人有些慍怒。

  王源咳嗽一聲微笑道:“夫人,不知那日的滋味可銷魂麼?”

  虢國夫人媚眼掃了王源一眼道:“很好,算你有些手段,本夫人很是享用。”

  王源笑道:“多謝夫人誇讚。我既要伺候夫人,必將竭盡所能將夫人伺候的舒舒服服的,而且一次比一次舒服。我還有很多增加情趣的招數,若用出來夫人定舒服百倍。”

  “當真麼?”虢國夫人坐直身子,拉上歪斜露肉的胸衣眼睛發亮。

  王源點頭道:“當然,在下可不吹牛皮。席地幕天不過是雕蟲小計,但我不想再用了,第二次比第一次的感覺就差的多了。我想好了更妙的第二招獻給夫人,夫人要不要聽呢?管保新鮮刺激又有趣。”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15:54

第291章 夜奔(一)

  虢國夫人欣喜的湊上來道:“什麼招數?快說給本夫人聽聽。”

  王源忍受著她身上熏人欲暈的香味,輕聲道:“夫人可聽過司馬相如和卓文君的故事麼?”

  虢國夫人略有些失望道:“這些文人雅士的事情本夫人可不感興趣,本夫人對詩文其實沒什麼興趣,莫非你要和我吟詩作對?”

  王源搖頭道:“當然不是。在下也非是要夫人和我吟詩作對。而是那司馬相如和卓文君乃是情感甚篤的一對伉儷夫妻。但兩人家境懸殊,卓文君乃豪族之家,司馬相如只是個窮文士,兩人雖結識,卻門不當戶不對無法走到一起。”

  虢國夫人嬉笑道:“倒像是說你和我,莫非把本夫人比作那卓文君,你便是那司馬相如了?”

  王源心裡直犯噁心,但還是要堅持演下去。

  “卓文君十七歲喪夫,美貌冠絕天下,夫人也是早年喪夫,美豔天下無雙,這是絕對可以比的上的。但我便不能自比司馬相如了,因為我可沒司馬相如有才有名。不過我要說的不是這些,我要告訴夫人的是,這兩人是如何結成夫妻的。”

  “如何結成夫妻的?既然門不當戶不對,恐是極難了。”

  “夫人,這便是我要說的重點了。那司馬相如和卓文君結識之後,兩人情投意合,苦於門第所限無法成雙。於是某一月夜,司馬相如在卓家後園撫琴奏《鳳求凰》之曲,文君聞後,拋下一切與之私奔,從此隱姓埋名結為伉儷,成為一代佳話。後人津津樂道此事,均為之讚歎欣然。這便是我要告訴夫人的重點。”

  虢國夫人愕然道:“你……難道要本夫人嫁給你?那可不成?本夫人可沒打算和你私奔成親什麼的,你這主意甚是奇怪。我一個人活得快活自在的很,那些可沒想過。”

  王源心裡暗罵這婦人自作多情,而且也夠無恥。不過這些話怕也是虢國夫人的肺腑之言,這淫婦日日笙歌,過著面首無數奢侈淫靡的生活,那裡還願意嫁人受到約束。不過恐怕也沒人敢娶她,若娶了她還不綠帽子無數,倒楣幾輩子了,可笑這淫婦還自我感覺良好。

  “夫人誤會了,我說的不是成親,而在這私奔上。夫人想不想玩一把刺激的私奔呢?”

  “私奔?”虢國夫人甚是迷茫,不知王源是何意。

  “夫人是否有這種感覺,要什麼有什麼的日子過得其實很無聊,譬如這床第之事,見面上了床一番折騰,其實也就那麼回事兒,久而久之也便索然無味了。這也是夫人為何那日在林間銷魂之極的原因,因為這便是一種反差,夫人覺得新鮮才會有樂趣。咱們玩一把這私奔,即可效卓文君和司馬相如的風流佳話,也可有一種絕對新鮮的刺激。”

  虢國夫人聽的有些入迷,呆呆的看著王源蠕動的嘴唇中輕輕描述著場景。

  “試想,夫人神不知鬼不覺的溜出你的宅院,擺脫你手下的那些婢女僕役的糾纏,而在下再外邊接應你。你我來到月光下的小河邊,我給夫人吟詩彈琴,和夫人在月下纏綿歡好,盡興之後夫人再偷偷回到府中,神不知鬼不覺的直到天明。家中僕役一無所知,這種感覺是不是很刺激呢?”

  虢國夫人閱人無數,但就算她經歷再多,遇到的人絕大多數都是貪圖肉欲,往往只是為了床第之歡。正如王源所言,她都已經麻木了。為了追求刺激,她才通過不斷的更換男人尋找刺激的感覺。而虢國夫人當初看上王源,而且一直對王源的拒絕耿耿於懷,一部分的原因便是因為王源的不順從帶來的求之不得的刺激感。所以死命要讓王源屈服於裙下。

  所有與她有染的男子中甚少有王源這般準確的擊中她心中的敏感點的,偷偷私奔歡好,便等同於偷情一樣的刺激,一下子勾起了她當初丈夫在世時便紅杏出牆的回憶,興奮的身子微微發抖。至於王源描繪的什麼佳話,什麼詩情畫意,什麼月下歡好這些場面,那更是錦上添花了。

  “聽上去,那是件很不錯的事情,本夫人很心動,都有些迫不及待了。”虢國夫人扭動著身子,感覺熱流在體內奔湧。

  “這麼說夫人同意了?”王源微笑道。

  “你說說看,怎麼個私奔法?”虢國夫人叫道。

  王源按捺住心中喜悅道:“明日是七月十五月圓之夜,咱們便來玩這私奔。咱們二更更鼓為號,我在你府後花園角門處等夫人出來相會,帶夫人去我安排好的月下水榭之中,咱們賞月吟詩彈琴,我會好好的伺候夫人,讓夫人畢生難忘。”

  虢國夫人喜道:“好,就這麼辦。”

  王源道:“夫人莫忙,這件事的好玩刺激之處在於,此事只有你我二人知道,家中任何人都不知道,哪怕是最貼心的僕役婢女馬夫家丁也一概讓他們蒙在鼓裡。一旦被人知道了,那便不叫私奔了,便少了很多的樂趣。光是想想夫人如何避開你府中的這些婢女僕役偷偷出來,便是一件很刺激的事情了。好好的玩,別玩砸了,不然第二次便沒樂趣了,第一次務必成功。”

  虢國夫人喜道:“我明白那感覺,我也懂你說的是什麼,你放心,這件事我不會告訴她們的,待我們私奔之後的第二天我再告訴他們你我月下私會的事,保管翠桐她們驚訝的傻了,哈哈哈。”

  王源微笑道:“夫人很會玩,一說就會了。那麼,在下這便先行告辭了,說定了,明晚二更,我在後園接夫人。”

  虢國夫人撅嘴道:“這便走了麼?”

  王源道:“我得安排安排,還不能讓別人知道,我也要花功夫呢。”

  “好吧好吧,明晚二更等你哦,我的司馬相如?嘴個!”虢國夫人嘟著紅唇湊上來。

  王源差點打耳光扇到面前那張臉上,但還是湊上去親了一口拱手道:“夫人,在下告退。”

  “叫人家卓文君嘛。”虢國夫人撒嬌道。

  王源胃裡一陣翻湧,忍住嘔吐沉聲叫了聲:“卓文君,明晚不見不散。”

  說完拔腳就走,落荒而逃。

  ……

  七月十五之夜,圓月高掛,四下裡皎潔如洗。夜風輕吹,滌蕩著長安城的大街小巷,將白日裡的暑氣慢慢吹散,讓燥熱了一天的長安城慢慢的回歸靜謐。

  虢國夫人為了今晚花了不少心思,傍晚後便開始對鏡梳妝,重新描了眉毛打了臉裝,將眉心的花鈿也換成了少女們喜歡的三葉草的花式。選衣服的時候特意選了件素白的衣裙,就像長安街頭少女們常常穿著的那一種。

  虢國夫人是要把自己打扮成一個真的要私奔出府會情郎的少女的樣子,相當年,虢國夫人還很年輕,剛剛嫁到裴家新婚不久的她也是個少女的模樣。那時和一名少年私會偷情,那感覺甚是刺激美妙。王源的提議正好勾起她當年的回憶,也算是歪打正著了。

  偷情的美妙之處便在於一個偷字,既要防著被抓到,又要偷到手,這才是最刺激的地方。如今虢國夫人要想幹什麼,幾乎沒人會反對,也不需要偷偷摸摸,這便失去了偷情的意義。所以針對王源提出的要偷偷摸摸的背著身邊的奴婢潛出府私會的想法,虢國夫人認為是深諳偷情要義。所以她要扮演一個偷偷溜出去的少女,而身邊的婢女婆子們從昨天王源離開之後,便被她假想成是要識破自己行動準備捉姦的敵人了。

  所以,從昨日起,虢國夫人的行為便有些反常,行為也有些異樣,身邊的婢女們都有所察覺,但卻又說不出是因為什麼。問了夫人,夫人只是神秘一笑,什麼都不說,惹得眾婢女猜忌多多。

  的那個虢國夫人今日穿上少女的衣服,重新將自己打扮成一個街頭少女的樣子的時候,翠桐忍不住問了句:“夫人,你昨天和今天這是怎麼了?一會兒都要吃飯沐浴了,怎地還換妝?再說您化妝成這樣作甚?是不是晚上趙侯爺要來?”

  趙侯爺是京中皇親,最近一個月和虢國夫人好的蜜裡調油,隔三岔五便來夜宿。床上功夫甚是了得,虢國夫人很是喜歡他。但他有個怪毛病,喜歡虢國夫人扮成純情少女的模樣,不喜歡濃妝豔抹。翠桐見虢國夫人這麼打扮,自然而然認為是趙侯爺今晚要來了。

  虢國夫人對著鏡子左看右看,神秘莫測的道:“你猜!”

  翠桐無語,好容易幫虢國夫人弄好了裝束,問道:“夫人用晚飯麼?”

  虢國夫人道:“叫上所有人都一起用飯吧,本夫人賞她們冰鎮葡萄酒喝,對了,打理後院子的婆子和粗使婢女們也都叫來。”

  翠桐愕然道:“都賞冰鎮葡萄酒?那不是便宜她們了。她們哪裡配喝這個?”

  虢國夫人斥道:“你最近很是多嘴多舌,叫你去便去,嘴巴癢癢麼?”

  翠桐嚇了一跳,忙閉嘴轉身去傳話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15:54

第292章 夜奔(二)

  夫人賞冰鎮葡萄酒喝,那可是件很讓人詫異的事情。雖然身在豪奢的虢國夫人府中為奴婢,但卻非外界想像的那般過得舒坦。虢國夫人確實很有錢很有錢,但揮霍只是為了自己,下人們並沒有多少好處。而且夫人喜怒無常,平日裡稍有不快便大罵懲罰,發起狠來打殺下人的事情也經常發生,而且手段很殘忍。

  這些年,夫人下令打死淹死或關起來餓死的僕役不下十幾人,除了虢國夫人身邊貼身的十幾名婢女,其餘的下人平日裡連大氣也不敢出一聲,生恐得罪了夫人,哪怕是得罪了夫人身邊的翠桐她們也是不敢的。

  說白了,這些人不比在任何人家當奴僕更有好處,吃的粗茶淡飯,幹的活一樣是髒差苦累,沒有什麼不同。唯一有點不同的是,在國夫人府中世面見得多,見識了不少出入于此的王公貴族,見識了不少豪奢的物事,珍饈佳餚以及奇怪到變態的內幕醜聞。

  譬如西域進貢的葡萄酒便是稀罕物,大家都對這紅色的酒水很是好奇,只可惜從來沒機會嘗過,更別說是冰鎮的了。平日裡逢年過節上面發了慈悲才有些濁酒過過癮,這葡萄酒那是想也別想,據說是西域進貢的稀罕物。

  也不是沒人喝過,後園種花的劉婆子曾經趁著夫人在後園擺酒席的機會偷偷喝了一杯,只是眾人沒來及問她什麼滋味兒,因為她隨後便被人用木叉叉住壓在荷花池裡活活淹死了。

  而今天,夫人要賞冰鎮的葡萄酒喝,這可是件破天荒的事兒,眾婆子下人們滿腹狐疑的聚集到後宅大院裡,四五十雙呆滯的目光看著站在階下大桌子邊的虢國夫人和一群狐媚子貼身婢女們,手足有些無措。

  吆喝聲中,幾名健壯的僕婦抬著剛剛從冰窖之中取出的整壇葡萄酒嘿呦嘿呦的過來,油光黑亮的罎子外邊還留著霜碴兒。拍開封口之後一字排開擺在桌子上。一股清涼甜香的氣息頓時彌漫在庭院之中,讓周圍燥熱的空氣都驟然冷了許多。

  “大夥兒都聽著,今日夫人高興,賞大家西域進貢的葡萄酒喝,算你們有口福。要知道這進貢的葡萄酒可貴重的很,陛下賞了十壇給夫人,夫人一下子便拿出了三壇來給你們享用,這是你們上輩子修來的福分。這酒一般人可都喝不上,朝中的大官兒都喝不上,咱們沾著夫人的光能喝到這葡萄酒,還不都給夫人磕頭謝恩麼?”翠桐扭著腰站在眾人面前叫道。

  眾僕婦紛紛跪倒在地,磕頭叫道:“多謝夫人,多謝夫人。”

  有些乖巧的謝過了虢國夫人還不忘加一句:“多謝翠桐姑娘……”

  虢國夫人咯咯笑著擺手。

  翠桐叫道:“大夥兒都起來吧,都記著夫人的恩典,在夫人身邊伺候,夫人與咱們下人有福同享。葡萄酒兒朝廷大官喝不到,咱們卻能喝到,回頭大夥兒可以出去吹吹牛,顯擺顯擺了。”

  眾人紛紛起身來,幾名婢女給眾人分發小碗,一個個排好了隊站好,虢國夫人挽了袖子,手中拿著一隻酒勺兒,眾人端著碗一個接一個的從虢國夫人身邊走過,虢國夫人親自舀酒注入她們的酒碗裡,每人一勺,正好一碗。

  “翠桐,你們也都來一碗。”虢國夫人道。

  翠桐擺手道:“夫人,我們就不用了,平日裡夫人恩典我們也嘗過了,給這些人喝便是。”

  虢國夫人沉臉道:“都來喝,一個也不能少。”

  翠桐有些納悶,無奈招呼十幾名夫人身邊的貼身婢女也拿了玩舀了酒端著。

  虢國夫人呵呵笑道:“大夥兒一起舉杯幹了吧,不准灑,不准吐,誰灑了吐了,本夫人要她好看。”

  眾人均覺奇怪,但也不敢多言,隨著虢國夫人一聲令下,數十人小心翼翼的捧碗喝酒,不敢灑出半滴來。待眾人都幹了酒,虢國夫人滿意的哈哈大笑。

  “這酒……怎麼有些酸味?”一名老婆子砸吧著嘴巴皺眉道:“不是說葡萄酒甜絲絲的很好喝麼?”

  “你還別說,真的有些酸。”有人小聲的附和道。

  不光是她們,喝過葡萄酒的翠桐等人剛剛捧了酒碗喝了第一口便覺察出這酒味道不對,平日喝的都是甜絲絲的帶著酒味兒,今日這新開封的葡萄酒卻澀口的很而且帶著酸味兒。翠桐第一口便想吐出來,但夫人有言在先不准吐不准灑,否則便受懲罰,翠桐雖是近身侍婢,但也絕不敢違抗夫人的命令,只得捏著鼻子灌下去。

  當所有人都在議論這酒難喝的時候,翠桐覺察到了不對勁,因為她感覺到頭有些暈眩。這種酒便是喝上三五碗也是沒事的,怎地一碗便暈。正欲問身邊的叫碧玉的另一名婢女是否頭暈時,卻見碧玉手扶著額頭身子一歪哐當倒在地上。

  緊接著呻吟之聲四起,院子裡喝過酒的人紛紛像是中了魔一般往地上倒,翠桐甩著頭看向站在臺階上的虢國夫人,但見虢國夫人面帶笑容看著面前紛紛倒下的眾人,似乎很是開心。在暈倒的最後一刻,翠桐突然意識到這件事恐怕和夫人有關,但她沒有時間細想,因為她也和其他人一樣倒在地上了昏迷不醒了。

  虢國夫人笑嘻嘻的看著所有人都倒在地上,從臺階上緩步下來口中笑道:“這下沒人跟著本夫人礙事了,省的本夫人還要躲著你們出門,等你們睡醒了,本夫人都已經回來了,神不知鬼不覺。”

  邊說便走到看守灑掃後園的幾名婆子身邊,彎下腰去伸手在一名婆子腰間摸索,一陣窸窸窣窣的亂響,摸出了一串鑰匙來。虢國夫人將鑰匙揣在懷裡轉身便走,互聽地下的婆子叫了一聲:“夫人,夫人。”

  虢國夫人嚇了一跳,回身來見那婆子正半眯著眼看著自己。忙退後一步,皺眉轉身四下查看,忽然間看到了桌上的空酒罈子,於是過去報了一隻過來對著那婆子的腦袋哐當砸了下去。那婆子發出一聲黯啞的慘叫,髮髻裡湧出鮮血來,頭一歪暈了過去,不知是死是活。

  虢國夫人喘著氣罵道:“活該你倒楣,喝了酒不睡過去還硬撐著,砸死了也是白搭。”

  掏出布巾擦了擦手,啐了口吐沫,發現一縷髮絲散亂在前額,頓時又是氣惱,抬腳在那婆子身上踢了幾腳罵道:“害我剛梳的墜馬髻又散了,下賤的東西。”

  罵完了踩著橫七豎八倒下的眾人的身體空隙回到屋子裡,對著鏡子整理髮髻,弄了半天弄得妥當了,耳聽得外邊更鼓敲了兩下,正是二更時分了。虢國夫人忙停了手,出了屋子往後園小跑,進了園子一路往東邊的小門邊跑去,來到門邊,逃出懷中的鑰匙打開了小門的兩道門鎖,悄悄探出頭去。

  虢國夫人府的東邊是一片空地,虢國夫人府在本坊東南,因為霸道,所以周圍人家的房舍都被強行買下,逼迫遷移離開。理論上講,周圍都是虢國夫人府的地盤。這些被推平房舍的空地上種了不少大樹,白日裡鬱鬱蔥蔥,此刻在月光下樹影梭梭,空隙處灑下月光來,宛如地上下了一層霜雪。

  虢國夫人探出半個身子皺眉四下觀望,沒看到任何一個人的身影,更別說應該在此等候的王源了,心中不免有些生氣,口中輕聲罵道:“狗東西,敢騙本夫人,回頭要他好看。”

  又看了片刻,不禁擔心王源是否能在夜裡進了本坊,畢竟夜裡坊間的守備是很森嚴的。正不知如何取捨時,猛然間聽見數十步外的樹影裡,有一縷笛音響起,輕柔嗚咽,甚是動聽。虢國夫人大喜,踏出後園小門一步步朝樹影中行去,那笛音看似很近,靠近時笛聲又消失了。

  虢國夫人正詫異四顧時,又聽到東邊再次傳來笛音,虢國夫人臉上露出笑容來,斥駡道:“賤東西倒是會玩,這是戲弄本夫人呢,等著,抓到你後叫你替本夫人舔腳趾頭。”

  於是拎著裙子又逐笛聲而去,那笛聲確實是勾引,斷斷續續幾次之後,終於虢國夫人看到了王源的身影。月光下,一汪湖水閃著麟麟銀光,湖邊伸出湖面水上的小亭子裡,王源一襲白衣端坐亭中,正背著身子對著湖水橫笛而吹。這裡是本坊唯一的一個湖泊名叫青湖,是風景絕佳之處,王源選擇在這裡月下相見,地方選的不錯似乎花了些心思。

  虢國夫人一步步沿著小路踏上連接小亭的水面木廊,來到橫笛而吹的王源身後,叉腰斥道:“你這個狗東西,戲耍的本夫人夠了麼?本夫人差點摔了跟頭,一會兒你要好好的侍奉本夫人,不然,叫你好看。”

  笛聲停息,王源緩緩站起身回過頭來,月光下光如白晝,虢國夫人清清楚楚的看到那人的臉,忽然驚聲後退數步道:“你是何人?怎地引我來此?王源呢?他在哪裡?”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15:54

第293章 沒頂

  面前之人黛眉明眸,懸鼻菱口,生的美若天仙。只穿著男子衣衫,卻分明是個女子,也更不是王源了。

  “虢國夫人,小女子這廂有禮了。”那女子手握橫笛,男子一般的行了一禮。

  “你是何人?為何引誘我來此?”虢國夫人冷聲喝道。

  “夫人,非我引誘你來此,而是你自己跟來的不是麼?”那女子微笑道。

  虢國夫人罵了一句,扭頭就走。身邊微風颯然,眼睛一花,那女子鬼魅一般已經到了面前,攔住了通向岸邊的道路。

  “夫人,既來之,為何這麼急著走,何不聊幾句呢?”

  “本夫人可沒功夫跟你說話,讓開,否則我可不客氣。”虢國夫人慍怒道。

  “夫人好大的脾氣,夫人不等王源了?王公子一會兒來了找不到你,豈非辜負了這良辰美景大好月色?”

  虢國夫人皺眉凝視那女子道:“看來你知道我和王源今晚之約,你是何人?”

  女子微笑道:“夫人來長安沒幾年,自然不認識我。若夫人早幾年來長安,必會認識小女子了。”

  “你到底是誰?”

  “夫人不是查出了王公子府中的秘密麼?王源的夫人李十二娘便是我的徒兒,這麼說夫人該明白我是誰了吧?”

  虢國夫人驚訝道:“你是……李十二娘的師傅?李十二娘師從公孫大娘習劍器舞,難道你是……公孫大娘?”

  那女子微微一笑,在此拱手道:“公孫蘭見過虢國夫人。”

  虢國夫人驚訝半晌,忽然想起來事情有些不妙,李十二娘的身份自己查了出來,用來脅迫王源。這件事王源自己也定會保密,但為何眼前這女子說出來了,難道公孫大娘是為了此事而來?

  “原來你便是公孫大娘,不是說你早已隱居深山絕跡於人間了麼?怎地會在此出現?”

  “夫人,我一直便在長安,你能查的出我徒兒的身份秘密,卻沒查出我也在王源身邊麼?你的耳目不太靈光啊。”

  “你……也在王源身邊?你也嫁給他了?你們師徒兩個嫁給同一人?當真是……”

  “住口,休得胡言亂語。”公孫蘭喝道。

  虢國夫人叉腰大笑道:“哈哈,被本夫人說中了,定是如此。師徒共侍一夫,王源這賤人真是有些本事,大小通吃老少全收,哈哈哈。這狗東西確實有些手段,連本夫人都被他戲弄的團團轉,倒也並不奇怪。”

  “住口。”公孫蘭冷聲喝道。

  “我偏要說,你能如何?本夫人可不管你是誰,公孫大娘又如何?不過是個舞姬罷了。叫王源出來,本夫人要掌他的嘴,大半夜的把我誆出來,自己躲在暗處,搞得什麼鬼名堂?”虢國夫人厲聲呵斥道。

  公孫蘭怒極反笑,冷聲道:“夫人,你還不知事態的嚴重性吧。你跟蹤王源,打聽他的隱秘之事,還查出了十二娘的底細。這還罷了,你千不該萬不該拿這些事來要脅王源。你放著逍遙自在的日子不過,偏偏來招惹他,這是自己找不自在了。”

  虢國夫人跳了起來,指著公孫蘭的鼻子道:“怎麼著?你還敢對本夫人無禮不成?王源,還不給本夫人滾出來,跪在本夫人面前求饒便還罷了,否則本夫人定將你的事抖落出去。”

  公孫蘭甚是無語,這虢國夫人渾不知死到臨頭,還在這裡耍橫,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耍威風慣了,自是不知江湖兇險。

  木廊盡頭,王源緩步而來,月光下拖著斜斜的黑影。他手中握著一根長長的竹篙,每走一步,竹篙都在水中發出嘩啦之聲。虢國夫人看見王源走來,跳腳罵道:“狗東西,你想死了麼?還不滾過來磕頭賠罪?”

  王源微笑道:“夫人,你來啦,月夜私奔可刺激麼?”

  “狗東西,你敢戲耍本夫人,你不想活了。”

  “夫人息怒,我這不是來了麼?喲,夫人打扮的像個良家少女,好有心思呢。可惜了,這套衣服隨便穿在一名少女身上都很美,可是穿在你這個人盡可夫的無恥女子身上,卻讓人噁心的要吐。”

  “你……掌嘴。”虢國夫人斥道。

  王源冷聲道:“夫人好大的威風。可惜這裡不是你的虢國夫人府,你耍的威風沒人理會。夫人,莫叫莫鬧,聽我跟你說幾句話。”

  虢國夫人漸漸明白了今夜形勢於己似乎不利,但她仍然不太相信王源和公孫蘭會拿自己怎麼樣,當下氣呼呼的一屁股坐在水亭中的木椅上,嘴裡連聲咒駡。

  王源走近,輕聲道:“三夫人,你我遠日無憂近日無怨,為何你偏偏要來惹我?暗地裡找我的麻煩,逼我和你這淫賤之人搞到一起,你不知道我對你很是厭惡麼?我為你楊家效力,你絲毫不感激,還拿我的事要脅於我,你這麼做當真不智。”

  “王源,你給本夫人聽著,立刻讓我回府,我也許還會大發慈悲的饒了你,否則,我要你死無葬身之地。”

  “夫人哪,你簡直比頭豬都蠢,都到這個時候了,你還敢耍橫,你簡直不可理喻。我若是你,現在怕是趕緊跪地磕頭求著我饒你性命了。”王源歎息搖頭。

  “怎麼?你還敢對本夫人不尊不成?誰敢動本夫人一根毫毛?我楊家,貴妃娘娘,甚至陛下都會要他十族盡誅。”虢國夫人大聲斥責,但聲音裡顯然有了怯意。

  王源微笑道:“夫人,你不知這青湖西岸左近並無人家居住麼?你便是再大聲也不會有人聽到的,還是省省氣力的好。今夜用計誘你前來,便是要和你算算這筆賬的,夫人,我其實並不想殺你,但是我不得不這麼做,因為你知道的太多了。你千不該萬不該在暗中查我,更不該脅迫我,對此我深表遺憾,我只能對你不尊了。”

  虢國夫人驚駭道:“你……你好大膽,莫非你當真敢殺了我不成?你不怕我堂兄,八妹知道麼?他們若知道你殺了我,會殺你全家,誅你十族的。”

  王源道:“我別無選擇,因為是你惹我在先。後面的事自有天定,目前你才是我最大的威脅。我很抱歉。”

  “不不不,你別殺我,我保證不將你的事洩露出去,本夫人說話算話,絕對替你保密。王源,你只要今晚放過我,本夫人必有厚報,你要什麼本夫人給你什麼。要錢要宅子要美女要官職,我都能給你。只求你看在你我也曾夫妻一場的份上,不要傷害我。”

  王源皺眉道:“誰和你夫妻一場?你這淫婦人盡可夫,你以為我會碰你麼?實話告訴你,那天在林子裡是我的僕役跟你歡好,我可沒碰你那髒身子。”

  虢國夫人驚愕的張大嘴巴,指著王源道:“你……你這賊子,你竟敢……”

  王源皺眉道:“夫人,時辰不早了,你該上路了。”

  虢國夫人嚇得身子後縮,擺手道:“放過我,放過我。我保證不說出你的秘密。”

  王源凝視著她緩緩搖頭。

  虢國夫人忽道:“你不能殺我,你若殺了我必逃不脫,因為,我一死,你的秘密便會曝光,到時候你也會死。”

  王源皺眉道:“莫騙我了,昨日你親口說了,此事只有你一人知曉,無第二人知道此事,這會兒又來騙我。”

  虢國夫人咧嘴哈哈笑道:“你被我騙了,你沒有你自己想像的那麼聰明。事實上我已經將此事寫了一封密信藏在妥當處,我若死了,那信便會曝光,必會查到你頭上。哈哈哈,勸你還是乖乖的放我走,想殺我滅口,除非你也想死。”

  王源皺眉道:“當真?”

  “我可以拿我楊家列祖列宗的名義發誓,此言是真。”虢國夫人叫道。

  王源道:“那信在誰手裡?”

  “切,我怎會告訴你?再說了,即便告訴了你,你也拿不回那封信,那是個你一輩子都進不去的地方。王源,乖乖放了我,本夫人既往不咎,乖乖當我楊家的狗,本夫人會饒你一命,聽清楚了麼?”虢國夫人得意的道。

  王源回頭看著公孫蘭,公孫蘭眉頭緊鎖,顯然也沒料到這個情形。這事兒也許是假,但一旦是真,殺了她便等於引起軒然大波,很快便會惹火燒身。但不殺了她,放她回去之後,事情便處於不可控的情形。這婦人一旦翻臉,自己還是要完蛋。左右為難,不知該如何抉擇。

  虢國夫人站起身來大搖大擺的往木廊上走,路過王源身邊的時候還猛推了他一把,斥道:“滾開一旁,別擋了本夫人的路。”

  王源呆呆站著,緊皺眉頭思索著,沒有半點攔住她的意思。虢國夫人熟視無睹的走過公孫蘭身邊,加快腳步朝岸上疾行。

  公孫蘭道:“王源,怎麼辦?”

  王源驚醒過來,扭頭看去,虢國夫人已經在數丈開外,腳步也開始小跑起來。

  “火燒眉毛,只顧眼前,殺了滅口再說,其他的事,聽天由命。”王源冷聲道。

  公孫蘭冷冷點頭,飛身躍出小亭,片刻後趕到虢國夫人身後,伸手輕輕一推,虢國夫人便驚叫著飛出了水上木廊,“噗通”一聲落入湖水中。

  “啊,啊,救命,我不會游水。”虢國夫人撲騰著水花大聲叫喊,淒厲的叫聲甚是響亮。

  王源靜靜站在小亭中,看著水中撲騰的虢國夫人,臉上肌肉抖動,神情木然,不知心中所想。

  “王源,救我!我錯了,救我,救我。”虢國夫人咕咚咕咚的喝著湖水,淒厲的叫喊道。

  王源忍不住快步上前,欲取長竹篙上前遞給虢國夫人,公孫蘭冷聲道:“婦人之仁,終會招致殺身滅家之禍,你……可要想清楚。”

  王源一怔停步,皺眉不語。公孫蘭輕歎一聲,伸手取過長竹篙探入水中,虢國夫人還以為是來搭救她的救命稻草,忙伸手來抓,卻被竹篙翻轉壓在肩頭,直接將她壓在水中。虢國夫人奮力想冒頭出水,公孫蘭手上用力,竹篙如千斤之重,壓得她無法冒頭,口鼻中大量進水,終於漸漸失去了意識,一長串的水泡冒起之後,身子緩緩沉入水中。

  公孫蘭拋下竹篙,來到呆呆而立的王源身邊伸手道:“拿來。”

  王源緩緩從懷裡掏出一封信交給公孫蘭,公孫蘭將信用一塊石頭壓在木廊的地面上。

  “走吧。”公孫蘭道。

  “表姐,我並不想殺她,但我……卻不得不殺她。”模糊的月光下,王源的臉上似乎微有淚痕。

  “我知道,這世上本就有許多不得不做的事情,有時候人力難以違背。”公孫蘭面沉如水,面無表情。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15:54

第294章 成迷

  長安的清晨,青湖上的薄霧尚未散去。

  青湖上的寧靜氣氛被一群嘰嘰喳喳的坊間少年的說話聲驚破。這是一群本坊居住的少年們,他們打著赤腳穿著短褲短衣,提著小木桶和吊杆三三兩兩聚集在青湖邊。

  七月中,正是青湖中紅螯蟹肥美的時候,這些紅螯蟹在湖水中滋養的肢節中都是白肉,加上花椒用油一炸,簡直是人間美味。雖然富貴人家對此並不喜歡,但在百姓之家,這是上天恩賜的季節美味。

  更重要的是,這些紅螯蟹很是傻呆貪吃,只要在吊杆的長線一端拴上一隻蚱蜢或者是剝了皮的小土蛙,將吊線垂入水中,這些傢伙們嗅到了食物的氣味便會自動前來。它們用蟹鉗鉗住食物不放,就算將它們拎出水面,它們也不會鬆開蟹鉗,直至被放入木桶之中成為桌上美味。

  於是,坊間少年們從七月初開始,釣蟹便是他們為家中餐桌加餐表現的時候。每天清晨到日出之後的個把時辰的涼爽時分是釣蟹的最佳時間。過了辰時,陽光灼熱了湖水,紅螯蟹也會沉入清涼的湖底,不願在湖面灼熱的熱水中進食了。

  穿著月白短褂,留著一搓兒元寶頭髮的少年阿羊便是釣蟹的個中好手,此刻他正拖著一隻木桶來到了青湖東邊蘆葦淺草中間的一小片水面旁。這裡是他昨天發現的秘密地點,昨天一早上,他便釣到了小半桶三十多隻紅蟹,所以今天他第一個沖到這裡,將這片地盤霸佔住。

  但今天有些奇怪,岸邊周圍的小夥伴們吊到紅螯蟹後的歡呼聲不絕於耳,紅螯蟹落入木桶後的噗通聲和在木桶裡沙沙爬動的聲音都能聽到,而阿羊今天卻收穫寥寥。隨著時間的推移,周圍小夥伴們都大獲豐收,而阿羊只吊到了七八隻紅蟹,不及他們的零頭。

  太陽逐漸驅散了湖面上的水霧,照在身上已經有些炙熱,阿羊也很是焦躁,小小的額頭和臉上也全是汗。但無論他如何捉急,紅螯蟹就是不吃他的餌食。

  阿羊很生氣,隨著湖水升溫,今天的收穫肯定是不會讓人滿意了,離開之前,他用長長的竹竿猛擊蘆葦水面發洩心中的不滿。竹竿敲打在蘆葦從中發出一種蓬蓬的聲響,似乎敲打在什麼東西上。

  阿羊聽出了聲音的不同以及竹竿上傳來的異樣手感,他覺得竹竿似乎敲打到了蘆葦根部的水裡的什麼東西上,蓬蓬的聲音倒像是擊打到了一條大魚的魚背上的感覺。這時節,有不少湖中的青混魚貪圖蘆葦叢中的小魚會跑進淺水處覓食,很容易被水草纏住脫不開身,莫非這是一條被水草困住的大魚?

  阿羊非常興奮,若是能抓住一條大青混子魚回家,爹娘一定很高興。在小夥伴們面前也有了面子。因為青混子魚最難抓,而且可以去集市上換銅錢,紅螯蟹雖然好吃,但可沒人會買。

  想到這裡,阿羊脫了短褂穿著短褲悄悄的從岸邊的蘆葦邊下了水,緩緩在沒過小腹的淺水中挪動步子,分開密集的蘆葦根和糾纏的水草,往剛才竹竿敲打發出聲音的地方慢慢摸去。在撥開一小叢蘆葦蕩後,他發現了被水草纏住的隱隱晃動的一小截雪白的物事。經驗告訴他,那是魚腹上的白色,被纏住的魚兒一旦肚皮朝天,便再也沒法掙脫了。

  阿羊卯足了勁,腳下用力在水底一蹬,身子如一條遊魚般穿過蘆葦叢,雙手如爪,準確的抓住了粗粗的魚身子。想像中的劇烈掙扎沒有出現,而且手感也感覺有些不一樣,並非是魚身上滑膩的感覺。

  詫異的阿羊用力將抓住的那玩意拖出水草,然後,他看到了不遠處露出的一隻腫脹的泡的發白的手。

  一聲驚恐的呼喊聲中,蘆葦叢中被發現的虢國夫人泡的滾圓的屍體被一名叫做阿羊的少年發現。只片刻之後,坊內坊丁便聞訊而來,不久後,京兆府的差役,南衙金吾衛武侯兵馬紛紛到來,最後左相楊國忠攜刑部尚書王鉷也趕到。官員兵馬差役坊丁裡裡外外將青湖之畔圍了個水泄不通,戒備森嚴。

  虢國夫人的屍體被打撈上來,蓋著白布靜靜躺在河岸上,本來從她的穿著上是識別不出她的身份的,但通向湖中的木棧橋廊上壓著的一封絕筆信卻表明了她的身份。

  “……長久以來,妾身患暗疾,自去冬而來,暗疾加劇,身下瘙癢淋漓,潰爛生瘡,久而不愈,上沖面目,痛不可擋。每每夜半頭痛欲裂,腦海中魘魔重重,利爪可怖,讓我生不如死。雖我暗請名醫治療,苦於此疾無藥可醫,難以回天。上月某日夢中見到先夫,先夫惡言指謫我不守婦道之行,言我所生之疾便是報應,要我終身受此疾折磨,直至面目潰爛成鬼,遭世間所有人厭棄,遭受萬般折磨之苦……”

  “……想我楊玉瑤這一生花容月貌,人人豔羨,我怎甘心最後面目潰爛成為人人厭惡恐懼的厲鬼模樣。數日來我夜夜苦思,終於認命。天妒紅顏,勢必難逆,與其人不人鬼不鬼的被折磨死,不如我自己了結性命,留體面之容貌於世間。今為七月十五鬼門大開,先夫幻想又在我腦海中惡毒叫囂,我索性今日赴死,遂他之緣,解他之憤,接應入陰世也好有個人能依靠處……大姐,八妹,小妹,就此訣別,楊玉瑤絕筆。”

  這是發現這封絕筆信的部分內容,當坊丁們發現這封信之後,本坊坊正看了第一行便不敢再看下去,京兆府的官員趕來後也沒敢看下去,直到問詢而來的楊國忠和刑部尚書王鉷趕來,楊國忠親自看了這封信後,這才將信中的內容隱藏了部分告知王鉷。

  這封絕筆信的意思是說,虢國夫人得了暗疾,按照她描述的疾病的特徵來看,那是花柳病。而花柳病正是當下最可怕的一種病。它是不治之症,而且隨著病情的加重,不僅下身潰爛,還會導致口鼻耳目生瘡潰爛,最後面目全部潰爛變得如魔鬼一般的醜陋。虢國夫人楊玉瑤正是得了這種病覺得沒法治癒,這才趁著病情尚未蔓延到臉上,選擇了保持現有的美貌投湖自盡。

  楊國忠面色凝重,楊家三姐妹均受陛下恩寵,雖然虢國夫人並不關心楊家的未來,而且還時不時的搗亂,造成許多被動的局面。但是作為楊家三姐妹之中和貴妃關係最為親密的一個,在很多事情上是需要虢國夫人給貴妃施加影響的。而貴妃的態度便可間接影響到陛下的決定。現在虢國夫人居然自盡了,而且是如此不體面的病因死法,一方面出乎楊國忠的意料之外,另一方面也讓楊家極為難堪。

  而且,骨子裡楊國忠覺得這件事有些太過突兀,在此之前,從未有任何跡象表明虢國夫人受著花柳病的病痛折磨,也未見她隻言片語的提及,更別說有輕生之念了。

  在王鉷的建議下,楊國忠調動人手封鎖了虢國夫人府,虢國夫人夜半出門投湖而死,身邊的婢女僕役居然無一知曉,這件事需要先查清楚。王鉷倒也乖巧,他並沒有急著出頭去查這件事,而是讓楊國忠自己去查,免得觸及楊家不願為外人得知的一些東西,從而惹上不必要的麻煩。

  當翠桐等婢女描述了昨夜的情形之後,楊國忠更是覺得不可思議。照她們的說法,虢國夫人昨晚在葡萄酒中下了藥物,迷倒了後宅中的數十名僕婦婢女,然後取了後園小門的鑰匙跑去青湖投湖自盡。在此之前,還用酒罈子砸死了後園保管鑰匙的一名婆子。這種種的行為顯得那麼的不合情理。

  但在楊國忠親自帶人嚴刑拷打之後,這些婢女僕婦的證詞眾口一詞,不像是大規模串供的結果。

  在秘密詢問這些下人是否知道夫人身有暗疾這件事上,貼身的翠桐等人居然一無所知,表示從未見夫人得了什麼暗疾,連聽都沒聽說過。

  更深一步的查究虢國夫人最近數月的行為舉止以及交往的人員後,發現虢國夫人同時和京中數名公侯之家的少年保持著不正常的關係。當楊國忠聽到王源也在這些人的名單之中時,頓時眉頭擰成了個疙瘩。

  婢女們招供說,三夫人這幾日正和王源正打的火熱,前幾日還在後園林間野戰。七月十四午後王源還曾來訪過,和虢國夫人相談甚歡,關係好的蜜裡調油。這讓楊國忠面色鐵青。

  王源和秦國夫人的事情他已經有所耳聞,楊國忠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秦國夫人的事情楊國忠不想多管,甚至楊國忠還希望秦國夫人通過這種手段將王源籠絡住,讓王源更忠心的為楊家辦事。

  但王源和虢國夫人也攪和到一起,這便很奇怪了。王源對虢國夫人沒什麼好感,這一點楊國忠一直都能感覺到。而且秦國夫人也絕不會允許他這麼做。王源為何甘冒得罪秦國夫人風險去這麼做?他不怕秦國夫了因此和他翻臉麼?要知道秦國夫人意志堅定,一旦惹惱了她,王源基本上便無法在楊家立足了,就算自己保也保不住。

  而王源居然還在虢國夫人自盡的前一日還曾與之見面,這更是讓楊國忠覺得疑點重重。三夫人的死是否和王源有些關係?這件事很值得探究一番。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15:54

第295章 家醜

  虢國夫人之死可以說是轟動了整個大唐,上至玄宗貴妃王公貴族,下至販夫走卒市井屠狗之輩。酒館茶室歌肆青樓之中,十之八九談論的都是這件事情。

  誠然,大唐天下著名女流,除了傾國傾城的楊貴妃,便屬楊家三姐妹家喻戶曉。而這位虢國夫人更是豔絕長安名散四方,雖然大部分不是什麼好的名聲,但貴妃之外,便屬她最為有名了。

  而現在這個煙行媚視的尤物突然死了,而且據說還是自殺而死,不免讓人覺得詫異且有些難以相信了。家財巨萬,榮寵備至,奢華豔美,人人豔羨的虢國夫人居然會自殺?很多人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出她自殺的理由來。

  楊國忠不敢擅專,迅速將絕筆書送到宮中請楊貴妃示下,楊貴妃聞聽消息哭的暈死過去。嚇得楊國忠跪在外間五體投地,生恐貴妃因此悲傷過度傷了身子,若是玄宗怪罪下來,自己可吃不了兜著走。

  巳時末,內監出來拉起手腳酸麻的楊國忠扶他進里間覲見貴妃,楊國忠跌跌撞撞的進去,一進門便跪地磕頭放聲大哭。本已止住淚的楊玉環又跟著哀哀哭泣起來,楊國忠又忙著勸解貴妃娘娘節哀順變,又責怪自己不該引起貴妃娘娘再次悲傷,折騰了好一會,兩人才止住悲聲。

  “堂兄,此事太過突然,我簡直不敢相信。三姐平素活潑開朗,怎地忽然如此想不開,另外這絕筆書上所提之事是真是假,你可曾查出些什麼?”楊玉環眼睛紅紅的道。

  “娘娘,臣正是要請娘娘示下。這封絕筆書臣命人對了筆跡,確系三妹筆跡無疑,只是臣也懷疑這當中有些貓膩。一來三妹不像是想不開的人,三妹正當青春,日子過得逍遙快活,怎地會突然自尋短見。二來,三妹府中之人也從未聽聞三妹患了那……那暗疾之事,這便是蹊蹺之處了。”

  楊玉環蹙眉輕聲道:“難道說你懷疑三姐是為他人所陷害?誰人如此膽大包天,敢害了三姐之命?”

  楊國忠忙道:“這也不能下結論為他人謀害。畢竟筆跡是三妹筆跡,絕筆書是三妹所寫。雖然沒查出三妹患那暗疾的直接證據來,但從三妹死前晚上的行為舉止來看,也確實有些異樣。三妹給府中下人下藥迷倒了她們,還用酒罈子砸死了一名婆子的腦袋,這麼做很讓人疑惑。唯一的解釋便是,三妹的神智有些問題,似乎是那暗疾嚴重導致神智迷糊不清,否則怎會做出這些反常舉動?另外三妹投湖時身上所穿的衣物正是她當年年輕時穿著的衣物,這也是奇怪之處,倒是真有些像死去的裴家妹夫纏著她的模樣。因為裴家妹夫在世的時候就希望三妹不要濃妝豔抹穿著華麗,而喜歡她穿著樸素的少女衣衫。那絕筆書上寫著裴家妹夫經常入三妹夢中指謫她呵斥她,恐怕也是纏著她不放。被鬼魅纏住導致神志不清投湖自盡,那也不是不可能的。”

  楊玉環蹙眉道:“說了半天,都有可能,那便是說你還沒有絲毫的頭緒了?”

  楊國忠聽楊玉環言語中有責怪之意,忙道:“娘娘息怒,臣正是要先請貴妃娘娘示下,然後才能著手去認真嚴查。”

  楊玉環道:“查便是了,請我什麼示下?”

  楊國忠忙低聲道:“娘娘,查自然是可以立刻去查的,但卻又些忌諱處。娘娘,絕筆書上的內容我尚未公開,只是公開了不相干的一小部分,一旦要徹查,則必須公開絕筆信的內容。這信娘娘您也看過了,公開此信便是告訴世人……三妹……三妹身患花柳之病,這對我楊家的聲譽危害甚大,對死去的三妹也是……也是不敬的。三妹……哎……留下這封信來,雖是告訴我們她的想法,但卻讓我楊家著實難堪了。”

  楊玉環根本沒想到這一節,經楊國忠提醒,這才明白這當中的為難處。如果虢國夫人確實是自殺而亡,平白的懷疑死因,豈非要將所有的事情都公開出來,那會查出很多不堪的東西,譬如這花柳病也會為世人所知,那對楊家的聲譽大大有損。要是查出他殺還好,若確實是自殺,豈非搬石頭砸自己的腳。

  “那……依你之意,此事該如何辦?”楊玉環毫無計謀,聞言只得求助於楊國忠。

  楊國忠忙道:“娘娘,我的建議是,咱們對外便稱是三妹想念死去的妹夫,實在是煎熬不過,殉節而死。葬禮還是按照規格大操大辦,讓三妹入土為安。這封絕筆信也沒人看到全部內容,我也不會公開。但暗地裡,臣命人暗查三妹死因,我自己請仵作驗屍,一來查驗是否是溺水而死,二來也查一查是否真有那種病。再在三妹府中奴婢口中探問探問,看看是否有所發現。我們也不必太過張揚,只要有證明三妹確實是自盡了,咱們便也心安了。總之不能鬧的楊家沒臉,給外人以可乘之機。”

  楊玉環微微點頭,覺得楊國忠考慮的很周全。雖然也知道三姐生活糜爛的很,但人已死,總不能還要糟蹋她的名聲。楊玉環雖然不太懂權勢傾軋之事,但也知道楊家的聲名是極為重要的,自己是楊家的一員,決不能讓楊家聲名狼藉。若是公開三姐的絕筆信,光是三姐得了那種病的事情,便足以讓整個京城沸沸揚揚,讓自己也臉面無光了。

  “堂兄考慮的周全,這件事便按照你說的辦吧,那封信……我看還是燒了的好,萬一叫陛下看見了這封信,也是很不好的。其餘的事情你也慢慢的去查,不要鬧得滿城風雨。我只有一個要求,三姐的葬禮一定要風光大葬禮,設下靈堂,我要親自去三姐靈柩前拜祭弔唁。三姐……三姐對我好的很,我……我很傷心。”

  說著話,楊玉環又眼圈發紅,大滴大滴的淚水落了下來。楊國忠忙寬慰她,也不敢久留於此,免得貴妃傷心陛下怪罪,於是抽個空子告退出宮。

  楊國忠走後,楊玉環呆呆坐在房裡,想想虢國夫人的音容笑貌便哭一會兒,哭一會兒又發一會呆,雲鬢散亂,妝容都花了,也沒心思去打理。午後玄宗要來陪坐安慰,都被楊玉環拒絕了。

  就這樣,癡癡的坐到天黑,玄宗派人送來了兩碗珍貴的千年首烏蓮子羹來,楊玉環看著那兩碗羹湯,忽然想起一事來。起身讓貼身的陳女官去將梨花木床頭梳妝櫃的暗格中藏著的小盒子取了出來。

  一個多月前,也是差不多的天色將黒的夜晚時分,虢國夫人進宮來陪楊玉環說話。玄宗也是命人賞賜了兩碗首烏蓮子羹來給姐妹兩人喝。楊玉環看到那兩碗跟羹湯,忽然想起了當時的情形來。

  當天的虢國夫人有些興奮,像是得了什麼寶物一般,笑的比平時都大聲。自己覺得異樣,問她發生了什麼事兒,她卻絕口不提。之後臨走時,虢國夫人留下了一個封了口的信封要自己替她保管著。說無論如何請自己不要打開那封信,除非她有什麼變故發生。

  當時的楊玉環其實並沒有當回事,因為三姐這個人誇大其詞慣了,自己也早已習慣了三姐的誇張言辭。記得小時候一起出去玩耍,三姐說發現一條大蛇,比劃著好大好粗的模樣,嚇得眾人四散奔逃,結果抓到的那條蛇比小拇指還細。很多事情虢國夫人都一驚一乍的,連陛下都說她的話不可信,可見她的話有多麼不靠譜。楊玉環性子沉靜,雖然不喜他人誇大其詞,但自家三姐的這副作風卻很能容忍,因為在楊家幾姐妹中,虢國夫人和自己從小便要好,自己也習慣了有虢國夫人的陪伴。其他幾姐妹關係雖然也好,但楊玉環卻總是喜歡虢國夫人多一些。

  如今,三姐突然自盡,這應該就是一個大變故了,這時候自己應該看一看三姐留下的這封信裡有些什麼了。也許這信封裡其實什麼都沒有,不過是三姐又一次誇大其詞的結果。但楊玉環還是決定打開它,畢竟這是三姐留在自己這裡的一封遺物。

  揮退眾人之後,燭火下,楊玉環緩緩的剪開信封上的封條,從裡邊取出一疊寫滿了字的紙來,輕輕打開之後在燈下一頁頁的翻看。

  “查上元之夜失蹤之相府女子乃公孫大娘之徒李十二娘。同時查知,此女上元夜失蹤于永安坊周邊,天降大雪,掩其蹤跡,武侯搜查未果……查知數日後永安坊坊丁王源家中出現不明身份女子,坊正言:李適之欲聘王源為幕賓,故而無意深究此女身份,此女後嫁王源為婦,面貌特徵與李十二娘相若……”

  “奴婢馬平康稟報,王源四月十九午後時分于大明宮含元殿南小竹林中與東宮內監李輔國面談三刻鐘,內容不知,王源未時二刻離開,面色不悅。稍後李輔國自回少陽院中,面容不悅。”

  “奴婢馬平康稟報,五月十七下午申時左右,王源于大明宮含元殿南小竹林會李輔國,談一刻鐘,于申時中散開,內容不知……”

  “奴婢馬平康稟報,六月初九下午未時三刻,王源同李輔國會面于翰林學士院西側垂門內,未時末離開,其間雙方笑語不絕,內容未知……”

  “……”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15:55

第296章 夜詢

  七月十六上午,虢國夫人府中設下靈堂,供人前往弔唁。一時間前來弔唁的人群絡繹不絕,聲勢浩大之極。

  上午巳時,貴妃鳳駕親臨,一身縞素的楊國忠攜楊家姐妹和一干楊氏宗族親人跪倒相迎,一時間哭聲震天,響徹坊間。楊貴妃還帶來了玄宗親手書寫的一幅挽聯,楊國忠趕緊命人高懸靈堂兩側,聯曰:女星沉寶婺,仙駕返瑤池。陛下親自書寫挽聯送來弔唁,一來是給楊家莫大的臉面,二來也足見虢國夫人在陛下心中的位置。

  來往的王公貴族朝廷大臣絡繹不絕,大多數人其實並非是因為虢國夫人,而是看著貴妃和楊國忠以及楊家的面子。楊門一族如今蒸蒸日上,宮中有享受獨寵的貴妃娘娘,朝中有大權在握的左丞相楊國忠,自然是禮數俱到,絕不肯落於人後。

  弔唁的人絡繹不休,從早到晚幾乎從未間斷,楊家眾人也累的夠嗆,直到傍晚掌燈時分,楊國忠才有空坐下來喝口茶。

  坐在偏廳之中的一把太師椅上,楊國忠眯著眼享受著婢女的粉拳敲打著酸痛的腰背,一邊有一搭沒一搭的聽著管事的拿著今日弔唁的名冊和禮單在旁輕聲稟讀。身子疲憊,加上管事的聲音很是單調,讓楊國忠都有些昏昏欲睡了。

  “老爺,都讀完了,一共三百九十七人前來弔唁,所有的禮金均已入帳,禮品也造冊收納入庫房之中,名冊和禮單請老爺過目。”管事的弓著腰對著眯眼打盹的楊國忠說話,他知道楊國忠看似睡著了,但其實他肯定沒睡。

  果然楊國忠眼睛未睜,口中卻發聲道:“知道了,放在那裡,一會兒我自己瞧一瞧。”

  管事的答應一聲,將名冊禮單擺在面前的茶几上,躬身要退下。楊國忠忽然出聲叫住了他。

  “剛才你讀的名單裡邊,我好像沒聽到王源的名字,王侍郎今日沒來弔唁麼?”

  管事的想了想道:“回稟老爺,確實沒有,小人記性好,確定沒讀到王侍郎的名字,好像確實沒來。”

  楊國忠微微睜眼,臉色有些凝重,擺手道:“知道了,你退下吧。”

  管事的走後,楊國忠坐起身來臉色不善,王源是跟楊家關係極近的人,從昨日虢國夫人去世到今日的弔唁大會,王源連個照面都不打,這多少有些不同尋常。就算是政敵方的李林甫和太子的人明面上也來弔唁走過場,偏偏他卻如此反常。

  再加上昨日簡單瞭解到的關於虢國夫人生前幾日和王源交往甚密,甚至好像還有了很親密的行為的事情,更讓楊國忠心中滿是疑竇,同時也升騰起一股莫名之火。楊國忠認為,王源的行為如此反常,定然是心中藏著事。或者不客氣的說,心中必然有鬼。

  楊國忠下了決定,既然王源不露面,那麼自己便去找他,殺他個措手不及,瞧瞧他到底在搞些什麼名堂。順變也要問一問王源,虢國夫人死之前他和虢國夫人交往甚密的事情,看看是否會察覺些蛛絲馬跡。

  黑雲沉沉,遮蔽了天空中的一輪皓月,將個本是皓月當空清輝萬里的夜晚變得黑漆漆,陰沉沉。天氣悶熱的似乎要下暴雨,蚊蟲也格外的多,就連池塘裡的蛙鳴也比平日顯得更加的鴰噪。

  楊國忠帶著數十名隨從飛馳入靖安坊中,馬蹄踏碎長安之夜,沿途驚醒了無數百姓的美夢。來到東南方王家大宅的門前空地上,楊國忠手下的衛士奉命上前叫門,但人還沒到院門旁,忽見王家大宅院門大開,四五人提著燈籠簇擁著一人出門而來。

  楊國忠看的真切,出來的正是王源,身上穿的整整齊齊的,倒像是知道自己要來似的,拱著手在門前行禮。

  “楊左相,便知道今夜您會來,王源等候多時了。”王源施禮道。

  楊國忠皺眉下了馬,面色嚴肅的走上前來,拱手還禮道:“王源,你怎知我今晚要來?”

  王源點頭道:“我自然知道,三夫人突然去世,我本該在旁幫著張羅喪葬之事,但我卻一直沒有現身,楊左相自然是心中不快的。再說了,三夫人去世的事情恐怕有很多難解之謎,楊左相一定想找人談論談論,我想不出除了在下,還有誰最適合同楊左相來討論此事的。”

  楊國忠面色一變,冷哼道:“看來你心裡明鏡一般,不過你架子倒是蠻大的,躲著不露面,倒要本相親自來見你。”

  王源微笑道:“楊左相誤會了,你不來找我,我也是要去找你的,但卻要遲一些,等人定之後才可。”

  “哦?你會主動找我?又為何要人定之後?”楊國忠道。

  “那是自然,請進廳敘話。來人,廳上備茶水點心,我猜楊左相一定忙了一天,晚飯都沒顧得上吃。”王源楊聲叫道。

  楊國忠冷聲道:“你倒是神機妙算。”說罷闊步進院,大步流星直奔廳中而去。身後,數十名衛士一湧而入,分散王家前院各處,氣勢頗為不善。

  王源面色沉靜對此視而不見,跟在楊國忠身後進了前廳,僕役送上茶水點心來,楊國忠卻手指頭都沒動一下,直愣愣的一屁股坐在大椅子上看著王源。

  王源揮退僕役,正式見禮道:“卑職參見楊左相,三夫人仙逝讓人震驚,請楊左相節哀順變。”

  楊國忠淡淡道:“謝了,這幾句話你該在今日靈堂上對我楊家人說才是。告訴我,我楊家出了這麼大的事,你卻為何連面都不露?難道楊家國夫人去世,都不能讓你王源屈尊降貴的去弔唁一番麼?”

  王源微微一笑道:“楊左相息怒,楊家的事便是我的事,下官豈會不上心。但我確實沒去露面,也沒去幫著張羅,卻是有我的原因的。”

  “什麼原因,不知本相可聽得?”楊國忠冷笑道。

  “原因便是,下官實在沒空去,下官很忙。”王源道。

  “什麼?”楊國忠赫然起身,怒視王源叫道:“這便是你的理由麼?你忙何事比我楊家死了一位國夫人更大?王源,莫非在你心裡,我楊家的事情都是雞毛蒜皮之事?犯不上讓你大駕光臨來一趟是麼?”

  王源擺手道:“楊左相息怒,我何曾有這個意思,我確實在忙著一件重要的事情,這件事比去弔唁三夫人更加的重要,所以我不得不缺席。”

  “放肆。”楊國忠怒斥道:“翅膀硬了,想飛了不成?沒我楊家,你有今日?有什麼事比我楊家的死了人更重要?”

  王源皺眉道:“沒有。”

  “那為何不去?什麼重要的事情讓你連弔唁都不露面?誰都知道你是我楊家的人,你不露面豈非駁我的面子。”

  “我說了,那件事比去參加弔唁更重要,楊左相,王某自從於你相識,一言一行均為楊家著想,為了楊左相著想。剛才你的話讓人寒心的很。”王源正色道。

  楊國忠道:“我沒說你不好,我只是覺得你這兩日行為有些奇怪。我今日來也不全是為了說弔唁的事,事實上我心裡還有很多別的問題要問你,希望你如實回答。”

  王源點頭道:“楊左相,問這些問題之前,我勸你摒退門後的四名衛士,你問的事情不能讓任何人知曉。”

  楊國忠詫異道:“你怎知我要問何事?”

  王源微笑道:“你問的事情,正是我這兩日在查的事情。我之所以沒有露面,也正是在忙著查清此事,有什麼事比查清楚三夫人的死因更為重要?下官忙著做的也正是這件事。”

  楊國忠瞪大雙眼怔怔看著王源,忽然伸出手在空中揮了揮,四名木樁般守在前後廳門處的衛士立刻轉身出廳,關上了前後廳門。

  “你适才說,這兩日你著手在查的事情是三妹的死因?我三妹思念亡夫過甚乃至投青湖殉節自盡,這是盡人皆知的事情,你怎敢說死因有疑?”楊國忠靜靜的話語在廳中甚是清晰,連他略微粗重的喘息聲都聽的清清楚楚,顯然他的心情不像他的話語那般平靜。

  王源伸手示意道:“楊左相坐下說話,喝些茶水吧,聽我慢慢說。”

  楊國忠重新坐下,端過茶來喝了兩口,便聽王源輕聲道:“楊左相,我有一件事要向你坦白。這段時間其實三夫人請我去她府中多次,你知道,以我的身份不可能拒絕她的邀約。我沒敢跟你說,也沒敢跟八夫人說,因為我擔心你們會以為我有所企圖。”

  一聽此言,楊國忠的心裡立刻好過了不少,因為如果王源抵賴這件事,那便表明他心虛的很。但如果他坦白此事,這說明他問心無愧,起碼也說明他不打算抵賴和隱瞞。

  “你是說,你和三妹生前有過……瓜葛?”楊國忠裝作吃驚的樣子問道。

  “下官無意褻瀆逝者,但三夫人的事情,楊左相多多少少有些耳聞。她對我確有這方面的意思,但是你知道,王某是不可能這麼做的,王某不希望惹得秦國夫人不開心。所以,事實上我幾日前去了虢國夫人府兩次,但行止發乎禮,並未有所謂的……瓜葛之事。”王源低聲道。

  楊國忠皺起眉頭,明明自己審訊虢國夫人府中的翠桐等婢女,她們說前幾日王源拉著虢國夫人去府中後園的小樹林中打野戰,玩的嗨的不行,現在王源又否認和虢國夫人有染,顯然是在說謊。這小子為何要說謊?其中必然有疑點。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15:55

第297章 如簧

  “王源,我沒想到你現在也學會了對我隱瞞。你和我三妹之間的事情,三妹身邊的人盡皆知曉,你和她之間有無瓜葛可不是你隨口便能抵賴的。其實即便你和三妹之間有些什麼風流韻事,本相也不會怪你。你是本相器重的人,為本相出力良多,本相不會因為這些事便責罰於你。但你當面在本相面前撒謊,這卻是我不能容忍的。”楊國忠終於沉下臉來,冷冷的戳穿了王源的謊言。

  王源並無想像中的那般慌張,神情鎮定自若,拱手道:“楊左相,我不知三夫人身邊的婢女跟你說了些什麼?但我和三夫人之間確實清清白白。三夫人突然離世,此事震驚天下,楊家上下定然要詳查緣由,無論誰和三夫人有過接觸都會被查個水落石出,下官雖愚鈍,但還不至於蠢到在這件事上撒謊抵賴,因為那是根本抵賴不掉的。”

  楊國忠冷聲道:“本相也覺得你沒那麼蠢,然你是否能跟我解釋解釋,數日前在三妹府中後園的樹林裡幹了些什麼?那些婢女們說的話難道是捏造不成?”

  王源點頭道:“是了,楊左相不問,我也正要告知左相此事。事實上左相不知其中內情,這其實也是我一直糾結的地方。剛才我說了,這幾日我一直沒有露面,便是在暗查虢國夫人的死因。而我之所以懷疑虢國夫人的死因,便也是緣于那日林間夫人作為和其後發生的事情。今日既然話說到這個份上,我也不得不冒著冒犯逝者的罪過跟楊左相明言了。”

  楊國忠皺眉道:“你到底要說什麼?囉囉嗦嗦的我一句也沒聽懂。我是要你解釋那日林間之事。”

  王源點頭道:“左相容我詳說。那日我應虢國夫人之約前往赴約,嗯……確實……夫人確實要和我做些那種事情。你知道,三夫人既然下令,我是無法推脫的,但那卻非我本意。那日午後烈日炎炎,我確實沒什麼興趣,但又不敢違抗,但又急於脫身,於是乎便假意應允和她去了後園樹林之中。我口上是說去林間增加些情趣,但實際上我是要避開夫人身邊的那些婢女,做一件能讓自己脫身的事情。”

  楊國忠冷聲不語,眼中滿是狐疑。

  王源續道:“進了林間草地上,夫人便要求歡,我只能假意順從,我告訴她我有藥丸助興哄她服下了一粒。”

  王源邊說便從懷中掏出一隻綠色的小瓷瓶來,紅布裹著的軟木塞塞在瓷瓶口。紅綠交暉,雖俗氣但卻豔麗。

  楊國忠皺眉接過瓷瓶道:“這是何物?”

  王源道:“左相瞧瓷瓶上的畫兒。”

  楊國忠眯眼在燭火下細看,但見瓷瓶上用工筆劃著一副春宮畫兒,一男一女裸身相對正在交歡,男女器官表情栩栩如生,欲生欲死的樣子就像活的一般。

  “左相還記得下官燒了長生觀抓了史敬忠的事麼?這瓶金葉銀花丸便是從史敬忠的房裡搜出來的。史敬忠這廝歪門邪道會的不少,這瓶丸藥正是奇淫之藥,服之令人意亂情迷情趣倍增。我得了之後曾在自家府中女子身上試過,服用之後女子神魂顛倒極樂無窮任人擺佈。楊左相,你要怪罪我便請責罰,但當時我確實急於脫身,我不想對不住八夫人,也不想和三夫人有染讓你生氣,所以我給她服用的便是這種藥丸。”

  楊國忠驚愕無語,呆呆的看著王源,不知道該說什麼。

  “夫人服用後不久便熱情似火意亂情迷,下官……下官用手……手法……幫著她排解。她沉淪極樂之中,也根本不知道我從未和她真正歡好。直到她精疲力竭之後,我才叫她的婢女們來收拾殘局,為免那些婢女看出端倪,我只能自行離去。楊左相,這便是那些婢女們口中所言的我和三夫人樹林中的那件事情。我承認,我這麼做有些過火,您若要責罰便請責罰,下官絕無怨言。但下官的苦衷您也要瞭解,下官受楊家恩蔭,卻又不想在三夫人和八夫人之間生出嫌隙,加之下官也想……潔身自好,不想和三夫人的事情攪合到一起,故而出此下策。”

  楊國忠怔怔道:“王源,你的膽子真的很大,這種事你都能做的出來。”

  王源低聲道:“左相息怒。”

  楊國忠頓了頓道:“這藥丸果真有這般功效?”

  王源道:“左相帶著回去,找個房中人一試便知,此藥只要不過量,對身子毫無損害。”

  楊國忠緩緩將藥丸揣入懷中道:“我自然是要試驗一番的,不是不信你,而是不知這藥丸是否有副作用。要是此藥於人的身子有所妨害,搞不好便是三妹忽然自盡的原因了,到那時可休怪我不念舊情了。”

  王源輕聲道:“楊左相,你何必嚇唬我,夫人就算是自盡,原因恐也非是這一丸藥物所致。事實上這兩日我一直在暗查此事,我之所以剛才說要人定之後去見你,便是查出了些眉目,要親自跟左相稟報。”

  楊國忠側目道:“哦?你真的查出了三妹的死因?你說是自殺還是有人謀害?”

  王源道:“自殺或是他殺我卻無證據分辨,這方面左相親自查勘當有結論。若是為人所謀害的話,我後面的話也不必說了,因為我的暗查是基於三夫人自殺的原因,我是要查出她為何自殺。”

  楊國忠道:“就算三妹是自殺,你說你查出了什麼?”

  王源道:“三夫人的自盡讓人覺得突兀,但得到消息的時候,我雖也震驚,但立刻便想起在三夫人離世之前的那天她對我說的話來。不瞞左相說,七月十四那天,我去主動見了夫人一次,就在那天,夫人跟我說了些秘密之事。”

  楊國忠低喝道:“哦?你既然不願招惹三妹,為何主動前往?三妹跟你說了什麼秘密之事?”

  王源道:“我去見三夫人,是因為之前的幾天三夫人派人請了我好幾次,我以公務繁忙為由推脫了。我擔心三夫人發怒不快,所以七月十四去見面賠罪。”

  “原來如此,那她和你說了她的什麼秘密?”

  王源面色凝重道:“三夫人確實生氣了,對我發了好一頓火,我也只能溫言安慰她。然後三夫人又要……又要我侍奉她,但我以公務繁忙要趕回去為由拒絕,接著三夫人便說了……那件事。我……我不知該不該說出此事來……”

  “說,一個字也不准漏。”楊國忠喝道。

  “好吧,事到如今我也不能隱瞞了,請三夫人在天之靈原宥。”王源合掌朝天一拜,開口續道:“我藉口公務拒絕之後,三夫人忽然指著我的鼻子冷笑不已,告訴我說‘你還想著公務,能行樂時及時行樂吧,你已經沒有多少天好活了。’我一聽大驚,忙問緣由,三夫人笑了很久,終於告訴我說‘你身上已經染了花柳之病了,最多三年便會全身潰爛而死。’我聞言大驚,追問之下,三夫人告訴我說,她……她其實早就已經患了花柳病,但凡與她歡好之人都會染上這不治之症,還說她深受此病折磨,夜不能寐,夢魘難除,身子時時痛楚,若非有位終南山的隱醫替她用藥維持,她怕是早就活不到今日了。三夫人還說,她之所以不顧名聲……糜爛,貪圖享樂肉欲,便是因為知道時日無多,所以要盡情享受時光,因為她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因為那位終南山隱者的藥物到了她這麼病症的階段其實也沒什麼大作用了。”

  楊國忠驚愕的睜大雙目,喃喃道:“她果真跟你這麼說了?”

  王源歎道:“否則我焉知此事?三夫人說,要我陪她快活,她會將終南山隱者的隱居處告訴我,她說起初染病那藥物還是很有效的,本來此病只能活三年,用了那藥物起碼可以多活三五年,她知道這對我吸引力很大,所以拿這件事來逼我。”

  楊國忠呆呆道:“沒想到,沒想到,這件事居然是真的。三妹果然是真的得了那種病。”

  王源故作驚訝道:“聽左相的口氣,倒像是也知道此事?”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5 15:55

第298章 人證

  楊國忠並未回答,沉思片刻問道:“你說這兩日你已查清了此事,你查到了什麼?”

  王源起身拱手道:“楊左相稍候。”說罷行到廳門邊打開廳門,對外低喝道:“將人請進來。”

  廳外有人低聲應諾,片刻後腳步聲響,一人從廳門外昂首進來,廳門在他身後緩緩關上。

  “孫先生請了。”王源上前拱手行禮,那人緩步走近,燈光下鶴髮童顏身板筆挺,身上穿著黑織布長袍,氣質卻是不凡。

  “王學士請了。”那孫先生拱手道。

  “楊左相,這位便是終南山中的隱醫孫石清孫先生,精通雌黃之術,三夫人便是請他醫治暗疾的,孫先生為人低調,居住在終南山西峰之巔,我這兩日便是為了證實此事,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覓到他的仙蹤,特意請他來長安,本想帶著他一起去見楊左相的。孫先生,來見過左相吧。”王源道。

  孫老者點頭,上前數步拱手對楊國忠道:“方外閒人孫石清見過楊左相。”

  楊國忠站起身來,雙目上上下下打量著孫石清,孫石清面不改色昂首而立,表情不卑不亢,淡然以對。

  “便是你替虢國夫人配置秘藥治療其暗疾麼?”

  “正是。”

  楊國忠皺眉道:“你何時開始替虢國夫人配置秘藥?她又是如何知道你這個人的,你不是山間的隱士麼?難道也名聲在外?”

  孫石清道:“方外人豈有什麼名聲,事實上孫某根本不認識虢國夫人,若非朋友相托,孫某可不管這些俗事。老夫隱居終南山巔,每日清閒自在,享山樂水,若非好友相托,誰生了病老夫也是不管的。”

  楊國忠沉聲道:“你一個方外修士,又怎會有如此神奇的雌黃之術?那種病乃不治之症,你如何會有偏方醫治?”

  “老夫可醫治不了。”孫石清道:“那種病是上天的懲罰,所有得那種病的人若非濫交所致便是尋花問柳風流所致,上天降下這種病症便是不讓人有治癒的可能的,便是懲罰那些窮奢極欲之人的。”

  楊國忠面上變色,這隱士說話毫不客氣,倒像是罵虢國夫人活該得了這種病了。

  “咳咳……孫先生,請注意言辭。”王源插話道。

  孫石清負手看天,雖沒說話,但一臉的倨傲。

  “你說你醫治不好,怎地虢國夫人會托人找到你?”

  “老朽雖醫治不好,但可延緩病情。終南山中有一味特有之藥叫做雲絲草,生在山巔雲霧斷崖之上,是治療各種暗疾毒瘡的良藥。我本是用它做成治療其他病痛的丸藥,也僅限於給幾名好友良朋使用。但我的那位朋友有一次誤用在得了花柳病的侄兒身上,沒想到居然減輕了病痛。於是他告訴我這藥物對那種病也是有效的。四年前他受託來叫老夫用雲絲草為京城某位國夫人配藥,老夫當時便拒絕了他。若非這位國夫人以派兵將我等隱士趕出終南山抓起來治罪為威脅,老夫是斷然不肯將如此寶貴的雲絲草用在治療這等骯髒疾病上的。”

  孫石清滿臉的不屑,似乎也對虢國夫人的逼迫耿耿於懷。

  “四年時間?你是說虢國夫人四年前便生了那暗疾了?”

  “老夫怎知她幾年前生了那骯髒病?老夫只是應付她的命令罷了,四年裡每月一副藥,一副藥要七株雲絲草,近五十副藥幾乎將西峰斷崖上的珍貴雲絲採擷殆盡。這雲絲草近百年才有那麼一小片的規模,活生生的被糟蹋了。”孫石清一臉的無奈,歎息道。

  楊國忠知道這等方外之人都是愣頭青,也不知天高地厚,在他們眼中,朝中貴胄王公大臣都不如山間一頭梅花鹿,也範不著計較他言語中的不屑之意,只低下頭來低低的沉思。

  王源低聲在楊國忠耳邊道:“楊左相,下官便是找到了這位孫先生,方知道夫人所言原來不是說說而已,而是真的。所以,下官才判斷夫人自盡投湖恐怕是和那病症有關。夫人自己描述的情形來看,那病勢看來已到膏肓,就連孫先生的藥物也無法壓制了。我也問了人,花柳病最終會導致人口鼻耳目潰爛,全身惡臭難當,想必夫人也是知道最後的結局,這才選擇了投湖自盡。不知楊左相對下官的判斷有何見地?”

  楊國忠緊鎖眉頭,抬頭看著面前的孫石清道:“這位孫先生,你剛才的話可句句是真?你要有半句假話,我可派兵鏟了終南山你的老窩,把你投入大牢好生的折磨你。”

  孫石清勃然怒道:“你們這些當官的,就知道仗勢欺人,王學士,我可是看著你的面子才跟你來的,沒想到卻受如此侮辱,王學士我算是看錯你了。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本以為王學士寫出那些好詩好句來,必是個高人,結交的也是雅士,沒想到居然是這種情形。罷了,道不同不相為謀,老夫告辭了,再也莫來擾我,否則我寧願跳下西嶺斷崖死去。”

  王源忙道:“孫先生莫動怒,左相不是那個意思。”

  孫石清冷哼一聲,拂袖而走,竟然連看也沒多看楊國忠一眼。楊國忠起身欲怒,王源忙低聲道:“左相息怒,給下官薄面,不要和他一般見識。這孫先生是王摩詰的好友,若非王摩詰指點,我也找不到他。左相若遷怒於他,豈非讓下官難以交代。”

  楊國忠這才怒哼一聲緩緩坐下。

  王源高聲朝外喊:“送孫先生。”

  廳門打開,放了那孫石清出門,腳步咚咚遠去,顯是孫石清也怒火滿腹,不告而別。

  廳內,楊國忠心中的對王源的懷疑已經基本上解除,王源並非心中有鬼躲著不見,而是他也正在積極的暗查虢國夫人的死因,而且進展比自己快的多。自己命仵作檢查虢國夫人的屍體,只得出虢國夫人確系溺水而死。身上有些傷痕卻只是湖中魚蝦啃咬所致,卻非致命之傷。而自己最想知道的暗疾,仵作是無法驗出來的,就算是醫術高明的醫者,也需要細細翻查私處,甚至切割身體方知病處。這一點不僅楊國忠不能接受,楊家其餘姐妹也是竭力的反對,不准在虢國夫人時候還折磨傷害她的身體。

  而現在,王源今晚的話正好全部解釋了自己所有的疑問,也證實了三妹身上有暗疾且已經病入膏肓的事實。王源沒有任何問題,反倒是三妹有些不地道,差點拖了王源下水,若不是王源耍了心眼,他恐怕也要身染那不治之病了。

  “左相,我所查到的事情便全部告知您了,我的結論是,若三夫人確系自殺,這怕就是原因。若不是自殺而是謀殺的話,那便當下官沒說,左相再細細查出真凶便是。我本想今日下午順便弔唁夫人順便告知您這一切,但我擔心這樣的事情再靈堂中跟你說了你會不信,又擔心消息走漏對楊家聲譽損害甚大,所以才熬到了晚間。”

  “我明白,我明白。”楊國忠歎息著拍拍王源的肩膀沉聲道:“你對我楊家一片忠心,我為剛才的態度向你致歉。之前我不知你暗中做了這麼多,還對你有所懷疑,實在是抱歉的很。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

  王源笑道:“當然不會放在心上,三夫人突然離世,左相定然心亂如麻,此時自然會有些心神不安,我明白的。左相一定要安定心神,不要亂了陣腳。楊家有左相在便可穩住軍心。今晚的事情,我看左相不要和任何人提及,免得洩露出去被人趁機造謠壞了逝者和楊家的名聲。”

  楊國忠點頭道:“這一節你我所想的一樣,王源啊,實際上有件事我瞞著你,三妹投湖之前在青湖棧橋上留了一封絕筆信,信中便提及自盡緣由,便是因為身患絕症痛苦難當。此刻和你所言一對證,三妹的死因怕正是如此了。哎,這也確是報應,三妹平素……哎……不說了不說了。”

  王源心中鬆了口氣,當楊國忠說出絕筆信的內容的時候,便是對自己已經沒有懷疑,自己精心準備的殺死虢國夫人之後的所有後續隱瞞欺騙的手段,到此時才算大功告成了。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王烏鴉

LV:16 版主

追蹤
  • 2090

    主題

  • 219146

    回文

  • 88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