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歷史] 十國帝王 作者:我是蓬蒿人 (已完成)

 
王烏鴉 2018-3-6 17:59:1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52 101690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6 20:32

第150章 初回懷州會莫離,大軍整編一萬八

  百來人的馬隊行走在官道上,氣場不可謂不大,尤其是這其中絕大部分人都統一著裝時,給人的震撼感更強。軍情處在驛站收拾了殘局,將崔玲瓏綁了帶走,其他暗虎殺手一概就地處決,這就馬不停蹄趕回懷州。

  桃夭夭往身後看了一眼,崔玲瓏被丟在趙象爻的馬上,如此美差讓趙象爻一直眉飛色舞,崔玲瓏口被封住,有苦說不出,連自殺都辦不到。

  桃夭夭收回視線,對李從璟道:“這人你打算怎麼處置?”

  “暗虎是軍情處的對手,這人自然交給你。”李從璟在馬上搖搖晃晃,“軍情處自組建以來,未逢敵手,這回有暗虎給你們做對手,也不怕你們成驕兵了。”

  桃夭夭撇撇嘴,“如此勾人的女子,你便沒有半分動心?直到現在,她那眼神可都直勾勾落在你身上呢。”

  “這婆娘可是那人的小妾,別人用過的東西,我沒太大興趣。”李從璟淡淡道,崔玲瓏之前被桃夭夭一句話激將,報出了自己的姓氏,這使得他們沒費什麼勁,就弄清楚了她的身份。

  崔玲瓏的身份,無疑讓李從璟等人感到很驚訝,這回竟是釣到了一條大魚。

  桃夭夭呵呵笑了兩聲,自顧自吟道:“野有蔓草,零露瀼瀼。有美一人,婉如清揚。軍帥此番魏州之行,不但扳倒了宿敵,而且還抱得美人歸,想來也是看不上崔玲瓏這樣的人了。”

  桃夭夭的打趣讓李從璟頓時大怒,他瞪著對方惡狠狠道:“桃夭夭,你竟然連這樣的話都讓下面的人報給了你,你無不無聊?!”

  桃夭夭嘴角輕揚,哼了一聲道:“這話如何?不都是從軍帥口中說出來的,當初我聽了之後,可是非常感動呢。早就知道軍帥有才,卻不曾想,我們殺伐果斷的軍帥竟然也有如此詩情,真是叫人好生意外呀!”說完“咯咯”笑起來。

  李從璟臉黑下來,懶得再理這個娘們兒。

  桃夭夭見李從璟不說話,說起正事來:“真是不曾想到,那人竟然會如此果斷對你動手,你打算如何應對?”

  李從璟有些悵然,原本他以為有些東西可比避免,現在看來有些大勢終究不是自己能夠左右的,劉邦和劉備一無所有的人,照樣敢想當主子,何況眼下還是一個如此亂世。

  沉聲道:“在我初套崔玲瓏的話時,我原本以為對我動手的是三哥,畢竟他動手的理由更充分一些。若不是你讓她說出她的姓氏,我差點就要誤會三哥,我也很意外,這人的心竟然大到了這種地步,而且這麼早就有了那麼大的心思,連暗虎這種組織都秘密創建了出來。”

  “你能創建軍情處,他為何就不能創建暗虎?”桃夭夭不以為然,“你們這些男人,一旦手裡有了兵馬權勢,就沒有一個安分的,總想沖著那個位置去。真不知那位置有什麼好的,自古有多少英雄豪傑為此喪命,血的教訓不僅沒讓人警醒,反而激發了更多的後來者。”長長歎息,看了李從璟一眼,“說到底,他不過與你是一類人罷了!”

  李從璟感到很冤枉,指著自己的鼻子問桃夭夭,“我何時說過我有那份心思了?你就真看出來我在朝那個位置努力?”

  桃夭夭嗅之以鼻,“如非如此,你為何創建軍情處?若非如此,軍情處這般國家公器,你為何私用?一丘之貉,還不承認,真是虛偽。”

  李從璟啞然,搖搖頭不再爭辯,他總不能告訴桃夭夭,我老子本就是未來皇帝,而我未來也要坐上皇帝的寶座,我做這些,是順應歷史,也是自保自強。

  回到懷州,李從璟果真沒有提取崔玲瓏,將她直接丟給了桃夭夭,不忘叮囑道:“百戰軍即日就要開赴河上,到時候與那人戰場相見,說不定還會有什麼齷蹉事發生,他這回是名副其實賠了夫人又折兵,肯定不會善罷甘休,來日必定處心積慮對付我。崔玲瓏身份特殊,肯定知道不少東西,你好好審審,套出些有用的東西來。”

  他之前對崔玲瓏說不需要再從她口中套什麼話,顯然是在扯淡。

  “能動刑?”桃夭夭問。

  “別弄死就行,其它的你看著辦。”李從璟很“大度”道。

  桃夭夭揉了揉亂糟糟的長髮,擺擺手,拖著崔玲瓏走了。

  可憐崔玲瓏一眼幽怨的望著李從璟,含淚欲滴,卻無能為力。

  李從璟回到刺史府,董小宛立即跑出來相迎,為他牽馬墜蹬,吩咐僕人準備熱湯熱水,精神分外抖擻,只不過言語間總有些欲言又止的意思。

  李從璟看出她的心思,“你想是想問我在魏州的親事如何了?”

  董小宛被窺破心思,不由得臉紅,掩飾道:“哪有,奴只想問問老夫人近況如何。”

  “哦,娘身體很好,精神也很好。”李從璟如實回答。

  董小宛惱得直跺腳。

  “去將莫離叫來。”李從璟走進書房,吩咐董小宛,他是在戰事方歇之時離開懷州的,很多善後的事情都是莫離在做,如今離開懷州也有些時日了,迫切想要知道各方面情況的進展。

  “李哥兒不用差人去叫,我已經來了。”莫離笑意盎然搖著摺扇走進來,滿面春風,“恭喜李哥兒,此番魏州之行,當初的兩個目的都已達成,實在是可喜可賀!”

  李從璟招呼莫離落座,笑道:“你倒是腿腳利索得很,我都還沒坐下你就到了,你且說說,如何便肯定當初兩個目的已經達成?”

  “內結樞密使,又與工部尚書結為親家,是為內援已有;這勘定外地之事,我聽聞李哥兒拜在了李存審將軍門下,可知此事也已大定。”莫離坐下來之後道,嘖嘖一歎,“觀李哥兒今日面相,紅光滿面,連著肉都多了幾分,想必你在魏州吃得好喝的好,而且尚書千金想必也讓你分外滿意,‘有美一人,婉如清揚’這句話我可是聽桃統率說了,哈哈,這趟魏州之行,你是走得分外瀟灑啊!”

  兩人相視大笑,莫離這話說出來,董小宛也終於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在一旁暗暗吐舌,小聲不知嘀咕了一句什麼,沒讓李從璟和莫離聽見。

  聽到桃夭夭竟然將那句詩告訴了莫離,李從璟額頭上不由得冒出兩條黑線,惱火道:“我草了,桃夭夭這是要將這事鬧得滿城皆知麼?”

  莫離壞笑看著李從璟,也不多言,意味卻是不言而喻。

  李從璟不想在這事上糾纏下去,對莫離道:“說說懷州和孟州近況。”

  莫離早就知道李從璟回來肯定首先有這樣一問,是以準備充分,此時好整以暇道:“百戰軍七千老卒,五千新卒,前番一戰傷亡兩千左右,余一萬,降卒七千多,現已盡數接受改訓,各種軍械因為有潞州和孟州底子,並不曾短缺,只不過你這個軍帥未在懷州,是以大軍沒有整編,這事兒得你親自來。”

  “其次,軍功都已勘定,賞錢都已發下,軍職之升降,依舊需要你親自為之。懷孟兩地一切都已恢復戰前秩序,衛道現坐鎮孟州,清理城內舊有勢力之後,得出許多良田,按照慣例已經分撥給軍屬,其他各項事務都在有條不紊進行;現駐守孟州的主力,仍舊是河陽軍。”

  李從璟點點頭,這些事情的進展都不差,有莫離坐鎮後方,他著實沒什麼好擔心的,遂道:“明日軍營聚兵,整軍提將!”

  ……

  百戰軍經過淇門練兵,戰力強悍已是不容爭辯的事實,但因其後擴充太快,至此戰力下降也是現實,之前為應對戴思遠北征,李從璟將其整編為左右廂,分別用李紹城和蒙三為將,這樣的編制在戰勝戴思遠的過程中,發揮了極為重要的作用。但百戰軍再次擴編之後,再沿用這樣的編制,明顯已經不符實際。

  百戰軍的傳統和優勢,在於戰力強悍,忠誠度有保障,如果將新卒和降卒盡數補充進左右廂,則會淡化這兩點優勢,無疑不能再稱為精銳之師。

  李從璟軍營整編,將原來的左右廂編制廢棄不用,而將一萬八千人分成五部,以克懷州之後整編的五千余百戰軍老卒(原為七千人,後傷亡千余)為中堅,抽調四千人立為中軍,再在全軍中揀選忠勇之士兩千人補充進來,作為中軍,李從璟自帶;另外千餘人作為伍長、隊正、都頭等初級軍官和核心力量,打散編入其他各軍,與剩下的一萬餘人組成前後左右四軍,每軍約三千人。

  如此一來,中軍戰力和忠誠度都有保障,是為精銳,作為戰陣尖刀之用,任命孟平為中軍都指揮使,分三千人讓其統率,皆為步卒;另外三千人作為李從璟親軍君子都,皆為馬軍,他自任主將;其他四軍各三千人,分別以李紹城、蒙三、彭祖山、吳鉤為都指揮使,各配五百馬軍,作為尋常軍力;又以李紹城和蒙三為全軍副將,幫助李從璟約束全軍。

  郭威戰功卓著,資歷不足,李從璟讓他做了君子都副都指揮使,協助他訓練統帶君子都,留在身邊聽用。林英林雄兄弟,各自擔任君子都正副都虞候。

  整編過程很順利,從軍營回府,桃夭夭已經恭候多時,她的事情進展的卻有些困難。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6 20:32

第151章 崔玲瓏抵死掙扎,第五動情用巧刑

  “你是說崔玲瓏嘴巴出乎意料得緊,讓你都有些無從下手了?”李從璟聽完桃夭夭的話,略顯詫異。

  桃夭夭依舊把自己豐腴的身子丟在椅子上,有些惱火的抓著頭髮,“的確如此,本以為很簡單的一件事,這碎女子卻死活不鬆口。”

  李從璟想了想,問她:“你是親自審問的,第五在不在場?”

  “第五?你覺得她能行?她可還是個小孩子。”桃夭夭對李從璟要將嚴刑逼供這樣一件事,交給第五姑娘這樣一個豆蔻年華的少女很意外。

  李從璟笑道:“看來你還不太清楚這小妮子的能量,將這事兒交給她吧,大軍即將出征,今日必須挖出我們想要的東西。”

  桃夭夭也沒有更好的辦法,只得同意,“那便試試吧。不過,這碎女子可是咬定了要見你,你見不見?”

  “沒什麼好見的,這是你們軍情處內部的事務,不借助我也應當能夠獨立處理。”李從璟正色道。

  桃夭夭點點頭。

  軍情處監牢。

  崔玲瓏被綁在一把木椅上,當她看到一身大紅衣裳,笑嘻嘻朝她邁步走來的第五時,她還不知道,眼前這個年齡只有她一半大的少女,將會是她在軍情處最深沉的噩夢。眼前的少女太嬌美了些,笑容也太鮮豔了些,她是那麼燦爛,像是盛開在野外的百合。

  崔玲瓏已經一日一夜滴水未進,嘴唇也已乾裂,身上更是傷痕密佈,那是之前軍情處對她拷打的結果,這一切都使得她精力不濟,臉色有些發白,但唯獨眼神還算明亮。

  她本出身大族,從小錦衣玉食,從未受過如此苦難,給那人做妾之後,也是備受呵護,便是入了暗虎主事,雖有危險,也不曾如今日這般淪為階下囚,任人折磨。她倒是曾今折磨過很多人,也有許多殘忍的手段,但當她自己成為受難者時,她才知道,一個人或許不怕死,但未必經受得住酷刑。

  崔玲瓏對第五投去仇視的目光,啐了一口血水,嘲諷道:“李從璟手下沒人了麼,竟然派了你這樣一個小丫頭來?毛都還沒長出來的丫頭片子,還是回去撒嬌去吧,這裡不適合你!”

  她很憤怒,她覺得李從璟讓一個豆蔻年華的少女來,是侮辱了她。

  第五姑娘撩起裙擺在崔玲瓏面前蹲下,她臉上洋溢的甜美笑容和崔玲瓏的憤恨形成鮮明的對比,她就像一團火,無拘無束散發著火焰。這很容易讓人相信,她就是一個單純而快樂的少女,而且她的手裡沒拿刀刃,進屋之後更沒有瞥一眼那些讓人膽寒的酷刑工具,她真像一個走錯門的孩子。

  “咯咯,大娘,你好似不太開心呢,是什麼讓你的眼中飽含憤怒,是什麼讓你看起來如此狼狽?你這個模樣,真的是很讓人心疼呀。”第五凝視著崔玲瓏,笑嘻嘻的說。

  崔玲瓏冷哼一聲,情感上她覺得眼前的少女沒太大威脅,但理智又告訴她,能在這個時候被派來對付她的,不會是一般角色,所以她心有戒備,“桃夭夭呢?聽說她是你們的統率,她都不能從我嘴中套出什麼話來,你覺得你這個小丫頭可以?”

  第五姑娘搖頭重重歎了口氣,像個很成熟的大人一樣,她很鄭重的說:“聽說你也是一個情報殺手組織的頭目,我本以為你還有些聰明的,但沒想到,你竟然這般蠢笨,看來你那個暗虎,還有組建暗虎的人,真的也不高明呢!哦,不是不高明,是也很愚笨!用軍帥的話說,是很傻逼呀,呵呵!”

  崔玲瓏怒火攻心,組建暗虎的人是她的男人,也是她今生最崇敬的人,她不能忍受一個小丫頭片子這麼侮辱他,雖然她不知道傻逼是什麼意思,“你給我閉嘴,臭丫頭,你活膩了!”

  “唉喲呀喲,還生氣了呀,咯咯!”第五姑娘掩嘴而笑,“那麼我來告訴你好了,你剛才的這兩句話,是多麼蠢的人才能說出來的。讓我想想,恩,你犯了四個錯誤!”

  “四你老母!”崔玲瓏真想破口大駡。

  “首先,聽說你也是大族之女,想來是讀過些書的,難道你就不知道‘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桃統率是我們的大當家,但她是個善良的人,嚴刑逼供的事,她不需要很精通啊,因為有我呢!”第五姑娘正正經經的說,“其次,本姑娘也不是來套你的話的,套話什麼的本姑娘真的沒有興趣啊,我只想從你嘴中逼出我想要的東西來,設計為套,用刑為逼,你要理解這兩個字的區別呀!”

  “第三,也是你錯得最重要的一點,告訴你,本姑娘已經二十歲了,可不是小丫頭!”第五姑娘很莊嚴的說,“所以,你完了!”

  崔玲瓏有些錯愕,眼前的這個小丫頭真有二十歲?

  “當然啦,其實以上這些都不是那麼重要了,你都可以忽略,但作為一個組織的頭目,最重要的是有眼光有遠見了,雖然你那個什麼暗虎真的很差勁……”

  第五姑娘撇撇嘴,轉而認真的看著崔玲瓏,“你現在已經進了我們軍情處的監牢,已經成了軍帥的甕中之鼈,你覺得你還有機會好好的脫身嗎?做人真的要有遠見啊,這樣才能看清事物發展的必然趨勢,而你在我們這裡往後的處境,是你一定會說出我們想要的東西的,你不會連這個都懷疑吧?你能挨過一天兩天,還能挨過十天二十天?你能挨得過一兩種酷刑,還能挨得過一兩百種?我們能將你抓來,你難道以為我們還能奈何不了你?”

  “你逃又逃不掉,死又死不了,除了招供,你還有什麼路可走?”最後,第五姑娘總結了一句,“所以,大娘,你招還是不招?”

  “伶牙俐齒!”崔玲瓏惡狠狠道,“不招!”

  崔玲瓏呼吸急促了些,胸脯的起伏更加劇烈,第五方才的話確實擊中了她中防禦脆弱的地方,她甚至有些絕望,但要她就這麼認輸,顯然是不可能的,所以她用最後的勇氣喊出了這句話。

  崔玲瓏的最後的堅守,讓第五姑娘頓時大怒,她呼的一下站起身,指著崔玲瓏的鼻子罵道:“大娘,你完了!好言相勸你不聽,本姑娘很生氣,看來你的愚笨超乎了我的想像,既然如此,本姑娘要動刑了!”

  說完,向身後招呼一聲:“來呀,上菜!”

  崔玲瓏偏著頭冷冷看著雙手叉腰的第五姑娘,眼中有輕蔑之色,她原本以為第五姑娘有什麼高招,不過還是要用刑,這世上的酷刑就那麼些,她早有預料,她相信她挨得過去。

  但是下一刻,她臉上的傲慢和輕蔑就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濃烈的震驚。

  第五姑娘居高臨下看著她,哼哼道:“本姑娘知道你不怕死,所以本姑娘就沒打算把你玩兒死,你不是很驕傲嗎?本姑娘倒要看看,你能驕傲到什麼時候!望族之女,是不是真就和我們尋常家的女子不同!”

  李從璟處理完手頭的事,已是戌時,他喝完董小宛送來的雞湯,揉了揉眉心,驅散幾分疲勞,站起身,走出了書房。

  軍情處的結果還沒有報上來,他決定親自去看看,雖然相信第五能辦好這件差事,但畢竟到現在還沒成效。叫上林英,帶著一乾親衛,李從璟出了府門,直向軍情處監牢而去。

  軍情處監牢燈火通明,李從璟進門走下地牢,這地方他並未來過,這時自然有人在前領路,快要到用刑的牢房時,李從璟聽到兩聲響徹大地的尖叫,淒慘而憤怒,更多的是深沉的恐懼。

  在轉角處,李從璟看到了桃夭夭,她依靠在牆角,環抱雙臂,兩條修長的美腿曲線畢露,一覽無餘。

  “第五在審問?”李從璟走過去問桃夭夭。

  桃夭夭點點頭,“嗯”了一聲。

  “進展如何?”李從璟又問,聽那兩聲尖叫倒是挺嚇人的,也不知第五這小妮子用了什麼手段。

  “招了暗虎的詳細情況。”桃夭夭道,見李從璟目光有些疑惑,無奈的笑了笑,“知道你的意思是只要得到暗虎的詳細情報就行,但第五這小妮子不肯甘休,她說她的步驟才走到一半,既然要玩,怎麼都要玩到頭才行。她想多問點有關那人的東西,畢竟崔氏是那人的妾室,深受器重,這樣一來你以後要對付那人,也就更有把握。”

  李從璟表示瞭解,正想說什麼,就聽見一陣銀鈴般的嬌笑聲,接著一身大紅衣裳的第五,就像一團火一般跑了過來。

  看到李從璟,第五姑娘猛地刹住車,鞋子和地板的摩擦發出一陣“吱吱”聲,她臉上的笑意有些尷尬,雙手連忙背於身後,乾笑著向李從璟致意,“見過軍帥。”

  李從璟笑道:“不用藏了,我都看到你手上的血跡了。都招了麼?”

  第五悻悻垂下手,上面果然密佈血跡,聽到李從璟的問題,精神振奮的大點其頭,“那人的情況,她知道的都說了。”

  桃夭夭有些納悶,問道:“你用了什麼刑,她怎麼這麼快就招了?”

  第五笑嘻嘻道:“也沒什麼,不過是碾碎了她的驕傲,打破了她的心理防線,用刑只是輔助,但也要用那些讓她害怕的才行。”伸出手,“咯,就是用的這個!”

  李從璟看到第五手上彈動的蛆蟲,那些蛆蟲還在血液裡蠕行,嘴角抽了抽,感歎一聲:“真是鬼機靈的小傢伙,這種招都能想出來!”

  桃夭夭直接回過身去嘔吐了。

  “誰讓這女人不聽勸告,我都好聲好氣跟她講了好半天道理,偏不聽,我也沒有辦法啊!”第五姑娘有些無辜,“她還真以為我拿她沒轍,可她也是個女人啊,還是那人的小妾。要是沒了女人的樣子,她還怎麼給他做妾,那可比死還讓她難以接受。”

  說完,又有些得意,眨眼挑眉問李從璟:“怎麼樣,軍帥,我聰明吧?”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6 20:33

第152章 三軍出征往河上,段王不和請攻李

  在集結百戰軍,準備出發之前,李從璟召集衛行明父子和河陽軍陳青林,安排懷孟之事。此番出征河上,莫離李從璟是要帶走的,他是李從璟的智囊,此番征戰,戰事浩大,不是一兩場戰鬥就能解決的問題,有莫離參贊軍機,李從璟才能放心。如此,坐鎮懷州的任務,就落到了衛道身上。

  衛道才智雙全,自他出任百戰軍掌書擊以來,及至升任懷州長史,未嘗出過半分差錯,是難得的軍政雙才,而衛行明更是處理政事的行家裡手,有衛行明輔助,再用以穩重著稱的荊任重領軍鎮守城池,則懷孟無憂。

  “此番唐梁之戰,重在河上,懷孟之地不會出現戰事,是以軍帥大可放心。下官所慮,也是將士征戰之兇險,王彥章才高,河上樑軍勢大,此番征戰之難,勝過以往如何一次,不過有莫別駕伴隨軍帥左右,下官亦可安心。只是不能聽用於軍帥帳前,下官甚為牽掛,還望軍帥珍重。”

  廳堂議事之時,衛道如此言說。

  各方安排都沒有任何異議,唯一的意外卻是發生在陳青林身上,這位靠著軍情處之計,謀殺了皇甫紹,而成為河陽軍都指揮使的年輕將領,此番竟然一再請求隨李從璟出征,言辭懇切,“幸承軍帥兵鋒,河陽軍得以在天下大勢歸唐時,棄暗投明,全軍上下莫不感念,青林不才,本是庸將,竊據高位,心甚憂之。如今大唐伐梁,正是我等未有尺寸之功之輩效忠國家之時,還望軍帥念眾將士一片心誠,予此機會。末將侍候軍帥帳前,但有驅使,不敢不用命,以報軍帥之恩!”

  陳青林說這話時,李從璟眼中意味深遠。

  河陽軍投靠大唐之後,仍舊駐守孟州,李從璟未借機瓦解其軍,剝奪其權,不過節度使是沒有了,陳青林為最高統帥,也只是一個都指揮使而已。但這些不是李從璟心慈,而是現實需要。百戰軍主力盡出河上,要說後方隱患,河陽軍可以說算一個,畢竟才歸順不久。但在當前形勢下,河陽軍並沒有叛唐的理由,所以李從璟並不擔心。

  如今陳青林主動請求跟隨李從璟出征,倒是很出乎他意料。

  見李從璟不予表態,陳青林繼續努力道:“大爭之世,凡有血氣者,皆有爭心,河陽軍算不得天下雄師,青林亦算不得良將,但終究並非一無是處,河上樑軍勢大,青林請戰,或許能為軍帥效力一二。”

  李從璟知道陳青林是個有野心的人,這也是當初策反他能夠成功的原因,但陳青林的野心有多大,李從璟卻不知,畢竟相處日短。

  “既然陳將軍願意為國效力,本帥不是妒賢嫉能之輩,亦不會阻塞他人奮進之路,此番出征,陳將軍可帶軍前往。”百戰軍自有萬八千人,兩三千河陽軍放在身邊,豈會降服不了,李從璟答應了陳青林的請求。

  陳青林難掩激動,抱拳拜謝,“多謝軍帥!”

  大軍出發之前,軍情處已將河上周邊,包括梁朝能夠打探到的消息,做了一個初步的匯總,交代了李從璟手上,是以百戰軍還未到河上,但對其形勢,李從璟已是了若指掌。

  這一日,大軍出征,李從璟以李紹城為先鋒,讓他領其本部先行,以彭祖山為後軍,為大軍看管輜重,蒙三和吳鉤為左右翼,他自帶孟平、陳青林和君子都為中軍,以日行五十裡的速度,趕往此行目的地:楊劉城。

  崔玲瓏由軍情處押解,在大軍後面跟著。這回出征,李從璟與那人碰面是必然,崔玲瓏可能會用得著,索性就帶在身邊。

  “王彥章攻克德勝南城之後,又乘勝攻陷了潘張、麻家口、景店之地,德勝北城成為一座孤城,陛下得到消息之後,令宦官焦守賓趕赴楊劉城,幫助鎮將李周固守,同時令朱守殷放棄德勝北城,拆屋做筏,載著兵甲去楊劉城,與李周匯合。”

  “王彥章和副使段凝集結十萬大軍,猛攻楊劉,一日數戰,多次攀上城頭,虧得李周全力防禦,率將士死戰不退,才使得楊劉暫時得以保全。王彥章久攻楊劉不下,退回城南,另派水師據守河津,意圖深遠呐。”

  “據軍情處探明的消息,戴思遠這回也在王彥章麾下效力,他前番回大樑之後被問罪,是王彥章在出征之際將他提了出來,帶在身邊聽用。王彥章攻克德勝南城時,就是用得戴思遠為先鋒。”

  “知恥而後勇者,戴思遠也。他從上將之位跌落下來,只能做個偏將,卻能奮不顧身,心性倒是極佳。這回我等兵發楊劉,意在和陛下兩面夾擊,王彥章未必不會遣軍前來阻截,待靠近楊劉時,此事不可不防。”

  “此言甚是。”

  行軍路上,李從璟和莫離談論著眼下形勢。

  孟平扶了扶頭盔,這時接話道:“既然如此,不如讓我先行一步,去探探路如何?也免得大軍中了埋伏。”

  李從璟看著他打趣道:“你現在是步軍統率,難道還想借用我的騎兵出戰?”

  孟平憤憤不平,“軍中各部都有馬軍,就我沒有,軍帥你此舉真是用意深刻,讓我不明啊!”

  李從璟和莫離哈哈大笑。

  “放心吧,探聽敵情這種事,有斥候銳士,不會有差的。”李從璟道,他向來重視斥候和軍情,況且先鋒是李紹城,怎會讓大軍陷入埋伏。

  一身白袍的莫離往身後看了一眼,但見入目都是官道上長長的行軍隊伍,擺出去幾裡長,蔚為壯觀,回過頭,問李從璟:“那人的事,你打算如何處理?”

  李從璟沉默下來,長久不語,陷入深思。

  實話說,這個問題他還沒想好。不是沒想好動不動手,是沒想要動手到哪個程度。

  莫離抽出摺扇,想要搖一搖,拿出來之後發現一邊在馬上顛簸,一邊要搖出風度來很困難,有些惱火,只得將摺扇又放回去。李從璟看見他這個動作,忍不住笑道:“你要說謀劃便說,不用每回往外倒壞水都要搖你那破扇子。”

  莫離也不介意,微微一笑,道:“我們既然已經捉了崔玲瓏,你說那人會不會想要救人?”

  “當然。”

  “他會不會想要復仇?”

  “當然。”

  “如此,你猜他接下來會怎麼做?”莫離問。

  李從璟沒好氣道:“上回是他對老子發難,還差點兒幹死老子,你怎麼不問問老子要怎麼做?”

  莫離頓時啞然,失笑道:“那你準備怎麼做?”

  在百戰軍日益臨近楊劉時,梁軍對楊劉的攻勢卻緩了下來,連綿十數裡的梁軍大營中,王彥章正在中軍大帳召集諸將軍議。

  因為此番北征,梁軍頗有傾盡全力的意思,是以梁朝諸位大將都身在其列,滿座俱是一張張拉出去震撼人心的面孔,副使段凝和偏將戴思遠也在其中。

  披掛嚴整、鬚髮皆白的王彥章環視眾將一眼,開口道:“楊劉久攻不下,方才又聞軍報,李亞子親率大軍已經南下,不日即到楊劉,到時候一旦其與楊劉城內唐軍匯合,勢必更難戰勝。諸位有什麼好的破敵之策,都可以說來聽聽。”

  “李亞子來便來了,我等又不是初次與李亞子對陣,沒什麼好怕的,到時候擺開陣勢決戰,鹿死誰手猶未可知。但除此之外,軍帥豈不聞李從璟已經兵發懷州,領數萬人馬,日夜兼程向我們側翼緊逼而來?”說這話的人哪裡是在說什麼破敵之策,簡直是在跟王彥章抬杠,他便是副使段凝,軍中諸將莫不知他與王彥章不和,兩人經常發生口角。

  王彥章看向段凝,虎目生威,“李從璟來了如何?副使又意欲如何?”他看不起段凝,不僅因為在他看來段凝才能平庸,更因為他巴結朝堂奸臣,阿諛奉承,兩人不是一路人。

  段凝冷笑一聲,道:“末將曾聽聞,李從璟麾下的百戰軍,極為善戰,常常能以少勝多,最善奔襲戰,往往能出其不意,是個勁敵。這一點,想必戴將軍比我更加清楚吧?”

  他瞥向臉色發青的戴思遠,輕蔑之意很明顯,戴思遠被揭了傷疤,雖然惱怒,此時也只能強忍著怒意道:“李從璟智勇雙全,百戰軍善戰之師,的確如此。”說完,有些不服氣,補充道:“末將雖曾敗于李從璟之手,但無日不想要雪恥,段將軍也不是百戰百勝,嘲笑末將是想要如何?”

  段凝沒想到戴思遠竟然敢忤逆他,只道他是仗著王彥章,當下冷笑道:“雪恥?你雪得了麼?莫不是敗了一次不夠,還要敗二次三次,你要敗上多少次才肯甘心?”

  他這話極為惡毒,不僅戴思遠忍不住,王彥章也是大怒,猛地一拍桌子,喝道:“段凝,休得辱我大將!”深吸一口氣,又道:“既然你說戴將軍不能雪恥,莫非是你能戰勝李從璟?”

  “自然!”段凝傲慢的偏起頭,“軍帥若給末將三萬甲士,末將必定大破李從璟,振我軍威!”

  “此話當真?”王彥章簡直被氣樂了。

  “末將願立軍令狀!”段凝信誓旦旦道,“若敗,末將提頭來見;若勝,末將也將上奏陛下,將這等無用之人驅逐出帳!”指著戴思遠。

  驅逐戴思遠,王彥章臉面往哪裡放?段凝這話的意思是,若是他勝了,王彥章就該讓主帥位。讓出帥位,自然是讓他段凝來坐。王彥章自然知道段凝的用意,但段凝竟然拿出了立軍令狀的舉動,又把話說得這般絕,他也不再阻攔。況且李從璟威脅側翼,確實是個需要解決的問題。

  “好,本帥便依你,撥給你三萬甲士,還希望你果能戰勝李從璟!”

  “多謝軍帥!”段凝眼中有了陰謀得逞的笑意。

  立下軍令狀,段凝傲然走出大帳,雄赳赳氣昂昂。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6 20:33

第153章 落魄刀客悲殺人,梁軍謀深初接戰(上)

  段凝回到自己的軍帳時,在帳門口吩咐戍衛的親衛:“散出去把住各個路口,沒有本將之令,誰也不見,三十步之內,不得有外人!”

  親衛應諾,指揮周邊戍衛散開。

  段凝掀帳而入,前帳中有他的幕僚和佐吏,吩咐了一句“無令不可入後賬”之後,獨自進了後賬。後賬是段凝起居之所,空間不小,各種物件一應俱全,若是有家屬或者其他人隨軍,也都會住在後賬。

  此時段凝的後賬中空蕩蕩的,只有一個人。那人一身齊整的錦袍,是個三十來歲的漢子,負手而立,察覺到段凝進帳,露出笑容迎來,關切的問:“段將軍,事情進展如何?”

  段凝解下頭盔丟在案桌上,一屁股坐下來,好似很累很需要放鬆,他半坐半臥在案幾後,雲淡風輕而又有一種一切盡在掌握的氣態,在錦袍男子快要等不及的時候,才笑著開口,不無得意道:“本帥親自出馬,焉有不手到擒來之理?你且放心,王彥章那老兒已經答應給本帥三萬兵馬,讓本帥去攔截李從璟。”

  錦袍男子抱拳稱賀,“恭喜段將軍!如此一來你我的計畫便能順利實施了。”

  “那是自然。”段凝坐起身,招手示意錦袍男子到自己面前來,狐疑的看著他,“本帥馬上就要迎戰李從璟,你給本帥說實話,你們的辦法真能對付李從璟?聽說李從璟征戰,極善使用斥候,每每都能事先察覺戰機,而與他交手的將領,竟然都不能知道他的斥候是何時查探到的己方情報!”

  “段將軍只管放心便是。”錦袍男子做出保證,神態比段凝還要自信,“李從璟善用斥候,這你我已知。俗話說人有所持,必死於所持。李從璟如是。只要我們對付好他的斥候,他就成了瞎子聾子。到時候大軍奔襲,就能打他一個措手不及!他怎麼都不會預料到,將軍竟然會離開河上要塞,主動奔襲於他,到時候定能奇襲成功!”

  “好!”段凝拍案而起,“若果能如此,本帥與貴主人結為八拜之交,從此以後福禍與共,同謀大事!”

  “在下代我家將軍,謝過戴將軍!”

  兩人對坐密語,敲定了許多行動細節,錦袍男子離開的時候,段凝更是起身相送了到了大帳門口。回到後帳,一個文士模樣的男子走進來,在段凝身邊對他細語道:“大帥真的相信此人能得手?”

  “他值不值得本帥相信,接下來的行動就會明瞭。”段凝去案幾上拿起頭盔,拍了拍頭盔上並不存在的塵土,“至於他們到底能不能得手,本帥並不在意。我有三萬兵馬,對付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兒,有這些奇計輔助更好,沒有,本帥也是手到擒來。歸根結底,這回主動去迎戰李從璟,不是因為這些人,而是本帥要借此大勝,將王彥章這老不死的趕回去!”

  他本是十萬梁軍精銳的主帥,大樑北面招討使,王彥章一來他就成了副的,兵權旁落,早有怨氣。

  說完,有些恨意,又罵了一句:“這老不死的,竟敢來搶老子的飯碗?!”

  距離楊劉以西百十裡的地方,有一支五百餘人的騎兵隊伍正在急速東行,看這些騎兵的裝備,就知道這是一支分外精銳的馬軍,在戰場上他們是尖刀,在戰場下他們是虎狼。這是一個美麗的黃昏,落日熔金,暮雲合璧,地勢平坦的四野,讓人能知什麼叫做大地的遼闊。

  “軍帥,前方有火光!”一名騎士指著某處大聲道。

  不遠處,有一小村,民戶不少,火光從村中竄起,高達數丈,雖不足以映亮天際,卻點燃了一方水土。

  平地起狼煙。

  馬隊在這裡停了下來,為首幾人策馬前行幾步,望著那正毀於大火的村落。不時,一騎從前方奔回,馬上騎士落馬稟報:“軍帥,前方是梁軍在掠村,約莫一都人馬!”

  在緩坡上駐足的幾騎中,有一位白袍書生模樣的人,容貌俊美,有魏晉之風,他皺了皺眉頭,對身邊的一位將領道:“梁軍無道,劫掠村莊,殘害百姓,軍帥當救之!”

  其後有一將領,聞言附和:“自古大軍集結鏖戰之地,百姓必遭橫禍,生靈塗炭。然,他們有何過錯,生於斯長於斯,做了一輩子良民,負擔沉重的苛捐雜稅,艱難度日。便是如此,一旦所在之地起戰事,男子充入軍中為壯丁,婦人女子遭受欺淩,運氣好的能保全性命,運氣不好的被驅趕攻城,死於非命。軍帥,軍中先生每日教我等識字讀書,教授忠義為國為民之理,現見如此人間慘劇,請軍帥許末將前去宰了這些梁軍!”

  他們口中的“軍帥”年紀輕輕,不過二十來歲大小,但面容剛毅如鐵鑄一般,一身氣質如尖刀鋒刃,讓人無法直視。聞聽眾人之言,“軍帥”嘴角動了動,想了想,以他一貫沉穩的語氣道:“我等王師,理應救民。”

  得了他的帥令,眾人回歸馬隊,五百人策馬向村莊而去。須臾臨近,馬隊分為三部,兩翼成兩股支流,左右包圍村莊,第三部留駐原地。先前在緩坡上的幾人,緩緩行向村莊。

  火勢不減,他們也終於看清了村中的梁軍,聽見了梁軍放肆的獰笑。

  “軍帥,下令吧!”先前請命出戰的年輕將領急切道,“宰了這幫畜生!”

  “軍帥”看了一眼半裡之外的村莊,正要同意部將的請求,異變陡生。

  一道人影沖向村落。

  日暮時分,四野光線暗淡,唯獨村中大火周圍亮如白晝,那人沖向村中,眾人只能看到一道黑影。他的速度極快,每跑一步腳後跟就飛起一抹泥土,形如草上飛。

  他的速度如此之快,以至於他很快就靠近了村內外的梁軍,那些正在淫歡和搶掠的梁軍。眾人看得很清楚,他從腰間拔出了一把長刀。

  “此人要作甚?”看到那道人影,白袍書生模樣的人驚異萬分。

  “他要殺人。”請戰的年輕將領沉聲道。

  “他要一人殺百人?”白袍書生失聲。

  年輕將領沉默了。

  “軍帥”卻平淡道:“他的所作所為,就是這麼個意思。”

  那道身影的確是要殺人,因為他手中的長刀已經砍掉了一名梁軍的脖子,又遞進了一名梁軍的胸膛。

  梁軍的甲胄隔住了他的長刀,他棄了手中刀,又從腰間拔出一把刀來。殺向那些向他圍過來的梁軍,他的身影矯健異常,在人群中往來賓士,在他面前從來都沒有一合之敵。他殺人的動作極快,以至於有時候他來不及抽出他刺進敵人身體裡刀,就放棄了手中的刀,又從身上拔出一把來。

  他身上到底有幾把刀,眾人離得遠,看不清楚。

  他經過的地方,已經倒下了十多具梁軍屍體,四周的梁軍從各處圍向他,而他也終於從單手持刀,變成了雙手持刀。雙手持刀後,他的動作更快了些,殺人的效率更高了些,身法也更加詭異起來。

  雖然他身邊有數十梁軍,但場中的形勢分明不是梁軍圍攻他,而是他在衝殺梁軍,他永遠在前行,永遠在揮刀。

  “這是一個刀客。”年輕將領說。

  “或許,是一個俠客。行江湖路,理不平事。”白袍書生感歎道。

  年輕的軍帥搖了搖頭,對眾人道:“他或許是一名刀客,亦或許是一名俠客,但是現在,他是一個為愛拔刀的人。你們聽,他在喊,每殺一個人,他都要喊一個名字,你們聽見了沒?”

  “小青。”白袍書生側耳傾聽之後,說出了這個名字。

  軍帥點了點頭。

  白袍書生悵然望天,喃喃道:“這或許是一個浪漫的愛情故事,但絕對不是一個美麗的愛情故事。這個刀客既然有這般身手,顯然不是一個甘於平庸的人,他先前不在村中,此時才回來,或許正是因為他外出去闖蕩了。好男兒,志在四方,年少覓封侯。只是可惜,當他回來的時候,夢裡的溫柔鄉已經化成一片火海。他一個人回來,這說明他沒有闖出名堂,他回來,說明他疲倦了,或許想家了,只是他可能不曾想到,離家一遭,不僅什麼都沒有撈著,反而連家都沒有了……”

  雖不同命,但書生好似能感同身受刀客的心境,說完這番話,他臉色並不太好,“所以他每殺一個人,都要喊一聲那人的名字,為愛,為痛,為恨……”

  書生不說話了。

  軍帥沉默了一會兒,“這就是亂世。”

  眾人心頭都有些沉重,聽了書生的分析,他們更能感受到亂世這兩個字的沉重。

  年輕將領抬起頭,直視著他一直以來都很敬佩的軍帥,莊重的問:“軍帥,我們從軍,到底是為了什麼?我們戰鬥,又是為了什麼?”

  為了建功立業,為了出人頭地,為了封妻蔭子,為了在這大爭之世為自己和子孫爭一份榮華富貴,為了做人上人。

  不等軍帥回答,雖然年輕,但已是一生顛沛流離的年輕將領激動的繼續道:“戰爭,戰爭,每有戰爭的地方,都要死人,軍人戰死,馬革裹屍,百姓橫死,白骨露於野。每一個死去的人,都有一個家,都有父母妻兒,都有愛他和他愛的人。末將自幼失去雙親,深知其痛,但每一場戰爭,死去的人何止千萬,那又該有多少痛?軍帥,戰爭,到底是為了什麼?殺戮,又是為了什麼?死這麼多人,留這麼多痛,又是為了什麼?”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6 20:33

第154章 落魄刀客悲殺人,梁軍謀深初接戰(中)

  年輕將領說完這些話,胸膛劇烈起伏,直視著他們的軍帥,希望得到滿意的回答。他還很年輕,剛剛及冠,所以有很多事他看不明白。因為還沒看明白,所以他有很多疑問,因為疑問,他希望得到答案。

  這位才跟隨他們軍帥不久的年輕將領所不知道的是,同樣的問題,早已困擾他們的軍帥許久。

  “郭威,我且問你,在百戰軍打下懷孟之後,那裡的百姓生活如何?”李從璟迎上郭威的目光,鄭重的問他。

  郭威怔了怔,回憶起懷孟的情形來,那裡在被百戰軍佔領之後,平民百姓都得到了土地、家園,不復有一個流民。

  “這是亂世,亂世就有殺伐,就有征戰,就要死人。這是事實,你我無法改變。”李從璟看著他,緩緩為他解答,“有一位梟雄說過,天下喪亂,始于人心喪亂,欲治亂世,先治人心。人心不亂,天下可安。這也是我為何要在百戰軍中普及儒家學說的道理,我希望你們心裡都裝下兩個字:天下。”

  李從璟長吐一口氣,“一位老將軍跟我說過,年輕的時候,他征戰殺伐,是為建功立業,直到走得路多了,見過的事多了,人也老了,才知道什麼叫作為國為民。什麼叫為國為民?這是我希望你們從先生那裡學到的東西。”

  “郭威,你剛才問,戰爭與殺戮,帶來那麼多痛苦與犧牲,是為了什麼?而今我告訴你,你且細聽:戰爭與殺戮,是為了沒有這些痛苦與犧牲。天下已經亂了,要終止亂象,唯有扼殺亂象。要這天下不再因兵禍而死人,要天下大治,要和平,只有四個字:以殺止殺。”李從璟語氣很慢,因為他希望身邊的所有人都聽清楚,“戰爭,就是為了沒有戰爭。郭威,你可聽明白了?”

  郭威沉默了很久,眉頭緊皺,他仔細思索著李從璟的話,最後他抬起頭,眸中有精光閃爍,“所以,百戰軍要贏下一切戰爭,戰勝一切對手,方能使得天下安定,不復有殺戮與痛苦,是不是?”

  李從璟笑了,“正是。”

  他心想,郭威原本是五代亂世中難得的明君,看來不是沒有道理的。只有心中有黎民苦難的人,才能真正為百姓著想,做出一些對百姓有利之舉。

  “那個刀客快支援不住了。”一身白袍的莫離這時提醒眾人。

  滿村皆火光的地方,刀客殺了數十人,終於漸漸不支。這本在眾人意料之中,一個人再如何厲害,也不可能以一己之力,硬撼一支軍隊。因為軍隊有戰陣,一旦結陣,刀客的刀再快,也只有被剁死的份。

  村中的梁軍在付出了小半的代價之後,終於彙集到一起,穩住了陣腳,而這個時候,就是刀客的末日。

  李從璟對郭威下令,“救下他。這些梁軍,一個都不放過。”

  郭威欣然領命,馬蹄輕盈而矯健的奔出去,對早就蓄勢待發的君子都下達了進攻的命令。

  君子都動手的時候,刀客已經受傷,滴血的傷口染紅了他的布衣,面對甲兵森然的梁軍,他沒有絲毫畏懼。戰陣中,為首的梁軍拉開弓弦,瞄準了刀客,面色猙獰的對他說了一句“狗日的雜種,讓你媽的囂張,給老子去死!”

  轟然而至的君子都,讓刀客和梁軍都錯愕無比,梁軍都頭手中的箭還沒有發出去,就死在了君子都的弩箭下。君子都甚至沒有沖陣,只是一輪齊射,梁軍就一層層倒下,死得七七八八,剩下的人看清楚對方是唐軍,連忙舉手投降。

  李從璟來到戰鬥發生的地方的時候,刀客正抱著一具女子的身體嚎啕大哭。看著周邊三十多具因刀傷而死的梁軍屍體,李從璟對刀客的身手極為欽佩,他應該是個極為剛毅的漢子,不如此刀法不至於這般淩厲,但也因其如此,他的哭聲悲愴的讓人不忍聽聞。

  村子已經完全籠罩在火光中,燒毀得差不多,君子都沒有再試圖滅火,一片狼藉中,李從璟看清了刀客的模樣。

  披風散發,滿臉胡渣,面如刀刻,身似勁松,布衣只是最普通的料子,已經被洗得發白,腳上的靴子已經破了一道口子,這些都顯現出他的落魄。但就是這樣一個落魄的人,身上卻帶著六把刀鞘。左右腰間各二,後背還背著兩把,這些刀看不出什麼特別之處,甚至有些陳舊,刀柄上纏著布條。

  “不是武癡,就是刀癡。”莫離如此評價。

  李從璟輕輕搖頭,感歎道:“既是武癡,也是刀癡。”

  坐在地上抱著心愛女子大哭的刀客,早已淚流滿面,他神色間的悲傷讓人不忍直視,是那種撕心裂肺的悔恨。君子都立馬周圍,刀客卻像沒看見一般,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悲傷中。他懷中的女子赤身裸體,只是被一件麻衣裹著身子,頭髮很長,應該是個很好看的女子。

  “軍帥,已經問過了,這些人是段凝的兵。”郭威走過來對李從璟道。

  “段凝經營河上防線多年,河上的梁軍,都可以說是段凝的麾下。”李從璟不置可否,“還問出什麼來了?”

  “這些人位卑職小,不知其他。軍帥,如何處置?”郭威過來問。

  “留著吧,與梁軍交戰的時候或許用得著。”李從璟擺擺手,又囑咐了一句,“安排人手將村民屍體就地掩埋,今日月色不錯,我等繼續東行。”

  李從璟這趟帶五百君子都東行,並非是閑來無事到處亂跑,而是百戰軍斥候出了意外。先前被他派遣出去的斥候,無一人回報軍情,斥候指揮使孫二牛氣得親自帶人出營,也是多時未歸,李從璟這才親自趕往前線查看情況。

  百戰軍的斥候素質如何,在懷州一役已經得到證明,但眼下大軍還未到楊劉城,便出現這等情況,不得不說很是讓李從璟意外。截殺敵軍斥候,這是百戰軍素來拿手的事情,現在被人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李從璟也想來看看對方是何方高人。

  交戰之前,摸清敵情很重要,李從璟也必須看看梁軍虛實。這種事之前李存勖經常為之,李從璟跟著他征戰日久,也深知這其中的門道。

  臨走之前,李從璟看了那刀客一眼,見他還沉浸在痛苦之中,叮囑留守將士留意一些。見識過對方的身手之後,李從璟也對他有了興趣,無論如何,這樣的人留在身邊做個貼身侍衛總是不錯的。

  李從璟的心思自然瞞不過莫離,啟程之後,他笑著對李從璟道:“昔年劉寄奴征戰天下時,身邊有一勇士,人謂之‘勿跋扈,付丁旿’,聞聽此人力大無窮,勇武兼備,是難得的侍衛之才。方才我見李哥兒對那刀客看了好幾眼,莫非是有意將此人招攬?”

  李從璟並沒有直接回答莫離的問題,而是笑著說道:“丁旿不僅是劉寄奴貼身親衛,也曾上過戰場,黃河岸邊一個卻月陣,以幾百人大敗鮮卑數千鐵騎,可是威名赫赫。自上回在驛站被崔玲瓏那婦人算計之後,我就在想選拔一些驍勇之士為貼身護衛,只不過尋常之勇易得,有萬夫不當之勇者就少有了。”

  話盡於此,兩人也就不再在這個話題上糾纏下去,加速趕路。

  這一走,便是幾個時辰。

  野外寂靜異常,四處都沒有火光,只有馬蹄聲此起彼伏,黑夜最是叫人心生忌憚,因為你總是不知道有什麼危險隱藏在暗處,也不知這些危險是否會要你性命。很多時候,當你發現危機時,就該你命喪黃泉。

  李從璟等人發現前方有人接近時,兩者相距已不過百余步。

  不等他下令,君子都銳士都已經刀出鞘,箭上弦,弩機端平。

  “軍帥,孫二牛回來了!”前方人群中,一人喊道,打出暗號,卻是先前派出去的遊騎。

  “軍帥快走,梁軍馬軍已經尾隨而至!”這是孫二牛的聲音,他邊賓士邊喊。

  其實不用孫二牛示警,李從璟已經發現了他身後的追兵,因為隆隆的馬蹄聲已經響起,火把彙集的光點連綿出現在視野裡。

  “軍帥,雙方相距已是太近,倉促回頭恐怕會被追上!”郭威說道,“事到如今,不如迎戰?”

  “戰!”李從璟拔出橫刀,下令。

  孫二牛等人奔到李從璟等人身前,勒住馬,轉身。前方,大批梁軍已經出現在視野,觀其動靜,怕是不下千人。

  “梁軍在前方河谷布下了口袋,有重兵戍守,之前派出去的斥候之所以沒有人回來,就是在河谷中被盡數捕殺!”孫二牛緊急向李從璟交代了情況,神色憤恨,“末將領人前往,雖然察覺得早,及時撤退,卻還是被梁軍咬住了尾巴!”

  李從璟沒有多言,其中情況乃至細節如何,有什麼變故,都不是此時能夠解決的問題。此時眾人要面對的,是殺退追上來的梁軍,然後才能安然撤離。其實從斥候無所回報的時候,李從璟就已經預感到梁軍異常,這種異常,意味著大戰提前到來。

  “君子都,破陣!”兩軍相遇,眾將士呼和一聲,殺向梁軍。

  夜。血色的夜。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6 20:33

第155章 落魄刀客悲殺人,梁軍謀深初接戰(下)

  段建功是段凝的侄子,也是段凝麾下的驃騎校尉,統率一千馬軍。與段凝麾下很多靠裙帶關係混上軍職的子弟不同,段建功有實打實的真本事,不僅帶兵治軍頗有大家之風,且熟讀兵法,是段凝頗為倚重的實權將領。

  此番唐梁河上大戰,德勝城一役立功的都是王彥章的嫡系,是他在軍中的老部下,其中尤其以戴思遠軍功最甚。向來作為河上樑軍主力的段建功,這一戰卻是什麼功勞都沒有撈著,這讓他心中極為不快。接下來的楊劉城攻堅戰,上陣的也是以步軍為主力,段建功更加沒有用武之地。

  大丈夫投身沙場,過著刀口舔血的日子,為的不就是一展平生所學,名揚天下麼,沒有仗打就沒有軍功,談何衣錦還鄉?這些日子以來,段建功心裡憋了一股狠勁,沒少找段凝訴苦。

  就在段建功幾乎要茶飯不思的時候,機會來了。因為段凝的請命,王彥章調撥給段凝三萬兵馬,令段凝一舉擊潰從西面來的百戰軍。得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段建功興奮異常,一腳踹開榻上的嬌娘子,跑到段凝面前,拼死拼活要討一份前鋒的差事。

  要說段凝雖然在很多人眼中沒什麼本事,但在段建功看來,段凝精明起來的時候,那簡直和軍神藥師有的一拼。這回,段凝給段建功的命令是,讓他在三灣河谷埋伏,但凡有唐軍斥候,盡數殺之。

  因為三灣河谷是西來唐軍向東的必經之路,所以段建功的任務並不難。就在段建功嫌棄這份差事沒有難度的時候,段凝卻意味深長的告訴他,若是三日後天明之前他沒有放過一個唐軍,那麼他的任務就會由截殺變為先鋒,並且會再給他一千馬軍,長驅直入去給百戰軍迎頭痛擊。

  當時段建功很詫異,心想要是如此,自己不是送上去給百戰軍作肥肉麼。

  段凝仿佛看穿他的心思,滿臉笑意告訴他,大軍將會在三日後天明之前,分三路悄然西進,只要他能吃掉百戰軍的斥候,大軍就能在天明時分完成對百戰軍的合圍之勢。天明之後,百戰軍就算反應過來,也來不及了。

  段建功不由得大聲稱妙。

  段凝最後叮囑他,此計關鍵,在截殺百戰軍斥候的同時,大軍隱蔽奇襲,在百戰軍反應過來之前,完成合圍之勢,所以截殺百戰軍斥候至為關鍵。

  段建功到了三灣河谷之後,埋伏在兩側,兩日以來,截殺了百戰軍百十名斥候,為了不放過漏網之魚,便是連過往百姓,他都照殺不誤,這十幾裡的河谷之地,在這兩日成了名副其實的亂葬崗。

  到最後,段建功不得不佩服百戰軍使用斥候的本事。百戰軍的斥候足夠多,多到令人髮指的地步;百戰軍的斥候足夠狡猾,要不是貪婪的士卒去搜被殺百姓的身,就不會發現這些百姓身上有密信,他就無法知曉這些人竟然也是斥候,要不是他的人夠多,密佈山林,他不會發現有斥候試圖穿越山林繞過這裡……

  “李從璟是個瘋子,百戰軍是一群瘋子!”這是段建功最後發出的感慨。但無論如何,他的任務快要完成了,只要堅持到今日天明,沒有百戰軍斥候過往這裡,他就能揮師急進,去迎戰李從璟,建功立業。

  但是變故就發生在入夜後,一支足有百人的百戰軍斥候,出現在段建功的視野,當時段建功幾乎以為自己看錯,要知道斥候是精銳中的精銳,一般都是兩人左右成一組,就算有什麼情況,也沒見過超過一隊斥候一起行動的,而眼前這隊斥候,竟然有足足百人!

  段建功在驚訝的同時,沒忘記自己的本職,他下令將這隊斥候放進河谷,準備聚殲。眼看這支斥候快要進入埋伏圈,他們竟然調轉馬頭就跑!

  段建功不只是哪裡出了問題,但他知道,不能放過這群斥候,稍一思量,段建功就做了一個大膽的決定:一千馬軍,盡數追擊。

  如此一來,就能盡數斬殺這支斥候,更能趁勢西進。從百戰軍派出百人斥候的行為中,段建功就可看出百戰軍已經起了疑心,既然如此,反正時辰也快到了,不如直接西進,見機行事。

  段建功追殺的百人斥候隊,就是孫二牛親自率領的斥候精銳。孫二牛在對比斥候可以覆蓋的範圍後,知道問題出現在三灣河谷,他本打算出了三灣河谷就分散,但是進了河谷之後,他就察覺到不對,所以他果斷下令回頭,就是為了試一試河谷有沒有梁軍。

  不試還好,這一試,竟然試出千余梁軍,漫山遍野像瘋狗一樣,對著他們就沖上來,孫二牛嚇得心頭一跳,當即就變假跑為真跑。

  段建功見孫二牛要跑,哪裡會放過,一千人馬在他的指令下邁開了腳丫子狂奔。

  一路追殺,孫二牛的百人斥候隊開始時有所損失,之後速度提上來,傷亡就幾乎沒有了,但也甩不開梁軍。段建功一看這有些追不上,不由得大急,心想若是放他們跑回去,那此番段凝的計畫要糟,立即下了死命令,不追上不准停下來。

  這一追,就是幾個時辰,到後面,前後的人馬都沒了力氣,雙方也都換了馬,但距離仍舊存在。孫二牛等人沒空閒喝水,段建功也不顧上吃乾糧,兩方你瞪我我瞪你,就看誰先堅持不住。

  眼看這出你跑我追的戲碼就要一直演下去,變故出現在他們半路遇上了李從璟和君子都的時候。

  因為君子都是深入敵境,沒有打火把,行進的速度也不快,碰到段建功的時候,李從璟一聲令下,孫二牛當先回了頭,君子都一擁而上,向梁軍殺過去。

  段建功扮演著老鷹的角色,追小雞追了半宿,雖然沒追到,但也一直氣定神閑,這會兒見小雞們發了瘋,轉頭殺過來,不由得一陣錯愕,待看清小雞們身後,跟著黑壓壓一片如狼似虎的雞媽媽時,頓時嚇了一跳。

  段建功也不知道對方有多少人馬,但狹路相逢勇者勝,這個道理段建功還是知道的,再說現在要跑也來不及了,他也沒有逢敵不戰而先逃的戰例,當即拔出橫刀,大聲喊道:“迎敵!”

  早就聽說百戰軍能戰,段建功早就想領教一番,心想建功立業就在此時,老子名字都叫建功,這回一定要建一個大大的功。沖出去沒兩步,眼看就要接陣,對面那黑壓壓一片沉寂的唐軍,冷不防突然大吼了一聲,“君子都,破陣!”

  與身邊那些成天想著立功封侯卻不知道行動,只會做白日夢的同袍不同,段建功深知知己知彼的道理,所以他對百戰軍是瞭解過一些的。他知道百戰軍英勇敢戰,所向披靡,這都不算什麼,但百戰軍中,有一支人數不多,但絕對妖異的存在,那就是君子都!

  段建功更加知道,君子都是李從璟的親軍,君子都在何處,那就意味著李從璟也在何處。

  段建功有一個兄長,名叫段振林,曾任懷州長和城鎮將。去年雪夜,他和他麾下的一千將士,被一支三百人的唐軍偷襲,全軍覆沒,家產都被抄了。那支三百人的唐軍,就叫君子都。

  段建功心頭巨震,心跳加速,他一刀砍向對面的唐軍,大吼:“李從璟何在?”

  “在這!”他這話一說完,就看到面對面的一個年輕唐軍將領淡淡說了一聲,隨後對方的刀就到了他脖子前。

  段建功大駭,連忙舉刀格擋,“嘭”的一聲,段建功虎口發麻。但讓他慶倖的是,他並沒有被李從璟一刀斬了腦袋。他心中不由得有些得意,心道李從璟並沒有傳說中那麼可怕,遇敵殺敵,逢將斬將嘛。

  帶著這種欣喜的心態,段建功沖入君子都陣中,他心想:看我殺破君子都!

  然後,段建功就悲劇了。

  刀光劍影迎面而來,密集如網,段建功左支右擋,不一會兒就身中一刀,更被震落了手中橫刀。駭然驚詫間,突入陣中只十數步,段建功就被一員小將擒在了馬上。

  直到身子落在馬背上,像一條幹肉一樣掛著,段建功還沒反應過來:他媽的我這就被擒獲了?我還沒殺敵建功,這就成了俘虜?

  當他回頭一看,看到他麾下的馬軍,已被沖得七零八落,沒幾下就落荒而逃時,他驚得心都要跳出來。

  “我一定是在做夢!”段建功閉上眼,自我催眠,“好可怕的噩夢……肯定是被鬼壓床了……”

  可惜,當他再度睜開眼的時候,他還身在“夢中”。

  是役,梁軍疲憊之師遭遇君子都,李從璟領軍衝殺,身先士卒,只一陣,五百君子都便殺潰一千梁軍。千余梁軍馬軍,被沖散陣型,丟下主將驚惶逃竄,火把丟了一地。

  當天空露出一線魚肚白時,君子都停止了對梁軍的追殺,在李從璟的將令下集結休整,準備接下來的行動。

  擒獲段建功的小將,不是別人,就是君子都副都虞候林雄。當林雄將這員梁軍主將拖下馬時,他發現這傢伙一直在發愣,跟他說話也沒反應,林雄惱火的給了他一巴掌。

  一巴掌之後,這員梁軍騎將一屁股坐在地上,像個孩子一樣,嚎啕大哭。

  “他媽的這個噩夢好長!”君子都眾將士聽到這名梁將邊哭邊喊。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6 20:33

第156章 敵情我意難分辨,一路前行且向東(上)

  李從璟坐在一塊大石頭上,一邊喝水一邊吃乾糧,瞥了一眼不遠處的段建功,略帶莫名其妙的對莫離說:“這回出征莫不是撞著邪了,見到一個人都要哭?”

  莫離乾淨齊整的白袍上沾上了血跡,他正一臉苦悶的對著那團血跡束手無策,聞言也看了段建功一眼,“你覺得他哭得傷心嗎?”

  “很傷心啊,跟昨晚那名刀客有得一拼。”李從璟老老實實說,他遞了一份清水和乾糧給莫離,莫離接過清水,卻擺手沒拿乾糧。

  就著水囊喝了一口水,莫離掏出摺扇,打開輕搖了兩下,在李從璟身旁坐下來,“事實告訴我們,只有有故事的人,才能哭得如此傷心。這傢伙,應該也是個有故事的人。”

  李從璟尋思了下,招呼林英,讓他將段建功帶過來。

  到李從璟面前的時候,段建功已經止住了哭,看來是接受了眼下是現實而不是夢境的事實,他目光還有些呆滯,這讓李從璟心頭微微有些異樣,他語氣儘量柔和的問他:“你們在三灣河谷埋伏了多少人?”

  “一千。”段建功站在李從璟面前,目光空洞,機械的回答。

  “後面還有無援軍?”李從璟又問。

  “一千。”段建功答。

  李從璟皺了皺眉,心想難道他已經只知道說“一千”這兩個字?遂換了種問題,問:“段凝此番出戰的計畫是什麼?”

  段建功剛想開口,才發出一個“兵”字,立即閉上了嘴巴,眼神恢復清明,再看李從璟時充滿戒備,頓了頓,開口:“你覺得我會把這麼機密的事告訴你嗎?”

  他這話說得很認真很理所應當。

  李從璟有些想笑,好歹忍住了,他看著一臉認真的段建功,很嚴肅的說:“你要是不回答我的問題,你會沒命的。”

  段建功生氣了,他有些激動的大聲道:“大丈夫寧死不屈,好男兒保家衛國戰死沙場乃是榮耀,你要殺我便殺,想要我投敵賣國,休想!”

  李從璟張了張嘴,突然發現自己不知道說什麼好了,因為他感覺到段建功說這話的時候是認真的,他或許真的不怕死。戲謔的看了段建功一眼,李從璟笑道:“你被段凝拋棄了,做了誘餌,你可知道?”

  段建功更生氣了,他憤怒的盯著李從璟,火氣衝衝道:“李從璟,你也是一員戰功赫赫的大將,本將曾以為你必定勇謀善斷,但今日一見,你卻太叫本將失望!你想挑撥本將和段將軍的關係,讓我出賣段將軍,你不覺得這樣的反間計太幼稚了嗎?!”

  這回不僅是李從璟失笑,就連莫離都沒忍住,哈哈笑出了聲,他性子灑脫,舉止隨心,這會兒一笑便笑得前俯後仰。

  段建功惱火的瞪了莫離一眼,卻不好說什麼,畢竟他現在的身份是俘虜。李從璟站起身,拍拍段建功的肩膀,老氣橫秋的歎了口氣,“你不相信,我也不會逼你相信,往後你會明白的。不過你現在雖然做了俘虜,我卻不是非殺你不可,你就跟我大軍行動,日後你若想通了,你就會知道,效忠國家,並不一定要效忠主將的。”

  說罷,不等段建功說什麼,擺擺手,讓林英將他帶了下去。又叫林雄過來,誇讚他道:“擒獲敵軍將領,大功一件,先給你記著。”

  林雄嘿嘿笑道:“小菜,小菜!”

  這時候一支騎隊從後方賓士而來。是李從璟昨夜留在後面掩埋村民屍體的那些將士,這會兒趕了上來。李從璟看了一眼,發現昨晚那名刀客也在這些人中,下馬後,刀客跟著一名將士來到李從璟身前。

  李從璟一邊照顧戰馬吃喝,一邊接見了這名刀客。

  “我們離開的時候,他非要跟來,說請見軍帥一面。”將士向李從璟彙報。

  李從璟點點頭,讓這名軍士下去休息,手裡為戰馬梳理鬃毛的動作不停,看了刀客一眼。

  這名刀客的年紀應該不會很大,至多不會超過三十歲,但模樣卻很滄桑,這不僅是因為他一臉胡渣,頭髮也散亂,皮膚蠟黃略黑,而是他那雙眸子,仿佛沉澱了半個世紀的風雨故事,看著叫人心酸。

  刀客站在李從璟身邊,靜靜看著李從璟照料戰馬,他這一生的經歷或許坎坷,但他的腰板依舊挺得很直,李從璟昨天的感覺沒錯,他就像懸崖邊的勁松,雖歷經風吹日曬,依舊一身傲骨。

  李從璟不說話,刀客也沒說話,他身上有股桀驁不馴的氣質,但也懂得尊卑,知道要李從璟先開口。

  “下葬了?”李從璟沒頭沒腦的問了一句。

  “葬了。”刀客說,他的聲音很醇厚,他知道李從璟問的是誰。

  李從璟照顧完了戰馬,拍拍馬脖子,戰馬愉悅的嘶鳴一聲,跑到一邊去了。他轉過身面對刀客,問:“你要見我,所為何事?”

  刀客的目光始終直視著前方,無論是李從璟的戰馬,還是在一旁搖扇子打量他的莫離,他都沒去注意,現在李從璟站在他前面,他的目光就落在李從璟身上,他問:“聽說將軍要迎戰段凝?”

  “不錯。”李從璟差不多知道了刀客的來意。

  刀客道:“我要殺段凝,為小青和村裡人報仇。請將軍將我留在身邊,我願為將軍效力。”

  他的話很直接,如同他昨晚殺人的刀,直來直往,從不拐彎抹角。他這話說得很自然,也很有自信,只有自信的人,才會在話中流露出李從璟一定會用他的意思。

  刀客的確很有本事,至少身手是李從璟生平所僅見,但現在李從璟差不多知道,如此有本事的一個人,為何會混得如此落魄了,他太直接,為人處世也太幹,不懂變通。或者說,他不屑於變通。有本事的人總是有幾分傲骨。

  但這樣的人,往往重情重義,李從璟喜歡重情義的人。

  李從璟沒有立即應允刀客,而是看了一眼他身上的六把刀,說道:“你的刀很快,也很多,但一個人的刀再快再多,單憑他一人,也不可能在萬軍之中取敵將首級。”

  刀客默然,他明白李從璟的意思。沉默了一會兒,刀客道:“我知道將軍不可能因為我要報仇,而讓大軍配合我,我若是到了將軍身邊效力,將軍便是有意讓我報仇,也不會改變既定的征戰步驟,不僅如此,我還要聽令于將軍的指令,不給將軍添麻煩。如此,我可能永遠殺不了段凝,甚至連近他身的機會都沒有,即便是將軍擊敗了段凝。”

  李從璟微微笑了笑,道:“不錯。”

  刀客確實有些自負,但他有自知之明,他知道李從璟不可能為了收下他這個人,而刻意做太多,尤其是涉及大軍行動的層面。

  刀客再度陷入沉默。李從璟看得出來,他在深思。

  “你不用現在就回答我,你可以多想些時候,想得清楚些。”李從璟說。

  “不,我已經想得很清楚了。”布衣刀客看向李從璟,“在來的路上,我就已經想通。”說到這裡,他在李從璟面前俯身跪下來,道:“我叫丁黑,願自此跟隨將軍,在將軍帳前效力!”

  他這話說得很莊重,李從璟知道說出這樣一番話,對他來說意味著什麼。扶起刀客,李從璟心裡非常欣喜,能得到這樣一位刀客,品性身手俱佳,日後能有多大的用處不可預知,他道:“我是李從璟。日後,你就跟在我身邊,先做一員親衛吧。”

  刀客的選擇並不出奇,他若想報仇,跟在李從璟身邊還有一線可能,若是不借助李從璟,他連一點兒希望都沒有。

  丁黑抱拳應諾。

  叫來林英,讓他帶著丁黑下去安頓,李從璟回到莫離身邊坐下來。

  “這個丁黑倒是有些意思,昨夜你救下他,又為他掩埋鄉親,更是答應給他報仇的機會,他卻連一個謝字都沒有,奇!”莫離饒有意味地笑道。

  李從璟搖搖頭,回答了莫離的問題,“這樣的人,若是給你說謝,那可能就意味著你們之間債務已清,他也不會再為你做什麼;不說謝,他就可能拿一輩子來還你的恩情。”

  莫離微笑道:“這樣的傢伙,一是一,二是二,恩怨分明,納言敏行。李哥兒,看來你又撿到了一個寶貝。”

  李從璟笑得有些得意。

  在此處稍事停留,李從璟讓君子都再度列好隊形,在準備出發之前,後面跟上來了一支馬軍隊伍,不下兩三千人。這支馬隊在到此之後,在沒有命令的情況下,很自覺的匯入到君子都的隊形後面。他們,正是餘下的兩千五百君子都。

  至此,君子都已經盡數集結在此,等候李從璟的差遣。

  “李哥兒,此行何處?”跨上戰馬,莫離笑問李從璟,趁著趕路前最後的空檔,他搖了幾下摺扇之後,把它收了起來。

  握住馬韁繩,李從璟眼神落于前方,他抬起手,向前一指,道:“向東!”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6 20:33

第157章 敵情我意難分辨,一路前行且向東(下)

  段凝率領本部人馬到達新鄉後,進了城中駐紮下來,幾日來的急速行軍,讓他也頗為勞累,不過每每想到能一舉擊潰李從璟的兩萬百戰軍,段凝的心情就要好上一些,這讓他的胃口不錯,一連吃了三碗米飯。

  最新的消息,三路大軍已經到達預定位置,只待過了今夜,明日一大早,三路大軍就會同時向百戰軍所在的地方發動奔襲,以三面合圍之勢,將百戰軍包圍在野外,聚而殲之。

  至於段凝自己,那是不會親臨前線的,作為主將,坐鎮後方,調度全軍才是正經。不如此,如何顯現出他的高明?當然,後方比較安全,不過這一點段凝是不會承認的。

  不過他還算知曉輕重,將主力都派往了前線,沒有因為自己在後方,而帶太多兵馬,畢竟戰事在前方,而且百戰軍素來敢戰,人馬多派往前線,他自個兒把握也大一些。

  “半路遇襲,身陷敵圍,前狼後虎,又沒有城池可以據守,就算你是百戰百勝的李從璟,戰力彪悍的百戰軍,看你還能有幾分鬥志,不落荒而逃才怪。加之我軍力又高過你,你還能不就地束手就擒?”想到明日決戰,段凝臉上漸漸浮上了濃濃的笑意,再念及大功告成之後,王彥章乖乖讓出帥位,滿臉淒慘的離開軍營,他心中又是一陣老大的暢快。

  “王彥章啊王彥章,不要怪本帥,誰讓你不在家好好養老,要跑出來跟本帥爭軍權?老而不死是為賊,你既然甘願做賊,怎能怪本帥讓你難堪?”段凝心頭冷笑。

  正在段凝一邊泡腳,一邊做著美夢的時候,房門被敲響,親衛在門外道:“崔先生求見。”

  “讓崔先生進來。”對這位給他出了奇計的崔先生,段凝還是頗為禮遇的,尤其是近來的行動,要是沒有那位崔先生配合,梁軍也不可能悄無聲息潛伏到百戰軍身側。

  進門的崔先生,便是段凝先前在軍帳接見過的錦袍男子,他進屋之後,向段凝行了一禮,笑道:“大戰之前,段將軍氣定神閑,起居如常,當真是好氣度好風采,在下佩服!”

  段凝示意崔先生隨意入座,任由侍女給自己擦腳,聞言淡然的擺擺手,表示區區小節不必稱讚,問道:“這回大軍能夠順利進軍,都是有勞崔先生的手下,拔出了百戰軍的眼線,崔先生和令將軍有大功。不過說來本帥倒是好奇,崔先生手下的這些人,都是什麼來頭,竟然如此厲害?”

  “百戰軍之所以屢戰屢勝,半數原因可歸結於其刺探軍情的工作做得極為出色。李從璟麾下有一組織,名為軍情處,皆盡精銳,平日藏於各處,戰時為百戰軍遞送情報,防不勝防,由是李從璟能在戰前對敵情瞭若指掌。如此,哪有不回回大勝的道理?”崔先生笑呵呵的為段凝解釋,“此番入河上,雖然三灣河谷是大軍必經之地,但實際上,李從璟的斥候和眼線,早已從各個地方迂回到了河上,所以這些人才是真正的威脅。”

  “在下不才,手下人手卻深諳百戰軍斥候和眼線行動之道,因而能在關鍵時候給予截殺和阻攔,不使其有遞回情報的機會,拖住了這幾日,而將軍趁機進軍,所以大功告成。”崔先生說到這裡,話頭止住,卻是不肯再往深處說了。

  段凝知道這事涉及人家隱私,也不再多問,只是感歎道:“所以你讓本帥早早在三灣河谷埋伏大量人手,行動起來毫不遮掩,其實段建功只不過是個幌子和誘餌罷了,為的就是吸引百戰軍的注意力,讓百戰軍的斥候都去查勘三灣河谷,而無論百戰軍是派斥候去三灣河谷,還是大軍前去,其實都被擾亂了視線。而當他們反應過來,本帥已經完成了對百戰軍的合圍!”

  “這兩日我三路大軍經過的地方,本有百戰軍的眼線,但你的人之前不動,只在這兩日突然發力控制其眼線,李從璟就算察覺到異常,沒了情報遞回,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能被動挨打了!”段凝歎了口氣,坦白道:“之前先生之計,本帥只是作為輔助,現在才知道先生才高啊!”

  “非是在下才高,而是我家將軍才高!”崔先生笑道。

  段凝不去糾結這茬,轉而問道:“百戰軍敗局已定,但崔先生曾說,必能取李從璟首級,先生何以有如此把握?李從璟若是想逃,要去追他可不容易啊!”

  崔先生笑而不答,“這個,請容在下先賣個關子。不過段將軍放心,派去做這事的人,身手之高,是在下生平僅見。他是第一當之無愧,但第二,卻差了十萬八千里,所以萬無一失!”

  桃夭夭這兩日心情有些不太好。

  心情不好的由頭,源自于李從璟的前些時候的一份命令。

  這份命令,在第五姑娘逼供了崔玲瓏之後的翌日清晨,就下發到了她的手上,聽說還是李從璟和莫離忙活了一個晚上得出的成果,但桃夭夭卻有些難以領這樣的情。雖然從內心講,桃夭夭也知道李從璟和莫離是對的,但是代價,在她看來大了些。

  要死一些人。

  房間內,一燈如豆,伏在案上的桃夭夭頭髮四散,輕輕歎了口氣,說服自己收拾好情緒。默默思索了一會兒近來的諸多行動,她朝門口問道:“幾更了?”

  “三更了,大當家。”門口戍衛的軍情處銳士回答道。

  “三更,快了,這樣的日子要結束了。”桃夭夭呢喃了一句,起身離開案桌,走到門口,“讓諸位統領立即過來聽令。”

  吩咐完這句話,桃夭夭伸了個懶腰,好在門口的戍衛都是女子,她倒不用擔心自己曲線畢露,看了一眼天空,繁星點點,這意味著明天又是一個好天氣。

  “也不知李從璟這廝能不能打贏這一仗。”她又喃喃自語了一句,說完,暗自呸了一聲,惱道:我擔心這廝作甚!

  不多時,在這座城中的軍情處大小統領都到了房中,男男女女共有六七人。他們進來的時候,桃夭夭已經坐回到了案桌後面。

  “這兩日的情況如何,都說說看。”桃夭夭看向眾人。

  第五姑娘率先開口道:“依照桃姐姐的吩咐,各部在收縮人力的同時,賣出破綻讓對方占了些小便宜,但對方的底細,我等都已經摸清楚。他們有多少人,落腳點在何處,用什麼方式傳信,都在我們掌握之中。”

  想了想,桃夭夭又問第五:“軍帥行動此番是由你照料,大軍行動周邊的暗虎人手都控制住了?”

  第五姑娘拍著胸脯道:“桃姐姐放心好了,保證軍帥的行動沿途不會有人察覺,待到他們察覺的時候,那肯定是軍帥已經到了目的地,準備動手了。”

  桃夭夭“嗯”了一聲,輕輕點頭,站起身,環視眾人一眼,正色道:“軍情處向來為大軍眼睛,每有戰事,軍情處都為先驅,奮戰在第一線。但自軍情處組建以來,從未遇到過真正的對手。這回,我們真正的對手來了。”

  “這是一場從未有過的戰爭,超出了常規作戰的模式,沒有前車之鑒可以遵循,一切都靠你我殺出一條血路。軍情處成立當日,軍帥就說過,狹路相逢勇者勝。現在,我將這話送給你們。”

  最後,桃夭夭沉聲道:“佛曉時分,各部行動。此戰,就算拼到最後一人,也只許勝,不許敗!”

  眾人應諾。

  桃夭夭揮揮手,眾人魚貫出門。

  各位統領走後,桃夭夭回到里間。里間有兩名軍情處銳士,看押著一位神情萎靡的人犯——崔玲瓏。

  看到桃夭夭進來,崔玲瓏眼中迸射出仇恨的目光,仿佛要將桃夭夭燒化一般。在崔玲瓏面前坐下,瞄了她一眼,見她一臉憤恨,桃夭夭失笑道:“怎麼,你有什麼話想說?”

  “你們不會得逞的!”面無血色的崔玲瓏咬牙切齒道,她的聲音很低啞,大概是飲食不濟的緣故。

  桃夭夭望著崔玲瓏好大一會兒,緩緩道:“若是沒有你招供的暗虎情報,這回行動我們就算要得手,可能會難上許多,代價可能也要更大一些。但既然有你這位二檔頭提供的資訊,我們對暗虎已是瞭若指掌,而暗虎對我們卻還只是甚少,以有心算無心,我們又計畫周密,你說我們有什麼理由不得逞?”

  崔玲瓏一陣掙扎,但是她被綁著身子,這樣劇烈的動作只會牽動她的傷勢,她像一隻餓狼一般嘶吼起來,“你和李從璟都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桃夭夭哂笑一聲,站起身,失去了和崔玲瓏繼續談話的興趣,臨走之前俯視著她淡淡道:“看來你已經完全崩潰了,要不然也不會只剩下謾駡。現在,我要去收拾你往日的部下了,你很快就會和其中很多人團聚的。如果那人知道你背叛了他,我想他會很‘開心’的……”

  說完這話,桃夭夭已經出了門,只留下崔玲瓏在原地不停嘶喊咒駡。

  某地,李從璟的視線中出現了一座城池。

  他笑著對莫離道:“走吧,是時候給段凝來一記狠的了。要不然他還真以為百戰軍是軟柿子,可以任由他揉捏了。”

  莫離笑意盎然,“這時候段凝說不得正笑得歡暢呢,他的三路大軍,卯足了勁兒向西賓士,可是打著一口將百戰軍吞下去的打算,這會兒那邊的戰事應該已經開打了。”

  “不得不說,段凝的胃口真的很大。”李從璟不無促狹道,“相比之下,我的胃口就小多了,我可沒想過吃下他麾下的三萬梁軍,我只想吃下他一個人,能得如此,我的肚子就分外飽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6 20:34

第158章 謀主智算敵軍行,三千銳士擒段凝

  作為一個在資訊爆炸時代生活了半生的天外來客,李從璟的軍事思想較之同時代的軍人要靈活得多,視野也要開闊得多,這些潛移默化的東西在李從璟執掌一軍之後,效用愈發顯現出來。先是組建百戰軍軍情處,著力於軍情資訊,其作用如何,已經在以往的戰爭中得到證明。這回李從璟單帶三千君子都百里奔行,也是如此。

  出現在李從璟視野中的城池,不是別的城池,就是新鄉城。

  段凝現在就落腳在新鄉城。作為三萬梁軍的指揮部所在,段凝所在的新鄉城,是其大軍的後方中樞,同時,也是梁軍軍力最為薄弱的地方。這很好理解,戰爭開始之後,交戰的地方,才是雙方囤積重兵的地方。在段凝眼中,百戰軍主力現在所在的地點,是此番大戰的關鍵點,他的三萬大軍分為三路,正是往那裡奔襲而去。

  今日天明,那一方的戰爭就已經打響。

  此刻駐紮在新鄉城的梁軍,只是段凝的護衛親軍而已,而且還不是主力。親軍作為主將嫡系中的嫡系,自然是要去前線撈軍功的,躲在後方作甚?所以此番梁軍防備最弱的地方,就是後方。

  但要穿透前線到達敵軍的後方,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這就好比進家門要入後院,前院都是有層層人力把守的。而且,後方往往比前方要更危險,因為你已經孤軍深入。

  現在,李從璟帶領君子都,就到了梁軍後方段凝指揮部的眼皮子底下,這在平常看來幾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然而,更為重要的是,李從璟緣何會出現在這裡?又是怎樣越過梁軍防線的?

  李從璟一聲令下,三千君子都銳士立即圍了新鄉城。新鄉城上的梁軍,在發現君子都的時候,就如同看見鬼一般,無不嚇了一大跳,城頭一片驚慌之聲,有人急忙去稟報段凝,同時緊閉城門。君子都俱都是騎兵,沒有給梁軍反應的時間,在段凝還沒到城頭的時候,就已經完成了對新鄉城的合圍。

  李從璟策馬不緊不慢到達新鄉城城下時,城頭的梁軍駭然之餘,有小校大聲喊話,問城下來者何人。李從璟氣定神閑的往城頭看了一眼,取下弓箭,相距百步一箭射過去,鐵箭飛射而出,射斷了小校身邊的“段”字大旗,驚得小校差點兒抱頭鼠竄,在君子都一片哄笑聲中,半截大旗掉落下城牆,林雄大聲回了一句“百戰軍李從璟到此,叫段凝速速滾出來!”

  城上樑軍在這一箭之威下,個個面無人色,待聽到是李從璟親至,更是震驚。人的名樹的影,百戰軍從無一敗的戰績是真刀真槍拼殺出來的,李從璟用兵莫測都有萬千顆人頭作為陪襯,豈是能叫人小瞧的?況且三千君子都毫無道理,突然出現在兵力虛弱的新鄉城外,就已經說明了很多問題。

  看見城上樑軍反應,莫離曬然輕笑道:“段凝久為梁軍北面招討使,率領十萬大軍在河上駐紮數年,本以為軍威不差,現在看來,卻是叫人失望了些。”

  李從璟笑道:“本是豪強之家,家中防衛嚴密,正派了家丁去對付強盜,突然叫盜賊半夜持刀闖進了臥室,便是好漢也要驚慌,何況段凝?”

  “接下來如何?”莫離問。

  李從璟淡淡吐出兩個字:“攻城!”

  ……

  早在百戰軍出發趕往河上時,莫離便就暗虎會如何對付李從璟,與他進行了討論,在得到段凝率領三萬梁軍西來的消息時,李從璟和莫離又對戰事進行了推演。經過幾日緊鑼密鼓的“廟算”,聯合各方傳回的消息,在大戰之前,李從璟就制定了這回百戰軍的作戰計畫。

  當時當日,李從璟與莫離的謀劃,可以接著李從璟那句“上回是他對老子發難,還差點兒幹死老子,你怎麼不問問老子要怎麼做?”開始。

  李從璟話雖如此說,但戰爭乃是一件嚴肅無比的事,所以他還是示意莫離先說說他想法。他們試圖先弄清敵方的意圖,再來制定應對之策。

  莫離說:“驛站埋伏刺殺之事,是那人率先對你發難,你被迫應對,若是他得手也就罷了,此事了結,偏偏他沒得手。既然刀子已經亮出來,那麼開弓沒有回頭箭,有些船上了就下不來,有些路走了就回不了頭,只能埋頭行到天黑。這件事發生之時,即代表著那人和你之間的戰爭已經打響。既然戰爭已經開始,那麼在分出勝負之前,便不會停止;這是一場你死我活的搏殺,只有一方徹底倒下了,死亡了,搏殺才會落下帷幕。李哥兒以為然否?”

  “自然如此。”這是很顯而易見的事實,李從璟不需要否認,他笑了笑,“更何況我們還抓了崔玲瓏,殺身之仇,奪妻之恨,如何能夠甘休?這回他失了手,就必然會有下一次行動。下一回動手,他就不僅是要致我於死地,更要奪回崔玲瓏了。”

  莫離笑道:“所以你事先就放出了崔玲瓏沒死,並且還被隨軍攜帶的風聲,為的就是接下來的謀劃吧?”

  “知我者,莫離也。”李從璟哈哈一笑。

  “既然要動手,自然是宜早不宜遲,前番他驛站刺殺之舉,可謂果斷,動作也是極快。觀其往日之言行,可知其來日之舉止。可以想像,接下來他的行動,必定也十分果斷,而且迅捷。”莫離說,頓了頓,“從邏輯的角度上來說,他要對付你,無非兩種方式。一者,直接使用其自身勢力,對你直接發難,就如驛站刺殺;二者,借用他人之力,間接對付你。”

  李從璟搖頭道:“第一種方式不大可能,且不說他自身勢力本就弱小,此番河上大戰,他也沒有太多機會對我動手,更別說擅自動手會引起諸方主意了,更重要的是,經歷上次之事後,我必定嚴加防備。所以,我料定他必定採取第二種方式。”

  莫離點頭,“第一種方式易於防範,第二種方式則防不勝防,因為我們很難預料他將假借何人之力。”

  李從璟沉吟道:“這也不難分析,他要聯合他人對付我,自然要選擇我的敵人。而眼下,經過魏州一行,扳倒吳靖忠之後,我朝中的敵人已是屈指可數,而能在河上戰場給他提供助力的就更少,這樣的人,不難分析得出。”

  “然也。”莫離笑容更甚,“事實是:河上戰場,百戰軍最明顯也是最有實力的敵人,就是梁軍。所以那人要動手,必定選擇梁軍作為助力。選擇梁軍,有三個好處。”

  “哪三個好處?”李從璟問。

  “其一,出其不意,誰也不會料到他竟然能跟敵軍聯手;其二,不留痕跡,不管此事成與不成,證據都在梁軍那邊,我們縱然懷疑,也無法查證;其三,一勞永逸,梁軍與其他人不同,梁軍若敗百戰軍,必定趕盡殺絕,如是,你當再無翻身之機。”莫離拿著折起的摺扇畫著圈,“有此三個好處,即便通敵乃是大險之事,那人也願意鋌而走險。現在我們要解決的問題是,他到底會選擇哪位梁軍將領作為盟友。”

  李從璟嗤笑一聲,又沉思道:“這也不難分析。如今河上樑軍,有實力的就那麼幾位,大致可以分為兩方,一為王彥章,一為段凝。王彥章是被重新起用之將,在河上樑軍中根基不深,根基不深,就不敢肆意妄為,不敢肆意妄為,就不敢與敵軍結盟互利,況且王彥章一身正氣,如此之事只怕是也會不恥。如此說來,那人必定選擇段凝一方之將,而段凝一方的將領,以段凝為首,他自然沒有舍其首就其尾的道理,況且段凝此人,乃諂媚小人,嫉妒賢能,醉心弄權,如今他被王彥章奪了軍權,正是想要翻身的時候,若聯合段凝,送給段凝一份‘功勞’,則段凝大有可能動心。”

  莫離很認同李從璟的結論,他接著道:“此番若是段凝西來迎戰百戰軍,則此事八九不離十了。在得出這些答案之後,接下來我們面臨的問題,就關係到具體戰爭細節方面了。即,那人和段凝如何合作,又打算怎樣算計百戰軍。”

  李從璟露出一個會意的笑容,道:“莫哥兒,說說你的想法。”

  莫離微微一笑,在李從璟面前他無需客套,更無須藏拙,直接道:“兵法雲,以己之長攻彼之短,取勝之道也。今番如是。那人手中有兵,但兵不可妄動,所以他能用的力量,便只剩下暗虎。暗虎為情報殺手組織,有兩個功用:眼與刀。而段凝手中有大軍,大軍所至,戰場廝殺也,為取勝之根本。所以,那人與段凝的合作,是很明顯的一種方式:暗虎為輔,梁軍為本。”

  “如何為輔,如何為本?”李從璟問。

  “以輔為援,以本取勝。”莫離先道八個字,而後開始緩緩解說,“暗虎,類似於軍情處。眼睛的功用,是為大軍探聽敵情,刀子的功用,是戳瞎對方的眼睛,同時,也可能刺殺敵方要將。所以暗虎所行之事,就是軍情處以往所行之事。在暗虎為梁軍掌控了視野,而蒙蔽了百戰軍的眼睛之後,梁軍趁勢而進,以百戰軍以往的戰法,或者奇襲,或者迂回,總之,以出其不意制勝!這,便是暗虎與梁軍合作之道!”

  聽完莫離的話,李從璟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氣,沉默良久。

  半晌,抬起頭,問莫離:“既如此,我等如何應對?”

  莫離狡黠的笑了,“只四個字:將計就計。”

  “將計就計……”李從璟摸著下巴,若有所思。

  莫離頷首道:“軍情處向來都是百戰軍眼睛,暗虎要成為梁軍的眼睛,就要先對付軍情處,將軍情處在河上的眼睛盡數拔去,讓百戰軍成為瞎子,只留下他們的眼睛。既然暗虎有如此打算,那我們便順了他們的意思,令軍情處在各地的銳士,賣出破綻,讓暗虎占些便宜,讓他們自以為已經控制了軍情處的情報傳遞,同時,令軍情處明修棧道暗渡陳倉,在收縮兵力的同時,借助暗虎行動的痕跡,盯緊暗虎。在必要的時候,雷霆一擊,將暗虎盡數捕殺,讓梁軍成為瞎子聾子,而我等趁勢進軍,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給他一個措手不及!”

  “奇也,正也。此計甚好!”李從璟哈哈大笑,“莫哥兒果然是我之大腦,不愧謀主之稱!”

  “些許小計而已,當不得軍帥如此誇獎。”莫離裝模作樣拱手一禮,隨即和李從璟相視大笑。笑罷,補充道:“此番往河上,有了如此行動依據,就看梁軍怎麼出招了,關鍵是選對時機,抓住機會,如此方能畢其功於一役。但若是沒抓對時機,則有可能偷雞不成反蝕把米。當然,暗虎和梁軍也可能有其他行動,這都需要後續情報到手之後,再做分析。王彥章是當世名將,觀其取德勝南城之戰,可知其用兵如神,也需得防範他有什麼後手。個中曲折細節,李哥兒熟思之。”

  ……

  新鄉城外,君子都四面攻城,其勢如潮。

  李從璟和莫離立馬城外,觀戰場局勢。

  “果如之前你之所料,段凝以暗虎為輔,對河上各地軍情處銳士動了手,而他自己則派出三萬大軍,兵分三路對百戰軍展開合圍,他自己坐鎮後方,調度全域。”李從璟面露笑意,“只是段凝恐怕想不到,我們會突然出現在他眼皮子底下。戰場廝殺,意氣之爭。梁軍突見我軍,已是意外驚懼,不知戰場形勢何如,士無戰心,這新鄉城梁軍亦不多,旦夕之間定然是我囊中之物也。”

  莫離彈了彈白袍褶子上的灰塵,氣態瀟灑,微笑道:“李紹城已經令斥候送來消息,他那邊的大戰已經開打,三萬梁軍合圍,士氣如虹,確實不容小覷啊。”

  李從璟神色淡然,“李紹城是個將才,隨我左右日久,指揮大軍應戰不在話下。又早就得了我的命令,據險而守,加之彭祖山和孟平等將相助,即便是面對近兩倍于己的梁軍,也是萬無一失。退一步說,堅持了十天半月無虞。十天半月,何須那麼久,段凝一旦成為我囊中之物,梁軍必潰。”

  莫離雖然表面上雲淡風輕,實際上心思在急速周轉,思慮各方,“軍情處最新消息,他們對各地的暗虎殺手,也都展開了反攻。桃統率憋了好幾日的氣,這會兒發洩出來……嘖嘖,小生都不敢想那場面,那些暗虎殺手,唯有自求多福嘍。而沒了暗虎的消息,段凝從一切盡在掌握,到失去一切消息,這就好比千里目突然成了瞎子,夠他慌得了。”

  李從璟有些得意,微微頷首,“咱們這回將計就計,在得知段凝在新鄉城後,從三灣河谷一路殺過來,沿途沒有梁軍探子發現我們的行蹤,就已經說明軍情處的安排沒有大問題。桃夭夭的得手,應該只是贏多大的問題,失手應無可能。”

  莫離表示同意李從璟的觀點。

  這時,君子都的攻勢停了下來,第一波試探性進攻結束,將士退後,稍事休整,再依照剛才試探的結果,重點進攻梁軍防禦薄弱點,準備一鼓作氣拿下新鄉城。這回李從璟沒有選擇圍三缺一,就是不打算放跑段凝。新鄉城上的梁軍,在見識了君子都的勇猛之後,本就沒有幾分鬥志的士氣,已是跌倒穀底,要不是段凝在此,他們又多是段凝親軍,怕是早就要出現潰逃的跡象了。

  趁著雙方暫歇的空檔,一身鮮亮甲胄的段凝,在一眾護衛的擁簇下走上了城頭,先是來來往往鼓舞了一番士氣,然後站在城樓前,叉腰指著李從璟大罵不休,要李從璟過來答話。

  李從璟策馬前行兩步,笑呵呵的望著素未謀面的段凝,令身邊親衛大聲說話:“真是聞名不如一見,段將軍用兵如神,本帥今日領教了。原來這世上尚有一種留著屁股給人家踹的戰法,可是頭回得見,得多謝段將軍賞臉呐!”說完,眾人哄笑。

  段凝大怒,也讓親衛大聲回答:“李從璟你休得囂張,你可知本帥的三萬大軍,已經將爾等主力包圍,正在聚殲?不出今日,必有勝報傳回!李從璟,你的死期就要到了!”

  兩將陣前對罵這種事,無非是長自家志氣,滅他人威風,借此振奮士氣罷了。尋常士卒不知大軍戰略層面的東西,也不知道各方戰場形勢,因而這種時候往往不是比拼誰家已經得勢,而是比誰家的口才好,能說倒對方。罵戰勝的一方,士氣能顯著提升,有利於廝殺。如今段凝已是身陷危境,自然要借助這種方式,好好堅定一下士卒戰心,要不然必死無疑。

  聽了段凝的話,李從璟嗅之以鼻,回應道:“今日本帥能領君子都到你眼前,難道你還不知悔醒?若是你的謀劃果真成功,本帥如今當在你的重重包圍下苦戰,又何以能來攻你的老巢?本帥既能來攻你老巢,就說明你的謀劃已經敗了!段凝,你若投降,本帥尚能留你一命,若是頑抗到底,本帥自會攻破你的城池,來取下你的人頭!”

  說完,不忘策反梁軍士卒:“爾等梁軍將士且聽:如今段凝已敗,我君子都四面圍城,你等上天無路入地無門,若是投降,本帥饒爾等不死,本帥軍中半數為梁軍降卒,爾等應知。但若是爾等抵死相抗,本帥嚴告爾等,必定殺無赦!”

  段凝見李從璟能言善辯,氣得跳腳,他身旁的錦衣崔先生,見段凝落了下風,士氣更加低迷,不得不出聲幫腔,“李從璟,你軍情處的人,已皆盡死於我手,你有多少時日沒有收到情報了,你自己難道不知?我雖不知你是如何偷偷跑到這裡來的,但若是你想憑此就狐假虎威,迷惑我等,嚇唬我等,卻是休想!你且稍待,我自有大軍來援。你如今自投羅網,正省得我等去找你,今日你既然來了,這裡就是你的墳墓!李從璟,你等著受死吧!”

  他這話說得頗有道理,梁軍士氣稍振。

  李從璟自然不會認輸,繼續冷嘲熱諷:“本帥奔襲百里而至此地,若是你的人真能對付得了我軍情處,為何事先沒有得到消息,而佈置防備?你的那些殺手,現在早已成了我軍情處的刀下鬼!說起情報,你今日可收到一絲一毫情報?而本帥既然知道段凝在此,這還不能說明我大局在握?今日本帥來,就是為取段凝人頭而來,你等若願陪葬,那便怪不得我!”

  說罷,不再跟段凝繼續打嘴仗,一揮手,下令君子都全力攻城!

  段凝一看君子都又撲了上來,又惱又恐,急得團團轉。

  李從璟看著城頭哂笑一聲,爆粗口道:“媽的比,跟我打情報戰,老子比你先進了一千年!”

  回頭吩咐身後的人:“新鄉城不可守,段凝必棄城而逃,本帥看他身旁那個錦衣男子有些謀略,出城的時候可能會找人假扮段凝混淆視聽,林英,你帶人去東城門候著,萬萬不可走掉了段凝!”

  新鄉城只有東西兩個城門,李從璟所在是西城門,所以段凝要逃只能走東城門,由是如此安排。林英抱拳應諾。

  一直默默跟在李從璟身旁的丁黑,這時候道:“軍帥,請容卑職與林將軍一同前往,去截殺段凝此賊!”

  李從璟看了他一眼,點頭允許了。

  林英離開幾個時辰之後,新鄉城破。

  君子都隨即殺入城中,這標誌著這場李從璟與段凝之間的情報戰、襲擊戰,最終以李從璟的得勝而告終。

  然而要敗段凝麾下三萬梁軍,還須得段凝首級,若是讓段凝逃脫,加之李紹城不可能大敗兩倍于己的梁軍,則段凝還有重新來過的機會,若是如此,一切又回到原點。李從璟奔襲百里,為的就是段凝,自然不能讓他跑了。

  城破之後,君子都城內城外四下搜捕段凝。

  小半日之後,林英回報,丁黑已經逮住了段凝。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6 20:34

第159章 人算盡不如天算,奔離新鄉向西戰

  段凝被抓,李從璟心情不錯,他之前在城下與段凝罵戰時,丁黑就跟在身旁,以丁黑跟段凝的深仇大恨,想來丁黑是不至於認錯的。一想到此番一擊得手,李從璟表面上不動聲色,心裡樂開了花。

  不多時,一隊騎兵入城,為首的丁黑馬背上載著一人,往城頭而來。李從璟遠遠望去,見丁黑馬上的人果然是那身鮮亮的甲胄,不由得喜上眉梢,對身邊的莫離道:“此番之勝,出人意料之順利,乃是我百戰軍建功河上之兆,難得啊!”

  莫離也笑道:“段凝久為十萬梁軍主將,抓住了他,不僅李紹城之困得解,河上樑軍也必定人心惶惶,士氣低落,此番滅梁之戰,已在我手。可喜可賀!”

  說罷兩人開懷大笑,身邊眾將莫不欣喜,只覺得天大的功勞就在眼前,揚名立萬就在今日了。只有郭威略微不樂,遺憾的想:擒敵將帥,乃戰場書數一數二之大功,不曾想卻叫這新來的丁黑子給搶來了去。暗自歎了一口氣。

  眾人都很開心,但是不到片刻,他們就開心不起來了。

  丁黑擰著馬上的人到了李從璟面前,將那人丟在李從璟腳下,抱拳道:“段凝在此,但憑軍帥發落!”眾將士都看著他和被他丟在地上瑟瑟發抖掩面羞愧的段凝,各自面帶笑意,連帶對這個新來的傢伙都順眼了許多。

  李從璟沒管段凝,先拍著丁黑的肩膀,欣慰的勉勵了他幾句,“前日得卿,便知卿早晚為我建功,只是不曾想來得這麼快罷了,卿真乃是我之福將,得卿在左右,日後我不知要平添多少功勞啊!”

  丁黑依舊是那副刀刻的表情,仿佛永遠不知道變化似的,李從璟這番話說得極為真誠,丁黑竟然沒有神色變化,可見他是個喜怒不形於色的人,或許他還未從前日的悲傷中走出來,因而不會喜悅。丁黑道:“請軍帥查看此人是否為段凝,若得軍帥驗證,卑職這便要砍下他的人頭,祭奠小青和我死去的鄉親!”

  李從璟也不再做樣子,俯身去提段凝,意欲將他拉起來看看他的面貌。

  突然,一點寒芒先到!

  變故,來得如此突然。

  在李從璟去拉段凝的時候,之前一直畏畏縮縮的段凝,突然從懷裡拔出一把匕首,以閃電之勢,刺向李從璟胸口,面色猙獰!

  誰也不曾料想會有如此變故,段凝既然已被俘虜,在眾將士眾目睽睽之下,他不想活了,焉敢向李從璟發難?這是眾人怎麼都想不到的事!而且兩人近在咫尺,李從璟一臉得意笑容的去提他,根本就不可能有半點防備!段凝看準時機,這會兒突然出手,動作快得不可思議,根本也不能給人反應的時間!

  李從璟也沒有想到段凝到了這個份上,竟然還會想要殺自己,更想不到他身上還藏有利刃,在段凝出手的時候,他甚至連表情變化都沒有完成,驚愕意外的眼神只流露出一半,段凝的刀尖就接觸到了他的胸甲!

  滿座之人俱皆意外,電光火石之間也都沒有來得及做出應對,包括李從璟本人。莫離號稱算無遺策,也無法料知眼下變故!

  但有一人例外。

  在段凝動手的時候,一直看著段凝的他也動了手。

  在段凝匕首的刀尖已經觸及李從璟胸甲的時候,他的腳踹在了段凝肩膀上,不等匕首刺破胸甲,他就將段凝踹翻在地!

  丁黑。這個身手非凡的刀客。他的刀格外的快,所以他的眼神也格外鋒利!更為重要的是,他的動作跟得上他的眼神!

  丁黑一腳踹翻段凝之後,手中已經多了一把出鞘的長刀,架在還來不及爬起的段凝脖子上,眼神凜冽。

  “大賊!”林英嘶吼一聲,目疵欲裂,跨出一步,緊跟著丁黑的刀,一刀斬向段凝的脖子,將他的腦袋砍了下來!

  他本是李從璟護衛親軍出身,而今竟然有人差些在他面前殺了李從璟,他悔恨交加,盛怒之下出手,哪有半分餘地,一刀斬下,鋒刃在切斷段凝的脖子之後,直接砍進了磚石裡,入石三分。

  一擊拿掉段凝性命,林英棄刀,轟然跪下,拜倒在李從璟面前,哭喊:“末將護衛不周,請軍帥取下末將人頭,以正軍法!”

  眾人皆盡跪倒而拜,異口同聲:“我等護衛不周,請軍帥責罰!”城頭上,跪倒一大片。丁黑同時也跪下身。

  莫離臉色蒼白,失神不已,雙手微微顫抖,連摺扇掉到了地上,都沒有察覺,這會兒勉強看了李叢景一眼。他雖不是武夫,但方才之驚險,李從璟喪命只在瞬息之間,他簡直不能想像段凝得手的後果!

  李從璟早已恢復正常神色,面對眾將士的請罪,他置若罔聞,邁步走到段凝身前,撿起了段凝血淋淋的人頭,仔細端詳。

  末了,李從璟說了一句話,“此人並非段凝。”他雖極力克制情緒,但這句話說出口,仍是殺氣騰騰。

  “什麼?!”眾將士莫不大驚失色。

  旋即,百十道殺人般的目光,一起射向俯身而跪的丁黑。林英大怒起身,一把拔出鑲嵌在磚石上的橫刀,指向丁黑,“丁黑,你竟然帶了個殺手來見軍帥?!”

  現在跟在李從璟身邊的將士,都是李從璟貼身親衛,他們前日也見識過丁黑殺梁軍時的身手,這會兒林英一拔刀一聲吼,立即紛紛拔刀出鞘,將丁黑圍在中間,個個神色不善。林雄更是護在李從璟身前。

  一片刀光中,丁黑仍舊半跪著身,並不曾有半分動作,沉默得猶如一塊堅石,仿佛周遭發生的一切都與他無關。

  李從璟撥開林雄,向前兩步,走到了丁黑面前。

  丁黑這才抬起頭,直視著李從璟。

  那目光,竟然是分外坦然平靜,沒有半點兒波瀾。

  “把刀都收起來!”李從璟沉聲道,“方才若不是丁黑相救,本帥早已身死,丁黑焉會害我?你們把刀指著救我之人,是想作甚?!”

  眾人聞言,立即訕訕。

  莫離在一旁沉默不語。

  林英猶且不甘心,道:“可俘虜是他抓回來的!”

  李從璟冷然道:“本帥早就說過,段凝若逃,必定令人假扮自己。這人身材相貌與段凝都有相似之處,又一身段凝之前所穿甲胄,丁黑如何分辨得出?都給本帥將刀收起來!”

  眾人這才收了刀,有的人對丁黑露出歉然之色,不過林英倒是沒有,護衛主帥乃是重責,便是錯怪了人,他也不會覺得有什麼。

  扶起丁黑,安慰了他一句,示意他不要將方才之事掛在心上。丁黑嘴角動了動,終究是沒有多說什麼,只是默默抱拳。

  “李哥兒,段凝已遁,如今已追之不及,我等如之奈何?”莫離這時候問。

  李從璟長吐一口氣,“人皆有勢運,段凝能為十萬梁軍主將,可見其勢運不小,這回他僥倖逃脫,也是他勢運未盡。怪不得眾將士。”安撫了一下軍心,李從璟繼續道:“此番本想擒段凝而一勞永逸,贏下此戰,但如今此事已不需再提,既然如此,那就堂堂正正迎擊梁軍!段凝既逃,梁軍無帥,本帥還能贏不了他們?”

  “本帥令:君子都立即集結,捨棄新鄉,即刻火速西馳,支援大軍主力!”

  ……

  新鄉以東三十裡之外一處密林中。

  兩三百梁軍騎兵集結於此。這些梁騎看起來都有些狼狽,面上的神色也有些低落,下了馬三五成群聚集在一處,小聲嘀咕著些什麼。他們從新鄉城一路奔逃至此,後有君子都追兵,張惶不已,好在君子都現在都撤了回去,他們這才有機會停下來暫歇片刻。

  人群比較集中的地方,有一位著普通將士衣甲的漢子,頭髮略顯散亂,眼中猶殘留有驚懼之色,在他身旁,有一位著錦衣長袍的男子,正在向西張望。這兩人,前者是段凝,後者是那位“崔先生”。

  “真是想不到李從璟這廝竟然會悄無聲息出現在新鄉城外,也不知他是怎麼跑過來的,害得本帥差點兒把命丟在新鄉,真是晦氣!”段凝惱羞成怒的咒駡了幾句,看了正在張望西方的崔義符一眼,冷哼一聲,“先生不是說你的手下個個都是精銳殺手,在江湖上都是聲名赫赫之輩,這回來河上,早已經將李從璟軍情處那些碟子都控制好了麼?現在這又是怎麼一回事,李從璟出現在我們眼皮子底下,竟然沒有一個人發現,先生不覺得應該解釋一二?”

  崔義符有苦說不出,索性不作辯解,而是說起了眼下的事,道:“方才若不是在下出面,攔住了那黑衣刀客,段將軍現在還能在這嘲諷在下麼?”

  段凝頓時啞然。方才他們一路東逃,君子都在後面緊追不捨,忽然從路邊竄出一個黑衣刀客,舉刀就朝段凝殺過來,段凝和其親衛都在慌張逃命,誰也沒想到路邊竟然跳出來這麼個殺神。再說那刀客身手也確實厲害,一個措手不及,段凝身邊親衛被連殺數人,那刀客就將刀架在了段凝的脖子上。那時候,是崔義符出現,阻止了黑衣刀客的殺機。

  那黑衣刀客似乎認得崔義符,真住了手不說,還被崔義符拉到一邊耳語了許久,最後那刀客不知怎麼就放棄了要殺段凝的打算。末了,崔義符將早就準備好的假扮段凝的人拉了出來,交代一番,讓黑衣刀客帶了回去。

  這一連串的事,從黑衣刀客突然出現,刀架到自己脖子上,到崔義符一聲呵斥,黑衣刀客停下手,最後黑衣刀客帶著一個假冒的自己離去,段凝真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無論如何,被李從璟踹了屁股,段凝心中很氣惱,但在李從璟手上撿了一條命,段凝又很慶倖,在這兩種矛盾的心情交雜下,段凝心中的真不是個滋味兒。

  在此處休息了許久,崔義符歎了口氣,道:“新鄉城沒有大動靜,看來沒有得手。”露出遺憾之色。

  段凝莫名其妙,拉著崔義符問了半天,崔義符終於將個中曲折給段凝說了。段凝聽罷,一愣一愣的,張大的嘴半天沒合上。最終,也是默然無語。

  入夜之後,君子都撤離新鄉城,向西而行的消息傳到段凝這裡,崔義符勸他:“如今李從璟西去,必然是為了對付段將軍麾下三萬大軍,段將軍應當儘快趕過去主持大局!”

  段凝想了想,果斷搖頭,“李從璟就在前面,我們人手不多,跟過去要是被李從璟發現,那豈不是送上去給人家下酒?不能去!”

  “可西邊兒有段將軍麾下三萬大軍,正在與百戰軍交戰,難道段將軍要舍其自己部屬不顧?”崔義符有些生氣。

  段凝歎了口氣,語重心長道:“作為主將,驟然遇襲已是讓前方將士擔心,但如今本帥無恙,前方將士想必也能安然對敵,李從璟那廝狡猾得很,若是我現在湊上去,被他設計捉了去,那才是害了前線三萬大軍,此誠不可為之。”

  ……

  “李紹城如今駐守在曲城,昨日辰時,三萬梁軍出現在曲城外,圍了城池。最新戰報,是李紹城昨日與今日與梁軍交陣數場,各有損傷。李紹城留彭祖山鎮守城池,自己帶著孟平駐紮在城外,昨日與梁軍交戰,便是在城外陣戰。”

  從新鄉城出發,君子都連夜回師,到了翌日黃昏,終於趕到了百戰軍主力駐紮之處,隔著十來裡的距離,讓君子都隱蔽停留之後,李從璟帶著一干人等接近了曲城,尋了一個高處,觀察曲城外的梁軍營盤。

  曲城不大,位於唐梁交界處,時常易手。梁軍北攻時,曲城為梁城,唐軍南下時,曲城為唐城。這回百戰軍東來,曲城又到了李從璟手裡。這樣一個四戰之地,又非要塞,城防自然談不上如何堅固,李紹城將百戰軍精銳盡數駐紮城外,與梁軍陣戰,可進可退,無疑是一個正確的抉擇。

  從李從璟所在山包望過去,可見曲城如盤,城外有營寨,是百戰軍所在。再往外,是連成一片的梁軍大營,軍帳如星,望樓如戟,巍峨壯觀,充滿肅殺之氣。這時分,兩方營寨前的空地上,正有雙方軍陣,軍陣由無數個小方陣組成,而成一個大矩陣,如鐵蟒。

  梁軍圍城,軍力佈置雖然有側重,但單一方向上的軍力並不比李紹城的多上多少,這會兒,兩個嚴整的軍陣前,是正在激戰的戰場,雙方人馬廝殺在一處,雖然李從璟與交戰的地方隔得有些遠,但金戈鐵馬的聲音依稀能聞。

  “看戰場形勢,雙方勝負局面尚在兩可之間。現在在城外與梁軍激戰的,是孟平所率的精銳步卒大軍。”郭威看清了戰場情況後問李從璟,“軍帥,我等如何行動?”

  李從璟沒有立即回答,如今天氣漸漸熱了,眾人在太陽下曬了半晌,都已是滿臉汗水,由此可以想見,正在交戰的雙方將士,甲胄下的身體是何等燥熱,怕是汗水和血水摻和在一起,分不清彼此了。

  他問郭威:“你且說說看,我們該當如何?”

  郭威跟隨李從璟雖然時日不長,但並不是一個不知兵的,算起來他從軍也快一年了,本身天賦高,又好學,這會兒看清戰場形勢,心中對接下來如何行動,在李從璟問起之後,是有一番腹稿的。

  郭威沉聲緩緩道:“目前我等剛到此地,優勢在於出其不意,所以奇襲可用。但是經過長途奔波,將士都有些勞累,不如等到夜裡,襲擊梁軍營地。如今有梁軍阻隔通道,我等不能和李紹城和孟平將軍取得聯繫,但想來若是我們晚上襲擊營地,他們定然也會配合,這點默契應該是不用擔心的。若是如此,此事大有可為。”

  這就是非常人和尋常人的區別,尋常人能將自己分內事做好就不錯了,怎會去想太多其他問題,而一直想要走到更高的地方去的人,才會思考高位者會思考的問題。決定一個男人前程的,往往是眼界和心胸。

  李從璟很認同郭威的意見,點頭道:“既然如此,那就這麼辦。吩咐下去,眾將士抓緊時間休息,待到子時,夜襲梁軍營地!”

  在眼下情況下,大軍行動也無需太多其他謀劃,因為可供的選擇也不多。而曲城外的梁軍還不知有一支三千人的騎兵隊伍,早就離開了百戰軍主力,去他們身後踹了他們主將屁股一腳,這會兒又到他們身後,準備踹他們的屁股了。所以郭威的計策是切實可行的,而且最為直接有效。至於能取得多大的戰績,就要看具體的行動了。

  李從璟帶著一干人等離開山包,回到君子都隱蔽處,開始修養身息。養精蓄銳。

  天色漸漸晚了,到日暮時,留在高處繼續監視曲城戰場的將士回來稟報李從璟,雙方已經罷戰了。

  子時前夕,李從璟一邊擦拭自己手中的橫刀,一邊留意丁黑。

  丁黑也在擦拭自己的刀。他的刀多,擦起來更加麻煩些。但殺起人來,也要有威力得多。

  子時,李從璟跨上戰馬,帶著君子都,如一支離弦的利箭,直奔梁軍大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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