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爭幻想] 1852鐵血中華 作者:緋紅之月 (已完成)

 
王烏鴉 2018-3-8 15:53:0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382 64991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9 00:04

第109章 天國分崩(十)

  6月5日,一份報告放到了韋澤的案頭,韋昌榮神色嚴肅,可見事情並非韋昌榮最初想的那麼簡單。

  報告開頭就在說,事情查出剛剛開始。首先是五名人事處人員透露消息,而去人事處探聽消息的人高達四十幾名。而這五名人事處人員裡頭,五個人全部有接受其他人請吃飯的經歷,其中兩個還有收取別人賄賂的行為。四十幾名探聽消息的人中,有十幾個牽扯行賄。

  看完了這個報告,韋澤登時就有些惱怒起來。這都是什麼破事啊!人事處一旦牽扯到行賄,韋澤第一個能想起來的情況莫過於買賣官職。光復軍進入廣東才不過一年多一點的時間,這支部隊的歷史也不過是五年。韋澤實在是不好說現在出現的問題到底是來的早還是來的晚。

  站起身做了幾次深呼吸,韋澤好不容易穩定住了情緒。來得早也好,來得晚也罷,韋澤是不會允許光復軍就這麼下去的。一支部隊內部的腐敗會直接動搖這支部隊的基礎,不好好整頓一下是絕對不行了。

  “都督,這件事怎麼做才好?”韋昌榮的臉色也不太好看,事情的確超出了韋昌榮的想像。原本韋昌榮覺得有些兄弟嘴不嚴,有些兄弟太好事。兩邊湊到一塊,幾杯酒下肚,有人就忍不住開始胡言亂語。

  事實證明,韋昌榮最初猜想的事情的確發生了。而調查結果顯示,整個事情的發展大大超出了韋昌榮想像的極限。有些人從嘴不嚴直接變成了貪婪的索取。對付這些人,韋昌榮實在是沒想出送上軍事法庭判處死刑之外的應對模式。

  “昌榮,這件事不能殺幾個人嚇唬一下就完事。”韋澤說道。

  韋昌榮也覺得不能輕易的放過這幫混蛋,但是韋昌榮也拿不出什麼更好的辦法讓他們以後不敢再犯。他問韋澤:“都督,這件事該怎麼做?”

  “昌榮,這件事不能藏著掖著,全軍上下都得弄清楚什麼是對錯!”韋澤終於忍不住有點激動了,“你看過雷虎手下那個叫宋武的旅長的報告了麼?”

  “他沒行賄,我就沒注意。”韋昌榮答道。

  韋澤冷笑道:“這個人很有代表性,首先那他也知道自己做的不對。但是他覺得以他身為旅長的地位,別人不能說他不對。至少是職位比他低的不能說他不對。”

  “哦?”韋昌榮應了一聲,片刻後韋昌榮突然笑出聲來。不等韋澤詢問,韋昌榮主動說道:“四叔啊,你別說,我和他有些想法其實一樣呢。”

  雖然對韋昌榮的誠懇很滿意,韋澤卻還是帶著不高興說道:“哼!這種想法當然很正常。好歹這幫人總算是知道自己是光復都督府裡頭的一員。可是這幫傢伙現在當了官就覺得自己是個人物了。就能定別人的善惡決對錯了,可別人卻不能定他們的善惡對錯!這TM就是扯淡!”

  韋昌榮看韋澤並非是完全生氣,很奇怪的,韋澤的表情中有著一種躍躍欲試的跡象。那可是韋澤遇到強敵時候才會出現的跡象。但是韋昌榮很聰明的對此避而不談,他笑道:“四叔,兄弟們打天下圖的不就是這個麼?”

  “你說的沒錯,他們圖的就是這個。可是若是現在他們真的滿足了自己的所圖,這天下無論如何是打不下來的。”韋澤說的斬釘截鐵,這種堅定的態度讓韋昌榮覺得大感興趣。

  “四叔,你準備怎麼辦?”韋昌榮問道。

  韋澤正色回答了韋昌榮的問題,“第一,該怎麼調查怎麼調查。第二,我們不能無端的毀了兄弟們的前程。所以,軍官們到軍校進修去,沒有政治部的批准認同,誰也不能畢業!”

  以韋昌榮的聰明,他立刻明白過來,這等於是要把問題軍官徹底隔離。同時韋昌榮還覺得這樣大規模的軍訓也有進行全面思想教育的功能。如果不是這樣,韋澤沒有必要下令政治部決定軍官能否畢業。

  “我現在雖然不管打仗了,我卻得問個問題。向江西運送火炮的任務由哪支部隊來負責?”韋昌榮提醒了一句。根據調查,雷虎手下的兩名旅長都和人事處有些關係。人事處也是個重要單位,能夠讓人事處那幫人出來喝酒的,基本上都得是團長以及團長之上級別的軍官,把四十幾號人真的都給抓起來的話,部隊上層就得大換血一次。至少原本你計畫裡頭出動的雷虎部隊肯定是動彈不得,韋昌榮還真心不想看到那樣的結果。

  韋澤平復了一下情緒之後說道:“既然計畫早就訂下,那就還讓雷虎的部隊去江西。但是其他軍官該來進修的都得來,咱們光復軍裡頭,首先講的是對和錯,而不是誰的官位高。TM清軍裡面倒是官大一級壓死人,然後呢?被咱們砍瓜切菜一樣的殺。咱們不能學清軍啊!”

  韋昌榮不太擅長政治,不過他很忠於韋澤,對韋澤的命令自然是絕對服從。他只是問道:“那誰起草這些軍訓命令?”

  “我來處理!”韋澤答道,“首先在軍校裡面加上每日五省!”

  現在軍校的口號是“嚴肅、活潑、團結、緊張”。若是說這對不對,自然很對,韋澤能夠充分體會到其中的精義。但是,韋澤卻覺得這些玩意未免有點太“中國式”的微言大義。也就是說,主動上進者能夠從中悟出非常多的道理。可是那幫不上進卻很有點小聰明的傢伙,也能對其進行曲解。

  所以韋澤也想讓這些微言大義變得更加直白,更沒有歧義。在這次洩密事件的刺激下,韋澤終於狠下心拿出了五省。帶著內心的羞愧,韋澤把五省的內容拍在了桌子上。

  韋昌榮拿起來一看,紙上寫了五句話。

  有否違背本心?

  有否言行不一?

  有否萎靡不振?

  有否慵懶懈怠?

  有否半途而廢?

  不得不說,這些話在韋昌榮看來比韋澤費勁氣力所講的那些道理簡單的多,也更能夠“直指人心”,引起對自己的反思。

  “都督,這個不錯啊!”韋昌榮讀了好幾遍之後,抬起頭說道。

  韋澤忍住內心的羞愧,用平和的語氣說道:“若是不錯,就在軍校裡頭當作最新標語給刷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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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9 00:05

第110章 天國分崩(十一)

  雷虎的辦公室裡頭,兩位旅長垂頭喪氣的站在雷虎面前。宋武羞愧地說道:“師長,我給你丟人了!”

  看著自己的部下,聽著這句道歉的話,雷虎也不知道該說什麼。雷虎一點都不覺得自己有什麼可丟人的。人事處裡頭有人玩忽職收取賄賂,那是人事處的問題。不管別人怎麼打聽,人事處一句“無可奉告”就能打發了。就人事處的職權範圍,誰真敢因為人事處不透露消息而報復人事處不成?這與雷虎一點關係都沒有。

  雷虎的手下所作所為在雷虎看來屬於“幹傻事”的範疇。部下幹出傻事來,雷虎就只能認。不認他又能怎麼樣呢?在雷虎看來這沒什麼丟人的地方。如果真的有丟人的地方,那就是雷虎對這件事沒有處理完。

  “你們兩個給我聽清楚,光復軍自然有光復軍的規矩,你們作為光復軍的軍人就得守規矩。你們記住,不管你們當了多大的官,不管以後你們會做什麼工作。都不要去人事處打聽你們之外的任何人的晉升問題!能記住麼?”雷虎說著說著,手指頭忍不住就開始在桌面上戳起來。雷虎不是個做事半途而廢的傢伙,既然事情已經出來了,雷虎就不能說讓此事沒個結果。這件事的是非曲直,雷虎得給手下劃出個道道來。

  雷虎的話大出宋武意料之外,他先是盯著雷虎看,從雷虎臉上看不出什麼異樣來。宋武又忍不住扭頭看了看身邊的另一位旅長趙迪,卻見趙迪站得筆直,目不轉睛的看著雷虎。

  宋武也只能扭過頭問道:“師長,你的意思是只能問和自己有關的人事安排麼?”

  雷虎聲音很嚴厲,表情倒是沒有同等的認真,他對宋武說道:“你要是能忍住不問自然是最好,不過這等事大夥也就是忍多久的問題。真的忍不住問了,那也就問了。但是你問別人的晉升算什麼意思?管好自己的事情就行了,想管別人的事情,你們真的能管麼?”

  宋武當然知道雷虎指的是宋武瞎打聽雷虎晉升的問題,他認真地說道:“我記住了!”

  雷虎生怕自己的手下再胡搞出些問題,他叮囑道:“記住就好。若是還有人來調查,就全力配合調查人員。他們問什麼,你們就實話實說。他們不問,你們也別給人家添亂。”

  沒等宋武明白雷虎的意思,趙迪已經陳懇地說道:“師長,我們什麼都不會亂說。”

  雷虎皺了皺眉頭。自家知道自家事。雷虎說這話的本思是,自己做了什麼就承擔什麼,卻也不要為了推脫責任而主動把別人給賣了。而他的兩位旅長,宋武是不夠聰明的一位,所以宋武現在只怕是拿不出“他們問什麼,你們就實話實說”的秉氣來。至於趙迪這傢伙就是聰明過頭,他關注的只怕是“他們不問,你們也別給人家添亂”這種可以推脫責任的手段。

  雷虎是懶得再和自己的部下較勁,他也下了決心,這次戰鬥任務完成之後,無論如何都把自己的手下扔進軍校好好的教育一番。男子漢若是沒勇氣承擔責任,這也未免太扯蛋了。

  大手一揮,雷虎喊道:“不談這事了!”他又放低了聲音,“咱們趕緊叫人進來開會,準備去江西!”

  光復軍的軍事會議現在分為兩級,首先就是光復會內部的軍事會議。光復會指揮槍,其首要代表形勢就是支部建到連隊上。反正政治組織度高不高,部隊也先把這個框架搭建起來了。眼下所有主要軍官基本都是光復會會員。所以軍事會議就在這幫人中間先召開。

  一開會,宋武等人就立刻跟變了個人一般正經起來。很有耐心的聽雷虎介紹完軍事行動的目的,宋武才發言:“我等到江西,贛州尚且好說,贛州向北到底打倒何方去?”

  就在眾人紛紛點頭的時候,趙迪則說道:“我等這次出兵江西,到底要帶多少馬匹?出了贛州之後糧草供應不太好保障。馬匹或許少帶些更好。”

  雷虎的騎兵師馬匹算是比較多的,但是這些馬匹總數也不到3000,其中很多馬匹品質糟糕,作為戰馬並不合適。所以騎兵師中一個旅是騎兵,另外一個旅是貨真價實的步兵。這個師算是一個合成作戰單位。騎兵作戰固然是雷虎部隊的特色,但是步兵作戰比起其他部隊沒什麼差距。

  宋武是步兵旅旅長,趙迪是騎兵旅旅長,所以趙迪主動提出削減一部分騎兵數量,以減少後勤壓力,趙迪繼續說道:“這部分騎兵在咱們廣東到贛州之間的大道上準備接應,也可以趁著這個機會完成一下對地方上的工作。”

  雷虎對此倒也沒什麼意見,騎兵師的駐地在韶關,這是廣東北方要地。從韶關北上,偏西的話就能直入湖南的郴州,向東則可以殺入贛州。韋澤還在太平軍中的時候,就帶著部隊到過郴州。現在佔領了廣東之後,進軍郴州的呼聲一直很高。韋澤卻命令部隊捨近求遠,主要進攻贛州方向。最近三次攻打贛州的軍事行動裡,雷虎的部隊負責了最近的兩次。能稱為輕車熟路。

  準備工作非常容易,但是宋武提出了部隊“疲憊”的問題,“師長,這次出發前到底能休整多久?”

  雷虎心說:“你們被調查的時候,部隊也在休整呢。”

  心裡這麼想,嘴上卻是不能這麼說的。雷虎答道:“估計得一個月吧。”

  這麼說的時候雷虎考慮的是正常的情況,很明顯,雷虎沒有考慮到林鳳祥對武器裝備的渴望程度。光復軍借著人事處洩密事件,大規模的調動軍官前去參加軍訓的時候是6月10日,6月12日,林鳳祥的使者就趕到了佛山,林鳳祥建議交貨地點在景德鎮附近。

  雷虎看了在景德鎮交貨的請求之後覺得林鳳祥是不是吃錯了藥。現在江西又不是韋澤南下時的局面,那時候雖然看著清軍重兵雲集,實際上每一支清軍部隊都沒有拼死與韋澤部隊作戰的可能性。所以韋澤的軍隊大搖大擺的南下,過江西如同散步。

  景德鎮距離贛州太遠,林鳳祥希望韋澤能夠在景德鎮交貨,估計沒有什麼惡意。但是這卻證明了林鳳祥的兵力在江西的安全範圍的邊緣也就是景德鎮附近了。如果讓林鳳祥自己專門派一支軍隊到贛州來接貨,只怕林鳳祥是做不到的。

  “都督,咱們去不去?”雷虎心中雖然不高興,卻還是先問問韋澤的態度。

  “雷虎,你去江西打這麼一路,不僅是護送軍火,還能讓清軍覺得我們近期有可能進軍江西。倒是能攪亂他們的戰略安排。”韋澤說著自己的理由。

  雷虎一聽就明白了,他答道:“都督,打到景德鎮我倒是不在乎,不過不能佔據郴州,我心裡頭覺得太不爽了。部隊的同志們也覺得不甘心啊!”

  韋澤笑起來,“打郴州,那也得先拿下廣西。這件事你放心,什麼時候把這幫軍官們給理順了,什麼時候就開始打仗!”

  1857年6月21日,咸豐皇帝得到了光復軍從廣東北上,突破了贛州直奔江西的消息。這消息令咸豐皇帝大吃一驚。就在6月初,看到了左宗棠和曾國藩兩人分別發來的消息,咸豐皇帝已經確定了石達開的戰略考量就是拿下浙江與上海,然後進軍福建。

  在安徽、江蘇有太平天國,廣東廣西有韋澤的光復都督府,如果讓石達開拿下浙江與福建,那滿清的局面可就徹底糟糕了。東南半壁江山徹底淪陷。

  而且更早之前,1月,咸豐比較詳盡的關於韋澤和英國人在佛山血戰,英軍從廣州城撤退的消息。2月,咸豐皇帝又得到了英國人開始加大在上海的大煙銷售的消息。據說從上海輸入的大煙價格暴跌,導致了江浙一帶煙民的瘋狂搶購。

  在當時,軍機大臣們都是八面玲瓏的人物,在召開的會議中沒有一個人提及和“禁煙”有關的任何詞彙。雖然他們都曾看過很多情報上都寫的非常明白,光復都督府在整個廣東禁煙,引發了與英國人的戰爭。

  滿清也曾經因為“禁煙”而與英國發生了戰爭,那次戰爭以滿清失敗,割地賠款而收場。雖然請報上暫時沒有光復都督府與英國人後續發展,可英國人戰鬥結束之時沒有佔領佛山,而是老老實實的退出廣州城。這無疑意味著英國人戰敗了。

  第一次大煙戰爭中,滿清戰敗了,到了現在依舊是耿耿於懷。剛到廣東一年不到的光復軍卻擊敗了英國人,這自然讓軍機大臣們生出了對英國人的輕視。

  韋澤完成了擊敗英國人的戰果,咸豐皇帝卻沒想到,韋澤擊敗了英國人之後,竟然引發了連鎖反應。英國人開始向更北的方向大規模銷售起大煙來。

  面對石達開的進軍,咸豐已經下令浙江的左宗棠、江南江北大營、江西的湘軍圍攻石達開。可此時韋澤突然的派兵,又引發了局面的變化。

  韋澤到底想做什麼?咸豐皇帝完全沒有頭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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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9 00:05

第111章 天國分崩(十二)

  “萬歲,天還涼,您還是再披一件衣服吧。”懿貴妃在呆呆望著窗外的咸豐身邊輕聲說道。懿貴妃入宮前閨名杏貞,出身葉赫那拉氏。到現在,慈禧給咸豐生下了兒子,母以子貴,被封為懿貴妃。因為識字,能讀能寫,懿貴妃經常侍候在咸豐身邊,幫著身體不太好的咸豐讀奏摺。

  紫禁城裡面陰氣很重,雖然是六月,寒意依舊沒有散去。韋澤去過紫禁城的時候就是這樣的感覺。在紫禁城內的常住人口咸豐皇帝,即便是六月也沒有完全穿夏裝。即便如此,懿貴妃還想給咸豐再批件衣服。

  咸豐擺擺手拒絕了慈禧的服侍,他說道:“朕記得在奏摺裡說,韋澤乃是個高手?”

  懿貴妃聽著咸豐語氣中有些羡慕的意思,她連忙阻止了咸豐皇帝的瞎想。“萬歲!韋澤是大賊,他武功越高,為禍越大。”

  禁煙、擊敗英國人,這是咸豐他爹道光死前耿耿於懷的事情。咸豐也一直期待自己能夠辦成這兩項工作,以告慰道光帝的在天之靈。可咸豐還沒做到的時候,韋澤已經做到了咸豐夢寐以求所渴望的事情。

  韋澤並沒有對自己辦到的事情一言不發,不僅僅是兩廣,整個長江流域,甚至在山東與河北的很多地方都出現了一些榜文。榜文上大肆吹噓光復都督府的功業,諷刺佔據整個中國的滿清朝廷都做不到的事情,光復都督府只佔領了廣東不到一年就辦到了。如果光復都督府打下天下,中國會遠比現在更強大。這些混帳話在普通民間當然沒有影響力,百姓們大多不識字,其實看不懂這些榜文。而在識字階層裡面,這些榜文引來的都是大罵。罵的自然是韋澤自不量力。

  咸豐當然知道自己並不該羡慕韋澤,哪裡有天子羡慕一個造反毛賊的道理。可評價皇帝講的是“文治武功”,咸豐並非是個糊塗皇帝,他自己實在是沒看到自己在這兩方面有什麼可以稱道的地方。

  不過咸豐畢竟是皇帝,這點羡慕之情很快就變成了對自我的否定感覺,咸豐很快就有點惱羞成怒的意思。他坐直了身體,看了看那堆積如山的奏摺,心中感到些無力。此時書房裡面只有懿貴妃,咸豐忍不住問道:“你覺得韋澤出兵江西到底是什麼打算?”

  懿貴妃並沒有普通女子那種唯唯諾諾的模樣,咸豐問她軍國大事,懿貴妃皺了眉頭想了片刻,就答道:“萬歲!我覺得韋澤沒想為粵匪打仗。或許他們只是想虛張聲勢而已。”

  與那幫大臣提出的各種雲山霧罩的說辭相比,懿貴妃所說的倒是非常容易讓咸豐覺得眼前一亮。不過咸豐沒有立刻對此作出評價,他問道:“你為何這麼想?”

  “若是韋澤還把自己當作太平天國的人,他怎麼都不會走。即便是走了,也會想方設法的待在太平天國附近。可韋澤沒這麼做。”懿貴妃坦然的做著自己的解釋。她認為韋澤從脫離太平天國之後就沒有回頭的打算。雖然現在還不清楚韋澤到底為何進軍江西,但是此時恰恰不是進軍江西的好時機。

  淮軍和楚勇兩邊接到了咸豐的命令,準備夾擊從太平天國獨立出來的石達開。韋澤若是真打,那就等於是要幫助太平天國。根據到現在的局面來看,怎麼都得不出韋澤這麼做的意義。韋澤既然不可能真的幫助太平天國,又實實在在的出兵了,那剩下的選擇就只剩了一種可能。韋澤準備把水攪得更渾,讓各路人馬都摸不清韋澤的打算,從此讓戰事打得更久,為韋澤在廣東積攢實力爭取時間。

  “萬歲爺!”懿貴妃相當有自信地說道,“韋澤是不會挽救粵匪的敗勢。韋澤甚至不會在江西待太久,若是待得久了,粵匪懇請韋澤出兵相助,韋澤是出兵還是不出兵?不出兵,就會被粵匪記恨。出兵相助粵匪,于韋澤有何好處?韋澤所圖的是讓粵匪和朝廷官軍同歸於盡,然後後面撿好處呢……”

  懿貴妃入宮以來就沒出過宮門,更沒有當過官員。但是這番分析卻合情合理,從簡簡單單的韋澤的心態入手,得出的結論是韋澤只想利用江西的局面,卻沒有改變江西局面的打算。這種看問題的方式,甚至連咸豐都覺得有些訝異。咸豐也不是沒有過這樣的想法,但是他不得不關注戰場上的利益所在。所以咸豐擔心的是韋澤在清軍與太平軍之間爆發的關鍵戰役中出手,讓太平軍在江西獲得完全的優勢,甚至幫助太平軍打下浙江。

  經由懿貴妃一番分析,咸豐卻看到了完全不同的局面可能性。韋澤並非以一個參與者,而是以一個攪局者的身份加入到江西的混戰中去,那意義完全不同。經過了懿貴妃的分說,咸豐甚至理解到了一點更加深刻的東西,現在韋澤不出兵的話,朝廷反倒會覺得韋澤悶著頭搞什麼詭計,對韋澤的提防不會有絲毫減少。所以韋澤此時派遣部隊出擊,反倒是“符合”了朝廷中不少人的想法。這樣,韋澤就可以用最小的力氣達成最大的效果。咸豐越想越是覺得有道理,這種處事手腕的確與咸豐所認為的“心機深沉、詭計多端”的韋澤形象非常一致。

  “你先退下去吧。”咸豐對懿貴妃說道。等懿貴妃離開書房,咸豐仔細把懿貴妃所說的思路理順了幾遍,就開始寫詔書。他首先命令淮軍的江忠源加大進攻力度,讓在淮南的太平軍動彈不得,無法調動軍隊去江西。第二封則是給左宗棠的,在聖旨中咸豐告訴左宗棠,韋澤不太可能與太平軍協同作戰,左宗棠只要不主動攻擊韋澤的光復軍,專心防禦石達開的攻勢即可。第三封詔書則是給胡林翼的,對於這位現任湖北巡撫,咸豐命他加緊圍攻九江,打通長江水道。

  在寫這三道詔書之前,咸豐還想再寫一道詔書給曾國藩。可寫完之後,他又暫時打消了這個念頭。咸豐不喜歡曾國藩,而寫給胡林翼的詔書,曾國藩只怕很快就能知道。所以咸豐決定先把曾國藩給晾一晾。

  處理完這些之後,咸豐叫來太監,“賞懿貴妃白銀五百兩。”

  太監自然不敢問咸豐為什麼這麼做,宮裡頭自然有處理這等賞賜的規矩,有皇帝的命令,太監奉旨而去。咸豐嘴裡不說,心裡面卻是決定,以後要多和懿貴妃討論些令他拿不定主意的事情。從更貼近人心的視角看待軍國大事,這對於咸豐是個非常新鮮的感覺。

  這種新鮮的感覺不僅咸豐有,左宗棠也明顯感覺到了。在剿滅太平天國的戰略上,如果不考慮命令無法被順利執行的問題,咸豐的紙面戰略水準並不能算差。左宗棠也認同這點。但是如同這次一樣,能夠看透韋澤的戰略立場和態度,並且因應這等立場而採取了一些頗有可行性的指示,這倒是左宗棠以前未曾在咸豐的詔書中所見到過的。

  既然以“今亮”自詡,左宗棠也沒有真正的幕僚團。左宗棠一個人考慮著詔書中所提到的韋澤的立場。如果把太平天國也看成一個長遠的對手,韋澤自然沒有理由在這個關鍵時刻對太平軍或者石達開所部援助的太多。更直白的說,韋澤當然希望太平軍、石達開,與清軍陷入一場傷亡慘重的血戰。至於戰爭的結局麼,自然是經過血戰之後,清軍付出慘痛的代價後小勝。

  有詔書的提示,“今亮”左宗棠能夠理解這樣冷酷的戰略考量。不管是叫做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也好,或者是叫做驅虎吞狼也罷。過早的摻乎到這樣的戰鬥裡頭,對韋澤來說並沒有現實利益。

  即便詔書中講述的很清楚,也很有說服力,可左宗棠還是沒辦法在感情上完全相信。這需要的是殘酷的戰略視角,以及冷酷的利益考量。不僅對於友軍要利用,對於敵人更要“充分利用”。而韋澤對敵人的利用還不是官方那種養寇自重的模式,這實在是讓出身官方的左宗棠感到非常不習慣。

  過了好一陣,這種不習慣的感覺才逐漸消失。因為想通了所有的關節,左宗棠整個人都顯得輕鬆了很多。與太平天國打仗自然有江南江北大營,左宗棠只用對付石達開就行。此時左宗棠把石達開堵在衢州。衢州在浙江西部,依山傍水,歷史上一直是閩浙贛皖四省邊際交通樞紐和物資集散地,素有“四省通衢、五路總頭”之稱。左宗棠指揮著他的楚勇就把石達開所部堵在衢州。

  石達開若是能攻克衢州,自然能夠殺進浙江。可石達開若是無法攻克衢州,此時清軍各部正在向著衢州包圍過來。雖然行動緩慢,卻也是在不停動彈。再打一個月,石達開就會被完全包圍,那時候這為太平天國的翼王除非真的能肋生雙翅,否則就難逃此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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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9 00:06

第112章 天國分崩(十三)

  馬匹拖動鐵質的炮車,在道路上行走著。即便是經過石頭路面,也沒有發出鐵車箍碾壓石頭時會發出的刺耳聲音。炮車的鑄鐵輪子上裹著橡膠輪胎,雖然缺乏軸承而不夠輕快,整個速度卻也比中國其他軍隊的炮兵移動速度快出去很多。雷虎以這些炮車為核心組織了部隊行軍編隊。此行的目的就是把一百五十門火炮連帶配套部件交給林鳳祥,雷虎也不會放過讓部隊趁此機會進行戰爭情況下行軍的訓練。

  隊伍嚴整,不斷往返的偵查部隊把周邊的消息傳遞到部隊中。韋澤認為這次北上江西或許不會有太多仗會打,部隊也就姑且聽聽。對於韋澤的另外一句話,“要把自己的工作做好!”部隊是完全信了,並且按照韋澤命令實行起來。

  此時已經是6月27日,雷虎他們已經出發了15天。部隊的目的地是景德鎮,林鳳祥希望雷虎能夠在此交貨。雷虎雖然並不認同林鳳祥的打算,卻也先走著再說。光復軍與林鳳祥所部的距離有兩千多裡,靠信使往來傳遞消息。即便是一天一夜能跑八百里,這往返的四千里地,也得跑五天。韋澤支持林鳳祥的誠意很足,他命令雷虎的部隊沿著大道向景德鎮方向前進。在行動期間,雙方再進行協商。

  “師長,太平天國那邊不至於現在才能控制到景德鎮吧?”旅長宋武問雷虎。光復軍南下的時候走過景德鎮,很清楚景德鎮距離天京城到底有多近。再走兩三天部隊就到了撫州,到現在為止,部隊始終保持著嚴整的行軍態勢。

  雷虎並沒有立刻回答,他當然知道景德鎮距離天京城有多近,更清楚景德鎮距離贛州到底有多遠。雷虎甚至還記得經過景德鎮的時候,韋澤做過的一些調查。

  景德鎮是中國著名的瓷都,不過這個瓷都在19世紀50年代已經差不多要完蛋了。這倒不是誰故意要為難或者摧毀景德鎮,而是清乾隆之後,景瓷生產從巔峰走向下坡路,產量、器質、品種、造型等呈萎縮狀態。到了1840年後,因為品質太糟糕,在景德鎮延續500多年之久的禦器廠壽終正寢。

  雷虎上次經過景德鎮的時候當然沒有那麼多興趣關心這些,現在也是一樣。僅僅想了片刻,雷虎就把關於景德鎮這個衰敗瓷都的事情拋在了腦後。與戰爭有關的情報則被雷虎想了起來。

  石達開則是從景德鎮出發進軍的浙江西部,宋武旅長說的沒錯,太平天國原本還指望石達開的部隊能夠守住江西。這說明景德鎮的實際控制權在近期並沒有掌握在太平天國手中。

  而部隊幾天後就要抵達的撫州也不能說被太平天國掌握。三四月份的時候,國宗楊輔清已經進軍福建北部,試圖與石達開建立起兩個互不相連卻又互通聲氣的戰場。

  情報參謀此時奔進了行動的師部,他敬禮後說道:“師長,清軍並沒有撤出撫州的跡象。”

  “繼續偵查。”雷虎命道。確定了撫州的消息之後,雷虎對宋武說道,“我已經能夠約了林鳳祥在撫州碰頭交貨。”

  韋澤並沒有讓雷虎的部隊江西大開殺戒的計畫,雷虎接到的命令是交接完火炮之後,押送著白銀安全返回。撫州一度是清軍與太平軍反復爭奪的要害之處,楊輔清離開撫州進攻的福建北部之後,這個地方的戰鬥的確減少了很多。不過此時撫州卻掌握在清軍手中。在雷虎出發的時候,一支清軍部隊進入撫州,到現在都沒有離開撫州的跡象。

  宋武不太理解雷虎這到底是什麼意思,破了撫州之後直奔景德鎮不好麼,為何還要約在撫州。駐紮在撫州的是清軍的辮子兵而不是英國的龍蝦兵。難道辮子兵能擋住光復軍的步伐不成?所以宋武問道:“師長,這又何必?”

  雷虎知道宋武的個性,如果是趙迪在的話,他定然不會這麼問。其實雷虎就是不想跑路。讓景德鎮的太平軍南下到撫州,雙方“一起”攻下撫州。一來可以讓太平軍看看炮兵應用,二來也能讓太平軍多控制些據點。宋武這樣直率的傢伙貌似很難理解這點。現在的問題是剛把人派出沒多久,林鳳祥會不會同意從景德鎮跑到撫州來接收火炮也是兩可的事情。

  但是當天晚上,事情就有了點變化。根據偵查部隊觀察到的情況,駐紮在撫州的清軍竟然有出城的跡象。

  “湘軍吃錯藥了麼?”趙迪訝異地說道。

  “湘軍有什麼詭計?”宋武同樣很吃驚。

  雷虎看著參謀長,一聲不吭的等著參謀長提供意見。參謀皺著眉頭苦思冥想,也沒找出什麼理由來。最後參謀長答道:“估計湘軍被咱們教訓的不夠,所以才這麼大的膽子吧。”

  “清軍不會制訂了針對我們的專門策略吧?”雷虎關心的是這個。

  “打了就知道了。”參謀長這次回答的相當乾脆。

  攔在撫州的是曾國華。曾國華是曾國藩的胞弟,他倒撫州來是因為咸豐皇帝嚴令要解決石達開所部。曾國華帶了五千多湘軍以及三四千江西本地的團練武裝到了撫州。得知光復軍北上,正在逼近撫州的消息,早就對光復軍的名頭不滿的曾國華決定和光復軍打一打。

  綠營、湘軍、太平軍、淮軍、楚軍。這些幾年中都打過勝仗,也都打過敗仗。可光復軍竟然號稱大小數百戰無一敗績。對於這支被吹到天上的軍隊,湘軍中很多人並不是很服氣,曾國華就是其中之一。

  從情報中看,光復軍的部隊沿途上並沒有展開激烈的戰鬥,他們能繞過城池的時候都沒有選擇硬攻。收集到了這些情報之後,曾國華認為自己若是不做出一定的表示,光復軍依舊會選擇的避免作戰的方式。這支光復軍的表現,很像是前去投奔太平天國的。有了這樣的猜測,曾國華就選擇了派兵出城先做出進攻姿態。如果這支光復軍攻勢兇猛,湘軍就先撤回撫州城。

  光復軍那邊決定打之後,戰前會議很快達成了共識,“看看湘軍到底能賣弄出什麼來!”大夥早就聽說過湘軍“結硬寨打呆仗”的看家本領。現在有機會親自見識一下,不少人都忍不住有種喜悅的心情。這不能不說是軍人職業中的劣根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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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9 00:06

第113章 天國分崩(十四)

  6月30日。撫州東60裡的官道上。

  “湘軍一觸即退,好像在引誘咱們去攻打撫州城。”光復軍的騎兵旅長趙迪有點意外的彙報著情況。

  光復軍的建軍理念自然是“人民軍隊”“保家衛國”,作戰思想則是進攻,進攻,再進攻。如果光復軍引誘敵人去攻擊自己的要地,那定然會設下埋伏。由於和湘軍之間沒什麼交手經驗,在趙迪旅長提出看法之後,師部裡頭一時無人出聲。大夥都皺著眉頭考慮著湘軍的反應,思忖著湘軍到底想幹什麼。

  步兵旅旅長宋武看了一陣地圖,又閉上眼睛回憶了一陣他印象裡面的撫州地形,這才開口說道:“既然清軍沒有攔截,我們乾脆就繼續北上好了。先和林鳳祥把火炮交接完畢,拐回頭再說撫州的事情吧。若是清軍出城追擊,我們大可殺個回馬槍。好好教訓他們一下。”

  雷虎也不想在此時多事,他說道:“現在趕緊北上。回來的時候定然要和撫州的湘軍打一打,看看他們到底有多大能耐。”

  既然部隊都沒想現在與湘軍作戰,部隊加速行軍,繼續北上。負責殿后的是騎兵旅,宋武忍不住對雷虎抱怨道:“林鳳祥這運氣也未免太好,買個炮還得幾千人給他送。若是不能坐地起價,未免更生氣。”

  雷虎聽完這怨氣十足的話之後只是笑笑,“咱們回去的路上就可以一路打回去。三寸炮咱們帶了二十四門,打破沿途的城池綽綽有餘。撫州有幾千湘軍,其他的輔助部隊也得有幾千人馬,繳獲的錢糧定然不是個小數目。不能向林鳳祥要錢,那就只能從清軍身上補一點嘍。”

  “阿嚏!”在撫州城內的曾國華打了個噴嚏。揉了揉鼻子,他對手下說道:“看來這支光復軍的確是要去與粵匪合流。”

  粵匪是現在滿清對太平軍的標準稱呼,不過從佔領的地盤上講,韋澤現在更有資格叫做粵匪。在稱呼上,滿清方面對光復軍主要的稱呼還是光復軍。曾國華手下的湘軍軍官們此時得知光復軍繼續北上,知道暫時避開了戰爭,心情也都輕鬆下來。湘軍軍官基本都是讀書人,讀書人麼,心情一輕鬆就開始鹹吃蘿蔔淡操心。

  “大人,總得給韋逆手下起個名字才好。”營官何駿喜說道。這個建議立刻得到了湘軍眾營官以及幕僚的贊成,光復軍自然是要光復漢家江山,這是光復軍大肆宣傳的重點。作為湖南文人領袖的曾國藩,曾經專門寫文抨擊太平天國。可對於光復軍的檄文,曾國藩就當作沒看到。讀書人對於名份看得很重,身為漢人卻給滿人做走狗,即便這幫人心甘情願。可提及“光復”二字,他們心裡面總還是有點芥蒂。能給光復軍起個名字,將其與“光復”二字徹底脫離干係,會讓這些讀書人們感覺好很多。

  可到底用什麼名字,眾人一時也沒有特別的想法。有人提議借用別人的智慧,“以前各軍與韋逆打仗,是怎麼稱呼韋逆手下的?”

  借用別人智慧的做法得到了其他湘軍軍官的支持,能從眾多人的想法裡頭挑出一個讓讀書人覺得最合適的名字那才是最好。要細化這方面的內容,自然得先確定誰和韋澤打過仗,有人問道:“都有那些人與韋逆打過仗?”

  這種不過腦子的問題被提出之後,立刻就有人不過腦子的給出了回答,“湖南巡撫張亮基。”從時間上來說,湖南巡撫張亮基在長沙之戰裡頭與韋澤打過仗。

  這些傢伙原本想回憶張亮基怎麼稱呼韋澤的,然後他們很快想起,張亮基在山東被韋澤活捉,送去天京城之後被淩遲處死。如此喪氣的事情並沒有摧毀這幫讀書人的意志,讀書人麼,在玩文字方面總是越挫越勇的。向榮、勝保、和春、托明阿,一個個曾經官職顯赫的大人物紛紛被回憶起來,他們被韋澤殺死,或者慘敗在韋澤手中之後被奪了職務的事情也同樣被回憶起來。

  經過一番會議與討論,這些湘軍的文人終於有些明白為何清廷上下對韋澤手下光復軍沒有比較獨創的稱呼。韋澤打擊物件從來非常明確,動起手來之後,韋澤一定會把目標徹底殲滅。所以沒和韋澤動過手的傢伙往往想不起韋澤,也不會吃飽了撐的專門給韋澤的部隊創造一個名稱。而與韋澤動過手的傢伙或許曾經嘗試著給韋澤的部隊創造一個專用名稱,可隨著兵敗身死,或者變成了庶人,他們的這種努力也都被拋棄。所以到現在,都沒有一個能被通用的名稱出來。

  讀書人在這些事情上比較有天份,大部分人只商討到了一半的時候就明白了事情的緣由,討論隨即中斷了。湘軍一直沒機會與光復軍大打出手,光和太平軍作戰就夠湘軍頭痛了。隨著戰事的發展,面對太平軍開始逐漸佔據了主動的湘軍此時不得不與光復軍開始接戰。不久前的贛州之戰,就是湘軍試圖染指未遭兵火而錢糧豐富的贛南。其結果很清楚,贛南的湘軍被光復軍殺了個精光。

  認真的討論起過去發生過的事情,這幫湘軍讀書人出身的軍官們心中忍不住生出一種不安來,撫州的湘軍會不會重蹈以前清軍各路人馬的覆轍?

  瞅著氣氛陡然變冷,曾國華自然能猜到這幫讀書人心理在想什麼,他大聲說道:“主強而客弱、主逸而客勞、主有利而客不利,當以主待客、以逸待勞。”

  這乃是曾國藩給湘軍制定的作戰理念,這裡的“主客”不是指“內線外線作戰”,主是指防守一方,客則是指進攻一方。由於湘軍的裝備、訓練水準不足,曾國藩主張湘軍盡可能採取防守的戰術。哪怕是身為進攻一方,也要盡可能讓敵人率先進攻湘軍。

  這次面對光復軍的騎兵師,曾國華採取的也是這樣的戰役安排,他並沒有派出部隊和光復軍在城外打野戰,而是派遣部隊逼近光復軍,試圖吸引光復軍主動進攻撫州。曾國華沒想到的是,光復軍居然不顧後方,徑直往北走。這種行動又讓湘軍另外一個問題展現出來了,那就是行軍速度太慢。

  湘軍每到一地,哪怕只宿一夜,必然深溝高壘,嚴密佈防,營壘未成不得休息、吃飯。要起一丈高、半丈寬的牆子,上有女牆供放槍的士兵掩蔽,牆外密植鹿砦防止攀爬,鹿砦外面再掘深壕,可以說是相當嚴密的配系。

  湘軍每次行軍,必以精銳為前衛、後衛,中間是長夫、輜重。並且派遣斥候巡查四周,避免中伏。加上早上要花兩個小時拔營,天黑前要花兩小時以上的時間紮營,所以一天之中最多只能行軍六個來小時,而且各營要互相支援,不得冒進,一日行程也就三十餘裡。這種戰鬥與行軍,就是湘軍的拿手本領,“結硬寨打呆仗”。

  韋澤的部隊每天行軍五十裡很輕鬆,如果有需要的話,每天行軍七十裡也沒什麼壓力。湘軍出城部隊也按照湘軍的傳統行事,結果就是眼睜睜看著光復軍在他們面前跑得無影無蹤。

  曾國華當然知道自己的手下追不上光復軍,他又不肯承認這回事,所以就把湘軍“明主客”的戰役思想拿出來講。下面的意思就是說,“如果光復軍不來打我們,我們就不要再主動進攻光復軍。”湘軍軍官們哪裡會不清楚這樣的言外之意,方才討論光復軍戰史的時候,湘軍讀書人出身的軍官們發現清軍基本都是在野戰中敗給光復軍的。這說明光復軍有著相當強大的野戰能力。湘軍當然不想在野戰中與光復軍一較短長。光復軍走了就走吧。

  光復軍北上的那天,也就是6月30日,曾國華接到他哥曾國藩送來的消息,他們的老爹去世了。曾國華當時就擺開靈堂放聲痛哭。手下的湘軍部眾無論是軍官還是士兵,以營為單位,齊齊組隊在靈堂外給湖南的曾國藩老爹跪倒遙祭。

  按照規矩收取了大量屬下送上的銀子之後,曾國華卻要面對另外一件更重要的事情。那就是丁憂。朝廷官員的父母親如若死去,無論此人任何官何職,從得知喪事的那一天起,必須回到祖籍守制二十七個月。

  曾國藩在信中告訴曾國華,他已經在書信上共同署了幾個兄弟的名字,表示曾家子弟要守丁憂。曾國華正式接到了通告,理論上自然要把手中的差事交給別人,自己回家守丁憂。

  此時仗正在緊張之時,這麼離開前線,曾國華當然不願意。可想不守“丁憂”卻不是曾國華自告奮勇就可以不去的。與“丁憂”相對的就是“奪情”。因為朝廷對某大臣有所需要,所以不等喪制款終,就召出任職,或命其不必棄官去職,不著公服,素服治事,不預慶賀,祭祀、宴會等由佐貳代理,稱“奪情”。

  曾國華覺得自己曾家兄弟乃是湘軍的領導者,朝廷沒理由不讓曾家繼續執掌湘軍。所以他對他哥哥曾國藩要曾家兄弟立刻回家守丁憂的事情很是不能理解和接受。

  設靈堂三日,曾國華才收起靈堂。正在他給他哥哥曾國藩寫信,試圖確定一下是否要受丁憂的時候。探馬就傳來消息,北上的光復軍到了景德鎮附近之後就殺氣騰騰的調轉方向開始南下。如果沒有遇到其他阻礙。光復軍大概會在四天後抵達撫州。那天正好是曾國華老爹的二七。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9 00:06

第114章 天國分崩(十五)

  雷虎率軍從景德鎮南下的時候並沒有完成一項工作後的爽快感覺,反倒看著有些鬱悶的模樣。光復軍騎兵師負責與太平軍接洽的上層軍官們也都是一臉的不高興。

  “林鳳祥竟然是個小人。”宋武表達著自己的態度。

  “是林鳳祥安排他的下屬這麼做的麼?”趙迪也在嚴重質疑林鳳祥以及林鳳祥的部下。

  護送大炮到景德鎮,已經是件很辛苦的工作。若非得知了英國加強對清軍支持之後,總參謀部認為有必要支援一下太平軍,光復軍有大票的進攻方向,根本不用考慮千里迢迢的跑到這江西北部。

  部隊抵達景德鎮的時候,才知道林鳳祥不在景德鎮,而是前去九江方向了。九江戰事危急,雷虎也沒有覺得林鳳祥這麼做有什麼不能接受的。不過雷虎後來發現,自己或許錯了。

  “我以前還真不知道,江湖義氣居然有那麼多規矩呢!”雷虎一臉的惡意,可能是想起了當時的事情,他臉上肌肉稍稍扭曲,好像要大笑的模樣。

  宋武等參加了談判會議的軍官們表情也差不多,想起當時的情況,不管被氣成了什麼模樣,大夥還是有種不笑不足以抒發情緒的感覺。那並不是認同的笑,而是發自內心的嘲笑。

  看雷虎等人急匆匆的準備把火炮脫手的樣子,林鳳祥的手下表示,希望能夠讓光復軍把這批火炮送去九江,送到九江的話價格可以增加一倍。這種騙小孩的把戲怎麼可能唬住雷虎呢?把大炮送去九江,那不是送炮而是去參戰。雷虎直截了當的拒絕了林鳳祥手下的要求。

  見雷虎不為所送,林鳳祥的手下就開始談起“江湖義氣”。雖然言辭中顯得義正詞嚴,仿佛光復軍欠了太平軍天大的人情一般。可雷虎還是聽的明白,太平軍在與湘軍作戰的時候心中發怵,很希望得到光復軍的支持。可他們又沒有什麼能夠讓光復軍聽從他們的籌碼,也只能把“江湖義氣”放在桌面上來講。

  那次會談是雷虎等人對“江湖義氣”聽的最多的一次了,太平軍的一眾將領簡直是口燦蓮花,把各種有關義氣的可歌可泣的故事七嘴八舌的講述了一遍。雷虎好歹得維持一下體面,宋武其實不太擅長這種口舌之爭。趙迪看這兩位不吭聲,他開腔了,“諸位,我覺得你們應該在天王殺東王之前向天王說這些。或者你們該向天王與翼王說說這些故事。”

  趙迪的話說完,林鳳祥的手下們都閉上了嘴。那一個個如同吃了毒藥的表情,實在是讓光復軍參加會議的兄弟們胸懷大暢。只是打人不打臉,罵人不揭短。趙迪把話說到這份上,倒也給了林鳳祥手下刁難光復軍的藉口。

  林鳳祥的手下先把火炮搬去,然後對於銀子的事情閉口不提。雷虎問了一次,林鳳祥的手下聲稱“銀子還在清點。”

  搞著等把戲唬不住雷虎,一聲令下,光復軍騎兵師就開始拔營南下。直到雷虎的部隊走遠了,林鳳祥的部下也沒把銀子送上來。

  “師長,你就不怕都督責怪麼?”宋武很有些擔心。

  “師長,這是都督的安排麼?”趙迪也不是很樂觀。

  雷虎冷笑一聲,“都督說了,錢無所謂。火炮送到之後我們也就能夠安心了。我是這麼覺得,既然林鳳祥手下如此對待,那我們以後也講點義氣。他們做初一,我們做十五麼。”

  有時候恩斷義絕也是個瞭解事情的辦法。江湖上規矩裡面,若是接受了別人千里迢迢的送去的東西後不給錢。這就意味著雙方恩斷義絕。現在光復軍也實在是沒理由再與太平軍保持非常良好的關係了。

  聽完了雷虎的解釋,宋武說道:“都督不怪罪就好。”

  雷虎卻冷笑道:“我也不想讓都督怪罪,這次堤內損失堤外補,只能去撫州,從湘軍身上弄出這批火炮錢啦!”

  “甚好!”趙迪喜道,“正好看看湘軍到底多能打仗。”

  擺脫了要保護一百五十門帶炮車火炮的任務,騎兵師離開了景德鎮之後行軍速度大大提高,所謂兵貴神速。八千人的部隊直撲同樣有八千人把守的撫州城。

  得知光復軍南下直奔撫州的消息,曾國華發現自己面臨一個三選題。要麼是留在撫州繼續作戰,或者是帶著部隊離開撫州,又或者曾國華自己以“丁憂”有理由離開撫州城。無疑,曾國華做不出放棄撫州的選擇,他甚至很歡迎光復軍進攻撫州。除了在撫州城外加設竹簽以及陷坑陣地之外,曾國華還在城南埋伏下了一千清軍,準備在光復軍攻打撫州城的時候,派遣這支“奇兵”突襲光復軍側翼。若是能夠成功,城內的清軍開城殺出去,就能一舉重創光復軍。

  7月5日下午,光復軍抵達撫州城外30裡處,開始紮營。

  7月6日,也就是曾國藩、曾國華兄弟的父親二七的那天,光復軍部隊分成了四隊開始包圍撫州城。這個行動完全出乎曾國華的意料之外。他知道光復軍部隊數量不多,與城內的清軍相比,光復軍沒有兵力優勢。在這樣的局面下,光復軍依舊分為四隊包圍撫州城,這到底是在玩什麼把戲?難道是光復軍對自己非常有信心,認為可以四面圍住撫州城,將城內的清軍一網打盡不成?

  看著一支一千多人的部隊直奔城南,曾國荃也調動了城內的部隊,準備在城南部隊和光復軍開始戰鬥的時候出城夾擊光復軍。

  在城頭的隱蔽處,曾國華用千里眼觀察著光復軍的部隊行動。與湘軍的保守謹慎不同,光復軍的部隊行動敏捷,所有行動都不是排成陣列前進。卻見光復軍一千人左右的部隊排成了二十余支縱隊向南進軍。有些縱隊還帶著馬匹拉的火炮。這和湘軍採用的整齊的陣列完全不同。

  曾國華最初心中還感歎光復軍跑得夠快,可看了一陣,他發現光復軍的縱隊竟然分成兩部分,一部分向撫州城南城門進發,大有堵住城門的意思。另外有五百人左右的部隊分成了十余支小縱隊,竟然直奔南邊埋伏的湘軍方向而去。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9 00:06

第115章 天國分崩(十六)

  部隊在集結的時候已經做過放鬆和伸展的動作,筋骨拉開之後,官兵舉手投足之間都顯得非常從容。大夥很快整理完自己的武器,靜靜的等著戰鬥命令。

  “同志們,跟緊各部隊的指揮員,服從命令。”光復軍戰前強調的內容也格外簡單明快。

  “出發!”“出發!”各個部隊指揮官紛紛喊道。部隊以縱隊向著敵人方向開始前進。

  曾國華此時也在城頭觀看光復軍的行動。身為曾國藩的三弟,曾國華完全以曾國藩總結出來的作戰要訣領兵打仗。曾國藩主張看地形時不要帶太多人馬,人多目標大,倘若太平軍見到發兵來攻,戰則容易折大將,走則要墮士氣。所以帶三五隨從,輕裝簡行即可。而觀看敵人敵情時候更要小心,沒必要大擺排場。曾國華此時換上了清軍普通士兵的軍裝,只帶了兩個隨從在城頭觀陣。

  見到光復軍的縱隊行動,曾國華皺了皺眉頭。縱隊行軍並沒什麼稀奇,這本就是千百年來再傳統不過的行軍模式。然而光復軍的縱隊數量卻是太多,而且各個縱隊之間貌似並無從屬關係。這就比較奇怪了。

  冷兵器對戰,必須組建戰陣。在這個火槍對戰的時代,戰陣變得更加重要起來。以橫隊迎敵,為了能夠連續射擊,部隊排成三排橫隊甚至更多橫隊都是最基本的模式。而光復軍在傳說中是非常講究橫隊迎戰的。據說光復軍甚至能夠排開橫隊,走出去幾裡地還能保持部隊的戰線還能勉強維持直線。湘軍每日裡苦練,也是在向這種方向努力。

  現在曾國荃看到的光復軍卻沒有組織橫隊行動的跡象,他們仿佛放棄了排開整齊佇列的打算,只顧著埋頭行軍。光復軍這是準備鬧什麼么蛾子呢?曾國荃實在是想不明白。

  看著光復軍大概有五百余人排成縱隊直奔在城南埋伏的清軍方向,曾國華已經明白,埋伏的部隊被光復軍發現了。這樣的判斷並沒有讓曾國華感到緊張,湘軍對此也早有準備。回到城下,曾國華命令城內的湘軍出擊。

  城南方向上的光復軍總共只有一千人左右。埋伏的湘軍有兩營人馬。湘軍陸軍每營五百人(營官一員、哨官四員在外),十人為隊,隊有什長;八隊為哨,哨有哨長,統以哨官;四哨為營,轄以營官;余為親兵,直轄于營官。各隊以抬槍、刀矛、小槍等長短兵器配合作戰。城內湘軍此時又派出兩營部隊,前後各一千人,加起來有兩千人的部隊夾擊一千人左右的光復軍。

  曾國藩認為,處於防守一方的部隊是擁有戰鬥優勢的,即便是湘軍處於攻勢,也要盡可能的讓對方主動進攻湘軍紮下的營寨。雖然曾國華主動出擊有些背離了曾國藩“明主客”的戰役思想,但是兩千人前後夾擊一千人,人數呈現優勢的湘軍怎麼看都有很大的勝算。

  光復軍的後半截部隊沒有結陣,更沒有擺出橫隊來迎擊湘軍。重新回到城頭的曾國華發現光復軍依舊維持著自己的縱隊模式來迎戰湘軍。而這些縱隊都根據地形把部隊隱藏在起伏不定的地形中。雖然很多地方都能看到光復軍的零星人馬與旗幟,可這些人分散的挺廣,即便是想組成橫隊,時間上也來不及。看著湘軍的橫隊有條不紊的逼近光復軍佔領的陣地,曾國華仿佛看到了勝利就在不遠處向湘軍招手。

  然後,光復軍的炮兵就開始發威了。

  炮彈以極為精准的落點飛入湘軍的橫隊,與地面碰觸之後立刻爆炸開來。每一發炮彈都如同風暴一樣橫掃落點周圍的湘軍,每一發炮彈爆炸之後都在湘軍的橫隊中製造出斷裂來。而湘軍竟然在這樣的炮擊下頂住了,即便是向前移動的橫隊停在原地,即便是湘軍官兵們呆若木雞的看著任由三門火炮不斷發射的炮彈洗禮。至少湘軍的隊伍並沒有崩潰。

  湘軍的部隊組成頗為簡單,來自山區的老實巴交的農民當士兵,來自湖南的讀書人經過曾國藩的訓練後充當軍官。這幾乎就是把湖南地方上士紳控制百姓的體制原封不動的移植到了軍隊中來。哪怕是光復軍的三門火炮連續不斷的進行炮擊,炮擊給湘軍造成了不小的傷亡,可士兵們下意識的聚集在軍官周圍,就這麼死扛下來了。

  湘軍這麼苦苦支持,光復軍卻是迅猛的行動起來。因為離得遠,曾國華聽不清光復軍在吵吵什麼。他的視線透過炮彈爆炸後產生的煙霧,看到光復軍以縱隊開始快速突擊。這些部隊開始突擊的時候,光復軍的炮兵就調整了射擊方向,從一開始的不斷橫向移動,變成了對光復軍衝鋒方向上的猛烈射擊。以四五十人為一組的光復軍拎著步槍向前猛衝,推進至200米處,縱隊的領頭者放慢腳步,縱隊很神妙的就變成了橫隊。一個個橫隊對湘軍先進行了首次有效射擊。被炮火切斷的湘軍橫隊中立刻就出現了傷亡者。

  光復軍由縱隊變成的橫隊有統一指揮,被光復軍火炮強行切斷成一個個橫隊的湘軍可沒有這樣的指揮體系。有些橫隊中的軍官指揮了反擊,他們正面的光復軍對湘軍的反擊毫無畏懼,橫隊穩住節奏,沉穩的與湘軍對射。

  有軍官指揮戰鬥的湘軍是少數,更多湘軍因為沒有軍官指揮,他們呆立在原地,傻乎乎的看著光復軍的橫隊邊迅速裝填彈藥,然後繼續逼近湘軍。光復軍推進至與湘軍100米的距離時,各個橫隊再次齊射。在這個距離上,火帽槍就充分的發揮了威力。湘軍遭到了猛烈打擊,死傷甚重。這些無人指揮的隊伍再也沒有戰意,紛紛扭頭潰逃。光復軍迅速裝填子彈,集中火力對仍舊留在陣地上的湘軍實施了攢射。這些或者過分勇敢,或者是因為恐懼而不知所措的湘軍多被擊斃,沒死的也終於扭頭逃竄。

  不用更高級別的指揮官統一指揮,每一支小部隊都能夠獨立作戰,光復軍用排槍擊潰了面前的敵人之後繼續前進。

  城頭上的曾國華看傻了眼,有壁壘可以依託的時候,以“結硬寨打呆仗”為戰術手段的湘軍能不管敵人的行動,埋頭放槍即可。脫離了壁壘之後的湘軍將長橫隊的劣勢發揮到淋漓盡致的地步,在光復軍小縱隊突然變了橫隊接戰的時候,湘軍遭到猛烈打擊的部隊抱頭鼠竄。原本結成一線的湘軍戰列線頃刻就只剩了少數部隊還在突前作戰,一千人對五百人的數量優勢短時間內就變成了兩百人對五百人絕對劣勢。繼續戰鬥的兩百部隊立刻遭到了來自左右兩面的火力夾擊。

  光復軍沒有傻呆呆的停下步伐,他們裝填了子彈之後繼續逼近湘軍,在大概五十米的距離上放了最後一通槍,讓湘軍只剩不到六十人還站在戰場上的時候,光復軍開始最後的衝鋒,步兵上刺刀發力猛衝,擲彈兵投擲的手雷在湘軍最後的陣列中爆炸之後,刺刀的狂潮就把最後的湘軍吞沒了。

  倖存到此時,企圖以冷兵器反擊的湖南農民們很快斃命於刺刀之下。而光復軍的炮兵則用開花彈對逃竄的湘軍實施了猛烈打擊。而光復軍的戰鬥部隊並沒有停留在戰場上,他們解決了湘軍之後,橫隊變成縱隊,向著出擊的陣地開始撤退。

  一千湘軍對五百光復軍,戰鬥進行了不到二十分鐘就結束了。湘軍的殘部逃回了撫州城,光復軍則撤回出發陣地。撫州城依舊在湘軍手中,光復軍的部隊還是依託地形守在撫州城頭的湘軍炮兵射程之外。能夠證明方才發生過一場激戰的只有兩軍中間的滿地湘軍屍體和傷者。

  曾國華看著城外一片片的湘軍屍體,他腿一軟差點跌坐在城頭。旁邊的親隨連忙扶住曾國華,將他從城頭架了下來。看不到城外的修羅場,曾國華卻要面對城內的慘狀。逃回來的湘軍不少人受了傷,有些湘軍受傷很重,只是在戰場上逃命的時候爆發出人類的潛力來。等進了城後精神放鬆,傷勢立刻發作,他們倒在地上掙扎一陣後一命嗚呼。傷勢還不至於致命的湘軍們或者呻吟,或者呼痛,或者哭喊,仿佛世界末日到來了一般。

  就在曾國華還沒能從方才所見的殺戮中緩過勁來的時候,有湘軍抬過來一個人,卻是方才出城作戰的兩個營官之一何駿喜。他身體側躺,背上中槍的地方正在汩汩的往外冒血。眼見他臉色越來越慘白,已經是出氣多進氣少。

  “大人……”何駿喜艱難的開口說道,沒等繼續說下去,何駿喜張開嘴咳嗽起來。鮮血隨即從他的口中湧出,把何駿喜想說的話和鮮血一起堵在喉嚨裡頭。氣管被血液堵住引發了窒息,引發了何駿喜身體的一陣劇烈痙攣。等何駿喜終於安靜下來的時候,他已經死了。

  沒有了城內的接應,城南外的槍炮聲響了好一陣後慢慢停了下來。曾國華混亂的大腦中冒出了一個清晰的念頭,那部分湘軍只怕是完蛋了。

  “快上城,小心光復軍偷襲!”曾國華幾乎是無意識的下達了命令。打了好幾年的仗,曾國華從未見識過這樣血腥的單方面殺戮。此時兩條腿再也撐不住身體,曾國華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光復軍並沒有趁勢攻城,而是把撫州城給圍了起來。到了下午,湘軍大概統計出了戰鬥資料,一千出城作戰的湘軍被打死打傷超過七百,兩個營的湘軍徹底完蛋了。最終的統計報告讓曾國華整個人都覺得虛脫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9 00:07

第116章 天國分崩(十七)

  殲滅了湘軍在城外埋伏的部隊,痛擊了湘軍出城夾擊的部隊之後,騎兵師從容的四面合圍撫州城。不過師部裡面討論的卻不是此次的勝利,也不是即將進行的攻城戰。大家討論的焦點放在與湘軍毫無關係的方向上,軍官們提出的問題是“也不知道這樣的戰術和英國人打的話,能否取勝。”

  英國的龍蝦兵才是光復軍公認的強敵,可以說光復軍現在的所有作戰訓練,戰術設計,都是為了在下一場和英國人作戰時候能夠獲勝。

  然而討論一番之後,部隊達成的共識只有一個,“湘軍明顯不是個很好的參照物”。軍官們都認為,如果對手是英國人,光復軍首先就會遇到英軍火炮的猛烈殺傷。即便英國人的橫列遭到打擊,只要英國人背城而戰,不用擔心遭到光復軍的包圍殲滅,他們無論如何都會死戰到底。湘軍的失敗在於他們的部隊遭到猛烈打擊的時候,選擇了逃跑。如果湘軍每一個士兵都不逃跑,而是死戰到底。即便是光復軍佔據了炮擊優勢,也會付出很大的代價。絕不會像上午戰鬥那樣,只付出八死三十二傷的犧牲就幹掉了兩千湘軍。

  光復軍並不是狂信徒組成的軍隊,擊敗兩千湘軍,自然是大大的戰功。光復軍在城下的戰鬥結束後撤出戰場,順道帶回來幾個湘軍傷兵。擊破了湘軍埋伏的軍隊時,俘獲了更多湘軍。經過審問,湘軍在城內有大概六千人馬。能夠破了撫州城,全殲這六千人,更是極大的戰功。靠了這個戰功,加上韋澤原本就有意提拔雷虎,雷虎完成了護送火炮的任務,加上這次殲滅八千湘軍的戰功,晉升軍長是板上釘釘的事情。

  不僅僅是雷虎能夠謹慎軍長,騎兵師的人都能獲得晉升與獎勵。整個騎兵師的中上層也都明白這點。可大夥對此不是很在乎。在光復軍中,大家都知道一件事,想立下最大的戰功,莫過於能夠擊敗英國人。不是打出在佛山那種3:1的傷亡比的戰鬥,而是以自身實力,打出一場漂亮仗。

  縱隊攻擊的戰術雖然面對湘軍能夠展現出強大的威力,可這樣的戰術在光復軍的內部演習中卻沒有特別好的效果。按照實戰推演,不過是把3:1的傷亡比降低到2:1。整體上來看,部隊還是沒能壓倒英國龍蝦兵。若不是韋澤率先提出的縱隊攻擊戰術,這種戰術只怕無法被當作研究的重點。

  所以討論了一番戰術之後,大夥仿佛並沒有感受到勝利的喜悅。雷虎也覺得這不正常,他引開了話頭,“同志們,湘軍的野戰水準看來也就是這樣子了。只要我們能夠殲滅這裡的所有湘軍,讓他們不能把有關我軍的情報傳遞回去。湘軍下次遇到我們只怕還會一敗塗地。所以後面的仗可要打好,不能讓湘軍逃了。”

  有雷虎開頭,指揮部裡頭的氣氛也終於有了喜氣。趙迪笑道:“都督說過龍騎兵的事情,也就是下馬步兵。利用馬匹的機動能力把部隊運動到敵人的薄弱位置,用步兵戰術解決敵人,或許應該是我們未來該努力的方向吧。”

  趙迪剛說完,宋武卻唱起了反調,“騎兵部隊就是要靠衝擊力,還有擊敗敵人之後利用馬匹的速度展開追殺。這次湘軍背城而戰,我們的騎兵就沒辦法進行追擊。如果擊潰敵人的時候,能夠讓炮兵更有效的發揮威力,那戰果應該會更大些。”

  趙迪聽完宋武的建議,忍不住白了宋武一眼。而這兩位旅長之間開了頭,軍官們很快就展開了爭論。雷虎聽了一陣,忍不住心中偷笑。支持宋武的都是宋武的部下,支持趙迪的自然是趙迪的部下。這兩部分人的爭論看似在討論戰術,不過絕對不能排除雙方都盯上了雷虎晉升軍長之後空出來的師長位置。步兵旅與騎兵旅都拿出自己對未來部隊的建設理念。

  雷虎身為師長,並不希望部隊在他走後發生激烈的對立,所以雷虎說道:“這都是以後的事情,今天先不說這個。眼下的當務之急是攻下撫州。那支部隊願意做主攻?”

  宋武立刻說道:“把大炮給我們旅,我們定然能夠攻下撫州。而且我軍可以採用圍三缺一的戰術,騎兵部隊埋伏在城外,等湘軍潰逃出來的時候,騎兵部隊就能發揮機動優勢,在後面追殺。那時候湘軍沒了鬥爭,騎兵猛追的話,戰果定然很大。”

  趙迪聽宋武要讓騎兵旅當配角,立刻不高興了,“我軍現在最好的選擇是全殲撫州湘軍,若是採用圍三缺一的戰術,我軍就得讓開道路。萬一清軍逃跑的時候沒有混頭,他們部隊的指揮官混在湘軍裡頭,等他們逃出城去後就分頭突圍。只怕清軍指揮官有逃脫的可能。”

  “四條腿怎麼可能跑不過兩條腿?”宋武有點不懷好意地說道。

  若是平時,趙迪只怕就會忍不住和宋武爭執,而這次趙迪只是“哈哈”乾笑了一聲,坦然說道:“宋旅長,你這就是對騎兵外行了。清軍若是以逃命優先,他們分成四五隊人馬,直接開始鑽山溝,鑽樹林,騎兵在這些地方可是施展不開的。”

  沒想到趙迪竟然直接批評宋武不懂騎兵,宋武被趙迪的話給暫時噎住了。他瞪起了眼睛,開始思考該如何反擊“宋旅長,你這就是對騎兵外行了”這句話。

  不等兩人正式開始爭吵,雷虎就打斷了兩人的話,“騎兵旅派出一些部隊負責追擊有可能逃竄的湘軍。圍攻撫州的時候我軍平均使用兵力,不過得有主次。發揮我軍的炮兵和步兵戰鬥優勢,調動敵人吸引敵人,先展開攻擊的部隊要為最後攻擊的部隊創造條件。攻破撫州之後,我軍也沒有常駐的打算,殲滅湘軍之後我們就走。”

  這樣折衷的方案宋武不滿意,趙迪也沒有完全信服。只是雷虎在騎兵師中有著壓倒性的影響力與號召力。而且暫時擁有的兵力優勢也遠沒到能夠輕鬆圍殲撫州清軍的水準。

  以雷虎的建議為基礎,騎兵師各懷立場,開始認真討論起如何攻克撫州。

  在撫州城內,湘軍則是一片愁雲慘澹。兩千出城部隊被光復軍幾乎殺光,而且還不是敗在光復軍優勢兵力之下。光復軍僅僅用一千人就解決了湘軍兩千人。這樣的戰鬥力差距實把湘軍給嚇壞了。光復軍擺出了一個四面合圍的態勢,擺明不是要奪取撫州城,而是要殲滅城內的湘軍。

  沒人敢提出棄城而逃的計畫,即便是提出了,湘軍也想不出如何能夠以極小的代價逃脫的辦法。想逃跑,自然得讓光復軍無力追擊才行。那留下來殿后的人已經不是死戰,而是要戰死。誰都不肯充當戰死的角色。

  見到部下這模樣,曾國華為眾人鼓氣,“我軍當務之急是派人去請求救兵,如果能夠裡應外合,應該還能打敗光復軍。”

  沒人對此表示贊同。想打敗光復軍就得出城作戰,出城作戰的結果大家都見識到了。當然求救倒是可以,問題在於向誰求救。

  在這樣的危急時刻,不少湘軍軍官想起了不久前討論過該如何給光復軍起一個賤名的事情,更想起了曾經敗亡在光復軍手中的那些清軍部隊。若是當時就知道光復軍不好惹,大家只怕就會早早的選擇暫時放棄撫州,避開光復軍的風頭。等光復軍南下之後,再重奪撫州城。

  然而曾國華卻堅持著自己的觀點,“等天黑之後先派人出城求救。”

  沒等天黑,下午兩點左右,城頭處突然傳來爆炸聲。有過上午的經驗,湘軍都知道那是光復軍那種落地就會爆炸的炮彈的聲音。看來光復軍沒準備給湘軍留下機會,天還亮著,他們就開始攻城了!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9 00:07

第117章 天國分崩(十八)

  1857年7月15日。

  湘軍的帥旗終於在九江城原本的知府衙門前升起。這座長江中游的城市有著諸多稱謂,“三江之口”“七省通衢”“天下眉目之地”。每一個稱謂都在從不同的角度講述著九江在交通上的重要性。

  1853年進攻天京城的時候,太平軍放棄了武漢三鎮這樣重要的城市,卻沒有放棄九江。守住了九江,就守住了江西的北大門,讓清軍無法從容的順流而下。曾國藩為了攻克九江,數年來與太平軍連番血戰,他也曾經在湖口之戰中遭到慘敗後試圖投水自殺。湘軍在曾國藩指揮下始終沒能拿下九江,曾國藩手下大將塔齊布、李元度數次攻打都無功而返。

  現在負責進攻九江的主將是湖北巡撫胡林翼。在他指揮下,湘軍終於獲得了最終的勝利。

  戰鬥已經結束,整個九江城沖彌漫著硝煙與血腥的氣味。除了湘軍之外,九江城中已經沒了其他活人。不管是曾國藩也好,胡林翼也罷,兩人對待太平軍的態度是一致的。沒有主動投降而是頑抗到底的粵匪,那是一定要殺的,而從匪的匪眾同樣要殺。攻下了太平軍堅守的據點後,湘軍都是如此處置。太平軍在一地待得時間長短,決定了湘軍屠殺的力度。像九江這樣被太平軍堅守數年的據點,湘軍不可能放過城內居民。

  負責此戰的湘軍首領胡林翼臉上有喜有憂,攻下九江不僅讓鄱陽湖內的湘軍水軍與長江上的湘軍水軍合兵一處,強化了湘軍的戰鬥力。打開了長江上的門戶之後,長江上的下一個太平軍據點就是安慶,下一步能夠攻克安慶的話,湘軍就可以直指太平天國的首都天京城。連綿數年的太平天國之亂很可能就此劃上句號。

  在這局面一片大好的現在,聖旨已經到了。咸豐皇帝同意曾國藩守丁憂的奏摺。在這道奏摺抵達的同時,湘軍首領曾國藩就等於被正式解除了軍職,在很短時間內就要收拾收拾回老家去了。曾家的兄弟都是湘軍骨幹,守丁憂不是曾國藩一個人,曾家兄弟都得回去。按照制度,曾家兄弟需要在家二十七個月。

  胡林翼一直認為在戰爭打得如火如荼的當下,曾家兄弟若是離開了湘軍,對戰局定然會有不利的影響。所以皇帝會選擇“奪情”。然而皇帝沒有“奪情”,而是同意讓曾家兄弟回家“守丁憂”的消息證明了一件事,咸豐皇帝對曾國藩並不信任。如果以前咸豐皇帝是用各種訓斥來含蓄表達這種態度的話,現在他已經是明確無誤的公開表達。

  任何一個有實權的皇帝,控制地方的殺手鐧莫過於人事權。曾家兄弟在守丁憂的兩年多的時間中當然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遙控指揮,可官場上的事情基本都是人走茶涼。隨著曾國藩遠離指揮中心,又有皇帝公開的不信任表態,能夠影響湘軍中的大人物們或許就會試圖讓湘軍擺脫曾家兄弟的控制。胡林翼很看好曾國藩,他不能接受其他人站出來成為湘軍的新首領。

  胡林翼腦海中翻騰的都是如何應對此時的想法,然而湘軍胡林翼手下的將領卻根本不考慮曾國藩的事情,多隆阿、鮑超、李繼斌等人在此次湖口之戰中立下大功。升官加爵就在眼前,把打掃戰場的事情都交給手下,他們幾乎是前後腳的到了胡林翼這裡,開口就是“大人,您此次立下如此大功,屬下恭喜大人了!”

  若是一個人這麼說,還沒辦法完全影響胡林翼的心思,可兩個、三個、四個大將跑到胡林翼的大帳,如同商量好般說出了同樣的言辭,即便胡林翼原本因為曾國藩的事情而感到心情沉重,到了後來也有點忍俊不止的意思。這些將領們明著是恭喜胡林翼要加官晉爵,其實他們真正在乎的是自己大勝之後的好處。這原本是人之常情,經過部下反復“提醒”,大勝之後的歡快心情也在胡林翼心中佔據了上風。

  剛與眾將說了一會兒話,親兵帶了曾國藩的信使進了大帳。由於經常與曾國藩書信來往,胡林翼都認識了曾國藩的信使,所以心中忍不住有些遺憾。看來曾國藩要說的應該是離開的事情了。

  打開信件一看,胡林翼登時變了臉色。曾國藩的確在說離開的事情,不過那僅僅是一句簡短的話,在這句話之後,曾國藩告訴胡林翼,光復軍在江西攻擊了撫州。撫州失陷,守撫州的曾國華等八千兵馬下落不明。對於這個巨大的變數,曾國藩要胡林翼小心些。光復軍已經佔據了廣東一年多,此時應該有餘力出兵北上了。

  “你和我到後面去!”胡林翼指著信使說道。周圍眾將用奇怪乃至震驚的目光看著胡林翼,這得是多大的事情啊,還要背著眾將偷偷與信使商談。

  胡林翼顧不得這麼多,曾國藩書信中有個詞嚇住了他。撫州距離江西省會南昌不過百餘裡地,此時太平軍石達開所部進軍浙江,放棄了在這一帶與湘軍的拉鋸戰,從南昌到撫州可以說是暢通無阻。所以曾國藩這句“下落不明”實在是微妙,看似給人無限遐想的同時,卻又非常明確的指出了唯一的可能性。到了後仗,遮罩了眾人,胡林翼連忙問道:“那邊的仗到底是怎麼會是。”

  信使明顯得到了曾國藩的命令在此時需要說實話,他連忙答道:“胡大人,光復軍二日內攻克撫州。只在撫州停頓了一晚,就拋下撫州城逃往廣東。曾國華大人以下,都被他們給殺了。”

  “都被殺了?”胡林翼仿佛是提出質疑,又像是自言自語。

  不管胡林翼是什麼個意思,信使答道:“是,城外發現了大坑,裡面都是湘軍兄弟的屍體。我離開的時候,還沒聽說曾國華大人的下落。”

  聽了信使的話,胡林翼突然起身呵斥道:“你怎麼敢假傳消息?就不怕掉腦袋麼?”

  信使一愣,胡林翼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是吃錯藥了麼?可胡林翼好像沒吃錯藥,他很清楚自己在說什麼。只聽胡林翼繼續喝道:“我問你呢,你為何要假傳消息?!”

  這下信使嚇得立刻給跪了,“胡大人,你若是不信可以派人去南昌,去找曾大人一問即可。曾大人派我來給胡大人傳信,我可沒有假傳消息啊!”

  胡林翼瞪著信使,仿佛是想用目光審查出信使身上的“假”來。因為胡林翼不能接受這個事實。他的小舅子陶廷玉在贛州被殺後剝皮楦草,根據調查,光復軍一日內攻克贛州。現在又搞出個二日內破撫州。守撫州的曾國華等八千人馬不可能在光復軍的攻擊下“下落不明”。距離南昌不過一百多離地,能夠逃出撫州城的話很快就能逃回南昌。這個“下落不明”的意思是“全軍覆沒”。

  曾國華是曾國藩的三弟,太平軍一度在江西攻陷很多城池,隔絕了曾國藩與後方的消息。曾國華就跑去武昌,向胡林翼祈求部隊救援。胡林翼給了曾國華五千人馬,曾國華帶領這批人一路攻克了咸寧、蒲圻、崇陽、通城、新昌、上高六縣,打通了交通線。這次進軍撫州,曾國華帶領的就是這支頗為軍功的部隊。沒想到,這支部隊連同曾國華一起交代在撫州。

  太平軍已經夠難纏了,沒想到與太平軍一比,光復軍更勝百倍。

  信使走了幾天,曾國藩就從南昌到了九江。胡林翼在碼頭上見到曾國藩,開口就問:“曾公,可有溫甫下落?”

  溫甫是曾國華的字,胡林翼還抱著一點幻想,光復軍並沒有能夠全殲八千湘軍的麼兇悍。

  曾國藩搖了搖頭,卻沒有接這個茬。“胡公,粵匪現在一分為三。韋澤佔據兩廣,洪逆守在江寧。皆是據有土地,不可速勝之輩。當下只有石達開挾匪眾在外打仗,想剿滅粵匪,需從石達開、洪逆、韋澤,這麼一個次序入手。切不可同時與之開戰。”

  胡林翼聽的明白,這是曾國藩在確定未來的戰略。文人說話就是含蓄,不能招惹韋澤,在曾國藩說來就是“切不可同時與之開戰”。其實胡林翼在小舅子變了人皮燈籠之後,也沒想與韋澤同時開戰,而曾國藩更是沒有同時開戰的打算。但是樹欲靜而風不止,韋澤這次主動湊上來要打曾國華。

  此時再吹毛求疵已經毫無意義,胡林翼說道:“曾公,我曉得了。不如咱們進城詳談。”

  曾國藩搖搖頭,“不必了。江西各地都有人參我不守孝道,貪戀權位。守丁憂時不趕緊動身,而是留在南昌。所以我也不在九江停留,就這麼回家了。”

  湘軍在江西打仗時軍紀很壞,所到之處搶掠,殺人,實在是幹的太多。這時代兵不如匪是個常態,曾國藩與胡林翼就當沒見了。可兩人指揮湘軍江西作戰,糧餉都要江西地方供給,江西地方上官員哪裡肯給湘軍效力。除了直接拒絕向湘軍提供後勤供應之外,軍紀敗壞、侵擾鄉里,以這些為藉口的彈劾奏摺是雪片般飛向北京。平心而論,這些也不能都稱為瞎話。在江西不向湘軍提供後勤補給之後,湘軍只能強化搶掠江西地方來湊齊補給。

  胡林翼心中也很委屈,他很想對江西那幫地方官員大喊,“你們若是肯乖乖提供補給,湘軍自然就會減少搶掠的次數。這麼簡單的道理,你們怎麼就不懂呢?!被搶都是你們的錯啊!”

  江西的官員明顯是糞坑裡頭的石頭,腦子又臭又硬。在皇帝明顯表示了對曾國藩的不信任之後,曾國藩不守丁憂的行動更是被攻擊的上佳靶子。連曾國藩都頂不住壓力,只能趕緊逃回湖南。胡林翼也不想再給曾國藩增添麻煩,他說道:“既然如此,曾公,你要多保重!”
王烏鴉 發表於 2018-3-9 00:08

第118章 天國分崩(十九)

  咸豐皇帝在人事權上面很有一套,既然江西地方官員極力彈劾湘軍。而湘軍也需要江西地方上的錢糧支持,那咸豐皇帝就讓湘軍暫時聽命于江西地方官員。湘軍作為客軍的時候,江西地方官員還能以各種理由拒絕向湘軍提供糧草供應。現在湘軍聽命于江西地方官員,那江西地方就沒理由拒絕提供糧餉給“自己的軍隊”。

  在曾國藩離開之後,湘軍名義上的最高領導者就成了胡林翼。不過這最高領導者更多的只是一種說法或者是恭維。湘軍採取的是兵為將有的制度,各個營官掌握著兵權,他們不聽話,誰也沒辦法。而咸豐則命胡林翼帶兵儘快順流而下攻打江寧。

  在湘軍的軍事會議上,胡林翼拿出了曾國藩提出的戰略,“想剿滅粵匪,需從石達開、洪逆、韋澤,這麼一個次序入手。切不可同時與之開戰。”

  “大人,江西局面都到了那個模樣,已經不可能在江西打仗了!”此次在攻下九江的戰役中立下大功的李繼斌說道。

  胡林翼的手下紛紛表示贊同,咸豐皇帝的確讓湘軍聽江西指揮,可這種做法說白了就是糊弄人的權術,湘軍不認,江西官員更不會認。所以該不提供糧草的,還是不提供糧草。該搶掠江西地方的,照樣搶掠江西地方。這種情況下,想在江西作戰就需要自帶乾糧。此時胡林翼的部隊剛打完大仗,立刻就去江西參加圍攻石達開的戰役,這要求明顯不靠譜。

  經過一番爭論之後,胡林翼的手下都認為,此時最需要的是帶兵回武漢休整。休整幾個月之後,部隊從長江以北進發,先夥同淮北的江忠源一起攻下淮南,然後與湘軍水師配合,共同拿下安慶。那時候湘軍就能順流而下,直撲江寧,消滅太平天國。

  這戰略倒是看著有可行之處,首先就是部隊可以避開被湘軍折騰的稀爛的贛北地區。胡林翼身為湖北巡撫,掌握著湘軍眼下最大的糧草與兵源的供應地。從湖北的角度出發,湘軍應該直接從湖北進軍安徽,而不是捨近求遠跑去江西作戰。

  此時湘軍也知道了光復軍進入江西作戰的事情,他們就更不想去江西打仗了。若是打著打著,突然遭到光復軍從背後發動的進攻,誰能受得了這個。而且有了攻克九江的經驗,胡林翼手下的湘軍對戰勝太平軍頗有信心。而且胡林翼本人雖然與曾國藩關係不錯,但是他手下的湘軍將領無疑更喜歡湘軍的祖師爺江忠源。去長江以北作戰,讓符合了大夥的期待。

  胡林翼固然還是很注重曾國藩的觀點,但是他也不可能完全不管部下的態度,強行推行他的想法。加上部下們此時首先要求回湖北休整,胡林翼最後只能同意部下的請求。

  到了八月初,太平軍發現湘軍攻克九江之後沒有繼續發動進攻之後,終於有點放下心來。此時部隊整編已經完畢,五軍主將以及副將們紛紛到位。儘管失去了石達開帶領的十幾萬西征軍,太平天國的守城部隊以及野戰軍加起來不到十五萬。其中野戰軍總數不過六萬餘人。

  但是任何事情都有兩面性,沒有了那些三心二意的人,天國剩下的這些將領未必忠於天王,卻都忠於天國。此時洪天王也就是在天京城裡頭作威作福,大家也懶得與這位名聲已經稀爛的天王計較。這項艱難的工作自然有五軍主將之首的林鳳祥負責。五軍主將只需要根據戰場局面的變化,做出相應的舉措即可。也就是說,五軍主將開個會,就能決定這些固守天國週邊軍區的行動。這些軍事行動無須接受天王洪秀全的干涉。

  九江失守,損失了名將林啟榮以及兩萬精銳兄弟,這的確令人遺憾。可韋澤送來了150門青銅炮,還留下了鑄造炮彈,訓練炮兵的說明書。其實不用這些在太平天國的兄弟眼中“額外”的饋贈。這150門大炮帶輪子的炮架就讓林鳳祥喜出望外。親自試過之後,林鳳祥發現這些火炮能夠隨軍行動,遇到難走的道路之時甚至可以拆卸開來,用馬匹或者人力運輸。其速度不會比部隊行軍慢。這完全解決了困擾林鳳祥很久的火炮問題。

  當然,林鳳祥的部下還喜滋滋的向林鳳祥表功,這次沒給韋澤剩餘的火炮款項,為林鳳祥省下了幾萬兩銀子。這件事讓林鳳祥大怒,韋澤可不是林鳳祥他們能夠得罪起的人物。誰知道以後林鳳祥還有什麼事情要求到韋澤那裡的,這次沒給錢的事情可就是韋澤拒絕以後林鳳祥請求的最佳理由。

  可除了痛駡屬下之外,算命先生出身的林鳳祥也知道此次的事情已經無法善了。若是韋澤真心想和林鳳祥繼續打交道的話,他的部隊也不會那麼輕鬆的不管不問,直接撤軍回廣東。韋澤那邊看來也沒有什麼繼續合作的強烈願望。林鳳祥只能對自己說,暫時先滿足於得到這些火炮的“意外之財”好了。

  此時江西,常州,皖南三個方向暫時平靜下來。太平天國長江以北的兩個方向就顯得熱鬧起來。第一個方向自然是清軍江南江北大營中江北大營那部分清軍渡江,在江蘇長江以北地區重建了江北大營。當然,這個江北大營距離原先的江北大營未免太遠。可這也是清軍反擊的信號。

  第二個方向則是江忠源帶領的淮軍,他們一直派兵頑強的進攻壽州,並且對已經開始鬆動的淮河防線進行滲透。自打1853年韋澤駐紮安慶,以安慶為據點開始佔據安徽之後,太平天國的北方防線還從來沒有感受過如此巨大的壓力。

  所以五軍主將的軍事會議召開地就設在安徽巢湖。這裡一直是太平軍糧草供應中心。在會議上,五軍主將都認同了林鳳祥提出的建議,“分化石達開與楊輔清的聯軍,盡可能先拉人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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