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生活] 回到山溝去種田 作者:二子從周 (全書完)

 
V123210 2018-3-16 19:56:30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09 912903
V123210 發表於 2018-3-29 21:56
    第二百二十一章偷樑(下)

    李君閣赧然道:「我算什麼大福娃!不要以為我不曉得你們在背後說我憨包。」

    何苗哈哈大笑:「憨包有憨福,一點都不矛盾的。」

    李君閣:「……」

    來到寨子後邊,何苗一看杉樹林子,不由得手扶腦門:「寨子裡人是要鬧哪樣!」

    李君閣一看林子,好些合適的杉樹都纏上了紅綢,不由得說道:「哎喲,這是咋回事?這就是都有主了?」

    何苗哭笑不得地說道:「哪能啊,沒有幾十戶人家同時起梁的道理!這是樹主都覺得自家的這些木料可以當梁材,提前替你紮好了,都希望你選他家的,想粘粘你的福氣。媽蛋這人和人差距咋這麼大呢?」

    李君閣放眼望去,綁著紅綢的好料子不下四五十根,說道:「哎喲,這要是拿一些放著不砍,會不會得罪樹主啊?」

    「這就是名望了,二皮你好好記住這一刻吧,這是屬於你的榮耀!」

    何苗搖頭繼續感慨道:「苗家人不會口舌功夫,他們在用這種方式對你表示感激,四百人家,家家能拿上萬元過個肥年,二皮你這功德,寨子裡都給你記著呢!」

    李君閣不由得眼圈發紅,他覺得其實自己並沒有多做什麼,但是看著滿林子的紅綢,心裡不由得沉甸甸的,抹了下眼角說道:「沒說的!鄉親們這份情,我皮娃也記著了。」

    何苗說道:「那現在怎麼辦?」

    李君閣說道:「實在是要不了這麼多,解綢子吧,對了,即使我們不用,每棵樹下還是放一個小紅包,表示一下感謝才好。」

    兩人又搞了好一陣,留了六根,將其餘的紅綢都解了下來。

    李君閣將所有紅綢紮成一朵花,說道:「待會第一根梁木下山,把這朵綢花繫上,表示我們領情了。」

    林子裡黑得早,兩人又等了一陣子,就看到六個黑影偷偷摸摸地出現在了林子邊。

    來人是山下村裡萬大力王宏光幾個,二毛還在自己臉上都抹了把菸灰,看起來真像是積年的老賊。

    何苗說道:「都到齊了?」

    萬大力點頭道:「到齊了!」

    何苗又問道:「溜索每段都安排了人手沒?」

    萬大力低聲笑道道:「都安排好了,媽蛋幹了這麼多年的治保,對做賊這行也算是門清了,啥都不重要,這後路首先得安排好不是?」

    眾人都低聲吃吃直笑。

    何苗說道:「時候也差不多了,那我們就開搞。」

    來到第一棵梁樹下,何苗取出繩子,爬上樹將繩子綁上,然後跑到山上,將繩子拉緊綁到另一棵樹上,讓梁樹向山坡彎曲,然後跑回來在樹下襬上糖果,豬肉,點燃香紙,先敬了山神陽神,再敬了祖師爺魯班,每位都有一套四言八句的祭辭。

    山神的是:「此樹只合此山栽,山神爺爺把眼開。青龍吐水來滋養,白虎爬坡來守材。」

    陽神的是:「六陽煌煌照東來,前坡氣運後坡財。東主搬去成堂屋,金銀成山米成台。」

    魯班的是:「先師傳我伐木方,西彌山裡擺道場。吩咐弟子來砍倒,留與東主做棟樑。」

    然後抓了一隻雞公過來宰了,用雞公的鮮血繞樹淋上一週,口裡高聲念道:「此雞、此雞、不是凡雞,別人拿來無用處,弟子拿來止煞氣。天煞、地煞、年煞、月煞,止煞惟能憑此雞。」

    這就是沖煞了,雖然看準了伐木的時辰期會,但是來幫忙的人裡難免有八字衝撞之處,就靠這只大公雞化解了。

    走完這一大圈程序,何苗這才說道:「來,開工!」

    李君閣心裡暗暗好笑:「做賊都這麼大排場!簡直沒處說理去了!」

    幾人輪班將樹鋸倒,李君閣將紅綢掛上,萬大力幾人扛著就往溜索那裡跑。

    何苗還在後邊吩咐:「一路上不要停,不要回頭看,中間不准落地。趕緊運下去再回來,這還有五趟哩!」

    萬大力幾人邊跑邊笑:「曉得曉得!」

    在第一棵樹的木樁上擺上一個大紅包,何苗說道:「留樹蔸上的紅包,並不一定非要讓樹木的主人來拿,誰先發現誰就可以拿去,這個叫做『撿喜錢』。」

    說完又帶李君閣去砍第二根。

    前幾根木料運完,都風平浪靜,待到運第六根的時候,何苗叫住眾人說道:「我們搞了這麼久,寨子裡安靜得簡直沒道理。如果要有事,肯定就在這最後一根上了,待會你們先跑,二皮給他們每人帶上一些小紅包,一會如果有人攔阻,就趕緊撒出去!」

    說完又道:「二皮你跟我一起斷後,這還要點鞭炮謝神呢,鞭炮一響不出雜症,老子何字倒過來寫!」

    萬大力幾人嘻嘻哈哈地抬著木料跑了,二毛邊跑邊喊:「二皮你龜兒晚點點放鞭炮哈!要是跑不贏真被抓了,李家溝的班子就髒完了!」

    何苗將大公雞,豬肉,花生糖果都收好挑起來,眼看著萬大力他們都沒影了,滿臉緊張地說道:「實在跑不贏,老子只有把雞公丟了!二皮你下山了要賠夠數哈!」

    李君閣哈哈大笑道:「想得美!反正老子的梁已到手,大公雞化完煞對我就沒用了!你自己留不留得下,關我屁事!」

    說完將鞭炮一點,轉身就跑,邊跑邊喊:「先閃了!你慢慢來!」

    鞭炮噼噼啪啪就響了起來,在寂靜的夜晚動靜有點嚇人,驚得滿山的飛鳥沒頭沒腦地瞎飛起來。

    就聽見寨子裡銅鑼「咣咣咣」地響了起來,兩條火龍從寨子上下兩方亮起,人聲鼎沸:「逮賊了!逮偷樑賊了!」

    中間也夾著一些嘻嘻哈哈不和諧的聲音:「撿錢了!撿喜錢了!」

    何苗挑著擔子狂奔,邊跑邊對李君閣喊道:「二皮你龜兒慢點跑!等等老子!」

    李君閣回頭一把搶過何苗肩膀上的擔子扛自己肩膀上,邊跑邊說:「還跑山匠呢!你這樣只有遭山豬拱屁股的命!」

    何苗邊跑還邊搶白:「屁!山豬隻會跑直!真追來了老子不曉得倒拐?」

    突然就見前面一陣梆子響,一群小苗娃從路邊竄出來,兩個打亮火把,剩下的一個個拿著細竹竿子就往兩人身上打,邊打邊喊:「偷樑賊!打打打!」

    何苗嚇得差點竄旁邊水溝裡去了,李君閣一揚手就把手裡的小紅包對著火光甩出去,大喊一聲:「看暗器!」

    「哎喲!」苗娃們不知道是啥,趕緊躲閃,待到看清是一個個小紅包,高興得見眉不見眼,趕緊低下頭滿世界踅摸,再顧不上奔逃的兩個賊了。

    李君閣又從筐裡抓了幾把糖果花生扔過去,鞏固戰果,繼續向前狂奔。

    一直跑到溜索旁邊,李君閣拋下擔子就將自己往支架上套,何苗也在旁邊手忙腳亂地套安全帶。

    這時又是一通梆子響,阿銅又領著一群半大娃子出現在溜索前,哈哈大笑:「哈哈哈,二皮,等你好久了!」

    「靠!還會埋伏!阿銅你也學壞了!」李君閣突然打開強光手電:「晃你們個睜眼瞎!」

    趁阿銅他們大呼小叫躲避的時候,李君閣跟何苗兩個「呼」地一聲就溜了出去。

    阿銅一跺腳:「哼,人雖然跑掉了,好歹留了一挑子浮財,哎喲……」

    就看一對籮筐「嗖」地一聲向前躥出,消失在前方的黑暗中,阿銅腳下只剩了一根光溜溜的扁擔。

    「哈哈哈哈」黑暗中響起了李君閣得意的笑聲:「阿銅,明天下山來,吃燒雞公!」

    何苗一邊收捶著的繩索,一邊嘿嘿嘿賊笑。

    留下一群苗娃們在山上捶胸跺腳:「狗日的漢娃子們太奸猾了!」

    ……

    兩人來到山下,大部隊們都聚齊了,將大梁安放到板車上,李君閣開著猛禽往下拉。

    李家溝的年輕人們好像打了什麼勝仗一樣,一個個高興得了不得。

    來到綠道,眾人跳下車,將梁木下到工地旁邊的滾馬上放了下來。

    何苗一邊往梁木上貼紅紙,一邊說道:「從現在直到上樑結束,都得有人守著了,頂梁頂梁,代表的是當家主,又是中堂的主幹,而中堂是啥地方?那是全家供養祖先及神靈的地方!所以不容褻瀆。任何人不得腳踩或蹲坐梁木,尤其是女人!女人若是橫跨了梁木,會敗壞新屋主人的運氣的!老時間裡有些相互有仇恨的,會特意指使自家女人去跨對方的梁木。拼著自家遭報應,也要去壞了別人的氣運。」

    李君閣搖著腦袋,說道:「誰要是這麼幹,那簡直是魔怔了,除了給自己弄一個心魔,今後時時想著自己要遭報應之外,沒有任何意義,我家的梁,不用守!」

    話音還沒落呢,後腦勺就挨了一巴掌:「放你的屁!」

    轉頭就看見大伯怒氣衝衝的臉龐:「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六根大梁,全給我抬祠堂裡去!我看誰敢在祖宗和你四爺爺前面造次!擺那裡才真正不用守!」

    李君閣連忙見風使舵:「哎喲還是大伯想得周到,走走走,大家再受一把累,擺祠堂裡,也讓祖宗保佑保佑!」

    一行人又將大梁往祠堂裡抬,一邊抬一邊嘻嘻哈哈聽何苗一驚一乍地講述在苗寨的逃跑經歷。

    這一通弄完也是大半夜了,大家約好明天在綠道工地擺壩壩席吃柴火燒雞公,這才各自散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8-3-29 21:56
    第二百二十二章掌墨師

    第二天一早,李君閣早早來到綠道邊,還有六隻大公雞等著收拾呢!

    綠道邊上就是苗娃們的工地,大鍋大灶大棚子都是現成的,李君閣抓了二毛跟何苗打下手。

    都是十多斤的小腳烏骨大公雞,雞雜清理出來一會兒單炒,其餘的磬磬哐哐剁成大塊,在大鍋裡緊過水之後撈出,用熱水洗淨。然後將緊過雞肉的雞湯過濾單獨放置一邊。

    再用醬油和料酒加入大盆子中,將雞塊倒進去,兩手下去一通猛撈,讓雞肉裹滿料汁,醃一個小時左右。

    這個動作一定要趁熱,這樣的話雞肉很容易吸收味道。

    大鍋加入大油,然後倒入兩包燒雞公調料兩包火鍋料,再放入兩斤辣椒乾,兩斤花椒翻炒。

    當年燒雞公店開滿了蜀都大街小巷,不過袋裝調料一出來,一個個就關門了,因為燒雞公只要配好了調料,做法實在太簡單。

    將調料炒到香氣四溢之後,李君閣加入雞塊繼續翻炒,然後剛剛過濾好的雞湯倒入鍋中,將雞燉起來。

    煮雞的同時,把洋蔥,芹菜,青椒,香菜洗淨,切好。

    然後開始削青筍和土豆。

    大火燉到雞肉耙軟之後,倒入青筍和土豆,十分鐘後加芹菜,洋蔥和青辣椒。

    繼續煮十分鐘,撤火,加入香菜,裝盆上桌。

    這菜真沒難度,就是一個「大」字,大塊,大鍋,大火,大油,大香,大辣,大麻,大盆,最適合一群大老爺們光著膀子,就著泡酒大造一場。

    中午的時候,朱朝安開著車將阿衝叔和十多個苗娃領了下來。

    李家溝這邊昨天參與偷樑的一群人也陸陸續續到了,也是十來個。

    燒雞公香辣的氣息充滿了整個綠道,苗娃們坐在桌旁,鼻子直抽抽。

    一共坐了四桌,每桌一半苗娃一半漢娃,大家說起昨天偷樑的事情,兩邊情況一交換,都覺得又有趣又好笑。

    李君閣又將雞雜炒好,每桌端上一大盆燒雞公,兩盤炒雞雜,端起酒杯對阿衝叔說道:「簡陋了,阿衝叔,昨天實在是承情了,寨子裡的狗都沒放出來,要不然李家溝人全得撂林子裡!」

    阿衝叔哈哈大笑道:「本來就是圖一個樂!難不成真當是賊娃子逮啊!哈哈哈!你不知道,我開始都選好六根梁材了,怕你跟苗娃不熟悉,想著先給你們綁上,圖個方便。結果寨子裡的人聽說是山下皮娃要起梁,偷偷摸摸地你綁你家一根,我綁我家一根,整得滿山都是,你說這事情鬧得!」

    李君閣說道:「實在是太感激了,山上的情,我二皮記得牢實,以後苗寨的事,就是我的事!」

    阿衝叔連連擺手,說道:「要說情分,該是苗寨記著你皮娃的情分,這幾十年了,寨子裡何曾這麼高興過?老輩兒些的臉褶子裡都是笑!對了這馬上就要過年了,到時候你可一定要來寨 裡過年啊!」

    李君閣看著自己身上的毛線背心加外套,說道:「這冬月都才剛到,臘月都還差一個月呢,怎麼就說到過年了?」

    阿銅說道:「二皮你不知道嗎?我們苗家過年就是冬月尾巴上,跟你們漢娃是不一樣的!」

    李君閣這才反應過來,說道:「哈哈哈,忘記這茬了!到時候我一定來!」

    阿銅興奮地道:「就是就是,今年寨子裡肯定熱鬧得很,你可一定要上來啊!」

    經過昨晚偷樑一事,山上山下年輕人又熟絡了一分,大杯喝酒,大塊吃肉,很快就打成一片。

    李君閣又敬了阿衝叔一杯,說道:「阿衝叔,聽何苗說你們老木工手藝人幹活路的門道名堂不少,你跟我說說唄,我看看能不能讓阿音把木樓工藝的和講究也報上非遺。」

    阿衝叔說道:「這裡邊說頭可就太多了,我們早年間都是師傅帶徒弟,三年徒弟,一年幫工,是沒得工錢拿的,之後才能出師,出師後還要跟著師傅當好幾年的手下,這才能獨擋一面。」

    「我們這行,大師傅叫'掌墨師',起房子沒有圖紙,不管房子多大,都在掌墨師腦子裡面。」

    「整個房屋所需什麼,怎樣造作,掌墨師都必須了然於胸。」

    「所有的構件,無論梁、柱、枋、板、椽、檁、榫,都是木材加工來的,只用榫卯相接,沒有一顆釘子,不管大小尺寸,擺放位置,在沒有設計圖紙的情況下,都要做到絲毫不差。」

    「幾千根樑柱枋椽,都是掌墨師一個人用墨斗彈出來的,其它 ,只是根據掌墨師畫出的線條將木料改造成各種構件而已,這就是徒弟跟師傅的區別。」

    「所有構件架起來,一根都不出差錯,榫卯嚴絲合縫,這就是吃飯的硬本事!也是'掌墨師'這個名頭的由來。」

    「再說回起屋,起屋十四步,步步都有許許多多的的規範法則,還有許多敬神祭神、禱福禱祥的儀式,都是師傅言傳身教。空有手藝,再加上一本《魯班書》,沒有傳承,是做不好掌墨師的。」

    「就拿造屋之前的準備來說吧,首先是選址,基本是以選擇依山面水,坐北朝南,地勢高低適中為原則。具體屋場講究山體厚實,左右不壑,算是基本。當然更好的還有靠山面水,藏風聚氣。如果能找到龍虎護佑,鳳凰翔棲,靈龜浮圖之類,那就是可遇不可求的風水寶地了。」

    「選址時有多種禁忌,比如如果對面是白岩山,那就會影響後人,死後容易成為「白毛」;比如忌屋場前後空虛,所謂'前空後空,不出寡婦出寡公'……」

    「遇到這些地方,也不是不能造屋,那就需要造墨師的本事了,行話叫'補偏救蔽',或者栽種樹木,或者配以廂房,或者修造豬圈牛欄,用各種方式予以補救。」

    李君閣摳著腦門道:「聽你這麼說,我咋覺得你們這行當,是搶了風水先生的飯碗呢?」

    阿衝叔不無得意地說道:「好的風水先生,不一定能當好的掌墨師,但是好的掌墨師,肯定還是風水先生。」

    然後接著說道:「選址完畢,接下來就是'打屋基'了,打屋基有這樣幾個小的環節。打屋基之前先要祭山,因為'打屋基'意味著佔山,因而要祭山神爺爺,得到他的許可才行,一般用雞,也有用豬、羊等,但忌用牛。」

    「因為牛是我們的衣食之源 ,是天神派下來幫助我們生活的,因此我們忌用牛作祭品。」

    「祭山一般由神漢進行,有時也由我們比較內行的掌墨師充任歸儀式的主持。」

    「祭山以後,就是'定向',由風水先生架羅盤定房屋的方向,我們的說法叫'定龍壟',一是測定山勢吉凶,二是定吉利的方向,以便確定大門向何方開。」

    「過去建吊腳樓,多依山就勢建築,方位不好講,就以'左青龍、右白虎、前朱雀、後玄武'為最佳屋場。」

    「後來山下平地也開始修木樓了,就要講究房屋的坐向。「

    「定向當然有一定的原則,《魯班書》上講法是'陽宅來龍原無異,居處需要寬平勢。明堂需要客不為,萬堂門廣先立位。東廂西墊及包廚,庭院樓台園圃地。或入山頭找平原,前後有水環抱貴。左右有路亦如然,但遇返跳必須忌。水木金土四位龍,此作佳基終吉利。'」

    「這雖是漢家的說法,但我們苗家陽宅定向也多以此作為一般法門。」

    「除了使房屋修造後的方向正,還要考慮與家主的八字是否相合。」

    「房屋的朝向多坐北朝南但是有不能正南正北,需要偏東十五度。」

    「據說這是朱元璋進京修天安門後,要獨佔坐北朝南這一方位,不讓民間有這個坐向。即使要修,家中也應有為官者,不然,犯禁了要遭罰,萬一要修,也不准向正南方。改土歸流之後,我們苗家也只得依從,這規矩一直沿用至今。」

    「除了南北朝向,也可根據地形地勢或坐西 朝東,或坐東朝西。但是一般不坐南朝北,因門窗向北開,有'北風掃堂,家破人亡'的說法。」

    李君閣聽得兩眼轉圈圈:「太講究了!不知道現在修電梯公寓的設計者,是不是也要考慮這些!設計房子的還要懂看風水,真是漲了見識了!」

    阿衝叔笑道:「其實除了風水先生跟造墨師,只憑經驗,主人家自己也是可以給自己的房子斷朝向的。」

    李君閣大喜道:「還有這種事情?那該怎麼看呢?趕緊跟我說說,以後我也可以冒充一把風水大師!」

    阿衝叔說道:「其實簡單的很,比如看喜鵲砌窩或樑上燕子砌窩的窩口朝向,又比如你家大白或者大呆出門後常去的方向,都可以認為就是吉利方向。」

    李君閣哭笑不得:「前邊你說了那麼大一套,現在又告訴我這麼簡單的斷法,這到底靠不靠譜啊?!」

    阿衝叔笑道:「大致是靠譜的,因為兩者的斷法,往往方向出奇的一致。這個沒有道理可講了!」

    李君閣又端起一杯酒,說道:「原來造屋之前還有這麼多的準備工作,來來來,阿衝叔勞您受累了,我再敬你一杯。」

    阿衝叔喝了一杯,談興越來越高,說道:「這還沒完呢!」

    「接下來就是'擇時'了,這是破土前的必要準備。擇時是根據家主的八字情況,所選屋場的環境狀況,結合修造屋基的大致時段,選擇一個大吉大利的時間來進行,如陰日陽日,陰時陽時等……」

    「之後是請工,就是請幫忙打屋場的人員,這也得挑。勞動力強、經驗豐富只是一個方面,另外還要選擇一些陽氣重的人、福德雙修的人、子孫旺盛的人。選工時,還要組織一些小孩由這些人帶到工地走上一圈,以表示這個屋場今後會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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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二十三章木匠也非遺

    「接下來就是生火,這是所請之人到達工地後,率先拾上一些樹枝之類,生起一堆大火,這有兩方面的意義,一方面是照明,因為打屋基往往在交更過後,陽氣始生之時,這時天還沒亮,需要照明,另一方面是證明這個屋場以後火旺。」

    「再下來是破土,由德高望眾的人率先挖第一鋤土,然後大家跟著進行。」

    朱朝安一直津津有味地聽著,這時插口道:「這個我秒懂,請書記縣長在奠基儀式上挖上一鐵鍬,這事兒我老爸常幹,我也跟著學了個全,這幾棟木樓,我是請四爺爺來開的第一鍬。」

    阿沖叔說道:「老時間裡有些地方破土還可以用一頭大水牛,牛角上纏一匹紅綢布,架上犁拉一道,認為這樣眾生瑞氣,五穀豐登,百代興旺。開犁時,主人要放鞭炮祭天地,《魯班書》裡有供犁地者邊犁邊唱的歌訣:『手牽神牛入屋 場,賀喜主東豎棟樑。手牽神牛犁向東,東方紅日照堂中;手牽神牛犁向南,南極仙翁賜壽誕;手牽神牛犁向西,犀牛望月生瑞氣;手牽神牛犁向北,北斗高照龍頭倔。東南西北都犁到,地傑人靈創基業。』」

    李君閣突然想起一件事情,說道:「等等,我可是聽說挖地基時經常挖出一些東西的,遇到這樣的事情有沒有說道?」

    阿沖叔隨口就來:「這就是『釋異』了。這也是掌墨師的工作之一。可不光是在『破土』的時候,以後整個屋場建造過程中,經常有可能發生一些你所說的類似的怪異的現象,如挖出一些動物,看見一些異物,出現一些天像等,不一而足。」

    「遇到這種時候掌墨師就要起卦,定吉凶。或祝禱謝神,或禳解化兇,總之要求對這些異事異物進行封贈。比如最常見的就是挖到耗子洞,處理方法也最簡單,我們會高喊『盡吃細糧,兒孫 滿堂』這類的吉祥話,表示這不是壞事,主人家也就安心了。」

    「異象真不一定就是壞事,當年張儀建蜀都城,就是在錦江旁看到一個大烏龜帶著一群小烏龜在水中嬉遊,這才定下來的寶址!果然後來就成了『天府之國』 !」

    李君閣哈哈大笑:「高!實在是高!這也太人性化了!好的算命先生不一定是好的掌墨師,但好的掌墨師一定是好的算命先生!是這個理兒吧阿沖叔?」

    阿沖叔笑道:「八九不離十!這頂高帽我還真受得起!哈哈哈哈!接下來就該是『定法稷』,屋基打造完畢之後,家主便將匠人請到現場,商定修造房屋的規模、樣式。你們這幾棟木樓,其實是從這個時候開始,才由我們來接手的。」

    李君閣就看著朱朝安一臉的鄙夷:「看看,看看!什麼叫傳統!什麼叫講究!豬兒蟲我就納悶了,這麼多說道,你咋就整一個奠基儀式便把我糊弄了呢?」

    朱朝安一口酒噴了出來:「我靠!阿沖叔說的這些,我 聽都沒有聽說過,估摸著我爸都不懂!你叫我上哪裡跟你尋這套規矩去?」

    阿沖叔笑道:「起屋十四步,選址、打屋基、定法稷、伐木、立馬、起造、安磉凳、排扇、立山、上樑、布蓋、裝屋、安財門、請火。我們這才剛剛講了前三項,後面的說道還多著呢。要是朝安他們照這麼幹,那工期都耽誤多少了啊?」

    李君閣說道:「沒說的了,不說苗家木樓奇特精美的建築風格,科學的空間結構,光憑這套規矩講究,都已經夠得上非遺了。」

    阿沖叔說道:「起屋最熱鬧的時候,莫過於立山跟上樑了,到時候全村人都要來幫忙湊熱鬧的,到時候你還得破費喲。 」

    李君閣笑道:「這個我曉得,不過有什麼名堂講究不記得了,小時候光記得搶糖搶粑粑了!」

    阿沖叔笑道:「哈哈哈,再等半個月,等我們將扇排好,然後就立山上樑,到時候娃子們也該過元旦回來了,正好熱鬧!弄完我們一起上苗寨過年!」

    李君閣說道:「等山上過完年,我們下邊也就該準備過年了,今年實在是忙亂,東一鎯頭西一棒槌的,好在沒出啥紕漏,拉扯著就算過來了。」

    阿沖叔笑道:「種樹種地養魚這些事情,阿沖叔我還是懂一些的,這些玩意兒有的見效很慢,光基礎就要打好幾年,真是急不來的。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李君閣笑道:「是啊,十年樹木,不是能一蹴而就的。」

    吃過這頓「偷樑宴」,李君閣又去蘭場,看看林旺財那邊的進度。

    卻看到楊教授跟助手小丁和吳志秋已經在實驗室裡了,林旺財正拿著培養杯跟楊教授介紹著什麼。

    三人見到李君閣到來,都從組培實驗室裡出來。

    吳志秋哈哈大笑:「二皮,好消息!楊教授考察得差不多了,我們李家溝這邊,果然也是富硒帶!這下我們的荔枝,能夠打上富硒水果的牌子了!」

    李君閣大喜,說道:「真的?哈哈哈那真是太好了!」

    楊教授搖頭嘆氣道:「確實屬於富硒帶,不過地域還是太小了,只包括懸天寨和李家溝村,還有盤鰲鄉的一部分,沒法改變我省的貧硒大省的局面啊!」

    李君閣已經樂得見眉不見眼了,擺手道:「不敢想不敢想,這已經是老天爺開眼了,這下子搞生態農業阻力就更小了!」

    楊教授說道:「這個肯定沒問題,我們農大到時候也要給縣政府出一套建議書,也會向他們給出這樣的建議的。」

    吳志秋說道:「那二皮你得趕緊跑一跑縣裡,打聽下如何取得富硒農產品和有機農產品的認證問題,還要添置檢測設備,做好產品質檢和管控,沒有取得認證,標籤沒法貼,那就是把豬肉賣成白菜價了。」

    楊教授說道:「我省好不容易有個富硒帶,不容易啊,是應該趁熱打鐵。」

    李君閣撓頭道:「現在能拿得出來的農產品,只有米和鯽魚,其餘的都不成氣候啊!」

    吳志秋說道:「未雨綢繆啊,楊教授檢查了,你那幾十畝菜地也符合標準,我們就先送選九里香,烏金血,鯽魚和蔬菜這四樣,先為明年大推廣做好準備吧!」

    四人來到豬場宿舍,林旺財擺上茶,大家一起邊喝茶邊聊天。

    楊教授說道:「志秋這思路是對的,這些事情也不是一時半會能跑下來的,現在就該做準備了。」

    轉頭又對吳志秋說道:「志秋,李家溝和懸天寨這片地方,你們要好好合計下,怎麼把生態農業發展起來,這抓著一把好牌打成個爛叫的事情,地方上不是沒有發生過,信心要有,步子也要穩啊! 」

    李君閣說道:「楊爺爺說的是正理,即便是寶地,也不能悶著腦袋大干快上,現在還是趟路子階段,市場沒有培育出來之前,種什麼都是白瞎。」

    楊教授點頭道:「對的,寧願穩一點,也不能像紅水市那幾個養竹鼠的村子一樣,這好東西真不一定就賣得掉!」

    說完又長吁了一口氣:「紫玉淮山藥,好東西吧?今年又聽說不少地方爛地裡了。」

    李君閣也暗自心驚,看來這電商平台還得好好經營啊,這算是自己能親手掌握的市場渠道,絕對不能丟。

    雖然和於丫頭那裡簽署了夥伴協議,起步比胡亂瞎種的那些村高了不少,但是市場是無情的,還是要多一道保險才能牢靠。

    聊完這些,楊教授又換了個話題,對林旺財說道:「老林不容易,幾十年來都在搞組培研究,這方面的技術已經吃得很透了。」

    說完話題一轉:「不過農技科技日新月異,我國是農業大國,好些技術走在世界前沿的,上次你說明年準備在山上林下種中藥材,我將報告傳給了我們學校的藥用植物研究所的研究員看過了,你們的天麻項目選得還是不錯的。」

    李君閣笑道:「其實也不是選的,主要是天麻的道地就在我們這一帶,跟金釵石斛一樣。因此我們選定了這兩種。」

    楊教授笑道:「這就是憑經驗了,那們知道石斛和天麻有什麼關係嗎?」

    李君閣麻爪了,說道:「這個真不清楚了,我只知道在我們這裡這兩樣藥材藥性都比較好,長勢也還不錯。」

    林旺財說道:「要說起共同點的話,這兩樣都是和真菌共生的蘭科植物,尤其是天麻,連葉綠素都沒有,靠吸收土壤中細菌滋生的養分成長,最後也能開花;噢對了,兩者的種子也類似,都沒有胚乳,呈粉末狀;也是成熟之後爆開,種子隨風飄散;發芽率也是非常低,要發芽生長,必須依靠環境中的共生菌群。」

    楊教授笑道:「說得非常對,因為這個特性,兩者的根,都叫菌根,它們的發芽生長,都跟共生的菌根菌群有極大的關係。現在我們農大的藥用植物研究所和珍稀植物研究所在聯合攻關,對於這些菌根菌類,已經研究出了不少成果了,你們選定的這兩樣東西,就涉及到其中的一個菌類,叫石斛小菇,聽說過沒?」

    這下連吳志秋都在搖頭了。

    楊教授說道:「不知道也不奇怪,這是微生物學的範疇。我們已經從形態學,超微結構和分子結構分析上對這些菌群搞了幾十年的研究了,現在一些成果到了應用推廣階段,石斛小菇就是其中一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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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二十四章好事兒太多也麻煩

    楊教授繼續說道:「石斛小菇是小菇屬一類真菌,同時也是一種菌根菌。常寄生在菌根類植物當中,屬天麻、石斛等植物的種子共生萌發菌。它們只能侵染天麻和石斛種胚基部細胞,不會侵染植物本身,還可以為種子提供營養,從而促使天麻和石斛種子發芽。」

    「知道這一項技術帶來的影響嗎?石斛小菇伴播天麻種子後,種子發芽率高達百分之八十五!播後一年半後,天麻鮮產達每平米三十二斤!」

    「我靠!」李君閣一想到石斛和天麻果實中以萬為單位的種子,這個基數再乘以百分之八十五,這項技術用「逆天」二字形容都不多餘了。

    楊教授接著說道:「對於石斛來說,如果先用石斛小菇分別培養菌根真菌和石斛苗,再將菌根真菌與石斛苗共生栽培。採用該項新技術,可大大縮短石斛的生長週期,提高石斛產量和有效成分含量!」

    「最關鍵的是,該項技術栽培方法簡單、投資少、不施任何肥料和農藥,生產出的石斛和天麻,均為綠色產品。」

    林旺財最關心的卻是蘭花,趕緊問道:「那蘭花呢?蘭花是否也有類似的對應菌種?」

    楊教授說道:「目前對於蘭花的伴生菌研究還在進行當中,倒是沒有聽說有什麼突破性進展。」

    李君閣關心的主要還是可推廣的種植技術,趕忙問道:「那這項技術,還有這些菌種,我們能夠學到買到嗎?」

    楊教授說道:「我來之前聽他們說正在尋找技術轉化基地,就是將實驗室技術轉化為應用技術的地方。我看你們李家溝就很不錯嘛,山好水好人也好,風景優美,氣候適宜,本身又是蘭科植物的道地產地,現在你把生活後勤也保障起來了,科研工作者也是人,能有個舒適的工作環境,誰不願意呢?你們要是有這個意向的話,我回去就跟他們說說。」

    李君閣哈哈大笑道:「有!太有了!甚至你們可以先來人跟設備就行,我們的實驗室兩家先合用著,條件確實簡陋了些,不過這些都是可以改變的嘛!農大的專家肯定對富硒帶不陌生,來我們李家溝,不光能做事,還能順便養養生!」

    楊教授一想還真是這個理,不由得大為意動,說道:「那乾脆也別等了,我今天就給兩個所長說說這事情!」

    李君閣說道:「對對對,我也跟阿音說說,讓她去縣裡匯報富硒帶調查結果的時候,順便給縣裡提提這事情,我們夾川本來就是農業大縣,要獲得這些支持應該不難。」

    當天晚上就去村委找阿音,阿音見到李君閣說道:「二皮你自己去玩吧,我這裡都忙得不可開交了!」

    李君閣一看可不是嗎,阿音辦公桌上推滿了一摞摞的A4紙打印件,足有半米高,十幾份報告。

    有土壤的,有氣候的,有物種的,有種植加工方式的……

    李君閣一看就說道:「楊教授的工作作風可真紮實啊!」

    阿音說道:「是啊,值得學習,就是要提煉成一份給縣政府的報告,可為難死我了,今晚是別想睡覺了。」

    李君閣撿出一份報告翻看起來,說道:「那我也來幫忙吧,每份先凝練出一段摘要來,你先負責報告的頭尾格式吧,然後酌情添加摘要內容,具體報告以後你有空了再慢慢看。唉,本來還準備給你提提剛剛跟楊教授談的事情呢。」

    阿音眼睛盯著電腦屏幕,鍵盤敲得噠噠響,嘴裡說道:「不耽誤,你說我聽。」

    李君閣說道:「跟楊教授聊天才知道,農大的兩個研究所,珍稀植物研究所和藥用植物研究所,他們對蘭科植物菌根菌群的研究,對我們李家溝天麻石斛蘭草的培養有很大的幫助。」

    阿音驚訝道:「天麻也是蘭科?」

    李君閣老臉一紅:「我也是今天才知道,聽說現在他們正在選定技術轉化基地,就是讓技術從實驗室走出來,形成一套產業技術,以後好在農業地區推廣。我跟楊教授都覺得,這個基地,建在我們李家溝非常合適,可要爭取過來啊。」

    阿音哭笑不得說道:「這好事來得太多太急也麻煩啊!這馬上年終了,我還得準備總結報告;非遺那邊一大攤子事情,就算李家溝的交給你,苗寨的事情得我來吧?還要組織平時的生產銷售;還有網站維護;村裡冬閒裡還要組織清塘,修渠,扎籬笆,剪果樹;馬上大量務工人員就要返鄉了,怎麼讓大家平平安安過好春節,治安,消防,宣傳,都是這時候;五保戶還要慰問送溫暖;來年的工作計畫也要擬定好,農業生產要組織,忙不過來了啊!」

    李君閣聽得也撓頭,說道:「看來這冬閒也閒不了啊,這就是基層工作所謂的'上頭千根線,底下一根針'了。那你苗年怎麼辦?不回寨子了啊?」

    阿音嘆氣道:「有什麼辦法?實在不行就在山下過吧。」

    李君閣將一份報告摘錄好,將半張A4紙寫上一段夾好放到一邊,又重新拿起一份攤開,說道:「那怎麼行!趕秋節你就沒有過了,這年再不過,育爺爺得說我們李家溝人不地道了。」

    阿音笑道:「那你就得來幫我,這段時間就別逗鷹遛狗了,每天來陪我上班,給我做編外秘書吧。」

    李君閣搖頭道:「啥事都要親力親為,什麼時候才能過上每天就看看新聞,下下決策,聽聽財務報告,然後就遊山玩水釣魚的日子啊!」

    阿音哈哈大笑:「喲!二皮你還挺有志向嘛!這是要做CEO的節奏啊。」

    李君閣搖頭說道:「可憐我已經把網站新一年的宣傳詞都想好了,『來到李家溝,讓生活慢一點。』,這不是扯嗎?」

    阿音笑道:「你這是對外人說的,我們自己倒是用不著這樣。」

    李君閣說道:「連二毛對跟我說他那小超市都要往大了擴了,這兩個月流水都翻番了,我們李家溝的客流量現在有多少了?」

    阿音笑道:「這個應該問慶國哥和凡梅嫂子吧?他們管著李家溝的進出。我只能估個大數,主要就是你那農家樂的長住客和流水客,還有就是釣友,每天差不多小一百人吧。對了,現在釣友越來越多了,在野外住帳篷始終有安全隱患,不是人人都習慣的,你的垂釣中心還真得抓緊了。」

    李君閣奇怪道:「這都入冬了,魚情應該越來越淡啊,怎麼還釣魚人還越來越多?」

    阿音笑道:「你是釣魚人你不知道?聽玉蓮嫂子提過一嘴,釣友們抱怨說是其它地方更難釣,我們李家溝除了魚的品質好,起碼還能保證不空軍。」

    李君閣一想還真是,其它地方這時候是十人九空,來李家溝還能有一兩斤慘淡魚獲,在一堆矬子裡頭,就算大個的了,釣友們口口相傳,反而都集中到李家溝來了。

    搖頭說道:「沒辦法了,實在不行就不等綠道了,先把孤樓修起來吧,把電拉上,水用山泉,每天的消耗和客源從水路先拉過去。先將攤子拉扯起來?」

    阿音一聽又笑了:「這不還是湊合嗎?」

    李君閣也哈哈大笑起來:「可不能小看這湊合,你看這半年來,我都湊合出多少東西來了?」

    兩人有說有笑,很快就將匯報材料弄好了。

    關上燈,李君閣送阿音回獵戶叔家,約好每天晚上李君閣來村委幫忙,將這個月忙過去。

    白天不行,李君閣還得跟二准的技術小組呆一起,研究拍攝的問題呢。

    兩人在村道上走著,阿音對李君閣說道:「二皮,你現在能流動的資金不多了吧?要不於丫頭那邊過來的款先壓一壓,把垂釣中心建起來?」

    李君閣搖頭道:「不行不行,這是我給苗寨的投名狀,第一炮必須打響,這關係到我們以後的幸福。」

    阿音臉又紅了,給了李君閣一胳膊肘:「淨瞎說!」

    李君閣說道:「真沒瞎說,你們馬上過年了,我還想著過年前將糯米款先全部支付給寨子裡,然後你們將米都運下來,家裡的機器糙米精米都能打,效率比手工糶米高多了,品質也能有保證。」

    阿音說道:「那這碎米損失就得你來承擔了啊!」

    李君閣說道:「也不是浪費吧,我這裡養著竹鼠,大雁,鯽魚,這些都是可以消耗的,我來承擔,總比寨子裡承擔好一些。」

    阿音笑道:「二皮,你真好,不過你放心,我們也不會虧了你的,現在阿爸正在組織往山上運米,將我們自家的米換下來,這多出來的幾十噸,差不多能夠我們網站賣到明年新米出來了。」

    李君閣說道:「村裡梯田的事情,你跟大伯跑得怎樣了?」

    阿音說道:「已經跑下來了,不過現在楊教授已經將富硒帶調查清楚了,那這租地價?」

    李君閣說道:「都一個村的,不是遠親就是近鄰,價格好商量,就算不租給我,想自己種那我也歡迎。不過稻種必須我來提供,種植方式必須你媽媽帶人下來指導,楊教授都誇讚的栽種方式,李家溝人必須學著。這有機農業的試驗地必須成帶成片,栽種方式必須統一,不能出現一兩戶人家佔著幾畝地狂灑化肥農藥這種事情,影響到我的地那就得哭瞎了。」

    阿音說道:「哎喲,這個我們還真沒想到,那我跟大伯找時間再落實落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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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二十五章宣傳片引發的討論

    李君閣說道:「和鄉親們說清楚,關係到李家溝今後的發展,就跟當年發展荔枝一樣,不容人來破壞。雖然我李家溝出這種事情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是也要未雨綢繆,還是老套路,現在支持我們工作的,將來進我們公司有優先權。」

    阿音說道:「知道了,縣裡也是這個意思,讓我們帶好頭,農業帶要形成規模,不能東一塊西一塊地受其它地的農藥化肥影響。」

    李君閣又說道:「還有就是跟縣裡也得吹吹風,如果見著我們明年賺錢了,也別腦門發熱壓著我們就要擴大生產,一切都要根據市場需求來。農業這東西就好比期貨,一年咸一年淡的,風險也不小。為什麼我們千方百計想要將旅遊搞起來?其實也有提高我們本地的消化能力,減小市場波動影響的考量在內。」

    阿音也點頭答應了。

    李君閣繼續說道:「既然富硒帶已經探明,那可以做的事情就多了,漁業,禽蛋,畜牧,果產,藥材,遠遠不止一樣兩樣。既然鄉親們已經將荔枝種得很好了,現在更是錦上添花,那我們就要繼續沿著這成熟的路子走下去,至於其餘的,等我們整出經驗,發掘出市場再說。」

    說罷笑道:「你這個村長能寫在明年規劃裡的東西已經夠多了,農業方面就抓住兩項,富硒荔枝富硒米,這就已經足夠了。有些事情我們悄悄做在前面,寫在後面,其實是變相地縮短了縣裡的期待週期。這期待週期一長啊,就容易產生焦慮感,焦慮感一起來,就容易出雜症,我們一不求陞官二不求發財,沒必要冒這樣的風險。」

    阿音說道:「明白你的意思,就是明明是一個中長週期的項目,給你這麼一弄,在報告中就變成了短平快,政績看起來反而會更突出更高效,還有就算中 出了什麼岔子,也有時間緩衝是吧?哎呀你真是個猴精!」

    李君閣一臉黑線:「這是'無慾則剛'的另一種解讀好不好,怎麼到你嘴裡就變猴精了呢?」

    ……

    接下來幾天,李君閣白天調教麻頭,晚上在村委陪阿音整理文件,維護網站,正兒八經跟網友們交流互動。

    這倒把網友們給弄得驚訝莫名,這二皮什麼時候有了正形了?

    等到司星準將渲染好的李家溝宣傳視頻帶回來,李君閣一放到網上,聊天室裡就炸了。

    「厲害了我的李家溝!看得我都想立馬買票出發了!」

    「呃,樓上的你最好問問還有木有房間喲!現在李家溝要提前預定才行了! 」

    「哈哈哈!現在買票晚了吧?我上週就訂好久長居元旦期間的房間了,懸天寨可是久仰大名了!原來真的這麼漂亮啊!」

    「太夢幻了,誒你們說那場景是怎麼回事?就是大美女站在竹筏上漂過來的時候,唱著唱著歌,這雨就下來了,他們能預知啥時候下雨?」

    「現在雨景不都是消防車嗎?」

    「你們沒注意到嗎?那雨是慢慢從無雨便為有雨的,消防車做得到?」

    「哎喲這麼一說還真是奇怪呢!那等這一幕得等多久啊?」

    「樓上的一群都是工科狗吧?放著這麼漂亮的大美女不看,居然在這裡討論下雨?」

    「拍這片子花了多少錢啊?還請了明星,對了這女生我怎麼不認識呢?」

    「噗……樓上你不是吧?阿音姐你都不認 !你還想不想在這論壇裡混了?」

    「什麼?!你是說她就是版主阿音?哎嘛今後出去誰再敢說我不認識美女我噴他一臉!哈哈哈原來天天跟我們聊天的就是大美女啊!」

    「山美,水美,人也美,李家溝這是要逆天啊!這地方這麼多年不為外界所知,真是沒有天理了!」

    「你們都沒看出這個片子其實挺有內涵嗎?除了各色風景外,中間穿插的人物年齡你們沒注意到嗎?開始是老人,然後是中年人,然後是阿音姐這樣的年輕人,最後是娃娃,這年齡梯度是反著來的,這個短片的製作人很有想法啊。」

    「還有還有,自然風光和人文景觀的主線開始是寧靜,原始,然後是生機,勞動,然後是喜悅,豐收,最後是平和,希望。整個片子一句話沒有,但是要傳達的意思卻清清楚楚啊。」

    「靠!樓上兩位高人!請收下我的膝蓋!我就覺得這短片好看,看完整個人都感覺很舒服,經兩位這麼一說,還真是這麼回事呢!」

    「哪裡哪裡,這是李家溝請到一個相當厲害的製片,要細說起來片子傳達的信息量還遠不止這些,還有文明的 傳承,人與自然的和諧共處……」

    「對的對的,老祠堂那個鏡頭,裡面傳來娃娃們讀書的聲音,硬是把老子眼睛看濕了呃!」

    「握爪,我也是,不過我是看山上老奶奶在火塘旁唱著歌給娃子餵飯那一段……」

    「那是古歌吧?聽說那是人家口口相傳的歷史呢……」

    「我還是最喜歡阿音在懸崖邊迎接朝陽那一段,航拍旭日東昇,太震撼了……」

    「樓上閉嘴!我恐高!看到那段都要嚇死了!」

    「噹噹噹噹!各位姐妹,小妹可沒有藏著掖著啊,大家看,導演真身圖!」

    「司星準?沒聽說過啊,妹妹你發錯了吧?這位看著更像小鮮肉小明星啊,不像是製片跟導演啊!」

    「真是導演我立馬路轉粉!明明可以靠臉吃飯啊,為什麼偏偏還要靠才華!」

    「等等!司星準,蜀都人,這是紅星院線的小開吧?哎嘛還真是!我靠鑽石王小五啊!」

    「高富帥還有才,跟阿音姐好配喲!」

    「樓上可別瞎說啊!阿音姐跟溝主才是CP!」

    「等等,難道只有我一個人覺得這位小准其實跟溝主很配嗎?」

    「不對不對,其實我覺得菜頭跟溝主很配!」

    「不對不對,其實我聽說溝主有位青梅竹馬,最近一直呆在李家溝,叫豬兒蟲來著……」

    眼看著樓越來越歪,李君閣哭笑不得,幾次想出手相扶,但是一想到自己在這個時候冒頭絕對會貓兒抓餈粑脫不了爪爪,想了又想,還是閃人。

    從村委出來,想著好久沒有見四爺爺了,於是又去祠堂逛一圈。

    祠堂裡還挺熱鬧,阿衝叔領著人在這裡改梁。

    四爺爺跟司老爺子在一邊練字。

    司老爺子一看李君閣進來就招手:「過來過來,你小子上回給我在蘭花裡杵一坨石頭就了事,這方硯台怎麼回事?偏心你四爺爺也不能偏成這個樣子吧?」

    李君閣一聽就知道四爺爺拿那款「萬壑松風」出來顯擺了,只得拱手道:「老爺子這個真不能怪我啊,那時候我都還沒有遇到石頭叔跟小石頭呢……不對,什麼叫杵一坨石頭,那可是我和小准給您老精挑細選的啊,合著您老的名諱呢!喲老爺子您這字可真精神……」

    司老爺子拉著李君閣說道:「少來!我這臭字能跟老政委比?聽著就是在轉移話題!」

    李君閣就抿嘴笑,老爺子挺有自知之明,我這不也只是誇誇字精神嘛,又沒有說寫得好,嘴裡卻說道:「好好好,您老難得來一趟,我李家溝現在也沒啥拿得出手的,回蜀都前,我讓石頭叔親手給您準備一套成不?我們不弄硯台,弄硯山!硯山,筆架,鎮紙,筆洗,都弄上,可以了不?」

    司老爺子這才笑得像個孩子:「那就說好了!不許反悔!我元旦過完就要回去了,你可不能再糊弄了事!」

    李君閣撞天叫屈,哭笑不得道: 「哎喲您老可不可以把這'再'字收回去?這欺老的罪名在祠堂裡可真不敢背啊!」

    四爺爺哈哈大笑道:「小老虎你年輕時候要是這麼愛寫字,我可就能省下不少饅頭了!」

    司老爺子赧然道:「軍區老幹部活動中心常搞書法大賽,每次都要我整一幅,還每次都給個一等獎,這不是亂搞嘛!我自己是啥水平我自己還不清楚?被逼的沒 法,只好練起來,不然萬一哪天有外人來看見,不是給軍區丟臉嘛?唉,現在的風氣啊……」

    李君閣看著桌上的「驛外斷橋邊」就笑了,說道: 「老爺子您也不要妄自菲薄,您這字要是文人寫的,確實不能說是頂尖,但是作為軍人的作品,也挺有個性了,勝在剛健奔放。我建議您啊,以後再寫作品,就別寫這個了,寫寫'怒髮衝冠憑欄處','鐘山風雨起蒼黃'之類的,拿個一等獎那也是實至名歸!」

    四爺爺也點頭道:「就是,我老九十七團當年敢打敢拚,你這字裡也有股子硬扎勁,只不過還有點收不住,配上皮娃說的那些內容,就轉化成氣勢了,算是相得益彰。」

    司老爺子拿筆桿子摳了摳腦門子,重新鋪上紙,又提筆寫了首「生當作人傑」,將筆一拋,大笑道:「痛快!哈哈哈哈!這樣才對嘛!原來一直沒有摸著脈門!」

    四爺爺說道:「這個法子只 補救之法,不是正道,真要練字,還是要正心誠意才行。」

    說完又連連擺手:「你看我當政委的老毛病又犯了!好為人師!你都是當爺爺的人了,這寫字的老習慣還改它做啥!」

    司老爺子笑道:「老政委您別說,聽您提點提點,我又有了些當毛頭小夥子的感覺了!」

    兩位老人家哈哈大笑,又繼續練起字來,把李君閣撂一旁不理會了。

    於是李君閣又來到滾馬旁邊,看阿衝叔改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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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二十六章黃粑

    木匠臨時釘出來的工作台,統稱為「馬」。因為做中樑的工作台很大,木料放在上面都可以自由滾動,故叫「滾馬」。

    祠堂中間滾馬旁邊的架子上,已經擺了四根改好的大樑。

    阿沖叔正在指導苗娃們改第五根。

    做樑的工序就是將大杉樹去皮,修到粗細一致,然後按房間跨度裁好要用的一截,留出的樑木比房間跨度要長,兩頭各空出五寸左右的長短。

    留出五寸左右的一截之後的地方,雙面還要要製成凹型,就像一個「工」字。

    這樣做,是因為要用來嵌入正中間一根柱子頂部的凹槽之中。

    「工」字那一豎的長度,與兩根柱子頂部凹槽之間的長度相等,卡下去才能正好吻合,穩穩當當。

    一切尺寸數字都在掌墨師心中。

    阿沖叔見李君閣過來,說道:「皮娃,正好要找你,接下來你就要準備公雞,硃砂,茶葉,米,酒,鞭炮,壓勝錢,糖果,米花,粑粑這些東西了。」

    李君閣砸著嘴說道:「才吃了燒雞公,要不我們換個祭品?反正最後還不是下了我們的肚子!」

    阿沖叔手扶腦門:「皮娃你別鬧!雞公是沖煞用的,你聽說過水鴨子能沖煞?!」

    李君閣哈哈大笑:「跟你開玩笑的,對了粑粑用什麼粑粑?李家溝的粑粑品種可多呢!」

    阿沖叔說道: 「我們懸天寨都是用小餈粑,你按你們山下的風俗,準備小黃粑吧。」

    李君閣說道:「哎喲這玩意兒可費時間!要弄幾天呢!」

    阿沖叔說道:「是啊!所以我提前告知你,你這就得準備起來了!多準備點!六棟木樓同時起梁,嘖嘖嘖,我都是頭一遭!」

    李君閣笑道:「沒問題,要啥我都給你準備好!到時候還要給你攝像,你就好好鋪排一場吧!」

    阿沖叔笑得見眉不見眼:「哎喲這就是要阿沖叔露臉啊!沒說的,到時候絕對給你整得巴巴適適!」

    回到家中,李君閣將事情跟奶奶和媽媽一說,奶奶就計算開了:「六向房子,一向三十斤,那就差不多兩百斤黃粑了!五十斤粘米,五十斤糯米,二十斤肥肉,還有黃糖白糖,竹葉,筍殼,良薑葉,嗯,很久沒一次整這麼多了!」

    粘米不粘,反倒是粳米的一種,相傳是當年從佔城傳過來的,因此在這裡應該當成形聲字理解,讀作「沾」的音。

    奶奶最喜歡弄大活,一次一兩百斤的搞才能顯出能耐,說起來都滿臉興奮。

    李君閣哭笑不得道:「奶奶你指揮就行了,這玩意兒一弄就要三天,您還是悠著點。」

    奶奶還倔:「你們怕弄不好火候,沒事我瞌睡少,到時候我來守火。」

    李君閣道:「得,那我先把大甑子翻出來洗乾淨,然後採葉子跟筍殼去!」

    足足幹了一下午,李君閣從後山上挑了五六擔葉子和筍殼下來。

    奶奶跟老媽燒好了一大鍋的開水,然後又兌成溫水,將篩選乾淨的糯米和粘米各自用大鐵盆裝好,倒入溫水泡發一晚上。

    第二天早上吃過早飯。奶奶跟老媽把泡好的米分別淘洗乾淨,將粘米裝在篩子裡瀝去水分。

    然後三人開始洗葉子和筍殼,弄了兩個多小時,將竹葉良薑葉用清水泡著,李君閣挑著粘米去池塘邊的棚子裡用機器打成很濃的粘米漿。

    等米漿打回來,老媽把黃糖加水煮化了,還將肥肉絞成了肉餡。

    李君閣又把糯米拿到廚房,倒入大甑子中蒸熟。

    等第一鍋蒸出來都中午了。接下來得奶奶出馬才能把控得好了。

    只見奶奶把白糖、黃糖水倒入粘米漿中拌成七八分濃稠的糨子,中間還加了一些黃豆粉調整濃度,同時也是為了幫助發酵。

    一切弄好,李君閣將蒸熟的糯米趁熱倒進米漿裡,用長棍子攪拌均勻。

    水量由奶奶來控制,不能太多,也不能太少。這個全靠經驗了。

    攪拌好之後,發酵兩三個鐘頭。趁這功夫李君閣又開始蒸後邊幾鍋。

    糯米飯發酵到米漿舀起來不會明顯流動的時候,將肥肉餡倒進去和勻,就可以開始包黃粑了。

    先將包黃粑的材料準備好,依次是棕樹葉,竹葉,良薑葉,竹筍殼。

    包黃粑是個技術活,也是一項繁瑣的工作,光靠一家人肯定弄不完,於是左鄰右舍以及老媽的老姐妹們都過來幫忙。

    這個李君閣就只有儍瞪眼看著了,由於是拋粑粑用的,不能做太大,一來是小粑粑會顯得多,二來大黃粑一兩斤一個,從樑上拋下來砸頭上得哭瞎。

    一兩一個就最好,只見主婦們先將一塊米團摔實拍打成小方塊,然後用竹葉墊底,下面一片葉子,多餘的向上摺,上面一片葉子,多餘的向下折,不夠可以左右重複添加葉子,將米團包在中間,然後用棕樹葉子撕成的細條捆紮實。

    巧手之下,一個個青綠色的小小竹葉米包快速成型,很快就堆了一大堆。

    然後主婦們開始分工,一些繼續包小包,一些將小包用良薑葉子和筍殼捆紮成一兩斤一個的大包。

    接下來大甑子又重新派上了用場,又輪到李君閣使憨包力氣了。

    先在大甑子最底下鋪一層細竹枝,然後一層粑粑一層竹葉,頂上再撒上竹葉封頂。

    竹葉一是增香,二是增加了空隙,有助於水蒸氣在甑子裡流動,可以使粑粑受熱均勻。

    弄完這一切,老媽將甑子蓋上紮緊。奶奶還抱來一床不用的舊棉被將甑子蒙上。以保證甑子的密封性。

    密封性越好,黃粑越黃,糖化也越充分,蒸出來的黃粑越香甜。

    一個大甑子不夠使,又去鄰居家借了一個,這還不夠,又弄了一半去久長居那邊,終於在晚上六七點鐘開始點火。

    蒸這個是個功夫活,必須大火蒸十二個小時左右,小火蒸五個小時左右,之後保留碳火再溫四個小時左右。這才能退火開甑。

    這是一個漫長的過程,一邊是李君閣,奶奶,老媽,另一邊是李東昇,艾玉蓮,劉三娃,兩處地方三班倒,就是為了最後的一刻。

    直到第三天下午三四點鐘,滿敞壩飄滿了竹葉,良薑葉,糯米黃糖混合在一起的特殊香甜氣息後,大呆它們甚至從豬場那邊都聞著味道過來了,一個個呆在敞壩上撒潑打滾地趕都趕不走。

    等到奶奶揭開甑子上的被子後,這香甜的氣息就更加濃鬱了。

    李君閣實在忍不住了,抓起一個燙得左手拋右手右手拋左手,好不容易等到涼了一些,就迫不及待地解開棕葉繩子,一股子甜香撲鼻而來。

    因為蒸製好的黃粑色澤紅亮且味甜,所以一直讓人誤以為黃粑中加入了大量的紅糖以著色調味,其實不然,黃粑的黃潤與香甜,完全就賴這漫長蒸煮。

    糯米飯,在密閉的木甑中經過長時間的蒸煮和發酵,分解出大量的糖分,而糯米飯的色澤也由白變黃,同時也越發的香糯,黃粑也由此而得名,而這也是黃粑的最大特點——本色本味。

    眼前的黃粑黃潤晶瑩,原本白色的米團經過二十多個小時的蒸製,已經融合成了油黃的一體,卻又還能看出一粒粒米粒最初的痕跡。

    李君閣一口咬下去,糯香、甜香、竹香已融合在一起,撲入口鼻又沁入心脾。

    「花整整三天時間做出來的美食,真不是白瞎啊!」李君閣閉上眼睛,搖頭晃腦地說道。

    關於黃粑的起源,還有一個難以考證的小故事。

    時間又得追溯到三國時期,那時的貴州,還被稱作夜郎。

    據說大名鼎鼎的諸葛亮當時正率兵平定孟獲,在夜郎國與那黔中洞主作戰。

    一日,蜀軍正埋鍋造飯,突然探子來報,說有蠻軍臨陣。

    諸葛亮一聽,於是下令出戰,沒幾下,便打退了黔國洞主的人馬。

    也不知這諸葛軍師是何用意,你說勝了就勝了吧,可他既不顧窮寇莫追的忌諱,也不顧這幫軍士的飯還沒吃,下令大軍乘勢窮追蠻軍上百餘裡。

    這一追倒也沒什麼,可就急壞了這軍中的火頭軍了,久等部隊不歸,可這煮著的豆汁兒和米飯不能浪費呀,本來就沒帶多少糧草,怎麼辦呢?

    一看這情形,火頭軍只好把未用的豆汁兒與米飯摻和到一起,放到大木甑內加火蒸煮以保其不餿。

    等大捷而歸的士兵回營,這被豆汁兒摻和過的米飯已足足蒸煮近兩日,又累又餓的士兵們急忙分食,誰料這米飯已成另一番模樣,不但色澤黃潤,而且味道甘甜香軟,吃起來更有一番滋味。

    士兵們還以為是軍師用來犒勞他們的美味,三下兩下便讓幾甑佳饌見了底。

    碰巧勞軍的當地百姓見到到,驚訝於此物的如此美味,也仿照手法製作起來。再經過一千多年的世世代代延續,蜀南便又多了這麼一道美味——黃粑。

    李君閣還沒來得及細細品味呢,老媽過來就是一巴掌:「這就吃上了!趕緊將黃粑都拿出來!」

    黃粑放涼後會變硬,二次加工可蒸可煎,都是美味,而且存放時間可以長達月餘,確實是上樑時「丟粑粑」的好材料。

    李君閣趕緊將黃粑都從甑子裡拿出來,解開放大簸籮上晾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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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二十七章上樑(上)

    忙完這些,老媽拎著一些黃粑去分給左鄰右舍和來幫忙的姐妹,李君閣給大呆它們每個餵了兩塊,將它們攆走,這才將阿衝叔交代過的材料挑了一大挑子,來到祠堂對阿衝叔道:「阿衝叔,東西準備好了,您看看該怎麼用?」

    阿衝叔拿起東西一一檢視,最後拿起壓勝錢驗看一番。

    壓勝錢的形制是一枚大銅錢的樣子,不過上面寫的不是某某通寶,而是「紫薇高照」,背後是符咒類似「山鬼」二字,配以太極八卦,用來驅邪禳災之用。

    阿衝叔彈了彈錢面,又顛了顛份量,說道:「嗯,不錯,壓手厚實,聽聲音銅量也足,好錢!」

    李君閣問道:「您看看東西都齊了沒?差啥我再去補!」

    阿衝叔又檢視了一遍,確定一絲不差之後,說道:「行,這就齊活了,陽曆新年元旦節,我們就上樑!」

    三天時間轉眼即過,家裡娃子只有王美嫻遠在蜀都沒法過來,只打了一通電話來抱怨,還要小表叔將黃粑寄過去解饞。其餘幾個熊娃也都到齊了,成天除了帶著白大大呆它們滿村子的閒逛外,就是夥著村裡娃子們到處亂跑,搞得整個村子都烏喧喧的。

    村裡多了好多稀罕事,麻頭在練習拍電視,林場聽說安了溜索可以上阿音姐的苗寨,村頭堆著一堆木頭排扇聽說要起屋,這就是可以搶糖搶粑粑了,一個個看啥都覺得稀奇,興奮得不要不要的。

    李君閣這邊安排司星準攝影,技術小組也停下手頭的活,擺弄起了無人機,梁慧麗阿音也在忙前忙後安排事宜。

    一月一號,元旦,宜動土,起屋,祭祀。

    村頭早就圍了個人山人海,連盤鰲鄉都來了很多本家外家的鄉親,遠處樹上都掛了不老少,連司星平都扶著司老爺子混在看熱鬧的人群中,好奇地往這邊打量。

    最興奮的除了娃子,還有倆國際友人,這場面太喜慶了,倆妹子高興得哇啦哇啦直叫,拿著單反相機跟便攜攝影機猛拍。

    今天來李家溝的遊客也有福了,釣魚的也不釣了,撿石頭的也不撿了,都在綠道頭湊堆。

    最開心的是拿著長槍短炮來打鳥的攝影愛好者,這下子鳥也不拍了,一個個早早地佔著有利地勢,長短鏡頭架起來,那架勢比司星準跟宋傑還專業。

    阿衝叔阿銅十幾個苗娃把自己收拾都妥妥噹噹,一早將大樑抬了過來擺好了。

    今天一共有三個儀式,安磉凳,立山,上樑。

    「磉凳」,即柱礎,這是老石頭小石頭的拿手手藝,一水的圓鼓形,上面鏤空雕刻著的瑞草祥獸的浮雕,一個賽一個的精美。

    磉凳代表基業,因此,安磉凳這個程序對於建房者來說十分重要。

    攝影機開機,無人機升起,兩掛鞭炮放過,阿衝叔紅光滿面走到屋基前面,對站在那裡呵呵傻樂的李君閣拱手,詠頌賀詞道:「恭喜恭喜再恭喜,萬丈高樓從地起。主家今日造新屋,現在我來安地基。」

    「左邊安起千年吉,右邊安起吉萬年。前後安起黃金庫,中間安起福祿喜。」

    「安得主家喜滿門,安得田裡莊稼起,安得大畜都興盛,安得荒山變田地。」

    「要在早來不宜遲,現在是我發鎚時,此鎚不是平常鎚,它是魯班先師制。一鎚神靈歸天庭,二鎚凶煞入地陰,三鎚鬼魂循西去,四鎚邪魔免來行。」

    「巧匠能工,能工巧匠,幾個磉凳,很有名堂,精雕細刻,手藝高強,前簷柱來打得好,打個二龍來搶寶,中柱一對打得強,打個雙鳳來朝陽,後簷柱來打得精,打個獅子配麒麟!」

    這四言八句鋪排得當,喜慶非常,聽得李君閣跟眾鄉親瘋狂鼓掌,齊聲大喊「好!」

    中間就數老小石頭最是來勁,嘴巴都笑歪了,這木匠跟篾匠一樣,可交!

    苗娃們兩人負責一個磉凳,很快將之安好。

    接下來本來該是「排扇」的,也就是由木匠們將各種用料排成一扇一扇的整體。

    苗家木樓普通的是四扇三間。「扇」由柱頭、騎筒作縱向排列,一般有三柱四騎、五柱二騎,柱與柱之間、柱與騎筒之間有一定的尺寸比例,由穿枋橫向連接,如地腳枋、燈籠枋、排扇枋、挑枋等。

    「排扇」工作完成後按順序排列放置,表明房屋的起造工作最終完成,同時也意味著修造房屋的組合階段正式開始。

    這一步耗時費力,之前就由苗娃們弄好了,只等著今天「立山」。

    「立山」顧名思義,就是將排扇豎立起來,正面看上去,就像一個個「山」字。

    規矩是先立中堂,後立廂房。

    每一排扇,頂部都綁上了粗實的麻繩,繩子攤在地上,立山這事情不是一兩個人能夠完成的,必須一個村的壯勞力一起使力才行。

    李家溝的老少爺們兒們都來到繩子兩邊,手扶繩索,只等阿衝叔下號令。

    只見阿衝叔一手拿著斧頭。一手提著雞公,單足登在中堂的中柱上,一邊比劃,一邊口裡高聲念道:「此雞、此雞、不是凡雞,別人拿來無用處,弟子拿來止煞氣。天煞、地煞、年煞、月煞,惟有此雞來止煞。法鎚一響大門開,主家請我起扇頭,各位親鄰齊使力……

    說著朝柱上猛擊一斧背:「嘿作——起!」

    老少爺們們跟著齊聲喊起,合力把扇一排排立起來了,將繩子固定住,阿衝叔指揮著苗娃們在扇間穿上排扇枋,讓排扇不會傾倒。每立一扇,都要說上一套四言八句的封贈話,套套不同,各自精彩。

    人多力量大,不一會立山工序就完成了,接下來就是最為隆重的儀式,「上樑」。

    上樑儀式從祭梁開始。指揮著眾苗娃先將樑木置於華堂正中,阿衝叔一手拿斧頭鑿子,一手端菜盤,其中擺著酒肉果糖之類,隻身步入華堂。

    先在樑木跟前焚香燒紙祭魯班與先靈,香菸一起,李君閣就招呼負責鞭炮的二毛,二毛趕緊用菸頭點燃鞭炮,又是劈里啪啦一通響。

    阿衝叔就又開始高聲祝禱起來:「日吉時良,天地開張,金梁玉柱,閃發毫光,今逢黃道,大吉大昌!」

    說完,便對著樑木跪下來,三拜之後,接著封贈道:「一個茶盤四角方,張郎設計魯班裝;四方雕起雲牙板,一把壺兒放中央。」

    「不說壺兒樣如何,說起壺兒有用場;那日當門銀匠過,請他進屋打花樣。」

    「前面打個銀牙頭,鏤個鵝嘴就瀉酒;銀牙頭兒好捉手,內裝一壺包穀酒;主人拿來有何用?祭得棟樑長長久。」

    說完又在梁身三處各自點上一點。

    「一祭棟樑頭,子子孫孫當諸侯;二祭棟樑腰,子子孫孫在綱朝;三祭棟樑尾,富貴榮華長流水。」

    阿銅將剛剛那隻大雞公遞過去。阿衝叔接過,唸唸有辭地請來地脈龍神、魯班師祖,再將雞公宰了,提著噴著血的公雞,將雞血從樑頭淋至梁尾。

    淋樑頭時,阿衝叔大聲說:「樑頭好,東主子孫封侯早!」祭梁中時便說:「梁中平,代代兒孫在朝廷!」祭到梁尾,則說:「梁尾粗,金玉滿堂盡讀書!」

    唸完這些,阿衝叔扯下一些雞毛,沾在正中樑上的雞血之上。

    鮮紅的雞血淋在樑木之上,左纏右合,那形狀有如飛騰的長龍。

    就有懂行的在人群中帶節奏:「要得要得!主人家要發財!」

    於是大家跟著哄然叫好。

    接下來開梁口了,其實梁口早已開好,現在只是一個儀式。

    阿銅也拿著斧頭、剉子上得場來,和阿衝叔分站樑頭和梁尾。

    阿衝叔先高聲唱道:「說開梁口先開東,主東有福百事通,榮華富貴享不盡,穩坐寶地如龍宮。」

    說完用斧頭剷去木樑東頭的一塊木屑。

    梁尾的阿銅也接著封贈道:「師傅開東我開西,主東萬事都如意,自從今日落成起,富貴好似上雲梯。」

    這個過程有講究,如斧砍鉋削的樹皮等木屑要用紅布包著,不能散落地上讓人踐踏,並將部分木渣用紅布包著珍藏於箱內,這叫「扎材(財)」。

    接下來阿衝叔跟阿銅開始製梁儀式,兩人一個削,一個刨,邊削邊說封贈詞。

    阿衝叔唱到:「此梁此梁,生在何處,長在何方?何人見你生,何人見你長?魯班見你生,張郎見你長。生在西彌山上,得足日月之光;長在八寶山前,生得細葉條長;上有千枝萬葉,下有福祿安康。張郎雲中打馬提斧來砍倒,魯班山裡把尺拉鋸來截量。頭節皇帝修了金蘭殿;二節學士修了孔學堂。只有三節,不長不短,不短不長,別人拿去無用處,唯有主東做棟樑。吩咐弟子來放倒,切頭切尾用尺量。大尺量來三尺三,小尺量來丈八長。主東請起四十八個好兒郎,輕吹細打進木場。木馬一對,好比鴛鴦;曲尺一把,橫量直量。斧頭一把,鏟得四四方方;鉋子一去,刨得坦坦平陽。墨線一根彈在中央,兩邊安起夜明珠光,中間安起明月照華堂!」

    一個長段,一口氣唱下來,中間一個頓兒都不打,在眾人的一片喝彩聲中,兩人很快將樑木製好。

    再下來的儀式,叫作「放糧升」。

    「放糧升」,就是在樑木朝下一方的正中心鑿出一個長、寬、深均為一寸的四方型的小孔,用來放茶葉、糧米、金銀,硃砂。

    茶葉寓意清和,代表平平安安;

    糧米的寓意豐饒,代表豐衣足食;

    金銀的寓意自然更明白,無非是代表新屋落成之後,榮華富貴。

    硃砂用來闢邪衝煞。

    當然,放的金銀不會太多,放入一點點表示意思就行。老時間裡就放銅錢,李君閣找二姑買了六枚今年的紀念銀幣給阿衝叔充數。

    這路數上至皇家下至草民,都是一樣,當年故宮太和殿整修,樑上也找到了這些東西。

    「放糧升」很有講究,只能鑿兩鑿。木匠都備有一把刃口一寸的鑿子,放糧升就得用這種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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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百二十八章上樑(下)

    只見阿沖叔來到大樑旁,找到正中間的一點,然後以這一點為中心,先在左邊五分處用鑿子打進去一寸深,而後在右邊五分處打進一寸深,打完之後並不將鑿子拔出,而是用鑿子往上一別,將中間那塊木頭別出來,正好就是一個長、寬、深均為一寸的四方型的小孔。

    這就是經驗了,阿沖叔截切材料的時候就已經注意到不將有節疤的位置留在正中,這時鑿子一別就別出一個四四方方的木塊,刀斬斧齊!

    圍觀眾人又是齊聲喊好。

    小木塊別出來之後,阿沖叔再將靠裡的一面削去兩三分。削下的木屑鄭重地放入紅布包好,然後將要放的東西一一填放入小孔內。

    一邊放,阿沖叔一邊高聲喊著頌詞:「是銀是金,放入糧升;當家作主,振興乾坤!」

    放好之後,便將木塊原樣封蓋住。就見杉木樑柱上的口子重新封合,轉眼就恢復原樣,阿沖叔伸手一抹,再無一絲開過口子的痕跡。

    這手藝就絕了,識貨的又齊聲喊:「掌墨師!好手藝!」

    阿沖叔向四方拱手錶示答謝,李君閣趕緊遞上紅綢,壓勝錢,這就是要「包梁」了。

    阿沖叔接過壓勝錢跟紅綢,將它們一併釘在屋樑的下正中間以表示萬年牢固。

    邊釘邊唱:「不提紅綾猶自可,說起紅綾有根生。昔日董永行大孝,天上仙女下凡間。大姐二姐丟梭板,三姐織來四姐連。五姐六姐登程坐,七姐八姐把梳牽。織起紅棱三丈三,拿到長街去換錢。主家見他紅棱好,買回家中包棟樑。前頭大包諸侯府,後來又包宰相堂。左邊又包金銀庫,右邊又包糧米倉!」

    李君閣到這時候已經徹底服氣了,這阿沖叔肚子裡的封贈詞,真是多得不要不要的啊!

    包梁完畢,就該纏梁了。

    這是升梁以前的準備工作,先由堂屋兩邊屋架上的人各拋一根粗繩,準備分別纏住梁頭梁尾往上拉。

    兩個弟子上到屋架上頭,將粗繩垂至地面。

    粗繩這時就不能叫粗繩了,得改口叫「金帶」。

    阿沖叔跟阿銅分站兩邊,阿沖叔先纏梁頭,邊纏邊封贈道:「手拿金帶長又長,拿起金帶纏屋樑,左纏三圈開銀庫,右纏三圈開金行。」

    接著,阿銅也手持金帶纏住梁尾,邊纏邊說封贈詞:「師傅纏頭我纏尾,主東坐起百事美,主東坐在銀山上,銀山腳下淌金水。」

    大樑纏好,又有兩個弟子上到屋上,上頭四人開始提拉大樑,阿沖叔跟阿銅則在下邊虛託大樑,沿著兩邊剛剛安裝好直到屋頂的木梯往上走,升梁儀式開始了。

    阿沖叔嘴裡的唱詞又換了:「手攀雙龍,腳踏雲梯,步步登高,節節升起。」

    「上一步,一橫長,劉秀十二走南陽。姚期馬武雙救駕,二十八宿鬧昆陽!」

    「上兩步,二筆劃,文王渭水訪子牙。八百周朝岐山起,舉武興兵滅紂王!」

    「上三步,三橫長,三國軍師諸葛亮。行兵佈陣勝司馬,奇謀妙計賽張良!」

    「上四步,四角方,桃園結義劉關張,桃園結義恩情好,三請諸葛臥龍崗!」

    「上五步,五虎將,武松打虎景陽崗,景陽崗上擒猛虎,到此威名天下揚!」

    「上六步,綠蔭蔭,宋朝女將穆桂英,招兵買馬楊宗保,大破天門卻金兵!」

    「上七步,右腳飄,仁貴下凡走一遭,烏泥地中救唐王,汗馬朝中立功勞!」

    「上八步,兩地分,明朝又出常玉春。前朝軍師諸葛亮,後朝軍師劉伯溫!」

    「上九步,金鉤掛,唐朝有個李元霸,人小由來力氣大,手拿銅鎚八百八!」

    「上十步,穿中過,宋朝有個楊令婆,兒也多來女亦多,代代兒孫在操戈!」

    「上了梯,又上枋,越上主東人越強!手攀一穿,一呼百應;手攀二穿,雙喜臨門;手攀三穿,登高望遠;手攀四穿,四面青山;再上一步望天堂,鷂子翻身上屋樑! 」

    又是一氣呵成,唱完時一翻身,穩穩當當站在屋樑之旁,下邊眾人抬頭仰望,崇慕得了不得,巴掌也拍紅了,喉嚨也喊破了。

    樑木升上去之後,接住樑木的徒弟不能將樑木當即嵌入柱頂凹槽之內,要先停放在橫枋上,等掌墨師來「坐梁」。

    阿沖叔跟阿銅一左一右,來到屋頂登上頂柱之後,一人抬起樑木的一頭,高高舉起,就聽阿沖叔高喊一聲「左青龍——」

    阿銅接了一聲「右白虎——」

    然後兩人同時喊道:「青龍白虎守金梁!世代綿延萬年長!」

    喊聲一落,兩人便將樑木哐噹一聲嵌入頂柱凹槽之內。這下都不用李君閣再招呼二毛了,鞭炮聲頓時轟然響起,噼噼叭叭,煙花飛濺。爆竹聲裡,煙花影中,阿沖叔翻身而起,開始踩梁。

    踩梁,就是由掌墨師傅從已經安好的樑木上走一個來回。踩梁師傅,要穿上主人家早就準備好的新鞋,穿舊鞋踩梁可不行。

    好個阿沖叔,左手執杯,右手擎壺,腳下極穩,嘴裡又是一套詞:「一步一勞永逸,兩步兩儀太極,三步三生佳運,四步四平八息,五步五彩繽紛,六步六合同春……」

    走到盡處一個轉身,動作乾淨利落,邊往回走邊繼續道:「七步七星高照,八步八面光明,九步聞名九霄,十步百事順心!」

    這就回到了大樑中央,阿沖叔將酒杯斟滿之後向天空灑去,說一聲「一杯酒敬天,天賜吉祥——」

    再斟一杯灑向地面,說一聲「二杯酒敬地,地呈富貴——」

    最後斟上一杯,說一聲「魯班老祖,奠基華堂——」

    三杯酒敬罷,此梁才算定住,這就是得到認可,正式定為新屋棟樑了。

    阿沖叔步子走得如履平地一般,轉身時瀟灑自在,自然又是引來一片好聲。

    這時,老媽笑呵呵地遞給李君閣兩個籃子,裡邊是酒菜、糖果,上面用紅紙蓋著,李君閣將籃子系在繩子上,由苗娃們吊到樑上。

    接著,就該由阿沖叔和阿銅為主東賜福了。

    只見他們各自拿起籃子上面的紅紙,手一抖便呈現出一副對聯——

    福地呈祥青龍纏玉柱。

    吉星映輝白虎托金梁。

    這當然是四爺爺的手筆。

    司老爺子看得拍手直讚:「老政委這手字,真不是蓋的!」

    李君閣跟老爸趕緊上前接下,貼到兩根中柱之上。

    接下來該贊屋場了,阿沖叔先封贈道:「坐在梁頭打一望,主東坐個好屋場,前有喜鵲報佳音,後有玄武鎮煞方,左有麟麟配獅象,右有青龍配鳳凰,糧山棉海地下出,金山銀海土裡藏。」

    話音剛落,阿銅也封贈道:「坐在梁尾望四方,此個屋場好氣象,前有龍頭吞珍珠,後有龍尾戲銀浪,左邊修起金銀庫,右邊修起魚米倉,金銀庫裡藏珍寶,魚米倉內萬擔糧。」

    阿沖叔翻看酒瓶:「說此瓶,講此瓶,說起此瓶有源根,南京城裡請金匠,北京城裡請匠人,兩位匠人手藝精,打的金瓶愛煞人,上頭打的鸚哥嘴,下頭打的鳳凰身,鸚哥嘴裡出美酒,鳳凰身上出金銀。」

    阿銅接口道:「一個金瓶拿在手,口水流起幾多長,一愛金瓶好模樣,二愛瓶內美酒香,可惜愚下生得莽,不會贊酒不得嘗,東頭師傅還見諒,請讚美酒點華堂。」。

    然後就見阿沖叔倒上一杯酒,喝了一口,這是主人家答謝木匠師傅的,阿沖叔喝得心安理得。

    一杯喝下,嘴裡不停,阿沖叔又唱到:「美酒甜,美酒香,製造美酒是杜康,杜康造酒千家醉,一處開壇十里香,平日拿酒待客人,今日拿酒點棟樑,一杯酒來點梁頭,主東發財揚九洲,二杯酒來點梁腰,華堂落地萬年牢,三杯酒來點梁尾,地美人美萬事美。」

    另一邊阿銅也如法炮製唱道:「杜康造酒古流傳,李白賭酒詩百篇,一杯能醉雲外客,二杯能解心中煩,弟子爭酒送恭賀,主東發財萬萬年。喝上一杯上樑酒,又吃一塊上樑肉,主東餵豬像水牛,一腿就有一百六。」

    又是引來一片彩聲。

    接下來這是上樑儀式中最富情趣的一幕,人群一看到李君閣搬出兩個大桶就開始聳動起來,要開始接粑粑了!

    等苗娃們將兩桶粑粑雜糖拉上屋頂,人群就瘋了,娃子們衝到樑下又喊又跳:「阿沖叔!阿銅哥!這裡這裡!」

    傳聞搶吃此粑可以健康長壽,村裡村外男女老少爭先恐後,相互角逐,你推我擠。

    遊客們一看這熱鬧勁,也紛紛嗷嗷叫著加入進來。

    梁慧麗司星準一行人看得目瞪口呆:「哇塞!好嚇人的場面!」

    師徒二人在樑上邊拋邊唱封贈詞:「站在梁頭高又高,手拿粑粑把梁拋,一拋五穀大豐收,二拋四季把財招。」

    「粑粑又乖又好吃,搶得粑粑是財喜,老人吃噠要年青,細娃吃噠不生病。」

    光甩梁粑可不行,師徒倆還要邊拋邊「理粑根」,即講粑粑的來源。

    「說粑粑,造粑粑,講起粑粑幾多話,正月立春雨水多,二月驚蟄響犁耙;三月清明灑谷種,四月立夏栽秧忙;五月芒種忙薅草,六月立秋秋風涼;七八九月稻穀老,主家開鐮喜洋洋!」

    「粑粑拿來有何用?拿來主東拋棟樑,拋了東頭拋西頭,一股銀水往屋流。左拋左發財,右拋右發財。粑粑一雙,存谷滿倉;粑粑一對,榮華富貴。」

    下邊鄉親們這就都瘋了,嘻嘻哈哈地搶糖搶粑粑,場面那叫一個混亂又喜慶。

    倆國際友人妹崽跟娃子們一樣,連素材都不拍了,擠在人群裡又是笑又是跳,高舉著雙手一邊胡亂喊一邊胡亂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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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二十九章上山過年

    拋完眾人,阿沖叔跟阿銅各留一對大捆的黃粑專向李君閣拋去,阿沖叔邊拋邊封贈道:「快過來,主人家,送你一對大金瓜,自從今日落成後,坐進華堂好發家。」

    阿銅也唱到:「一對粑粑往下拋,主東快點來接到,自從今日生財道,滿堂都是財和寶。」

    等李君閣接住,兩人又開始抓起小粑粑四處亂拋,剛安靜一會兒的樑下眾人又是一通哄搶,將抱著大黃粑的李君閣擠得東倒西歪。

    阿銅又唱到:「我敬主人一個粑,兒子兒孫點探花;我敬主人一個寶,兒子兒孫為閣老;我敬主人是一雙,主家銀子過倉裝;我敬主人是一對,榮華富貴在家內。」

    阿沖叔接道:「我將粑粑來拋東,東方甲乙木,富貴榮華在你屋。我將粑粑拋向南,南方丙丁火,富貴榮華你家多。我將粑粑拋向北,北方壬癸水,百般順遂無口嘴。我將粑粑來拋西,西方庚辛金,秤稱銀子鬥裝金。拋了東來又拋西,兒子兒孫穿朝衣,拋了南來又拋北,兒子兒孫為侯爺。」

    等到粑粑拋完,眾人也都搶光四散開來,阿沖叔跟阿銅這才在樑上躬身四方行禮,先謝主東,再謝眾人,然後翻身下樑。

    這下樑也不白下,邊下還要邊唱封贈詞。

    阿沖叔唱的是:「鷂子翻身下屋樑,主東穩如泰山梁,人坐寶地千年有,榮華富貴萬年長。」

    阿銅唱的是:「鷂子翻身下屋脊,主東萬事盡如意,金山銀海疊門來,馬路車行做官去。」

    兩人腳剛踏上實地,周圍就鞭炮齊鳴,嗩吶高奏。

    阿沖叔重新來到李君閣身前,躬身一禮,在鞭炮聲說出了最後一道恭賀詞:「鑼鼓喧天鞭炮響,恭賀主東造華堂。修華堂,造華堂;贊華堂,頌華堂。人滿堂,親滿堂;錢滿堂,糧滿堂。金滿堂,銀滿堂;福滿堂,壽滿堂。福祿壽喜滿華堂,千古落成百世昌!」

    李君閣高興得見眉不見眼,嘴都笑歪了,也胡亂拱手作揖:「太讚了!阿沖叔多謝多謝!這套儀式真讓我開眼了!」

    李家溝有年頭沒怎麼起新屋基了,即使是修新房子,也是請的鄉里施工隊,那些個包工頭早都不會這一套了,一般就是放掛鞭炮殺個雞糊弄完事,如此妥貼週備全須全尾的儀式,別說城裡人和村裡的娃子沒見過,就是老一輩也多年未見著了。

    因此上一個個都看得興奮莫名,大呼過癮。

    最開心的除了搶到一堆粑粑的娃子們,就莫過於梁慧麗跟阿音了。

    梁慧麗興奮地對阿音說道:「哎呀我們收集苗寨非遺資料的時候,怎麼就只知道從用材架構歷史規模入手啊?你看現在給二皮扯出這麼一整套來,這就算齊了!阿音你趕緊找阿沖叔蒐集一下資料,我們連同視頻作為補充材料報上去,這項非遺要是還不批,我就敢去找他們鬧!」

    阿音抿嘴,也是訝異地笑道:「我在苗寨裡土生土長的,打小就沒見過阿沖叔耍這一套啊,我還以為他就會魯班來魯班去的幾句呢,這一扯居然一上午不帶重樣的!這也太讓人吃驚了!」

    梁慧麗揮了一下拳頭,說道:「那是以前沒人重視這些,他也就懶得顯擺。你看他只跟二皮提了一嘴,二皮就準備了兩百斤粑粑給他拋灑,這是有多重視,所以他才這麼賣力!嗯,阿沖叔肚子裡頭的唱詞肯定不止這些,我們這就扭著他不放,非得給他掏空了不可! 」

    不說倆丫頭在一處嘰嘰咕咕 計阿沖叔,另一頭幾個匠人也搭上了話。

    老石頭對李君閣道了恭喜,對阿沖叔說道:「老弟你可厲害了,這是文也文得武也武得啊!把我家打那幾個磉凳唱得如此巴適,承情了,老石匠承情了!」

    阿沖叔也趕緊給老石頭拱手:「哎喲哥子,那幾個磉凳是您的手筆啊?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沒有啊,這方圓百里八鄉,您是這個!」說完一豎大拇指。

    篾匠叔帶著良子檢查樑枋,看了一會回頭對阿沖叔說道:「老話怎麼說來著?『鐵匠怕安鋼,木匠怕上栓』,看房子這時候看最是能看出名堂,阿沖哥子,您這手藝也了不得啊,嚴絲合縫,一點毛病沒有啊!」

    阿沖叔在李家溝呆了這麼久,跟這三天兩頭來看房的篾匠也熟得不能再熟了,知道這六棟木樓有兩棟是他們的,拱手打趣道:「篾匠,著急忙慌三天兩頭來,這下放心了吧?這喜酒是不是該準備著了?」

    良子一下子鬧了個大紅臉,哎呀一聲丟開篾匠叔的胳膊就跑了。

    幾人哈哈大笑,李君閣說道:「嬸子這有什麼不好意思的啊,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這還有一個多月到過年,到時候這棟房子怎麼也起來了,用的都是環保材料,原生木材,我們也別講究什麼新房子要放過一個六月了,乾脆正月裡就緊鑼密鼓的搬進來吧!這肝經火旺的惱火喲!」

    篾匠叔漲紅了臉: 「皮娃你別鬧!哪裡有你說的那麼急!」

    李君閣對老石頭和阿沖叔笑道:「你看,一戳就跳,這還不肝經火旺啊!」

    心裡覺得奇怪,按理說篾匠叔面皮薄,平時這麼一逗早跑了,現在居然還沒走,說道:「篾匠叔,你別是還有啥事兒吧?」

    篾匠叔赧然道:「嘿嘿,其實也就還是那回事兒,這房子起來了,不過傢俱嘛……」

    李君閣手一揮:「這個你還操心啥,不是說好到時候給你縣城里拉一船來嗎?」

    篾匠叔又在拿腳尖碾泥,不好意思地說道:「縣裡的傢俱我跟良子去看了兩回,良子都看不上,所以這事兒阿沖哥子你是不是再受受累? 」

    阿沖叔一拍腦門說道:「我還道是啥事兒!沒說的,這事兒我包了!正好接下來的活該朝安接手了,我就趁這工夫帶人給你打一套家具出來!要下就下狠工夫,拿山上的老料青岡木整!用三五百年都不帶壞的!」

    這份人情給得就大了,青岡木材那硬度,平時木匠都是用來做刨方的,做出來的東西有多漂亮,老木匠的鉋子翻過來就看得到,那真是細密得光可鑑人。

    不過木頭太硬,加工難度也極大,一般木匠聽說東主要用青岡木打家具,那是拎著工具箱子扭頭就跑的。

    李君閣也替篾匠叔開心,搖著阿沖叔的肩膀說道:「懸天寨的老叔夠意思!那我這邊贊助你一套傢伙事兒,用最好的鋼材,能少打磨幾回,省點功夫也是好的!」

    石頭叔笑道:「哎喲這就是把我方起了啊,我要不表示表示,那都說不過去了!沒說的,我跟我家娃子一人讚助一口大水缸,給你兩口子聚氣旺財!」

    篾匠叔高興得見眉不見眼了,連連感謝。

    放著幾個手藝人自個聊,李君閣跑去找阿音。

    阿音梁慧麗正手搭涼棚看宋傑拍下的無人機畫面,李君閣對旁邊的司星準說道:「咋樣咋樣?都拍下來沒有?靠!你手裡怎麼有倆粑粑!不是叫你好好拍嗎!粑粑家裡還多的是!」

    司星準翻著白眼道:「這是Alice分我的,哎喲我說你們李家溝真是太好玩了!每次來都是大驚喜啊!快看航拍的阿沖叔踩梁,看這個轉身,像不像黃飛鴻?!」

    雖然已經看過一次了,李君閣還是不由得喝了一聲採,說道:「那就麻煩你趕緊將片子剪出來,黃粑管夠!」

    司星準翻著白眼:「老子放著上千萬的製作給你弄這個,你娃就拿幾個黃粑糊弄我!」

    ……

    當晚村子裡可熱鬧了,娃子們在打穀場聚齊,開始打鬧玩耍,大人們在旁邊擺著笑臉拉扯龍門陣,話裡話外離不開今天這場熱鬧,都說李家溝是越來越發旺了。

    李君閣卻拉著將六棟木樓立起來的苗娃苗叔們,連阿音一起來到半山林場,這就是要一起上山過年了。

    下午李君閣先將司老爺子要的文房套裝送去,告訴他自己要陪阿音上山,沒法子給他送行了。

    四爺爺又拉他過來叮囑一番,告訴他要好好表現,禮不能輕了讓人笑話,這才放他出來。

    答應是答應得好好的,然而在家裡晃蕩了一大圈,這才發現,居然沒有啥拿得出手的!

    真是麻爪了,家裡的東西城裡人來都喜歡得不要不要的,可是要是拿到苗寨,還真排不上號,媽蛋好多本來就是人家苗寨下來的好不好!

    這下真是尷尬了,思來想去,只有翻出十來個給釣友裝魚的大密封袋子,開車出去晃了一圈,回來袋子裡都是空間裡的鯽魚苗,三四公分長的每袋裝他個兩三百尾,又去久長居充了氧,這才厚著臉皮去見阿音。

    見到阿音還不好意思:「阿音,我翻遍家裡真沒啥那得出手的,竹鼠野味蘑菇竹筍啥的這些你們寨子裡都不稀罕,思來想去只好拉上些我魚塘的通乳鯽魚苗子,這水是財氣魚是銀錢,可別笑話我啊!」

    阿音卻是大喜:「哎喲二皮你啥時候準備的這個?這才是真正的好禮物啊!這下我們山上梯田裡也能養上李家溝通乳鯽魚了,還真如你所說,水是財氣魚是銀錢,明年鄉親們又多了一筆收入,真是太好了!」

    說完又拍拍包包笑道:「還有這裡頭,咯咯,我現在擔心的是滿寨子的人都不知道該怎麼過年了!」

    車到半山,眾人下車,壯小夥們挑著鯽魚苗,有說有笑地向溜索走去。
V123210 發表於 2018-3-29 21:58
    第二百三十章發錢

    下午李君閣已經將建木屋的頭款交給阿沖叔了,這時便不由得對著阿銅打趣:「銅娃,錢放好沒得?要是在溜索上被大風颳走了,那就只有算孝敬山神爺爺跟燕子洞的祖宗了喲!」

    阿銅得意地道:「開玩笑!辛苦了這麼久,就等著回山過肥年呢!你猜都猜不到我把錢放什麼地方了!」

    李君閣瞟了阿銅一眼,鄙視道:「褲襠裡鼓鼓囊囊一坨,用的拉鏈內褲吧?」

    一句話說完,前面好幾個苗娃都把大腿根收緊了,李君閣笑得前仰後合:「哎喲餵,你們這內褲還是打的批發?!」

    阿銅赧然道:「批發一條便宜五毛呢!」

    李君閣笑得路都走不穩了,魚口袋在竹扁擔上直打晃,說道:「你們真可以!不過這事可別告訴李二毛,我怕他收錢收得膈應!」

    阿銅笑道:「膈應個屁!這內褲就是他賣給我們的,說是早就替我們打算好了,誒我說你們 娃子可真賊!」

    阿音笑得蹲地上都走不動道了:「哎喲笑死我了!這二毛不發財都沒天理了!」

    李君閣伸手將阿音往上拉,自己也忍俊不禁:「哈哈哈我李家溝出人才啊,以前給憋在山溝溝裡頭浪費了!」

    大家嘻嘻哈哈來到溜索前,開始兩人一組往上牽引。

    雖然阿音穿著淺藍色的薄羽絨服,李君閣卻還是關心:「阿音,冷不?」

    阿音嫣然一笑:「不冷,我太開心了,我從來都沒有這麼開心過!」

    李君閣笑道:「這才剛開始呢,放心,照這個勢頭,以後山上山下,只會越來越開心!」

    來到山頂出了棚子,就見到烏泱泱一大群人,見到他們出來全都歡呼了起來。

    火把點亮,蘆笙吹起,莽筒敲得梆梆的,嗩吶皮鼓一起上,這熱鬧勁都不輸山下上樑丟粑粑了。

    這次李君閣的待遇跟上次完全不一樣了。上次一群人擁著阿音往家走,將李君閣丟在後頭娃不理睬狗還嫌的。這次兩人同等待遇,一個苗叔主動接下李君閣肩上的魚苗,其他人將阿音跟他簇擁到一處,一起沿著山路往寨子走。

    看著火把飄搖的火光下鄉親們熱情的笑臉,李君閣心裡頭舒坦極了,對阿音小聲說道:「當年獵戶叔上山,可不敢想這待遇吧?」

    阿音輕扭了李君閣一把,也低聲道:「得瑟啥!鄉親們的情,你要記著!」

    李君閣笑得賤嘻嘻的:「一家人,不存在的!」

    阿音一下子鬧了個大紅臉,給了他一胳膊肘,加緊往前趕了兩步,都懶得理會他了。

    來到阿音家,育爺爺,音爸爸迎了出來,身邊一群苗爺爺苗奶奶,都笑瞇瞇地看著過來的兩人。

    李君閣趕緊上去拉著育爺爺的手問好。

    育爺爺拍著李君閣的肩膀,哈哈大笑:「皮娃!好皮娃!能跑山的娃子,硬是要得!」

    李君閣連連擺手:「沒有沒有,這都是阿音的本事,再加上祖宗能選會看,這才早早佔了這一方好水土啊!」

    歐奶奶笑得見眉不見眼:「我就說過能上得懸天崖來的漢娃子,都是好娃子,這真是沒差的!祖宗都佔這片地幾千年了,今年才過上舒坦日子,都該承你的情啊!」

    阿音也笑:「二皮,過度的謙虛就是驕傲!」

    李君閣撓頭說道:「嘿嘿嘿,那啥,那你們先聊著,阿銅,帶上倆人跟我先去田裡放魚苗,你看我啥都沒帶,就這麼點小意思,育爺爺你可別笑話我。」

    說完帶著阿銅狼狽而逃,實在是被圍觀得不好意思了。

    在場的老輩兒卻暗自點頭,剛到女家就忙活,這皮娃的品性是沒得挑的。

    育爺爺笑吟吟地看著李君閣往寨子外頭大田去了,這才收回目光,對阿音說道:「阿音,山下都還過得好吧?」

    阿音笑道:「爺爺,我在山下啥都挺好,對了,二皮將賣米的款子提前給我們結了,說是讓大家過一個好年,這好事不過夜,趁著大家都在,我們現在就分了吧!」

    人群轟的一聲就炸了,這剛上門的毛腳女婿做事情地道啊!帳不翻年的老規矩守得妥妥的!

    由於最近都是直接收的穀子,價格也做了相應調整,但是算起來反而比直接賣米拿的多些,這皮娃把打米的損耗自己扛了,鄉親們個個臉上都笑開了花。

    育爺爺將手往下壓了壓,待得大家都安靜下來,這才說道:「人家李家溝人做事情不拉稀啊,我們懸天寨也不能不領情!大家今天領了錢,過完年就趕緊將存公倉裡的那些稻子給別人運下去,不准拖過人家下頭過年!現在每家留一個人,喊到的上來對賬領錢打手印子!哈哈哈,回去都把狗放出來,格老子的家家都捏著這麼多票子,我心裡咋反而不踏實了呢?!」

    一眾鄉親都哈哈大笑,幾個跟育爺爺同輩的還跟他調笑:「老把寨,這不成了山豬兒吃不得細糠了嘛!穩起穩起,可別在山下人面前丟了臉面!」

    幾個老奶奶看著阿音直笑:「啥子山下人哦,還不都是一家的!我們阿音有能耐,這山下闖來的女婿硬是要得!」

    阿音羞得都找地縫了,嬌嗔著不依。

    人群笑鬧著漸漸散去,留著當家的在那裡,等著核帳領錢。

    育爺爺從堂屋拉出一個大燈支起來,又翻出一個賬本,阿音也翻出一個本子,叫上一家家主,就開始三方核數,核對無誤後就數錢,先自己數一遍,再交給妮媽媽數一遍,然後交給那家家主,讓他蓋了手印後離開。

    至於離開後愛數幾遍,就管不著了。

    等到李君閣將魚放完回來,才領完不到三分之一,妮媽媽笑道:「皮娃趕緊來接手,哎喲數得我眼花,還是你來!我去給你們做飯去,這都還沒吃飯吧?!」

    李君閣坐下來,從阿音手裡接過錢,對著鄉親們笑道:「吃飯不急,先把錢給大家發下去才是,這麼多錢放一個包包裡頭,我這心裡也不踏實啊!對了下次讓我二姑給大家都辦個儲蓄卡吧,這現金背來背去的,人不累心累啊!」

    鄉親們又哈哈大笑起來,得,大哥別說二哥,別說山豬兒吃不了細糠,這山下的豬兒也是一般的德性嘛!

    一直折騰到了十二點過,這才將一大包現金發放完畢,李君閣跟阿音端著妮媽媽煮好的醪糟湯圓蛋上到樓上,在美人靠欄杆邊上坐了下來,一人一口吃得香甜。

    李君閣笑道:「阿音你看,這寨子多美,都沒幾家熄燈的,你說他們現在在幹啥?」

    阿音白了他一眼,說道:「你就想說我們寨子裡的人窮太久了,現在正在燈下數錢玩唄!」

    李君閣笑道:「那你真是誤會我了,其實我現在就想到一句話。」

    阿音往嘴裡填了一勺子,問道:「什麼話?」

    李君閣說道:「《論語‧子路第十三》裡有這麼一句,『葉公問政,子曰:『近者說,遠者來。』』我們今天,可以算是做到讓近者歡悅這一條了吧?」

    阿音眼圈一下子就紅了,認真說道:「二皮,真謝謝你,謝謝你為寨子裡的鄉親們做了這麼多。」

    李君閣伸手將阿音摟著懷裡,說道:「其實我該謝謝你才對,剛回李家溝的時候,我的心真沒這麼大,只想著能做就做,不能做就拉倒。李家溝能改變就改變,不能改變就這樣也挺好。就算我不行,以後也總會有能人出現的。」

    「直到遇到了你,聽過你在天書崖的誓言,我才真正想清楚你我肩上的責任,現在看著這滿寨子的燈光,心裡頭真是舒坦啊!這比自己賣荔枝掙錢,滿足感強上百倍千倍!」

    阿音將頭靠在李君閣肩上,說道:「這滿寨子的燈光,一直是我心頭的一個夢,曾經我以為它會非常遙遠,遠到我這一輩子都只能在夢中見到。我更從來都不敢想像,遇到你之後,只用了短短半年,這個夢就成真了。我現在心裡頭反而空落落的,就想著拿點啥來填上……」

    李君閣直起身子,將阿音的頭扳過來,讓她清澈明亮的雙眸看著自己,說道:「來,一百多斤拿去,保證塞得滿滿的!」

    阿音撲哧一笑,明豔無匹,兩行眼淚卻終於流了下來,一把將李君閣拉進自己懷裡緊緊抱住,說道:「還是不正經的二皮!你都要把我的心塞炸了!」

    李君閣被阿音抱在懷裡,滿腦子的鬱悶:「這咋又跟書上說的不一樣呢?不是說好該女主撲倒在男主懷裡的嗎?這怎麼弄得反過來了?!」

    嗯,不過這感覺,軟軟的,也很不錯,相當的不錯。

    兩人又在樓上膩歪了良久,直到妮媽媽在樓底下開始假咳嗽了,這才驚醒過來,阿音羞紅了臉,對著李君閣一吐舌頭,牽著他的手往樓下走去。

    兩人來到樓下,育爺爺他們都已經熄燈休息了。

    阿音拖過一個木盆,倒上熱水,就著昏暗的燈光,兩人膝頭碰著膝頭,腦袋對著腦袋,開始燙腳。

    阿音潔白的腳掌調皮地踩在李君閣的腳背上,有一下沒一下的輕輕搓揉著,每當李君閣抬起頭來,就對著他甜甜地一笑。

    人比花嬌,李君閣覺得自己都快看不過來了,恨不得變成一隻變色龍,能夠一個眼睛看上面,一個眼睛看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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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