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生活] 回到山溝去種田 作者:二子從周 (全書完)

 
V123210 2018-3-16 19:56:30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09 903185
V123210 發表於 2018-3-30 23:17
    第二百三十一章寅日殺豬

    山裡早上鳥兒叫得歡,李君閣被掛在屋簷下的畫眉吵醒的時候,天才濛濛亮。

    出來活動了一下筋骨,就見育爺爺已經在敞壩上練蚩尤拳了。

    這老爺子不得不服,這麼大年紀了,拳腳還是虎虎生風,李君閣每次都看得歎為觀止。

    一趟拳打完,李君閣遞上軟帕,育爺爺說道:「今天是寅日,殺豬的日子,今天阿音他大舅小舅都要從八溝鄉上來,皮娃你今年還算客,到時候要幫著逮耳朵喲!」

    這話信息量太大,不能不解釋一下,苗族過年一般選卯日,也就是兔日,有選在十月的,有選在冬月的,各個寨子都不相同,算是一年的最後一天,類似山下的除夕。

    卯日前一天是寅日,寅屬虎,虎克豬,所以寅日是苗人殺豬的好日子。

    苗族很重視舅舅,所謂「娘親舅大」。過年時,主刀殺豬的最好是舅舅,家裡煮「庖湯」的最好也是舅舅。

    這大舅小舅一起上山,也說明了妮媽媽娘家對阿音這家的重視。

    音爸爸今天一早就下山了,也是因為他是山下何苗他舅,因此也趕去殺豬了。得中午才能趕回來。

    當然了,家裡殺的豬,必須要將帶尾巴的豬後腿給舅舅,讓他帶回家去。若是沒有將帶尾巴的豬後腿送給舅舅,那就是髒了班子,丟了面子。

    所以,當苗家人過年要殺幾頭豬時,不要以為就是家裡的豬肉不夠吃,而是家裡的帶尾巴的豬腿不夠分,他們必須要保證該拿到豬腿的舅舅,都拿到豬腿。

    這是禮節,是來客身份的象徵。

    也就是說,今天阿音家得殺兩頭豬,這活還真不輕省。

    最後就是苗家過年殺豬,有一個有趣的習俗:一是非常歡迎客人動手幫著抓豬,參與殺豬的過程,好像做遊戲一樣,而客人動手參與抓豬、殺豬則是給主人很大的面子;二是最後動屠刀的人一定不是本家,最有面子的便是舅舅動刀。

    李君閣說道:「那家裡不是每年都要殺兩頭豬?兩頭豬養一年也夠辛苦的。」

    育爺爺說道:「哪能啊,以前家裡窮,阿音她大舅小舅寅日這天只會上來一個,今年還是我逼著他們一塊兒來的。」

    說完拍拍李君閣的肩膀:「都是託了你的福啊!」

    李君閣趕緊謙虛:「哎喲育爺爺你可別再提這茬了,別說我還沒有阿音出力多,就算有,那也是應該的,你再這麼說我可真要臉紅給你看了!」

    育爺爺哈哈大笑:「好好,不提了不提了,中午陪我好好喝幾杯就行!」

    李君閣笑道:「這個沒有問題,到時候我們好好喝一台。」

    這是阿音也起來了,招呼爺倆進屋吃早飯。

    吃過早飯,育爺爺又帶著李君閣去樓下看豬。

    兩頭大黑豬肚子都快碰到地了,在那裡哼哼唧唧,每頭都有兩百多斤。

    李君閣看得有點麻爪,這兩頭大憨貨,四個人絕對拿不下來!

    這時大舅小舅到了,兩人來得挺早,身上還掛著電筒,腳邊放著一背簍的禮物,看樣子也是半夜就動身了。

    大舅小舅住在山下八溝鄉,習慣了用漢家姓名,姓熊。

    阿音看到兩人就很開心:「大舅,小舅,你們來這麼早啊?!」

    大舅小舅很喜歡阿音,圍著阿音前後看,大舅說道:「看來李家溝也養人嘛,阿音沒見瘦!」

    小舅說道:「嗯,比學校那會好像還胖了一點。」

    阿音跺著腳道:「小舅!」

    小舅撓著頭道:「哈哈,現在的丫頭們都咋回事?說她們胖一點都得罪人!」

    阿音將李君閣拉過來介紹道:「這是山下李家溝的娃子,叫二皮,今年在我們家過年。」

    大舅哈哈大笑:「早聽你爺爺提過了,誇得跟朵花似的,是個好小夥子!」

    李君閣也厚著臉皮喊大舅小舅,說道:「今天我就給兩位舅舅打打下手了,不過就我們加上老爺子四個人怕是降不住喲!」

    這時就聽到有人大笑:「不怕不怕,我們來幫忙來了。」

    李君閣一抬頭,正是阿沖叔,後面還跟著阿銅。

    李君閣大喜:「阿沖叔,你自家不用殺豬嗎?」

    阿沖叔笑道:「木匠靠手藝吃飯的,家裡頭沒有豬,每年這個時候就是哪家需要人手就下把子力氣趁頓湯喝!」

    育爺爺笑道:「別聽他胡說,他可是殺豬的行家。」

    阿沖叔連連擺手,說道:「老叔你抬舉了,今天有大舅哥在,輪不到我,我就是專門來喝湯的。」

    說幹就幹,幾人合力又是推又是拉,好不容易將一頭大黑豬從豬圈裡拖將出來。

    大黑豬似乎知道大禍臨頭了,在那裡死命掙扎,發出淒厲的叫聲。

    阿音聽不得這個聲音,跑到廚房看奶奶跟媽媽燒水去了。

    將豬弄上敞壩,幾人再合力將大黑豬推倒,李君閣揪著耳朵控住腦袋,拿一條腿跪在豬身上控住上半身,育爺爺揪著豬尾巴控住下半身,大舅小舅綁前腿,阿沖叔阿銅綁後腿。

    將捆好的大黑豬上到寬闊的長條凳子上,眾人控住豬身,大舅把豬嘴固定好,拿出殺豬刀在油石拖幾下,右手握緊尖刀,對準脖頸下的動脈要害就是一下。

    這一刀快進快出,只一下豬血噴湧出來,阿沖叔趕緊將凳旁備好的大盆拉過來接住。

    豬血接了一盆有多,阿沖叔讚道:「好手藝!紅這麼多,老叔你們家來年還要興旺啊!」

    殺豬又叫「放紅」,豬血又叫「旺子」,都是好採頭,殺豬時接到的血越多,預示著家裡來年越興旺。要是殺了血不多,甚至殺到一半豬跑了,那戶人家第二年就會過得比較謹慎,比如娃子不准下河,婦人不准與外人拌嘴啥的。

    待豬不動了,大家七手八腳解開繩子,阿銅已經將薄膜油紙打開舖地上。

    將豬移到油紙上邊,育爺爺從屋裡拿出一個打氣筒,說道:「這玩意買來,除了打豬就沒打過輪胎!」

    李君閣哈哈大笑,說道:「也是,現在寨子裡還真用不上,不過遲早會有車的,以後遊客多了,估摸著林場,苗寨,山塘,懸天崖這幾個地方,還是要把路修起來才行!」

    阿銅一邊接過氣筒從豬後腿開出的口子往裡打氣,一邊興奮地道:「那敢情好,到時候我也把車學會,二皮你把車借我開開!哎喲你那車可上不來!」

    李君閣笑道:「我那車上不來,電瓶車應該是沒問題的,到時候能在寨子幾處地方開開電瓶車也是不錯的。」

    育爺爺笑道:「娃子們就是心大,那種日子可想都不敢想!」

    幾人說笑之間,大肥豬就被打得圓鼓鼓的了。

    李君閣進屋裡提來一桶開水,試好溫度後用水瓢舀水依次淋在豬的毛髮上,幾人立馬用刀刨豬毛。

    都是熟手,個個動作都麻利得很,不一會功夫,就將豬毛清理得差不多了。

    黑豬變成了白豬。

    有些地方如豬頭不好處理,那還得淋松香,不過那是待會的事,趁現在還有把子力氣趕緊殺第二口是正經。

    如法炮製放翻第二口,處理乾淨後,育爺爺又拖出一張大方案豎起來,幾人一起將大豬掛了上去。

    接下來就是開膛剖肚取下水分肉了。

    大舅將豬肚子剖開,李君閣拖過盆子放到豬下面,這豬下水嘩啦嘩啦就下來了。

    先將臟東西也就是腸,肚取下來,然後將上面的肝,胰取下來丟大筲箕裡,膽扔掉。

    裝肉要用大筲箕,到時候要一條條一塊塊地擺好。

    繼續取內臟,接下來輪到取油,取心,肺,腰子。

    內臟取完,將豬取下來,案板放平,先將豬頭卸掉,丟給阿銅處理,然後將豬沿背脊剖成兩扇。

    四扇豬肉擺開,大家就都可以上手了。

    李君閣只能看著發呆,雖然是農村娃,但是這各個部位怎麼解,打小就光看熱鬧了。

    育爺爺站在他旁邊,拍著他肩膀道:「皮娃,你這麼伶俐個人,居然不會解豬?」

    李君閣赧然道:「呃,小時候光知道看熱鬧,大了就讀書,現在山下都是請殺豬匠,這活真沒幹過。」

    阿銅抱著豬頭在那裡澆松香,得意地笑道:「哎喲,這下我可把山下娃子比下去了!等我下午就告訴我媽去!昨晚上訓了我一晚,盡說皮娃怎麼怎麼厲害,怎麼怎麼好,恨不得拿我換了似的!」

    眾人聽得哈哈大笑,大舅說道:「皮娃來,我邊解肉邊給你講,一遍下來就門清了。」

    「豬頭沒啥說道的了,跟豬頭連接的部分,上面的叫肩頸肉,又叫駝鬃或前排。就是馱鬃毛的部位,也是排骨前面的部位,好記吧?」

    「此肉瘦中夾肥,微帶脆性,肉質細嫩。宜採用燒、鹵、炒、熘。聽打工的回來說這部位南方叫梅花肉,不過這名字的來頭就有點不明白了,他們用來做一種叉燒肉的東西。」

    「與豬頭連接的下半部叫槽頭肉。在前腿的前部與豬頭相連處,因為這地方是宰豬時的刀口,所以污血多,肉色發紅,因此又叫血脖,也好記是吧?」

    「這個部位肉質綿老,肥瘦不分。宜做包子、蒸餃、面臊或用於紅燒、粉蒸、酥肉等吃食。」

    「接下來就是前腿肉。也稱夾心肉、擋槽肉。貼著前腿後側下去就是豬的心臟要害,因此叫夾心,豬站著吃食時正好在食槽外邊,因此叫擋槽。」

    解前腿花了不少時間,大舅邊解邊講說。

    「此肉半肥半瘦,肉老筋多,吸水性強。一般拿來做餡料和肉丸子。」
V123210 發表於 2018-3-30 23:17
    第二百三十二章解肉

    「前腿下邊部分你肯定知道了,以關節為界,肩下膝上叫前肘,又稱前蹄膀。」

    「膝蓋下頭叫前腳,又稱前蹄、豬手」

    聽到這裡,李君閣問道:「大舅,這前蹄跟後蹄哪個好?」

    大舅說道:「這個要看個人喜好吧,一般都認為前蹄好,後蹄是負重的,大半部位壓在它上面,皮老筋粗,但是也有人偏偏就好那口。」

    然後對李君閣笑道:「講究人只吃左前蹄,知道為啥不?」

    李君閣腦袋搖得呼嚕呼嚕的。

    大舅笑道:「這豬一般都是右躺著睡覺,左前蹄永遠都不會被壓著,比右前蹄還要嫩一點。」

    李君閣笑道:「這也太講究了吧?我可吃不出來區別,你能吃的出來不?」

    大舅哈哈大笑:「我也吃不出來,這是聽鄉里油廚子說的,說是有些城裡人講究到這個程度。」

    搖了搖頭,大舅繼續說道:「接下來這裡是正寶肋,又稱硬五花。就是覆蓋在肋骨表面帶皮的部位,這裡肉嫩皮薄,有肥有瘦。我們做甜燒白,咸燒白,用的就是這個部位。」

    「硬五花往尾巴方向走就是軟五花,又叫五花肉、腰牌。是豬身側後腿和肋骨之間的部分,這個你應該還算熟悉。這肉一層肥一層瘦,共有五層,所以叫五花。」

    「這裡肉皮薄,肥瘦相間,肉質較嫩。適合做紅燒肉,粉蒸肉,醬肉臘肉。」

    李君閣說道:「我在渝州,還用這個做回鍋肉打過牙祭!」

    大舅搖頭道:「城裡頭賣的那些豬肉,出欄太早了,骨頭芯子都還是紅的,瘦多肥少,你要是用寨子裡的五花肉炒回鍋,那就太肥了!」

    李君閣點頭,說道:「這城裡豬肉都是瘦肉型速成豬,肉質跟糧食豬差別很大,所以城裡都是按肥瘦等級降一檔使用,本該做酥肉的拿去做紅燒,本該做紅燒的拿去做回鍋,本該做回鍋的,又拿去做涼拌了。」

    大舅笑道:「皮娃你這說法倒是新鮮,等回去我跟鄉里油廚子又有龍門陣擺了!哈哈哈!」

    「接下來這個你也熟悉,軟五花往脊骨部位走,這裡,裡頭貼著龍骨一邊一條脊肉……」

    李君閣接口道:「知道知道,裡脊是吧?也稱腰柳、背柳,這個我知道。」

    大舅笑道:「弄錯了,這是外脊,又稱擔杖肉,你看像不像一條扁擔?這底下二十來公分長的一溜,才是裡脊。」

    李君閣撓著腦門芯子:「哦,原來還有外裡脊的區別?似乎城裡只有裡脊?」

    「對的,按理說裡脊比外脊要貴,不過你這樣不明所以的去買,別人肯定外脊當裡脊賣給你。接下來這肚皮部位稱下五花。又名奶脯、肚囊皮。都是一些泡泡肉,肉質差,一般做臘肉,煉豬油,還有就是做酥肉。」

    「接下來就是後腿肉了,也稱後丘。豬脊骨後邊的都算,細分起來包括門板、秤砣、蓋板、黃瓜幾部分。」

    「門板又叫坐臀。裡邊的瘦肉跟裡脊差不多的用法,不過重點在這裡。」

    說完拿巴掌將尾巴旁邊一個部位拍得啪啪響:「後腿二刀,我們叫臀尖,肥四瘦六寬三指,這裡才是回鍋肉的正宗材料,炒出來的回鍋肉是小碗狀,又脆又香,俗稱『燈盞窩』!」

    大舅留著帶尾巴的那扇後腿肉沒解,那是苗家給舅舅的專供,下午要帶下山去的。

    只將不帶尾巴那邊給解了,又給李君閣介紹了其中秤砣、蓋板、黃瓜幾個部位。

    說完後對李君閣說道:「皮娃,這下都清楚了吧?不過還有些部位,比如核桃肉,眉毛肉這些小地方,就不用講解了吧?」

    李君閣連連搖手:「別別別,我最喜歡聽這個了,你再給講講!」

    大舅說道:「呃,好吧,眉毛肉是豬胛骨上面的一塊重約一斤的瘦肉,肉質與裡脊肉相似,只是顏色深一些,其用途跟裡脊肉相同。」

    「核桃肉則是豬臉上眼睛下方一塊瘦肉,豬張嘴閉嘴就靠它,這豬天天吃東西,這個部位算是豬身上最活動一塊部位了。一頭豬身上只有幾兩,城裡人應該吃不著吧?」

    李君閣搖頭說道:「別說吃不著,我估計聽過的都少。不過香鹵兔頭上的瘦肉,也就是這部位。」

    這時阿音出來了,笑道:「大家都在幹活,二皮你又在偷懶!」

    李君閣撓頭笑道:「我這裡是在聽課呢!得,監工的來了,唉這沒文化就只能幹髒活累活,我洗腸子去!」

    大舅笑道:「哎喲你可是大學生,你要是沒文化,我們不是都不會說話了?」

    李君閣笑道:「這有沒有文化跟大學不大學還真沒啥關係,現在的大學裡學的都是專業,說白了就是一門手藝,跨一個專業好多就是睜眼瞎,你現在拉一個大學生出來,除了畜牧專業的,能說清剛才你剛講的那些算我輸!」

    一眾人都哈哈大笑,大舅覺得很有面子,這皮娃哄老輩子還真有一套!

    將一盆子端到水溝邊,又拖來一條水管子,先用手將腸子裡頭的豬糞擼出來,然後灌水沖洗。

    等沖洗得差不多了,又加上鹽搓洗,讓腸壁的漿子都析出來。

    然後又灑麵粉搓揉,將漿子都吸進麵粉裡去,再用清水沖洗乾淨。

    這道工序得反覆重複幾次,才能得到裡外裡乾淨的肥腸和粉腸。

    大舅端著一個筲箕過來,裡面放著五花肉,瘦肉,肥肉,肺尖,肝尖,舌尖,大骨,龍骨,對李君閣說道:「先弄一段肥腸跟粉腸給我,我先去把庖豬湯搞起來!」

    蜀州庖豬湯有時候是光指一道湯菜,有時候是指殺豬席,各有各的傳統。

    夾川的傳統庖豬湯是必須將豬的各個部位熬一鍋湯出來當主菜,在配上其它部位的煎炒烹炸弄出的一道宴席。

    李君閣將大腸小腸各選了一段扔筲箕裡,讓大舅拿去做庖豬湯,自己繼續苦逼地洗豬腸子。

    洗完站起來,感覺腰都酸了。

    拖著裝大腸的盆子回去放屋簷下,怎麼收放李君閣不知道,這事的妮媽媽來。

    又拿了雙筷子回到水溝旁刮小腸,去掉漿粉只留腸衣,這是要用來灌香腸的。

    這活是細緻活,要先將小腸翻過來,兩根筷棱夾住腸衣,刮完洗乾淨再翻回去,中間不能弄破。

    弄完回到敞壩上,就見阿銅在沖洗敞壩上的糞便血水,小舅育爺爺在將大肉改小,妮媽媽在幫廚,大舅在做菜,歐奶奶在管火,阿音在將肉上鹽上香料碼缸子裡醃製。

    沒一個人能閒著。

    殺年豬就是這樣,一般人光看著殺豬熱鬧,其實這殺豬才算起頭,後邊還有一大堆事情等著。

    不過好處就是人多,大家一起有說有笑,聊聊東家長西家短,聊聊一年來的趣事兒,不顯山不露水的,一項項事情就做好了。

    將腸衣抹上鹽放一邊,李君閣又去幫阿沖叔緊血旺。

    這也是一門手藝,要將血旺緊得又嫩又滑,也是一個本事。

    夾川有個歇後語叫「開水緊旺子——死了心了」,就是拿緊旺子火候不到位開涮。

    豬血剛接到就已經經加入了鹽水淨置,現在已經凝結了。

    緊旺子水溫只能保持在八十五度左右,也就是指尖能快進快出的程度,有個詞叫「響邊水」,就是鍋邊剛剛開始翻泡的時候。然後將呈鮮豔紫紅色的血塊滑進去,水面要寬,水量要足,加血後溫度變化才不至於過大。

    等到血塊逐漸變得灰淡起來,焯到剛斷心就得立刻撈出用冰涼的冷水鎮起來,至於什麼時候才是剛斷心,就只能全憑經驗了。

    老時間裡這也是殺豬匠的活,鐵匠看安鋼,木匠看上栓,這殺豬匠,就看緊血旺了。

    阿沖叔腳邊已經緊好了一盆,李君閣蹲下身子撈住一塊在水裡漾了一下,血旺又韌又彈。

    比起大拇指道:「阿沖叔,你不單是木匠,還是風水先生,算命先生,現在再冒充殺豬匠,也絕對沒人能看出破綻來!」

    阿沖叔笑道:「當木匠的走村竄巷,主家有點什麼其他雜事也不能干看著,這就叫『藝多不壓身』了。」

    李君閣笑道:「那你灌香腸做臘肉應該也是一把好手了?」

    阿沖叔撇嘴道:「那是女人活,不會!趕緊撈一塊給大舅哥送過去,庖豬湯裡必須放血旺!」

    進到廚房,就見熱氣升騰,滿室的肉香讓李君閣止不住地抽鼻子。

    大砂鍋裡吊著大骨,龍骨,扇子骨,子排,肉皮,大塊臀尖肉熬的湯,湯裡加了花椒火蔥薑片,卻是一直旺火,熬得湯色發白,咕嘟咕嘟的翻著花。

    見李君閣進來,大舅說道:「正好!皮娃你把骨頭撈起來,子排剁小塊,大骨扇子骨上的肉剔下來。」

    李君閣笑道:「好吃不過骨邊肉!扇子骨上的最香不過了!」

    殺年豬一般耗時較長,庖豬飯吃得比一般的頓頭要晚一些,一些娃子經不住餓的,爸媽就會撈一塊扇子骨給他,娃子自己弄點鹽抹上,吧唧吧唧等到開飯時已經半飽了。

    取過一把尖刀,將幾根大骨頭上的肉都剔下來,改成適合下嘴的大小,看了看大骨頭中間的骨髓,差點就把嘴湊了上去,好險忍住了,又將骨頭丟回湯裡頭。

    大舅看得就想笑,說道:「想嘬就嘬唄,還多的是呢!」

    李君閣哈哈大笑:「哎喲被你看見了啊!小時候守灶邊守習慣了,這骨頭還得熬好些天呢,我現在也不是小娃子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8-3-30 23:24
    第二百三十三章庖豬飯

    這一大鍋湯要吊半個月,中間不斷火,只在晚上將火改成炭火烀著,其間也會不斷往裡邊添東西,水少了加水,骨頭少了加骨頭,涼拌雞白切肉之類的肉料也會在裡邊煮,湯味會越來越好。

    大舅笑道:「現在的娃子們過得可好,都不稀罕這些個了!」

    李君閣又拿起排骨開始切,邊切邊問:「這個為啥叫子排?」

    大舅說道:「這是排骨最前頭那二三指寬一溜,骨頭全是白色的碎骨,可以連骨頭帶肉嚼,所以叫子排。」

    排骨切好,大臀尖肉也放得快涼了,大舅說道:「這個也切一塊下來,趁溫熱著切成片,待會兒做回鍋肉要用。」

    李君閣從臀尖肉上切下一塊來,剩下的放在那裡。

    這塊肉用處還多,別小看它只是一墩無鹽無味的大方條,卻可以追溯到春秋以前,稱之為「胙」,是古代祭祀求福賜福專用的。

    那個時候分封諸侯,就需要帝王用香茅包上那一方的泥土,連同一塊這個肉賜予他。這個儀式叫「胙土分茅」。

    山上山下過年這幾天祭神祭祖,都要用到它。

    講究還多,祭祀過的胙肉要拿回家馬上做菜吃掉,不能久放。

    《論語》中提到過「祭肉不出三日,出三日,不食之矣。」說的就是這件事。

    李君閣拿出大片刀,開始將白肉切成肉片。

    肉片剛切出來時平的,帶著溫度,等到涼下來後中間微微弓起,李君閣說道:「咦?還真的有點小碗的感覺呢。」

    大舅說道:「待會下鍋一過油,那才叫好看!」

    說著舀了一瓢豬油放鍋裡,燒熱後丟火蔥節子,花椒,薑片爆香,再將煮熟的肥腸片,粉腸段,心舌片倒進去翻炒,然後加入酥肉,骨邊肉,子排段,加湯燒沸。

    一下子這湯變得奶白奶白的了,香氣撲鼻。

    將鹽味調到合適,大舅開始往裡面加切成小片的血旺,血旺變得又軟又彈的時候,加入勾好芡的肺片肝片,水一大開立刻出鍋,灑上蔥花上桌。

    然後就開始流水價的往外出菜,基本都是大火快炒,火蔥溜豬肝,火爆腰花,火爆肥腸,回鍋肉,糖醋排骨,涼拌豬頭肉,涼拌鳳尾折耳根,酸菜滑滑肉,冬筍炒腰柳,各色時蔬……林林總總擺了一大桌子。

    育爺爺將前天剛蒸的新酒搬出來,大家坐到堂屋裡開吃。

    八仙桌子九個人,還是阿音主動拖了個凳子跟李君閣在下首掛角,這才坐下。

    育爺爺發話:「來,先敬阿音兩個舅舅,早就想叫你們一起上來過回年,你們也總是客氣,今年當真是開心了!今天不准走,明天餈粑打好才能下山!」

    這就是庖豬飯正式開吃了,大家開始說笑著觥籌交錯。

    阿沖叔看著庖豬湯說道:「老把寨您可真大方啊,這老時間裡庖豬飯,也就是回鍋肉,炒豬肝,炒肥腸,加一個血旺小腸鳳尾湯完事。」

    育爺爺笑道:「今年難得兩位舅舅跟皮娃上來噠!這庖豬湯也是要有點變化的。」

    李君閣笑道:「我們山下早幾年也是那些,後來加了粉蒸肉,滑滑肉,今年不知道會變成啥樣了。」

    夾了一筷子回鍋肉,果然如大舅所說,臀尖炒出來的回鍋肉,一片片形如小碗,和蒜苗一起放嘴裡一嚼,滿嘴噴香,肥肉裡頭帶著一股脆勁,比普通回鍋肉強了不止一籌。不由得讚了一聲:「好!果然不同!」

    大舅笑道:「是吧?這臀尖弄出來的回鍋肉,比其它部位好吧?」

    李君閣說道:「果然是如您所說啊,這脆的回鍋肉,我都記不得啥時候吃過了,這湯裡的豬肝也好吃。」

    大舅說道:「豬肝有訣竅的,改成馬耳朵片後,要反覆清洗沖掉表面的漿子,然後立馬勾芡下鍋,中間不能擱置不能拖,湯一大開立馬出鍋,最後那一點點生讓它在桌上燙熟,這樣才能保持鮮嫩!」

    說完喝了一杯酒,夾了幾口菜,大舅這才對育爺爺說道:「老叔來我敬你,不過今天我們真還得下山,下頭家裡也過年呢,等過兩天,過兩天竄寨的時候,我們再來!到時候你攆都攆不走!」

    小舅也說道:「老叔我們還真得趕回去,今年我們兩個都上來了,下面那攤子還不知道幾個娘們兒弄成啥名堂了,不下去看看真不放心啊!」

    阿沖叔笑道:「今年竄寨子指定熱鬧了,你們八溝鄉搖馬郎的坡坡謹防都要遭踩平喲!來的時候聽到老阿火驚叫喚,說是一上午一堆人上門,這銀器要打不過來了。」

    育爺爺說道:「這懸天寨的娃子們這些年都喜歡朝山下面跑,啥時候要是山下的娃子們喜歡朝山上跑,那我們寨子才興旺得起來!」

    李君閣一直跟個憨包女婿一樣呼嚕呼嚕猛吃,這時候才抬起頭來逗阿銅:「銅娃,你在山底下是不是也有個小帶帕等著你?」

    阿銅也一直猛造,這時候抬起頭來說道:「啊?有啊,我們家阿渦今年剛十六,阿媽說還要等好幾年才能接過來,叫我趕緊掙錢,到時候也造一棟李家溝那樣的木樓。」

    這下輪到李君閣目瞪口呆了:「我靠還真有!而且才十六!我可以從此叫你禽獸不?!」

    阿銅覺得老委屈:「我今年也才十八啊,師傅說我們八字挺配的啊!」

    李君閣哭笑不得:「牛,你太牛了!你們啥時候開始談戀愛的?」

    阿銅陷入幸福的回憶中:「那一年,她十三,我十五,師傅帶我去給她家造屋,她阿爸誇了我一句靈性娃,我師傅說:『看上了那就打個親家唄!』,她阿爸說『好啊!』,然後我就有事沒事去她家窗戶底下唱歌……」

    李君閣趕緊將酒端起來:「來來來,這杯非敬不可,好傢伙論起耍朋友的年紀,你娃比我提前小一輪!」

    一桌子人都哈哈大笑,阿沖叔說道:「我們山裡人家都談得早,好些十七八就在一起了,娃都生了才補證的都有。」

    李君閣抹著冷汗說道:「天幸阿音早早就下山了……哎喲!」

    卻是阿音在底下踩了他一腳,往他碗裡丟了塊老薑:「這麼多好吃的都堵不住你嘴!趕緊吃!」

    李君閣哭笑不得地將老薑夾起來:「阿音,我們換成排骨可以不,這個真沒法吃啊……」

    「哎喲!」阿音剛剛都沒細看,這下鬧了個大紅臉。

    一桌子人笑得不行,育爺爺看著幾個小的鬧,端著酒杯笑眯眯地看著。

    自從這皮娃上山,家裡跟寨子裡的笑聲明顯的多了。

    可以聊的太多了,山下這幾個月的新鮮事不少,山上光富硒帶的調查就能說幾天,大舅小舅聽得暗暗咂舌,這皮娃看著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農村娃,上回來光聽說是個回鄉的大學生,買了艘船賣荔枝,沒看出來還能這般能耐!

    不過是過年,最後話題還是回到了吃上,李君閣搖著頭說道:「這正宗的庖豬飯,有日子沒吃到了,山下離過年還有個多月呢!這豬肝怎麼炒得這麼細嫩!」

    大舅笑道:「鄉里油廚子說的『豬肝十八鏟』,我可是一鏟都沒敢多!娘家舅舅,上門來弄的庖豬飯沒法吃,那臉可就丟大發了!」

    李君閣笑道:「好吃太好吃了!大舅這手藝,開家飯館都沒問題!」

    男人們都喝得差不多了,該敬的都敬完了,妮媽媽才將酒杯端起來,對自家哥哥說道:「大哥,二哥,該小妹敬你們一杯了。」

    自家人那就啥都不用多說了,大舅小舅端起杯子就喝,喝完大舅說道:「妹子,說起山上我就服老叔!我這裡有一句說一句,當年為了送小阿音下山讀書的事情,家裡老人還有過意見。現在看起來,還是你們有眼光看得遠啊!可惜妹夫不在,不然我還得好好敬他兩杯!」

    就聽見門外有聲音喊道:「來了來了我回來了,就是要趕上跟兩位大舅哥喝一台,這幸好是有了溜索啊!不然光背這豬腿都夠幹!」

    眾人停了宴迎出來,就見音爸爸正在下背簍,裡頭哪裡是一條豬腿,直接從肋骨下切的,相當於四分之一頭豬!

    音爸爸哭笑不得地對眾人說道:「你們看看這不是壞了規矩嘛?我不收下這片肉就不讓我脫身!這哪裡是一條豬腿嘛!這明明都大半扇了!」

    李君閣見音爸爸還在侷促不安,笑著安慰道:「音爸爸你就別糾結了,獵戶叔還真不是打腫臉充胖子。他們家今年也跟往年不一樣了。獵戶嬸今年下半年臨工就沒斷過,何苗跟獵戶叔護林隊拿著薪水,獵戶叔還是公司顧問,再加上跑山的進項,算是村裡頂好的幾戶人家了!」

    說完又直撇嘴:「就是一直不認我這個弟子,有點不地道。」

    音爸爸這才哈哈大笑,說道:「是嗎?唉,阿音一直住在她姑家裡,這就夠麻煩人家了,我們寨子裡的這些東西二虎家還真都不缺,我都找不到送啥好!」

    一群人又坐進堂屋,開始喝二台。

    阿沖叔就端著酒杯嘆氣:「李家溝出猛人啊!當年二虎上山,寨子裡除了老把寨,同輩兒裡楞沒有一個能降住的,花山節上竟然讓一個漢娃子拔了頭籌,他當年那會兒明明就還是個野路子啊……」

    音爸爸說道:「說起我那妹子也是個眼睛毒的,關進閣樓都跳窗戶跑了,總算現在過得挺好,那會兒我楞沒看出二虎好在哪裡……」

    李君閣眼睛瞪得溜圓,支楞著耳朵全神貫注,這些八卦可從來沒聽獵戶叔說過一嘴,可得聽仔細了。

    再看阿音,也是假裝低著頭喝湯,耳朵同樣也支楞著呢。

    卻聽育爺爺說道:「他那路子可不野,只是當年練而不得其法,再說了,山裡的黑熊豹子也是野路子,你跟它們過過手試試?」

    一句話就把阿沖叔懟得沒言語了,只好轉換話題又喝起來。

    阿音失望地抬起頭來,見到李君閣同樣好奇又失望的目光,都是偷偷一笑,得,這老輩兒的八卦,還是沒聽成。

    又喝了一個多鐘頭,都快四點了,這頓飯才算吃完,兩個舅舅這才一人背著一個背簍,裡邊是一條帶尾巴的大後丘,搖搖晃晃地下山去了。

    阿沖叔和阿銅也接著告辭,各自回家。

    剩下的一家人又忙活開了,歐奶奶把糯米泡上,明早要蒸米打餈粑。
V123210 發表於 2018-3-30 23:24
    第二百三十四章抓魚,灌香腸

    歐媽媽將後腿肉切成肉條,拌上香料,白酒和鹽,準備開始釀香腸。

    李君閣扛起魚罩子,阿音拎著籮筐,還得去大田裡抓幾條鯉魚。

    音爸爸去把雞鴨趕回來入圈,這一個月就不再放出去了,另外明早還要「過毛貨」。

    李君閣跟阿音來到「方方田」邊上,水還有點二渾二渾的,看不著底。

    李君閣對阿音說道:「阿音,我給你變個戲法你看不看?」

    阿音好奇道:「什麼戲法?」

    李君閣說道:「我都不用眼睛看,只要罩子飛出去,裡面就有大魚,你信不?」

    阿音翻著白眼道:「當然不信!還沒有聽說過誰有這本事!」

    李君閣說道:「那我們打賭,要是我能罩到大魚,你就叫我一聲『老公』,再好好親我一下,要是我輸了呢,嗯,那我就叫你一聲『老婆』,再好好親你一下!成不?」

    阿音氣得揪了他一把:「不干,合著都是便宜你!」

    李君閣說道:「那你說怎麼辦?」

    阿音想了想說道:「要是你贏了呢,我就答應你這條件,不過你要是輸了呢?我想想,啊!有了,你就背著我從半山林場走到李家溝!」

    李君閣咂舌道:「哎喲,你這也太狠了吧?!」

    阿音得意洋洋道:「你就說你敢不敢?!」

    李君閣試探著問道:「要不再加點碼?」

    阿音早防著這一手,立馬拒絕:「不干!愛賭不賭!」

    李君閣立馬投降,說道:「好吧好吧,那就說定了!」

    拎著罩子轉到大田一角,李君閣還閉著眼睛唸咒語:「天靈靈地靈靈,土地公公來顯靈,保佑阿音喊老公,老公老公喊不停。」

    阿音聽得「撲哧」一笑,說道:「少來!只答應了喊一聲!快點,我就盯著你,看你怎麼把魚變出來!」

    只見李君閣看似隨手將罩子一丟,刷的一聲罩到田裡,又做了一個隔空取物的手勢,喊了一聲:「進!」

    然後就開始脫鞋脫褲子下水。

    冬月間的水挺涼了,不過李君閣早就被空間改造得寒暑不侵,平時要不是家裡人提醒著,都常常忘了添衣服,這點冷完全不是事兒。

    下到水中,李君閣在罩子裡摸了起來,半天沒動靜。

    阿音笑吟吟地蹲在田坎上,問道:「怎麼樣?演砸了吧?」

    就見李君閣突然直起身來,手裡抓著兩斤多一條大鯉魚朝阿音丟過去,喊道:「接著!」

    「哎呀!」阿音尖叫一聲,拿籮筐接住,喊道:「還真給你碰到了!」

    大鯉魚在籮筐裡直撲騰,李君閣拎著罩子上了田坎,得瑟地道:「怎麼樣,服不服?」

    阿音耍賴:「不服!你這是碰巧了!」

    李君閣又來到「方方田」的另一角,說道:「還不信?那我再表演一次!」

    說罷又開始唸咒語:「天靈靈地靈靈,土地公公來顯靈,阿音小狗愛耍賴,再抓一條行不行。」

    阿音在旁邊打岔:「你才是小狗!我不信我們苗寨的土地公公還這麼聽你的!」

    話沒說完李君閣手裡的罩子刷地又飛出去了,然後李君閣又滑到田裡摸了起來。

    讓阿音驚訝的是,果然又給李君閣抓了一條兩三斤的鯉魚出來。

    阿音這下真有點想不明白了,問道:「這,這怎麼回事?」

    李君閣笑道:「這回總行了吧?」

    阿音眼珠子滴溜溜直轉,說道:「事不過三!兩條魚不夠過年的,你要是還能抓到那才算!」

    李君閣翻著白眼:「喂!不帶這麼賴賬的!」

    阿音咯咯笑道:「不會了,你要是還能再抓到,絕不抵賴!」

    李君閣說道:「那說好了啊,這回是最後一回了!」

    說完又開始唸咒:「天靈靈地靈靈,土地公公來顯靈,拜託阿音喊老公,明天送上酒一瓶。」

    阿音這回還真有點不敢亂說話了,雖然明知道這二皮是在胡說八道,但是事情確實有點離奇,心裡到底害怕萬一是真的呢?

    念頭胡思亂轉間,李君閣手裡的罩子又飛出去了。

    李君閣又下水開始掏摸起來,過了一陣皺著眉頭道:「還真是奇了怪了!」

    阿音問道:「怎麼了?這回沒魚?」

    心裡還微微有些失望,也不知道是失望沒魚,還是失望自己喊不了「老公」了。

    李君閣直起身來,就見兩根拇指各伸在一條魚嘴裡,食指卡住魚下頜,一邊一條拎著,哈哈大笑道:「怎麼可能!這次是兩條!」

    「哎呀好厲害!」阿音興奮得猛拍手:「夠了夠了,快上來,水涼!」

    李君閣將兩條魚扔進籮筐中,又取回罩子,這才爬上田坎,在田邊洗掉腳上的泥水,穿回褲子鞋子。

    阿音拉著李君閣的胳膊問道:「這是怎麼回事?快告訴我!」

    李君閣得意洋洋:「別忙!這賭注還沒兌現呢!」

    阿音滿臉緋紅,湊到李君閣耳朵面前,低聲喊了一聲「老公」,又在他臉上啄了一口,抱著李君閣的胳膊直搖:「哎呀快告訴我嘛!」

    李君閣感覺自己掉到了半天雲裡一般,昏頭昏腦就交代了:「其實昨天我來放魚苗的時候,就順便下田在幾個邊角的水底都挖了坑。」

    「鯉魚愛溜邊,冬天裡又愛找深水,游到坑底就呆著不動了,我剛剛丟的那幾個位置,都在昨天挖好坑的地方……」

    「哎呀你個二皮!又騙我!」

    ……

    兩人打打鬧鬧地回到家中,歐奶奶跟妮媽媽都還沒灌多少香腸呢,抬頭問道:「喲!你們可真快!」

    阿音紅了臉,白了一眼李君閣道:「打漁摸蝦,他還真是行家!」

    李君閣笑道:「幾個月沒來,這魚又大了點。」

    妮媽媽是丈母看女婿怎麼都滿意,笑道:「過年嘛,大點好,這幾條的個頭都剛剛好。」

    李君閣將魚倒在大鐵盆裡,放水養上,又拿來一個大簸箕扣在鐵盆上,丟了幾把花椒葉進去,壓上幾塊磚頭,這才洗了手,過來跟三人一起釀香腸。

    拿起一個小竹圈,套在腸衣口子上,拿起肉條往裡塞。

    一邊塞一邊往底部捋,底部堆滿後拿牙籤戳上些小洞放氣,繼續擠壓讓裡面的肉變得緊實。

    每隔十多公分,就用細麻繩紮上,一節香腸就算弄好了。

    就這樣一節一節往上扎,很快就弄出一長根香腸。

    蜀州香腸品類繁多,有灌肉的,有灌豬血糯米的,甚至有灌排骨的。

    味道又有廣味,五香,川辣。

    然後還分煙燻和不煙燻,上述幾種方式自由組合,這就不少花樣了。

    阿音家做的都是傳統川味,灌完後掛在細竹竿上。

    香腸做好,又該調製醬汁刷排骨了。

    醬汁由麥醬,香料,醬油,醪糟和酒組成。

    將醃製了半天的排骨拎出來,拿刷子沾上醬汁往排骨上刷,刷完之後掛起來。

    至於做臘肉的那些,得繼續醃著,半個月後才能取出燻製。

    待到醬排骨風乾到一定程度,又開始刷第二次。

    如此在一個月內反覆多次,才算是完成。

    醬肉風味與臘肉差不多,不過少了煙燻風味,多了些醬香。

    非要拿一個比喻的話,大致就是茅台跟五糧液的區別。

    到此殺年豬的大活基本幹完了,但是其餘事情也還不少,比如熬豬油,比如做酥肉,比如炸丸子。

    李君閣這邊將豬身上肚囊皮,血脖之類不太好的部分切成半指寬的肉片,掛上加鹽的麵糊,入油鍋中炸得金黃。

    稍好些的部分剁成肉餡,加姜水紅薯粉調好,炸成肉丸子。

    妮媽媽那邊將板油,邊油,網油和部分太肥的肥肉切成細條,放鍋裡加些水煮上,讓豬油慢慢析出。等到水乾了,油也出來了,然後將就那油繼續熬肥肉,熬到形成油渣,豬油才算熬好了。

    將油和油渣分離,瓦罐裡頭丟一把干黃豆,將滾熱的豬油倒進去密封保存。

    丟干黃豆是為了防止油變質,變得「哈口」。

    一家人一直弄到了晚上九點過,才開始吃晚飯。

    晚飯基本就是中午的剩菜,沒吃完的庖豬湯丟兩個蘿蔔進去,吃完還有活幹呢。

    明天要打餈粑,今天就要炒好花生,黃豆,芝麻,然後都弄成粉。

    還要熬好黃糖汁。

    過年好玩是好玩,之前的準備工作也夠累人的。

    從早到晚,就沒有歇氣的時候,不過好在氣氛融洽,一家人聚齊幹一件事情的情況,在阿音家裡其實不多,大家就著紅紅的爐火邊做邊聊,歡聲笑語,其樂融融。

    再做完廚房的掃尾工作,睡覺的時候都十二點過了,卯日已經到了。

    ……

    一夜無話,李君閣起床的時候,歐奶奶和妮媽媽已經忙活開了。

    大甑子已經將泡了一夜的糯米蒸上了。

    今天是卯日,也就是兔日,相當於山下除夕,苗家今天要打餈粑,做凍魚。

    打餈粑的來歷有兩種說法,一是來歷是源於齊家,就是據說除夕吃餈粑,可以堵耗子洞,來年老鼠不偷糧。

    另一種說法源於平天下,就是據說當年軒轅族團由黃土高原沿黃河流域東進,與蚩尤發生武力衝突,九黎戰敗,蚩尤被俘後。軒轅用楓木將蚩尤械之,殺在十月上旬卯日,身首異處。

    蚩尤部族的龍族人秘密地收撿其肩胛骨、髀骨,運回後方住地,用糯米餈粑將蚩尤的肩胛骨、髀骨粘接復合後安葬。由此,苗族便傳下了過年祭祖祭蚩尤的傳統。

    餈粑要打夠,一來自家吃,二來餽贈親友。

    凍魚則是苗家一道特色菜,象徵人丁興旺。魚從龍,明天是龍日,因此需要做些凍魚當做明天的「早年飯」,迎接龍日的到來。
V123210 發表於 2018-3-30 23:25
    第二百三十五章卯日打餈粑

    吃過早飯,糯米飯也蒸好了,又到了憨包女婿下傻力的時候。

    歐奶奶早將打餈粑的大木碓窩搬到了敞壩邊,一邊一個,音爸爸跟李君閣一人拿著一根兩頭粗中間細的一人多高的木杵,開始碓餈粑。

    這活要兩人配合,女生要趁木杵提起來的時候添飯翻飯,男生要碓出節奏方便女生掌握木杵提起的時間。

    妮媽媽跟音爸爸一組,李君閣跟阿音一組。

    阿音一看就笑了:「喲,這是要比賽嗎?」

    李君閣笑道:「比賽我們也不怕,只要不是速度,搞拉力賽的話我們准贏。」

    妮媽媽笑道:「皮娃口氣還不小呢,你先說你會打餈粑不?要是砸到阿音的小手我可不依的!」

    李君閣對阿音說道:「阿音,我們先慢慢來啊,先一噠噠噠,二噠噠噠,再一噠噠,二噠噠,最後一噠二噠。這幹農活嘛,節奏最重要。老祖宗說的『手之舞之,足之蹈之』,這音樂跟舞蹈,都是從農活中來的,難不住我們!」

    妮媽媽笑道:「喲,這打個餈粑還翻書找道理呢!我咋越聽越覺得玄呢?」

    阿音也笑了,說道:「我看也玄!估計二皮只是打得一嘴的好餈粑呢!要不我們先投降,輸一半好了。」

    李君閣佯怒道:「怎麼能未戰先降呢?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不試試怎麼知道!」

    於是兩邊開戰,李君閣這邊果然慢,音爸爸那邊都打好三團了,這邊才出一團。

    歐奶奶笑眯眯地將米團分為一兩斤一團,壓成圓餅,灑上米粉放一邊晾涼。

    餈粑放涼後就變硬成一個個圓月,歐奶奶又在餈粑中間點上紅花,一個賽一個的漂亮,摞幾個捆一捆拿去送人,又好看又方便。

    第二團李君閣手就熟了,開始換節奏,音爸爸那邊打好兩團,李君閣這邊也打好了。

    等到第三團時,兩邊速度就幾乎一致了。

    音爸爸驚訝地笑道:「哎喲這翻過書的果然不一樣啊,上手賊快!」

    接下來兩邊就耗上了,大筲箕上的餈粑越堆越多,越累越高。

    弄了一個多小時,音爸爸將木杵放下,嚷道:「不行了手酸了,得歇一歇,我喝點水去。」

    李君閣笑道:「阿音,怎麼樣?我說拉力賽准贏吧?等音爸爸再歇兩歇,我們就趕上了。」

    阿音說道:「哎喲不行,我也蹲累了,我也要歇一歇……」

    李君閣說道:「你怎麼能這樣呢?我都沒喊累,不准停!」

    阿音翻著白眼道:「我懶得理你這莽子!你就知道逞能!」

    妮媽媽笑得不行:「一邊一個拖後腿的,這活啥時候才幹得完!算了你跟你爸都歇著吧,我跟皮娃一組得了!」

    一上午李君閣就化身為人形打樁機,都不帶停的,到後來連妮媽媽都受不了了,重新換阿音來接手,她也要歇一歇了。

    兩大甑餈粑,一上午打完,音爸爸得意洋洋道:「厲害了!今年我們家的餈粑是寨子裡最先打完的吧?」

    育爺爺遺憾地直搖腦袋:「天賦異稟啊,可惜了的,這要是早二十年遇到,我這一身把式也不至於傳不下去啊,現在,也就只能打打餈粑了……」

    中午的吃食就是這新鮮餈粑了,正好幾個跟育爺爺同輩的老人過來議事,歐奶奶就將黃糖水,芝麻白糖,花生白糖,黃豆粉白糖,岩蜂蜜碗都端出來,大家坐堂屋裡邊吃邊聊。

    育爺爺在寨子裡被稱為「把寨」,其餘幾位叫「寨老」,也相當於夾川蘭協的白老頭跟理事的關係。

    李君閣見幾位老人家手指都泛黃,就摸出一包煙來給他們都發上。

    寨老們一看煙盒上的華表,說道:「喲!這可是好菸啊!皮娃不錯,我們阿音也是個眼睛毒的。」

    李君閣假謙虛:「哪裡哪裡,這都是你們把阿音教育得好,阿音又把我教育得好,總的來說,還是你們教育得好!我今年再努把力,爭取早日趕上她的水平吧!」

    好幾個寨老們都笑得被煙嗆著了,都說當年何二虎要有皮娃一半哄老輩兒的口彩,我們也不至於安排他打通關了!

    說笑完畢,一個寨老說道:「老把寨,今年我們寨子可不同往年了啊,好些人家都在問,說這迎龍的時辰可不可以提前些?」

    另一個寨老說道:「就是就是,往年那是沒啥搶頭,搶了幾十年也沒見著哪家發起來。現在寨子裡的人心氣兒都不一樣了,都憋著搶龍神呢!就怕到時候傷和氣惹笑話,這年過得就不美了。因此特意讓來問問,啥時候迎龍合適?」

    「迎龍」就是迎接龍日,也就是新年第一天早上各種事情做完後,家主在早飯前點燃鞭炮,宣佈吃飯,全家就正式開始過年了。

    苗寨裡,這天哪一家鞭炮響得最早,哪家年過得最早,就表示哪家最勤快。鞭炮最先響的就算搶到了龍神,那麼這家今年就發財。

    因此當家的在這天裡都紛紛搶時間起早做飯菜,早早開始「唧擔」儀式,爭取搶龍神,以示來年風調雨順,發財致富。

    只要是過了兔日十二點,龍日就算到來,要是哪家偏偏剛過十二點就說自己是在吃早飯,理論上講也沒有毛病。

    李君閣一腦門子黑線,就這麼點事情,寨子裡都要商量著來,這民主作風抓得好啊。

    一個寨老說道:「皮娃他們山下,都是十二點一過就放炮的,今年大家都憋著要搶龍神,我看就由得他們去,乾脆也定到晚上十二點,大家一起搶龍神!」

    育爺爺笑道:「這也不是什麼大事,娃子們愛鬧就讓他們鬧吧,過年顯得喜慶,要是有多的,乾脆搶龍神時放一掛,『唧擔』時再放一掛,又不是放不起!哈哈哈!」

    李君閣捂著嘴偷笑,想起了「等到老子有錢了,豆漿都要買兩碗」那個段子。

    事情議定,吃過飯送走寨老,阿音提著小籃子,拉著李君閣上山。

    李君閣想不出來還有啥事情要做的,問道:「阿音?還有啥要弄的?」

    阿音笑道:「不是要做凍魚嗎?需要一樣特別的東西。」

    兩人來到山上水渠溝邊,阿音指著一片葉脈寬寬的植物說道:「看,就是它們!」

    李君閣說道:「嗐!我當是啥呢,原來就是生薑嘛!咦,不對……」

    阿音笑道:「確實不對,這是夜寒蘇,又叫蝴蝶姜,路邊姜,跟家裡的生薑不是一回事。」

    然後蹲下來開挖夜寒蘇,李君閣拿起來看了看,跟生薑還真差不多,不過小些,聞一聞,也有一股辛辣的味道。

    阿音說道:「夜寒蘇十月開花的時候可美了,味道也香,我辦公室就有一盆,你一直都沒有發現嗎?」

    李君閣振振有詞:「我到你那裡,看人都看不過來,誰會注意看花啊?」

    阿音白了李君閣一眼,說道:「這花跟做冰粉的假酸漿一樣,不是我們中國的原生植物,是從印度馬來西亞傳過來的。薑花象徵純樸。開花的時候一個花苞開出五、六朵潔白泛黃的花兒,每朵有三片花瓣,宛如翩翩白蝶,故歐美把它稱作『蝴蝶百合』。」

    然後甜甜地了李君閣一眼:「它的花語是:將記憶永遠留在夏天。」

    這下李君閣秒懂了,呵呵傻笑:「好!這個好!等我下山就種它一大片!」

    阿音笑道:「它不但是天然的空氣清新劑,還是一味良藥,治療小孩厭食有奇效,切一兩片熬粥就行了。」

    李君閣搖著頭道:「那它生錯地方了啊,李家溝的娃子厭食,我還沒有聽說過。」

    將夜寒蘇的姜根切下來放籃子裡,阿音將它們帶下山來,一部分送入廚房,剩下的攤在簸箕上陰乾。

    育爺爺翻看著夜寒蘇,說道:「可是好東西呢,尿路疾病,呼吸道疾病,頭痛身痛風濕痛,都有效果。」

    閒著無事,李君閣來到廚房,看歐奶奶做凍魚。

    凍魚其實是一道苗家入冬的時令菜餚,不過以前一到冬天就封山,李君閣都是夏秋上來,所以壓根沒見過這道菜。

    歐奶奶將兩條鯉魚刮洗乾淨切成魚塊,放入水中熬煮到七、八成熟後,陸續摻入白豆腐、山藥根、平菇、生薑、夜寒蘇繼續熬煮至湯白稠濃,再放入食鹽、花椒攪勻,又繼續稍煮少許,就連鍋一起端起來,放到背陰的涼台上擱起來。

    真是零難度,李君閣笑道:「這菜也太簡單了吧?」

    歐奶奶說道:「是很簡單啊,不過還是很好吃的,這樣放過一晚,鍋裡連魚帶湯汁就凍成一整塊了,取出來用刀劃成小塊,淋上調料,就是我們過年時的一道好菜,這個你沒有吃過吧?」

    李君閣笑道:「這還是我第一次在寨子裡過年,這菜還真沒見過。」

    晚飯很豐盛,炸餈粑,酸湯魚,酥肉丸子燒菜頭,燒三鮮,冬筍肉絲,蕨粑回鍋肉。

    不過這頓飯不在桌上吃,而是育爺爺將堂屋的火塘燒了起來,大家圍著火塘,喝酒吃飯。

    這叫「過地餐」,因為苗家人認為火塘是祖宗靈魂依附之地,飯菜必須用土陶容器裝著放地上,祖宗才吃得到,這就相當於除夕夜祖宗和自己一起吃團圓飯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8-3-30 23:25
    第二百三十六章龍日「唧擔」

    歐奶奶還時不時地灑一些酒飯在火塘邊上,嘴裡還念叨:「今年山上好過了,你們也別擔心了……阿音在山下過得都挺好,還認識了皮娃……寨子裡賣米得了不少錢,都是倆娃子的能耐,也算是給你們爭光了……過年了多吃點多喝點……保佑倆娃子平安順遂,早點結婚抱娃娃……」

    這氛圍挺好,阿音聽得滿臉紅,李君閣聽得傻笑,覺得苗家的祖宗比漢人的還要跟親人親近一些,這是上得牌位下得火塘,沒有漢家祖宗那樣嚴肅。

    吃過飯,沒春晚可以看,歐奶奶又燒上一鍋糖水,妮媽媽拿出些花生瓜子辦理放火塘邊烤著,大家一起聊天守歲。

    快到十二點的時候,全家人出門來,李君閣跟音爸爸將鞭炮掛在房子邊上的樹枝上,準備時候一到就點燃。

    李君閣點燃一根香菸,又看了看手機,笑著說道:「還有一會呢,還有五分鐘,不急!」

    結果話音剛落,就聽寨子下邊火光閃動,接著噼裡啪啦的聲音就傳了上來。

    「哎喲,這家也太猴急了吧?」李君閣哈哈大笑:「這不是搶龍神啊,這搞成送兔爺了吧?」

    又還沒說完呢,就見剛剛點鞭炮那家附近幾家也響了起來。

    育爺爺也笑了,對著音爸爸說道:「是阿岩家裡吧?這也太急躁了,不管他們,讓他們揪兔子尾巴去,我們踏踏實實迎龍神!」

    音爸爸也樂得不行:「明天去問問咋回事,哈哈哈真笑死人了。」

    說笑間時間就到了,李君閣和音爸爸將鞭炮點燃,爆竹噼裡啪啦就響了起來,阿音手捂著耳朵邊笑邊跳,寨子各處一片火光和煙霧升騰起來,接著巨大喧鬧的鞭炮聲傳了上來。

    鞭炮聲裡,李君閣對著家裡人一一鞠躬,分別道了聲新年好。

    然後牽著阿音的小手說道:「阿音,新年好。」

    阿音也滿臉笑容,回到:「嗯,二皮,你也新年好。」

    育爺爺笑道:「不過按我們的風俗,可沒有壓歲錢給你,睡吧!明天還得早起呢!」

    躺下感覺沒睡多久,就聽見外頭輕輕敲門,李君閣起身來打開門,卻是育爺爺站在門口了。

    育爺爺說道:「今天該我們爺們忙了,輕點出來,我們先去過毛貨。」

    「過毛貨」就是殺雞殺鴨,這個李君閣拿手,摸進雞圈時雞鴨都還在犯夜盲症呢,一手一只抓出來放血淘內臟,又從廚房裡舀出熱水燙毛燎毛澆松香,不一會就處理得妥妥噹噹。

    育爺爺在燒湯,音爸爸在蒸飯。

    李君閣低聲問育爺爺:「這雞鴨切不切?」他擔心剁肉聲音把阿音她們吵醒了。

    育爺爺說道:「不用切,把腦袋藏翅膀下面,放湯裡煮上。」

    將整雞整鴨丟殺豬那天就一直燉著的大鍋裡煮著,李君閣接下燒火的工作,育爺爺去準備其它相應的祭品。

    雞鴨煮熟,李君閣將它們撈出來放陶盆裡,育爺爺將香燭錢紙酒水餈粑都準備好了。

    音爸爸跟李君閣將豬肉,雞鴨,凍魚,米飯也端到堂屋,開始祭神祭祖先,這就是「唧擔」了。

    苗家人的神多,除了自家祖先,還有各種圖騰神物,有全族的共有神,有寨子的共有神,有自己的佑神,還有家裡各處的守護神。今天都要一一敬到。

    育爺爺先將稻草鋪在自家神龕下方,將一盆盆豬、雞、鴨、魚、雞蛋、米酒、糯米飯、餈粑擺上去,然後開始插香燒紙,祭祀祖宗神靈。

    接著又拿出紙錢,分別貼在屋內的岩爹、岩媽、神龕、保爺上。

    神龕祭祀的是九黎各族的共同祖先蚩尤,以及自家族支的祖先,類似山下的「天地君親師」。

    岩爹岩媽是村裡的共有神,一般就是村子周圍山上突出的巨岩。是全村的圖騰象徵。

    除了山上的真身,在家裡也可以供奉,從岩爹岩媽下面撿來兩塊石頭,放在家裡神龕旁邊,算是分身,日常祭祀就算跟祖宗一起敬了。

    保爺類似於山下漢娃的保保,也就是干爹,不過不是人,村子周圍的老樹,怪石,石橋,石凳,反正只要是年深日久的東西,都可以拜成自己的「保爺」,當然一個人只能有一個,算是自己的佑神。

    同樣的,保爺在家裡也有分身,一般可以是一段樹枝,一塊石頭。

    不過李君閣看到阿音家的這些,都用書本大小的粗糙的印刷紙張代替了。

    祭祀完堂屋裡的各位祖先神靈,李君閣又隨育爺爺出得堂屋,接下來該祭祀家中各處的保護神了。

    門楣、爐灶、豬圈、牛圈、犁耙、碓磨……都要一一敬到。

    阿音家沒養牛了,不然還得在牛鼻子上抹些米酒,喂點餈粑,答謝它一年的功勞,鼓勵它今年繼續好好幹。

    幹完這些,就該出村祭祀了。

    李君閣挑著祭品擔子,跟著育爺爺出門來。

    沿著水渠往山塘方向走,育爺爺一路跟李君閣介紹:「這是保爺橋,是我的……這是保爺凳,是音爸爸的……這是岩菩薩,它是岩爹……這也是岩菩薩,它是岩媽……這是保寨樹……」

    每處都要燒香燒紙,恭謹祝禱。

    來到一塊青靈靈的巨大石頭前,育爺爺對李君閣說道:「這就是阿音的保爺了,這次由你來燒香燒紙吧。」

    李君閣恭謹地點燃香燭,對著巨石拜了幾拜,默默念道:「保爺保爺,求你保佑阿音平安喜樂,我們不求大富大貴,只要天天在一起,開開心心就好。」

    祈禱完畢,育爺爺又帶著李君閣進入了一片果樹林子。

    來到一棵大梨樹下,育爺爺讓李君閣上樹,將紙錢遞給他,讓他貼在梨樹上。

    又遞給他一把糯米飯,讓他糊在樹上,表示給樹喂飯了。

    育爺爺站在地上,撿起一根樹枝,敲擊了一下梨樹,問道:「今年結不結?」

    李君閣說道:「啊?」

    好在反應快,假裝將耳朵貼在樹上聽聲音,然後大聲回答:「結!」

    「大不大?」「大!」

    「甜不甜?」「甜!」

    「落不落?」

    李君閣差點脫口而出:「落!」一想不對趕緊說道:「呃……它說不落!」

    育爺爺笑道:「好了!下來吧!你小子還會加戲呢,以後直接回答就行。」

    李君閣跳下來笑道:「你也不事先教我規矩,我就按著自己想的來了!」

    育爺爺笑道:「真心的反應才靈,教的那就不是神靈的指示了。」

    說完又摸出一根草繩,讓李君閣撿塊鵝卵石,捆綁好,當做牲口拉著往家走。

    李君閣覺得自己就像個熊娃,誰二十幾歲了還拖塊石頭在屁股後面溜?這不是憨包娃子嘛?!

    於是對育爺爺說道:「育爺爺,這又是啥說頭?」

    育爺爺說道:「嗯,這是寓意著家裡要添牲口!」

    李君閣「哦」了一聲,覺得這也挺好的。

    轉念一想又不對,看架勢阿音家今年也沒準備養牛,要真算起來,添的好像就只有自己……

    呃……這就尷尬了。

    又聽育爺爺說道:「這事情本來是該娃娃來做的,可誰叫家裡沒娃娃呢?好不容易今年來了你這個皮娃,就只好讓你來了。這儀式啊,我們家都斷了二十幾年了。」

    兩人一路下山,草繩上的石頭拖在石頭階梯上咔踏直響。

    育爺爺在前頭背著手走路,既像是跟李君閣閒聊,又像是跟自己說話:「阿音剛剛出生的時候,我其實挺失望的,一個女娃子能幹啥?以後寨子裡還能靠她?能從寨子裡往外帶人?」

    「從小我就對她嚴,比對男娃子還嚴,我不心痛嗎?我比誰都心痛!我就盼著她能飛出這大山,不要被封在這山上,因為我實在是看不到,這懸天寨還有什麼前途!」

    「阿音爭氣,肯讀書,也能讀書,寨子裡都說她文曲星下凡,他麼的有半夜一點過還在灶火前看書的文曲星麼?!」

    「初中開學,我送她到老鷹嘴,看著她小小的身影消失在半天門底下,我的心都揪緊了,我坐在老鷹嘴上看著夾川城,哭得像個娃子,心裡頭在怨天怨地怨祖宗,為啥子要把我們孤零零地丟在這上不沾天,下不著地的地方!」

    「大學通知書送到寨子那天,寨子裡都鬧動了,只有我半夜摸起來對著祖宗喝了一晚上的寡酒……我對不住自家孫女啊,二十年裡頭,我哪一天當得像個爺爺啊?!」

    「別人家的女娃子,十六七就找好人家了,就等著嫁過去,生娃,種地,一輩輩兒的過……可我就是不甘心,我把該自己承擔的東西壓到了親孫女身上,每次看她下山,回來我就要做噩夢,就怕她哪天出事,回不來了……」

    「半年前,她跟我說,她要回來,她要帶著寨子翻身脫貧,她要讓大家過上好日子,這就是心大得要逆天啊……」

    「沒過多久,她又打電話來說,她在李家溝遇到了一個同樣的人,我心裡還納悶,當真山上山下風水是相通的?這憨包娃子還一對一對的出?」

    「可你們能耐,真能耐啊!這才多長日子?苗寨就變了,不是說寨子有什麼大變化,是人的心氣兒變了,昨天搶龍神就看得出來,大家都感覺,這日子有奔頭了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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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三十七章託付,梳頭

    「皮娃,我管了阿音二十多年,沒當好這個爺爺。今天帶你拜過了我們苗家的祖宗神靈,就算把阿音交給你了。你們以後好好處,好好過,阿音有什麼得罪不知趣的地方,麻煩您想想她從小受過來的這些苦,多擔待擔待……」

    育爺爺停下腳步,轉過身來,兩個大老爺們,臉上都掛滿了淚水。

    李君閣抹了把臉,說道:「育爺爺,我不如阿音,遠遠比不上,不過你放心,我保她一輩子平安喜樂!」

    「阿音是你們寨子的寶貝,也是我們李家溝的鳳凰,我會一輩子珍惜她,愛敬她的。」

    「現在的環境,總比先祖們剛到李家溝懸天崖的時候好上百倍千倍吧?也請您老放心,我們一定幹好!」

    育爺爺笑著抹眼淚:「特麼的兩個大老爺們,這算什麼事?我就是有感而發,你們都是好娃子,看你們現在這個樣子,我還真沒啥不放心的。走,趕緊回家叫她們起床,這年把寨家的不早點過,那寨子裡是要出懶人的!」

    兩人這才收拾起心情,高高興興回到家中,育爺爺將李君閣拖回來的石頭放在堂屋東壁下,虔誠地供起來。

    音爸爸去喚醒歐奶奶,妮媽媽和阿音,讓他們起來梳洗用餐。

    此時天才剛濛濛亮,掛在屋簷下的畫眉開始嘰嘰喳喳叫了起來。

    這天被叫醒的姑娘和年輕媳婦起床後要做的第一件事,是登上木梯梳頭。

    李君閣見到阿音起來就拿著梳子上木樓,向上登了三級台階,開始背朝樓梯面向樓板梳頭,梳完拿一根銀簪插好,又將落下的頭髮要細心撿起來捆好。

    據說如此頭髮才能長得好,便於綰髻插簪子。

    轉頭見李君閣在下面痴痴地看著,阿音展顏一笑,過來說道:「一大早跑了七八里山路,二皮你能幹了。」

    新年說話就要有忌諱了,什麼「辛苦」「麻煩」之類的要注意一下,當然山道上育爺爺那通話是有感而發,不在其列。

    李君閣伸手將阿音那幾絲秀髮接過,說道:「這個我貼身藏好,等待會兒塞我包包上的香囊裡。」

    阿音微微一笑,也由得他。

    音爸爸又點燃鞭炮,高喊:「阿音,皮娃,過年了,快來吃早年飯!」

    凍魚李君閣可是流了好久口水了,現在一嘗果然不錯,清淡中帶著香甜。

    這一早上的要注意,不掃地,不倒水,髒水都盛一個大桶裡。

    吃飯時也不能泡湯,不准吹氣。如果泡湯、吹氣,新的一年裡,就會發強盜水沖垮田地,刮過山風吹倒莊稼。

    吃過早年飯,阿音跟妮媽媽挑著水桶要去「衫井台」邊那口井挑水。

    李君閣一把搶過妮媽媽手上的扁擔,說道:「我去我去,不對,家裡不是山泉水嗎?」

    妮媽媽又將扁擔搶回來,笑道:「這是風俗,今天越早挑水,說明家裡女人越勤快,我們可得趕緊了,你先跟育爺爺去喝『串寨酒』,我們隨後就來。」

    喝「串寨酒」這也是苗家風俗,男主人先登門,一來同輩間祝賀新年,敘講一年來的勞動所得,二來是加強親戚鄰居之間的團結,以示來年各家五穀豐登,全寨團結和睦。

    「串寨酒」男主人先到,女主人挑完水後參與。

    從前,串寨不唱酒歌的,原因大概是同一家族互不嬉戲。

    不過好多苗家寨子旅遊搞起來了,客人們來最樂意聽這些個,所以這風俗也在逐漸演化。

    敬酒可有規矩,由家中女主人先從最老的輩份最大的或客人敬起,敬到最後一個人,那個人得站起來與敬酒的女主人一起喝交杯酒,否則,你就失禮了。

    李君閣跟著育爺爺,那是哪家都能進。

    好些人家都是相鄰幾家坐在一起,桌上擺著些干貨滷肉之類,一起喝酒擺龍門陣。

    一路走家串寨,李君閣都分不清哪家是哪家了,反正家家都是那麼熱情,這酒真沒少喝。

    一路來到一個小敞壩,門口屋簷上掛滿了辣椒,干玉米,還有就是香腸醬肉,院子裡也坐了不少人,看樣子都是周圍鄰居,在那裡喝酒耍笑。

    見到育爺爺跟李君閣過來,一眾人都站起身來,「老把寨」「皮娃」的喊著,將兩人迎到席上。

    育爺爺被推上首席,李君閣在側邊客座首位陪著。

    育爺爺哈哈笑道:「阿岩,你們幾家昨天怎麼回事?這搶龍神怎麼搶到卯日去了?」

    那個叫阿岩的漢子一邊剝著花生,一邊說道:「嗐!我家那皮猴子,聽寨老來說今年搶龍神提前了,越早越好,不知怎麼琢磨的,就將我的手機偷偷往前調了五分鐘!阿波快出來跟育爺爺拜年!看他怎麼教訓你!」

    一個七八歲的娃子從堂屋裡跳出來,喊了聲「育爺爺好!」轉頭還跟自家老爸振振有辭:「是寨老爺爺說的越早越好,他可沒說兔日龍日!」

    育爺爺摸著娃子的頭頂,說道:「乖,沒事兒!對了你們幾家又是怎麼回事兒?」

    一個中年漢子說:「別提了!我當時正一手拿著香,一手看著時間,明明還差幾分鐘來著,怎麼就聽著旁邊阿岩家鞭炮響了,這拿香的手就開始不由自主往引信上去,腦子裡直喊時間不對時間不對,可這手它就是不聽使喚啊!」

    一群人哈哈大笑,都說對的對的,當時就是這麼個情況!一聽鞭炮響,這手就不聽使喚了。

    育爺爺笑道:「沒事沒事,這龍神沒搶到,財神給你們請來了,這皮娃大家都認識了吧?」

    阿岩笑道:「哈哈哈皮娃可是真財神,那幾位鄰居這下可該不抱怨我了吧?」

    李君閣笑道:「那就叨擾阿岩叔了,對了,阿音告訴你們沒?咱們寨子裡的娃娃今年都可以在盤鰲鄉去讀書了。如果成績好的,還能去縣城!」

    阿岩笑道:「說了說了!這可是好事啊,還得謝謝你呢!」

    李君閣笑道:「這裡頭真沒我啥事情,這是鄉里梁丫頭跟阿音的功勞,不過等開學娃子們坐溜索下山,我可以開車送他們去學堂是真的。」

    大家都是開心不已,幾家人又說起串寨子的事情。

    明天巳日,八溝鄉有鬥牛,又稱「牛打架」,大家都說要去看熱鬧。

    一個老人說道:「說起我們最吃虧,每年最多就是參加下鬥雞,斗畫眉,這牛一上一下幾十里地,太折騰了!其實寨子裡的牛還是不錯的!」

    育爺爺笑道:「總要給別人留點吧,年年鬥雞都畫眉,都是我們懸天寨拿頭采,整得人家都要沒興趣了。」

    眾人又是哄堂大笑,都說山上的禽鳥硬是要野一些。

    這時阿音跟妮媽媽也過來了,跟眾人打過招呼,都去廚房幫忙。

    阿岩對李君閣說道:「皮娃,阿音是我們寨子裡最出挑的姑娘了,你可要對她好啊!」

    李君閣說道:「哎喲阿岩叔,這話你跟我說不著,阿音可是我李家溝的高層,你怎麼對老把寨,我就怎麼對阿音了,是不是這裡理兒?這水往低處流,人往高處走,山上下來的妹子,都要壓著我這山底下的娃子一頭呢!」

    這話算是給足了山上人面子,一群老少爺們兒都聽得直點頭,笑得見眉不見眼。都在嘀咕這娃子本事不小,在女友娘家人面前卻照樣能夠做的小服得軟,自家回去是不是也要對家裡那口子好點才行。

    在阿岩家敞壩裡吃過竄寨飯,育爺爺又領著一家人往回走。

    明天要去八溝鄉串寨,今天要把鬥雞安頓好。

    鬥雞沒有養在樓下,而是單辟了一片果樹林子,圍起兩圈籬笆來養。

    每圈有一隻公雞,三四個母雞。

    在兩棵樹間搭了個雞棚,這就是給鬥雞住的地方了。

    一隻醜陋黑紅色的大雞呆在雞架上,目光凶厲瞪著李君閣。

    李君閣笑道:「喲!還挺凶,信不信我把麻頭喊上來,分分鐘讓你唱征服!」

    阿音撲哧一笑道:「二皮你講不講道理!拿游隼跟公雞斗,虧你說得出來!」

    李君閣說道:「看看我家麻頭多漂亮,你家這雞長得,嘖嘖嘖……」

    鬥雞和一般家雞不一樣,頭冠很小,這樣在打鬥時才不容易被叼住,全身毛羽短小稀疏,骨架粗大,爪子尖利,嘴呈鉤型,一切都是為了適應打鬥,相應的嘛這摸樣就醜得不一般了。

    育爺爺道:「這是去年的雞王,叫黑金,欸你可別伸手!挨上一嘴就見紅。」

    果然黑金一見李君閣伸出手指,立刻就從雞架上猛撲下來,彎彎的尖嘴對著李君閣的手指頭就狠狠啄過來。

    李君閣笑道:「這名字一聽就是黑社會,看看我家麻頭,這名字多質樸!」

    育爺爺說道:「這是南種鬥雞,凶悍得很,敢追著人啄的!這養鬥雞跟練家子練武一樣,從小就要練起來,中間手法多得很。」

    李君閣說道:「哎喲我最喜歡聽這些個,育爺爺你趕緊給我講講。」

    育爺爺說道:「這鬥雞啊,三分雞子七分養,主要工夫在調教,一般要在早春出殼,這是為了趕上十月的『頭竄』。」

    「出殼頭天不食,第二天用涼白開和浸過水的小米拌蛋黃,我們成為『濕料』,第三天才試喂乾料雜食,這三天稱為『開口』。」

    「開口後就精心飼養,每天晚上還要加一次餐,稱為『墊食』。」

    「這早春雞屋溫度要保好,低了容易生病,高了容易導致骨頭不硬變型,等養到兩個半月,公母能用眼分辨的時候,就要立刻將公雞分開飼養,稱為『分窩』,防止打鬥。」
V123210 發表於 2018-3-30 23:25
    第二百三十八章蛇日串寨

    李君閣搖頭道:「這都還是青勾子娃娃呢,就開始好勇鬥狠了!」

    育爺爺笑道:「分窩後小公雞就進入猛長骨頭的時期了,行話叫『拔節』,這時候除了飼料要精,還要拿帶皮帶殼的蟲子給它補鈣。」

    李君閣點頭道:「嗯,就跟青少年要多喝牛奶一個道理。」

    「等到拔完節,關節長硬後,就要立刻『加罩』,扣在柳條罩子裡,只在早中晚放出來訓練,同時防止交配流損精力,然後就可以開始『頭竄』了。」

    「頭竄就是初鬥,初鬥就是看看小公雞的鬥口跟打法,鬥口是看雞有沒有膽量,打法是看雞有沒有靈性。」

    李君閣點頭道:「這就是亮劍的道理了。」

    育爺爺繼續道:「頭竄下來保養二十來天,可以進行二竄,頭竄一刻鐘,二竄兩刻鐘,兩次下來,鬥雞基本就選定了。」

    李君閣表示秒懂:「這之後就該進入職業運動員生 了是吧?」

    育爺爺道:「對的,之後就要開始練起來了,手法分攆,跳,盤,抄,蹲,拉,推多種,飼養也要改成葫蘆瓢,保證嘴巴尖利。 」

    「從此開始,飼養就要更加講究了,所謂三菜三花三小三平,就是三天菜食,三天菜食加乾糧,三天少量乾糧,三天略少的乾糧。這個過程稱為『刷膘』。但是要注意不能刷多了,刷多了那就叫『虧膘』。」

    「刷膘之後,脂肪基本去除乾淨,肌肉結實,就該進入大練了,每天早上用包上軟布的木棍調教,從慢到快逐漸加量,練上半個小時,加罩休息,十點鐘再放出來『散風』,就是自由活動,之後中午飽食,飽食後再次入罩休息。」

    「這時餵料就更要講究了,飽食後糞便排光,才能上水。所謂『水不見食,食不見水』,水食不分容易『宣膘』,導致脂肪堆積肌肉無力。」

    「飽食的時候還可以用木棍撥拉,練習『飄功』,就是練出一心二用的本事,以後進攻的時候可以隨時在半路轉為防守躲避,增加招法的靈活性。」

    「歇到下午三點,就又該散風了,散風的的時候要練『溜功』,就是讓雞一直快走,既不能停也不能大跑,這是進行耐力訓練。類似武人的蹲身扎馬抖虎叉。」

    「散風兩個鐘頭,加罩休息,晚上九點墊食後還有夜練,夜練有抄,拔,搓,跳等等……」

    「還要注意勞逸結合,所謂『攆七歇八』,就是七天高強度訓練,八天恢復性訓練。」

    「每個月還要練一爪,就是一次實戰性訓練,鬥完後要清理頭口的污血,稱為『洗頭』,然後檢查腿腳,塗上碘伏。為了防止鬥 內熱堆積在體內,還要飽飲大黃泡水清熱去火。」

    「鬥前兩天訓練全停,養精蓄銳,然後就可以拿去『亮爪』了。」

    李君閣搖著腦袋說道: 「難怪它這麼囂張,國家培養一個職業運動員也不過如此了吧?就差文化課了!而且我還沒聽說那個運動員吃飯的時候還被教練用棍子戳著練反應的!」

    阿音捂著嘴笑:「那還不得搞出胃病來!而且我估計運動員聽文化課的時候觔鬥雞加罩差不多,呆著是老實呆著,不過練了一上午後還能聽進去幾個字,難講!」

    兩人哈哈大笑,育爺爺帶著大家回家,還要準備明天串寨的禮品,新衣服,頭飾等等呢。

    阿音不去遊方,倒是無所謂,歐奶奶還是給她準備了一個苗繡的挎包帶子,一把壓發的小銀梳。

    瞅著屋簷下天天叫他起床的畫眉,李君閣還沒有開口,育爺爺就說道:「今年就不帶它了,這半年來寨子裡好多事情,都沒來得及調教。」

    李君閣笑道:「今年事情更多,您老還是要注意勞逸結合。」

    畫眉啾啾叫著表示不服氣。

    育爺爺那指頭逗這畫眉:「荊軻別鬧!幾個月沒下山了,見著人山人海的還不得未戰先慫啊!」

    李君閣訝異道:「喲!這名字哪裡淘來的?」

    育爺爺笑道:「你沒看到它的眉毛嗎?都上頂了,正好看到一個電視劇,說是什麼怒髮衝冠的,我就用那人的名兒了!」

    李君閣說道:「這名兒真不錯,你看它嘴巴也像短劍一樣,符合刺客的身份。」

    育爺爺笑道:「你這就外行了,那叫釘子嘴。」

    李君閣砸著嘴道:「就是毛好像不太光順。跟您老的雞一樣,賣相差了點。」

    育爺爺扶著腦門:「跟你這外行沒法說了,這是正宗的爛青毛!荊軻是龍眼,上頂眉,釘子嘴,白牛筋腳外加爛青毛,這種鳥有個名兒叫『哨竹頭』!一鳥開口百鳥壓聲的,你那話聽在行家耳朵裡就是個笑話!」

    李君閣頓腳道:「哎喲還是名種啊?那太可惜了,事情太多耽誤訓練,可惜了的 」

    育爺爺笑道:「好事情只愁不夠多啊,要是還像去年下半年那樣,把鬥雞停了也高興!」

    李君閣說道:「寨子裡還有能人沒?要不請他來調教咱家的雞和畫眉唄!」

    育爺爺搖頭道:「這事兒就是一個樂,跟你撿石頭跑山一樣,要真像過去大戶人家那樣還請『雞把式』,『鳥把式』,那就一點意思都沒有了!」

    ……

    第二天一早,保管銅鼓的「文化寨老」找幾個娃子將公家的銅鼓搬到寨子中間的林子裡。

    各家各戶挑著擔子,背著背簍,拿著芒筒、蘆笙,拎著鬥雞,畫眉,齊到林下集合。

    林子裡的每棵巨樹都綁紮上了紅綢,有些還有好幾根,看來認它們當保爺的人家也不少。

    姑娘們穿飾得花枝招展,衣服上的刺繡一個賽一個精美,不少脖子上還套著大銀圈,頭上紮著銀花。

    小夥子們也滿臉興奮,穿的乾淨伸抖,阿銅也在其間,臉都笑爛了。

    年輕人裡邊就阿音跟李君閣穿的質樸些,阿音是牛仔褲薄羽絨,斜挎著一個布包,只將帶子換成新的,銀梳插在烏黑秀亮的頭髮上,清清爽爽的,都不用怎麼打扮,滿村老少自然就會多看她幾眼。

    至於李君閣,呃,還是不說了。

    等到人聚齊,育爺爺領著寨老們又用香紙、鞭炮、米酒、鯉魚等進行了一次「唧擔」儀式。

    這次就嚴肅多了,跟家祭還是有區別的,祭祀完畢開始「醒鼓」。

    鼓聲先起,大家拿起蘆笙和莽筒伴奏,大家圍著鼓坪跳起圈來。

    寨老們先領頭,然後是輩分較高,聲望較隆的人比如阿沖叔阿音他們,最後才是全寨男女老少一起加入。

    在芒筒、蘆笙伴奏下踩著節拍,圍著鼓柱跳舞,這叫「踩銅鼓」。

    滿寨子就李君閣一個外客,只好跟在娃子們屁股後面傻笑著吆尾巴。

    起初李君閣別手彆腳,看不下去的娃子不是一個兩個,最後乾脆都圍著他牽手示範。

    跳了一陣,竄寨子的人才挑上擔子背上背簍,和守寨子的人告別,從寨子後面的石板路下八溝鄉。

    山路彎彎,這一路二十里地也不短,隊伍拉得長長的,娃子們精力旺盛,還能跑前跑後的笑鬧,阿音跟李君閣並肩走在中間,李君閣挑著擔子,裡面是餈粑,熏魚,糖酒香菸之類,這是送給阿音山下舅舅家的。

    阿音拿出相機,不時給走在一起的人家娃子拍照。

    八溝鄉今天就熱鬧了,四鄉八寨的苗家人都來了,場壩上擺了銅鼓,在那裡叮叮咚咚敲得歡實,踩銅鼓的的人如山如海。

    路過一個寨子人群所在,一位苗家老頭見到育爺爺就喊到:「育老頭,你們懸天寨又來晚了喲!」

    育爺爺笑道:「沒得辦法,路太遠了,老坎你們今年收成聽說要得喲?」

    那老坎爺看樣子也是一個把寨,笑道:「收成其實一般,今年鄉里來人指導換了稻種,上了化肥,再打了幾回農藥,畝產上千斤了,其實也就跟漢娃們的地收成差不多。你們沒搞?」

    育爺爺看了李君閣一眼,對老坎爺笑道:「我們跟你們比不得啊,我們那裡天不管地不收的,又不歸你們黔州管,啥好事都輪不到我們。」

    老坎爺面露得色,嘴裡還在假謙虛:「我們算啥喲,都是土裡頭刨食,你看人家隆安寨那邊,聽說老扁頭今年組織了一幫子娃子去綿州一個大廠打工,拿回來的都是現錢!聽說那些人家每家都多收入了五千多呢! 」

    育爺爺看了看那邊正吹打得熱鬧的龍安寨一群人,說 「不對喲,現在出去打工,咋的都要拿兩三千一個月吧!」

    老坎爺說道:「窮家富路,又淨是年輕娃子,花錢沒個章程,拿得多,拋灑得也多,能拿回家的淨錢,還能剩多少嘛!」

    懸天寨這邊的人一聽這話,就都拿眼睛瞅李君閣,個個都充滿感激之情。

    老坎爺這才注意到站在阿音身邊的李君閣,說道:「呀!阿音是越長越水靈了,這位是?」

    育爺爺說道:「這是山那邊的跑山娃子,李家溝的,叫皮娃。皮娃,叫坎爺爺。」

    李君閣趕緊將煙打上:「坎爺爺你好!」

    老坎爺將煙接過來,說道:「跑山的那跟懸天寨就是一家了,咦,育老頭家的女娃怎麼都喜歡跑山匠?」

    阿音紅著臉喊到:「坎爺爺!」

    老坎爺哈哈大笑,擺著手說道:「哎喲小阿音還生氣了!對了要不你們就跟我們一處吧,大家熟絡!懶得看老阿扁那嘴臉!」
V123210 發表於 2018-3-30 23:26
    第二百三十九章鬥牛

    育爺爺就對身後各人揮手:「都去竄寨吧,該送的東西先送,然後各自找玩的,對了老坎你們今年的牛怎麼樣……」

    倆老頭牛經一聊就沒個完,李君閣只好先挑著擔子去大舅小舅家送禮。

    兩個舅舅今天也是一起過,阿音的外公外婆也在,舅舅家親戚又是一大幫子,記得李君閣腦子犯暈。

    說好先去看鬥牛,再回來吃飯,兩人手牽著手出來往人群聚集的地方走去。

    看鬥牛的人是最多的,都在一片高坡上呆著,粗麻繩圍了個場地,底下是一塊放幹了水的大田,另一頭攔著個木頭架子,待會兒牛從那裡放進來。

    高坡上擠滿了人,幾棵樹上呆滿了娃子,一個個掛在上邊晃蕩著腿,嘴裡啃著糖果板栗花生之類。

    李君閣站在阿音後邊抱著阿音,雙臂攔出一點空隙,這麼多人,別把阿音擠著了。

    不多會,就見木架子被幾個壯漢抬開,一個大漢牽了一頭大莽牯出來,鼻子裡頭呼呼地噴著熱氣,上面的銅環一指粗,小碗大的蹄子在泥地裡一踩一個腳印,肩上腱子肉高高墳起,兩個大角一個尺多長,一看就是身沉力大的貨。

    喇叭聲響起來:「鄉親們,第一個出場的,是林凹寨的牛,叫什麼名兒來著,哎喲酸老瓦快點把報名表給我拿過來!哦,威震天,林凹寨鬥牛,威震天!」

    鄉親們都在鼓掌,李君閣噗的一聲就笑出來了,在阿音耳朵邊說道:「這解說太業餘了吧?連話筒都不壓一下,還把人家小名都爆出來了!」

    阿音笑道:「這才是樂趣啊,要弄得跟央視張老師那樣,就怪沒意思了。」

    這時就聽喇叭聲又響起來了:「跟它斗的是五里鄉的莽墩兒,咦?牛呢?莽墩兒!莽墩兒在哪裡?」

    就見木頭架子又被拉開了,一頭大莽牯又竄了進來,見到威震天就紅眼了,埋著腦袋就衝了過去,拉著繩子的主家被帶得一個踉蹌,趕緊鬆開手。

    「好!這就鬥在一起了!這下莽墩兒要吃虧,跑得遠又是上坡……啊?啥?哦等下,大同鎮新年鬥牛大賽,正式開始!」

    李君閣都要笑崩了,這都幹了兩回合了,還正式開始!

    兩頭大水牛鬥在一處,這架勢相當威猛,蹄子下的濕泥像浪花一樣濺起來,主家跟相幫的都躲得老遠,腳下還不敢停,圍著兩頭牛打圈。

    兩頭牛互撞了幾次,每碰一下,就聽到山坡上的眾人哦一聲。

    接下來兩頭牛就歪著腦袋架上了,腳下撐著架子,開始熬力氣,都想把對方熬跪下。

    熬了一分鐘都不到,就見威震天膝頭開始打彎,被莽墩兒頂得小退了兩步,然後撤身就往坡上跑。

    這就是敗了,場中相幫的人趕緊插到兩條牛中間遮擋吸引莽墩兒的注意,遮擋它的視線,莽墩兒的主家跑過去撈拖在地上的鼻繩,然後牽著莽墩兒得意洋洋地出場子。

    外邊等著的五里鄉的鄉親得意壞了,滿臉帶笑,把那主家的肩膀拍得啪啪的。

    另一邊威震天的主家也垂頭喪氣地出去了,本家鄉親摟著他的肩膀安慰。

    各村各寨的八頭鬥牛走馬穿花般地鬥過,坡上眾人看得如痴如醉。

    雖然老坎爺不待見老扁頭,但是無奈人家隆安寨的鬥牛實力也不俗,兩個村寨的鬥牛竟然在決賽中碰頭了。

    隆安寨的鬥牛取了個四平八穩的名字,叫平安,估計也是今年外出打工娃子多的關係。

    池溝鄉的鬥牛有個頭漩,還有點長,像女孩子的劉海,乾脆就叫「披毛兒」。

    兩頭牛都鬥過兩場了,現在是冠軍爭奪戰,主東正在給鬥牛調整狀態,擦汗喂水。

    決賽正式開始了,坡下前排蹲著的鄉親都激動得站起身來,帶得後面的都不得不跟著起立踮腳,最後全都站起來看。

    其實這時候的牛力已經有些軟了,打鬥還沒有最初精彩,無奈就要決出這四里八鄉的頭牛來了,鄉親們的熱情比場下兩條牛還高漲,一個勁給自己喜歡的牛加油鼓勁。

    到現在必須靠技巧取勝了,兩頭鬥牛轉著圈子拿頭角試探了幾下,平安到底牙口新些,還是沒有忍住脾氣,開始轉著圈子尋找披毛兒的破綻。

    披毛兒耐著性子原地轉圈防守。

    平安看似佔上風,沖了幾次,消耗的體力其實更多。

    果然,就在一次衝擊失敗後,趁平安後撤的功夫,披毛兒緊跟著就懟了上去。

    李君閣看得入港,不由得大喊:「好!三鼓而衰,批亢搗虛!這批毛兒讀過兵書的!」

    阿音笑得軟倒在李君閣懷裡:「二皮你太投入了,那是水牛!聽過對牛彈琴沒有?」

    平安也是條老奸牛,一見不對就趕緊撤,轉頭往坡跑去,先保住平安再說,果然不負自己「平安」的名頭。

    老鄉們不滿意了,噓聲四起。

    平安的主家就是老阿扁,還在努力驅使平安繼續,不過平安打死都不上了,批毛兒過來它就躲,沒辦法只好認輸。

    只見那個黃喉都拉破了的業餘解說員宣佈道:「大同鎮新年鬥牛大賽,咳……冠軍是!池溝鄉!批毛兒——呃咳咳咳咳……」

    鞭炮聲音立馬把他的聲音蓋下去了。

    鎮長給披毛兒戴上大紅花,老坎爺牽著自家的大莽牯,繞場一週以示誇耀。

    這還有五千元獎金呢,由不得老坎爺不嘚瑟。

    李君閣一邊鼓掌一邊對阿音說道:「幸好在比賽是你們苗家的習俗,要是擱盤鰲鄉,你說梁丫頭敢去掛紅不?」

    阿音小巴掌都排紅了,笑道:「那可能有點難為梁姐姐了,這才發過瘋的牛,眼睛都是紅的,一般人還真不敢靠近!」

    兩人隨著人群漸漸散去,來到鬥雞場。

    鬥雞觔斗畫眉就不像鬥牛那樣搞比賽了,選手太多,都是自由組合,兩人覺得自家雞或者畫眉品相差不多,可以一較高下的,就喊來裁判,下斗籠斗圈開斗。

    不過看似這私下裡不聲不響的,其實比鬥牛好玩。

    因為這個可以「帶漂」。

    不光是家主可以漂,周圍圍觀的,如果預測的贏家發生分歧,也可以漂,漂上一十二十的,算是個小綵頭。

    不過要是自家寨子的雞,那就寧願不漂也不能買對方贏,不然就是「失了格」,贏了錢都要被人瞧不起的。

    來到育爺爺旁邊,李君閣問道:「咦?怎麼還沒開斗?」

    育爺爺說道:「來了倆,沒看上。」

    這是就見老阿扁拎著雞籠過來了:「喲!老育頭啊,這還沒湊上斗吶?」

    育爺爺道:「這還沒有看上的呢。皮娃,阿音,叫扁爺爺。」

    兩人跟老阿扁問過了好,老阿扁對育爺爺道:「嗐!不就是一個玩嘛!今年可惜了的,我們寨子裡的平安只拿了個第二,頭采居然落到了老坎頭那裡!」

    育爺爺翻著白眼道:「你呀!嘴上留點德吧,你那樣叫我沒關係,反正我是個心大的。可你叫他一聲老坎,或者老坎爺不就得了?非要那樣叫,難怪人家這麼不待見你!」

    老阿扁笑道:「把寨的不都該這麼叫,我這又沒毛病!」

    育爺爺哭笑不得道:「隨你!反正你們平日間也湊不到一處去。」

    老阿扁得意洋洋地笑道:「他娃就是嫉妒!看他又是請人,又是上肥又是換種的,辛辛苦苦一年下來,不如我們寨子裡的娃出去打一年工!」

    育爺爺笑道:「娃子們出去可要管好,大家得抱成團,不欺負別人,也不能讓別人給欺負了!」

    老阿扁嘆氣道:「這話跟我們說不著,媽蛋一個個出去二沖二沖的,一年打幾次大架,老子還要跑老遠去跟人家調解賠不是,勞務中介費全特麼都補貼在這上頭,都不想管他們了!對了,你看看我這雞咋樣?」

    育爺爺撇嘴道:「雞是好雞,就是養瞎了,這雞上九斤了吧?」

    就聽旁邊一個聲音響起來:「老頭!怎麼跟我們把寨說話呢?」

    李君閣心生怒氣,抬頭一瞧,卻是一個穿著西服上裝的青年,底下卻是一條苗褲,不倫不類的,臉上有些流氣,可裝得又不太像,身邊還有兩三個年輕人,在那裡斜著眼睛瞟阿音。

    育爺爺抬頭看了那年輕人一眼,也不說話,又低下頭只當沒聽到。

    老阿扁勃然大怒,站起來就要往那年輕人頭上拍,想了一下還是沒拍下去,說道:「阿水!這是懸天寨的老把寨!趕緊跟育爺爺賠禮!」

    阿水無可無不可地跟育爺爺做了一個虛揖,又對阿音道:「妹子也是懸天寨的吧?聽說你們寨子可窮了,要不待會跟哥哥去遊方去?」

    李君閣反而不擔心了,就怕心機深沉手又辣的,這阿水明顯是出去混了一年回來覺得自己見了世面,估計還賺了些錢當了小工頭之類的,就覺得自己在這四里八鄉算是個人物了,換著花樣嘚瑟呢。

    阿音挽著李君閣的胳膊依偎在他身上,甜甜一笑:「我有男友了,遊方你再找別人吧,而且你這身打扮,也不像是要遊方的。」

    阿水這才看到李君閣,撇著嘴道:「看他土裡土氣的,紅水市都沒去過吧?」

    李君閣趕緊說道:「去過去過,我還去收過竹鼠呢!」
V123210 發表於 2018-3-30 23:26
    第二百四十章鬥雞

    阿音抿嘴一笑,知道李君閣又想逗人了,趕緊搖搖他的胳膊,意思是新年大八節的,你收斂點!

    不過看在阿水眼裡,這妒火更盛了,心道好花怎麼都讓豬拱了,眼珠子滴溜溜直轉,說道:「你們這是要鬥雞嗎?漂多少?」

    老阿扁搖頭道:「去去去,我們這還沒談定呢!我這雞起碼比老育頭重了斤半都還多!」

    老阿扁的雞是黑白兩色的,尾羽飄揚,賣相比育爺爺的漂亮了不是一個量級,加上重了不少,看起來比育爺爺那隻威武很多。

    育爺爺笑道:「老扁頭你還真別說嘴,你這雞膘都沒刷乾淨,上場那就是送菜!」

    周圍已經圍起了不少人,老阿扁臉上掛不住:「你是怕跟我鬥才這麼說的吧?我這雞養得可精神,就等著今天在外邊亮爪呢!寨子裡沒有鬥得過它的!」

    育爺爺笑道:「那是你這雞的種好,不是你養雞的本事!」

    阿水在旁邊插話:「光說沒用,那就手下見真章!放出來鬥一場不就知道了?」

    心裡想著懸天寨能有啥好貨,老阿扁這頭可是自己從蜀都花鳥市場給他淘來的泰國種,當時就花了七百多,養起來後果然是威武雄壯,把寨子裡的本地雞都殺敗了的。

    周圍人也在起鬨:「鬥一場!鬥一場!」

    育爺爺見周圍已經圍起了堂子,知道這都是看鬥牛回來的,不鬥就要得罪一圈人,於是說道:「等了這麼久也沒見著啥好雞,那就斗吧,漂多少?」

    老阿扁笑道:「新年大八節的,漂多了也沒意思,就兩百吧。」

    育爺爺說道:「那行,兩百就兩百。」

    阿水說道:「那怎麼行,這雞苗子就七百多買來的,精養了一年,起碼得三千!」

    育爺爺擺著手道:「外盤的要漂找外盤去,娃子懂不懂規矩?」

    就聽一個脆生生的聲音說道:「漂就漂!三千就三千!」

    說話的正是阿音,李君閣趕緊制止道:「你漂可不行,這不成了領導帶頭賭博了嘛!」

    阿音搖著他胳膊道:「那你來!」

    李君閣:「呃……」

    就聽一個聲音響起:「別忙!二皮哥,我懸天寨的鬥雞,懸天寨的人來鎮場!三千是吧?漂了!」

    李君閣一扭頭,就見阿銅一臉嘚瑟地站在自己後面,身邊依偎著一個苗家小蘿莉,模樣都還沒長開,正好奇地瞅著李君閣,估計是奇怪苗家串寨怎麼來了一個漢娃子。

    「禽獸啊!」李君閣手扶腦門,第一反應就是這個。

    就見阿銅將手藏在身側,豎著大拇指對他不停的點動著頭一截。

    這就是跑山人的語言了,阿銅這是在偷偷作揖,求李君閣將露臉的機會讓給他。

    這就是書上土豪們斗富的節奏嗎?李君閣一腦門子黑線,這阿銅今年家裡賣米就上萬,再想想六棟木樓小兩百萬的造價,作為能讓阿沖叔親自帶著上樑的弟子,這就是令狐沖剛開始在華山派的地位了。以阿沖叔對他的寵愛,走哪裡都腰上別著,估摸著這次也沒少分,說他是這百里八鄉的小土豪,還真是誰也反駁不了。

    阿音卻一巴掌呼到阿銅腦門上,說道:「你當錢是大風颳來的!這麼些年你除了溜阿渦家窗戶底下唱歌,還給人家啥了?!不准胡鬧!」

    李君閣腦門子上黑線立馬多了一層,心裡嘀咕:「幾個意思?合著我的錢就是大風颳來的?」

    阿銅立馬臉色漲紅不敢說話了,憋得大氣都不敢喘一口。倒是旁邊的小蘿莉大大的眼睛瞪得更大了,心想大姐姐這氣場可以的,阿銅哥啥時候這麼聽話了?

    場面有點小尷尬,李君閣趕緊將阿音拉回來,悄悄對她說道:「先由得他嘚瑟,看架勢這小子又穿著拉鏈內褲呢,待會我們看他怎麼往外掏錢!」

    阿音噗嗤一聲笑了,這才揮揮小手表示讓阿銅自己發揮。

    阿銅大喜,吐了一口長氣,這才對那個阿水說道:「來吧,懸天寨的娃子不拉稀!三千塊,我接了!」

    那邊阿水氣性也上來了,直接摸出三千塊,說道:「錢在這裡了,誰來當仲裁?」

    育爺爺跟老扁頭對視一眼,老扁頭說道:「要不還是找老坎吧。」

    育爺爺道:「我靠你真是老成精了!好,就依你!」

    阿音在旁邊看得雲裡霧裡的,對李君閣低聲道:「二皮,這是啥意思?扁爺爺跟坎爺爺不是不對付嗎?怎麼還找他當仲裁?」

    李君閣低聲說道:「不對付就對了,眾目睽睽之下,坎爺爺更得小心,說不定還得偏向老扁頭一些,不然別人會說他仲裁得不地道!這些老把寨啊,就沒一個省油的燈!」

    很快就有人將老坎爺找來了,老坎爺滿面春風還奚落老扁頭:「喲,鬥牛贏不了,在這裡找場子呢?」

    等到一看老扁頭的雞,說道:「老扁頭你也好意思,你這雞壓了人家老育頭一斤有多吧?」

    阿銅說道:「我不信育爺爺的雞鬥不過它!我們懸天寨的雞歷來都是雞王!」

    阿水撇嘴道:「你那都是哪年的老黃曆了!這次我們隆安寨的雞,可是外國來的!」

    阿銅奚落道:「外國來的就了不得了?一個公雞就嘚瑟上了?這兩個月外國人天天請我吃飯!」

    這下子周圍人都被雷翻了,這娃子吹牛皮真是不用打草稿的啊!

    只有阿音跟李君閣哭笑不得,這龜兒說的都是真的,倆妹崽沒少去木工場取素材,阿沖叔忙不過來的時候,都是這位小爺接待的,倆妹崽為了讓他展示些小手藝,經常投喂點面包餅乾啥的,居然在這時候應景了!

    老坎爺也聽得一臉的黑線,眼見娃子們說得越來越不靠譜,打岔道:「別鬧!小漂的自己解決,兩位數目大,都交給我拿著,對了,阿銅是吧?你的漂錢呢?」

    阿銅剛要伸手摸褲子,卻突然僵住了。

    李君閣在旁邊鼓勁:「阿銅,雄起!給大家看看懸天寨的爺們兒是啥樣!」

    阿音都笑得站不住了,又開始往地下蹲,邊蹲還邊捶李君閣的腿。

    阿銅這下子尷尬了:「這個……這個……要不二皮哥你跟我去那邊林子一趟?」

    李君閣還倔:「不!懸天崖的爺們,要有『亮劍』精神!人家都叫板到這份上了!劍呢?亮出來!」

    阿音笑得眼淚都出來了,一群人盯著懸天寨幾人都莫名其妙。

    阿銅臉憋得比剛才還紅,哭笑不得:「二皮哥……別……別鬧!」

    李君閣這才轉頭對阿水誠懇地說道:「阿水是吧?新年鬥雞就是個玩兒,別弄這麼大行不行?都是鄉里鄉親的,就算外出打工碰到,說起都是喝的紅水河的水長大的,那也還得抱個團敬杯酒呢!再說就算在城裡打工,三千塊一個月不一定剩得下吧,小賭怡情大賭傷身,最多一千塊的賭注,多了我們就不參與了。」

    阿水還斜著眼睛瞅李君閣:「咋的?輸不起?」

    李君閣笑道:「就算是吧,贏不起也輸不起,你要玩我們就這個數。」

    阿水也漸漸冷靜下來了,想著李君閣剛剛說的話,心裡也暗自警醒,自己剛剛是咋的了?怎麼見著漂亮姑娘就腦門子發熱了?自己自打回鄉里來充了不少大瓣蒜,這錢花得海了去了,這漢娃說的句句打在心上,還真有點想縮手了。

    不過嘴上卻不認黃,說道:「小氣巴沙的,那行,一千就一千吧!」

    李君閣這才衝他笑著點點頭,這小子還算有救,說道:「那就謝謝了。」

    轉頭又對阿銅說道:「銅娃,自己去掏一千塊錢出來,老子可不陪你去,你自己要下來的面子,你自己兜著。」

    阿銅已經怕了李君閣了,扭頭就往林子跑,說道:「好好,我馬上就回來!」

    阿渦還想跟著去,阿音趕緊拉住她,說道:「你就是阿渦吧?哎呀長得真好,平時咋沒見你上懸天寨來玩呢?」

    阿渦對大哥哥大姐姐也很好奇,阿銅這皮猴子,怎麼在這兩人面前都服服帖帖的?那肯定老厲害了,靦腆地笑道:「我……我上去過一兩次的,不過沒見過大哥哥跟大姐姐。」

    李君閣笑道:「那你以後常來玩,我們山上也很好玩的,對了要是哪天阿銅還像今天這樣皮了的話,你只管上來告訴我們,我們替你收拾他!」

    就聽阿銅在後面喊道:「二皮哥你別鬧!滿李家溝就數你皮好不好!」

    李君閣哈哈笑道:「算了,在你小女朋友面前給你留面子,趕緊回來將錢交給坎爺爺,鬥完雞還要去舅舅家吃串寨宴呢!」

    等到阿銅回來,老坎爺收過錢,點清了數,搬過來一個竹編的圍場,有四五個平方的面積,大家圍攏一圈,相識的也開始漂起了小錢。

    等到大家都議定了,老坎爺說道:「那就開始,兩位,把雞抱出來吧。」

    育爺爺跟老扁頭兩人都將各自的公雞抱了出來,一人放一邊。

    兩隻雞見著對方就紅眼了,掙紮著就要往一處撲。

    老坎爺點頭道:「斗性都起來了,好,一,二,撒手!」

    育爺爺跟老扁頭同時將手撒開,兩隻雞立刻乍開脖子毛就湊到一處,上下點動腦袋尋找對方的冠子。

    這還真跟拳擊手在拳擊台上相互試探一個架勢。

    周圍人都哄叫起來,各自給各自漂定的雞加油助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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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