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魔法] 獵妖高校 作者:鄭重騎士 (連載中)

 
hk84888863 2018-3-19 14:03:10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66 1505347
hk84888863 發表於 2018-3-20 04:05
第20章 魔法是不講邏輯的
  補血的藥丸見效快,藥效消減的也快。

  稍微休息了幾分鍾,鄭清的燥熱感便消退了很多。

  他掏出懷表。

  現在是下午四點十分。

  四季坊裏巫師們來來往往,市場裏仍舊熱鬧的很。

  鄭清留戀的看著這些稀奇的景象。

  他知道自己該離開了。清單上羅列的物品大部分都已經裝在灰袋子裏。自己應該盡快回家,預習一下那些厚重的課本。

  然後他想起剛剛托馬斯提到的升級考試。

  “大一升大二也要考試嗎?如果考不過會不會被勸退!”鄭清摩挲著手中的巫師書,惆悵的歎口氣:“感覺什麼都不懂,萬一沒考過被趕回家,豈不是很丟人。”

  “你在九有學院,考試是你們學院的基本規則。所以不要奢望大一升大二不考試。”托馬斯殘酷的打消了鄭清心底的一點念想:“當然,也不是沒有其他辦法。”

  鄭清的眼睛頓時亮了,他充滿希望的看著自己的麵試官。

  “你可以選擇期中的時候轉院,前提是學分達到轉院的標準。但據我所知,轉院的學分要求比升級更高。而在九有學院。”托馬斯聳聳肩:“大部分獲取學分的方式還是考試。”

  鄭清沮喪的低下頭,將自己簇新的法書塞進灰袋子裏。

  大學裏轉院這種故事他聽爺爺說過很多了。

  比如有的大學有一本學院,也有二本、乃至三本學院。

  一些背景資源比較豐富,但高考成績不是特別理想的學生,會在長輩的安排下先進二本學院入讀。然後通過一些運作,轉專業、轉入一本學院。

  自己浮萍一樣的小巫師,哪裏有資本運作轉院這種高級項目呢。

  “如果升級考試失敗,並不會被立即勸退。學校一般會給學生一兩次機會。當然,這種留級生第二年參加升級考試要求的學分會更高一點。我聽說九有學院有一個叫尼古拉斯的男生,已經在大一呆了三年了。”

  鄭清咂咂舌。

  考砸了已經很丟人了。

  考砸了然後頂著別人異樣的眼光與議論,跟比自己小一屆的學弟學妹們一起重新學習,那得需要多大的勇氣!

  那位在大一呆了三年的學生,又該頂著怎樣的壓力!

  “我討厭別人圍觀。”他嘟囔著:“像看猴戲似的。”

  “我之前問過你,什麼是巫師。”托馬斯停下腳步,用翠綠色的眼睛盯著鄭清,顯得很嚴肅:“你說,用超凡力量解決問題的人,就是巫師。這麼理解不錯,但是還不夠。”

  “曆史上,有一位大巫師曾經說過這麼一句話:我思故我在。如果說魔法代表著神秘、未知、力量,那麼巫師就擁有神秘、擁有未知、擁有力量。想到,然後就能做到。這就是巫師。”看著鄭清若有所思的樣子,他補充道:“你要學會拋棄之前腦海裏的邏輯,魔法是不講邏輯的。”

  鄭清打了一個寒顫。

  托馬斯這句‘魔法是不講邏輯的’實在是太霸道了。

  他覺得自己的呼吸都在顫抖。

  不是寒冷,不是害怕。

  而是激動。

  “有的人終其一生,隻能搓幾個小火球;但有的人在很小的時候,就能製造出驚人的天象。這些是潛力的差距。第一大學錄取你們,參考的就是你們的潛力。貝塔鎮上聚集的戲法師足有數千人,他們中有的人能變出讓真正的魔法師也眼花繚亂的戲法。但那些終究隻是戲法。


  “你們隻需要學習如何控製自己的力量,為什麼要這麼做。而不是學習如何進行力量的積累。力量的積累是一輩子的事情,不會在學校的幾年間有巨大改善。就你而言,也許剛到學校後不能像別的人那樣施展出高深的咒語。但是你能理解教授們的話。這就夠了。”

  鄭清盯著托馬斯那雙翠綠的眼睛,點著頭,最終沒有壓住心底的好奇:“我總覺得在哪裏見過你——當然是今天之前——你有沒有印象。”

  “巫師的好奇心都挺旺盛,但現在我們有其他需要考慮的事情。”托馬斯避開他的眼睛,看向街頭:“街上的氣氛好像不對。”

  鄭清扶著他的肩膀,掂起腳尖,眺望街道盡頭。

  的確,遠處的街頭好像有點亂糟糟的。

  “那邊閃起霓虹燈了!”鄭清眯著眼奇怪的問道:“天還沒黑就亮霓虹燈嗎?巫師的世界真夠奇怪!”

  托馬斯沒有說話,他抽出自己的棕色巫師書,嘩啦啦翻開,用力一拍。

  一層淡藍色的光幕出現在兩個人周圍。

  鄭清站穩,恍然大悟。

  隻是眨眼間,繽紛的色彩就在整條大街上蔓延開來。

  仿佛傍晚華燈初亮,霓虹燈次第綻放。

  街上所有的巫師都將自己罩在這些閃爍的光幕裏。

  一聲刺耳的咆哮伴著這七彩的閃爍急促的響起。

  腳下的地麵在輕微的震顫。

  鄭清緊張的看著遠處。

  一雙猩紅的眼睛在光華璀璨的街頭異常耀眼。

  ……

  ……

  豬是一種安逸的動物。

  它們習慣於吃飽喝足後擠成一團,慵懶的享受著溫和的陽光。

  這個時候,即使你拿棍子戳它們,也隻會換來一陣哼哼唧唧的抱怨。

  野豬則是一種危險的動物。

  老練的獵人素來講一豬二熊三老虎。它們皮糙肉厚,力大無窮,卻又魯莽暴躁。

  對付謹慎的老虎,獵人還可以想辦法周旋;對付莽撞一根筋的野豬,就沒有那麼多好辦法了。如果不小心招惹了它們,這些小心眼的夯貨會攆著你追過四五個山頭。

  小時候,鄭清每年暑假都跟著先生在山上住過一段日子。

  他聽著山裏的獵人講著野豬的可怕,對此印象非常深刻。

  他沒有見過發狂的野豬。

  但是憑借多年電視紀錄片的影響,他覺得正在四季坊的街上咆哮著、橫衝直撞的,就是一頭發狂的野豬。

  發狂是一種暴躁的狀態。

  鄭清安撫過發狂的奔牛。

  對付它們最好的辦法就是讓它們冷靜下來。

  他從懷中的灰袋裏抽出一遝黃色的符紙。

  靜心符。

  靜心凝神專用。

  專治各種狂躁不安、火暴不滿。

  這是鄭清最擅長的符籙。

  平日裏練字練的心煩,他總給自己腦門兒帖這麼一張,異常有用。

  以前在山裏,鎮壓那頭發狂的黃牛,也隻不過費了他三張符籙而已。
hk84888863 發表於 2018-3-20 07:52
第21章 殷其雷
  “那不是一頭野豬,是一頭野豬妖。並不是野豬受驚,而是豬妖在發狂。清心符籙可以安撫受驚的野豬,但不能阻止發狂的野豬。”托馬斯拽住躍躍欲試的鄭清,嚴正警告道:“巫師從來不會貿然行事,你知道自己麵對的是什麼怪物嗎?”

  “豬妖!”鄭清覺得頭皮有些發麻。

  無數的文學作品中,妖怪大部分時間都扮演著凶殘嗜血的反麵角色。

  鄭清小時候總以為妖怪們都住在山洞裏,養著一群豺狼虎羆之類的猛獸,閑時擄些美女禍害一番;餓了捉幾個行腳客商打打牙祭。偶爾幾個妖怪還會爭吵人肉怎麼做才好吃,是蒸著吃嫩,還是炒了吃有嚼頭。

  漸漸長大了,他知道那些故事終究隻是書裏的故事。

  再後來,他跟著先生去了回字集。

  從回字集回來後,鄭清曾經問過先生,世界上有沒有妖怪。

  先生說,有。

  妖怪吃人嗎?鄭清堅持問。

  先生說,吃。

  遇到妖怪怎麼辦?鄭清當時覺得整個世界都昏暗了。

  先生則詫異的看著他,理所當然的說,遇到妖怪當然跑了!你隻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書生,不跑難道做那割肉飼鷹的佛祖嗎?

  至於妖怪長什麼樣子,鄭清問過很多次,每一次先生的回答都不一樣。

  有時候先生說妖怪青麵獠牙,身長百丈,眼裏滾著濃煙,嘴裏淌著岩漿。

  有時候先生說妖怪是群小蟲子,打不盡死不絕,煩人的很。

  先生還說過,妖怪長得跟人一模一樣,它不吃人你都不知道它是妖怪。

  四季坊的街頭,鄭清仔細打量著不遠處那頭狂躁的野豬妖,喃喃自語:“妖怪長得跟豬差不多嘛!先生淨騙人。”

  野豬妖嘶吼著,挺著一對慘白色的獠牙,重重的撞向一家魔法用品商店。

  商店門口豎起的木頭招牌被它直接衝飛,招牌後蹲著的一座巨大鼎爐被獠牙掀翻,軲轆軲轆滾到路中央。

  停下腳步,晃晃頭頂的木頭碎屑,野豬紅著眼,衝向下一個店鋪。

  “它是不是沒有腦子。”鄭清看著在街頭東奔西走,四處亂竄的野豬妖,覺得它的形象與自己心底那威猛狂暴的形象差距太大。

  “這是一頭剛剛轉化的野妖,行事全憑本能。也可以理解成沒有腦子。”站在屏障內,托馬斯看上去很輕鬆,悠閑的對鄭清解釋著。

  “什麼是野妖?”

  “最低級的妖怪。除了野妖群裏的妖王,野妖一般是沒有智慧的。它們就是一群貪婪的鬣狗,追尋血肉的歡愉。巫師是它們最喜歡的獵物。”

  “但路上這麼多巫師,怎麼這頭野豬隻在路上亂跑呢?”鄭清覺得一條瘋狗在馬路上都會追著行人撕咬,一頭發狂的妖怪怎麼也應該表現的更血腥點。

  “你也知道我們是巫師。”托馬斯指指頭頂淡藍色的光幕,笑道:“你覺得這個屏障是做什麼用的?”

  鄭清恍然。

  野豬妖已經跑到兩人身前不遠處。

  鄭清可以清晰的看到豬妖嘴角鼻腔流下的白濁液體,還有那雙凶狠殘暴的猩紅色小眼睛。

  然後他看到野豬妖脖子上掛著的一個油膩膩的褡褳。

  這個褡褳看上去很眼熟。

  鄭清眯著眼,仔細打量這頭花白皮毛的野豬妖。

  光禿禿的豬頭上,沒有一絲毛發,好像被開水燙過,紅得發亮。

  兩頰的肥肉鼓鼓囊囊,

在狹小的豬臉上堆出一層層肥厚的褶皺,讓那雙猩紅的小眼睛顯得更加幽深。
  一層,兩層,三層。

  豬臉跟豬脖子之間的贅肉恰好擠出三層清晰的褶皺。

  “這頭豬看上去好像之前遇到的那個胖子。”他笑著對托馬斯說:“之前在雲想依跟上元書肆遇到的那個胖子,腦袋跟鴕鳥蛋似的,也有三層下巴,而且肩膀上還掛著一個油膩膩的褡褳。”

  托馬斯沒有說話,他的神情嚴肅起來。

  野豬妖在光罩外麵煩躁的噴著鼻子,不時發出尖銳的咆哮。

  鄭清停止發笑。

  他忽然覺得嘴巴有點發幹。

  他又看了豬妖一眼,腦海裏蹦出一個可怕的念頭。

  “那個胖子不會真的變成一頭豬了吧。”他喃喃道。

  “一個巫師想要變成一頭豬的確不是個簡單的事情,需要涉及高深的變形法術。”托馬斯的聲音顯得有些低沉:“但是一個巫師被迫變成一頭豬妖卻是很簡單的事情。隻要他被妖魔咬一口就行了。”

  “咬一口!”鄭清感到一陣寒意。

  光幕外,野豬妖抬著頭,抽著鼻子,慢慢向後退去。

  鄭清攥緊手上那遝靜心符,小心的挪著步子,向托馬斯靠了靠。

  “很敏銳。”托馬斯語氣裏帶著笑意,但眼睛卻緊盯著慢慢退卻的野豬妖:“非常優秀的直覺。也許我應該推薦你參加星空學院的無限製自由搏擊大賽。”

  鄭清咽了口唾沫,臉色有些發白。

  並不是因為托馬斯想推薦他去參加那個見鬼的搏擊大賽。

  而是因為外麵那頭野豬妖。

  野豬妖猩紅的小眼睛盯著光幕裏的兩個人,鼻腔裏噴著粗氣,尖銳的蹄殼敲擊在四季坊的石板路上,發出咚咚的聲音。

  “我怎麼覺得它能看見我們。”鄭清用顫抖的聲音小聲問道。

  托馬斯靜靜的翻著自己的法書,沉默不語。

  “嗷!”野豬妖尖聲咆哮著,邁著粗短的四條腿,狂奔而來,直愣愣的衝向光幕下的兩人。

  鄭清還未驚叫出口,就見托馬斯的法書憑空飄起,書頁嘩啦啦飛快的翻動著,三道符字緩慢的從書頁中飄了出來。

  鄭清認識這三個字。

  “殷其雷!”

  安靜的街上忽然吹過一陣小風。

  小風卷起幾片樹葉,拍到野豬妖的身上。

  鄭清屏著呼吸,臉色慘白,傻傻的看著狂奔而來的豬妖。

  那雙尖銳的獠牙比他的臉色更加慘白。

  鄭清聽到不遠處有其他巫師的驚聲尖叫。

  似乎沒有人意識到豬妖能夠看破這道光幕。

  這道光幕是巫師聯盟發布的標準咒語之一,在廣泛傳播的安全咒語中名列前茅。

  它可以完美隱匿巫師的氣息、形象,讓狩獵的妖魔無從下手。

  無數的巫師用自己的經曆驗證了這道咒語的有效。

  而現在,在更多巫師的目光中,這道咒語守護的兩個身影,即將麵對一頭狂暴的野妖。

  托馬斯深呼一口氣,麵無表情的看著不遠處那雙慘白的獠牙。

  他的左手按著法書,右手駢指成劍,指向豬妖,厲聲吟道:

  “殷其雷,在此獠之前!”
hk84888863 發表於 2018-3-20 07:52
第22章 落雷與落符
  初夏時節的空氣有些溫潤,路邊的古槐與垂柳吐出醞釀了一個冬天的綠意,將街道兩旁的小店籠罩在自己的身影裏。

  四季坊的街道上鋪著青色的長條巨石,平平整整,幹幹淨淨。

  往日裏,街上遊客川流不息,調皮的樹精子經常拽著垂柳細長的枝條蕩著秋千,從一個客人頭頂跳到另一個客人頭頂,偶爾還會落下一些用柳枝槐葉折騰的小玩意兒。

  而現在,所有的樹精子都躲在自家的樹洞裏瑟瑟發抖,驚恐的看著樹幹在雷雷鼓聲中震顫。

  樹下,街道上。

  豬妖邁開四條粗短的肥蹄子,狂奔在青石路上,發出噠噠噠的急促聲響。

  仿佛雨打芭蕉,豬落玉盤。

  托馬斯法書之前飄出的三道符字,隨著他的咒語,化作一縷縷極細的氣息,融入天地間汪洋一般的空氣裏。

  樹精子們將自己在樹洞裏藏得更深了一些。

  它們預感到一些恐怖的氣息正在盤旋。

  鄭清睜大眼睛。

  他感到空氣在憤怒。

  每一縷每一息都炸起了自己的氣絲。

  將呼吸著這些空氣的人紮的渾身都麻酥酥的。

  托馬斯站在鄭清身前,輕輕吐出一口濁氣。

  低沉的雷聲轟隆隆響起。

  聲音沉悶而悠長。

  仿佛遠在天際。

  他偏過頭,對鄭清露出一個促狹的笑臉。

  “捂住耳朵!”他喊道。

  鄭清長大嘴,捂住耳朵,想要說些什麼。

  但是他的聲音被淹沒了。

  爆豆一般的雷聲在他的耳邊炸響,連綿不絕,淹沒了一切雜音。

  憤怒的空氣仿佛終於找到了宣泄的口子,肆無忌憚的咆哮著,怒吼著。

  整個世界都淹沒在無止盡的顫抖中。

  雖然堵著耳朵,但是鄭清仍舊感覺整個人都在嗡嗡作響。

  他努力睜大眼睛,看到滾滾雷霆砸在野豬妖身上。

  炸響。

  獠牙已經戳破光幕的野豬妖慘嚎著,翻滾著。

  一塊塊皮肉混雜著血塊從它身上滾落下來。

  在青石路上留下一片殘酷的痕跡。

  空氣裏彌漫著臭氧的清新與烤肉的芳香。

  但鄭清隻有一股嘔吐的欲望。

  良久。

  雷霆暫歇。

  空氣也回複了平日裏的溫潤與祥和。

  樹精子在樹洞裏放鬆蜷緊的身體,它們仍舊不敢出門。

  鄭清揉揉臉,張張嘴,看著不遠處血肉模糊的豬妖,對托馬斯喊道:“死了嗎!”

  他的耳朵還在嗡嗡作響,不大聲喊,他都不知道自己說的是什麼。

  托馬斯也衝他喊:“應該隻是暈了!這種程度的按摩,是打不死它的。”

  “這種程度!”鄭清有些氣急敗壞的嚷嚷:“這道咒語差幾米就在咱倆身上炸響了!星空學院都是些什麼瘋子!”

  “這屬於人身攻擊!在學校會被扣學分的!”托馬斯咧著嘴大笑。

  還沒有進學校,鄭清已經深刻感受到星空學院這種放蕩不羈的辦事風格了。

  他現在非常慶幸,當初在夢裏沒有走進星空學院的考場。

  幾個小時前,托馬斯努力營造的嚴肅認真靠譜的形象,在這片奔騰的怒雷之後,徹底破產。

  “你要不要過去看看!”托馬斯問道。

  “我要先等我的靜心符落下了!”鄭清仰著頭,呆呆的看著半空。

  剛才雷霆乍怒,

他一時緊張,將手裏攥著的幾張靜心符丟掉了。
  其中有幾道在狂怒的雷聲中化成了飛灰。

  還有兩道在氣流的吹卷下飄蕩在高處,躲過一劫。

  現在這兩道符籙正盤旋著,準備落地。

  鄭清決定等等它們。

  自從發現自己是一個窮困潦倒的巫師後,他就開始精打細算。

  在雲想依,他聽見一些買衣服的學生提到,學校裏有跳蚤市場,可以用符籙、藥劑、陣盤這些東西置換一些實驗用品。

  這讓他怦然心動。

  自己床底下積攢了一箱子寫好的符籙,也許倒騰一下,能換不少東西!

  他跳起來,將一張飄的較低的符紙一把抓住,塞進自己的灰袋子裏。

  另一道符紙被他跳動的氣流波及,向更遠處飄去。

  鄭清喘口氣,抬著頭,盯著那道符紙,跟了過去。

  旁邊,托馬斯一手托著法書,一手抓著一根羽毛筆,正在法書上奮筆疾書。

  他瞟了鄭清一眼,叮囑道:“不要跑太遠。等我把這道咒語抄完,我們就回。”

  鄭清答應著,跟著那道符紙,向街道中央走去。

  街上的行人仍舊寥寥。

  左右古槐垂柳上遊蕩的小精靈們還藏在自家的樹洞裏避難。

  踢踢踏踏的腳步聲在青石板路上顯得格外清晰。

  鄭清停下了腳步。

  那道黃色的符紙飄蕩在野豬妖血肉模糊的軀體上空。

  碗口大的創傷遍布它全身,傷口焦黑,不時迸濺出幾道細小電花。

  脖子上那三道厚重的褶子徹底消失,露出它猙獰的牙槽與上顎。

  原本慘白的獠牙烙上了黑漆漆的印記,尖銳的牙尖被滾雷砸斷,露出帶有血絲的斷茬。

  鄭清小心的踢了踢它蜷起的蹄子。

  豬妖紋絲不動。

  又踹了踹它的肚皮。

  漾起一片肉浪。

  豬妖仍僵硬的躺在地上,閉著眼。

  於是他放心的抬起頭,尋找自己那道符紙。

  天地間的氣息已經平穩了,無力的符紙在半空飄蕩了許久,終究後繼乏力。

  鄭清樂滋滋的看著它離自己的手越來越近。

  然後他聽到了一陣粗重的呼吸聲。

  一個糟糕的念頭從心底泛起。

  他憋著氣,轉著眼珠,小心的向下看去。

  一雙猩紅的小眼睛。

  饑渴、殘暴、混亂。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靜止。

  街角,托馬斯剛剛抄完一道咒語。他收起法書,抬頭尋找鄭清的身影。

  街上沒有行人,空曠而安靜。他很容易就看到鄭清的身影。

  同時,他也看到野豬妖正緩慢抬起的猙獰豬頭。

  時間已經來不及了,托馬斯有些絕望的看著那兩個身影。

  他的法書從來不記錄威力孱弱的咒語。

  而那些威力強大的咒語,任何一道落在鄭清身上,都意味著死亡。

  他仿佛看見校長對著自己咆哮的身影。

  看到了一些絕望著哭泣著的麵孔。

  然後他看見一抹淡淡的黃色。

  鄭清屏住呼吸。

  看著那道黃色的符紙在半空裏輕巧的蕩了蕩,落在喘著粗氣的野豬妖鼻子上。

  野豬妖瞪著一雙猩紅的小眼睛,盯著這張符紙。

  慢慢的,它鼻孔裏的氣息越來越舒緩。

  然後他閉上眼。

  鼾聲如雷。

  鄭清鬆了一口氣,一屁股坐在地上。
hk84888863 發表於 2018-3-20 07:52
第23章 巫盟調查局的專員
  警察總是最後來到現場。

  隨著幾聲噗噗的輕微氣爆聲,三個罩在黑色長袍中的身影突兀的出現在場地中央。幾本散發著各色光芒的法書漂浮在他們麵前。法書微微攤開,書頁在淡淡的光芒中緩緩的翻動,細小繁雜的符文在書頁間翻滾流淌。

  鄭清能夠清晰的感受到那些書頁間溢散的沉重壓力。

  與托馬斯之前釋放咒語時一模一樣。

  “誰在大街上釋放‘殷其雷’!”氣急敗壞的聲音從一個矮胖的黑袍帽兜下傳了出來:“不知道三百米外有兩家煉金坊嗎?這是想把大明坊給炸掉嗎!”

  旁邊,一位身材高大的黑袍巫師默默的按了按自己的法書,四五根粗大的藤蔓破土而出,將鼾聲如雷的豬妖緊緊縛在地上。

  剩下兩個黑袍巫師則將目光落在鄭清身上。

  街上稀稀拉拉的行人都在遠處圍觀,隻有鄭清坐在豬妖不遠處。

  “巫師聯盟調查局,突發事件快速反應小組,注冊巫師,安德魯專員。”矮胖的黑袍巫師對鄭清點點頭:“你在現場,知道是誰釋放的雷咒嗎?”

  矮胖的黑袍巫師是個東方人,長著一副娃娃臉,沒有胡子,嘴角能夠清晰的看到長長的絨毛。他的袍子上掛著三叉劍標誌。

  鄭清乖巧的指了指街角。

  “托馬斯!”矮胖的黑袍巫師扭頭看了一眼,非常驚訝的叫道:“你不是留校當助教了嗎?怎麼現在有時間在四季坊溜達!”

  “混蛋!”托馬斯的臉色垮了下來,他嘴角抽了抽,惡狠狠的回應:“我隻是留校,又不是蹲監獄,為什麼不能來坊市。”

  他收起自己棕色的法書,撣了撣長袍,快步向幾人走了過來。

  “看樣子你這兩天不在學校。”矮胖的巫師意味深長的搖搖頭。

  托馬斯皺起眉頭。

  “隻不過一頭野妖,需要釋放雷咒嗎!”旁邊一個身材高大的黑袍巫師插問道:“而且,這頭野妖印堂上怎麼還貼了一張符紙。”

  鄭清看著豬鼻子到腦門間貼著的那張符紙,琢磨著,原來豬也是有印堂的。

  “我們之前在‘奧斯特的守護’裏。”托馬斯走上前,蹲在被五花大綁的豬妖身前,仔細打量著,回答道:“這頭豬妖發看到我們,直接撞了過來。”

  鄭清這才知道之前街上次第亮起的那道光罩的學名。

  奧斯特的守護?聽上去像是個叫奧斯特的人發明的守護咒語。

  “你的意思是這頭野妖能看破‘奧斯特的守護’?”高大的巫師搖著頭,非常肯定的否認道:“這道咒語經過巫師聯盟大巫師會議多次研討,甚至可以阻擋大妖的視野。區區一頭野妖,是不可能有這種能力的。”

  “所以我也很好奇。”托馬斯不知從什麼地方掏出一堆瓶瓶罐罐、一副土黃色的皮手套、還有一些鑷子、骨鋸、錘、刀、剪之類的工具。

  “我打算采集一些樣本,回學校的實驗室看看。”

  幾位調查局的專員互相看了看,默默的點點頭。

  “這是你大二那年收到的那副手套吧。”安德魯脫下帽兜,露出那張娃娃臉,嘖嘖道:“真是癡情的種子。我早些時候聽說她已經結婚了,你不知道嗎?”

  “我隻是買不起新手套。”托馬斯語氣很平淡。

  他蹲在地上,套上手套,用手邊那些零碎的工具熟練的拆解著這頭豬妖。

  唾液、血液、腦漿、皮肉、毛發、牙槽、軟骨、硬骨、以及其他叫不出名堂的結締組織,

被他輕巧的分解下,分門別類的裝進不同的容器裏。
  鄭清看著他專注而輕鬆的神態,覺得有點不舒服。

  “他可能是剛才那個胖子!”鄭清小聲叫道:“不需要通知他家人嗎?他不是還沒死嗎?”

  巫盟調查局的三位巫師都用詫異的眼光看著他。

  “任何被妖魔汙染的巫師,都會墮落成真的妖魔。沒有例外。”托馬斯非常清晰、非常殘酷的說道:“巫師界對所有妖魔都隻有一個處理辦法。”

  鄭清沒有傻乎乎的繼續問處理辦法是什麼。

  他退了幾步,離那頭死豬遠了點。然後急惶惶的翻看身上裸露在外麵的皮膚,有沒有沾染不幹淨的東西。

  “新人?”高大巫師問托馬斯。

  “今年的大一新生。新的不能更新了。”托馬斯收好那些瓶瓶罐罐,麵帶笑意的站起身:“剛才我隻不過放了個小爆竹,就把他嚇個半死。”

  鄭清強忍住從鼻子哼出聲的衝動。

  “不要用這種輕描淡寫的口氣!你剛才釋放了一道雷咒!這條街的人差點都被你炸飛!”安德魯用非常無力語氣的哀歎:“星空學院都是些什麼瘋子。”

  鄭清聽到這句似曾相識的話,忍不住嗤嗤笑了出來。

  安德魯轉過頭看了他一眼。

  鄭清友好的笑了笑。

  “托馬斯,局裏有個協查任務,你要不要搭把手。”安德魯重新看向托馬斯。

  “不要。”托馬斯回絕的非常幹脆。

  “你如果答應這件事,局裏可以跟大明坊商量,不追究你危險施法的過錯了。”安德魯壓低聲音,小聲誘惑道。

  “沒時間!”托馬斯板著臉,哼道:“我還有公務,晚上要寫一份八千字的麵試官報告,如果你需要我的施法報告,我順便完成就好了。”

  “公務?”安德魯看了鄭清一眼,走上前攬住他的肩膀:“就是這個今年的新生!看上去很嫩呐!你可以帶著他一起漲漲見識。小夥子,想不想看看大妖長什麼模樣?”

  鄭清瞄了一眼地上那頭熟睡的野豬,腦袋搖得撥浪鼓。

  隻是頭野妖已經差點把他吞了,聽他們的意思,大妖是更可怕的存在!

  自己隻是個書生,遇到妖怪要跑的!

  哪有湊上前找妖怪的道理。

  “他是哪個書院的。”安德魯放下手,一臉晦氣的看著托馬斯:“沒有一點點青年人該有的活力。”

  “九有學院。今年新生總成績排名第二的公費生。”托馬斯露出嘲諷的笑容:“我記得你也是九有學院的,當初進校的時候你排名第幾來著,倒數第二還是第三?”

  “學霸啊!”安德魯大聲嚷嚷著,重新把胳膊搭在鄭清肩膀上:“快幫我們合個影!以後能賣大價錢的!”

  鄭清努力站直身子,尷尬的滿臉通紅。

  “小夥子太靦腆。”安德魯扭頭看著他,笑道:“想說什麼就說,不要扭扭捏捏的。”

  “你們能報銷嗎?”鄭清下定決心,大聲問道:“剛才鎮壓那頭豬妖,用了我一道靜心符,你們這個調查局能給報銷嗎?”

  安德魯目瞪口呆。
hk84888863 發表於 2018-3-20 07:53
第24章 3叉劍
  巫師聯盟調查局,簡稱巫盟調查局,是直屬於巫師議會的執法部門。因為徽章是三柄交叉的大劍,因此也被巫師們稱作三叉劍。

  巫師議會作為巫師聯盟的三大組成機構之一,給予自己下屬的三叉劍很多優待。

  比如,與一般地方治安局、警備處不同,三叉劍的專員們擁有世界範圍內的執法權,對於很多高危魔法擁有免責使用權。

  比如,每年調查局都擁有遴選優先權,可以從第一大學的畢業生中提前溝通一些能力突出的優秀人才,充實自己的隊伍。

  再比如,他們可以無視大明坊的諸多損失,堂而皇之的與托馬斯討論善後事宜。

  也許大明坊管委會對於這點心知肚明,為了避免尷尬,在這些黑袍專員們沒有離開之前,沒有一個管委會的工作人員露麵。

  “好了,安德魯,我們應該離開了。”身材高大的巫師收起自己的法書,用低沉的聲音道別:“很高興看到你,托馬斯。”

  托馬斯輕輕欠了欠身子。

  最後一位瘦瘦高高的黑袍巫師翻動自己的法書。令人眼花繚亂的符文隨著他手腕的扭動一個個竄出法書,鑽進地上。

  安德魯並沒有立刻離開。

  他與自己的兩位同事商量了片刻,然後拿著一個牛皮紙封重新走到托馬斯身邊。

  一陣氣球漏氣的噗噗聲傳來,鄭清循聲望去,看見幾條粗大的藤蔓卷著那頭豬妖慢慢沉入地下。身材高大的巫師與那個瘦瘦高高的巫師則對他們揮揮手,化作點點星光,消失在大街上。

  “不用找了,他們已經回局裏報告去了。”安德魯將手裏的牛皮紙封遞向托馬斯,笑嘻嘻的對鄭清說。

  鄭清舔了舔嘴唇。

  幹燥,帶著一點苦味,好像剛剛剝殼的杏仁。

  不論是托馬斯帶自己來這座四季坊的‘遁’,還是托馬斯之前施展的雷咒‘殷其雷’,亦或者這些三叉劍召喚的藤蔓、那些化作點點星光的身影。

  魔法,在這一天,用非常強烈的方式,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你為什麼沒走?”托馬斯警惕的盯著那個牛皮紙封,並沒有接手,而是非常嚴肅的說道:“我需要提醒你,我正在執行第一大學的正式公務,時間非常寶貴。”

  “我就想問問你,這個賽季押的哪隻隊伍。”安德魯嘴角的絨毛誇張的抖動著,圓圓的娃娃臉上寫滿了誠懇:“我穩妥起見,押的還是金星隊,就是賠率低了點。”

  “排名那麼高的獵隊,而且隊伍的狀態又非常穩定,賠率怎麼會高?”托馬斯放鬆警惕,神情輕鬆下來:“我押火烈鳥,他們的新隊長多弗朗明哥是非常不錯的輔獵手。易甲子教授前段時間還跟我讚歎過,說多弗朗明哥在他的占卜課上成績一直都是優異。”

  鄭清在一邊摩挲著自己的法書。

  他想起來,之前在茶苑談話時,托馬斯曾經提過這些名詞。

  現在他依然聽不懂,但隱約猜出來,他們在談論巫師們的體育賽事。

  “還是在學校好,起碼有人能談談世界杯。”安德魯將牛皮紙封拿在手上,搖頭晃腦:“不像局裏,最近大家都在忙,根本找不到人商量獵賽的事情。”

  “都在忙?都去黯藍古堡了嗎。”托馬斯嘴角露出一絲譏誚的笑容:“自從他當上巫盟調查局局長,針對月下議會的小動作越來越多了。”

  月下議會鄭清聽說過。

  托馬斯曾經告訴他,

巫師聯盟是巫師界的政府,而月下議會與第一大學、巫師議會是隸屬於巫師聯盟的三大機構。
  但是巫盟調查局為什麼要針對月下議會呢?

  鄭清聽的有點稀裏糊塗。

  “你也看到那條新聞了?”安德魯一臉苦笑:“他是石校長的親傳弟子,自然繼承了石校長嫉暗如仇的風格。如果不是立場這麼堅定,他也不會以一個注冊巫師的級別坐在那個位子上。黯藍古堡的事情估計隻是開始。”

  黯藍古堡鄭清有點印象。

  之前在茶苑談話時,他記得托馬斯的報紙上提到過這個地方,好像因為非法實驗被法院搜查了。

  至於他們嘴裏其他的名詞,鄭清就完全抓瞎了。

  他轉過頭,百無聊賴的看向旁邊的古槐。

  槐樹杈椏間,有一個毛茸茸的小腦袋探了出來。

  是個樹精子。

  原以為這些樹木上生活的小精靈生性膽小,經過之前的雷暴後會在自己的樹洞裏躲很久。沒想到那頭野妖剛被三叉劍的人拖走,這些小家夥就冒頭了。

  鄭清從自己的灰袋子裏翻了一些倉鼠糧,放在手心,嘴裏發出‘嘖嘖’的聲音,挑逗這些小精靈。

  安德魯瞟了他一眼,靠近托馬斯,壓低聲音說道:“不過你猜錯一點,局裏並沒有在黯藍古堡投入太多力量。估計這隻是一個警告性的搜查。現在讓上麵頭疼的是其他麻煩。”

  “其他麻煩?”

  安德魯左右張望了一下,神神秘秘的說道:“昨天沉默森林發生了點騷亂,有隻剛化形的小妖趁機跑掉了。局裏麵正在四處搜捕,所以人手有點緊張。”

  “騷亂?”托馬斯神情嚴肅起來。

  “林子深處那個老家夥又折騰起來了。”安德魯又看了鄭清一眼,諱莫如深的解釋了一下。

  托馬斯若有所思的點點頭:“我剛才就很好奇,隻不過一頭野妖,需要出動巫盟調查局的快速反應小組嗎?”

  “隻不過一頭野妖,需要使用雷咒嗎?”安德魯原話還給他:“學校的助教們都被安排了搜索任務,你回去以後肯定也會接到這個任務。與其在沉默森林裏浪費一個月的時間,不如幫我們做一個簡單的探查。”

  說著,他將手中的牛皮紙封重新遞給托馬斯。

  托馬斯沉吟著,沒有立刻回絕。

  “虛宿方向還有空缺,你去探一探。局裏會給學校發一份照會,你的麵試報告可以晚點交。回到局裏,我給四季坊提交雷咒使用報告,妥妥的!”安德魯趁熱打鐵,拍著胸脯保證。

  “那些家夥最近動作的確有點多。”托馬斯點點頭,接過牛皮紙封,說道:“總感覺他們知道什麼了。”

  “難道你知道什麼嗎?”安德魯挑了挑眉毛,笑著看了鄭清一眼。

  鄭清正在逗弄樹精子的手臂一僵,心底咆哮:

  知不知道關我屁事!

  總看我幹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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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座鍾之旅與北海之行
  “回見。”安德魯笑嗬嗬的對托馬斯揮揮手,然後又拍拍鄭清的肩膀,噗的一聲,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聲音真像放屁,鄭清心疼自己那張符紙,惡意的想著。

  三叉劍最終表示無法補償鄭清損失的那枚靜心符。

  按照安德魯的解釋,鄭清使用那張符屬於自我防衛行為,並不是三叉劍征用了他的符紙。所以理論上,調查局不會負責這類損失的補償。

  不過安德魯臨走前向托馬斯索取了鄭清的身份材料,打算為鄭清申請一個榮譽證書。

  “不論如何,你阻止了這頭野妖進一步的危害,這種行為局裏麵肯定會有所表示。”臨走前,矮胖的黑袍巫師大力拍著鄭清的肩膀,笑的非常燦爛:“說不定能爭取一枚梅林黃銅勳章,再不濟也會發個‘見義勇為先進個人’。這對你的年終評價有極大的好處。”

  鄭清對這些榮譽稱號一無所知。

  他隻心疼自己掛在豬鼻子上的那枚符紙。

  “運氣不錯,沒有受傷,就見識了這麼刺激的場麵。”托馬斯看著鄭清跟那頭樹精子道別,感歎著:“還沒入學就能拿到榮譽證書。”

  “你施展那個咒語不會有麻煩吧。”鄭清想起三叉劍的幾個專員之前的話,有點不安:“我基本什麼都沒做,你才是真正阻止了那頭妖怪的英雄。如果學校因為這個處罰你,太不公平了。”

  “誰說我會受到處罰。”托馬斯抬了抬眉毛,眼角帶著笑意:“隻不過使用高危魔法需要打個報告,因為這類魔法通常會對使用地的時空穩定性造成一定影響,需要相關部門進一步觀測修複。”

  鄭清把手裏剩下的一小把鼠糧全都塞進樹精子的爪子裏。

  他站起身,深深歎了口氣。

  他感到有點意興闌珊。

  原來魔法世界並不像自己想的那樣自由。

  也許是因為托馬斯使用一個咒語之後還需要填寫一份事故報告。

  也許是巫師聯盟、各種議會、三叉劍、治安局、管委會這些莫名其妙的機構。

  鄭清覺得自己隻不過從一個圈子,跳到了另一個圈子。

  圈子也許變得更花哨了。

  但是它實際上還是個圈子。

  幻想中,巫師們應該穿著長長的袍子,終年守著自己的實驗室,讓家裏的小精靈打掃衛生、處理家務。閑來無事,養條三頭犬逗著玩;心血來潮,宰條火龍下酒菜;路見不平,拔出魔杖放咒語;偶有小仇,畫個圈圈詛咒他。

  不能隨心所欲,心想事成,叫什麼魔法!

  “魔幻的現實世界與外麵沒有什麼區別。”鄭清悶悶不樂的說:“我原來以為魔法可以隨便使用,看到不喜歡的人就能翻開法書把他變成一頭豬。”

  “當然不可以,”微微皺著眉,托馬斯碧綠的眸子嚴厲的掃了鄭清一眼,道:“也許你應該準備一本《巫師界大百科全書》,巫師聯盟教育委員會素質教育辦公室發布的版本。對你應該很有用處的。隨意對別的巫師翻動法書,屬於嚴重挑釁行為,會被處以一百銅子至十粒金豆的罰款;情節惡劣的,會被治安局拘留十五天!”

  鄭清又歎了一口氣。

  托馬斯沒有帶鄭清走多遠。

  拐了兩個彎後,兩人在一座巨大的木頭座鍾前停了下來。

  座鍾高約兩米,線條簡潔,沒有多餘紋飾,配著棗紅色的烤漆,顯得造型更加沉穩厚重。表盤是白色的,上麵的羅馬數字用黑色的銅套加固著。

表盤下並沒有像其他機械鍾一樣懸掛重錘,隻有一根極細的絲線掛著一枚拋光的銅麵鍾擺。
  剛停下腳步,那麵極為光亮的銅麵鍾擺就蕩了起來,與此同時,座鍾響起了悠揚的西敏寺音樂。

  鄭清對這個鍾聲非常熟悉。

  爺爺的書房裏有一台老式的胡桃木座鍾,每次整點打鳴都是這個音樂。

  據爺爺講,這個鍾聲是英國大本鍾的鍾聲,因為典雅莊重,被很多座鍾使用。

  “這不是我們那邊的音樂嗎?”鄭清驚訝道。

  “這是苦修士們的祈福音樂。能在你們那邊流行,是因為苦修士們想為更多的人祈福。”托馬斯掏出自己那台手機模樣的儀器看了半天,最終點點頭:“時間到。”

  鄭清看了看座鍾時間,下午時分,十七點整。

  想了想,他掏出自己的懷表,對了對時間,分毫不差。

  “不錯的習慣。”托馬斯點點頭:“對於巫師而言,沒有比時間更重要的了。”

  鄭清默默的收起自己是懷表。

  這句話先生也對自己說過。

  托馬斯拉開大座鍾的玻璃門,推了推鄭清,說道:“進去吧。”

  “這是什麼?”鄭清撥開懸掛著銅麵鍾擺的細絲,探頭向裏看去。

  座鍾裏麵很安靜,鍾擺也沒有擺動。

  “巫師一般就管它叫‘大座鍾’。”托馬斯跟在鄭清身後擠進座鍾裏,順手拉上身後的玻璃門,悶聲說道:“你把它理解成一個快速交通工具,或者煉金術固化的‘遁’,都可以。”

  “也就是從這裏麵能回我家那邊去?”鄭清有點明白了。

  托馬斯沒有說話,他正眯著眼,看著那張銀白色的表盤。

  “這裏是十七點站。”他喃喃自語著,從表盤後麵摸出來一把黃銅鑰匙,插進表盤最下麵的法條口,轉了兩圈。

  鄭清聽到座鍾嘎吱了一聲,然後鍾表的滴答聲隨之響起。

  “摸一下,你身後牆上是不是有一個門把手!”托馬斯的聲音在鍾表的滴答聲裏顯得有些顫抖。

  鄭清在黑暗中摸索了一下,握住一個圓圓的門把手。

  “找到了!”他的聲音在狹仄的鍾座裏顯得非常響亮。

  “扭一下,推門出去。”托馬斯在後麵急忙忙的叫道:“我們隻有一分鍾,不快點出去西敏寺音樂響起來會把我們震聾的。”

  推開門,眼前是一條漆黑的走廊,遠處隱約露出點光芒。

  走廊裏的空氣顯得有些潮濕渾濁,但是這股味道鄭清覺得非常熟悉。

  身後傳來托馬斯關門的聲音。

  鄭清隱約聽到了西敏寺的鍾聲又一次響起。

  “剛才你說的十七點站是什麼意思。”鄭清不喜歡這種黑漆漆的環境,他努力看著前麵的光亮處,讓自己的聲音顯得不那麼緊張。

  “大座鍾是巫師聯盟在世界各地設立的固定站點,表盤上十二個小時,七百二十分鍾,每分鍾一個站點,一共七百二十個大座鍾。我們剛剛通過的是十七點整的站。”

  “聽上去很複雜的樣子。”鄭清嘟囔了一句。

  摸黑順著光源走了一段距離,拐了個彎,鄭清看到一截熟悉的樓梯。

  “剛才我們是在地下室嗎!”他驚訝的叫道:“我都不知道我家地下室還有這種地方!”

  “你們的地下室的確沒有。”托馬斯跟在他身後,來到樓梯口。他拍拍頭頂的灰塵,撣了撣袍子上的蜘蛛網,抱怨道:“原本是想直接回你臥室的,應該是你家所有的門都打不開,所以隻能選地下室了。”

  鄭清眨眨眼,想起來了。

  自己以前閑來無事,給家裏門頭窗尾,牆頭壁角貼了許多符籙。

  也許是這些符籙幹擾了大座鍾的定位。

  “接下來我會去北邊看看,最近可能沒有時間與你聯係。”托馬斯再三叮囑:“記得八月三十一號到長安機場搭的那架班次,記住,隻有這一個架次,錯過了的話,你就不用去了。不要指望學校會為了一個新生違反三十七條《巫師基本管理辦法》,也不要指望學校在一年之內兩次打開守護陣法。”

  “你還沒有給我買那個標準計時器呢。”眼看著托馬斯的身影就要消失,鄭清猛然想起書單,忍不住叫到。

  “你脖子上掛著的懷表就挺好……”托馬斯的聲音隨著身影的淡化也越來越縹緲,直至消失。

  鄭清歎口氣,揪出脖子上掛著的懷表。

  下午時間,十七點零一分三十八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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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尼基塔

正午的太陽掛在天空的北麵中央,沒有一絲雲氣。湛藍的背景中,隻有一隻黑色的大鳥,伸展開自己寬大的翅膀,在海天之間翱翔。

  毒辣的陽光落在波光粼粼的海麵,反爍著迷人的色彩。

  這是一片空曠的海麵,從眼前一直到海天交際的地方看不到一點突兀與異樣的東西,隻有濃墨重彩的藍。

  和緩的海風輕拂過水麵,牽引出水下的飛魚群,迎著太陽,劈劈啪啪的拍著寬大的魚鰭。

  驚起這群小生靈的,並不是什麼凶惡的海洋獵食者,而是一艘百米長短的三桅帆船。

  一艘安靜的睡在海麵的黑色帆船。

  船身通體黑亮。烏黑的船殼仿佛上了釉,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前兩根主桅杆上掛著五張黯淡的橫帆,最後一根桅杆上掛著一張大三角縱帆;帆布都大張著,但黑船卻詭異的停在原地,紋絲未動。方圓數裏的海麵波瀾不起。

  艦尾的甲板上,有一盞風燈,燈火孱弱,火光綠油油的。但即使在這晴空萬裏、豔陽高照的時候,那盞燈也散發著奪目的光芒,將整艘船籠罩在自己毫光裏。

  艦首向前斜斜插向天際的桅杆上緊緊係著幾根粗大的繩索,縱貫了整條黑船,牢牢束縛在船中央粗大的桅杆上。

  船首斜桅的下麵,安放著一個雙手合十的女妖船首像。

  女妖猩紅的眸光微微發亮,神態仿佛生人,渾身潔白如玉,與這艘黑船形成鮮明的對比。她全身上下隻披著一層薄紗,卻有一條粗大的赤紅色鐵鏈纏繞著她的頸、臂,環繞著她的身軀。

  她的頭頂盤繞著數十條兒臂粗細的細鱗大蛇。此刻,這些陰冷洞穴愛好者正在烈日下有氣無力的耷拉著身子,吐著信子,掛在船首那恍若刺槍的桅杆上。

  暖洋洋的日子,總讓人們感覺懶洋洋的。

  懶洋洋會衍生一種昏昏欲睡的氣氛。

  甲板上空蕩蕩的,看不到一個勤快擦甲板的船員,甚至連吊在桅杆上的繩子都懶得晃一下。

  船艙頂上放著一個粗布躺椅。

  躺椅上,一個身穿粉紅POLO衫,白綠花色沙灘褲的黑發年輕人,將一本攤開的《朵朵女士》扣在臉上。雜誌下隱約傳來輕微的呼嚕聲。

  酣睡年輕人正後方的主桅杆上,掛著一個粗布短褲的光頭大漢,耷拉著腦袋,一動不動,沒有一絲生氣。他張開雙臂,仿佛受難的耶穌一樣,壯碩的身子上傷痕累累。

  左側船舷的前方,斜倚著一個身材高大的金發青年。他叼著一根粗大的卷煙,眯著眼,一動不動,盯著自己麵前那根釣竿。

  也許他是甲板上唯一清醒的人了。

  黑色帆船孤零零停駐在這片平靜的海域,目之所及隻有翻滾的浪花。除了垂釣,這個清醒的家夥找不到其他樂趣了。

  但是即使這點樂趣,也在強烈的陽光下慢慢消融了。

  “見鬼!”金發青年惱火的咒罵了一句。

  他的釣竿從早上到現在都沒有收線的機會,安靜的海麵好像一塊藍色的玻璃,沒有絲毫波瀾。釣鉤上掛著的那截腸子甚至連綠頭蒼蠅都沒有吸引過來。

  “難道最近這些巫師做的劇毒實驗過多,連蒼蠅也討厭他們的血肉了?”金發青年惡意的揣測著,無聊的抬起頭。

  然後他看見了高空盤旋的那個黑點。

  “見鬼的扁毛畜生!”青年重重的吸了一口煙。

  這一切都是那頭大鳥的錯誤。

  他抬起眼皮,

用猩紅的眼睛瞥了一眼天空的那個黑點,重重的吐了個煙圈。
  煙圈的中央,那隻大鳥若無其事的舒展翅膀。

  自從船長發現頭頂掛著一雙巫師的眼睛後,就命令大家升帆拋錨。

  於是黑船就停在這個隻有一隻鳥拉屎的地方了。

  原本這個時間,大家應該在地中海的白色沙灘上聽著塞壬唱小曲,宰兩頭月下議會豢養的彌諾陶洛斯,對著美麗的月亮抒發著讚美。

  沒想到卻因為一頭大鳥都泡湯了。

  “哈瑞!”金發青年將手中還有一半的卷煙丟進海裏,瞪著眼睛看向船艙頂的躺椅,憤怒的叫道:“你最近真的沒有掏鳥蛋?那頭扁毛畜生在我們頭頂轉了三天了!”

  《朵朵女士》下的鼾聲一滯,穿粉紅色POLO衫的年輕人用手堵住耳朵,嘟囔了幾句,側過身子,將屁股對著船舷旁的金發青年,繼續享受陽光下的安逸。

  金發青年重新眯起眼睛。

  他的瞳孔中閃過一絲血色,嘴角掛起一絲暴戾的笑容。

  積壓了三天的怒火隻需要一個莫須有的理由就能被引爆。

  也許動手之後,兩個人會被船長暴揍一頓,然後掛在桅杆上被風幹。

  但是不動手,他擔心自己會被心底鬱積的火焰燒成飛灰。

  金發青年搓了搓手心,搓出一串細密的氣爆聲。

  屁股對著他,穿著粉紅POLO衫的年輕人渾身肌肉繃緊,《朵朵女士》下的鼾聲消失的無影無蹤。

  船首斜桅上掛著的細鱗大蛇仿佛感受到什麼,紛紛直起脖子,對著金發青年與粉衣青年嘶嘶的吐著信子。

  桅杆上掛著的粗壯大漢光溜溜的腦袋輕輕晃了晃。

  一時間,甲板上陷入一種奇特的沉默中。

  這時,‘啪’的一聲,仿佛氣泡被戳爆的輕響從船首傳來,打破了甲板上的安靜。

  一個窈窕的身影隨著這聲輕響閃爍著出現在艦首斜桅尖端。

  咚咚的高跟鞋聲音急促的響起,這個身影踩著貓步,一路小跑過這段桅杆。

  經過桅杆底部的時候,這個身影冷哼一聲,重重的跺了一下腳,匍匐纏繞在桅杆上的細鱗大蛇們看著被一跺兩段的同伴,驚恐的嘶叫著,四散奔逃,滾回女妖船首像的頭頂。

  “尼基塔,幾年不見,你的脾氣大了很多啊。”金發青年目光跟著那截斷掉的蛇肉,看著它掉進海裏,語氣頗為不善:“什麼時候巫妖王的人能在大海上撒野了。”

  平靜的海麵翻滾起來。一群白色的小魚仿佛泡沫一般淹沒了那截蛇肉。來不及溢出一絲鮮血,蛇肉就融化在那如雪砌的泡沫裏。
hk84888863 發表於 2018-3-20 07:54
第27章 她來自黑獄
  “我討厭你那些冰冷滑膩的小夥伴。”女妖瞟了他一眼,嘴角掛出一絲迷人的微笑,聲音卻很冷淡:“以及一切醜陋的東西。”

  這個突兀出現在甲板上的女妖黑發血眸,身材高挑,全身都裹在一件寬大的黑袍子裏,帽兜下隻露出一點鮮紅的嘴唇與一截雪白的脖頸。

  她似乎背著什麼東西,將她身後的袍子撐起,使得袍子上的金色標誌異常顯眼。

  標誌的主體是一個金色的工字,工字左右凹陷的地方有兩個精致的骷髏頭。任何一個稍成氣候的妖魔都認得這個標誌。

  這是巫妖王的標誌。

  隻有巫妖王嫡係的傳承者才能使用這樣的標誌。

  在巫師的眼裏,妖魔都是一樣的妖魔。

  血紅的眼,黑暗的心。

  就像妖魔眼裏的巫師,都是一樣的巫師,血肉散發著香氣,靈魂蘊含著精華。

  但是分歧總是無處不在。

  巫師聯盟中有形同陌路的巫師議會與月下議會。

  妖魔的世界裏,幾位妖王的勢力範圍也涇渭分明。

  黑船是海妖王的下屬。

  而剛剛登船的女妖則隸屬於巫妖王。

  躺椅上曬著太陽睡覺的哈瑞早已滾下船艙,手裏的《朵朵女士》早已不知消失在什麼地方,取而代之的是一捧鮮豔欲滴的玫瑰花。

  “有什麼能為您效勞,迷人的女士。”他單腿跪在尼基塔身前,臉上掛著得體的微笑,鮮紅的眼睛仿佛紅寶石一樣燦爛。

  如果他能把嘴角的口水清理幹淨,就完美了。

  “披上你的袍子再跟我說話!”女妖高傲的抬著頭,語氣中充斥著濃濃的不屑。

  對於巫妖而言,袍子是最起碼的尊重。

  不論是那件粉紅色的POLO衫,還是那條白綠相間的沙灘褲,都很難讓女妖感受到哈瑞的真誠。

  “這個表情實在是太可愛了!”哈瑞用力攥著手中的玫瑰花,慢慢收緊,一縷縷墨綠色混合著紫紅色的汁液從他指縫間流了出來。他鮮紅的眼神裏流露出渴望的色彩,仿佛一個瘋狂的藝術家看到了稀世珍品:“可愛的想把你吃掉!”

  尼基塔沒有在意哈瑞瘋狂的囈語,她邁著輕盈的步伐,繞過麵前單膝著地的花癡,徑直向船艙內闖去。

  “喲!小妖精。在教育別人尊重前,自己先學點禮貌怎麼樣。”金發青年不知什麼時候堵在了船艙門口,正叼著一根沒有點燃的卷煙,抬著眼皮看著她。

  海麵不知為何吹來了一股小風,將女妖身上的袍子吹的獵獵作響,把她妙曼的身軀緊緊裹了出來。

  她身後背著的東西也露出比較清晰的輪廓。

  似乎是個小孩兒。

  金發青年的眼睛眯了眯。

  一個巫妖背著一個小孩兒想見船長,這種事情發生在妖魔的身上太稀奇了。要知道,對於妖魔而言,幼體唯一的好處就是肉質鮮嫩,口感順滑。

  他舔了舔嘴角。

  女妖的袍角微動,一本暗紅色的法書露出金絲纏繞的外殼。

  “我趕時間。”女妖抬起頭,露出一雙迷人的大眼睛,暗紅色的眸子在燦爛的陽光下閃爍著危險的色彩。

  金發青年將嘴裏的香煙嚼碎,慢慢咀嚼著金黃色的煙絲。

  他沒有回話,隻是呼吸變得更悠長了。

  主桅杆上,掛著受難姿勢的壯漢微微動了動腦袋,仿佛有了一點生氣。

  “我們有的是時間,美女!”她的身後,

哈瑞油腔滑調的聲音再一次響起:“更何況,你身後背著的這個小家夥,比你更好聞。”
  聲音很近,仿佛近在耳邊。

  女妖沒有回頭。

  她聽見一道悠長的吸氣聲在她脖子後麵盤旋,綿延不絕,仿佛沒有止境。

  陰冷的氣息隨著這道吸氣聲從身後蔓延向前,準備隨時將她吞沒。

  巫妖前輩們都說,海妖王的手下就是一群剛剛脫離獸性的暴民,嗜血、沒有理智。

  現在,尼基塔覺得這種總結不夠完整。

  她覺得需要再加上一條:這些暴民還是一些粗魯的家夥,對於女士沒有絲毫的容忍與耐心。

  她知道,如果不交代點東西,自己恐怕很難進入這近在咫尺的船艙。

  背上的小人兒將身子縮了縮。

  她不再猶豫。

  “她來自黑獄。”尼基塔伸手撫了撫背後的孩子,輕聲說出這句話。

  “咳咳咳。”金發青年似乎被自己嚼著的煙絲嗆到了,他撫著胸口,弓著腰,瘋狂的咳嗽著,絲毫不在意自己的腰腹暴露在女妖迷人的視野中。

  “咚!”桅杆上掛著的壯碩大漢掙脫束縛自己的繩索,重重的砸在甲板上。黑船劇烈的晃動了幾下,將平靜的海麵蕩出陣陣波紋。

  身後那股陰冷的氣息也消失的無影無蹤。尼基塔甚至能夠清晰的感覺到哈瑞憋著氣,漲紅著臉,小心翼翼拉開與自己距離的模樣。

  她的嘴角露出滿意的笑容。

  一個女妖總知道什麼時候能讓所有人感到驚豔。

  ……

  “進來吧。”一個溫和,但是鼻音稍重的聲音從船艙裏傳出。

  撥開身前彎著腰瘋狂咳嗽的金發青年,尼基塔壓低身子,鑽進黑黢黢的船艙裏。

  天空中,盤旋了許久的大鳥唳鳴一聲,忽然振翅而去。

  “是她!”壯碩大漢摸了摸自己的光頭,嘶啞著聲音問道。

  金發青年仍在咳嗽。

  哈瑞眯著眼,看著那隻大鳥遠去的,直至變成一個黑點,消失在蔚藍的底色中。

  他知道壯漢說的是尼基塔。

  他也知道壯漢的意思,是問那隻監視了黑船三天的大鳥尋找的是不是尼基塔。

  這隻大鳥是巫師們的眼睛。U

  眼睛隻有看到自己想看的東西,才會轉移視線。

  “這種事情,隻能找船長問嘍。”哈瑞摸出自己的《朵朵女士》,扇著風,衝著壯碩大漢咧咧嘴,油腔滑調的回答。

  ……

  沿著斜向下的樓梯來到艙室,尼基塔有些茫然。

  與這艘船的顏色一樣,船艙裏也是黑漆漆的一片,而且空間看上去很狹小,很逼仄,幾乎容不下多少東西。

  這與她預想中寬敞奢華的大廳差距有點遠。

  無論是身為巫師的那些年,還是墮落成妖魔的這些日子,在她印象裏,很少見過這麼狹窄的空間。能力稍微出眾的巫師與妖魔們,總有各種各樣的辦法拓展空間,為自己營造一個舒適的環境。

  她眨眨眼,很快適應了船艙裏黯淡的光線。

  正對樓梯口不遠處是一根粗大的木柱,看位置估計是這艘黑船的主桅杆。柱子下隨意的堆放著一些木頭箱子,靠牆角的地方滾落著一個箍著鐵圈的酒桶,酒桶蓋子打開著,裏麵空蕩蕩的。

  女妖細長的眉毛蹙在一起。

  她感到背上的孩子在瑟瑟發抖。

  她探出手,安撫的拍了拍。

  “船有些舊了,將就點。”溫和的聲音從左下方傳來,尼基塔這時才訝然的發現這漆黑的船底竟然還有一小片光亮。

  光亮的正上方有一塊鐵柵欄的網,燦爛的陽光透過那些鋼筋的空隙鑽進這個漆黑的艙室,留下一塊斑斕的色彩,也將左邊靠著艙壁的陰影襯托的更加黑暗。

  那個溫和的聲音正是從那片黑暗中傳來。
hk84888863 發表於 2018-3-20 07:54
第28章 迷霧號的船長
  妖魔的生活總是一成不變的。

  躲避巫師的獵隊、捕捉巫師、繼續躲避巫師的獵隊。

  偶有閑暇,老妖們會討論烹飪巫師血肉的心得,小妖們需要照顧自家的野妖群,女妖們則喜歡聚集在一起,八卦那些縱橫四海的大妖。

  黑船的名字叫迷霧號,是海妖王親手打造的戰艦。

  它的船長,作為大妖中的傳奇,經常成為女妖們的談資。

  據說,這位船長很年輕,是一位原生種的妖魔,生而真妖,而今不足百歲,便已經臻至大妖巔峰。

  據說,他曾駕馭黑船一日之間遨遊四海,狙殺了十三支巫師的獵隊,帶隊的三位大巫師無一生還。

  據說,他曾在月圓之夜深入海底,挑戰亙古長存的海妖王,全身而退。

  甚至傳說,他曾直麵過第一大學的校長!

  現在,這位傳說就站在尼基塔的麵前。

  尼基塔微眯著眼,悄悄看著那個背對自己的高大身影,在立柱旁邊停下了腳步。

  “不要害羞,靠近一些看的清楚。我讓你看的,都是允許你看的。”溫和的聲音繼續響起,顯得很寬容。

  尼基塔愣了一下,隨即溫馴的靠上前去。

  妖族第一守則,麵對強者,需要保持恭謹與敬畏,服從他們的旨意。

  靠著艙壁有一條寬大桌板,下麵有幾根斜倚著的木頭撐著,桌板顯得很穩當。

  桌麵上靠艙壁的一側,雜亂的擺放著幾個黑漆漆的瓦罐,幾股顏色各異的煙氣在罐口幾寸的地方搖擺著。向外的一側,則攤開著一張古舊的皮卷,上麵用暗金色與銀白色勾勒著一些複雜的圖案。

  皮卷上,隨意的放著一個木頭盤子。盤子的樣式很古樸,通體裹著暗紫色的漆,靠近邊沿的地方用銀線勾勒出幾朵複雜的花紋,尼基塔隱約覺得這些花紋似乎有些魔文的風格。

  眼神掠過瓦罐、皮卷、還有那些繁雜的紋飾,最後落在了盤子上。

  盤中盛放著一顆完整的血淋淋的大腦,兩根烏黑的利刺正靈巧的撥弄著大腦上那些細小的褶皺,不時的輕輕敲打一下,然後在大腦的顫抖中,一束銀白色,霧蒙蒙的東西便從上麵勾引出來,被吸入半空中的一副青黑色嘴唇裏。

  尼基塔的視線顫抖了一下。

  她的目光順著那道流光落在那副青色才嘴唇上後,頓時一滯,繼而飛快的下滑。眼角的餘光隻能瞥見白色長袍的衣角。

  這長袍上的魔文也是很有講究的吧。她在心底暗暗琢磨。

  “記憶啊,是比力量更讓人著迷的東西。”溫和的聲音透露出濃濃的滿足感。

  尼基塔知道他在說剛才那道銀白色的霧氣。

  這是高階妖魔中非常流行的一種飲品,就像巫師們喜歡喝的酒水。

  隻不過這種飲品不是小精靈們用花蜜與露水釀製的。

  這種飲品充滿著妖魔高貴而血腥的氣息,它是由溫熱的人腦在妖氣的刺激下,流淌出的記憶釀製的。

  這道飲料,就被喚作‘記憶’。

  記憶是時間的陳釀。

  對於巫師而言,沒有比時間更重要的了。他們的力量在時間中積累,靈魂在時間裏升華,而記憶則在時間的衝刷中留下最珍貴的精華。

  這些精華是高階妖魔最為著迷的享受。

  “這幅大腦是我們昨天剛剛捕獲的一個小巫師的,非常新鮮,也非常難得。尤其是那充滿了力量與掙紮的記憶,是在是甘醇無比啊。

”溫和的聲音讚歎著,頗有些不舍:“如今這些巫師的大腦越來越難得了,尤其是那些注冊過的小家夥們,真是可惜。”
  尼基塔飛快的掏出一個暗紅色的陶罐,恭謹的遞上前:

  “這是我用多堖人的大腦釀製的記憶,雖然沒有巫師的味道醇正,但是充滿了異域的風情,希望您能笑納。”

  多堖人是外星種族的一支,他們認可巫師聯盟的正統地位,對於妖魔不屑一顧。因此,他們的血肉與靈魂經常被作為稀有的戰利品,貢獻給高階妖魔。

  “不要怕,抬起頭來。”迷霧號的船長接過陶罐,摩挲著上麵凸出的花紋,聲音裏充滿了喜悅。

  尼基塔抬起頭,看到那副青黑色的嘴唇,嘴唇上那高挺的鼻梁,還有那暗紅的、深邃的雙眼。

  隻是一瞬間,她就沉迷在那雙純淨的眼神中,渾身的妖氣不受控製的停滯了下來。

  腦海裏被妖氣守護的大量記憶如浪花般洶湧而出。

  所有的記憶都在重複同一個故事。

  活下去。

  在貝塔鎮北區出生,身為戲法師的孩子,尼基塔從小就知道了生存的不易。巫師的孩子們騎著掃帚、踩著飛劍在鎮子上嬉戲時,她隻能羨慕的看一眼,然後重新跟著父母闖進黑漆漆的沉默森林,搜集草藥,換點時間。

  六歲那年,父母都走了。

  一個趟過寂靜河的時候被水鬼拉到河底;一個闖進沉默森林的時候被灰藤卷到樹梢。

  沉默森林,那時候在她眼裏就是死神的化身。

  小時候,她對活著的印象就是街頭那個老掉牙的戲法師掰給她的一小塊黑麵包。

  一小塊黑乎乎、硬邦邦的麵包。

  老戲法師枯瘦的爪子捏著她的臉。

  看著她和著淚水,將黑麵包塞進肚子裏。

  活著,很辛苦。

  十五歲那年,她接到了第一大學的錄取通知書。

  她住進了大學的宿舍,不用在狹窄的閣樓裏聽老鼠打架;她吃上了可口的飯菜,不用為了一塊麵包冒險闖入沉默森林;甚至她還有了一位戀人,他碧綠的眼睛,永遠那麼清澈、可靠。

  她開始幻想未來,幻想生活。

  在大學裏,她快樂的活著。

  大四,帶著實習任務,再一次踏進沉默森林。

  她被野妖群襲擊了。

  當導師救下她的時候,她的眼睛裏已經布滿了血色。

  她告訴導師,我想活下去。

  導師說,那就跑吧,跑的遠遠的,跑出沉默森林,跑到沒有巫師的地方去。

  於是她就開始逃亡。

  巫師的獵隊非常可怕,他們總能找到落單的妖魔,或者將它們化作飛灰,或者將它們捆起來,帶到黑暗的未知之地。

  但是更可怕的,是她再也無法克製自己,開始將巫師作為食物。

  再也回不去了。

  但是,她還活著。

  不久前,導師帶著一個六七歲的小女孩兒找到她。

  說,這個孩子也想活下去。

  她點點頭,帶著孩子回到巫妖王的領地。

  小女孩兒遲遲沒有轉化,始終徘徊在半巫師、半妖魔的階段。

  領地裏的老巫妖們蠢蠢欲動,想將這個孩子送上試驗台;領地裏的小巫妖們垂涎欲滴,想要嚐嚐小巫師的滋味;甚至她的夥伴們都在用不懷好意的目光掃視著她們。

  於是,她帶著小女孩兒從巫妖王的領地再一次逃走。

  為了活下去。

  現在,她登上了這艘船。

  ……

  船長眨了眨眼睛。

  尼基塔如夢初醒。

  她驚恐的摸了摸臉,濕漉漉的。

  有汗水,也有淚水。

  船長溫和的看著她,嘴角掛著一絲笑意:

  “每一個墮落的巫師,都經曆過絕望的掙紮。

  那些吃人的血液,是從哭泣的心髒裏緩緩泵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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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在黑暗中墜落
  如果說巫師是妖魔永恒的敵人,那麼黑獄就是妖魔亙古的夢魘。

  黑獄是巫師為妖魔們設立的監獄,原本叫‘巫師聯盟第一監獄’。這座監獄隱藏在沉默森林的深處。每年被押進監獄的妖魔數以百計,但是從來沒有一頭妖魔活著從裏麵出來。

  這座監獄仿佛一個黑洞,吞噬了所有的信息。

  所以它被妖魔們恐懼的稱為‘黑獄’。

  巫師們知道後,索性將監獄名字改作‘黑獄’,以此來震懾活躍在外界的妖魔。

  而現在,從黑獄出來的小家夥就站在船艙裏。

  迷霧號的船長用手撐著下巴,笑眯眯的看著她。

  這是一個六七歲的小女孩兒,粉妝玉砌,非常可愛;烏溜溜的大眼睛水靈靈的,看著高大的船長,開心的笑著,全然不知麵前這頭妖魔多麼可怕。

  “她從黑獄來?”船長側頭看了女妖一眼。

  “是的。”尼基塔垂下腦袋。

  “都說那是一道深淵,她是怎麼爬出來的?”船長捏了捏小女孩兒的臉蛋,很感興趣的問道。

  “她的母親是黑獄的看守。”

  “為什麼保護她?”

  “我還是一名巫師時,她的母親是我的導師。”尼基塔飛快的回答,她知道自己必須說服麵前的男人,這些句子在她的心底已經醞釀了許多天了:“她被原生種的妖血侵蝕了,遲早會轉化。導師知道她留在大學的後果,所以委托我帶她走。我欠導師一條命,所以要保護她。”

  “太可笑了。”迷霧號的船長搖了搖頭。

  尼基塔知道他的意思。

  對於一個妖魔而言,遵守對食物的承諾,的確是非常可笑的事情。

  也許,在她心底,還有那麼一絲不切實際的期望。

  “為什麼不回巫妖王的領地呢?”船長站起身,將披著的白色大氅丟在圈椅中。

  “回去過。”尼基塔澀聲回答:“但是她現在仍然沒有轉化。老巫妖們想把她送上試驗台,小巫妖們想把她吃掉,就連我的夥伴們,都對她蠢蠢欲動。”

  “為什麼來這裏。”

  “我的老師告訴我,她隻有上了這艘船才有活路。”

  “你的老師沒有告訴你,上船的規矩嗎?”船長青黑色的嘴唇翹起。

  “規矩?”女妖茫然的看著船長:“船長的話不就是規矩嗎?”

  “雖然很喜歡你的恭維,但是我必須告訴你,上船的規矩是海妖王陛下擬定的。”船長晃著手指,點了點麵前的兩隻獵物,嘴角泛起一絲嗜血的笑容:“每個登船的人,必須攜帶自己的祭品。”

  尼基塔的心髒一下子收緊了,她麵無血色的看著船長。

  “祭品!”她的聲音因為驚恐而有些嘶啞。

  祭品,是祭祀時用的物品。

  巫師們在祭祀時習慣使用檀香、符籙、美酒、佳肴;比較隆重的祭祀還會供奉三牲。對於他們而言,祭祀在大部分時候隻是一個緬懷先輩的儀式,隻是偶爾充當一下陰陽溝通的橋梁。

  而妖魔的祭祀則完全不一樣。

  妖魔有著悠久的曆史傳承。它們的祖先相信,世界源於一位偉大的真靈,每一個生命都是真靈的血裔。而真靈主宰著祂每一個血裔的禍福。巫師是真靈的盜火者,是逆子,巫師的血肉是奉獻給真靈的最好禮物。

  妖魔們每一次宴飲之前,都會進行簡單的祭祀。而每一次祭祀之後,都會舉辦盛大的宴會。因為新鮮的血肉是真靈之饗,

也是妖魔們的佳肴。
  “所以我需要在你們中間選出一個合適的祭品。”迷霧號的船長溫和的看著她們倆,暗紅色的眸光沒有一絲波動:“首先,你們的名字。”

  他打了一個響指,桌子上黑乎乎的油燈立刻冒出了綠油油的火焰。

  一個尖頭圓耳,胡須花白的蒼老精靈從黑暗中慢慢爬了出來,爬到桌子上,哆嗦著,鋪開一張灰白色的獸皮圖。

  圖畫中央是一座黑色的天平,仿佛用餘燼中的碳灰畫上去的,棱角粗糙,結構簡單。獸皮四周布滿了暗紅色的符文,在昏暗的船艙中閃爍著淡淡的紅光。

  尼基塔的嘴唇蠕動著,她的腦海中一片空白。

  祭品,意味著死亡。

  從六歲那年流落街頭算起,這是她最接近死亡的時刻。

  “周周。”旁邊的小女孩兒抿抿嘴,怯怯的報出了自己的名字。

  蒼老精靈粗暴的拽過她的小手,用烏黑的指甲刺破她的手臂,手指蘸著流淌出的血液,在天平的左側空白處寫下‘周周’兩個字。

  “‘周’字從口、從用,在很早很早以前,它代表著上佳的人牲。”船長背對著他們,透過艙裏那個狹窄的窗戶,正在欣賞外麵燦爛的景象。

  身後,小女孩兒捂著胳膊,悄悄的抽泣。

  蒼老的精靈用那根頎長的手指戳了戳旁邊呆滯的女妖。

  “尼基塔。”女妖喃喃著。

  她的名字被填入天平的右側。

  油燈上綠色的火焰騰然而起,照在老精靈滄桑的麵孔上,顯得格外陰沉。

  “現在,你們兩個在海妖王陛下的神龕前念一段《伏惟尚饗經》。”老精靈沙啞著嗓子,指了指桌子上一小節黑漆漆,仿佛樹樁一樣的東西。

  《伏惟尚饗經》是妖魔宴飲祭祀前必須頌唱的經文。據說是上古時的妖王,記錄的真靈訓誡。而不遵守戒律的妖魔會失去真靈的福佑。

  尼基塔對這些禱詞非常熟悉。

  蒼老的精靈用它那古怪的音調唱一句,尼基塔與周周跟著念一句。

  “……酌以大鬥,以祈黃耇(gou);黃耇台背,以引以冀。壽考惟祺,以介景福……嗚呼哀哉,伏惟尚饗!”

  全經不足三百字,不到五分鍾便頌唱完畢。

  灰白色獸皮圖上那些暗紅色的符文,在頌唱餘音繚繞之時,綻放出耀眼的紅光,將船艙裏諸人的身影倒映在艙壁上,顯得猙獰而扭曲。

  紅光裏,周周的小手緊緊拽著尼基塔的袍子。

  尼基塔抱著胳膊,坐在地板上,把頭深深埋在膝蓋中。

  ……

  闖進沉默森林,為了活著。

  從沉默森林逃出來,為了活著。

  闖進巫妖王的領地,為了活著。

  從巫妖王的領地逃出來,為了活著。

  掙紮了這麼久。

  終於還是要結束了麼。

  ……

  灰白色獸皮圖上,天平左右搖擺不定。

  老精靈驚慌失措的請教船長,船長揪著它的耳朵,把它從窗口丟進大海。

  “你們自己選一個吧。”船長用潔白的絲帕擦擦手,然後將絲帕也丟出窗外。

  桌子上,綠色的油燈閃爍了幾下,最終熄滅。淡藍色的煙氣嫋嫋上升, 在狹小的船艙裏繚繞不息。

  “如果我們沒有辦法一起活下去,那就讓我們一起活下去吧。”周周悄悄附在她耳邊,說道:“我還沒變,不能吃人。”

  女妖抬起頭,看了一眼小女巫,周周齜著牙,眼睛亮晶晶的。

  短暫的回憶如潮水般淹沒了她。

  “姐姐,這個大叔好醜哦!”在巫妖王的領地,小女巫指著尼基塔的巫妖老師,湊到她耳邊悄悄說。

  “等我長大了,給你抓一群小巫師!吃一個,扔一個!”站在篝火前,小女巫老氣橫秋的揮著小手。

  “姐姐,餓了咬咬手指頭就不餓了。”逃亡的路上,麵對滴水未進的她,小女巫安慰道。

  女妖嚎啕大哭。

  “真是令人著迷的味道。”迷霧號的船長轉過頭,看向艙內。他深吸一口氣,神情陶醉,語氣愈發溫醇:“散發著恐懼與絕望,仍然試圖掙紮,即使隻是毫末之光,也緊緊抓住不肯放手。”

  “也許你的老師知道你還能看到一絲光明,所以把你送到了這裏。”

  尼基塔感到徹骨的寒意。

  “現在你可以鬆手了。”

  尼基塔淚流滿麵。

  她知道自己即將墜入最深的黑暗之中。

  船長溫和的看著她。

  看著尼基塔抽噎著,咀嚼著。

  看著她嘴角滑下的細細的血絲。

  看著她們在絕望中融為一體。

  嘴角的血是香甜溫熱的。

  尼基塔的胃卻開始變冷。

  這股冷意很快會蔓延全身,而且將一直冷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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