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統武俠] 多情浪子癡情俠(天觀雙俠) 作者:鄭豐(全書完)

 
我是獅子我是王 2018-3-30 11:02:28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08 113076
我是獅子我是王 發表於 2018-4-11 11:29

第一百四十九章 夜訪盜魁



七人行了半個時辰左右,才來到塘沽口外二十裏處的夏浦鎮。卻見那夏浦鎮根本說不上是個漁村,村外高牆聳立,城頭站滿了手擲火把的漢子,向下虎視眈眈,簡直便是個固若金湯的城堡。


年大偉來到鎮口,掀開車簾,向車旁的手下擺了擺手,那手下便走到城門之前,朗聲道:“青幫丙武壇主年大爺,青幫辛武兼庚武壇主江賀,拜見樸老大。”說著走上前去,恭恭敬敬地遞上名帖。門口一個漢子伸手接過了,一言不發,快步走進村中。過了好一陣那漢子才出來,說道:“樸老大有請兩位壇主。”


趙觀和年大偉等便跟著那漢子從一扇巨大的石門下穿過,卻見門兩旁站滿了身帶刀劍、勁裝結束的漢子,個個橫目怒目,在火光下有如一群張牙舞爪的凶神惡煞。趙觀心想:“以前總聽人說‘北方刁民’,這鬼地方的人果然凶蠻得很,難怪連官兵都不敢來此地。”


七人被領入一間大廳之中,但見那廳中燈火通明,人聲嘈雜,站站坐坐總有十來人。其中幾個粗豪漢子有的攬著粉頭,有的推著牌九,看來都是這海盜窟裏的頭目。年大偉向幾個認識的打著招呼,趙觀放眼在廳中瀏覽,心中盤算:“要毒昏這些海盜,應當不難。”過不多時,一人朗聲道:“老大到!”


便見廳後轉出一個五十來歲的漢子,身形魁梧,須髯滿麵,卻遮不住左頰上一道極長的疤痕,一頭微灰的頭發倒是梳得整整齊齊。他一走出,廳內登時一片肅靜,眾頭目同時站起,恭恭敬敬地垂手而立,大氣也不敢透一口。


年大偉走上前去,拱手笑道:“樸老大,別來數月,你氣色越發好了,想必近日生意興隆啊!”


樸老大望向他,嚴峻的嘴角微微上揚,算是笑了笑,說道:“年壇主你也好。這位是?”說著向趙觀望去。


年大偉道:“這位乃是本幫新秀,江賀江壇主。他眼下兼任南昌辛武和嶽陽庚武二壇壇主,年輕有為,才識過人,兄弟特地帶他一起來,會會咱們天津的傳奇人物,海上之王樸老大。”


樸老大與趙觀拱手招呼,請二人坐下。他目光炯炯,盯著年大偉,說道:“年壇主,你上回來我這兒,該是三年多前的事了。今兒無緣無故突然來到本村,不知有何貴幹?”


年壇主道:“不瞞樸老大,兄弟深夜造訪,實是有件大生意想跟您商量商量。”


樸老大一揮手,廳中眾粉頭小廝等閑雜人等登時魚貫而出,隻剩下八個頭目和二十多個守衛。樸老大坐在上首,單刀直入,說道:“年壇主,江壇主,兩位來我這兒有啥事體,爽快說出罷!”


年大偉笑道:“所謂無事不登三寶殿,兄弟這回來,乃是有事相求。”回頭道:“海闊,將敬獻樸大爺的禮物呈上了。”


年海闊應了一聲,雙手捧著一盤蓋著錦布的事物走上前去,呈給樸老大,口裏說道:“世伯,一點禮數,不成敬意,還請笑納。”


趙觀心想:“這年大少爺一陣子不見,倒是改頭換麵,幹練了許多。”


卻見樸老大盯著那盤子,左手小指微動,一個手下便上來接過了,拿到他麵前。樸老大掀開錦布,看了一眼盤中的事物,便示意手下放在一邊,抬頭瞪著年大偉,冷冷地道:“送這麼重的禮,必有所求。年壇主,老子是爽快人,有話快說,老子沒耐性聽你慢慢講。”


年大偉道:“是,是。我想向樸老大討一個人。”樸老大臉上不動聲色,說道:“甚麼人?”年大偉道:“是個朝鮮人,姓李。”


樸老大嘿了一聲,忽然伸手拍桌,他手下連忙將那盤子端起,送了回去。樸老大說道:“你找錯地方了,也找錯人了。請回吧。”說完便站起身來,舉手送客。



年大偉全沒想到樸老大竟半點情麵也不留,當場逐客,忙賠笑道:“樸老大,人不在你這兒,那也就罷了。人若是確實在你這兒,我們這邊甚麼價錢都好談。”


樸老大哼了一聲,說道:“老子不跟你做這生意。送客!”


年大偉還沒說上幾句話,便鬧得灰頭土臉,急得直向趙觀擠眉弄眼求助。趙觀站起身來,說道:“既然撕破了臉,大家不如便把話說明了吧。樸老大,我們是受官府之托,來找幾個朝鮮國的叛臣,聽說其中還有朝鮮國的小王子。官府已知道人在你這兒,不多時便會派官兵大舉來此圍捕。依我說,你若想保全小王子,還是及早將他們送到安全的地方去躲藏為妙。”


樸老大冷冷地道:“閣下這是出言威嚇麼?”趙觀道:“看你這兒的陣仗,多半不怎麼怕官兵。但在船上殺人的那些人呢?他們可不會輕易放過小王子。消息傳了出去,就憑你手下這些人,能保得住小王子麼?”


樸老大臉色驟變,走上一步,喝道:“你究竟知道甚麼?”


便在此時,一個手下急急奔入,叫道:“老大,有敵來攻,已闖進大門來了!”


樸老大轉頭望向年大偉,眼中露出凶光,冷然道:“好啊,年大偉,你竟有膽出賣我!”


年大偉聽了,隻嚇得雙腿一軟,坐倒在椅上,慌忙道:“樸老大,這……這與我無關,這些人不是我們約來的!”


樸老大如何相信,喝道:“將這兩個混蛋抓了起來!其餘兄弟,跟我出去抗敵!”廳中眾守衛聽得老大吩咐,登時拔刀上前,將年大偉和趙觀等七人圍住。樸老大見這兩個壇主一個老邁肥胖,一個年輕文秀,其餘幾個跟班也都是弱不禁風的模樣,心想自己的手下應能對付,對青幫眾人再不看上一眼,快步出廳。


趙觀見情勢轉變如此,說道:“年老兄,可是那他媽的知府出賣了你?”年大偉急道:“桂知府絕不會如此陷害於我。這其中定有誤會。”


趙觀道:“此時也說不清了,海闊,帶你兩個手下保護你爹。舒菫留在此地守護,丁香跟我去外麵看看情況。”話聲未落,人已躍起,托著丁香從窗中跳了出去。廳中守衛大聲呼喝,上來攔劫,趙觀早已帶著丁香消失在人群中了。


趙觀和丁香在混亂中辨別方向,往石門奔去,但見前麵喊聲震天,已是廝殺一片,眾海盜臨危不亂,並肩揮刀對敵,緊緊守住入口。趙觀跳到高處望去,卻見來敵似乎隻有十多人,個個穿著緊身夜行衣,手中拿著亮晃晃的長刀,雙手握持刀柄,橫砍直劈,銳不可當,不多時已有十多個海盜倒地斃命。丁香皺眉道:“這些人武功古怪,刀法狠銳,不知是甚麼來頭?”


趙觀凝神望了一陣,說道:“丁香,你聽到他們彼此間的對話麼?”丁香仔細聽去,說道:“半句也不懂。”隨即恍然道:“是了,他們不是本國人。”趙觀點頭道:“多半是朝鮮國派出來的殺手。他們的長刀鋒利如此,我若猜得不錯,在船上殺人的多半就是他們了。”

我是獅子我是王 發表於 2018-4-11 11:29

第一百五十章 落難王族



丁香道:“少爺,你怎知樸老大扣留朝鮮王子,乃是為了保護他?”


趙觀道:“我起初隻是這麼猜想,後來看到這些海盜武功未臻一流,多半無法以快刀殺人,才推斷殺死船上之人的定然不是這些強盜。其次,年壇主提到小王子時,我瞧樸老大臉上的神色頗為奇特,似乎又驚詫又擔憂,因此才猜想他留下朝鮮王子是為了保護他。”丁香點頭道:“少爺說得有理。”


趙觀沉吟一陣,說道:“丁香,這朝鮮國號稱小中華,學咱們中華上國果然學得挺徹底。新王即位了,立即下手殺死政敵,連親生弟弟也不放過,趕盡殺絕到此地步,一路追到咱們大明國土來了。厲害,厲害!”


丁香歎了口氣,說道:“少爺,看來樸老大他們擋不住這些殺手。咱們該不該插手幫忙,您拿主意吧。”


趙觀轉頭望向她,微笑道:“丁香,你不忍心見那些流亡的朝鮮人慘遭剿滅,想救小王子的命,是也不是?”丁香低頭不答,卻是默認了。趙觀笑道:“那正好了,我也這麼想。走吧,我們先去打退這些殺手再說!”


丁香臉露喜色,跟著趙觀奔到大門之前。趙觀衝出人群,腰刀出鞘,清嘯一聲,向一個武士斬去。那武士見刀勢勁急,忙轉身持刀抵擋,趙觀卻已變招,側過單刀,刀鋒劃上對手的肩頭。那人悶哼一聲,摔倒在地。趙觀回轉單刀,又砍向另一個武士。眾武士見他刀法精奇,互相招呼了,一起向他圍將上來。趙觀展開披風刀法,又砍傷了兩人,餘下八人圍在他身邊,持刀凝神望著他,雙方成對峙之勢。眾海盜見這八人停下手,專心對付趙觀,忙在八人之外又圍了一圈,嚴神戒備。


趙觀暗察情勢,心知這八人若同時攻上,自己便不易抵擋,心想:“須得速戰速決,製住這幾個家夥。”左手握住腰間的蜈蚣索,忽然大喝一聲,單刀向左方一個武士砍出,蜈蚣索跟著飛出,卷住了右邊一人的手腕。他刀索飛舞,有如兩道旋風,接連攻向身旁眾武士。那八人不料他出手如此快捷,幾個便想轉身逃走,趙觀蜈蚣索飛處,硬將人扯了回來,不多時便將八人都打倒在地,一個也來不及逃走。


旁觀眾海盜見他出手幹淨利落,都不由自主轟然叫好,幾個手下早搶了上來,用繩索將眾武士綁住。趙觀收起單刀和蜈蚣索,轉頭望向樸老大,說道:“樸老大,這些人不是官兵,更不是青幫約來的,跟我和年壇主毫無關係。你看他們是甚麼來頭?”


樸老大眼見趙觀出手相助殺退來敵,武功高妙奇特,不禁大為驚佩,聽他相問,皺起眉頭,說道:“我也不知?”


趙觀道:“我猜想他們或是朝鮮國派出來的殺手,也不知是不是?”樸老大向手下道:“搜他們身上!”又向那些武士大聲喝問了幾句。那八人全不理睬,就似沒有聽到一般。樸老大道:“狗崽子不會說朝鮮話。”


趙觀微微一呆,望向樸老大的臉。樸老大也向他望來,說道:“江壇主,多謝你出手相助,在下十分感激。請借一步說話。”


趙觀便跟著樸老大走進一間偏室,樸老大轉過身來望著他,神色嚴肅,說道:“江壇主,貴幫來我夏浦鎮,究竟有何意圖,請立即說清楚。”


趙觀道:“在下是跟著年壇主來的。知府聽說有幾個朝鮮叛臣藏在此處,京城下了急令,要知府將他們找出,送回京城。知府不敢來此,才托年壇主來見你。”



樸老大負手在屋中踱了一圈,說道:“你一定要將人帶走才甘心,是麼?”


趙觀道:“不。這兒的事情我無心插手。我和年壇主至今不知人是不是在你這兒,也不想知道。我們各管各事,好聚好散,你讓我們走,我們去告訴知府找不到人,也就是了。”


樸老大道:“就這麼容易?”趙觀笑道:“就這麼容易。我青幫最重視的,是一個‘義’字。樸老大,你本是朝鮮人吧?我猜想你和那小王子必有些淵源。為主子盡忠盡義,原是應當,我青幫怎能不成全?”


樸老大似乎微覺吃驚,低頭沉思了一陣,才抬頭道:“江壇主,我信了你。不錯,我是個地道的朝鮮人。你請在此等候一陣。”說完便走了出去。


丁香一直候在門外,此時探頭進來,說道:“少爺,年壇主他們還在廳上,平安無事,隻是有許多人看守著。”趙觀道:“好。你去跟年壇主說,這兒的事情我不想插手,大家準備回去吧。”丁香應聲去了。


過不多時,樸老大走了進來,說道:“江壇主,主上想請你入內一見。”


趙觀一呆,沒想到那些朝鮮人竟會自曝身分,想見自己,心想:“既然決定不插手,還是別去見他們得好。”便道:“時候不早了,我和年壇主都想早些回去。請你對貴主上辭謝吧。”樸老大道:“主上聽說江壇主出手打退來敵,十分感激,想要當麵道謝,請江壇主一定要賞麵才好。”


趙觀聽他堅持,便問道:“召見在下的,便是貴國的小王子麼?”樸老大道:“不,是敝國長公主。”


趙觀一呆,脫口道:“公主?”樸老大道:“正是。公主殿下是小王子的親姊姊,小王子能逃出來,全靠這位王姊策劃保護。”


趙觀一聽到公主兩字,興趣登時來了,暗想:“我趙觀從沒見過公主,若能見識見識這位朝鮮公主,倒也有意思。”轉念又想:“既說是長公主,說不定這公主已經五六十歲了,那也沒什麼看頭。”想到此處,脫口問道:“請問公主芳齡幾何?”


樸老大怎料他一開口便問公主殿下的芳齡,不由得一呆,答道:“這個……公主殿下的年齡,我也不大清楚,大約……大約未到二十吧。”趙觀奇道:“原來王姊這樣年輕?那麼小王子幾歲?”樸老大道:“小王子殿下今年剛滿十一。”


趙觀嘿了一聲,說道:“甚麼叛國亂臣,急令追捕,原來王子還是個小孩兒!”


樸老大道:“正是。王子公主都是嬌貴之軀,這一路上奔波逃難,可著實難為兩位殿下了。”趙觀道:“閣下對這兩位落難王子公主,可忠心得很啊。”


樸老大歎了口氣,說道:“不瞞你說,我樸忠毅本是漢京武官。昔年在國內受人冤枉,被捕下獄,多虧公主和小王子的母親文定皇後明察秋毫,平反冤獄,救了我一條小命。今日小王子落難西來,我自當拚死保護,不讓賊人傷他一根毫發。公主一心保護王弟,聽說江壇主相助解圍,感激非常,因此執意要親自答謝。”


趙觀點頭道:“好,我這就去拜見這位公主殿下。”站起身來,又道:“樸老大,年壇主他們在你客廳裏,還請你好生照看著。”


樸老大心想:“這人玲瓏剔透,早知道我會扣住姓年的,讓他有所顧忌,不敢輕舉妄動。”便笑道:“我和年壇主是幾十年的生意夥伴了,何等交情,還用江壇主吩咐麼?江壇主請。”

我是獅子我是王 發表於 2018-4-11 11:30

第一百五十一章 朝鮮公主



趙觀一笑,跟著樸老大來到後進一間大屋之外。樸老大輕輕敲了敲門,房門開處,走出一個黑衣漢子,向樸老大問了幾句,便側身讓二人進去。卻見屋中隻點了兩盞油燈,兩側十多個高大漢子垂手而立,堂上一個女子席地而坐,透過紗簾,隻隱約看得見她的側麵,但見她身上穿著朝鮮傳統服裝,高束腰,長裙委地,一色雪白,顯然在戴孝。她身旁坐了一個小男孩兒,不過十多歲年紀,看到人進來,探頭去瞧,說了幾句話。


趙觀心中好奇,跨上一步,想看清楚公主的麵貌,卻聽一人喝道:“站住!”一個高壯漢子斜地裏衝出攔在他身前,趙觀停步望向那人,但見他濃眉方臉,約莫三十歲上下,容貌算得英挺,但橫眉怒目,手握刀柄,刀刃出鞘半截,氣勢凶狠已極。卻聽他低喝道:“甚麼人?公主玉座跟前,還不跪下,通報姓名?”


趙觀盯著他看,微微一笑,卻不肯跪下。樸老大已走上前來,恭恭敬敬地垂手道:“鄭大人,這位是青幫壇主江賀,方才打退來敵的就是他。公主下令召見,小人因此領他來此覲見殿下。”


那鄭大人冷冷地向趙觀上下打量,並不答話。卻聽台上那女子低聲吩咐了幾句,便有兩個侍女走近前,牽著小孩兒的手走入內室。那女子問道:“鄭圭溶,是誰來了?”鄭圭溶趨前躬身道:“啟稟殿下,是青幫壇主江賀。”那女子嗯了一聲,站起身,掀開紗簾,緩步走下台階。


鄭圭溶和樸老大一齊跪下,說道:“參見公主殿下。”


趙觀定睛向公主望去,但見她約莫十七八歲,膚色雪白,山眉杏眼,顴骨略高,鼻挺而口小,麵容甚是清麗,最奇的是她全身上下都透出一股難言的尊貴之氣,雖不是出現在壯麗的宮殿廳堂之上,她自身的雍容華貴卻足以讓人屏息凝神,不敢逼視。趙觀心想:“這便是朝鮮國的公主麼?素聞朝鮮多出美女,這位公主國色天香,風華絕代,果真是世間少見!”


卻聽公主道:“樸先生請起,不用多禮。這位想必是青幫江壇主了。”說著舉目向趙觀望去。她說得一口漢語,雖有些生硬,但口齒清晰,聲音甚是動聽。


趙觀走上一步,長揖道:“在下青幫江賀,參見公主殿下。今夜得見公主金麵,幸如何之。”他平時口齒輕薄,此刻在這尊貴的異國公主麵前,卻是不自禁的莊重敬慎起來。


鄭圭溶在一旁見趙觀長揖不跪,雙眉豎起,低喝道:“參見公主殿下,還不快跪下?”


公主阻止道:“落難之際,還擺甚麼架子,講甚麼參拜禮儀?”向趙觀道:“江壇主今夜施展上乘武功,擒住刺客,保護小王子的安全,本座好生感激,特邀江壇主來此一見,以當麵道謝。”說著盈盈一福。


趙觀回禮道:“公主不必客氣。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正是我青幫俠義道所應為。”



公主點了點頭,說道:“今夜來此的刺客不知是何身分,本座想請江壇主共同參詳,但盼你不介意。”趙觀道:“不妨。”


公主便向鄭圭溶道:“帶人來。”鄭圭溶指揮手下侍衛出去拿人,不一會便將那八個武士提了進來,放在堂中地上。鄭圭溶向眾武士聲色俱厲地喝問,那八人卻閉目不答,好似完全聽不見一般。問了一陣,公主忽然開口說了一句話。那八人似乎呆了一下,有兩個張開眼睛,隨即又轉過頭去,緊閉著嘴。公主又問了幾句,八人中似乎有一個動搖了,開口說了幾句話。公主凝神傾聽,微微點頭,秀眉微蹙,忽然抬起頭,向趙觀道:“江壇主,你可知這些人是何來曆?”趙觀道:“不知,還請公主示下。”


公主道:“我識得東瀛語言。剛才那人招供,說他們乃是東瀛武士,受了敝國文宣皇後的重聘,專來追殺小王子。他們幾日前出手偷襲我們的座船,我等僥幸逃了出來,他們又緊追不舍,一路跟來這裏。今夜若非江壇主仗義出手,我等隻怕都要喪命於此了。這人方才說道,除了這裏幾人之外,文宣皇後還聘請了幾十名殺手,千裏追隨,定要取了小王子的性命才罷休。”


趙觀聽了,對此宮廷相殘也不禁感到背上發涼,說道:“貴國王室生變,外人原難插手。這些刺客既已找到王子的下落,在下奉勸各位早早離開此地,另尋躲藏之處,以策安全。”


公主道:“多謝江壇主忠告。但天下茫茫,我等受貴國官府搜捕,又被東瀛刺客追殺,還能躲去何處?本國新皇登基,太後文宣皇後大權在握,倒行逆施,竟狠心令新王處死自己的親弟,甚至羅織造反叛亂等借口。新王即位當天,太後便下令將母後和王弟逮捕下獄,論罪處死。唉,家國不幸,說來實是貽羞外人。江壇主,本座素聞青幫重義輕諾,本座今日隻能求您高義相助,出手保護小王子的安危,本座和朝鮮臣民都將終身感激。”說完定定地望著他,漆黑的雙曈透著求懇之意,卻半點不失高貴,這段話說來沉鬱哀痛,從她口中緩緩吐出,直有王家敕令的分量。


趙觀心想:“這位公主看來金枝玉葉,行事說話卻老道得很。她當著我麵審問這幾個刺客,又這麼軟逼硬求我保護小王子,我幹是不幹?”便道:“我青幫在中土勢力確實不小,但對於包庇鄰國的亂臣賊子這等事,卻還是不大願意做的。”


公主秀眉揚起,冷笑道:“亂臣?賊子?宣後不過是找借口除去她的眼中釘罷了!小弟既然未能登上王位,自當效忠他的王兄,怎能還有叛意?母後早已布告天下,爭奪王位歸爭奪,一旦塵埃落定,便是大勢所趨,我等自當一心順從。隻沒想到宣後下手狠毒如此,若不是本座率領幾位大臣從死牢中冒險救出了小弟,潛逃出國,她就要稱心如意,安心做她的掌權太後了!”


趙觀歎了口氣,說道:“這等爭奪王位、骨肉相殘的事,委實令人心驚膽戰。這宣後下手也未免太狠了些,殿下和令弟既已逃出國境,又何必趕盡殺絕?”


便在此時,忽聽頭上微響,趙觀抬頭望去,卻見十多枚暗器激射而出,直往公主和地上那些武士射去。趙觀反應極快,衝上前抱著公主滾倒在地,左手向屋頂射出三枚毒針。眾人驚呼聲中,卻見屋頂落下一人,砰一聲摔在地上。趙觀翻身上前,揮刀抵在那人頸中,卻見他全身黑衣,身形瘦小,臉上蒙布。趙觀伸手點了那人穴道,扯開他的蒙麵,卻見他濃眉細眼,臉上全無表情。趙觀自己是易容高手,早看出他臉上有古怪,伸手揭開他臉上人皮麵具,不由得一驚,但見他麵上坑坑疤疤,鼻子嘴唇皆無,顯然早已毀了容。

我是獅子我是王 發表於 2018-4-11 11:34

第一百五十二章 王子受劫



公主驚魂略定,鄭圭溶已衝上前去扶她站起,連問:“殿下,你沒事麼?”公主搖了搖頭,望向地上那黑衣人,低呼一聲,說道:“是東瀛隱身人!”趙觀奇道:“甚麼隱身人?”


公主聲音發顫,說道:“沒想到……沒想到宣後竟雇用了這些人!”又道:“隱身人是東瀛國裏專事暗殺的殺手。他們的訓練極其嚴酷,同一族的所有隱身人都須自毀容貌,戴同樣的麵具示人。他們擅長易容改扮,輕功絕佳,精於火藥、飛鏢、毒術,常為東瀛各城主高價雇用,暗殺政敵。”


趙觀點了點頭,但見那隱身人雙眼翻白,口吐泡沫,竟已咬破口中暗藏的毒藥自殺身亡。趙觀又去看那八名武士,也各中毒鏢而死,皺眉道:“這人下手狠辣,這是專門來殺人滅口的。”忽然想起一事,抬頭道:“小王子呢?”


公主臉色大變,連忙往後屋奔去。趙觀和鄭圭溶、樸老大等也急急跟了上去,來到小王子居室門外,便聽公主驚呼一聲,叫道:“小王子不見了!”


眾朝鮮侍衛、樸老大的海盜手下登時亂成一團,紛紛打起火把在村中四處搜索,卻哪有半點蹤跡?趙觀來到小王子的房室,見公主正扶著一個昏倒的侍女,想法將她救醒。趙觀注意到那兩個帶走小王子的侍女隻剩下一個,心想:“這些隱身人巧善易容,多半便是扮成了侍女混進來,劫走了小王子。”


那侍女悠悠醒轉,跟公主對答了幾句,便哭了出來,驚慌之情見於顏色。


趙觀問道:“她說甚麼?可是另一個侍女突然打昏了她,將小王子劫走了?”公主微覺驚訝,回頭望向趙觀,說道:“正是。你猜得一點也不錯。”


趙觀見她臉色蒼白得可怕,輕聲道:“你放心,他沒有當場害死小王子,卻隻是劫走了他,便表示他們並不急著要小王子的命。隻要他還活著,我們總有機會救他出來。”


公主低下頭來,一顆淚珠掉落在她潔白如玉的手背上。她轉頭望向站在門口的鄭圭溶和樸老大,問道:“可有任何線索?”


鄭圭溶道:“沒有。來人手腳幹淨,一點蹤跡也無。”樸老大道:“殿下,我已派人出村去追查,一有消息便會立即傳報回來。殿下請放心,我等拚死也要救出小王子!”


公主點了點頭,說道:“江壇主,我原想請你留下相助保護小王子,現在……現在……你原本便無心相助,百般推托,現在本座也無事可以相求了。你們快些離去吧。”說著便站起身,快步走進內屋去了。


趙觀望著她的背影,耳中聽得鄭圭溶向著眾侍衛大聲喝令,似是下令大舉出動追尋。忽見樸老大來到自己麵前,噗通一聲跪下了,磕了三個頭,說道:“江壇主,請你一定要救救小王子!”


趙觀眼前浮起公主焦急的神色和她落下的淚珠,胸口熱血上湧,知道此時已是無法置身事外了,連忙扶他起來,說道:“兄弟一定盡力。你快護送公主去年壇主家裏住下,我去想法追回小王子。”


樸老大大喜,說道:“多謝江壇主高義!”趙觀道:“謝甚麼?快請年壇主過來。”過不多時,便有幾個海盜帶了年大偉、年海闊和舒菫等過來。



年大偉一看到他,忙低聲問道:“事情如何了?見到人沒有?”


趙觀點了點頭,說道:“年壇主,咱們得改變計劃。事情緊急,大家聽我號令。年壇主,你立即與樸老大保護公主去你府上躲藏,聽好,不準通報官府,更不準告訴桂知府,直到我回來,不然大家都有生命危險。知道了麼?”年大偉隻聽得一愣一愣的,說道:“是,是。江兄弟,這兒……這兒到底是怎麼回事?”


趙觀道:“我回頭再跟你說。海闊,你爹是否讓幾十名青幫幫眾跟在咱們後頭?你快去找他們,要他們護送你爹回家去,安安靜靜的,別讓人知道了。”年海闊見事情緊急,又見趙觀吩咐自己辦事,有些緊張,又有些驕傲,爽利地答道:“是!我這就去辦。”


趙觀又向舒菫和丁香用百花門暗語道:“快去找蕭玫瑰師姊,剛才有無看到甚麼人離開夏浦鎮,若有,立刻追上,傳令回來。”舒菫和丁香應聲去了。


趙觀轉向樸老大,說道:“公主怎樣了?我去看看她。”樸老大道:“殿下憂心之極。江壇主,請你勸勸她。”


趙觀來到內室門外,卻見公主坐在椅上,眉心緊蹙。她聽到人進來,連忙站起,看到是趙觀,便又坐下了。


趙觀道:“殿下。”公主隻嗯了一聲,說道:“江壇主為何還未離去?難道你不怕和鄰國的亂臣賊子打交道,惹禍上身?”趙觀聽她口氣冰冷,說道:“在下想請公主移駕,到天津敝幫丙武壇主家裏暫住,以免再受賊人侵擾。”公主搖頭道:“我不去。我……隻想救回小王子,哪裏還顧得了自己的安危!”


趙觀望著她的臉,秀麗清貴的外表之下,竟是如此堅毅勇敢,他心中一動,走上前去,低聲道:“公主,我不是不願幫忙,隻是有個請求說不出口。”公主抬頭望著他,眼中露出疑惑之色。趙觀微微一笑,說道:“你若讓我吻你一下,我立即便想法去救出你的兄弟。”


公主如何都沒想到這人在此情境竟說得出這種話,她在朝鮮國地位尊貴,哪裏見識過這般輕薄無賴的人物?不由得又驚又怒,站起身,揮手便打了他一個耳光。


趙觀也不躲避,受了她一個巴掌,定定地望著她,嘴帶微笑,說道:“你想說,趁人之危,好不要臉,是麼?不錯,我是不要臉,公主打得好。我原本該打,你對我的怒氣消了麼?眼下事情緊急,在下想請殿下去年家暫避,青幫中人會保護殿下周全。我這就去幫你找回令弟。”


公主向他望去,一時不知該不該相信眼前這個輕薄男子,她凝望著他的雙眸,過了好一陣,才低聲道:“你若能救出他,我甚麼都願意。”


趙觀一笑,說道:“我一定盡力。”


趙觀猜想這些刺客多半不敢明目張膽地在天津這等大城市中出手,加上年家和青幫的勢力,讓公主去年家躲藏實是最安全穩當的處所。當夜他親自護送公主等一行朝鮮人回到天津,安頓在年家。


過了半夜,蕭玫瑰等人才回到年家,趙觀忙問情況。蕭玫瑰道:“我們在村外守候,約莫戌時,看到五個身穿黑衣的夜行人從村中奔出,往碼頭的方向奔去。我讓杜鵑跟去看看,杜鵑一直跟到碼頭,看見他們上了一艘船,才回來報告。我後來聽丁香和舒菫來傳話,便領大家一起追去,剛來到碼頭邊上,船上的人似乎已有警覺,立即拔錨開船。”


樸老大聽了,說道:“他們半夜匆匆出海,這左近沒有甚麼島嶼可以去,今夜又是向港風,定得找地方停靠。就算不停,也走不遠。我們天明後再出海去追,定能追趕得上。”趙觀道:“好,咱們明天一清早就出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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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三章 帝姬親征


次日天未明,樸老大已派手下準備好了五艘快船。趙觀知道出海或有凶險,不願多帶百花門人,隻帶了丁香一道。年大偉自然是敬謝不敏了,年海闊卻年輕好事,聽說要上船出海,吵著要跟去。趙觀心想:“年壇主就這麼一個寶貝兒子,我可不能讓他有個甚麼三長兩短。又要救小王子,又要保護年大少,未免太過麻煩。但我將公主留在年家,不知年壇主會不會貪圖錢財,將她交給桂知府?還是帶了年大少一道,讓年壇主有些顧忌。”便答應了。眾朝鮮武士都心急救回主子,爭著要去,還是公主下令,讓輔佐小王子逃出朝鮮的首輔侍衛大臣鄭圭溶率領三十名武士同去,其餘人便留在天津年家。


一行人在天明之前,打著火把來到岸邊,先後踏著船板上了船。五艘船中有兩艘較大,樸老大和趙觀坐了其中一艘,另一艘則由鄭圭溶和樸老大的副手白老三領頭。天色漸明,樸老大正要下令出海時,卻見岸邊出現一盞紅色燈籠,兩個人影快步走來。樸老大眯眼望去,驚道:“是公主!”


當先那人果然便是公主,身後跟著一個侍女。公主抬頭向船上望去,目光與趙觀相對,停步不前,隨即舉步走上了趙觀的船。趙觀早已奔過船板,伸手去扶她,說道:“殿下,你怎麼來了?”


公主在趙觀的攙扶下走上甲板,說道:“我跟你們一起去。”


樸老大開口欲言,想說她千金之體,不該出海冒這等大險,但見她神色堅定,顯然心意已決,便又將話吞了回去。他與這位公主相處的時間雖不長,卻已知道她性情剛毅果斷,既然決定做甚麼事,旁人如何勸阻也是無用。這時公主已向鄰船的鄭圭溶說了幾句話,鄭圭溶似乎想勸她回去,她卻並未答應。二人對答完畢,樸老大顯得十分受寵若驚,上前躬身道:“公主,船就要開了,一會海上風浪很大,請您到船艙裏歇歇。”公主點了點頭,招呼身後侍女,走入船艙。


趙觀和丁香互相望望,對公主親自出馬都甚感驚訝。丁香抿嘴一笑,說道:“少爺,這可遂您的意了吧?”


趙觀一笑,沒有回答,卻問道:“丁香,你說你少爺的膽子有多大?”丁香側過頭來,笑出頰邊兩個酒窩,說道:“足以包天。”趙觀哈哈大笑,說道:“色字頭上一把刀,金枝玉葉,隻怕你少爺也惹不起。”


趙觀口裏雖是這麼說,想起公主動人的容顏,仍舊忍不住去親近。當天船開出不久,公主走出船艙,站在船舷邊眺望。趙觀走上前去,說道:“有件事情我想了半日,一直想不明白,還請殿下指點。”


公主聽他說得嚴肅,回過頭來,神情端凝,說道:“江壇主請說。”


趙觀道:“我就是想不明白,做公主王子的,怎地都沒有名字?人人都稱你公主殿下,難道你父母兄弟也這麼叫?駙馬爺也這麼叫?那不是很無趣麼?”


公主沒想到他竟說出這麼一番話來,忍不住展顏一笑,說道:“公主身分尊貴,自然不能讓人直接稱名道姓了。但江壇主若想知道,本座告知卻也不妨。我姓李,名叫彤禧。彤雲的彤,新禧的禧。”趙觀讀書不多,好在這兩個字還識得,微笑讚道:“好名字。”心想:“知道她的名字,就好辦一些了。”說著皺眉凝思。


公主看他神色,似乎在想甚麼重要之事,問道:“請問江壇主還有什麼疑問麼?”


趙觀道:“我在想,誰若有幸做了你的駙馬,該要喚你甚麼才好?是小彤,彤彤呢,還是禧兒?”公主臉色一沉,說道:“江壇主,本座告知姓名,是因感激你為相救小王子出力,才坦誠相待,並不是想讓閣下以此相戲。”



趙觀見她不快,自己也頗覺過意不去,抱歉道:“我一張嘴就會胡說八道,請公主殿下別放在心上!”


公主回過身去,望向茫茫大海,說道:“江壇主,你想我們能追得回小王子麼?”


趙觀道:“樸老大號稱海上之王,對這附近的海域了如指掌,五艘船分頭搜索,沒有理由追不到一艘東瀛小船。”公主點了點頭,又問:“追上了之後,有把握救出小王子麼?”趙觀道:“聽鄭圭溶說,隱身人擅長易容、輕功、暗器、毒術、火藥,這些在海上大都無用武之地。隻要他們沒有先傷害了小王子,在下定能製服他們。”


公主點了點頭,眉心微蹙,說道:“江壇主,你為了相救小王子而出海遠航,與奸惡敵人周旋,此中不無凶險,你……你為何願意這麼做?”


趙觀低聲道:“我自然是為了你。你是個天下少見的好姊姊,對自己的兄弟如此情急愛護,多大的險都肯親自去冒,就憑這一點,我就要盡全力助你救出小王子。”


公主聽他這麼說,似乎有些驚訝,隨即低下頭去,說道:“多謝你。我……我不會忘記閣下的恩義,日後自當報答。”說完便匆匆走回艙內。


趙觀咀嚼著她低下頭去的神情,心中大動,望著艙門怔然良久。一側頭,卻見鄭圭溶站在鄰船船頭,冷冷地向自己瞪視。趙觀忽然想起了李畫眉和張磊,心中頓感一陣不是滋味:“莫非公主和這姓鄭的是一對情人,我趙觀又成了可惡可恨、橫刀奪愛的第三者?”轉念又想:“這位公主可不比李大小姐對我情深義重,她對我不但沒有半分好感,隻怕還厭惡得緊,現在隻不過是利用我而已。至於這姓鄭的,最多隻是她的親信護衛罷了,一位金枝玉葉又怎會愛上身邊的侍衛?”


正自胡思亂想,天色漸漸暗下,樸老大命令水手下錨,將兩艘大船靠在一處。船上水手準備了簡單的菜飯,讓水手武士們輪番來大船上吃。樸老大沒料到公主會上船來,怎有功夫準備好酒好菜,口中叨念不斷,擔心菜色太過粗糙,公主會因此怪罪。趙觀笑道:“公主既然上得船來,就表示她肯跟大家一塊兒吃苦,又怎會顧及這等小事?”


樸老大隻得放心,同趙觀和眾水手在後艙坐下吃飯。樸老大取出酒來,邀趙觀和鄭圭溶同飲,喝了一陣,便跟鄭圭溶用朝鮮語交談了起來,趙觀在旁看著,但聽二人粗聲粗氣,似乎談得並不愉快。樸老大忽然一拍桌子,站起身說了幾句話。鄭圭溶伸手指著他,回敬了幾句。趙觀完全聽不懂,自也無從調解起,隻好站起身,笑道:“兩位都是為公主小王子辦事,何必一言不合,傷了和氣?”


二人對他的話充耳不聞,忽然同時出手,揪住對方的衣領,扭打了起來。趙觀忙伸手將樸老大拉開,一旁的朝鮮武士也搶上來拉住了鄭圭溶。鄭圭溶怒罵了幾句,才氣鼓鼓地回到自己船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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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四章 同舟傾軋



趙觀問起二人為何爭吵,樸老大怒道:“這人架子忒大,仗勢淩人,憑著他是朝中臣子,對老子無禮已極!哼,若不是看在公主麵上,我今兒非打得他鼻子流血不可!”


趙觀道:“他說了什麼話,激得你這麼惱怒?”樸老大道:“他說我懷藏私心,故意讓公主上船來,讓公主冒險犯難,大為不忠,回去後定要處罰我。還說我讓他得分心照顧公主的安危,無法專心搶救小王子,全是我的過錯。”


趙觀道:“這人莫名其妙,公主她自己想跟來,難道你能趕她下船麼?”樸老大道:“可不是?若不是他對公主一片忠心,我打死也不要跟這等混賬共事!”


便在此時,公主的侍女快步走出艙來,向樸老大問了幾句,大約是公主聽說了鄭樸二人爭吵的事,派侍女前來探問。樸老大回答了,侍女點點頭,忽然轉向趙觀,說道:“江壇主,公主有請尊駕入艙同進晚膳。”


趙觀受寵若驚,便跟著那侍女走入艙中。卻見公主端坐在桌旁,舉手讓座,說道:“江壇主,請坐。”趙觀對麵坐下,燈光下但見她神態莊重,眉目隱含憂色。趙觀道:“承蒙公主相邀,江某這裏謝過了。”公主道:“不用客氣。”便讓侍女添菜奉茶。


公主閑閑問起趙觀的出身來曆,趙觀說了自己加入青幫的經過,對答之鄭重得體,怕是他出生以來從所未有的。公主凝神傾聽,偶爾發問,臉上神情淡淡的,始終不露喜怒之色,最後問道:“今晚樸先生和鄭大人起了爭執,不知是怎麼回事?”


趙觀道:“他二人說著說著就吵了起來,可惜我一句也聽不懂。似乎是鄭圭溶責怪樸老大不該讓公主上船來,讓他得分心保衛公主的安全。”


公主微微點頭,輕歎道:“這也難怪他了。我等一路逃亡出來,多虧得鄭大人一力保衛,王弟才得平安無恙。他心急救回王子,也是出於忠心。”又道:“樸先生一片熱血真誠,感恩圖報,實是人中少見。他兩位若能攜手合作,救回小王子應不是難事。江壇主,朝鮮漢子的性情魯莽了些,尤其喝了酒之後,打架鬧事是常有的事。你是局外人,看得清楚些,加上性情沉穩、機智多計,本座如今隻能倚賴你了。鄭大人和樸先生之間若再有什麼衝突,能夠勸解之處,還請你多多幫忙。不然我們自己人先吵了起來,茫茫大海之中,哪裏能辦得成事呢?”


趙觀心想:“公主找我共進晚膳,顯出對我特別信任,用意自是讓鄭圭溶和樸老大兩個冷靜下來,從互相爭寵轉為合力對付我。她跟我說的這番托付之詞恰到好處,不著痕跡,足以讓我心甘情願為我辦事。這位公主處事幹練,懂得馭下,實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便點頭道:“公主如此吩咐,江某自當遵從。”


公主微微一笑,低頭行禮道:“江公子體念本座的處境,仗義相助,本座感激不盡。”趙觀道:“好說,公主不用多禮。”



艙中略嫌悶熱,晚飯過後,公主雪白的臉頰透出幾分暈紅,嬌豔萬狀。趙觀隻看得神魂顛倒,忍不住道:“殿下,今夜風平浪靜,月色想必很好,不知殿下有無興致出艙共賞明月?”公主搖搖頭道:“我倦了,想早些休息。江壇主請自便吧。”


趙觀隻好告退出來,站在船頭賞月,卻見公主的侍女快步出來,請了鄭圭溶進去。鄭圭溶從鄰船踏船板過來,來到艙門外,對趙觀瞥了一眼,便躬著身子走了進去。趙觀不願偷聽,轉身走開,但甲板不大,他直走船尾最遠處,仍能隱約聽得房中公主和鄭圭溶的對話,二人都用朝鮮語,鄭圭溶口氣恭敬有禮,公主語氣平淡莊重,若說這兩人間有什麼私情,那是絕對不像。對答沒有多久,鄭圭溶便告退出來。公主又讓樸老大進去,小談一陣,樸老大出來之後,臉上神色便寬和了許多。


如此一日過去,到得次日下午,前麵的船回來報說已見到東瀛小船的影蹤,樸老大想追上前去攔劫,鄭圭溶卻主張一路跟蹤到他們的大本營後再一網打盡,並說若在海上搶救小王子,賊人隨時能將小王子扔入海中,反而危險。鄭圭溶和樸老大為了這事爭執起來,相持不下,若不是趙觀在旁勸解,兩人險些又要打了起來。公主沉吟一陣,最後還是依從鄭圭溶的主張,五艘船悄悄地在後跟著那艘東瀛小船。


每日晚飯之前,公主都站在船梢旁眺望大海,似乎急於望見遠遠那艘小船上弟弟的身影,趙觀陪伴在她身旁,注視她的一顰一笑,如癡如醉,公主也對他青眼有加,常常遣開身邊其他人,獨與趙觀相處,神色言談間對他若有意焉,卻又讓人難以確知。趙觀每夜都感到她可能邀自己進入她的香閨,但又始終不曾發生,隻將他弄得心癢難熬,隻有對公主加意的殷勤討好。


這日晚間,趙觀送公主回艙房休息,自己坐在她房外,望著星星發呆,耳中聽著公主在艙中的呼吸聲和衣服摩擦的細微聲響,神馳意動,竟一直坐到半夜裏還毫無睡意。忽聽格的一聲,鄰船艙門開處,一個人走了出來,搭上船板,走上另一艘小船,低聲說話,似乎在查問船上水手跟蹤東瀛小船的情況。他去完一艘,又去了第二艘、第三艘,巡視甚嚴。每夜兩艘大船都一起下錨,停靠在一起,最後那人走上了自己這艘大船,去到公主艙房窗外。


趙觀屏息不動,黑暗中看出那人身形高大,正是鄭圭溶。他心中一動:“他是來跟公主幽會的麼?公主難道的跟他……”未及想下去,便聽鄭圭溶低聲說了幾句話,過了一陣,公主在房中回答了一句,聲音極低,又是朝鮮語,趙觀半點也聽不懂。二人對答了幾句,鄭圭溶便悄聲退開,回到自己船上了。


趙觀在旁看看,感到一陣莫名的嫉妒,忍不住開始痛罵自己:“趙觀啊趙觀,你自命風流不羈的護花使者,怎地如此不知長進,自己得不到她的歡心,隻一廂情願盼望她沒有別的情人?你不想著好好保護她,替她找回兄弟,卻在這兒癡心妄想,胡亂揣測,真是沒有出息到了極點!”


他素來風流自賞,身邊的姑娘總是自動對他傾心,甚至生死相許,從未遇上如公主這般難以到手的女子。他被激起了不肯服輸的心思,對自己賭咒起誓,非要贏得美人芳心才罷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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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五章 海上喋血



次日天明,樸老大下令開船,鄭圭溶卻神色慌張,從船艙中出來,隔著船叫道:“我船上的水手不知怎麼回事,一個個都臉色蒼白,爬不起身。”


樸老大皺眉道:“莫非是染上了病?”過去鄰船檢視,果見十個水手中有七個頭暈嘔吐,躺在船板上奄奄一息。樸老大的副手白老三道:“船上大家擠一塊兒睡,一起生病是常有的事,過一兩日就會好了。”樸老大道:“既然這樣,今兒就停航一日,大家休息,等這些人病好了再啟程吧。”


沒想到到了午後,又有七八個朝鮮武士跟著病倒了。當天晚上,除了趙觀那船的人平安無事外,其餘四艘船上的許多人都上吐下瀉,狼狽萬狀,已有兩人奄奄一息。公主極為擔心,召了鄭圭溶、樸老大和趙觀三人來艙中商討對策。


鄭圭溶似乎並不著緊,說道:“武士們不習慣船上作息,現在天候又寒冷,難怪會病得這麼嚴重,請公主不要過於擔憂。”樸老大卻搖頭道:“但我的手下也跟著病倒了好些,我手下水手常年在海上討生活,哪有這麼容易便病倒的?公主殿下,這事情似乎有些不對。”


鄭圭溶瞪著他道:“樸老大,你莫要疑神疑鬼,危言聳聽。過幾日,大家自會恢複過來。”樸老大也回瞪道:“再多過幾日,東瀛賊船就要走得遠了,咱們如何能追得上?”


鄭圭溶撇嘴道:“這還不容易,可讓未曾得病的水手乘一艘小船先追上去,看準他們的去處,再回來通報,絕不會跟丟了的。殿下,大家身體虛弱如此,該當停下休息,待恢複了體力再開船為佳。”二人說著又爭執起來。


公主遲疑不決,轉向趙觀道:“江壇主,你有何高見?”


趙觀始終沒有開口,聽公主問起,便道:“我沒有意見,此事自有樸老大和鄭大人作主。”公主點了點頭,便決定采取折衷的做法,說道:“好吧,樸先生,請你派人乘小船先追上去,其餘船隻和水手明日再停一日。”便讓三人退出。


第二天眾人又停船休息,樸老大讓白老三率領兩個水手、兩個朝鮮武士,駕小船去追蹤。到得傍晚,派出去追蹤的小船始終沒有回來。樸老大擔上了心,親自駕了另一艘小船追上去看,過了兩個時辰才回來,臉色蒼白如紙,說道:“事情不好了。今兒早上派出去的人,全都……全都遇難了!”


公主大驚,忙問起詳細。樸老大道:“他們似乎被東瀛賊子發現,五人都被刀砍死在船中。”公主和鄭圭溶等都遲疑不定,當晚令眾朝鮮武士和水手輪流守備。



樸老大又怒又恨,責怪鄭圭溶出這個主意,害他的手下被殺。鄭圭溶也不讓步,說他的武士也一同遭難,定是白老三貪功冒進,駛得離敵船太近,才讓敵人發現了蹤跡。兩人為此吵得不可開交,公主心煩意亂,下令讓鄭圭溶回到另一艘船上休息,第二日再談。


當天夜裏,丁香問趙觀道:“少爺,你看這兒到底是怎麼回事?”趙觀道:“這船上有人不想去救小王子。”丁香問道:“何以得知?”趙觀道:“水手武士兩日前忽然一起生起病來,隻有鄭圭溶和咱們這船的人好好的,這其中定有問題,我今天早上去看了幾個生病的水手,顯然是被人下了毒。這毒不是我下的,也不是你下的。”丁香側頭道:“我實在看不出誰最可疑。少爺,你看出是誰下的手麼?”


趙觀搖頭道:“我本來覺得白老三最可疑,他不是朝鮮人,多半不願為了救小王子而冒險,很可能因此故意阻礙。但他今日死在海上,自然不是他了。”


丁香道:“樸老大看來是個老實人,鄭圭溶忠心耿耿,眾朝鮮武士也沒道理這麼做。”趙觀沉吟道:“我們小心些,明日或許能看出些端倪。”


不料次日又有更驚人的變故,清晨天尚未亮,便有人發現五個朝鮮武士和八個水手被人用刀砍死在船艙裏,死屍狼藉,慘不忍睹。鄭圭溶立即來向公主稟報,公主聽聞之後,臉色蒼白,眉頭緊蹙。


樸老大得訊後,也是驚詫萬分,匆匆趕到公主艙房之外求見。鄭圭溶見到他來,神色肅然,冷冷地道:“我要單獨向殿下請示。你給我到另一艘船上去等著。”樸老大見他神態言語無禮已極,怒氣勃發,但見公主微微點頭,隻能強自忍耐退開,走上了鄰船。


趙觀早被喧鬧的人聲吵醒,來到甲板上,正碰上鄭圭溶趕走樸老大,與公主商談。他對丁香使了個眼色,丁香會意,忙走到艙房之後去找公主的侍女。這幾日她和公主的侍女說笑談天,混得甚熟,這時央求她代為傳譯。那侍女見事情重大,不敢擅自轉譯。丁香說好說歹,侍女才悄悄向趙觀和丁香說出鄭圭溶和公主密談的大概。


原來鄭圭溶認定這一切都是樸老大做的手腳,樸老大指揮做飯菜的水手在菜中下毒,才讓這麼多人同時病倒,他派白老三等出去,密令白老三下手殺死眾朝鮮武士,自己出去接應時又殺死白老三滅口;昨夜殺死朝鮮武士和水手,自然也是出於他的指令,除朝鮮武士外還殺了幾個水手,隻是為了遮人眼目而已。至於他為什麼要這麼做,自是為了排擠鄭圭溶,獨占保護公主、救回小王子的功勞。鄭圭溶主張立刻殺死樸老大,公主卻說此時大家在他的船上,若將他抓起,其他水手定要不服,一亂起來,大家都有生命危險。


趙觀聽了,皺起眉頭不語,向艙房望去,卻見公主和鄭圭溶仍舊密談不已。天色將明,大霧升起,海麵一片蒼茫。過不多久,鄭圭溶出得艙來,什麼話都沒有說,回到自己船上,神色十分陰沉。


趙觀獨自站在船頭,在冰冷的晨霧中沉思。卻聽甲板腳步聲響,一人快步來到自己身後,低聲喚道:“江壇主!”


趙觀聽那正是公主的聲音,微微吃驚,回過頭來,果見公主站在身後,全身都包圍在霧氣之中,虛無縹緲,好似不可捉摸一般。趙觀低聲道:“外麵風大寒冷,殿下勿要久留。”公主微微搖頭,說道:“江壇主,我有件要緊事,須求你幫忙。”


趙觀點了點頭,說道:“殿下請說。”


公主身子微微顫抖,說道:“我想請你拿下鄭圭溶!”

我是獅子我是王 發表於 2018-4-11 11:40

第一百五十七章 海上奇人



卻說公主處置了內奸鄭圭溶,船上眾人卻也陷入了絕境。此時大海茫茫,船舷毀壞,無法控製方向,又沒了清水,生病的人隻有更加嚴重,原本健康的人離幹渴而死也不過是幾日的時間。樸老大雖然剛肩負了首輔侍衛的重任,卻早慌了手腳,忙著指揮水手修補船舷,令眾船全速往西回航,但眾人出海已有半月,他熟悉附近海域,知道數日之人皆無島嶼,船上全無清水,眾人無論如何撐不過這半個月時間。且船舷未曾完全修複,幾艘船不多時便迷失了方向。他焦急如焚,在甲板上走來走去,一會兒跪地懇求老天下雨,一會兒爬上船桅往遠處極目遠望,隻盼能找到什麼島嶼。


船上剩下的清水隻有小半壺,眾人自然都讓給公主喝,公主卻不肯喝,說道:“大家同舟受苦,我又怎能獨自享用?”


如此過了一日,老天連一滴雨也沒有下。船上原本生病的便有幾個撐不住而昏死過去,公主的侍女體質偏弱,也早倒在床上不能起身。這日正午,樸老大爬在船桅頂端焦急地向四周觀望,忽然大叫一聲:“有了!”


船上眾人俱都欣喜若狂,圍在船桅之下,連聲問道:“看到陸地了麼?”“還有多遠?”“是島嶼還是陸地?”


樸老大卻不發聲,好一陣才道:“不是島,也不是陸地,是一個人!”


眾人都是一呆,一齊往樸老大觀望的方向望去,果見遠遠的似乎有個人騎在浪頭上,一會高一會低,整個身子卻始終浮在水麵之上。眾人隻道是眼花了,茫茫大海之中,怎麼可能有人走在海麵之上?卻見那人極快地從水上飄來,直來到船前,眾人才看清楚了,原來他是站在一條大魚背上。波浪中看不出那魚究竟有多大,但黑乎乎的似乎比他們的座船還要長出一截。但見那騎魚怪人身上皮膚曬得黝黑,筋肉盤結,頭發剃得精光,下身圍了一塊布,用粗麻繩綁住,腰間還掛了一柄短刀。


丁香看了這人的模樣,驚奇已極,說道:“少爺,我一輩子長在陸地上,從沒見過這般的人物,可真是孤陋寡聞了。”


樸老大聽了,搖頭道:“我在海上過了一輩子,卻也是第一次看到這樣的怪人。”開口叫道:“喂,喂,這位老兄,請留步!”


那人原本便要從眾人的船隊旁掠過,聽得呼喚,便停了下來,一徑來到樸老大的座船前,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說道:“誰叫我,什麼事?”


眾人聽他會說人話,不是鬼怪,都暗自噓了一口氣。樸老大道:“這位大哥,請問尊姓大名?”


那人道:“我叫海靈兒。”


樸老大道:“海先生,我們迷失了航路,船上又沒了清水,請問這附近可有島嶼麼?”海靈兒側頭想了想,說道:“島嶼是有,隻怕你們去不了。”樸老大道:“怎麼?”海靈兒道:“那島旁海域暗流洶湧,礁石又多,你這大船一去,定要觸礁沉沒的。你們幹麼不各自找一條魚來騎,我帶你們去?”


眾人互相望望,都知世上除了這人以外,大約不會有別人能夠騎在魚背上了。趙觀道:“老兄,騎魚的本事世間少有,我們幾個恐怕都不成。不如你領我們乘船去,將近島嶼了,我們再想法靠近便是。”


海靈兒抬頭望向他,笑道:“原來你們都不會騎魚,那還來海上做什麼?我告訴你,這大海是魚的地盤,你們不會騎魚還來到海上,真是不知天高海深,十足不要命了,渴死了也是活該!”



趙觀聽他說得輕蔑,忽然湧身往海中一跳,正落在海靈兒身旁。但見腳下果真是一條大魚的魚背,落足滑溜,趙觀忙施展輕功站穩了。卻見那魚從頭到尾足有十丈長短,比整條船還要大,通體黑色,不由得好奇,問道:“這是什麼魚?”


海靈兒道:“這就是鯤魚,也有叫鯨魚的。哎,你別站在人家鼻孔上頭,牠要噴水的。”才沒說完,趙觀便覺腳下有股力道衝上,連忙讓開一步,一道水霧登時噴了上來,直濺得他全身濕淋淋的。船上眾人見狀,雖在危難之中,都不由得失笑。


海靈兒向趙觀上下打量,似乎對他甚感興味,伸手拍拍他的肩膀,說道:“敢跟我一起騎魚的人,你是第一人。好吧,我海靈兒就幫你們這個忙。我這魚兒可以載兩個人。我先帶兩個人去島上,再拿水回來接其他人,如何?”


眾人互相望望,都覺這是求得生路的一線希望,雖對這海上怪人心存疑懼,卻也別無他法,樸老大道:“好!江壇主,請你護送公主先去。”


趙觀心知此行吉凶難料,卻是眾人唯一的求生機會,公主的命自然是最珍貴的,而其餘人中以自己武功最強,能負起保護公主的責任,確實該讓自己二人先行,便道:“就這麼辦。一到島上,我立即取集清水,請海大哥帶回給各位。”說著抬頭望向公主。


公主微一遲疑,轉頭望向樸老大,又望向船中其餘眾人,說道:“我決意跟大家同生共死。你們……你們要保重,活著等海先生來接你們,不然我也絕不獨活。”樸老大甚是感動,跪下流淚道:“殿下請放心去吧。我們……我們一定盡力追隨你!”


公主的侍女和丁香各自奔去船艙中取了保護衣物和蓑衣出來,侍女替公主穿上大衣,跪倒在地,哭道:“殿下,您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公主與她相擁,低聲安慰。


丁香將手中的衣物扔下去給趙觀,低頭向他望去,眼中滿是依戀之色。趙觀抬頭向她一笑,說道:“乖乖丁香,幫我照顧年大少爺,照顧樸老大。”丁香點了點頭,眼眶不禁紅了。


公主吸了一口氣,低頭往海裏望去,見趙觀伸展雙臂,等著自己跳下。她隻能隱約看見潛伏在海裏的那條大魚,不禁感到一陣驚惶害怕,鼓起勇氣,跨過船舷,閉上眼睛往下一跳,感到一雙有力的臂膀接住了自己的身子。她睜開眼睛,迎麵便是一個浪頭打來,忙又閉上了眼睛。


卻聽海靈兒叫道:“出發嘍!”接著風浪聲盈耳,那條大魚已開始遊動。公主回頭見樸老大的座船越來越遠,自己和趙觀與那怪人騎在魚背上,在茫茫大海中前進,不由得又是害怕,又是新奇。

我是獅子我是王 發表於 2018-4-11 11:41

第一百五十八章 離島漁村


此時雖非嚴冬,但海水冰冷,寒風如刀。公主穿上了狐裘和蓑衣,仍舊冷得簌簌發抖。趙觀坐在公主身前,替她擋去大部分的風力。他心情倒是十分輕鬆,跟海靈兒攀談說笑起來,問起海靈兒的身世。


原來海靈兒出生在海邊的一個漁村,父母早死,自幼跟著老邁的外公長大。他從小就愛在海灘上嬉戲玩耍,對寬廣無邊的大海有著一股奇異的向往。村人看他成天在海潮裏玩,都叫他“弄潮兒”。弄潮兒水性奇佳,能夠潛入水中很久很深,抓回龍蝦、大蚌等珍奇海味,在市場中賣得極好的價錢,他和老外公就靠著他這本事,過了一段很不錯的日子。海靈兒十三歲時,有人重金雇用他去海底取珍珠,他看出珍珠好賣,索性自己做起采賣珍珠的生意,二十歲之前就已成為聞名當地的大富翁。後來老外公死去,他對陸地再無眷戀,便決定去海上謀生。他變賣了所有家產,改名為海靈兒,弄了一艘小船出海探奇,一去就是十多年不歸。他說他去過南洋的許多島嶼,蘇門答臘、爪哇、婆羅洲、菲律賓、琉球、高山島、安南半島等地都曾遊訪過,也曾涉足東瀛群島、朝鮮半島等地。


趙觀聽他述說各地的奇風異俗,嘖嘖稱奇,最後問道:“你原本乘船遊曆,什麼時候開始改乘這條大船了?”說著拍拍身下的大魚。


海靈兒道:“這位老兄是我的老相識了。那是七年前吧。我那時正在一個小島上停留,這條鯨魚當時還小,不知怎地在沙灘上擱淺了。當地的人想將牠殺了煮來吃,我看牠可憐,便出錢買下牠,又雇人將牠推回海中。後來牠常常回去那海灣,我便在海裏跟牠一塊兒遊泳玩耍,混得熟了。一次我出海遇上台風,船翻了,虧得這位老朋友趕來相救,讓我騎在牠背上,載我平安回到陸地。後來我發現騎魚比坐船有趣百倍,從此就騎魚出遊了。”


趙觀哈哈大笑,說道:“五湖四海的奇人,閣下要居第一!”


海靈兒對趙觀甚有好感,問起他的出身。趙觀回頭一瞥,見公主靠在自己背上,似已沉沉睡去,微微一笑,替她多蓋上一層衣裳,便向海靈兒說起自己在妓院長大、加入百花門、學習毒術刀法、成為百花門主、加入青幫、成為法王的種種經過。海靈兒聽得大有興味,市井妓院、毒術武功、密教法王等等對他都極為陌生新奇,不斷追問,二人聊得甚是投機。


如此行了約莫三個時辰,海靈兒站起身,用手遮在眼上眺望,說道:“就快到啦。”趙觀輕輕搖醒公主,說道:“殿下,咱們快到小島了。”站起身望去,但見遠處有座尖山,從海中拔起,便問海靈兒道:“那島很大麼?有人住麼?”


海靈兒道:“那島上住了百來戶人家,都是東瀛人。”趙觀和公主對望一眼,心中都生起一股不祥之感。海靈兒道:“我去過那島好幾次,那些矮子不大友善,但還不致害人,你們不必擔心。那裏有個小市鎮,居民總有百來人。”


到了傍晚,大魚終於帶著三人來到島旁。該處的海域確實十分險惡,暗流洶湧,礁石滿布,最後的幾裏連大魚都遊不過去,海靈兒和趙觀隻好一邊一個,攙著公主遊近海灘。三人上岸後,便去市集中買了兩大壇水。海靈兒一上岸後,就似變了個人一般,話也少了,臉色也陰沉了,好似渾身都不自在。


趙觀看了他的模樣,知道他不喜上岸,便道:“我們在船上的朋友已有幾天沒水了,性命交關,得煩勞海兄送水去給他們,再領他們來這島上。”


海靈兒眼睛一亮,說道:“那最好了。我最不喜歡待在岸上,你們自己能照顧自己,我這便去了。”屈指算算,說道:“我們來到這裏大約花了三個時辰,我現在出發去找你們的船,也要三個多時辰。在船上分水救命,再帶他們回來這裏,總要到明兒午後才能到。”趙觀道:“你快去不妨。隻怕往來,太煩勞了海兄。”



海靈兒拍拍趙觀的肩膀,笑道:“什麼煩勞?我好久沒跟人聊得這麼高興了。趙觀,我海靈兒交了你這個朋友!”便抬起兩大壇水,興衝衝地上魚去了。


趙觀和公主站在旁邊的大石塊上,望著海靈兒遠遠地去了,都覺如在夢中。此時夕陽西沉,彩霞滿天,奼紫嫣紅,奇幻萬方。趙觀仰頭望著天際,笑道:“人生有此奇遇,也算不枉走這一遭了!”


公主也不禁點頭道:“你說的是。”海風吃過,她身上一寒,打了個噴嚏。趙觀道:“咱們身上都濕了,天黑後定要更加寒冷。我們快找地方歇宿吧。”


二人來到鎮上,但見人來人往,甚是熱鬧,眾人衣著語言都與中土大不相同,顯是東瀛居民。二人才走入市場,便感到所有人的眼光都集中在二人身上,有的疑懼,有的新奇,有的厭惡,顯然這小島極少有外人到來。公主識得東瀛言語,便去與村民攀談,想買兩件幹淨的衣服,找個地方住下。村民卻似乎對外人甚是避忌,不太願意跟他們打交道,公主連問了七八個人,都搖手擰頭,不肯幫忙。


公主皺眉道:“海先生說得不錯,這些人好不友善。”


趙觀道:“以前本幫大財主年壇主曾教訓我說:‘有錢能使鬼推磨,窮愁能令士喪誌’。不知錢財能不能打動這些矮鬼?”


公主道:“試試不妨。”便摘下耳上的珍珠耳環,交給趙觀。趙觀拿在手上看,笑道:“好美的珍珠,怕不止千兩銀子吧?金枝玉葉穿戴的事物,果然不同凡響。”便拿了那對珍珠耳環在市麵上遊走,向人兜售。走了一圈後,終於有個叫三郎的漁民看那兩粒珍珠晶瑩圓潤,絕非俗品,雙眼發光,上來攀談,賣了兩件粗布衣衫給他們,又帶他們去一家小館子飽餐一頓。


趙觀和公主吃飽喝足後,感到身上暖乎乎的,都覺一輩子從來沒有這麼安適舒服過。公主向三郎問起客店,他道:“這島上沒有客店,隻山上有間大屋,兩位可以去求宿。”便讓一個小孩兒帶路,領二人去山上大屋。


那小孩頭上梳著兩根衝天辮,瘦小的身子裹在厚厚的棉袍裏,手提燈籠,足蹬草鞋,在野地裏跑得很快。趙觀怕公主跟不上,伸手輕托她腰,扶著她快行。那山並不高,三人不多久就來到一座大屋前。那小孩兒道:“就是這裏了。主人姓加賀,你們去找他吧。”


公主從懷中取出一隻純金打造的仙鶴,送給小孩兒,說道:“這個送給你,明兒早上有一群漢人會來到島上,請你告訴他們李小姐和江公子來了這地方留宿,讓他們找來。你若帶他們來,我還有好東西要送你呢。”


小孩兒甚是驚喜,拿著那金鶴翻來覆去地看,才蹦蹦跳跳地去了。

我是獅子我是王 發表於 2018-4-11 11:42

第一百五十九章 山巔華屋



趙觀上前去敲那大屋的門,不多久,一個小老頭過來開了門,向他上下打量,很客氣地說了一句什麼。公主上前攀談,那人連連點頭,指著趙觀問了幾句。公主點了點頭,那人便對趙觀躬身行禮,說了幾句話。


趙觀問道:“他說什麼?”


公主道:“他說主人不在,他不好作主讓外人來借住。但他主人向來尊重漢人,有許多漢人朋友,聽說你是漢人,一定很樂意讓我們借住一晚。”


趙觀拱手稱謝,那人不斷搖手,指指天空,意示今晚可能會下雪,不要客氣雲雲,便開門讓二人進屋。


卻見屋中布置極其華麗,地板以深色檜木條鋪成,左首一張黑漆描金的矮幾上供著一柄出鞘的武士刀,刀鞘鑲滿寶石,刀身閃閃發光;正對門的天井中放了一隻半人高的景泰藍花瓶,瓶中插著三枝傲岸的老梅花枝;右首神龕上則供著一尊沉香木雕地藏王菩薩。趙觀從未見過東瀛的擺飾,遊目四顧,隻覺處處新鮮,嘖嘖稱奇。


公主出身朝鮮王族,從小錦衣玉食,看慣了金堂玉馬、珍奇寶貝,見了屋中的擺飾,卻也不由得暗暗驚詫,低聲道:“這裏的每件飾物都是上好的精品,非是大富人家不能擁有。這裏的主人不知是什麼人?”


那老頭領著二人穿過回廊,經過三個天井,來到一間房外,滑開紙糊的趟門,請二人進去坐下。卻見那房中更是布置得美侖美奐,竹鋪地板鑲著金紅繡紋的邊,正麵雪白牆上掛了一扇巨大的彩繪扇麵,畫著大城市車水馬龍的景象,畫工精細,栩栩如生;兩邊牆上掛著大幅字畫,筆畫粗濃,一幅是龍飛鳳舞的草書,一幅是達摩麵壁。屋中的黑木茶幾上擺著一套青瓷茶具和一個青瓷香爐,小巧精致。老頭說了幾句話,就退出去了。


公主道:“他說主母要來看我們,請我們稍候。”


過不多久,紙門滑開,一個滿臉樸著白粉的中年女人跪在門外,向公主拜下為禮,公主跪著回禮。


趙觀見那女人身穿黑色絲織袍服,背後背了一個枕頭般的紅色大布結,臉上白得可怕,好似戴了麵具一般,一雙眉毛卻用深黑色描成,作蛾眉狀,嘴巴隻有上唇塗了豔紅色,下唇隻點了一小點紅色,看上去煞是古怪。但見那女人轉過頭來,恭恭敬敬地向自己低頭為禮,也忙跪下回禮。


中年女人起身進屋,在桌旁坐下,和公主對答了幾句,語氣極盡恭敬客氣,之後便退了出去。


趙觀問道:“她說什麼?”


公主道:“她說我們可放心在這房裏睡一夜。明晚主人回來,再親自招待。”正說時,便有兩個侍女進來,從壁櫥中拿出睡墊和棉被,鋪在地上,放上兩個枕頭。鋪好了床,一個侍女熄滅了屋中油燈,隻留下一盞小燈放在桌上;另一個換了一盤香,添上熱茶,打點完畢,兩個侍女便跪著行禮,退了出去,關上紙門。


趙觀在房中東摸摸,西看看,掀開字畫瞧瞧背後有什麼,又打開香爐撥弄了一下,回頭見房正中地下那張床鋪得整整齊齊,被麵是華麗耀眼的金銀線繡百鶴圖,不由得微笑道:“東瀛人當真古怪,連床都沒有,就睡在地上。”


公主見他臉色古怪,早猜知他心裏在想什麼。咳嗽一聲,說道:“東瀛習俗便是如此,為避免懷疑,我告訴他們我二人是夫妻,因此他們隻準備了一張床。江壇主,你今日辛苦了,請先睡吧。”


趙觀早想到與公主同室過夜,大有機會對她輕薄,但他對這位高貴莊重的公主始終存有幾分敬意,便強自收起妄想,正色道:“我不累。殿下身子嬌貴,今兒在海上受了風寒,正該好好休息一夜。我在這兒坐著替殿下守夜便是。”


公主早感到身心疲憊已極,聽他這麼說,便不再推辭,解下狐裘外衣。當時天候甚冷,她身上感到一陣寒意,忙鑽入被窩。趙觀替她蓋好了被,微笑道:“殿下請安睡吧。”


公主望著他,低聲問道:“你冷麼?”趙觀心道:“我便冷了,難道你會讓我鑽進被裏,跟你一起暖和暖和麼?”口中說道:“我不冷,你別管我,早點睡吧。”



公主閉上眼睛,忽道:“這香味道真好。”


趙觀心中一動,站起身在房中走了一圈,眼光停在那香爐上,輕輕吸了一口氣,低聲道:“好高明的手段!”他搶到公主身邊,俯身將她抱起,說道:“殿下,我們入了賊窩了!”公主正在半睡半醒之間,聞言驚道:“怎麼?”


趙觀無暇多說,從懷中掏出一粒藥丸,塞到公主口中。他側耳靜聽半晌,臉色微變,忽然匆匆拉過枕頭塞入棉被中,抱著公主一躍上了屋梁。


公主正想開口詢問,卻聽腳步雜遝,接著一聲吆喝,房間三邊的紙門同時打開,門外二十多名弓箭手一排圍上,箭尖對準了床鋪,鐵製的箭尖在燈籠下發出碧油油的光。


卻見開門的小老頭和那主母緩步走入房中,小老頭哈哈大笑,說道:“公主殿下,你道我不認得你麼?這福江島正是我東瀛海盜的大本營,你們自投羅網,我又怎能不好好招待?殿下,跟你的小白臉情漢子相擁同死吧!”手一揮,咻咻聲響,弓箭手一齊放箭,屋中的棉被登時被穿刺得如刺蝟一般。


公主眼見自己險些就成了箭下之鬼,慘死被中,不禁臉色雪白,緊緊抓住趙觀的手臂。


趙觀反握住公主的手,示意她不要出聲,輕輕解下腰間的蜈蚣索,低頭見那小老頭大步走上前,伸手要掀棉被。趙觀看準時機,便在他掀開棉被的那一剎那,長索如一條靈蛇般疾伸而下,卷在那小老頭的頸上。


小老頭全神貫注於棉被之下,不妨頭上有敵,驚吼一聲,忙伸手去扯頸中長索。但趙觀的蜈蚣索毒性何等強烈,小老頭隻覺頸上劇痛如燒,慘叫一聲,臉色轉黑,已然斃命。趙觀手腕一振,揮索將小老頭的身子向旁甩出,向一幹弓箭手砸去。小老頭的身上已有劇毒,眾弓箭手被屍身撞上的都跟著沾染毒性,倒地昏死過去。其餘弓箭手見敵人出手狠辣無比,俱都心驚膽戰,紛紛扔下弓箭四處躲避。


趙觀這一卷一甩,不過是瞬間的事,他知道自己占了先機,不可放過,手一抖收回蜈蚣索,跳下地來,單刀揮出,向那主母砍去。他滿擬這一刀出去便能殺死或製住這女人,不料這刀卻落了空,但見那主母身子一閃,已竄入庭院中的大樹之上,袖風揮處,向自己射出三枚十字鏢,來勢勁急,趙觀連忙躍起閃避,那三枚十字鏢噠噠噠三聲插在竹鋪地板上。


趙觀心中一凜:“好家夥!這女的是個隱身人。”湧身跳入庭院,叫道:“便讓我會會東瀛隱身人的高招!”左手射出八枚銀鏢,打向樹梢。樹梢唦唦響動,一枚黑色丸子飛了出來,在半空中炸開,冒出一團灰色的煙霧。


趙觀笑道:“好大的膽子,竟敢向百毒之王下毒?”袖風揮處,已將那團灰霧驅散。樹上那人咦了一聲,似乎極為驚訝,接著又是一枚黑色丸子急飛而出。趙觀不等它爆開,便從袖中揮出一團生綃也似的事物,將那丸子籠罩纏繞住,在空中旋轉著飛回樹梢。但聽轟的一聲巨響,那黑丸已在樹梢炸開,火光四射,焰舌亂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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