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統武俠] 多情浪子癡情俠(天觀雙俠) 作者:鄭豐(全書完)

 
我是獅子我是王 2018-3-30 11:02:28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08 113058
我是獅子我是王 發表於 2018-4-10 12:58

第一百零九章 嬌女除惡


到得廟中,卻見那小婢扶著藕衣女子跪在神壇之前,燒了三炷香,閉眼祈禱。那小婢抬眼望向佛像,一雙眼睛骨溜溜地轉動,頗有天真之色。藕衣女子眉目間卻帶著幾分憂愁,秀眉微蹙,更添麗色。上完香後,小婢走上前向敲鍾的和尚道:“這位師父,勞駕您老,我家小姐想求個簽。”和尚道:“女施主可到旁殿去,在觀音大士前求個淨水神簽。隻要心誠,本寺的簽是百靈百準的。”


二女便走入了旁殿。戚繼光似乎不舍得讓兩個姑娘離開視線,拉拉淩昊天的衣袖,說道:“咱們跟去看看。”淩昊天便跟著他來到門邊,但見殿內也擠滿了求簽的信眾,幾個和尚站在神案旁收香油錢和簽錢。淩昊天眼尖,注意到一個黑衣男子蹲在殿旁的門坎旁,雙眼直瞪著藕衣女子,更不稍瞬。淩昊天見過梁剛和明眼神動手,登時認出是他。轉頭又見一個和尚站在偏院門口,肥頭大耳,張口癡望著那兩個女子,正是武如香。淩昊天心中激動,恨不得衝上前去殺死這兩隻賊子,但見廟中人多,自己若在此發難,不但容易誤傷旁人,二賊更能竄入人群走脫,隻好隱忍不發。


但見殿中兩個女子求了簽,打開來看,又交換看了彼此的簽語,靠在一起竊竊私語,邊談邊往外走去。正要走出旁殿時,小婢忽道:“小姐,你若不明白這簽的意思,可以請那位大和尚幫忙解簽。你說如何?”藕衣女子低下頭,遲疑道:“怎好意思麻煩人家?”小婢一笑,回頭跑去,對著武如香道:“大和尚,請你解個簽,可好?”


武如香連連點頭,說道:“兩位女施主有甚麼疑難,我和尚一定盡力為兩位解難去疑。大小姐可是住在城中麼?”小婢笑道:“我怎當得起你稱呼小姐?我是給城東林家使喚的。這位是我的結拜姊姊,住在……”忽然壓低了聲音,湊在武如香耳邊道:“不該跟你和尚說的,你別見怪。我姊姊在倩梅院住。”武如香點了點頭,露出笑容,說道:“善哉善哉,出家人四大皆空,你跟我說了也無妨。”


淩昊天耳力極好,聽得小婢和武如香的對話,皺眉心想:“小姑娘年幼不知危險,竟向這惡賊說出自己的住處。”


武如香當下喜孜孜地走了過去,接過二女的簽,解釋了幾句。藕衣女子一直低著頭默默而聽,最後點了點頭,羞答答地道:“多謝和尚指點。”挽著小婢的手,出廟去了。梁武二人在觀音殿上待了一會,也轉入後進不見了。


淩昊天向戚繼光道:“我們既然知道這兩個賊子的落腳處,今晚來動手便是。”


兩人便在廟外等到天黑,才翻牆進廟去。淩昊天出手抓住一個看似修羅會眾的家夥,喝問:“梁剛和武如香呢?”那人突然被他製住,嚇了一跳,斷斷續續地道:“他倆……他倆出去啦。”


淩昊天問道:“這麼晚了,他們去哪兒了?”那人道:“他們晚上總要……總要那個去尋些樂子,我卻也不知道他們去了哪裏。但我聽武和尚向人問起……問起林家怎樣走法。”


淩昊天和戚繼光對望一眼,淩昊天登時想起,叫道:“那小婢!”當下點了那修羅會眾的穴道,帶著戚繼光奔回城中,問了林家的所在,匆忙趕去。


二人跳進了林家圍牆,卻見那林家層層迭迭都是屋宇,不知該去哪兒找那小婢,淩昊天道:“你在這兒等一下。”飛身在屋頂上遊走,尋到下人居住的一排屋子,卻見一間屋中點起燭火,他從窗縫望去,一個青衣小婢坐在床旁,就著燭光縫衫,正是白天在奉恩寺見過的少女。淩昊天心想:“武如香多半會尋來此地,我們不如在此以逸待勞。”當下回去找戚繼光,帶著他來到那間屋外。


淩昊天和戚繼光才來到屋外,便聽屋內傳來一聲低呼,接著便是那小婢斷斷續續的聲音:“大和尚,你使甚麼妖術,我……我怎麼不能動了?”



淩昊天一驚,忙奔到窗外,卻見床前站了一個黑衣人,身形肥大,正是武如香。他跳上床抱住那小婢,奸笑道:“是你小娘皮先勾引我大和尚的,可怪不得我!”說著便要對她不規矩起來。


淩昊天怒氣填膺,正要跳入屋中,忽聽武如香低呼一聲,跳下床來,雙手扼喉,倒退幾步,滾倒在地,身子不斷扭曲。


卻見那小婢從床上坐起身,好整以暇地整理發鬢,冷然望向武如香,原本靈活天真的眼神此時竟寒冷如刀。等到武如香全然不動了,那小婢才跳下床來,從床墊下取出一柄鋼刀,砍下了武如香的腦袋,包在一塊布中,接著從懷中取出一瓶藥粉,取出一些倒在屍身上,又在屍身上蓋了一張白布。隻見那白布越來越平,小婢等了一陣,才掀開布,布下隻剩一灘黃水,妖僧武如香竟就此伏誅,屍骨無存。


這一下變起倉促,那小婢看來嬌弱無力,竟然舉手便殺了一個惡名滿天下的淫賊,毀屍滅跡。淩昊天屏息靜觀,暗自驚訝。戚繼光更是看得目瞪口呆,忍不住吸了一口長氣,淩昊天忙捏了一下他的手。房內那小婢似乎並未察覺,向旁走出幾步,忽然素手一揚,向窗外射出兩枚銀鏢。淩昊天早拉著戚繼光避到樹後,那小婢奔到窗邊時,窗外已然無人。


淩戚二人出了林家大屋,戚繼光仍舊震驚不已,說道:“那姑娘的手段當真厲害!她用藥粉將整個人化了去,俺真是見所未見!”


淩昊天點了點頭,說道:“她老早計劃要殺死這淫僧,才故意去那廟裏上香,並留下線索讓淫僧去林家找她。”戚繼光道:“卻不知另一個惡賊怎樣了?”


二人對望一眼,都想:“定在倩梅院中。”當下向人問了路徑,往倩梅院去。行出一陣,卻見前麵不遠處,一個瘦小的身形也向倩梅院奔去,淩昊天低聲道:“就是剛才在林家的那個小婢,想是去接應她的同伴了。”當下跟在她身後,來到倩梅院外。


那小婢從後門進去,來到一間偏房,敲了敲門,喚道:“姊姊?”房門開處,站在門口的竟是梁剛,陰陽三叉遞出,抵在那小婢咽喉。小婢低呼一聲,說道:“大爺,你……你做甚麼?”梁剛冷笑道:“你們想對大爺下手,還沒這麼容易!”說著將她扯了進去,關上房門。

我是獅子我是王 發表於 2018-4-10 12:59

第一百一十章 雙梅鬱金



淩昊天和戚繼光來到門外,從窗縫望去,卻見那藕衣女子被綁在椅上,小婢也被點了穴道,軟倒在地。戚繼光急道:“我們快進去相救!”淩昊天拉住他的手臂,說道:“別急!這兩個姑娘下毒的本事很高,我們若不小心,反要被她們毒倒了。”


卻見梁剛用小陰陽三叉抵住小婢的胸口,冷冷地道:“我兄弟呢?你將他怎麼了?”那小婢似乎嚇得厲害,顫聲道:“他……他……”轉頭向那藕衣女子哭道:“姊姊,他欺負我!我又不是青樓中人,他怎可這般對我,嗚嗚……”


那藕衣女子也流下眼淚,說道:“阿香,我雖在青樓,也隻有人付錢來買我的,這般威嚇強逼的,我也從沒遇過,隻有比你還要害怕!”二女哭哭啼啼,梁剛冷冷地道:“我號稱摧花手,你們裝出可憐的樣子,對我半點用處也沒有!快說!我兄弟呢?”


小婢收淚道:“他……他欺負我後,把我帶來這裏,說要來找你。經過前麵那屋子時,他看到裏麵的姑娘長得標致,就跳進去了。你看,他這不是來了麼?”說著向門口望去。


梁剛忍不住轉頭一望,便在此時,那藕衣女子和小婢對望一眼,小婢從口中吐出一粒紅色的丸子,在地下骨溜溜地滾動。那藕衣女子身子微側,用椅腳將紅色丸子壓破,丸中冒出一股淡淡的煙霧。


梁剛見門口無人,回過頭來喝道:“大膽賤婢,竟敢騙我!我要你的命!”忽然臉色大變,伸手抓住咽喉,跪倒在地。他掙紮著爬起,陰陽三叉指向藕衣女子的咽喉,喝道:“取解藥來!不然大家同歸於盡!”


藕衣女子直視著他,嘴角帶著不屑之意,說道:“我奉命殺你,身上怎會帶有解藥?你認命罷!”梁剛眼中如要噴火,喝道:“好!我們便一起死!”正要刺死那藕衣女子,忽覺背心一涼,一柄長槍透胸而過。


出手的正是戚繼光。他見情勢危急,便湧身跳入窗口,挺槍刺死梁剛。他咬牙道:“惡賊,你須知也有今日!”淩昊天也已跳入房中,忙將一顆藥丸塞入戚繼光口中,說道:“屋中有毒,你快坐下!”戚繼光頓時感到一陣昏沉,胸口煩悶,再也站立不穩,坐倒在地。


淩昊天過去替藕衣女子解縛,又解開了那小婢的穴道,說道:“我這位朋友中了毒,還請二位惠賜解藥。”二女互望一眼,一起向淩昊天和戚繼光行禮,說道:“多謝兩位相救。”藕衣女子從懷中取出一個小瓶,過去替戚繼光解毒。


那小婢也將解藥遞給淩昊天,淩昊天卻搖了搖頭,意示不用。小婢睜大眼睛望向他,臉上滿是驚訝之色,問道:“你怎地沒事?”淩昊天微微一笑,說道:“我叫小三兒。兩位是仙容神卉座下麼?”


藕衣女子轉過身來,向淩昊天一個萬福,說道:“原來是虎嘯山莊三公子。賤婢雙梅,這是我小妹子鬱金香。”她並未回答,隻說出了二人的名字;百花弟子都以花為名,卻是不答之答。淩昊天點了點頭,踢了地上梁剛的屍身一腳,說道:“兩位殺得好!我們一路追來此地,就是想殺了這兩個淫賊,為天下女子除害。多謝兩位姊姊代勞。”


鬱金香咬牙道:“這兩個家夥早該除去了,我們隻恨殺他太遲。”蹲下身去,抽刀砍下梁剛的頭,撒了些藥粉在他身上,用床單將之蓋住。這時戚繼光身上毒性略退,睜大眼望著那床單,想伸手掀開來看看,卻又不敢,臉上又是驚奇,又是害怕。



雙梅和鬱金香見了戚繼光的臉色,都抿嘴而笑。不多時,床單全然平了,鬱金香掀開床單,又是隻剩一灘黃水。她將黃水擦幹淨了,雙梅用床單將梁剛的頭包起,踢入床下。這兩個女子看來嬌怯怯地,殺個把人竟然全不當一回事,斬首毀屍,更沒有多眨一下眼睛,戚繼光在旁看了,也不禁自歎弗如。淩昊天心想:“這兩個姑娘出手幹淨利落,顯然受過嚴密訓練,百花門人當真不簡單。”


二女處理完屍體,出房去洗淨了手,換了衣衫,又回入房中。淩昊天道:“修羅會的人知道這兩個賊子來了倩梅院,他們若找上門來要人,兩位能夠應付麼?”


雙梅一笑,說道:“賤妾已有安排,淩三公子不用擔心。”鬱金香接口道:“剛才在大廳之上,我們讓兩個姊妹扮作了兩個惡賊的模樣,和其他客人爭風吃醋,大吵大鬧,相約出院打架去了。修羅會若來探問,這兒的客人個個親眼見到他們出得院去,我們自能擺脫幹係,不落痕跡。”淩昊天點了點頭。


雙梅過去扶戚繼光躺在榻上,柔聲道:“這位公爺,恕賤妾鄙陋無禮,竟尚未請問恩公高姓大名。”戚繼光原本驚於她的豔色,這時見她對著自己說話,語音溫軟,吐氣如蘭,隻覺全身酥麻,心跳加快,傻了一陣,才支支吾吾地道:“俺姓戚,名繼光,那個……那個字符敬。”


雙梅微笑道:“原來是戚公爺。賤婢誤傷了公爺,請公爺大人大量,原諒則個。”戚繼光道:“不要緊,不要緊,你……你不用道歉。”


雙梅溫柔一笑,在他榻前坐下,伸出纖纖素手,替他按摩身上各處穴道,助他去毒,口中說道:“恩公體格健壯,功力深厚,略略休息一下,便能好起來的。快放鬆了身子,讓妾身替您揉揉。”她十指揉捏得恰到好處,戚繼光隻覺通體舒泰,他這輩子何曾享受過這等溫柔滋味,一張臉漲得通紅,呼吸加快,得要盡力壓抑,才不致喘息出聲。


淩昊天眼見戚繼光神魂顛倒的模樣,忍不住微笑,心想:“百花門人勾魂攝魄的手段,天下隻怕沒有幾個男子能抵受得了,也難怪戚大哥心動神馳了。”轉念一想,便明白了雙梅的用心:“這兩位姑娘行事精細隱秘,這回在我二人麵前泄漏了身分,她們知道我會守口如瓶,對戚大哥卻不免有些不放心。她們既不能殺他滅口,自得使些手段攏絡他,讓他為百花門保守秘密。”


他想到此處,開口道:“雙梅姑娘,這位戚兄是在下的好朋友,對我曾有救命之恩,為人慷慨重義,實是不可多得的豪傑。”雙梅抬眼一笑,說道:“淩三公子的朋友,便是我們的朋友了。”淩昊天知她玲瓏剔透,已然明白自己的意思,如此回答便表示她不會加害戚繼光,便放下了心。他轉頭見戚繼光臉上紅得厲害,說道:“戚兄,這兩個惡賊的首級,你或可向兩位姑娘請討,帶回山東歸案。”戚繼光回過神來,說道:“是,是。兩位姑娘,俺從山東一路追捕這兩個賊子,不知你們可能將首級給俺帶回去麼?”


雙梅道:“一賊本是戚大爺所殺,何須相問?我們原本想用這兩個首級祭告所有被害女子,戚大爺既然有求,自當奉上。”

我是獅子我是王 發表於 2018-4-10 12:59

第一百一十一章 江邊新識



淩昊天向二女說起路小佳之事,雙梅和鬱金香都甚是憐憫,雙梅道:“淩三公子,我門內收留了許多身世可憐、遭人欺淩的女子,路姑娘若投身無處,本門定當好生照料於她。”淩昊天起身行禮道:“素聞百花門人互相照顧扶持,親勝姊妹。兩位若能善待路姑娘,在下感激不盡。”雙梅道:“我百花門的宗旨,便是以救助天下孤苦無依女子為心,行俠義天理之舉。淩三公子何用相謝?”


鬱金香道:“倒是戚大爺帶著這兩個首級回去,就怕修羅會的人會來搶奪報仇,另生風波。”雙梅道:“不如我們一同去衢州拜訪路姑娘,再送戚大爺回山東歸案。”


戚繼光不願麻煩二女,二女卻堅持要護送一程。次日清晨,一行人便攜了兩個首級離開杭州,回到衢州。雙梅和鬱金香找了當地的百花門人一同去探望路姑娘,提起邀她加入百花門之意。路小佳甚是感激,當下決定捐出路府供百花門使用,成為百花門在浙省的據點。她自己仍舊住在家裏侍奉老父,暗中幫助百花門鏟惡除奸,接濟孤苦。


淩昊天見路小佳有了寄托,才放下了心。他想戚繼光北上有雙梅和鬱金香護送,定然出不了差錯,也不用自己掛心,便決定與戚繼光作別。戚繼光甚是不舍,說道:“我和淩兄弟極為投緣,但盼日後還有機緣相見。俺明春便將赴鄉間武舉,若能中了,當向淩兄弟拜謝指點武藝之德。淩兄何時有空,定要來山東舍下作客,我兄弟好多聚聚。”淩昊天答應了,與戚繼光灑淚作別。


※※※


淩昊天送走了戚繼光和二女,又獨自在江湖上流浪。他想起路小佳受辱及自己與丐幫鬧翻的前後,情緒低沉,鬱悶難遣,信步來到江邊上。這時已近初秋,朔風撲麵,寒意侵人,他身上錢已用光,隻能坐在江邊露天而眠。正寂寞無聊時,忽然聽得不遠處傳來一陣歡暢的笑聲,他轉頭看去,卻見十多丈外的江岸邊上有座小木屋,窗中透出光線,屋中傳出笑語之聲,聽來是一男一女。不多時,空氣中飄來一陣酒肉香味,似乎便是從那木屋中傳來的。他想起和丐幫眾人圍坐喝酒吃肉的熱鬧情景,心下不由得傷感,這時天地淒愴,秋意蕭颯,他真想躲進那木屋裏,就算吃不到東西,能感受到些許溫暖的人氣也是好的。


正想時,忽聽身後一人道:“你餓不餓?”淩昊天一驚回頭,卻見身後站著一個瘦瘦小小的少年,似乎隻有十五六歲,衣衫看來甚是單薄,細看下才知他穿得竟是上好的銀狐輕裘。那少年悄沒聲息地來到他的身後,不知是天生腳步輕盈,還是身負上乘輕功。他臉上笑嘻嘻的,伸手拉起淩昊天,笑道:“我餓壞啦,咱們一起去討頓吃的!”挽著他便向那木屋走去。



那木屋外麵十分破敗,屋內也甚是簡陋,就是一間通房,正中架著一個大火爐,爐上燒著一鍋白菜牛肉,水霧蒙蒙。鍋旁坐著一個少年和一個少女,那少年約莫十七八歲,身形高大,英氣勃勃,手中拿著一柄小刀,正雕刻一塊木頭。那少女也是十六七歲年紀,雙目黑亮,身上披著一件青色外袍,正拿著木勺子攪拌鍋中食物。她聽到門響,並不回頭,口中說道:“是阿丹麼?你來遲了。”瘦小少年笑道:“我見到這位朋友坐在外麵喝西北風,請他一塊來吃點東西。”


那少女轉過頭來望向淩昊天,展顏一笑,笑容又是甜美,又是調皮,說道:“不喝西北風,卻來這兒打秋風麼?歡迎歡迎。外麵凍得要命,快進來坐啊。這位大哥怎樣稱呼?”淩昊天道:“我叫小三兒。”那少女一笑,說道:“我是阿韻。”指著那火旁的高大少年道:“這是我大哥雲小子,人雲亦雲的雲。”指著瘦小少年道:“那是我小弟阿丹。”


便在此時,木門開處,一個少女走了進來,看來更加年幼,隻有十三四歲,圓圓的臉蛋,細細的眼睛,板著臉全無笑容,嚴肅中卻帶著幾分天真可笑。阿韻道:“容容,這位是小三哥,你快來招呼。”容容走進屋來,向淩昊天點了點頭,一言不發,神態冷漠,走過去在雲小子身邊坐下,目不轉睛地看著他手中的雕刻。


阿韻和阿丹就沒這麼安靜了,阿丹咭咭呱呱地說起剛才街上看到的熱鬧事:賣牛肉的老王如何被人騙了錢,趕車的小虎如何被多賞了兩文銀子,張媒婆如何被新郎新娘追打得滿街跑。阿韻一邊煮食,一邊格格而笑,忽然說道:“聽說淫僧武如香在屯溪忽然失蹤了,也不知是怎地?”阿丹笑道:“不隻他哩,那摧花手梁剛也消失無蹤了。這些壞人啊,就該像這樣沒事就失蹤一兩個、兩三個,天下不就太平了麼?”


淩昊天見這四個少年少女年紀不大,舉止談吐卻不似常人,心中暗自納悶。過不多時,阿韻便叫大家來吃飯。淩昊天肚子餓得很了,接過一碗白飯牛肉,便大口吃了起來。阿韻那鍋白菜牛肉雖像是隨便煮的,竟是絕佳美味,淩昊天一口氣吃了三大碗白飯,隻覺身上暖呼呼的極為舒服。雲小子飯量也大,隻默不作聲地吃;容容吃了半碗便停下了,她坐在雲小子和阿丹中間,吃完後便輪流替兩個少年添飯夾菜,極為細心。阿韻和阿丹卻邊吃邊說,兩張嘴巴像是停不下來,阿丹說到有趣處,大家都笑得停下筷子,捧腹滾倒在地。阿韻坐在淩昊天旁邊,雖說話嘻笑不絕,仍不失殷勤周到,連連招呼著替淩昊天夾菜。


淩昊天和四人閑閑攀談起來,卻越發覺得奇怪。這四人對他們的來曆絕口不提,武林中事似乎知道得不少,世俗中的雜物瑣事卻好像全然不知,芝麻蒜皮的街坊小事也說得津津有味。阿韻的俏皮愛笑和容容的不苟言笑恰成對比;雲小子的高大安靜和阿丹的瘦小機靈更是全然相反。這四人性格雖異,默契卻似乎極佳,像是從小一起長大的,若說是兄妹,卻又不像。


吃過了飯,阿韻和容容拿出幾張毯子,讓大家就地睡下,替淩昊天也鋪了一席。淩昊天睡在角落,感受到火爐傳來的暖意,耳中聽得阿韻和容容兩個姑娘低聲談論胭脂花粉的價錢,坐在火旁的雲小子手中小刀刻上木頭的細微聲響,和阿丹沉緩的鼾聲,心中感到一陣平安舒適,竟是他離開虎山後第一次感覺到家的溫暖。他想著往事心事,想著寶安,慢慢闔眼睡著了。

我是獅子我是王 發表於 2018-4-10 13:00

第一百一十二章 風中四奇


如此過了七八日,淩昊天和四個少年在木屋中共住,不自覺中對這四人越來越感親厚喜愛。這日他去看雲小子的雕刻,發現他刻的是一套樂器;有琴、瑟、古箏、洞簫、直笛、琵琶、揚琴、胡琴,每樣都有一個宮裝女子抱持吹奏,動作逼真,表情生動,彷佛小人真的在演奏一般。有時淩昊天一整日便坐在雲小子身邊看他雕刻,看得出神。阿丹偶爾跟淩昊天一起坐在江邊聊天,他口齒伶俐,常將淩昊天逗得捧腹不已。容容雖寡言冷麵,卻總知道別人需要甚麼,往往在不言中替別人將一切打點停當,讓人覺得分外舒服妥貼。阿韻年紀雖較容容大,相較之下卻粗疏得多,但她的言笑晏晏總能令淩昊天想起在家裏時那些無憂無慮的日子。四個少年偶爾結伴出門去,大半日或一整日才回來,他們沒說去做甚麼,淩昊天也不多問。


到了第十日的晚上,淩昊天坐在屋角練無無功,忽聽屋外腳步聲響,一群人快步來到屋外,聽腳步聲都是會武的。淩昊天才一察覺,四個少年男女也都警覺,雲小子起身走到門口,沉聲道:“是黃山派的朋友麼?”


門外一個低沉的聲音喝道:“誰是你的朋友?快將七殺碑譜還來!”阿丹倚在窗口,見窗外閃著五點磷光,笑道:“咦,白骨派的人也到啦。不錯,你們的人肉耙是我拿走的,你們來找我也沒用,那耙早被我大哥毀啦。”


屋側一個尖銳的聲音罵道:“賊小子,竟敢偷竊毀壞我鎮派之寶!納命來!”阿丹尚未答話,容容已一躍出門,冷冷地道:“你用人肉耙傷了多少無辜人命,今日你們自己送上門來最好,省得我們到處去追殺。”話聲未畢,人已欺上前,但聽五聲慘叫,白骨派的人竟已全數斃命。容容走回屋內,臉上仍是毫無表情。


淩昊天不料這小女孩出手如此狠辣,一瞬間便要了五條性命,暗暗咋舌。門外黃山派眾人已大聲鼓噪起來,一起衝向門口。雲小子緩緩走出門外站定,開口喝道:“天不仁兮風雷變,地不仁兮萬物滅。天地予我悲憤怒,殺殺殺殺殺殺殺!”


他這一喝中蘊含著極猛烈的內勁,那第七個殺字出口,門外霎時靜了下來,接著砰砰連響,卻是黃山派眾人紛紛摔倒在地,隻有為首那人還撐著沒有跌倒,口中喃喃道:“七殺碑,七殺一出天地毀……”手撫胸口,嘔出一大口鮮血,緩緩轉身,拖著腳步慢慢消失在黑暗中。


淩昊天並不驚奇四人打退來敵,也不驚奇容容的出手狠辣和雲小子的內力深厚,奇的是自己竟全然看不出他們的武功家數。他家學淵博,不但熟知正派武功,對各種奇門武功也頗有涉獵,豈知他不但看不出容容殺人的手法,連雲小子的內力家數也瞧不準。


卻見雲小子和阿丹走出門外,將白骨派死者的屍體扔入江水。二人回進屋內時,便似剛去砍柴搬米一般若無其事,阿丹皺著鼻子搓手道:“好冷,好冷!”四人一句話也沒有多說,各自躺下睡了。淩昊天心中雖驚異,卻也沒有出口詢問。


次日晚間又有人來,卻是崆峒派和血旗幫。崆峒派說四人偷了他們的神蠱甕,血旗幫則來討回千血旗。雲小子出手殺了血旗幫的人,阿韻挫敗崆峒弟子,讓他們退去。此後每晚都有兩三個門派幫會找上門來追討失物,若是作惡多端的幫會,四人便下辣手殺死;若是惡不太深的幫會,便打傷幾人放走。淩昊天每晚都有好戲可看,如此七日,總共來了十八個幫派,他心想:“他們偷的東西可真不少。”卻始終猜不出四人的武功來曆。


這日晚間又有人走近木屋,來人隻有三個,從腳步聽來竟都是高手。阿丹啊了一聲,驚道:“大哥,莫非……莫非是他們?”阿韻搖頭道:“他們怎會找到這裏?”雲小子搶到門口,喝道:“來人報名!”


門外一人慢吞吞地道:“銀瓶山莊鬆柏梅三友到訪,四個小鬼快出來領死吧。”



容容驚呼一聲,叫道:“是他們!”雲小子叫道:“我擋一陣,你們快逃!”話聲未了,人已搶出門外,和一人交起手來。其餘三人哪裏肯獨自逃生,也跟著躍出屋外,身法奇快,向門外三人攻去。


淩昊天早已來到門口,月光下卻見來敵三人都是白發蒼蒼的老人,其中一個是個老婦。三老出手既快且重,四個少年顯然不敵。淩昊天正要躍出相助,忽聽阿韻尖叫道:“容容!”那老婦已扣住了容容的手腕,陡然退出十多丈,冷笑道:“一命換一命!”另兩個老者也倏然後退,來到老婦身旁,三老快步離去。


雲小子搶上攔截,兩個老者一齊回身出掌向他打去,雲小子一驚,隻能硬接下來,向後連退數步,仰天跌倒。三老嘿的一聲冷笑,遠遠地去了。


阿丹搶上扶起雲小子,叫道:“大哥!”淩昊天奔上前搭他脈搏,知他隻是一時閉住了氣,並未受重傷,便道:“不礙事。”俯身將他抱入屋內,伸掌在他胸腹間按摩,助他順氣。阿韻臉色蒼白,淚水在眼眶裏滾動,急道:“容容被他們捉去了,雲哥又受了傷,可怎麼辦?”


阿丹苦著臉,搖頭道:“誰料得到他們會找到此處?唉,要救容容的命,除非去銀瓶山莊麵見蕭大小姐,向她求懇。但是……唉,世上哪有人能見得到她的麵?”


淩昊天忽然轉過頭來,說道:“你們究竟是甚麼人?”阿韻和阿丹立時閉上了嘴。此時雲小子已醒轉過來,低聲喘息,向淩昊天道:“多謝相救。”他抬頭望向阿韻和阿丹,緩緩搖了搖頭,說道:“事情竟會變成這樣,我們都是始料不及。小三兒,我們不該再瞞你了,我就是風雲。”


淩昊天啊了一聲,脫口道:“風雲?原來是你們!”雲小子點點頭,指著阿丹道:“他是風采,阿韻是風韻,容容是風情。”淩昊天恍然道:“妙手風采!那天偷走明眼神的天風令的,就是你了!”阿丹點了點頭。


雲小子緩緩說道:“我們本也無意瞞你。小三兒,我們風雲、風韻、風采、風情四個,乃是天風堡風老太爺的關門弟子,合稱‘風中四奇’。我們並不姓風,風雲、風采這些名字,都是師父幫我們取的入門化名。我姓劉,單名一個雲字,人人都叫我雲小子。阿丹是妙手采丹,阿韻是俏妞李韻,容容是冷麵容情。”


淩昊天點頭道:“那天出手保護天長狐狸的,就是你們四個了。”


劉雲道:“不錯。”李韻道:“我們早先已見過你幾次,你在路家時,我們也在那兒。後來我們去追天長狐狸,修羅會竟趁機傷了路姑娘,我們心中都很覺過意不去。”采丹道:“後來我們見你盡心照顧路姑娘,都覺得你心地忒好。又聽說你為此和丐幫鬧翻了,猜想你心裏定然不好過,才邀你來此。”李韻歎息道:“我們對你絕無惡意。唉,隻沒想到那三個老頭會找上門來!”

我是獅子我是王 發表於 2018-4-10 13:01

第一百一十三章 止客莊外


淩昊天問道:“剛才那三人為甚麼要抓走容情?”李韻和采丹正要開口,劉雲卻阻止道:“這是我們自己的恩怨,不敢以此相煩閣下。”淩昊天知道他們不願將自己卷入紛爭,大聲道:“你們若當我是朋友,便知道我絕不會袖手旁觀。你們當我小三兒是甚麼人了?”


劉雲和李韻、采丹互相望望,李韻歎了口氣,說道:“小三兒,我們當你是朋友,卻不願你為我們去冒險。此事原不足為外人道,你既問起,我便跟你說了也吧。事情是這樣的。我們天風堡和銀瓶山莊乃是世仇,傳到先師的獨子風老爺時,雙方仇恨更深。不久前先師的獨孫風平少爺又去招惹了銀瓶山莊的主人,銀瓶山莊大舉來攻,將風少爺困住;我們和幾位師兄師姊趕去救出風少爺,與銀瓶山莊的人大打出手,將他們的人打死打傷了好些。剛才那三人便是銀瓶山莊中的高手,他們對我等出手,自是想挾持容情向天風堡報仇了。”


淩昊天微微點頭,望向采丹,說道:“你剛才說,要去銀瓶山莊麵見蕭大小姐,向她求懇,才有希望救出容情,那是怎麼回事?”李韻向采丹瞪了一眼,埋怨道:“你便是口沒遮攔。”采丹漲紅了臉,說道:“我又不是故意的。”李韻不去理他,轉向淩昊天道:“蕭大小姐是銀瓶山莊的少主人。她性子仁善,最不喜濫殺無辜。容情還是個小女孩兒,我們若去向她求懇,她多半會饒過容情一命的。”


淩昊天沉吟道:“你們四處去偷那些事物,和此事有關麼?”


劉雲搖頭道:“無關。我們是受師父遺命出來辦事。”淩昊天問道:“你們偷那些東西做甚麼?”采丹道:“我們出手偷的,都是武林中陰毒下賤的武功兵器,如人肉耙、陰屍爪、絕戶槍法等,我們已將之毀掉。”


淩昊天道:“七殺碑譜流傳已久,向來是黃山之寶,怎能算是陰毒武功?”劉雲道:“這功夫太過狠霸,傷人傷己。放眼今日黃山,誰有資格學用這七殺碑譜?”


淩昊天默然,這四個少年口氣狂妄,身手確也著實不凡。他數日來眼看四人對付各門派,手段雖狠辣,卻不失光明,懲誅惡徒也甚是公正,便點了點頭,又問道:“那天風令究竟是甚麼?”李韻道:“天風令是先師送給恩人的信物。他老人家遺令,誰持有天風令,天風老人的弟子就得盡力保護。”


淩昊天道:“我還道這隻是傳說,原來竟是真的麼?”采丹道:“是的。天風令一直在天風堡中,後來不知如何流傳到江湖上。這天風令上寫了:‘持此令者,天風齊護’。我們風中四奇是天風門人,見到持令之人,自當出手相護。”劉雲道:“丐幫人多勢眾,並不需要這令;路岩心懷陰謀,不配持有這令。我們因此出手偷回奪回。”


淩昊天回想前事,路岩心急保住天風令,竟是想要依靠這四個小娃子保護,不由得微微一哂。李韻見到他的臉色,猜知他在想甚麼,說道:“其實我們是小風中四奇,老一輩的風中四奇已經退隱了,因此才由我們出手。”


淩昊天奇道:“老一輩的風中四奇?那是甚麼人?”


劉雲道:“那是先師壯年時收的弟子,叫做風影、風葉、風骨、風姿。”李韻接口道:“風影和風葉兩位輕功絕佳,曾為虎俠和龍幫辦事,你或許聽說過。”淩昊天恍然大悟,拍手道:“原來飛影和落葉是天風老人的弟子!娘總說飛影落葉兩位輕功絕佳,連她自己都不定比得上。他兩位跟隨虎俠日久,我娘隻道他們的武功是虎俠所傳,原來另有師承。”劉雲點了點頭,說道:“正是如此。本門和虎山也是有些淵源的。”



淩昊天站起身來,說道:“去救回容情的事,我義不容辭。你們快告訴我,如何才能上得銀瓶山莊,見到蕭大小姐?”


劉雲、李韻、采丹臉上都露出喜色,一起向他下拜,說道:“出手相救之德,風中四奇沒齒難忘。”


四人次晨便離開木屋,向東南趕去,不一日來到天目山腳。采丹道:“天風山和天目山原是同一山脈中的不同山峰。銀瓶山莊也在天風山裏,離天風堡距離甚近,但中間隔了一個深穀,繞穀行去,須兩日路程才到。”當下領著淩昊天往銀瓶山莊所在的鳴泉峰行去。來到峰腳,卻見平地上起了一間占地數十頃的莊子,氣勢雄偉,門前熙熙攘攘的擠滿了人。淩昊天在這幽靜偏遠的山裏陡然見到這般熱鬧景象,不由得一怔。


采丹低聲道:“這些人都是慕蕭大小姐之名而來的。自從蕭大小姐三年前去峨嵋金頂上香許願,露過一次麵後,江湖上立時將她的美名傳得沸沸揚揚,公認為天下第一美女。此後爭著來一睹芳容、妄想博得青睞的子弟多如過江之鯽。銀瓶山莊為了擋住這些不速之客,才在此建了這座‘止客莊’。”


李韻接口道:“銀瓶山莊的人對他們大小姐尊重維護得如天宮公主一般,誰要上峰去,必得有很大的本事才成。聽說他們設了不少關卡,測試來人的武功人品才德,通不過一關,便會被攔阻下來。因此江湖上都說:要見蕭大小姐一麵,直比登天還難。”劉雲道:“小三兒,我們自知無望,隻能請你勉為其難,試著上峰去。”


淩昊天點了點頭,問道:“他們設了些甚麼關卡?”采丹道:“我們和銀瓶山莊雖是仇家,畢竟是比鄰,多少聽聞一些。這樣吧,我扮作你的書僮跟你一塊去,路上也好幫你出點主意。”李韻道:“我們要救容容的事萬分機密,若被銀瓶山莊的人知道了,定會立時將你趕下山去,容容也不免有生命危險。為免他們起疑,請你聲稱是因仰慕蕭大小姐,才想來一睹她芳容的,一路上隻管過關,旁事莫涉。關於容容的事,隻可在麵見蕭大小姐後才說出。”


四人當下商量了一陣,采丹便扮成書僮模樣,跟著淩昊天來到止客莊外。劉雲和李韻不得進入,便在山腳與二人告別,祝他們能順利上峰。


淩昊天和采丹才走入莊門,便見一個身穿葛色長袍的家人坐在門旁的紅木大掌櫃桌後,頭都不抬,沒好氣地道:“來人報名!”


采丹趨前道:“管家老爺您老安好。這位是我家淩三公子。”


那家人瞪眼道:“我要你報名,便好好報上名來。我才不管你是張家二公子還是李家五公子。來人報名!”采丹隻得賠笑道:“我家公子姓淩,名昊天。昊天罔極的昊天。”


那家人點了點頭,在一本簿子裏寫下“淩昊天”三個字,便擺手道:“進去廳裏坐下,等人來叫你,便去赴試。”

我是獅子我是王 發表於 2018-4-10 13:01

第一百一十四章 英俊雲集



淩昊天見他高傲無禮,微感惱怒,采丹拉拉他的衣袖,使眼色要他莫惱,兩人便一齊走入廳中。卻見廳上站站坐坐總有二十來個青年,個個打扮得十分體麵,顧盼自得。淩昊天在虎山長大,雖也曾遊走江湖,卻並未會見過少一輩的俠士,隻能從服色看出有些是江南武林世家子弟,有些是天龍劍派、峨嵋派的弟子,還有一個是點蒼派弟子。眾青年和各自的同門隨從圍坐一處,對其他人並不招呼,更不理睬。


采丹倒是十分博聞,在淩昊天耳邊道:“那邊兩個身材高挑、麵目清秀、衣著華貴的,便是廬山孟老英雄的兒子,孟玉樹、孟臨風兄弟,以家傳八卦遊身掌稱雄江西。他孟家富霸一方,難怪這兩兄弟周身錦緞。那個頭戴書生巾,身穿白衣的是山西天龍劍派的少主石珽,聽說他劍術已得天龍主人的真傳,威震山西。啊,那邊獨自一個人站著,滿臉傲色的,想必是點蒼小劍客張潔,離囂觀主許飛的得意弟子。西廂裏一大群人簇擁著的,定是峨嵋派的柳少卿。他原是峨嵋山腳的世家子弟,因他資質特佳,被峨嵋正印大師看中,收為關門徒弟,盡得真傳。”接著又指指點點地數了七八個人。


淩昊天忽道:“阿丹,我現在才知道李韻和容情有多麼好命。”采丹一愕,奇道:“怎麼說?”淩昊天道:“你是個天生的月下老,識得這許多漂亮的公子哥兒,人人的身家底細都一清二楚,李韻和容情何愁找不到如意郎君?”


采丹臉上一紅,笑道:“你別將這話說給容容聽,她可要惱呢。在她眼中,這些人哪裏及得上咱雲小子大哥?阿韻和容容她們才看不上他們呢。”淩昊天一笑,說道:“也及不上你。”


采丹笑而不答,轉開話題,說道:“公子,你瞧這兒的字畫挺不錯的。”說著拉著淩昊天穿過大廳,觀看牆上的字畫。淩昊天笑道:“喲,你倒風雅得很,懂得看字畫。”采丹笑道:“這是甚麼地方,就不風雅,也得裝著風雅一些。你瞧人人都一本正經的樣子,咱們可不能輸給別人了。”


兩人談笑無忌,旁若無人。廳中眾青年都對淩昊天側目而視,有的看他衣著樸素寒傖,露出譏笑之色;有的看他舉止粗率無忌,露出嫌惡之意。淩昊天也不理會,徑自負手在廳內走了一圈。


采丹低聲道:“公子瞧出了麼?這兒的字畫都是宋人的作品。”淩昊天點了點頭。采丹指著一幅山水畫道:“你看這幅少了簽題。你說該題甚麼字好?”淩昊天隨口道:“這畫的是三峽,就題‘三峽初晴’好了。”采丹笑道:“不如‘清榮峻茂’四字。”淩昊天向他望了一眼,說道:“沒想到你這小子肚裏還有幾分墨水。”采丹吐舌道:“小時候師父教我們讀了好些書,現今都快忘光啦。”淩昊天幼年時曾隨文風流讀了不少詩書雜文,他聰明強記,過目不忘,此時將幼時讀過的詩文重又記憶起來,與采丹談得甚是興起。


二人談論了一陣,門口那家人啪地一聲闔上了簿子,朗聲道:“好,一共二十七位貴客,都到齊了,這就開始罷!”手指著通往後廳的屏風,說道:“本莊特產的天目龍井,入口芳香,清淡味醇,別處絕不得見,小姐特請各位少爺入內品嚐。請各位依序通過屏風,至後廳稍坐奉茶。”


一個矮小的青年當先站起,向著屏風闖去。眾人心中都想:“這屏風後定有古怪,先讓這莽撞的家夥去闖闖看。”卻見那青年大步走到屏風之後,忽地悶哼一聲,身子竟從屏風上飛了出來,飛出兩三丈才砰一聲摔在地下,跌得鼻青眼腫,動也不動。眾人都上前圍著他看,指指點點,卻無人去相扶。淩昊天上前扶起他,見他身上竟有七處穴道被點,不由得暗暗驚訝:“他去屏風後不過一瞬間,出手的人竟點了他這麼多處穴道!”當下替他解開穴道,知道點穴者內力甚強,顯是高手。那青年站起身來,滿臉通紅,向淩昊天點頭稱謝,頭也不回地出莊去了。



餘下眾人互相望望,都不敢貿然上前。忽聽一聲冷笑,一個灰衣少年躍眾而出,正是點蒼小劍客張潔。他轉過了屏風,眾人隻聽得七八下刀劍相交聲,便聽他朗聲道:“前輩承讓。”走進後廳。


眾青年見有人過關成功,膽子都大了起來,接著又有三四人走向屏風。眾人陸續走去,二十多個青年竟有十多個被打了出來。淩昊天等眾人差不多都走完了,才緩步走向屏風。卻見屏風後坐著一個臉色枯黃的小老頭,他抬頭望了淩昊天一眼,便道:“你解得開我點的穴道,身手不凡,請入廳。”淩昊天一拱手,走進後廳。


卻見後廳裏隻有七個青年猶在,除了張潔之外,還有石珽、柳少卿、孟家兄弟和另兩個青年,采丹認出一個是六合拳的少掌門姓李,一個是連環刀門的大弟子姓蔣。在後廳接待的是個葛袍老者,神態比先前在門口那家人恭謹得多,向眾青年道:“八位公子請隨意用茶點。”各人坐下喝了茶,葛袍老者便請眾人上樓。


樓上竟是別有天地,四麵開闊,放眼望出去便是一片蒼鬱的青山,一道清澈的溪水蜿蜒流過樓前。樓頂飛簷青瓦,甚有氣勢;樓內窗明幾淨,各種事物都布置得極為精致素潔。眾青年見到樓上的景象,都讚歎不已。


淩昊天信步來到東首,見一道樓梯通到樓上,顯然這樓還有再上一層。他抬頭望去,卻見一道懸空飛橋從樓上掛出,向東指去,直連接到對麵的峭壁之上,足有數十丈之遙,通體都是木造,狀似輕盈,實則穩固。淩昊天不由得心生讚歎:“這飛橋構造之巧妙,形態之壯美,實為世間難見奇觀。銀瓶山莊的主人可不是簡單的人物。”


正想時,葛袍老者朗聲道:“各位公子,待我引諸位見過敝莊葉士奇葉老師。”眾人回過頭去,卻見一個穿著儒服的中年文士站在廊口,向眾人拱手為禮,執禮甚恭。眾人都未聽過葉士奇的名頭,但想來定是銀瓶山莊中的要緊人物,不好輕慢了,便都恭敬回禮。


葛袍老者道:“葉老師是小姐丹青之藝的啟蒙老師,受小姐之托,想來向各位請教一二。”眾人心中都想:“這又是一個出題人了。”

我是獅子我是王 發表於 2018-4-10 14:12

第一百一十五章 第一道題


那葉老師一擺手,說道:“各位公子請隨我來。”引眾人走到西首,卻見廊上掛了十多幅畫,有山水風景,也有花鳥人物。葉老師道:“這幾幅畫都出自小姐的手筆。小姐有請各位貴客品評指點,挑擇貴客最喜愛的一幅,在畫上題字及古人詩文一段,以資留念。”


眾人心想:“這是要考察我等的文才了。”


張潔走上前瀏覽諸畫,指著一幅將軍舞劍圖道:“這幅最有氣勢!”伸手將畫摘下,平放桌上,提筆寫了“劍客行”三個草書大字,其後又寫下李白的劍客行詩句,字字龍飛鳳舞,神采飛揚。他放下筆,一旁的僕人待墨幹了,又將畫掛回。張潔徑自走開,眺望風景,更不理會餘人。葉老師向那畫望了幾眼,臉上並無表情,也不知讚許與否。


其餘眾青年議論紛紛,考慮該要選哪一幅畫來題字。天龍少主石珽忽然大步上前,摘下一幅宮裝美女圖,提筆寫了“大美人”三個字,筆粗墨濃,占了畫的所有空白部分,再無空處可以題寫詩句。旁觀眾人見了都不禁失笑,石珽身邊幾個像是他師伯師叔的都皺起眉頭,連聲唉歎,想阻止已來不及,有的趨前想問葉老師可否重選,有的望著那畫籌思能否修改,有的狠狠向石珽瞪去。石珽卻似毫不放在心上,笑道:“蕭大小姐畫美女,大美人畫小美人,自該題‘大美人’三字了。”葉老師站在一旁看著,仍舊沒有說話。


采丹忽然拉拉淩昊天的衣袖,說道:“少爺,你看第三幅如何?”淩昊天轉頭望去,見第三幅畫得正是三峽風景,意境構圖都和在外廳見到的三峽圖十分相近,但筆跡秀麗,用色淡雅宜人,顯是出於女子手筆。他回頭向采丹看了一眼,見他微微點頭,便上前選了那幅三峽山水圖,提筆在上寫道:“山水有靈,亦當驚知己於千古矣!”見畫的上方留了很多空白,又題小字引酈道元《水經注.江水注》雲:“春冬之時,則素湍綠潭,回清倒影。絕巘多生怪柏,懸泉瀑布,飛漱其間,清榮峻茂,良多趣味。每至晴出霜旦,林寒澗肅,常有高猿長嘯,屬引淒異,空穀傳響,哀轉久絕。其迭崿秀峰,奇構異形,固難以辭敘。林木蕭森,離離蔚蔚,乃在霞氣之表,仰矚俯映,彌習彌佳。流連信宿,不覺忘返。”


葉老師看他寫完,忽然問道:“請問淩公子的書法,是向哪位名家學得?”淩昊天道:“我是從家父所學。”葉老師便沒有再問。接著柳少卿和六合拳李少主也題了字,那連環刀門的大弟子顯然不會寫字,不願自暴其短,便告辭出去了。剩下孟家兄弟仍在畫前踟躕,不知該選哪一幅畫,題甚麼字。兄弟倆指指點點,瑣瑣交談,額頭冒汗,卻總談不出個頭緒。張潔在旁冷眼相看,冷笑道:“兩位要等到日落西山,才會有靈感麼?”


淩昊天看著剩下幾幅畫,心中早想好了七八個適當的題字,見孟家倆兄弟焦急彷徨的模樣,便趁葉老師走開時,走上前攬著孟玉樹的肩膀,暗指一幅畫道:“孟大哥,你瞧這雪景圖如何?”孟玉樹隨口道:“很好,嗯,很好。”


那雪景圖中白雪紛飛,幾座小屋浮現在白雪掩映間,一個身披雪衣的老人手持拐杖,走在鋪滿白雪的小道之上。淩昊天道:“依我瞧,劉長卿的‘逢雪宿芙蓉山主人’可以使得。”孟玉樹臉現難色,說道:“甚麼芙蓉山主人?”淩昊天便示意他取下畫來,說道:“我念你寫。”孟玉樹接過筆,淩昊天低聲念出唐人劉長卿的五絕:“日暮蒼山遠,天寒白屋貧。柴門聞犬吠,風雪夜歸人。”孟玉樹大喜,依言在畫上寫下詩句,又落款曰:“廬山孟大題於止客莊小樓。”



淩昊天暗暗歎息:“蕭大小姐要你題字,是想知道你懂不懂她畫中的意境。你加上自己的名號和題字處,那還有甚麼意味?蕭大小姐又怎會再懸掛這畫?”


弟弟孟臨風見哥哥題了字,又喜又急,忙搶到淩昊天身旁,請他指點。淩昊天見葉老師走了回來,不好意思當著他麵作弊,說道:“孟二公子文才敏捷,定有妙思佳句。”孟臨風纏著他不放,不斷拱手作揖,低聲求教。


柳少卿忽然冷笑一聲,說道:“文才上須人代擬,武功上須人代打,莫非閣下要見蕭大小姐時,也須請人代見麼?”孟臨風臉上一紅。葉老師開口淡淡地道:“孟二少爺選不出最中意的畫,那也不要緊。請孟二少爺回樓下休息,茶點伺候。”


孟臨風知道自己終究不能合格,怏怏下樓去,臨走前還對淩昊天瞪了一眼,怪他不肯相助。淩昊天見這少爺鄙陋無禮,也不放在心上。


葉老師見大家都題了字,負手在畫前走過,每幅都細細看了,忽然摘下六合拳少主題字的畫,說道:“小姐願將此畫贈給題字人。李少主,請取去此畫,樓下稍坐奉茶。”


李少主嘿了一聲,伸手接過了畫,向葉老師一拱手,大步下樓而去,也不留下喝茶,徑自出莊去了。


葉老師又看了一陣,才轉過身來,說道:“五位公子請上樓。”


眾人知道自己的題字過了關,都舉步上樓。天龍石珽卻指著自己那“大美人”三字叫了起來:“我這麼也成?你要我也上樓?”葉老師道:“正是。閣下雖是戲寫,但筆力渾厚,架構嚴謹,不可多得。”石珽愁眉苦臉,搖頭歎息。他身後的師叔伯們喜上眉梢,前推後擁地將他拉上樓去了。淩昊天心想:“這石珽顯然無心去見蕭大小姐,卻是身不由己。葉老師眼光不錯,他雖是胡亂寫字,卻頗有章法,底子裏確是有文才的。”他卻不知石珽正是因為苦戀文綽約,才對求見蕭大小姐毫無興趣。若非他父母嚴辭命令,師叔伯強力逼迫,他是怎也不會想要涉足銀瓶山莊的。


不多時,張潔、柳少卿、孟玉樹和眾跟隨都已來到樓上,石珽也被天龍門人簇擁著上得樓來。淩昊天最後走上階梯,卻見樓上氣勢更加不凡,那道懸空飛橋延伸出去,好似一條蛟龍般直竄對岸岩壁。葛衣老者指著對麵的懸崖道:“銀瓶山莊便在懸崖之上。各位文才武功都有過人之能,便請過橋上峰,銀瓶山莊謹備盛筵相候。”

我是獅子我是王 發表於 2018-4-10 14:13

第一百一十六章 第二道題



眾人眼見這橋懸空而窄,若一失足,便會跌入其下的深淵,不免粉身碎骨。這飛橋實是高絕險絕,世間少見,擺明是要試探各人的輕功造詣。


第一個上前的仍是點蒼小劍客張潔。他飛身上了懸空橋,快步向對岸走去。卻見那橋在風中左右擺蕩,他每走一步便上下震動,直比走繩索還要不易。張潔乃是點蒼高弟,輕功自是不凡,但見他身輕如燕,灰衣飄飄,雙手在扶手欄杆上借了兩次力,便安然到了對岸。但見那橋並未接上崖頂,卻是接到半山腰的一座小亭;要上峰去還得攀爬岩壁而上。那岩壁陡峭如削,怪石嶙峋,險惡已極,離懸崖總有二十多丈遠。張潔站在亭中仰望,一時無法決定該如何上去。


柳少卿和孟玉樹見他過了橋,搶著跳上橋去,二人一前一後落在橋上。那橋禁不起這般震動,劇烈晃動起來,二人險些摔將下去。柳少卿叫道:“你退去!”孟玉樹惱他說破自己兄弟作弊,令孟臨風失去資格,也喝道:“你退去!”柳少卿哼了一聲,陡然長劍出鞘,向孟玉樹頭頂刺去,是一招峨嵋派的“金頂佛光”。孟玉樹怒道:“動手麼?”拔出腰間八卦刀,反砍過去,兩人便在橋上打了起來。


孟玉樹文才不行,刀法倒頗有功力,十多招過去,和柳少卿的峨嵋劍法相持不下。柳少卿心中暗急,心忖:“我先到橋中,他自會知難而退。”便一步步向橋中走去。孟玉樹卻怎肯退去,搶步跟上,加緊攻勢。兩人走走打打,來到橋心,此時一陣大風吹過,木橋向旁蕩開三丈,兩人幾乎給甩下橋來,一齊驚呼出聲,放下刀劍抱在一起。待風略止,兩人又抓起刀劍互相砍殺。


淩昊天和石珽在橋頭看了,都不由得好笑,對望一眼,淩昊天指指橋邊的欄杆,石珽會意,點了點頭。二人便一齊躍起,分別站上左右欄杆之上,快步向橋心走去。


原來這橋構造奇巧,若走在橋上,橋便容易搖晃擺蕩;但若有二人同時走在橋旁的扶手欄杆之上,橋身便穩固得多。但那扶手細而難行,若非輕功高手,絕難從上走過。此時淩昊天和石珽同步走在扶手之上,橋身竟慢慢穩定下來。在樓上觀看的銀瓶山莊眾人和眾隨從見二人展露出超絕輕功,都出聲驚歎喝采。


轉眼間淩昊天和石珽已來到橋心,一齊出手,淩昊天抓起了孟玉樹,石珽拉起了柳少卿,將纏鬥二人分開了,又繼續向峭壁行去。柳少卿不敢走在扶手上,在石珽身後跟了幾步,便又跳回橋身。這一顛簸,石珽陡然失去平衡,腳下一滑,向旁跌下。柳少卿退後一步,竟不去相救。淩昊天叫道:“抓住橋底!”石珽危急中抓住了橋底,身子便吊在橋下晃蕩。淩昊天跨上另一邊的扶手,俯身握住石珽的手腕,想將他拉上來。便在此時,柳少卿忽然在他背上撞了一下,淩昊天立足處本已不穩,此時更專注於救起石珽,不由自主跌下扶手,他連忙伸手抓住橋底一片木板,才穩住下跌之勢。


孟玉樹在旁看得清楚,向柳少卿怒道:“你幹甚麼?”揮掌打向柳少卿後心。柳少卿叫道:“少兩個人,你我都多著機會!”孟玉樹一怔,這掌便猶疑未發。


這時淩昊天左手勾住了木板,右手拉著石珽的手腕,兩人都懸掛在半空中。那橋負不起這許多人的重量,在空中搖晃不已。淩昊天見柳少卿又揮掌打來,顯然有心致自己二人於死地,轉頭向石珽望去,兩人目光相交,有了默契,同時大喝一聲,手腕使勁,互相藉力,翻身飛起,如飛鳥般騰上橋身,又站上了橋兩邊的扶手。柳少卿這掌落了空,他自知武功不及,生怕二人來向自己尋仇,忙舉足向橋對岸奔去。孟玉樹一呆之下,大聲罵道:“無恥小人!”也跟著追了上去。



淩昊天和石珽互相望望,兩人同去鬼門關轉了一圈,思之仍有餘悸,忽然不約而同伸手互握,相視而笑,攜手緩步向對岸走去。石珽道:“在下天龍石珽。請問兄台貴姓大名?”淩昊天道:“我姓淩,行三。”石珽“啊”了一聲,說道:“原來……原來你就是淩小三!你……你為何來此?”話聲極為苦澀。


淩昊天道:“我來見蕭大小姐,有事相求。”石珽搖頭道:“斯人對你朝思暮想,傾心相許,你竟狠心不顧,卻來此攀附高枝麼?你……你怎能如此暴殄天物,不知珍惜!”


淩昊天哪裏知道他說的是文綽約,隻聽得一頭霧水,奇道:“誰對我朝思暮想?甚麼攀附高枝?”石珽神色痛苦,說道:“唉,落花有意,流水無情。我是如此,她又何嚐不是?思之令人心痛不已,悲歎不絕!唉,紅粉知己,世所難求。紅顏薄命,豈非天意?”


淩昊天更加摸不著頭腦,說道:“我來見蕭大小姐,是想求她救我一個朋友。足下來見她,又有何意?”石珽一愕,說道:“原來你不是來……唉,我麼,父母之命難違,尊長之意難逆,因此我就來了。淩兄欲上銀瓶山莊相救令友,小弟定當盡力相助。”淩昊天拱手稱謝。說話間二人已來到對麵的亭中,卻見張潔早已飛身上了險峰,離崖頂隻不到十丈,柳少卿和孟玉樹也展開輕功向山上攀去。


淩昊天道:“咱們也上去吧。”便和石珽先後登峰。二人躍上一塊凸出的平台,忽聽頭上張潔大叫一聲,兩人仰頭望去,卻見峰邊上陡然冒出兩個葛衣人,擋住了張潔的去路。那兩人身形輕盈,好似飛鳥一般在峰上盤旋,簡直不似人所能為。再仔細看去,才見那二人手持利鉤,能嵌入山壁,二人借著雙鉤之助在懸崖上飛蕩來去,縱躍自如,輕功之高,便飛鳥猿猴也無法比擬。但見他們圍繞在張潔身旁,雙鉤一得空便向張潔攻去。張潔雙手雙腳都用在攀援山石,如何能躲避?但聽他大叫一聲,似乎受了傷。那兩個葛衣人看來並不想致他死命,又退了開去,看來隻想阻止他上峰。


柳少卿和孟玉樹見張潔受到圍攻,哪敢直攖其鋒,一個從左,一個從右,打算繞遠路攀峰而上。淩昊天見那兩個葛衣人輕功高絕,心中驚歎,暗想:“這兩人的輕功和風中四奇相比,實是有過之而無不及。世上真是多有奇才異士!”胸中生起一股豪氣,猛然長嘯一聲,身子向上一竄,直向張潔衝去。葛衣人見他上來,一起飛下阻擋。淩昊天展開梯雲縱輕功,緩出雙手,揮掌向兩人打去,掌風到處,將二人逼退數尺。他一提氣,又跨上兩步,人已來到張潔身旁,右手托在他腋下,將他往上一摜,張潔的身子便向上飛去,他忙伸手抓住一塊突出的石頭,穩住身子。他沒想到淩昊天會出手相助自己,抬頭見自己離峰頂已不到數丈,低頭叫道:“多謝相助!”展開壁虎遊牆功,翻身上了懸崖。

我是獅子我是王 發表於 2018-4-10 14:14

第一百一十七章 地洞奇遇



兩個葛衣人見淩昊天輕功不俗,對望一眼,雙鉤化成兩道白光,一齊向他攻來。淩昊天剛才使勁將張潔托上,梯雲功已受阻,無法再向上竄,當下伸手抓住石塊,雙腳踢出,正中兩個葛衣人的手腕。那兩人一驚,向旁讓開,淩昊天捉住機會,手腳並用,快速向上攀去,兩個葛衣人卻已快捷無倫地蕩回,揮鉤阻攔。


此時石珽也已攀上,笑道:“兩個打一個,未免太不公平。我們二對二試試。”說著抽出長劍,向左邊的葛衣人刺去。他天龍劍法果是江湖一絕,輕捷靈巧,如影如電,也虧得他攀附在山壁之上,仍能將一手天龍劍使得流暢順遂,法度儼然。淩昊天忍不住讚道:“好!”


兩個葛衣人見他劍法淩厲,不敢欺進前,忽然各自從腰間解下一段繩帶,甩出勾在突出懸崖的樹幹之上,身子便在空中擺蕩,飛旋自如,趁隙向石珽攻去。石珽嘖嘖稱奇道:“我今日真是大開眼界,會走路的鳥我見過,會飛的人我倒是第一次見到!”


淩昊天叫道:“石兄,我來助你。”縱身躍去,揮掌向右邊的葛衣人打去。那人倏然轉身,銀鉤向他手掌刺來,二人鬥在一起。


石珽仍和左邊那葛衣人纏鬥,心中對那人的輕功驚歎不已,問道:“尊駕輕功若神,在下好生佩服。請問尊駕高姓大名?”那人見他被攻得手忙腳亂,兀自好整以暇地請問自己姓名,也不由得笑了,說道:“在下空飛。那是我小妹飛天。”淩昊天聽在耳中,這才發現和自己對打的是個女子。隻因她身形太快,自己竟然一直沒能看清她的麵目。旁邊石珽和空飛又交了幾招,空飛笑道:“閣下劍術超人,在下不敢再行阻攔,請上峰吧。”雙鉤銀光一閃,刺入石壁,但見他一個翻身,便上了峰頂。


石珽叫道:“多謝相饒。也請令妹手下留情吧。”他這麼說原隻是客氣之詞;此時飛天在淩昊天雄厚的掌力下隻能全取守勢,更無法逼近,勝負已明。石珽哪裏知道飛天最是心高氣傲,她聽得石珽的言語,隻當是譏刺,吞不下這口氣,陡然回身,叫道:“哥哥饒你,我卻不饒!”銀鉤揮出,攻向石珽後心。石珽不料她會攻向自己,一呆之下,急忙側身躲避,忽然腳下一塊石頭鬆了,他不及抓住石壁,驚呼一聲,向下跌去。


飛天原本無意殺他,見他失足,隻驚得臉色雪白,忙揮出繩帶相救,石珽伸手去抓,卻差了寸許,未能夠著。


淩昊天和空飛在上見了,一齊跳下相救,淩昊天應變極快,他縱下時頭上腳下,雙足勾在一株樹上,右手急出,抓住了石珽的手腕。兩人穩住了身子,便在此時,淩昊天勾住的那樹承受不了兩人的重量,陡地連根拔起,淩昊天和石珽便一起向下摔去。二人正下方便是那突出的石台,其上尖石林立,跌下去距離雖不遠,卻不免摔得血肉模糊,難以保命。淩昊天身在空中,心念電轉,猛然伸左掌向山壁擊去。他使動無無功,這掌打得極重,砰的一聲巨響,二人借著這一掌之力向旁飛去,避開了石台,從石台邊緣落下。淩昊天動念極速,在空中一個轉身,使動巧勁,將石珽往石台扔去。石珽身不由主地向石台飛去,跌在亂石之上,額頭撞上一塊大石,昏了過去。淩昊天自己卻不及夠著石台邊緣,又往下跌去。這一跌之下便是千仞深澗,更是不能活命的了。那一瞬間,淩昊天動了很多很多的念頭:“爹娘養我到大,我怎能就這麼死了?寶安若聽說我死在此地,會來這兒憑吊麼?她最愛哭,她若在這裏哭泣,誰來安慰她呢?”正胡思亂想時,忽然聽得空飛和飛天齊聲大叫:“抓住鐵板!”


淩昊天一怔,這陡峭石壁之上,哪裏來的鐵板?才想到此,便見眼前出現一塊紫黑色的事物,似乎便是鐵製,連忙伸手抓去。那鐵板從石壁中突出一尺,厚約二寸,他十指扣住了鐵板邊緣,借力阻住跌下之勢,整個人便懸吊在鐵板之下。他感到手掌一陣劇痛,抬頭見鮮血從雙手的指縫間湧出,沿著手臂流下,猜想定是方才跌下時被尖銳的岩石割傷了手掌。他吸了一口氣,低頭望去,見鐵板之下的石壁上有個黑漆漆的岩穴,不知有多深。淩昊天感到雙臂肌肉抽慉,手掌劇痛徹心,再難支持下去,危急中不暇細想,手一鬆,湧身便往那岩穴跳去。卻聽頭上空飛大叫:“使不得!”


淩昊天卻已身不由主地跌進了穴裏。那穴後竟是一道斜坡,滑溜已極,他雙手使勁撐去,卻怎也無法減慢,隻能順著斜坡滑下。不知滑了多久,才終於到了底。他滑下之勁甚重,直滾出四五圈才停下。他翻身站起,隻覺全身疼痛,運氣在全身走了一遭,知道隻是筋骨之傷,並沒有受到內傷,才噓了口氣。洞中一片漆黑,他摸索著走去,摸到一麵石壁,便靠著石壁在黑暗中坐倒喘息,但聽洞中傳來自己喘息的回聲,那地洞似乎甚大。


他休息了一陣,才站起身,摸索著找到剛才跌落的洞口,探頭望去,隱約見到洞外傳來極淡的光線。他試著向上爬去,但那斜坡盡是鐵製,滑溜而陡,更不可能攀爬出去。他心想:“這地洞或許另有出口。”在洞口摸索一陣,發現洞旁有個平台,上麵放了好些事物,其中有一盒滿是圓柱形的東西,表麵光滑,似乎是蠟燭。他心中大奇:“這地方怎會準備了蠟燭?既然有蠟燭,多半也有火刀火石。”便又伸手摸去,果然找到了火刀火石,當下開始打火。洞中潮濕,好幾張燃紙都已不能用了,他試了七八次,才終於打著了火。他拿起一隻蠟燭點著了,往洞中看去。


卻見那石洞極為寬敞,頂部總有三層樓高,地上鋪著青磚,東首放著一些石製的桌椅幾具。屋的正中立著一座石碑,上麵刻滿了字。淩昊天走上前去,卻見其上寫道:“本門功法集天下絕學於一,練成無敵於天下。掌法為主,輕功為輔;棍法自衛,劍法殺敵。新招獨創,世間無儔。暗器擊遠,心法倍功。七室既通,內外兼修。十年出山,敵手難求。”


淩昊天心想:“原來這地方是專為練功而辟。這甚麼門的弟子要來此練功十年才能出山,也未免久了些吧?但這地方既然不是囚牢,就定然有出路。”當下轉到石碑之後,但見正後方的石壁上有個洞門,便持燭走進。

我是獅子我是王 發表於 2018-4-10 17:00

第一百一十八章 練功闖關



但見門後又是一室,約莫十尺見方,四壁都是平整的花崗巨石,上麵刻滿了字。正對麵石壁上有扇高大石門,門上嵌了一塊鐵板,上麵寫道:“掌法有成,以強猛掌力快擊此門,可通往下一室。中等資質者若下苦功,三月可有小成。”石門右首的花崗石上密密麻麻寫得都是字,還有不少人形,想來是一套掌法秘訣。


淩昊天搖頭道:“甚麼三月能練成,不到三天,我就要餓死在這裏了。”他走出室去,在原先那石洞四處探索一陣,卻更無其他洞門或出路。他自知無法從方才滑下的斜坡出去,便又回到花崗石室,伸拳去敲打那扇石門。但聽聲音沉悶,似乎是塊實心巨石,也不知有多厚。淩昊天沉心運氣,伸掌向那石門打去,連打十餘掌,那門竟紋絲不動。他無奈之下,隻好轉頭去讀那掌法秘訣。


他將四壁的秘訣讀了一遍,不由得甚是失望:“這掌法也沒有甚麼特異之處,如何有那麼大的威力?”不由得氣餒,在室中躺下,感到花崗石的寒氣直透到背後,心想:“我難道就要被困死於此地,再也無法見到天日了麼?我死了倒沒甚麼,阿丹他們卻要失望了。他四人感情那麼好,容情若不幸喪命,他們定會很難過的。”又想:“我答應吳老幫主的事還沒有做到,我怎能讓他失望?寶安,寶安。唉,我多想再看你一眼!”想到此處,心中難受逾恒。他收斂心神,跳起身來,再去讀那掌法秘訣。


他雖聰明穎悟,但自幼跳脫好動,最不喜歡專心練功,這時迫於形勢,不得不用心研習石壁上的掌法,依樣練習,倒也領悟得極快。一枝蠟燭燒盡了,他又點起一枝,如此換了三次蠟燭,他已將四壁的掌法練完。他轉身去看那石門,猛然大喝一聲,雙掌連環向石門打去,一共打了三十六掌,那門竟仍毫不動搖。淩昊天吸了一口氣,又揮掌打出,出掌既快且重,四十九掌過後,那門似乎微微搖晃了幾下。淩昊天閉上眼睛,將掌法秘訣重新想了一遍,又揮掌打去,這回出掌直有破天震地之勢,每掌打出都砰然作響,回音不絕。六十四掌打過,門後發出嘎嘎響聲,巨石緩緩向後倒去,露出一個洞口。


淩昊天甚是高興,跑回大石洞將那盒蠟燭揣入懷中,便向石門後走去。那門後是一間小室,隻有四尺見方,但頭上卻黑漆漆的高不見頂。三麵牆上寫了字,第四麵凹凸不平,尖石嶙峋。門邊的鐵板寫道:“練成輕功,上此峭壁,可通往下室。中等資質者若下苦功,五月可有小成。”淩昊天心道:“五個月太長,五隻蠟燭還差不多。”當下去看那牆上的輕功秘訣,看到一半,心中一動:“這些輕功心法,似乎和風中四奇、空飛、飛天的輕功同出一源。”當下專心鑽研其中秘訣。


他自幼跟著母親練習輕功,根柢原本甚好,還沒用上五隻蠟燭,便已將牆上的輕功心法全數體悟。他提氣攀上石壁,直上了五十餘丈,才來到一個平台。平台上係了一條鐵索,連接到十丈外的另一個平台之上。淩昊天望著那鐵索,不由得啞然失笑,想起幼年時的往事:“娘以前逼我練輕功,要我在山崖間走繩索。我總說這有甚麼用處,又不是變戲法的,誰會沒事賣命走繩索?那時娘說,她的輕功就是這麼練成的,你別說走繩索沒有用處,這本事還能夠救命呢。她說有一次爹受了傷,她得背著爹走過山崖間的一段鐵索,才逃過敵人的追殺。我總懷疑這是不是娘編出來哄我的。嘿,誰知道今日我也得靠走繩索救命?娘說的話,還是有點道理的。”


當下靜心運氣,伸腳踏上那鐵索,應用剛才練成的輕功心法,一步步走去,感覺身體輕盈,落足平穩,不由得暗暗驚奇:“那輕功心法果然不同凡響,似乎比娘教的還要高明。”


他走完鐵索,來到對麵的平台。平台牆上又是一扇洞門,裏麵是一間長方形的石室。那石室極為窄小,倒像是一個窯洞,四壁都是黑漆漆的磚塊,對麵有個半人高的小洞。門旁又是一塊鐵板,上麵寫道:“打狗棒法,天下至奇。練成通過甬道,可通往下一室。中等資質者若下苦功,七月可有小成。”


淩昊天看到“打狗棒法”四字,不由得一怔,轉頭去看黑磚上書寫的秘訣,竟然便是打狗棒法。他心中大奇:“打狗棒法向來不傳外人,怎會寫在此處?”一時想不出究竟,當下拾起地上一枝竹棒,彎腰走進對麵的小洞。洞後是一條甬道,但聽機括聲響,兩邊閃出四五條棍棒,力道甚猛,從不同方位向他打去。淩昊天的打狗棒法已練得甚是純熟,揮棒招架,將那些棍棒都撥開了。他踏上一步,又有四五條棍棒當頭打來。淩昊天一一架開,那甬道並不長,走出十步後,便已到了盡頭。


盡頭又有一室,地麵做正圓形,屋頂則是半球狀,門旁的鐵板寫道:“天樞快劍,圓轉如意。力勝虎蹤,柔過四象。練成連刺四十九孔,可通往下一室。中等資質者若下苦功,九月可有小成。”淩昊天心中不信:“爹爹的虎蹤劍法獨步江湖,武當四象劍號稱天下第一。這劍法難道真比虎蹤四象還要高明麼?”便去讀牆上的劍訣。這一讀便入了迷,他雖跟著父母學習劍法,但對劍術一直不十分熱衷,反而較喜歡拳掌之類,因此他的劍法始終沒有進入高手之流。但他耳濡目染,對劍法的眼光自是甚高,才能夠跟程無垠這等劍客周旋。這時他細讀室中的劍譜,不由得衷心讚歎其招術的精湛,構思的巧妙,隨手拿起牆邊一柄長劍依樣習練,直到十枝蠟燭燃盡,才將四十九招練過一遍。他心中驚歎無已,暗想:“這天樞劍法如此高明,怎地江湖上從未聽過?難道發明這劍法的人從未傳給弟子?世間有這等神妙武功,怎能就此被埋沒了?”


他雖在先前三室中練成掌法、輕功及見到打狗棒法,但他從小生長在武學世家,各種高妙的武功俯拾皆是,並不以為奇。直到見到這天樞快劍,才開始對這地洞中的武功感到由衷的欽佩。他原先隻想找路出去,這時卻沉浸在武學的妙境之中,更沒想到餘事。他將天樞劍法練了數十遍,才停下休息,抬頭望去,見圓屋的牆上高高低低的有四十來個小孔,環屋而列,想來要出室去,便得以快劍刺中這些小孔。


他站在室中央,將天樞快劍四十九招從頭至尾練了一遍,心想:“還不夠快。”又練了七八遍,才覺得夠快了,當下站近牆邊,長劍連出,四十九招過後,已刺中了牆上四十九個小孔。這四十九劍恍如隻用了一眨眼的時間,他自己也不由得吃驚:“這劍法使動起來,竟能快若閃電,奇準無比。爹的劍法剛猛,四象劍陰陽並濟,卻都沒有這劍法這般快法。這劍法即使不比虎蹤四象高明,也足以與其並駕齊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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