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統武俠] 多情浪子癡情俠(天觀雙俠) 作者:鄭豐(全書完)

 
我是獅子我是王 2018-3-30 11:02:28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08 113041
我是獅子我是王 發表於 2018-4-3 10:26

第六十九章 泰山求醫




正哭得傷心時,忽見一滴眼淚落在身旁榻上,趙觀回頭看去,卻是鄭寶安站在自己身邊,也在流淚。


趙觀奇道:“寶安,你哭甚麼?”鄭寶安抹淚道:“我見你傷心,也覺得難過。”她在床邊坐下,輕輕拉起李畫眉的手,說道:“趙家哥哥,她一定是位很好的姑娘,你這般費心帶她上虎山來,我們竟不能醫治她,我真覺過意不去。”


趙觀搖頭道:“她傷得很重,我原也不知能否得救。天意如此,那是誰也沒有法子。”鄭寶安歎道:“真是不巧,大哥、二哥、小三都下山去了。他們內力都很深厚,尤其是小三,近日內力突飛猛進,或許能救得她的性命。”忽然眼中一亮,伸手抓住趙觀的手,說道:“趙家哥哥,我想到一個人能救命。有位常清風老爺爺,原本隱居華山,近年旅居泰山,離此不遠。他內功深厚無比,一定可以治愈她的傷。”


趙觀眼前頓時出現一絲光明,跳起來道:“你快說,我該怎樣去找他?”鄭寶安道:“我帶你去。”回身出屋,向劉一彪和柳鶯說起此事。劉一彪拍手道:“好主意,我怎麼沒想到?常老心地仁善,一定會出手相救。我這就將醫治之法寫下,常老見了,定能依法救治。”當下伏案寫下救治方法,柳鶯則去配製保命藥丸。


卻說鄭寶安匆匆收拾好行囊,來到藥房看柳鶯配藥。柳鶯見她進來,低聲問道:“寶安,你當真要去麼?你若想留下,我可以陪趙小兄弟走一趟泰山。”


鄭寶安道:“我和趙家哥哥是自幼相熟的夥伴,陪他走一趟是應該的。”頓了頓,又道:“我沒事的,師姑不用擔心。”柳鶯凝望著她,說道:“寶安,這陣子發生了這麼多事,你可要自己保重。”鄭寶安低下頭,說道:“我知道。這裏離泰山不遠,我很快就回。”


柳鶯拉起她的手,說道:“你心裏有事,可以跟師姑說說,不要自己悶著,知道麼?”鄭寶安點點頭,說道:“謝謝師姑關心。我在路上好好想想,回來再跟師姑談罷。”


柳鶯點了點頭,將製好的藥丸交給寶安,囑咐她各種藥的用法用量,鄭寶安一一記下,便和趙觀、李畫眉上路往泰山去。


鄭寶安生長於虎嘯山莊,自也通解藥性,一路上對李畫眉細心照拂,親侍湯藥,並百般安慰鼓勵。李畫眉受傷雖重,但有虎山的靈藥吊住一口氣,加上鄭寶安的陪伴照顧,心境開朗了許多,二女言笑晏晏,親勝姊妹。趙觀心中暗暗感激,心想:“天下溫柔善良的姑娘,沒有比得上寶安的了。”


他四年前曾與鄭寶安隨燕龍從泰山到虎山,這回走回頭路,情境已大為不同,鄭寶安的親厚可喜卻半點沒變。


不一日來到泰山,鄭寶安在前領路,翻過了兩個山頭,來到了一片峭壁下。鄭寶安道:“從這兒開始要爬山了,趙家哥哥,你背著李姊姊行麼?”


趙觀抬頭望去,見那山崖筆直向上,吐出了舌頭,說道:“常老爺爺住在這上麵?”鄭寶安道:“是啊。我真不知道江家兩個哥哥怎麼受得了,每天要上下山幾十次。師父說常爺爺是要他們藉此練功。”才說完,便聽身後一人笑道:“師父教我們練功的法子,還不隻是爬這山壁呢。”


趙觀和鄭寶安回過頭,卻見兩個漢子從樹林中走出,約莫二十八九歲,一個背上背著一大捆柴,一個扛著一大袋米,二人衣著都極樸素,卻都洗得一塵不染,麵貌清俊出奇,不似常人。


鄭寶安笑道:“你們兩個躲在後麵聽人家說話,好不害羞?江大哥、江二哥,常老爺爺在麼?”


背柴的青年道:“師父在。寶安,你找師父何事?”鄭寶安道:“這位李姑娘受了內傷,趙家哥哥帶她來虎山求醫,不巧師父、義父、大哥、二哥、小三都不在山上,沒人能以內力替她醫治,我便來求常老爺爺救命。”當下引趙觀見了,那兩個漢子原是兄弟,都是常清風的弟子,哥哥叫江晉,弟弟叫江明夷。



江明夷道:“寶安,師父這幾年不喜歡見外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怎麼還帶外人上山來?”鄭寶安道:“救命要緊,常爺爺最仁慈了,一定肯出手相救的。不信你帶我去見他,讓我親自問他老人家。”


江晉翻眼道:“啊喲,你別跟我賴皮了。師父最怕你撒嬌,你一求他,他甚麼都會答應的。”鄭寶安笑道:“你既然知道,還不趕快帶我去見他?”江明夷一跺腳,說道:“我不來,你逼我帶你去,我偏不帶。”


趙觀聽他二人說話的神態,不由得感到一陣肉麻,心想:“這兩位江兄弟都生得高大挺拔,說起話卻像小姑娘一般,又嬌又嗲。”


卻聽鄭寶安道:“你不帶,我自己去。趙家哥哥,我們走。”


江晉上前攔住,臉上神情似笑非笑,說道:“寶安妹妹,你越來越大膽了,是不是知道要做淩大嫂了,就開始蠻橫了,不將別人放在眼裏啦?”


鄭寶安臉上一紅,說道:“你胡說甚麼?誰跟你說的?”


趙觀聽了也是一呆,心想:“寶安要嫁給淩大哥?她怎麼半句也沒提?”


江明夷道:“我兄弟一向傾慕淩大哥,他要成婚的消息,我們怎會不知道?”江晉道:“是啊,他連雲非凡那樣的美女都不看在眼裏,想必將你寶安妹妹看得很高了。”江明夷道:“你不自己找上門,我們還想去找你,質問你施了甚麼法術,勾去了淩大哥的魂呢。”江晉道:“我若去江湖上散布消息,保管打翻一片醋壇子,不知多少女子要搶上虎山,見識一下鄭女俠的風範哩。”


鄭寶安聽他兄弟你一言我一語,隻急得滿臉通紅,連聲道:“你們不要胡說,沒有的事。”


趙觀忽然插口道:“你們中意淩大哥,真巧,我也中意淩大哥。看來我們三個都是寶安的情敵,同仇敵愾,所謂敵人的敵人便是朋友,我們也可算是朋友了。”


江晉和江明夷一齊望向他,江晉微笑道:“原來閣下也是同好。趙小兄弟,請問你是如何認識淩大哥的?”趙觀道:“幾年之前,淩大哥陪我從虎山一路去到浙西,我得與淩大哥朝夕相處數月。那可是我一生中最快活的時光。”


江明夷露出豔羨的神色,說道:“可不是?淩大哥英雄豪邁,真是世間少有的。我在山西見過他幾次,此後就再也忘不了他。”江晉也歎道:“你得以和淩大哥相處數月,真是運氣。大哥對我們雖好,卻終究不過當我們是朋友。對你的情分,想必不同。”


趙觀忍住笑,說道:“那也不至於,他當我是小兄弟罷了。兩位與在下既是朋友,在下這位朋友命在垂危,還請兩位大哥仗義相助,請尊師替她治傷。”


江晉望向李畫眉,起了疑心,問道:“她是你甚麼人?”趙觀忙道:“她是我一個好兄弟的女兒,跟兄弟沒甚麼瓜葛。”江明夷道:“既是如此,我兄弟定會幫你的忙。但你說,你要怎樣報答我們啊?”說著走向趙觀,伸手去拉他的手臂。


趙觀嚇了一跳,忙將手抽開,再也忍耐不住,哈哈大笑起來,江明夷愕然道:“怎麼?”趙觀搖頭道:“對不住,兄弟沒有此癖,沒辦法,裝也裝不來。”江明夷臉色一變,慍道:“你是消遣我兄弟來了?”趙觀撐不住,笑個不止。

我是獅子我是王 發表於 2018-4-3 10:26

第七十章 江氏兄弟



江晉和江明夷對望一眼,神色極為惱怒,江晉冷冷地道:“誰敢消遣我兄弟?寶安,你將這姑娘接過去了。姓趙的,你膽子不小,這便劃下道來!”


鄭寶安聽他動了真怒,便從趙觀背上接過李畫眉,低聲道:“可激怒人家啦。這兩個連手,不好對付,你小心。”


趙觀低聲道:“我纏住他們,你先上去。”當即大步走上前,說道:“不是兄弟故意要得罪兩位,實在是這位姑娘因救我而受傷,對我有情有義,我若不治好了她,豈不少了一個老婆?”


江晉見他嬉皮笑臉,怒道:“你說話油腔滑調,不懷好意。寶安,你瞧你帶了甚麼好人上山來了?”


鄭寶安做個鬼臉,笑道:“趙家哥哥是江湖上有名的玉麵英雄,英俊少年,我說你們別隻記掛著淩大哥了,趙家哥哥也不錯啊。”


江晉雙眉豎起,從背後抽出兩枝柴枝,將一枝交給兄弟,二人在趙觀左右站定,柴枝指處,都是趙觀身上要害。


趙觀在路上聽鄭寶安說過常清風所創風流掌、風流劍等絕技,此時被兩個常清風的弟子圍住,他不由得手心出汗,心想:“這兩個娘娘腔可不是易與之輩。我該使毒呢,還是不該?我們是來求醫的,若傷了常老的弟子,未免說不過去。”當下說道:“兩位江兄要考較兄弟武功,兄弟雙拳敵不過四手,可要使兵刃了。”江晉道:“你拔刀罷。”


趙觀見他二人凝視著自己,柴枝竟不稍動,功力顯然甚深,當下拔出單刀,在身前一劃,擺好守勢,便聽江晉、江明夷同時低喝一聲,兩根柴枝陡然搶上,直攻他胸口和背心。趙觀見他們說動手便動手,出招狠辣,忙使開披風快刀,前後左右各劈一刀,將兩條柴枝擋回,並向二人各攻一招。


江氏兄弟兩條柴枝有如矯龍騰躍,不斷指向他身上要穴。趙觀展開輕功遊走,江氏兄弟的柴枝卻如影隨形,不離他的身周一尺。趙觀心中驚駭,他藝成後曾與黑幫中人、林伯超、熊靈智和少林眾人等動過手,武功雖未臻一流,卻總能憑機智取勝,此時在這兄弟二人手下,卻左支右絀,難以抵敵,不多時身上便中了幾柴,幸而他二人無意取他性命,打在身上雖痛,卻不致受傷致命。


趙觀吸了一口氣,心想:“我原想輸給他們,讓他們出出氣,但看他二人的樣子,多半不會輕易饒過我,三十六計,走為上策。”當即舉步往林中奔去。


江晉、江明夷見趙觀逃跑,當即隨後跟上,三人追追打打,直進入密林深處。趙觀向成達學的輕功著重進退趨避靈巧如風,淩比翼所教飛天神遊輕功也是著重身形快捷,他此時仗著樹林為屏障,較易躲避攻招,占了便宜,再也沒被柴枝打中。但他單刀雖快,卻連二人手中的柴枝也砍不到,更加攻不到二江身上。


又撐了數十招,趙觀心知鄭寶安多半已背著李畫眉爬上山崖,正要停手道歉言好,忽覺右肩一痛,中了一柴,痛徹骨髓,單刀脫手。他一驚,暗罵:“娘娘腔下手這般重!”連忙回身奔逃。


江氏兄弟喝道:“往哪裏跑?”


趙觀奔出數十步,此時腳邊全是半人高的雜草,前麵隱隱傳來水聲。他忽覺腳下一鬆,連忙伸足點上旁邊一塊大石,向上縱起,抓住了一根橫出的樹枝。他翻身站上那樹枝,低頭望去,腳下竟是一個數十丈深的斷澗,遠遠可見水花噴濺,水勢湍急。他心中怦怦亂跳,心想:“若摔將下去,一條命便送在這裏了。”


正想時,江明夷已追了上來,他見趙觀跳上樹,陡然躍起,揮柴向他打去。趙觀聽得聲響,側身避開,大驚叫道:“小心摔下去!”江明夷躍起時全沒注意到腳下,落下時已無可藉力處,驚叫一聲,直向山澗落下。


趙觀心念電轉,立時從袖中揮出蜈蚣索,喝道:“抓住了!”江明夷忙伸手抓住索的一端,他下墜之勢甚急,趙觀被他一扯,險些被扯下樹去,忙伸左手抱住樹幹,才穩住了身子。



江晉也已趕上,見兄弟懸吊在半空中,驚叫:“兄弟!”


卻見趙觀所立的樹枝搖搖欲墜,手中細索也不牢固,江明夷一條命當真便在呼吸之間。趙觀吸了口氣,叫道:“抓緊了,我蕩你回來。”手上用勁,將索甩出,江明夷身子蕩出數丈,便又蕩回崖邊,江晉忙伸手接住了兄弟。江明夷死裏逃生,隻嚇得臉色雪白,兄弟倆相擁在一起,更說不出話來。


便在此時,趙觀身下的樹枝再也支撐不住,喀啦一聲折斷,向下落去。江氏兄弟齊聲驚叫,同時搶上,卻見趙觀長索揮出,卷上樹幹,藉勢躍起,翻身站上一塊大石。


江晉忙迎上前,抱拳道:“多謝閣下相救,我兄弟感激不盡。”


趙觀全身出滿冷汗,定了定神,才收起蜈蚣索,跳下大石,猶覺雙腿酸軟。經過這番驚險,江氏兄弟得他出手救命,自然再也不提起他出言取笑之事。趙觀見無意中化敵為友,也鬆了口氣。


三人相偕走回,趙觀撿起單刀,笑道:“兩位武功精湛,再打下去,我也隻有抱頭鼠竄的份了。”江晉笑道:“你逃跑的功夫當真不壞,我們兄弟連手對付人,還沒人能躲過這麼久的。”江明夷則道:“若非趙兄弟機靈智巧,又怎能在千鈞一發時揮出繩索,救我一命?”三人相對大笑。


趙觀道:“寶安想必已先上山去找令師了。”江晉道:“這小丫頭當真機伶。”便一起向上攀爬去。二江身手敏捷,雖背負了柴袋、米袋,卻似絲毫不費力,三兩下便到了崖頂。趙觀從沒爬過這般陡峭的山崖,在後緩緩跟上,爬得甚是艱辛。將近頂時,江明夷垂下繩索接他,才來到山頂。


卻見那山崖上雲霧繚繞,有似仙境。趙觀跟著二江來到一間木屋前,鄭寶安迎將出來,笑道:“打完啦?沒將趙家哥哥打得太慘吧?”


趙觀笑道:“托兩位江兄的福,我一條小命還在。”江明夷道:“趙兄弟說哪裏話?我才是托你的福,留下一條命。”


鄭寶安聽他們說了險些跌下山澗的經過,連連拍胸道:“好險,好險!”見他們化敵為友,也甚是歡喜,說道:“常老爺爺已答應替李姑娘治病,正在閱讀師叔寫的治療法門。”


江晉瞪了她一眼,說道:“師父年紀這麼大了,你還來麻煩他耗費內力,也不慚愧?”便在這時,一個高大老翁走出屋來,說道:“晉兒、夷兒,師父平日怎麼教你們的?救人性命乃是大事,豈可推托?老子雲:‘既以為人己愈有,既以與人己愈多。’你們兩個便是失之小氣。”江晉、江明夷躬身道:“弟子受教。”


趙觀見那老人已有八十來歲,白發長須,精神矍鑠,紅光滿麵,確然像個道家神仙一類的人物。鄭寶安道:“趙家哥哥,這位便是常清風常老爺爺。”趙觀忙向他跪下磕頭,說道:“常老前輩大德,願意出手救治晚輩的朋友,晚輩終身難忘。”


常清風扶他起來,笑道:“不用客氣,我想你也要終身難忘。這位姑娘日後自要做你的老婆了。”趙觀臉上一紅,說道:“前輩取笑了。”


次日清晨,常清風便開始替李畫眉治傷。劉一彪所寫治法十分繁複,前後共十八日,每日三炷香時間,以上乘內力為李畫眉重整心肺諸脈。數日來常清風運功為李畫眉治傷時,趙觀和鄭寶安便坐在室中伺候,但見李畫眉頭三日神色痛苦,第四日上才略有好轉。


到了第九日,乃是替李畫眉截斷心脈肺脈重新接續的重大日子,常清風命兩個弟子守在門外,不讓任何人來幹擾,趙觀和鄭寶安在室中守護。常清風凝神運功,忽然站起,伸掌在李畫眉頭上連拍三下,李畫眉便即俯身倒下,似已死去。常清風隨即展開風流掌法,在她身周繞行,不時出掌打向她身上各大要穴,出手快如閃電,趙觀幾乎看不清楚他出掌、收掌的交際,心下驚歎:“世上竟有這等高人!我以前真是如井底之蛙了。”


一炷香將盡,李畫眉才又坐直身,呼吸如常,臉色雖仍蒼白,已能隱隱見到血色。常清風在她身後坐下,以掌抵她背心,助她調順內息。趙觀見二人臉色平和,心下安慰,知道畫眉一條命是撿回來了。

我是獅子我是王 發表於 2018-4-3 10:27

第七十一章 淩大訴情


那夜鄭寶安和趙觀來到室中探望李畫眉,見她身體雖仍虛弱,但中氣充足,氣色較一日前已全然不同。三人說笑一陣,待李畫眉沉沉睡去,趙觀和鄭寶安才出屋去。


趙觀走到山崖邊,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感到分外輕鬆,笑道:“寶安,多謝你啦。多虧你想到常老爺爺,又帶我們上泰山來,李姑娘的命才得保住。”鄭寶安微笑道:“你跟我還客氣甚麼?我看李家姊姊身體恢複過來,心裏也很高興。再說,我在虎山上悶得慌,出來走走散散心,也是好的。”


趙觀道:“我看你似乎一直有心事,可有我能幫得上忙的麼?”


鄭寶安歎了口氣,搖頭道:“這是我自己的事,誰都幫不上忙的。趙家哥哥,我心裏亂得很,真不知道該從何說起?”趙觀一笑,拉著她坐下,說道:“你慢慢說,我在這裏聽著。”


鄭寶安抬起頭,緩緩說出過去幾個月發生的事。


原來這幾年間,淩比翼多遊走江湖,淩雙飛卻常在龍宮,成為雲龍英的左右手。去年初春,淩雙飛寫了封信回家給兄長,質問淩比翼為何尚未迎娶雲姑娘。淩比翼收到兄弟的信,甚是苦惱,便回信向兄弟述說苦衷。原來他少年時和雲非凡結識,雖知雲非凡容色武功、家世人品都是上上之選,卻總無法真心喜歡她。其後兩家訂下了親事,淩比翼不願違抗父母之命,隻好盡量逃避,幾年來都不肯提迎娶雲非凡之事。這幾年間他更發現自己真正鍾情於另一個姑娘,更加不願與雲非凡成婚,便回信向兄弟坦述情懷,問他有何解決之法。


淩雙飛接信後極為不悅,以為兄長拖拖拉拉,遲遲不肯履行承諾,也不肯下個決斷,徒然延誤雲非凡的青春。他和雲非凡相處日久,對她不知不覺生了感情,又惱兄長對不起她,便在那年秋天向她吐露情衷。


雲非凡大為驚訝,斥責他怎可背著兄長做出這等事情。淩雙飛激動之下,取出兄長的信給雲非凡看,雲非凡發現自己的意中人竟然別有他戀,震驚心痛已極,整日以淚洗麵,消瘦了一圈。她悲傷之下,便去求父親向淩家退婚。雲龍英不明情況,隻道女兒是等得心急了,便寫信去給淩霄夫婦,催他們及早訂下婚期。


這些事情發生之時,鄭寶安和淩昊天兩個都隻約略聽聞,不清楚細節。當時二人在後山為燕龍守關,偶爾回家,淩昊天偷看到二哥寫回來給大哥的信,才知道大哥有意退婚,便繪聲繪影地向寶安說了。鄭寶安驚訝之極,說道:“大哥和非凡姊訂婚多年,怎會發生這等變故?”


淩昊天道:“他們幾年沒見麵了,雙方改變心意,那也是有的。加上二哥整日在龍宮出沒,所謂近水樓台先得月,搞不好,二哥會和非凡姊成婚也說不定。”鄭寶安不信,笑道:“你就愛異想天開,胡亂猜測。”


卻不知這番竟教淩昊天猜個正著。這期間淩雙飛對雲非凡百般安慰體貼,雲非凡甚是感動,一番柔情便轉移在淩雙飛身上。淩雙飛此時已是雲龍英的得力助手,在得到雲非凡的許諾後,便鼓起勇氣,向雲龍英提出求婚之意。


雲龍英聽了,又是驚詫,又是胡塗,說道:“究竟是你哥哥要娶非凡,還是你要娶?”便又寫信去向淩霄夫婦詢問此事。


當時燕龍正在閉關練功,淩霄接信後,大為驚訝,不知道兩個兒子在搞甚麼鬼,忙要人下山去找淩比翼回家。淩比翼回家後,見事情爆發,隻好老實說出自己無意迎娶雲非凡,又說弟弟若願意娶她,那是最好。淩霄見雲家催得急,不及與妻子商量,便回信說希望能為比翼解除婚約,至於雙飛向雲非凡求婚之事,還請雲龍英首肯雲雲。


事情演變至此,淩昊天在旁看了,隻覺十分有趣,向鄭寶安道:“你瞧,我猜得沒錯吧?現在變成二哥要娶非凡姊,不管怎樣,準嫂子還是準嫂子。”鄭寶安卻很為大哥擔心,說道:“大哥不知道為甚麼不愛非凡姊了?他們自幼相識,感情應是很好才對啊。”淩昊天事不關己,隨口道:“誰曉得呢。”


那天晚上,鄭寶安回到莊上替師父取飲食衣物,剛好見到淩比翼獨自在院中徘徊,心想:“大哥此刻一定滿懷心事。”便走上前,輕喚道:“大哥?”


淩比翼回頭見到她,全身一震,脫口道:“寶安,是你?”



鄭寶安見他臉色奇怪,說道:“大哥,我聽說了雲姊姊的事。你……你還好麼?”淩比翼歎了口氣,說道:“我真對不起她。”鄭寶安心中好奇,忍不住問道:“大哥,你究竟為甚麼要解除婚約?”


淩比翼望向她,好一陣才道:“寶安,你能明白麼?非凡是個極好的姑娘,但不知如何,我對她便是沒有那份感情。”鄭寶安點了點頭,說道:“我明白。大哥,你不用自責,這也是勉強不來的。”淩比翼長歎了一聲。


鄭寶安見他神色憂鬱,便拉著他手,並肩在石椅上坐下,說道:“大哥,你心裏有甚麼話,跟我說一說,或許會覺得好過些。”


淩比翼點了點頭,緩緩說出退婚前後、雙飛向雲非凡求婚等情。鄭寶安聽完,輕輕歎了口氣,說道:“大哥,我明白你的心事。有時你喜歡上一個人,不管怎樣都是喜歡他,不喜歡時卻怎樣也勉強不來。”


淩比翼微笑道:“你小小年紀,怎麼懂得這許多?”鄭寶安也笑道:“我是姑娘家,當然懂得。大哥,你心中是不是喜歡上別人了?”


淩比翼靜了一陣,才道:“是。”


鄭寶安更加好奇,問道:“誰?快跟我說。”淩比翼不答,鄭寶安道:“那讓我來猜猜看。”心下細數江湖上對淩比翼傾心的姑娘,總有十七八個不止,一個個想去,又都覺比翼不會看上她們,開口問道:“是梅家的兩位小姐麼?”淩比翼搖搖頭。鄭寶安又猜道:“是陳家姊妹麼?二姑娘近年長得越發嬌美了,江湖上傾慕她的人著實不少呢。”淩比翼又搖頭。鄭寶安問道:“是雪族裏的姑娘麼?文綽約姊姊姿色武功在江湖可是數一數二的,你定是看上她了。”淩比翼仍舊搖頭。鄭寶安又猜了五六個都不中,笑道:“我想不出啦。大哥你別賣關子了,快跟我說罷。”


淩比翼遲疑良久,在月光下望向她的臉,欲言又止。


鄭寶安微笑道:“你喜歡上一個人,常常是沒有道理的。你不用擔心,你跟我說,我一定不會告訴別人的。”


淩比翼忽然伸出右手,輕觸她的臉頰,低聲道:“寶安,不要再猜了。”


鄭寶安全身一震,陡然間明白了他的意思,伸手掩口,怔然望向他。


淩比翼伸手握住她的手,顫聲道:“寶安,我行走江湖這麼多年,見過了許多許多的人,回頭才知道世上最好的姑娘,就在我身邊。我一直不敢向你吐露心意,隻因我和非凡的婚事還掛在那兒。如今我不再有此牽絆,才敢……才敢跟你說這些。”


鄭寶安望向他英俊的臉龐,好似置身夢中。她自幼仰慕這個大哥,但因早知他和雲非凡已有婚約,對他素來隻有對兄長的敬仰欽佩、親近愛慕,並無男女之想。這時聽聞這個傲視江湖、橫行武林的英俠竟對自己吐露情意,一時隻覺受寵若驚,不知所措。


淩比翼凝視著她的臉,說道:“寶安,我不敢求你對我有所回應,隻盼你能明白……明白我對你的心意。”


鄭寶安呆了一陣,才搖頭道:“大哥,我不明白。我甚麼地方都比不上非凡姊,隻是個不懂事的小丫頭,你為何……”


淩比翼柔聲道:“寶安,別這麼妄自菲薄。你是世上最溫柔、最善良的姑娘,我走遍大江南北,從未遇上比你更好的姑娘。我這幾年雖四處遊走,心中卻隻記掛著你一個人,記著你跟我說的每一句話,你的笑容,你被娘責罵時淚眼蒙蒙的模樣。我知道自己再也放不下你,但卻總不敢說出心底話。寶安,你能明白我的心麼?”


鄭寶安聽他深情款款的傾訴,心中激動難已,垂首不語,良久才低聲道:“大哥,我能明白。我……我隻怕自己承受不起。”


淩比翼心中充滿狂喜,伸手輕撫她的頭發,微笑道:“寶安,你能明白我的心意,我好歡喜。我這一生若得與你相守,別無他求。”


鄭寶安不答,心中一陣激動,淚水湧上眼眶,轉過頭去抽抽噎噎地哭了起來。

我是獅子我是王 發表於 2018-4-3 10:28

第七十二章 當局者迷



當夜鄭寶安回到師父的關房外,見淩昊天早已睡著,便自回房躺下,望向窗外明月,心中喜憂交雜,有滿腔心事要吐訴,隻想搖醒小三,要他陪自己說話,又覺不妥。輾轉半夜,思前想後,哪裏能入眠?


次日清晨,鄭寶安一如往常,天未亮便起身練劍。她剛學完師父的飛雪劍,和淩昊天過招。淩昊天原本劍法和她不相上下,這日鄭寶安心神不寧,竟被淩昊天打得不能還手。淩昊天又是高興,又是奇怪,一劍刺出,劃過鄭寶安的鬢邊,削下了她幾莖秀發。鄭寶安漲紅了臉,持劍退開。


忽聽一人說道:“寶兒,怎麼了,這般心神不屬?”卻是燕龍閉關完畢,出得關房,在旁觀看弟子練劍。


鄭寶安臉上一陣紅一陣白,上前向師父行禮,說道:“師父,恭喜你功德圓滿。”燕龍點點頭,見她神色有異,拉起她的手,說道:“你昨晚沒有睡好吧?發生了甚麼事?小三欺負你了麼?”


淩昊天在旁聽了,立時抗議道:“我啥也沒做,怎麼又怪到我頭上?”


鄭寶安咬著嘴唇,說道:“師父,昨晚……昨晚大哥跟我說了一些話。他說……說……”燕龍道:“說甚麼?”鄭寶安微微蹙眉,低聲道:“說他想娶我。”


卻聽喀啦一聲,卻是淩昊天還劍入鞘。


燕龍不禁一怔,說道:“翼兒怎會……他不是就將迎娶雲家姑娘麼?”鄭寶安低聲道:“師父,您在閉關時,大哥和雲姊姊已解除了婚約,二哥卻向雲姊姊求婚了。”


燕龍又是一呆,她這幾個月來閉關修練,全不知曉兩個兒子為了雲非凡的事鬧得天翻地覆。她皺起眉頭,心想:“霄哥定是怕我分心,才沒來跟我說。兩個大的我道已自有分寸,怎會鬧出這事?又怎會將寶兒卷進來?”問道:“你說翼兒昨晚向你求婚?”


鄭寶安心下一片混亂,又是歡喜,又是彷徨,又是興奮,又是害怕,點了點頭。燕龍問道:“你答應了麼?”


鄭寶安咬著嘴唇不答。燕龍一向疼愛這個弟子,也知比翼是少一輩中數一數二的人物,二人自幼相熟,若能結為連理,自也甚佳,心中卻不知為何感到有些不妥。她伸手握住她的雙手,說道:“翼兒是我的兒子,我做母親的卻也不明白他的心思。寶兒,你自己好好想想吧,也不用這麼快做決定。”寶安滿臉通紅,沒有答話。


燕龍輕拍她肩頭,說道:“你先回莊上,跟義父說我已出關,我一會就回去。”寶安答應了,收起長劍,向師父行禮,快步向莊子走去。


燕龍在關房外呆立一陣,才道:“小三兒,你過來。”


淩昊天並不移步,隻嗯了一聲。燕龍望向兒子,見他抬頭望向遠處山際,神色間又是迷惑,又是茫然,又帶著幾分震驚。燕龍走到他身前,低聲問道:“你沒事麼?”淩昊天沒有回答,也沒有望向母親,好似全未聽見。


燕龍搖了搖頭,輕歎道:“都是我自己的兒子,我卻不明白你們的心。天兒,你若要下山,別去太久,讓你爹擔心。”


淩昊天又嗯了一聲。燕龍向兒子凝望了一陣,才舉步向山莊走去。淩昊天聽著母親漸漸遠去的腳步聲,低下頭來,緩緩放下長劍,向山下走去。


燕龍回到莊上,向淩霄問起情況,才弄清楚事情的前因後果。夫婦倆見兩個兒子鬧得不成話,便決定帶著比翼去龍宮一趟,正式退婚,並為雙飛求親,將事情弄個明白,也向雲家道歉。趙觀帶李畫眉上虎山時,正逢淩霄夫婦等剛下山去,因此山上才無人能替李畫眉治傷。


趙觀聽完鄭寶安的敘述,心中不由得好奇,問道:“淩大哥向你求婚,你該高興才是,幹麼滿腹心事?”鄭寶安搖頭道:“我也不知道。我總覺得不大對。哪兒不對,我卻也說不上來。”


趙觀笑道:“有時你喜歡上一個人,不管怎樣都是喜歡他,不喜歡時卻怎樣也勉強不來。”鄭寶安聽他重複自己曾對大哥說過的話,怔然一陣,才道:“我不是不喜歡大哥。”



趙觀點頭道:“說句實話,我若是女子,九成九也會喜歡上淩大哥。他英俊瀟灑,溫柔爽朗,誰能不喜歡他?你瞧那兩位江大哥,也對淩大哥傾心得很。”鄭寶安噗嗤一笑,說道:“那兩位大哥有斷袖之癖,這是天生的,你別開他們的玩笑。”趙觀道:“好吧,那我們言歸正傳。你到底在擔心甚麼?你對淩大哥就是沒有那份感情,是不是?”


鄭寶安搖頭道:“也不是。我一向欽佩敬愛大哥,若能做他的妻子,讓他一輩子歡喜快樂,我怎會不願意?我……唉,我隻怕自己擔當不起,會讓他失望。我甚麼也不懂,怎配做他的妻子?”


趙觀搖頭道:“寶安,你不用這麼看輕自己。你是個又聰明又可愛、又溫柔又善體人意的好姑娘,誰認識你多些,都會喜歡上你的。”鄭寶安歎道:“我哪有這般好?趙家哥哥,我不知道,大概事情發生得太快,我一時沒法響應過來。唉,加上小三兒又跑下山去,我真擔心得緊。”


趙觀點點頭,問道:“你可知他為甚麼下山?”鄭寶安道:“我不知道?師父說他不久就會回來。我在山上悶得慌,很想跟他談談。不知他為甚麼一聲不響就下山去了?”


趙觀是局外者清,心想:“看來小三也鍾情於寶安,聽說她要和大哥成婚,受不了打擊,才跑下山去。我看小三兒這人是個癡情種子,這下可有苦頭吃了。我這兒事情一了,該去找他好好喝上幾杯,幫他解悶寬懷。”又想:“我早知淩大哥對非凡姊沒甚麼感情,沒想到他卻愛上了寶安。淩大哥眼光畢竟不錯,若要我選,我大概也會選活潑可親的寶安作伴,而不要娶我那傲骨冰霜的非凡姊。但非凡姊美貌得緊,棄之可惜,不如兩個都娶。”


正要說話,卻見江晉和江明夷兄弟並肩走了過來,江晉笑道:“你們兩個坐在那兒偷偷摸摸的說甚麼情話?我要去告訴淩大哥知道。”趙觀板起臉道:“我們在討論嚴肅的事兒,閑雜人等不得插嘴。”


江明夷笑道:“不得插嘴?我兄弟下山去聽到重大的消息,跟你和李姑娘有關的,你要不要知道?”趙觀忙問:“甚麼消息?江二哥請快說。”


江明夷道:“我們聽說青幫打跑了反賊,姓林的自殺,他兒子還在逃亡。李四爺到處在找你和他的女兒,嘻嘻,我想他定是懷疑你拐了他的寶貝女兒私奔去了。”趙觀臉上不禁一紅。


江晉道:“說正經的,青幫趙幫主傳令各壇,尋找一個叫江賀的家夥,說有重大幹係,誰找到了便急速通報總壇,大大有賞。我兄弟猜想那甚麼江賀的就是你了。你弄個假名,竟然跟我兄弟同姓,真是巧了。”


趙觀心想李四標一定萬分擔心女兒下落,趙幫主定也急於尋找自己,心想:“畫眉命已保住,我該去看看幫內事情如何了。”卻聽鄭寶安道:“趙家哥哥,你放心下山去罷。李姊姊傷勢已無大礙,我在這裏陪著她就是。待她傷好,我送她回杭州去。”


趙觀心中感激,暗想:“寶安總知道別人在想甚麼,這般體貼的姑娘實在少見,難怪淩大哥要愛上她。”便道:“那就多謝你啦。我明日便下山,請四爺派人來接李姑娘回家,倒不用煩勞你送她了。你早些回去虎山,準備做新娘子罷!”


鄭寶安臉上一紅,生怕江晉、江明夷又要揶揄自己,忙轉身回入屋中。


趙觀告訴李畫眉自己要先下山去,李畫眉很想跟他一道走,無奈身子尚未恢複,不宜奔波,隻好請趙觀代向父親報個平安。趙觀答應了,向鄭寶安和江氏兄弟告別,拜別了常清風,下山而去。

我是獅子我是王 發表於 2018-4-3 10:28

第七十三章 青幫新秀



不一日,趙觀趕到武漢總壇,得知一場叛亂已然平息,李四標已率眾回返杭州,田忠也回轉山東,便徑去參見趙幫主,總壇那管事並不識他,待聽他自稱江賀,登時睜大了眼,一躬到地,連聲說道:“原來是江壇主!小人有眼無珠,竟當麵不識,真正失敬!小人這就去通報幫主,他老人家已經等您很久了。”說著匆匆奔入。


不多時便有數十名幫眾群聚而來,人人搶著和他攀談廝見,稱讚恭維之聲不絕於口,當他是個大英雄一般。趙觀從未受過這般尊重遭遇,不由得有些窘,心想:“我不過替他們在打退叛賊上出了點力,何須這般大驚小怪?”卻不知青幫中人最重英雄,他那日獨闖敵營,計擒牛十七,並在武丈原上和林伯超鬥刀,膽識武功過人,替青幫消弭一場內亂,幫中兄弟自都對他極為敬佩,萬分推崇。


不多時,趙幫主親自出迎,緊緊握住他的手,說道:“江小兄弟,武丈原一役全靠了你,才得降服叛亂,老夫衷心感激,激戰之後不見了你的人,老夫心下好生擔憂,生怕你和李姑娘失手於混亂之中,立即通令全幫全力尋找二位。這會見你平安無事,老夫當真好生欣慰。李大小姐可沒事麼?”


趙觀道:“李大小姐此刻已平安無恙。”便說起逃脫追兵、李畫眉被少林僧人打傷、自己送她上泰山治傷等情。趙幫主忙讓人傳話給李四爺,告知愛女無恙,可速去泰山相接;又派人上少林寺,向少林方丈清聖禪師質問少林弟子失手打傷李畫眉之責。


當夜趙幫主設下大宴,推趙觀坐了上座,著實熱鬧了一番。飯後他請趙觀入內廳小酌,遣開了身邊的兩個姨娘。趙觀見他神色凝重,似乎有要緊話要說,便問道:“林伯超叛亂已平,不知幫主還有甚麼憂心之事?”


趙幫主嗬嗬一笑,說道:“我隻憂心一件事。你替本幫立功太大,我不知該如何獎賞你才是。”趙觀笑道:“這個容易。我也不要甚麼獎賞,隻要回南昌去帶領辛武壇兄弟,便心滿意足了。”


趙幫主搖頭道:“那怎麼成?江兄弟,我心中已有打算。林伯超叛亂伏誅,乙武此刻人心浮動,局勢不定,我想讓江兄弟兼任乙武壇壇主,替我穩定人心。”趙觀一呆,搖頭道:“這個晚輩當不得。”趙幫主道:“你不須跟我客氣推辭。”趙觀隻是不肯。


趙幫主望著他,問道:“小兄弟,莫非你心中有所顧忌?跟我直說不妨。”趙觀道:“晚輩在青幫任職,已是太過招搖。若再做乙武壇主,人人見我年輕識淺、絕不稱職,晚輩於心不安。”


趙幫主向他凝視一陣,緩緩說道:“江小兄弟,四爺跟我說過,你入幫時曾要求幫內不要過問你的背景底細。老夫猜想你多半身負血海深仇,才如此隱姓埋名。你不願太過招搖,我也不便勉強。我並非對你起疑,也不想探問別人的隱私。但用人之際,老夫不能不留心。江小兄弟,老夫前日見到了一個人,這個叫做張靖,是本幫屬下長靖幫的幫主,他提起好幾年前曾見過你。”


趙觀心中一震,緩緩放下茶碗,心中霎時轉過許多念頭:“我竟忘了張靖這人,真是該死。如今幫主知道我出身蘇州情風館,是雲幫主的兒子,對我必已起疑。好在張靖並不知道我是百花門人,他們便知道了我和龍幫的關係,也不至於危害到門中眾姊妹。我卻該如何應對?”


卻聽趙幫主續道:“我聽說令堂死於火災,情況有些可疑。江小兄弟,你若是為了報母仇而隱藏身分,我青幫一定傾全力助你報仇,義不容辭。至於你不願告知的往事,我的意思和四爺一樣,絕不過問。”


趙觀沉吟半晌。這些時日來他靜心思索,自情風館出事後,多年來敵人再未顯露任何形蹤,他逐漸感到自己在杭州隱姓埋名,如此空等下去絕不會等出個結果。他此時武功已成,百花門羽翼已豐,實力遠勝當年;如今之計,需得慢慢泄漏身分,引誘敵人找上門來,敵人一旦出手,他便有機會探得敵蹤並下手報仇。此時趙幫主既開口相詢,他心想:“幫主意思甚誠,我不如就此將話說清楚了,請他助我報仇。”當下說道:“幫主既已知曉兄弟的來曆,兄弟也不再隱瞞。我姓趙名觀,出身蘇州情風觀。我母親確是為仇家所殺,我至今不知仇家是誰,隻猜想是火教餘孽。”當下說出情風館遭難的前後,他不願透露百花門的隱秘,隻說自己在杭州定居乃是靠了母親留下的一大筆遺產雲雲。


趙幫主凝神靜聽,待他說完,問道:“你在武丈原使出的,可是披風快刀麼?”趙觀道:“正是。張靖定已和幫主說起,浪子成達大叔曾與我相處數月,這套刀法便是他老人家那時傳授的。”


趙幫主點頭道:“果然是成大少爺所傳。張靖說他曾送你和成大少爺一道上龍宮,你確是雲幫主的公子麼?卻為何離開龍宮,反來加入青幫?”


趙觀歎了口氣,說道:“幫主,這事說來可笑,但我確然不知自己的生父是誰。”


趙幫主聽了一怔,隨即心想:“他的母親昔年是蘇州的名妓,想來雲幫主曾和她有過一段。成少爺對他如此眷顧,多半也是看在和他母親的交情上。”不由得有些不好意思,說道:“趙小兄弟,我問得失禮了,請勿見怪。所謂英雄不怕出身低,趙小兄弟今日在江湖上揚眉吐氣,實不用在意出身這等小事。”



趙觀不禁苦笑,他知道母親乃是青樓中的奇女子,從未以母親是妓女為恥,但聽趙幫主出言相慰,心下也不由得感慨:自己從一個妓院小廝成為百花門主,繼而成為青幫中的重要人物,全靠了母親自幼的嚴厲訓練和成達傳授的披風刀法。在他心中,誰是他的生身父親都已不重要,他早已將成達當成了自己的父親。


趙幫主又道:“火教餘孽之事,卻不知有幾分可信。我將傳令各壇,若有任何關於火教的蛛絲馬跡,立時通知你。你出手報仇時,幫中所有人力物力,全數供你驅使。”


趙觀站起身,向趙幫主長拜,說道:“幫主承諾相助兄弟報母仇,兄弟永感大德,不敢或忘!”


趙幫主連忙扶他起來,說道:“不用謝我。你既是我幫中兄弟,你的事便是大家的事。江小兄弟,你的身世老大隻會告知李四爺,對餘人定當極力隱瞞,絕不外泄。我已嚴令張靖不可向任何人提起見過你的事。在報仇成功之前,你可繼續化名江賀,在青幫中任職,一切如前。”他頓了頓,又道:“你既不願接掌乙武壇,老夫想請你接收林小超的庚武壇。庚武在嶽陽,辛武在南昌,相距不遠,正是總壇的東西護衛,地位重要,實須大才之人方能兼任。”


趙觀見推辭不得,便應允拜謝了。趙幫主當即傳令命江賀接掌庚武壇,即日赴嶽陽上任。


趙觀拜別趙幫主,出了青幫大門,牽馬徑往城門行去。他回頭望向青幫總壇的高牆飛簷,一時有如身在夢中。他在短短一年之間,從一個名不經傳的杭州紈絝子弟躍升為江湖第一大幫青幫的兩壇壇主,在幫派中竄升之快,可說絕無僅有。他心中倒並不覺得甚麼,隻想:“如今我算是報答了李四爺的一番賞識,隻是李大小姐的一番情意,可真不知該如何回報啦。所幸她的命是保住了,哼,林小超那奸詐小子,我總有一天要找他算賬!”想起林小超,又不禁想起那端麗絕俗、高傲倔強的蘇州歌妓來:“不知方姑娘如何了?待我替娘報了仇後,定要回蘇州去尋她。”


便在此時,忽聽一聲歡呼,一個少女衝上前來,喜叫:“少爺,我可找到你啦。”卻是丁香。原來丁香和辛武壇兄弟數月來都在總壇附近尋找趙觀,聽總壇傳話他無恙歸來,歡喜之極,連忙趕來總壇相見。趙觀見她容色憔悴,眼眶中蓄滿了淚水,想是這些日子為自己擔足了心,心下感動,握住了她的手,說道:“我好端端的沒事,可讓你擔心啦。”


丁香忍不住流下眼淚,哽聲道:“你沒事就好啦。”忽然破涕一笑,說道:“少爺一去這麼久都沒有音訊,我猜想你定是拐了李大小姐私奔去啦。”


趙觀伸手摟住她,吻上她的眉心,笑道:“不錯,我正是私奔去了。後來李大小姐不要我了,我隻好回來找我的親親丁香。”丁香滿臉通紅,啐道:“李大小姐不要你,我也不要你!”


她笑著抹去臉上淚珠,抬頭望向趙觀,問道:“少爺,我們這卻往那兒去?”


趙觀哈哈一笑,說道:“我們這便帶上辛武兄弟,去嶽陽接收林小超的庚武壇!”伸手摟住丁香的腰,一躍上馬,向著城門馳去。

我是獅子我是王 發表於 2018-4-3 10:29

第七十四章 明眼神丐



卻說淩昊天那日聽鄭寶安說大哥向她求婚,驚詫之餘,不知如何心頭激動莫名,情緒翻騰如海,腦中一片混亂。他不敢多想,隻覺需要盡快離開此處,才不會發瘋失態,耳中聽到母親囑咐要他不要去太久,他隨口答應了,便大步下山去。


淩昊天在路上獨行數日,離開山東,來到河南一個大城。他上酒樓自斟自飲,隻覺酒入愁腸愁更愁,不由得對自己懊惱起來,心想:“我是怎麼搞的,不去恭喜大哥,卻要逃下山來?”他下山後腦中渾渾噩噩,此時幾杯烈酒下肚,才終於明白過來,這是嫉妒在作祟。他長年與寶安一起練武玩耍,朝夕相處,一向當她是自己最親厚信任的友伴,其實早在不知不覺中,他已深深地愛上了她。


他想明白了,心中卻隻有更加煩悶痛苦,暗想:“我怎地這般器量狹窄?大哥是天下英雄,寶安嫁給他再好不過,我該替他們高興才是。難道寶安會喜歡你這個胡鬧任性的小三兒?你甚麼地方比得上大哥了?”越想越難過,忍不住伏在桌上痛哭起來。


忽聽一人笑道:“小夥子,老婆跟人跑了麼,哭成這樣?”


淩昊天抹淚抬頭,卻見桌邊站了一個衣著襤褸的老丐,雙目黯淡,顯然已瞎,右手拄著一枝拐杖,左手托著一隻破碗。淩昊天正自傷心,看這老丐情狀悲慘,不由得起了同病相憐之意,說道:“老先生,你請坐下,我請你喝酒吃菜。”


那瞎丐也不客氣,摸著椅子坐下了。淩昊天道:“老先生想吃甚麼,盡管叫,都算在我賬上。”當下喚了店小二過來,那瞎丐竟毫不客氣,開口道:“來一桶飯,烤乳豬整隻,烤鴨五隻,牛筋燴麵八碗,還有紅燒蹄膀也要五個。嗯,再要兩個素什錦。分量多些。快點上啊。”


店小二隻聽得吐出了舌頭。淩昊天抬頭向那小二瞪視,說道:“怎麼,怕我付不起麼?”從懷中取出一錠金子放在桌上。那店小二見了忙道:“不敢,不敢。我這就去吩咐廚下快快準備。”


不多久飯菜便陸續上來,那瞎丐似乎已餓了很久,抓起筷子大口扒飯,大塊吃肉。淩昊天自己飯量也大,不斷叫小二添飯來,不多時二人便吃得杯盤狼藉。瞎丐將剩菜剩飯裝在布袋裏,拄著杖走到門外,散給其他乞丐分食。他走回座位,拍拍肚子,笑道:“小兄弟,多謝你慷慨賜飯,老頭子的肚皮很少這麼充實過。”


淩昊天道:“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老先生,我敬你一杯。”替他倒了一滿杯酒,兩人便對飲起來。瞎丐喝了兩杯酒,搖頭道:“你正當青春年少,不愁吃穿,本該心胸寬闊,及時行樂才是,如何在此獨自痛哭流涕?”淩昊天哈哈一笑,說道:“老前輩教訓得是。小子便是因為心胸不夠寬廣,事情想不開,才這般哭哭啼啼的。”


瞎丐道:“自古少年多為情困。若是關於女人的事,那全靠天命緣分,是勉強不來的。多想無益,快快割舍放下為妙。”淩昊天道:“前輩說得是。”但要他割舍對寶安的情,放下對寶安的癡,忘卻心上人即將成為嫂子的錐心之痛,卻談何容易?


瞎丐也不再勸,又喝了幾杯酒,抹抹嘴巴,起身說道:“小夥子,多謝了。就此別過。”一拱手,出門而去。



淩昊天見他一踏出門外,便有十多個乞丐圍上來跟在他身後,身上都帶著棍棒,神情嚴肅,似乎要去跟甚麼人打鬥。淩昊天心想:“這瞎眼丐絕非常人,多半是丐幫中的人物。”他寂寞無聊,見到丐幫中人似乎有事,便丟下銀兩,隨後跟上。


但見一眾乞丐快步向東去,出城後仍不停步,在荒野中急行,如在行軍一般。淩昊天遠遠跟著,群丐似乎知道他跟在後麵,卻也沒有理會。走了兩個多時辰,日已將暮,乞丐才在一片荒郊處停下。淩昊天見群丐各自坐下,便都不動了,看似散亂而坐,卻隱含陣勢,像是在等待敵人。


淩昊天也坐了下來。忽聽瞎丐叫道:“跟在後麵的小朋友,請過來。”


淩昊天走了過去,瞎丐問道:“你是誰?”淩昊天道:“我叫小三兒。”瞎丐說道:“你跟來做甚麼?”淩昊天道:“我沒有別的事做,跟來瞧瞧熱鬧。”


瞎丐嘿了一聲,說道:“你坐下。”淩昊天便在他身邊坐下。瞎丐從懷中取出一個葫蘆,對嘴喝了一口,交給淩昊天。淩昊天早已聞到葫蘆中的酒香,微微一笑,接過喝了一口,忽覺腦中一陣昏沉,向後躺下,枕著雙臂睡了過去。


日落以後,天色全黑,一彎弦月掛在天邊,群丐肅靜等待,對頭卻始終沒有出現。直到接近戌時,忽聽蹄聲響動,一群六人縱馬而來,月色中但見那六人身披黑色鬥篷,帽簷低垂,高矮胖瘦都有。六人在野外停下,當先一人陰森森地道:“朋友有膽量定此約會,我修羅會依約來了。乞丐們現身罷!”


瞎丐站起身,朗聲道:“丐幫明眼神,在此相候多時。”


當先的黑衣人跳下馬來,但見他身形高大,步履穩健,緩緩走近,將到明眼神身前時,忽然拔劍往身旁草堆砍去,當的一聲,隱藏在草中的乞丐揮棍擋住,轉眼間十個乞丐同時站起,口中齊聲吟唱:“叫化沿街討殘羹,齊將惡狗打落坑!”腳步移動,團團將那人圍住。


那黑衣人冷笑一聲,說道:“丐幫打狗陣,以多勝少,好不要臉!”


明眼神森然道:“你修羅會濫殺無辜,難道就要臉了?王家十八口的血債,須用血還!”黑衣人傲然道:“你若打得過在下,再口出大言不遲。此刻修羅會六位使者一起出馬,諒你也討不下好去!”


明眼神側頭而聽,忽然歎道:“近幾年門派衰落,許多名門正派的武林人物都投入幫會。老夫若沒有看走眼,閣下當是雪峰門人。”那人臉色一變,並不回答,隻重重地哼了一聲。


明眼神緩緩地道:“當年司馬長勝和司馬諒父子在南昌身亡,雪峰從此無主。二弟子白訓、三弟子曲詳、五弟子孟誠互相殘殺,爭奪掌門之位,最後還是白訓手段最狠,殺了曲詳和孟誠,自己做了掌門。但雪峰弟子不服,離門出走的很多,閣下想必就是其中一位。”


那人嘿嘿一笑,說道:“久聞明眼神機敏多聞,隻靠耳朵便猜出在下的出身。不錯,在下賈誌,曾是雪峰司馬座下第六弟子。”明眼神歎道:“可惜一個名門弟子,卻投入了黑幫,學了一身武功,卻淨幹為非作歹、下三濫的勾當!”


賈誌雙眉倒豎,喝道:“我修羅會高手如雲,不容你隨口汙蔑!”長劍陡然出鞘,銀光閃動,向明眼神砍去。明眼神舉起拐杖當的一聲擋開了,那拐杖顯是精鐵所鑄。此時天色黑暗,明眼神慣於以耳代眼、聽風辨物,自是占了便宜;賈誌使出雪花劍法,劍光在黑夜中閃動,原本足以擾人心神,但明眼神雙目失明,對他卻毫無效用。但見明眼神手中鐵杖使得靈動非常,漸漸將對方長劍封死了。數十招過後,明眼神拐杖急出,點在賈誌的胸口膻中穴上,賈誌高呼一聲,向後倒下,這一杖點得甚重,不死也得落個重傷。

我是獅子我是王 發表於 2018-4-3 10:29

第七十五章 荒郊夜戰


其餘五人不料他這麼快便失手受傷,一齊飛身過來,向明眼神圍攻。那十個結成打狗陣的丐幫弟子大聲呼喝,持鐵棍圍將上來。明眼神接過了當先兩個使刀和使劍的黑衣人的招數,喝道:“兩位何人?報上名來!”那兩人卻悶聲打鬥,全不回答。餘下三個黑衣人被十多名乞丐組成的打狗陣圍住,各自揮動兵刃,武功都自不弱,雙方相持不下。


戰局之旁的草叢中,忽有一人坐了起來,正是淩昊天。他喝了明眼神的藥酒,原本要昏睡七八個時辰才能醒來,但他畢竟是醫俠的兒子,一聞那酒便知其中有鬼,這等尋常麻藥自然奈何不了他,他不想讓明眼神分心,才裝做昏睡過去。此時他坐在一旁悄然觀戰,心想:“丐幫臥虎藏龍,高人不少。這位老丐雙目失明,武功竟如此高強。”


轉眼丐幫眾人又殺了一個黑衣人,己方也有三人受傷。明眼神和武功最高的兩名黑衣人一棍一劍一刀,仍舊激戰不止。明眼神見這二人招數甚精,心中暗暗驚詫,沒想到敵人中竟有如此好手,自己若單打獨鬥,多半可勝,但要贏過這二人連手卻極不容易。此時月光乍現,那二人能看清楚他的身影,陡然搶攻。


明眼神被二人逼得不斷後退,形勢甚危,忽然腳下一絆,對手趁他一個疏忽,長劍單刀齊出,刺上他的雙肩。明眼神大吼一聲,忽覺身子向後飛出,原本將對穿而過的刀劍隻刺入了半寸,卻是有人抓住自己的背心向後扯去,才避免了重傷之厄。他還未回過神來,便覺身旁風聲響動,卻是身後那人出掌向對頭打去。使刀劍的二人叫道:“好奸賊,還有埋伏!”話聲未了,手中刀劍脫手,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後跌去。


出手相救的正是淩昊天。他將明眼神向後拉退,左手使出風流掌法中的“盡興遊”,將二人逼退,又施展小擒拿手奪下二人刀劍。一來他出手極快極準,二來他忽然從黑暗中躍出,猝不及防,那二人竟同時失手。


便在此時,但聽當的一響,一件金屬事物落在地上。月光下眾人都看清楚了,那是一麵銀色的令牌,不過巴掌大小,上麵似乎寫了許多文字。


那使刀者低呼一聲,連忙俯身去撿。使劍者跨上一步,手掌無聲無息地砍出,正中使刀者的後腦,那人哼也沒哼便倒了下去。使劍者冷冷地道:“原來是被你拿去了,該死叛徒!”正要伸手去撿那令牌,卻見那令牌已不在原地,他猛一抬頭,才見令牌已到了明眼神手中。他大驚叫道:“快還來!”


原來明眼神聽到金屬落地的聲響,鐵杖點處,便將那令牌吸了過來。他將令牌持在手上撫摸,冷笑道:“天風令!”


使劍的黑衣人喝道:“將令牌還來!”明眼神冷冷地道:“你們為非作歹,拿了令牌又有何用?不要癡心妄想了!”使劍人大吼一聲,和其餘兩名黑衣人一起向明眼神撲來,似乎對這令牌誌在必得。明眼神雙肩中劍,傷雖不重,仍流了不少血,見來人攻勢淩厲,忙揮舞鐵棍守住門戶。其餘丐幫幫眾齊聲呼喊,結成陣勢圍住敵人,三人武功都自不弱,但此時少了那使刀的高手,在群丐打狗陣的圍攻下卻難以抵擋,轉眼又有二人倒地,隻剩那使劍者猶自撐持。


明眼神喝道:“修羅會這次擺明栽了,還想如何?你在王家濫殺無辜,丐幫不會放過你的,快快自己做個了斷吧。”那使劍者道:“你丐幫想要留人,還沒這麼容易!”左手揮處,陡然射出一把銀光,眾丐紛紛驚叫,受傷倒地。那人趁隙跳出打狗陣,躍上座騎,疾馳而去,遠遠叫道:“今日對決算是我們栽了。識相的及早交出那物事,不然修羅會絕不會跟你幹休的!”


明眼神哼了一聲,叫道:“有本事便來取!明眼神恭候大駕。”


使劍者轉眼已馳出數十丈外。明眼神轉向弟子問道:“中了甚麼暗器?多少人受傷?”一名弟子道:“是飛鏢。有七個兄弟受傷,幸而都不在要害。”


明眼神放下心,轉過身來,向淩昊天抱拳道:“多謝小兄弟高義相救。”


淩昊天道:“我剛剛睡醒,看到你們打架,就出手拉了你一把,那也沒甚麼。你陪我吃飯,我幫你打架,禮尚往來,不必客氣。”一抱拳,回身便走。



明眼神忽道:“且慢!”淩昊天停下步來。明眼神道:“小三兄弟,請問你師承何處?”


淩昊天道:“你問我讀書的師承,還是寫字作畫的師承?還是下棋、彈琴、醫卜星相的師承?”


明眼神嘿的一聲,說道:“你既不願說,我也不多問。總之,老夫和本幫都很承你的情。”心下疑惑:“這孩子內力甚強,出手精準,像是名門子弟,不知為何不願說出師承?”又問道:“請問小三兄弟打算去往何處?”


淩昊天呆了一陣,說道:“天地茫茫,我也不知道要去哪裏?就四處亂走,隨意流浪吧。”


明眼神側過頭,一雙無神的眼睛對著他,似乎在推斷這少年究竟是甚麼樣的人,過了半晌,才道:“我等正前往洛陽,參加本幫三年一度的大會。小三兄弟若沒有別的去處,不如跟我等做一道。到得洛陽,我可引你參見幫主。”須知丐幫幫主吳三石乃是武林中碩果僅存的元老之一,等閑人不得輕易拜見。明眼神為了報答他出手相救之恩,才提出代為引見,對一個無名少年而言,能見到丐幫幫主自是莫大的榮幸,若能對吳幫主自稱一聲晚輩,江湖上便再無人敢輕侮;若能向他學得一招半式,那更是足以橫行天下了。


不意這少年對參見幫主並不如何熱衷,隻拱手道:“多謝好意。我自己到處走走便是,不用麻煩你們了。”轉身離去。


明眼神呆立一陣,一名喚做小狗子的弟子開口問道:“長老,那少年究竟是甚麼人?”明眼神搖頭道:“我也猜不出。”眾丐素知明眼神見識廣博,耳力極強,往往能在一兩招間聽出對手的武功門數、來曆出身,對這小孩兒竟然看不透,都是議論紛紛。


明眼神去探問幾個受傷的弟子,確定他們沒有大礙,才道:“大家休息吧。”


一眾乞丐便就地躺下休息,輪班守夜。次日清晨,眾丐起程向西行去,這荒郊野外中隻有一條荒僻的小道,再無人家,直到傍晚才來到黃河邊的一個小鎮。


眾丐在鎮口的廟宇停下打尖,卻見廟前簷下坐著一個少年,靠在牆上正自打鼾,正是昨晚遇見過的小三兒。小狗子忍不住道:“長老,他也在這裏。”


明眼神點了點頭,沒有說甚麼,隻道:“準備吃飯吧。”


眾丐便在前院埋鍋造飯。過了半刻,明眼神忽然站起身,揮手喝道:“有人來了,擺打狗陣!”眾弟子訓練有素,立時放下手邊工作,在廟口各自就位。又過了半晌,才聽蹄聲響動,數十騎從四麵八方奔來,手持火把,將廟包圍住。

我是獅子我是王 發表於 2018-4-3 10:30

第七十六章 無無神功


明眼神走到廟門,問身邊弟子道:“來人如何?”弟子小癩子道:“有二十多人,都穿黑衣,跟昨晚上修羅會的人同樣裝束。”明眼神點點頭,冷笑道:“是來討令牌的。”走出廟門,朗聲道:“天風令在老丐手中。誰有本領贏過老丐的鐵拐,自當奉上!”


一個黑衣人當先走出,手中拿著一對小陰陽三叉,臉上帶笑,說道:“久仰明眼神丐威名,這天風令原是本會所有,還請前輩賜還。前輩堅持要動手,我隻好鬥膽前輩討教一二了,請前輩慷慨賜教。”


明眼神聽他說得客氣,問道:“閣下何人?”那人笑道:“區區賤名,不足前輩掛齒。哈哈,哈哈。”明眼神冷然道:“想來閣下的匪號太過難聽,因此不肯說出,那也是情有可原。”


那人似乎全不在意,笑道:“前輩取笑了。在下的名號嘛,前輩自是早已猜了八九不離十,我又何必說出?”明眼神輕哼一聲,說道:“原來閣下想考老丐來著。”小癩子在旁說道:“他手上拿著兩枝武器,棍頭是一個尖叉,其下左右各有一短叉,一向上,一向下。”


明眼神道:“那是小陰陽三叉。江湖上使這兵器的人不多,會加入修羅會的更少。閣下莫非是哭笑不得陰陽生?”


那人哈哈大笑,說道:“老丐隻憑在下手中武器就道出我的來曆,果然不同凡響。”笑聲未絕,忽然向前縱出,雙叉輕飄飄地刺出,顯然想欺負明眼神眼瞎,讓他聽不見出手的風聲。不料明眼神耳音敏銳,已然察覺,鐵杖點出,直向陰陽生的麵門刺去,又狠又快。陰陽生一驚後退,臉上笑容收斂,雙叉交替揮舞,向明眼神攻去,都是輕飄飄的招數,讓對手難以聽見。


廟口石階上,淩昊天伸了個懶腰,坐直身子觀鬥。他看了數招後,心中不由得暗怒:“這使叉小子不是東西,對瞎眼人用這般手段。”當下從地上拾起幾粒小石子,拿在手中拋玩,眼光不離陰陽生身上穴道。


但見兩人交手越來越快,明眼神略占上風。陡然間陰陽生將雙叉齊交左手,右掌緩緩拍出,將近明眼神胸口時才猛然用勁擊出,竟是極為剛強的掌力。明眼神感覺勁力襲體,危急中側身後退,鐵杖向對手手腕砸下。陰陽生哼了一聲,收回手來,向後倒縱出去,臉上露出冷笑。


明眼神險險避過了這掌,背上已滿是冷汗,怒道:“你不是陰陽生!你是河間雙煞之一的摧花手梁剛,江湖上有名的淫賊!”


梁剛哈哈大笑,說道:“在下正是梁剛!我身家清白,行止端正,如何扯得上淫賊的惡名?原來明眼神好大的名氣,卻隻會指鹿為馬,造些無中生有的謠言!”


明眼神怒吼一聲,喝道:“果然是你這賊子!我早想殺你,為天下女子除害,今日你自己送上門來,可別怪老丐手下不留情。”跨上兩步,揮杖直擊,兩人又交起手來。


淩昊天在旁觀看,聽梁剛說到“無中生有”,腦中忽然想起幾句話來:“無中生有,有中藏無。神乎妙有,在於一心。”他呆了一下,隻道這幾句是出於玉衣老和尚教過他的佛經,卻想不出是出於哪一部經典。又過半晌,他腦中又記起幾句:“無無之源,在於本心。本心何住?鹹存無中。”這才想起這些語句的出處。


那是好多年前的事了。那時他大約十歲,一天他溜進寶安的房間,也不記得是為了甚麼,可能是想躲在櫃子裏嚇她一跳,也可能是想拉她去後山玩兒,正逢她不在屋裏。那時寶安上山已有三年,仍有幾分害羞怕生,除了在師父麵前較為大方外,見到大哥、二哥時都還有幾分靦腆。當時淩昊天尚未認真學武學醫,仍是家中的搗蛋鬼,寶安剛來不久就被他弄哭了幾次。淩昊天平日在家裏鬧得天翻地覆,卻從來沒有將人惹哭過,見這小姑娘流淚,反倒嚇了一跳,此後便對她十分體貼照顧,兩個孩子終於成為好友。


卻說那天他跑到寶安房中,看到她桌上放著幾本書,有《詩經》、《四書集注》、《唐詩三百首》等,還有幾本當時流行的通俗小說。他等得無聊,便一本本拿起來看。看到最後,發現最下一本書用塊絲帕包起,上麵還打了個繩結,顯然是寶安十分珍重的事物。他心中好奇,不知道裏麵藏著甚麼書,極想打開來看,又怕寶安會不高興。正猶疑時,寶安剛好回到房中,淩昊天便問她絲帕中包著的是甚麼,寶安道:“那是我爹爹留給我的遺物,我也不知是甚麼,他說我到二十歲以後才能看。”



淩昊天耐不住好奇,慫恿她打開絲帕看看。寶安便打開了,兩人看到那書,都是一呆。書的封麵色做深藍,已然發黃,顯得甚是陳舊,但上麵幹幹淨淨,不但沒有字,連半點汙漬都沒有。淩昊天伸手小心地翻了幾頁,但見書內也是一般的發黃舊紙,卻也沒有半個字,一迭三十多頁都空白無物。


淩昊天失笑道:“啊,我知道了,這定是無字天書!”


寶安也笑了,又皺眉道:“爹在危難中將書轉交給我,我隻知道這定是很重要的事物,怎會是空白的?”一頁頁細翻,果然沒有半個字。


淩昊天道:“說不定這書被人掉過包,原來的那本給偷走了。”寶安側頭沉思,也想不透,便將書包回絲帕裏,兩個孩子也沒有將這事放在心上。


過了月餘,到了夏季,淩昊天又來到寶安房中,見那無字天書放在桌上,調皮心起:“我若在裏麵畫點東西,定可嚇寶安一跳。”於是興衝衝地磨好了墨,取出天書,正準備在裏麵塗鴉時,忽見封麵下的第一頁中竟赫然有字。


他愣了一下,將書拿到陽光下看清了,見那是用古篆寫的“無無”兩個大字。他心中大奇,上次看時書中一個字也沒有,這兩個字卻是從哪裏來的?他翻過那頁,便見滿頁的工整小楷,字跡甚淡,卻甚是清楚。第一頁上寫道:“無無乃生,空空乃有,反反乃正。無字之書,天下大奇,妙不可言,名之無無。無無之源,在於本心。本心何住?鹹存無中。無無之用,在於一心。一心何來?空澄寂靜。”


他一頁一頁看下去,見其中文字越來越深奧古怪,又似道書,又似佛典,之後又有許多古怪的名稱,如四白、天鼎、二間、魚際、風池、中極等等,他當時完全不懂,隻覺得有趣,忙找了寶安來看。


不料寶安回入房中翻看時,那書竟又一字不見。她笑道:“小三,你訛我麼?”淩昊天驚得呆了,將書翻來覆去地檢視,紙上一點痕跡都沒有,哪裏有半個字?他急道:“剛才還有的,我真的看到了。我還記得幾句呢。”當下背出第一頁中的幾句,寶安卻認定他在搗蛋,隻不相信。


此後淩昊天每日都去翻那書,終於發現隻有正午的半晌時光書上有字,其他時候都沒有。他大為興奮,拉著讓寶安看,寶安卻道:“我爹說我二十歲前不能讀此書,我不要看。”


淩昊天眼睛一轉,說道:“你自己不看,我背給你聽怎麼樣?”寶安仍舊不肯。


淩昊天不理她,每日正午都去讀幾頁天書,不知不覺間已將天書背得爛熟。他偶爾隨口背一段給寶安聽,寶安一聽他說無無甚麼,就趕忙掩住耳朵。淩昊天調皮心性,故意要惱她,常常趁她不注意時念出其中一兩句,讓她記在心裏。久而久之,兩人雖不懂其中意義,卻都記得了不少語句。幾個月過去,淩昊天興致過了,便將天書擱在一邊,再沒去碰,這件小事便成為兩人間的一個小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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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天風令牌


淩昊天想起這些往事,心中又是溫暖,又是傷感。他從未嚐過相思的滋味,這時想到寶安時而俏皮可喜、時而溫柔可親的神態,才明白自己對她的依戀已然到了無可抑製的地步。


他沉浸於回憶中,對眼前的打鬥渾如不見。忽聽明眼神暴吼一聲:“奸賊!”淩昊天一驚,這才從回憶中醒來,抬頭望去,但見梁剛擲出左手的小陰陽三叉,劃過明眼神的脅下,登時鮮血長流。淩昊天握緊手中小石,卻見明眼神極為神勇,全然不顧身上受傷,鐵杖揮舞如風,逼得梁剛連退三步。其餘黑衣人見梁剛勢危,想衝上解救,卻被群丐結成陣勢擋住。


又過五六招,明眼神鐵棍啪一聲打中梁剛大腿,他悶哼一聲,跌倒在地。明眼神鐵棍向他當頭打下,眼見便要將他立斃杖下。忽然一個黑衣人躍眾而出,一把抱住了梁剛,向旁一滾,躲開了這一擊。卻見這人光著頭,是個和尚。明眼神不知對頭虛實,不敢跨上攻擊,喝問:“甚麼人?”那和尚哼了一聲,說道:“俺是花和尚武如香。老乞丐少得意,今日之仇,我兄弟定要討還!”


明眼神冷笑道:“河間雙煞,兩個淫賊!修羅會就隻有你們這般的人物麼?”梁剛和武如香不答,揮手令其餘人退去,數十人轉眼間走得幹淨。


明眼神哈哈大笑,傲然而立,弟子忙奔上來替他包紮傷口。待得敵人的蹄聲再也聽不到了,明眼神才道:“大家吃飯罷!”


眾丐幫弟子做好了飯,明眼神忽道:“小三兄弟,你上回請老丐吃飯,今晚讓我回請你一頓如何?”淩昊天肚子正餓,便道:“多謝。”走上盛了一碗飯,走到旁邊坐下吃了。


十餘名丐幫弟子便圍坐而食。一個弟子爛眼阿七問道:“長老,他們這般重視這天風令,這令究竟有甚麼緊要?”


明眼神從懷中掏出那塊銀色令牌,伸手撫摸牌上的花紋字跡,遞給爛眼阿七,讓眾弟子傳閱,說道:“你們看這上麵刻著甚麼?”這些乞丐大都不識字,一個中年乞丐喚做貓耳朵的,讀過一點書,接過看了,說道:“上麵刻著‘持此令者,天風齊護’。請問長老,那是甚麼意思?”


明眼神道:“這令牌原是江湖上的一個傳說,我也是第一次見到這天風令。”眾丐都極為好奇,同聲追問。


明眼神抬起頭,緩緩說道:“天風令傳說是八十多年前武林異人‘天外一陣風’天風老人所製。這位前輩輕功絕佳,來去如風,猶如神龍見首不見尾,當年江湖上公認他輕功天下第一,不但前無古人,更可能是後無來者。傳說天風老人年輕時曾為人所救,為報答恩情,便鑄造了兩塊天風令送給恩人作為信物。江湖中人看到此令,都知道持令者受到天風老人的保護,便不敢加害。天風老人並說他百年以後,天風傳人仍會極力保護持令之人,這令上刻的八個字,就是說任何人持有此令,天風門人都將保護他周全。”


眾丐聽了,都嘖嘖稱奇,小癩子道:“這令看來這麼舊了,大概早已失效了罷?現在長老持有此令,怎麼不見甚麼天風門人出手保護我們?”



明眼神笑道:“天風門人甚麼的,自然隻是傳說而已。這麼多年過去了,世上哪裏還有天風傳人?我猜想修羅會的人爭奪此令,定是另有原因。有人說天風老人收藏了很多珍貴的武學書譜,修羅會的人或許是想藉這天風令找出天風老人的珍貴藏書。”頓了頓,又道:“修羅會既已知道我們的行蹤,今晚又不易趕到下個市鎮,我們便在此休息一夜,明晨再行吧。”


眾丐齊聲答應,當下在廟宇中鋪了地鋪,讓明眼神躺下休息。他脅下受傷不輕,原也不能再跋涉,便自運氣養神。


淩昊天坐在廟門口,對群丐的說話似乎聽到了,又似全然不聞。他心裏隻反反複覆想著寶安,和那許多日子裏與她朝夕相處的點點滴滴,越想越覺心酸,隻想找個無人處大哭一場。但他卻一直抱膝坐在廟門口,始終沒有離開。


直到天色全黑,他才走回簷下,靠著牆歇息。他耳中聽得眾丐在廟內的呼吸聲,心中思潮起伏。靜夜之中,他留意到一人的呼吸甚粗,似乎便是明眼神,想來他傷口疼痛,難以入睡。淩昊天起身走入廟內,來到明眼神身旁,低聲道:“我有靈藥,替你換上。”


明眼神微微一呆,隨即點了點頭。淩昊天解開他的包紮,在他脅下傷口敷上了虎山神膏,又喂他吃下止痛藥。


淩昊天正要走開,明眼神忽道:“小三兄弟,且莫便走。”


淩昊天嗯了一聲,重又在他身邊坐下。明眼神道:“多虧有你在廟裏,我方才對敵時才沒了顧忌。”淩昊天道:“多虧有你們在廟裏,我今晚才沒有餓著肚子。”


明眼神微微一笑,兩人都沒有再說話,隻靜靜地聽著窗外蟲鳴。過了一陣,淩昊天才道:“我出去了。”起身走開。


他回到簷下,盤膝而坐。他不敢再多想寶安的事,胡思亂想一陣,又想起了那無字天書,書中文字忽然一句句的回入腦中,清晰如刻。有些東西小時候背熟了,到老了也不會忘記,那無字天書也是這般,淩昊天幾年沒有去想,書中的字句竟仍記得清清楚楚。他跟父親學了幾年醫道,已知道書中提到的四白、天鼎等乃是穴道名稱,以前不懂的地方都豁然貫通。他長夜無聊,便將天書從頭到尾想了一遍,不由自主地依照書中所教方法息慮凝神,心思空明,內息自然在體內的穴道間遊走,沛然莫止。運了一個多時辰,隻覺全身舒暢難言,如在雲端,受用之極,便又繼續運功。他睜開眼時,天已微亮,三個時辰似乎眨眼便過,雖然一夜未眠,精神體力卻隻覺更加充足。


淩昊天起身活動筋骨,去廟後水缸旁洗了臉,回頭見明眼神已站在院裏,遠遠地麵向著自己。淩昊天道:“你早。”


明眼神點了點頭,說道:“小兄弟早。昨夜睡得好麼?”淩昊天道:“我在練功,好像一點也沒睡。”明眼神臉上露出微笑,說道:“我還怕你睡得不夠,原來你在練功。”


淩昊天問道:“你傷口如何?”明眼神道:“好多了。那藥很靈,世間少見。”淩昊天一笑,不再說話。


眾丐用過早點,又向西行。淩昊天跟著眾丐一起上路,明眼神似乎早知道他會跟來,甚麼話都沒有說。此時丐幫幫規較鬆,不少丐幫弟子並不行乞,甚至家財富厚。明眼神乃是幫中地位甚高的長老,所經之處多有幫眾接待,一行人吃食雖粗簡,卻也沒餓著了。一路上淩昊天跟著眾丐一起吃狗肉,喝劣酒,卻往往整天不說一個字。眾丐雖覺得他孤僻古怪,卻也都將他當成了自己人,對他甚是照顧。

我是獅子我是王 發表於 2018-4-3 10:32

第七十八章 斷魂劍客


一行人走了三四日,修羅會的人卻並沒有再出現。淩昊天白日跟著眾丐行路,每夜想起寶安,都不免一番苦惱傷心,隻能盡量轉開念頭,去練習無無譜中的內功,才不致輾轉反側,整夜難眠。卻不知這“無無功”正是一套極為高深的內功,創者乃是數百年前一位兼通道法禪理的武林高人。他老年時頓悟由空無中滋生培養內息的妙理,寫下這“無無書”傳世。他並無弟子,這書一直收藏在一間寺廟中,幾經流傳,才到了寶安父親鄭寒卿手裏。


那位高人創下此功時本身內力已極為深厚,胸襟豁達坦蕩,已到了心無罜礙的境界。因此後人要練此功,除了有機緣讀到天書中的文字外,還須得具備兩個先決條件:一為內力深厚,二為無心隨意。淩昊天自幼隨父親練內功,根基極為紮實,十五歲後更是突飛猛進,幾乎已能與淩霄壯年時相比,算是符合了第一個條件;加上他原本無心修習這內功,隻因近日為相思所苦,才無心練了起來,想到便練,沒想到便放下,也從未照著書中所述順序修習,想到記得甚麼段落便自練去,實是無心隨意已極。這許多條件恰巧成熟,淩昊天竟在不知不覺中練起這天下第一奇妙高奧的內功。


又行數日,一行人離洛陽已不過一日的路程。這日群丐走在城外道上,忽見一個高瘦漢子盤膝坐在路中,他見到眾丐前來,霍然站起,右手扶著劍柄,臉上寒意逼人,雙目盯著明眼神的臉,竟不稍瞬。


明眼神停下步來,低喝道:“大家後退!”他雖失明,卻能感受前路有人阻攔,殺氣極重,雙手握緊了鐵杖,沉聲道:“閣下何人,報上名來。”


那高瘦漢子道:“交出天風令,我斷魂劍便留下你一十八人的性命。”他說話語氣寒冷如冰,眾人聽了都不由得背上發涼。


明眼神微微點頭,說道:“斷魂劍程無垠,號稱‘一劍殺一人,三招必斷魂’,江湖上好大的名聲,竟也自甘下流,為修羅會效命麼?”


程無垠冷笑道:“修羅會是甚麼東西?”明眼神啊了一聲,一陣風吹過,鼻中聞到一股強烈的血腥味,恍然道:“難怪這幾日沒遇上修羅會的嘍囉,原來都被閣下解決了。”程無垠道:“不錯!若不是我,你們這段路如何能走得這麼平穩?嘿嘿,你們早死幾日和晚死幾日,其實也沒甚麼分別。這天風令的主人,卻該換人了。”


明眼神緩緩舉起鐵杖,說道:“老丐領教斷魂劍的高招。”心知這個敵手比荒郊中遇到的修羅會高手、摧花手梁剛等都難對付十倍,但他身為丐幫長老,絕不能未戰即認輸,當下屏氣凝神,靜待對手出招。


程無垠的身體似乎半點也沒有動,眾人隻覺眼前一亮,他的長劍已然出鞘,寒光閃動,指向明眼神。


明眼神讚道:“好劍!”程無垠冷峻的臉上露出微笑,說道:“我從未聽過瞎子稱讚我的劍。”明眼神道:“你手中這劍直長刃厚,應是西漢古劍。三國時代趙子龍善使此劍,因此又稱為子龍劍。當今之世,惟有膂力強勁的劍客才敢使用這等古劍。使劍原以輕靈為主,閣下使用這等厚劍,想來手下不乏威猛的招式。”


程無垠臉上露出詫異之色,脫口道:“你當真是瞎子麼?”明眼神笑道:“老丐號稱明眼神,雖盲不瞎。你出招罷!”


程無垠清嘯一聲,長劍一抖,快若閃電地向明眼神刺去。明眼神舉杖擋住,程無垠的劍卻更快,繞過鐵杖,直刺明眼神的咽喉。明眼神感到喉頭一涼,連忙仰身倒去,雙足踢向對手手腕。程無垠見他竟能避開自己這一殺招,讚道:“好!”長劍圈轉,橫劈過去。明眼神不及站穩,隻能揮杖擋住。不意他這劍勁力威猛,劍杖相交,明眼神虎口劇痛,竟無法拿捏住鐵杖。他驚呼一聲,鐵杖脫手飛出,感到對方長劍夾著勁風刺向自己胸口,心念一動:“我命休矣!”危急中奮力向後一縱,劍尖差了分毫便將入體,隻覺心口一涼,竟是受到劍氣所襲,胸口穴道已被封住,仰天摔倒在地。


丐幫弟子不料明眼神在兩招間便落敗,連忙擺起打狗陣,程無垠卻不由他們列成陣勢,身形晃動,長劍到處,登時有兩名弟子咽喉中劍,斃命倒下。



其餘弟子不敢搶攻,圍在他身邊,一時不知該上前拚掉這條命,還是該撤退求援。這些弟子都已追隨明眼神許多年,見他倒地後便不再動,隻道他已死去,心中悲憤,有的便哭罵起來。


程無垠更不向丐幫弟子望上一眼,直向明眼神走去,長劍指著他的胸口,冷笑道:“在下用了兩招,便將你點倒,第三招殺你於劍下,也不辜負了在下‘三招必斷魂’的渾號。”


忽聽一人叫道:“慢著!”程無垠回過頭,但見一個少年大步走上,手中持著明眼神的鐵杖,說道:“你要殺他,先殺了我!”


這人正是淩昊天。他跟著父母學武,未練劍先練掌,掌法較劍法精熟,是以雖學了數年劍術,身上卻從不帶劍。他在旁觀鬥,已看出程無垠劍術極高,似乎不在自己父母之下,但見明眼神中穴倒地,他更不多想,撿起明眼神的鐵棍,徑自上前挑戰。


程無垠瞥了他一眼,冷笑道:“你們反正沒有一個可以活著離開,何必急著送死?”


淩昊天道:“我不是來急著送死,是來跟你打個賭。”程無垠道:“打賭?”淩昊天道:“就賭你三招內殺不了我。”程無垠向他打量去,冷笑道:“小子,天下或許有我三招內殺不了的人,嘿嘿,你小子再練三十年,也沒本領跟我賭!”


淩昊天笑道:“我卻非跟你賭不可。你若自認必贏,還有甚麼好多說的?賭注很簡單,你贏了,我死在你劍下,那也沒話可說。我贏了,我向你要明眼神的命。一命換一命,公平罷?”


程無垠輕哼一聲,喝道:“行!”倏然轉身,但見寒光閃動,第一劍已然遞出,直刺淩昊天咽喉,正是他方才對付明眼神的那招,當真是快捷無倫,劍隨念轉,霎眼已刺到淩昊天咽喉前半寸處。淩昊天竟不閃避,鐵杖直出,點向對手左眼。這並非兩敗俱傷的打法,而是一死一傷的打法;劍入咽喉,淩昊天自會送命,棍點眼睛,程無垠卻最多失去一隻左眼。但須知一個劍客的功夫有七分是靠目力精準,失去一目便無法測度距離,劍術自會大大減退。淩昊天料想他不會用一隻眼睛來換一個無名少年的命,便在劍尖即將觸及他咽喉的那一剎那,程無垠果然變招,側身避開了杖尖,長劍圈轉,橫劈對手腰間。這招沉重而迅捷,砍的方位巧妙已極,讓人無法躍起或矮身相避,也不及後退閃開。


眼見劍將及體,淩昊天忽然向前跨出一步,欺到程無垠身前不到一尺處,將身子湊到劍柄上,險險避開了劍鋒,左掌一招逍遙掌中的“隨心欲”打向程無垠胸口。


程無垠一驚,沒想到這少年有膽量行此險招,以上步化解自己的橫劈,眼看這掌就將按上自己胸口,隻得後退一步,長劍向對手左肩斜劈下去,勢道之猛,足可將人從左肩直劈到右腰。淩昊天此時離對手甚近,無處閃躲,大喝一聲,舉起鐵杖往劍身橫打。他修練無無功初有小成,平時內力散入全身,丹田空空如也,但隻要心思所到,內力便在彈指間凝聚於一點,力量因此較往常所能使出強大數倍。此時他鐵杖打上劍身,力道取得剛好,竟將程無垠這石破天驚的一劍力道打偏了開去,直斬到地下,塵土飛揚。


淩昊天向後縱出數丈,穩穩站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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