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統武俠] 多情浪子癡情俠(天觀雙俠) 作者:鄭豐(全書完)

 
我是獅子我是王 2018-3-30 11:02:28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08 113035
我是獅子我是王 發表於 2018-4-3 09:31

第四十章 百花門主



趙觀早在上船前便放出了數枚凝香紅豔,仔細觀察白蘭兒的反應。白蘭兒也對趙觀下了淚神粉,二人相對而望,都知道對方已然擋住了。白蘭兒微微一笑,心想:“這小娃子守禦的功夫倒不錯,該用其他方法勝他才行。”當下拿起木槳緩緩向趙觀劃近,口中唱起歌來。她的歌聲柔細宛轉,若有若無,好似春閨低吟,隻聽得趙觀臉上發燙。他想起丁香裸露的身子,繼而想起母親的血仇,輕輕吸一口氣,凝神沉著,也將舟子劃近前去。


白蘭兒口中輕唱不絕,趙觀望著她的臉,嘴角露出微笑,低聲道:“蘭師姐,你唱得真好聽。”白蘭兒聽他口氣癡迷,心想這孩子畢竟年少,這麼容易便落入我彀中,當下左手輕揚,放出一把水仙迷魂粉。


趙觀恍若不覺,微笑道:“跟蘭師姐動手,小弟不但不敢,而且不願。”白蘭兒微笑道:“為甚麼不敢?為甚麼不願?”趙觀道:“我怕打不過師姊,在大家麵前丟臉,是以不敢;又怕打傷了師姐,是以不願。”白蘭兒道:“你要放棄認輸,那也好得很。我師姊弟相親相愛,原不必傷了和氣。”


趙觀搖頭道:“我雖不敢不願,但還是得跟師姊過招,不然怎麼稱得上是男子漢大丈夫呢?”


白蘭兒噗嗤一笑,說道:“你這小小孩童,竟自稱是男子漢麼?”趙觀挺胸道:“自然是的。咱們百花門中,找不出比我更加男子漢的了。”白蘭兒望向他,臉上竟然微微一紅。


趙觀嘻嘻一笑,說道:“蘭師姐,對不住啦。”忽然湧身躍上白蘭兒的舟子。原來便在剛才對話的當兒,趙觀已趁著白蘭兒心神微分之際對她下了凝香紅豔。他知道白蘭兒尚未察覺,須把握時機搶攻,當下左手揮木槳向白蘭兒打去,右手拔出單刀向她橫劈。白蘭兒哼了一聲,縱身躍起,翻出一柄匕首擋開趙觀的刀。兩人都是以快打快,招術靈動巧妙,趙觀站在船心,搖擺較少,不斷向白蘭兒搶攻,將她一步步逼到船尾。白蘭兒不料這孩子的刀法竟如此精妙,心中驚慌,斥道:“小賊!”向對手使出各種水仙門秘傳的毒術,趙觀早已有備,一一擋住。又過幾招,白蘭兒抵擋不住趙觀的快刀,被逼到了船舷邊上,趙觀叫道:“得罪了!”忽然往後跳出,用力踩在船頭上,船尾便高高翹起,白蘭兒的身子登時跟著飛起。趙觀手中木槳一撥,將船轉了半圈,白蘭兒落下時便無著落之處。


隻聽她驚叫一聲,趙觀已飛快地伸手攬住白蘭兒的腰,將她抱回船中。白蘭兒性命便在那一眨眼之間,她身上冷汗未歇,一知自己得救,毒念又生,立時向趙觀的麵門吐出一口氣。趙觀暗暗惱怒:“我好心救你,你竟對我下毒手?”手指用力,將戴在指上的毒針刺入白蘭兒的腰內。


白蘭兒見他竟然不怕自己的迷魂香霧,又覺腰間微痛,不由得大驚失色,才剛站上船板,便覺身上火熱酸痛已極,更無法站起身來。她惱怒中又帶著幾分驚佩:“這娃兒的手段竟如此厲害!我先前太小覷他了。”卻不知百花婆婆晚年時對小弟子姬火鶴最為鍾愛信任,將諸般毒術秘訣都教給了她,因此火鶴門傳下的毒術最為完整,更能克製所有水仙和百合門的毒術,這自是蘭兒未能料及的。


水仙門弟子忙劃近前去接過白蘭兒。趙觀喘了口氣,尚未回頭,便聽得岸邊傳來蕭玫瑰尖銳的笑聲,接著身後勁風響動,他不及回頭,隻覺背後劇痛如火炙,已被蕭玫瑰的長鞭打中。他心念電轉,驚呼一聲,俯身倒下。蕭玫瑰早已跳上小船向他劃來,長鞭啪啪兩聲,又在他背上抽了兩下,但聽她嬌笑道:“趙師弟,你怎麼啦,站不起來了麼?”



青竹怒喝:“卑鄙賤人,竟敢偷襲?”蕭玫瑰不去理她,喝道:“這便是最後一場比試了,要教你知道厲害!”揮長鞭卷住趙觀的手臂一拉,眼看便要將他扯入碧波池裏。


趙觀的身子似乎已然僵硬,被鞭子一扯,便翻過了船舷。在他就將跌入池中的那一剎那,他忽然伸手抓住鞭身,用力一扯,蕭玫瑰不曾防備,向前一衝,險些失去重心摔入池中,趕忙握緊了鞭柄。趙觀要爭的就是這一刻,他已將鞭梢繞在船舷之上,縱身躍起,快步踏在鞭上奔過,直衝向蕭玫瑰的小舟。四周的百花門人都看得呆了,但見趙觀身輕如燕,轉眼已奔到蕭玫瑰身前,單刀揮出,斬向蕭玫瑰的肩頭。蕭玫瑰怒罵一聲,想要鬆手放鞭讓趙觀跌入池中,趙觀卻已一躍上了她的小舟,哈哈大笑,說道:“你這點小小蛇毒,怎奈何得了我?”


蕭玫瑰心中一驚:“他竟不怕我鞭上的毒麼?”翻出蛾眉刺向他攻去。趙觀單刀奇快,已砍在蛾眉刺上,發出當的一聲巨響。蕭玫瑰雙眉豎起,罵道:“裝模作樣的渾小子!”從袖中射出一枚花瓣般的暗器,直向趙觀麵門打去。趙觀揮刀擋開,回罵道:“醜八怪的老妖婆,老子不怕你的暗器!”蕭玫瑰罵道:“下三濫的小雜種,你奶奶的,老娘不斬下你兩條狗腿,刺穿你張爛嘴,老娘不姓蕭!”趙觀道:“去你娘的老太婆,你倒斬斬看刺刺看?老子才要砍下你那雙肥腿做蹄膀,撕下你對肥唇下酒!”喝罵聲中,單刀和蛾眉刺相擊不絕,這兩人一個出身妓院,一個出身盜匪窟,口中的汙言穢語越來越粗俗難聽,手中兵器相鬥,暗中互施毒術,嘴上竟也相罵不絕。


數十招過後,趙觀知道自己中了蛇毒,若不快點解除,轉眼便會昏倒,當下一咬牙,舉刀在自己左臂上劃了一個口子,登時鮮血迸流。蕭玫瑰笑罵:“你心裏不爽,也不用砍自己出氣。幹脆自己抹脖子好了!你娘幹那勾當的,才會生出你這等野雜種!”趙觀怒道:“閉上你的鳥嘴!老子不小心掛彩,待會也少不了你的。”他知道自己血中已有蛇毒,因此自割放血,以免毒性蔓延太速,聽得蕭玫瑰侮辱他母親,心中更加恚怒,使出披風刀法最後一式,一柄單刀使得潑水不入。


蕭玫瑰見他越戰越勇,手臂上鮮血點點濺出,不由得暗暗心驚,被逼得退後兩步,一腳踩在船舷上,絆了一下。趙觀怎會放過這個機會,左手立時射出一枝毒鏢,正中蕭玫瑰肩頭。蕭玫瑰驚呼一聲,趙觀手中單刀下翻,已架在蕭玫瑰後頸,將她的頭壓向碧波池水,喝道:“誰也不準輕侮我娘,聽見了沒有?收回你的話!”蕭玫瑰極為勇悍,叫道:“你有種就把我推進池裏,老娘絕不向你低頭!”


趙觀心道:“這等悍狠婆娘,非要讓她知道害怕,才會服我。”當下手上用力,將她壓近水麵,冷冷地道:“你不向我娘道歉,這張臉就要毀了。”


蕭玫瑰原本善用蛇毒,一般毒鏢自是無法傷她,但趙觀的毒鏢上喂了專門抵抗蛇毒的馬血,正能克製她血中的毒性,她中鏢後便全身痲痹,手腳顫抖不聽使喚,但覺冰冷冷的刀鋒壓在自己後頸,鬢旁幾莖頭發已浸入池水,發出焦臭的味道,自己的鼻尖離水麵已不過半寸。她猛然望見碧波池中自己碧油油的倒影,臉色煞白,滿麵驚慌,心想:“我就要這麼死了麼?”忽然生起一股恐怖之意,叫道:“我認錯,我認輸!”


旁觀百花門眾女全沒想到趙觀竟能打敗蕭玫瑰,都大出意料之外,震驚已極。青竹跨前一步,高聲道:“趙師弟勝了兩場,榮登本門第三任門主。大家還不快參見新門主?”眾女這才回過神來,轟的一聲,紛紛跪倒在地。


趙觀收回單刀,抬起頭來,舉目四望,但見池水四周百花眾女一齊俯身拜下,口稱門主。寒風吹過,碧波池被吹得波光粼粼,綠幽幽的池水深不見底,他一時隻覺如在夢中,心中也不知是喜還是怕。

我是獅子我是王 發表於 2018-4-3 09:32

第四十一章 穀中之穀


  


幽微穀中,百花門人圍繞之下,趙觀正式接任百花門主之位。他與青竹商議,認為眼下第一件大事,便是統一百花門。百花門自百花婆婆去世後,便分裂為三堂,名義上雖以白水仙為門主,實際上互不統屬,各自為政。趙觀打敗水仙、百合堂和第四堂的首領,名正言順當上門主,但地位並不穩固。水仙門的白蘭兒還算講理,不致生變;蕭玫瑰、小菊卻是盜匪窟出身,若是心懷不忿,蓄意與他作對,倒甚是棘手。紫薑等老門人雖已不成氣候,但若在暗中生事,也十分麻煩。火鶴堂隻剩下三人,勢力單薄,無法與其他三門相抗,如今之計隻有懷柔各堂,再慢慢收伏歸一。


趙觀便召集門人,宣布道:“本座年輕識淺,才德不足,當此重任,深恐難以負荷。本座因此想請幾位師伯師姊襄助,特任命為長老,執掌門中各務,以為本座輔佐。”他望向第四堂門人,說道:“本座特請紫薑師叔為執法長老,專職監管維護本門秩序。執法長老發現任何人觸犯門規,可全權依門規處置,本座或各堂堂主皆不得幹涉過問。”紫薑沒想到趙觀會分派自己此一重任,甚是驚訝,站出來躬身道:“紫薑接旨。”


趙觀又道:“本座想請蘭兒師姊任傳功長老,專職發揚百花婆婆的武功毒術,傳授予門中弟子。各門人在毒術上有何創新、改進、補闕,都應向傳功長老彙報。傳功長老並須確保本門毒術不致外流,以令外人無法解除本門毒術。”


蘭兒往年曾協助白水仙彙集整理本門毒術,擔任此職甚是恰當,當下欣然接令。趙觀又令蕭玫瑰為護法長老,門人有危難時專責出麵援救保護;令青竹為善財長老,專管門中財物分配;小菊為考績長老,專職接引新門人、考查門人功績、決定升遷獎賞等。


趙觀又道:“此後幫中大事,都由本座和五位長老共同決定。本門正當危急多事之秋,我等應當同心協力,防備對頭侵襲,壯大本門,並為百合堂主、火鶴堂主報仇。”


眾門人見他分派妥當,五位長老分掌其職,各得其所,都無異言。趙觀又花了幾日的時間,一一會見三百餘位門人,詢問她們入門的經過、學過的武功毒術、所司何職等。他性子平易,又生長於眾多女子之間,對女子的心態了解得甚為透徹,和年輕年長的女子都談得上話,數日後便已記得大部分門人的麵容背景、脾氣長處,見麵便能叫出對方的名字來。這日趙觀和青竹單獨在房中,他心中一動,忍不住問道:“竹姊,你可知我的父親是誰?”這事他一直放在心裏,此時才終於有機會向青竹問出。青竹微微一呆,反問道:“阿觀,這幾年間,可有人來找過你?”


趙觀說了成達和雲龍英認己為子的經過。青竹道:“隻有他們兩位,沒有別人?”趙觀一怔,說道:“難道還有別人?”


青竹抬起頭,沉思一陣,說道:“阿觀,娘娘已經過去了,你究竟是誰的孩子,她從未告訴過我。但我知道你出生以後,娘娘一共送出了三封信,告知三人你是他們的兒子。在你出生之前那年,娘娘和浪子走得很近,浪子三天兩頭便來留宿,我知道浪子是一個。我也見過雲幫主來找娘娘。聽你說來,這兩位自然都得到了娘娘的信。至於這第三封是給誰的,我就不知道了。”


趙觀奇道:“竹姊,那時你跟在娘身邊,怎會不知道這第三人是誰?”青竹道:“我隻聽說過這第三人,卻沒有見過他。娘娘曾簡略跟我提起過這人的事。說他當時將要和對頭決鬥,對頭托娘娘向他下毒,讓他第二日決鬥落敗。娘娘去找了這人,跟他度了一夜春宵,很佩服他的英雄氣概,便沒有對他下毒。第二日決鬥如何,我也不知道,想來是這人打贏了。但這人究竟是誰,娘娘始終沒有告訴任何人。這件事算來時間正好在你出生前十個月,因此猜想那第三封信定是送給他的。”


趙觀聞言不由得怔然,冒出兩個父親已經夠奇怪了,沒想到還有這神秘的第三個爹。他搖頭道:“青竹姊,這第三位收信人是誰,你可有半點線索?”



青竹道:“我隻知道他是江湖上素負盛名的一位俠士,武功超卓,至於他是誰,我始終沒有猜出來。”側頭想了想,又道:“阿觀,我還想起一件事。娘娘曾說她替你起名字時,曾考慮過最可能是你父親的人是誰。”


趙觀大奇,說道:“我的名字?”青竹道:“是的。娘娘當時說,她以為你最可能是浪子或是那第三人的孩子。她替你取名為觀,就是從成達的達字而來,取其‘達觀’之意。”趙觀接口道:“那我姓趙,定是和那第三人有關。”青竹道:“多半是如此。”


趙觀沉吟道:“難道他姓趙?武林中有甚麼姓趙的武功高手?還是哪個高手的名字中有個趙字?”青竹道:“我曾想過青幫幫主趙自詳,但他年紀老邁,遠在武漢,武功也是平平,不大可能。丐幫前任幫主趙漫也姓趙,但他已去世多年。九老裏麵有個趙埲,但他是老一輩的人物了,總有八十來歲了罷?武林中其他姓趙的好手,我倒沒有聽說過。”


趙觀滿腹疑團,心想:“娘好大的本領,成大叔和雲幫主都是了不起的好漢子,這第三人聽來似乎更加不得了。不知他究竟是誰?他接到娘的信,為甚麼始終沒有來找我?他還在世上麼?”心想母親既然有意隱瞞此事,自己再多想下去,也難以猜出此人是誰,隻能將這事置之腦後。


趙觀在幽微穀住了十多天,這日他帶著丁香在穀中到處逛逛,丁香忽道:“門主,這穀十分奇怪,四麵環山,隻有西麵一個通道可入。那瀑布流下來的水,卻從哪裏出去?”趙觀也覺得好奇,向千尺練瀑布望去,說道:“或許這穀下麵,還有一個穀。”二人好奇心起,便向瀑布走去。卻見小路上立了一碑,積滿青苔,趙觀拂去苔痕,見上麵寫道:“百花禁地,門人回避,惟門主可入”。


趙觀心想:“這麼一個小穀裏還有甚麼禁地,真是怪了。”丁香見了碑上文字,便不敢再向前。趙觀獨自走去湖邊看看,也沒見到甚麼出奇的事物。他低頭見瀑布下的池水清澈,看來是淨水,不似碧波池中下了劇毒。他回去後,便向蘭兒問起那禁地是怎麼回事。


蘭兒道:“傳說昔年百花師祖曾隱居於雁蕩山的百花穀,那百花穀因有地熱,終年百花盛開,蔚為奇景。先師來雁蕩山尋找百花穀不得,反而發現這個穀,名之為幽微穀。百花婆婆來過這幽微穀數次,瀑布下那石碑便是百花婆婆所立,我也不知是為了甚麼?”


趙觀奇道:“水仙師伯怎會找不到百花穀?難道沒有人去過百花師祖的隱居處麼?”蘭兒道:“百花師祖行蹤隱秘,她年老時的隱居之處,確是從來沒有弟子去過。”


趙觀從未見過百花婆婆,隻聽母親說過她的事跡,不由得對這位師祖充滿了好奇之心。次日下午,他又單獨去小路,仔細觀看路邊那石碑,也沒發現甚麼,便又來到瀑布下的池旁。幽微穀中處處是毒,他雖身為百花門主,卻甚覺不慣,此時見到清水,忍不住童心大起,脫下鞋子,卷起褲腳,伸腿泡在水中涼快涼快。但覺池水冰冷,低頭見水中遊魚蝌蚪紛紛從他腳旁遊過,甚覺有趣,雙腿起落,隻踢得水花四濺。忽然見到一群小魚往一道石縫遊去,便消失了。那石縫甚寬,向左折去,似乎別有通路。他提起褲腳,踏入池中,那池子起初甚淺,到中間卻陡然深陷,無法走過。他便脫下上衣,揮手丟到岸邊上,吸一口氣,鑽入水中,向石縫遊去。


池水清澈已極,池底鋪滿了白色的小石頭,清晰可見。趙觀遊到石縫旁,卻見一道窄窄的水道轉而向左,好似一條通路。他順著水道遊去,遊出七八丈,來到一個較大的圓池,三麵都是峭壁,並有瀑布支流沿壁流下,有如一個天然的浴池,煞是奇觀。他爬上池中間的一塊大石,仰頭觀望從天而降的清水,隻見遠處一片小小的藍天,那峭壁總有幾千仞高。他靜坐了一陣,忽然注意到西首的山壁上畫了一個手掌大的圖形,他定睛看去,發現那是一個淡淡的百花印記,形狀和他手臂上的一模一樣。他心想:“原來這山壁也是我百花門人。”又想:“誰會在山壁上畫這印記?百花婆婆或水仙師伯一定來過此處,她兩位倒不怕水冷,遊到這圓池子來。”又見那圖形旁有一個小小的箭頭向下指去。他上身赤裸,被風一吹,頓覺寒冷,便又跳回池中,遊到那圖形下,心想:“箭頭下有不知甚麼東西?”往池中鑽去,卻見四五丈深處有一團光,好似一顆巨大的夜明珠。


趙觀心想:“那是甚麼寶貝?”探頭出水吸口氣,又潛入水中,去看那亮光,這回他潛得深些,看出那並不是甚麼夜明珠,卻是一個洞穴。他遊近了,卻見那是個天然的石孔,另一邊透出亮光,顯然另有出路。他閉著氣,鑽入石孔中,但見外邊的水一片光亮,比原先的圓池要亮得多。他浮出水麵,換了口氣,睜眼見到池外景觀,不由得呆了。

我是獅子我是王 發表於 2018-4-3 09:33

第四十二章 金匱奇書



趙觀放目望去,但見岸邊五顏六色,開滿了水仙、丁香、紫羅蘭、鬱金香、野玫瑰、山茶、牡丹、蘭花等花卉,遠處桃樹柳樹雜列,鳥聲悅耳,好個洞天福地!他爬上岸,但覺穀內溫暖,有若盛春,放眼萬紫千紅,百花盛開,確是春意盎然。趙觀絕非風雅之人,看到這等景觀,也不禁讚歎:“世上怎能有這等仙境?這裏定是百花婆婆的隱居處了。她老人家在石壁上畫下百花圖形,想是指點後人尋來。不知水仙師伯來過沒有?”


他在穀中閑步,見蜜蜂蝴蝶穿梭飛舞於百花之間,三兩隻鬆鼠、野兔站在草叢中,好奇地望著自己。他在穀中走了一圈,見到東首有座竹屋,心想:“這定是百花婆婆的住處了。不知還有人住在這裏麼?”走到屋前,朗聲道:“有擾前輩,百花弟子趙觀求見。”


屋內無人答應。他推門進去,但見屋內擺設簡單,桌椅等都已極為陳舊。牆上掛著一幅畫,畫中是個二十來歲的女子,身穿紅衣,手中拿著一朵花,半遮著臉。她臉雖遮住了大半,仍能看出她容貌甚美,眼中充滿媚意,左眼角有一顆小小的風流痣。趙觀心想:“這便是百花婆婆麼?她可美貌得很啊。”向那圖畫行禮,以示敬意。


他走入左首的房間,見屋中一張大書桌,四壁都是圖書,積滿了灰塵。趙觀信步走向後進,卻見後廳正中放了兩口石棺材,棺木都已吻合。他嚇了一跳,走近去看,見左邊的寫著:“千葉神俠葉落英”,其下寫著:“一世情仇,盡付東流”。右邊的寫著:“百花仙子戚流芳”,其下則寫:“有情無情,皆歸塵土”。趙觀見到這八字誦詞,心想:“這定是百花婆婆的棺材了,原來百花婆婆名叫戚流芳。左邊那個不知是甚麼人?”當下向百花婆婆的棺材跪下,恭恭敬敬地磕了八個頭,暗暗禱祝:“趙觀才德不足,忝為百花門主,但盼師祖英靈在上,多加保佑庇護,讓我百花門不受敵人侵擾欺壓。”


趙觀站起身來,環望四周,見那停棺房乃是巨石築成,四壁刻滿了精致的圖形花紋,大多是各種花朵樹木,雕刻甚細。他在竹屋內各房室走走,忽覺有些不對勁,又走了一圈,才想起有甚麼不對:“蘭師姊說百花婆婆晚年獨居百花穀,直到某一年當與弟子聚會時她沒有出現,大家才知道她已仙去。卻是誰將她收殮入棺?是水仙師伯麼?”回到停棺石屋,見百花婆婆的棺旁端端正正地放了一個小幾,上麵放了一本書,封麵寫著“百花情懺錄”。


趙觀看出書上有藍寶花毒,便從幾上取過一個小鑷子,挑開書頁,首頁裏夾了一張信紙,寫道:“字囑水仙吾徒:我百花門以仙術武藝稱雄江湖,然向無善惡是非之辨,流為偏邪少義之派。餘老矣,甚悔往年濫殺無辜,乃立此遺囑,百花門人一體遵從。餘百年後,門人毋濫用毒,毋殺無辜,毋自相鬥,壹以救助天下孤苦無依女子婦人為心,行俠義天理之舉。此令可宣於門人,不遵者逐出。本門三寶置於書案金匱,交由火鶴保存。百花絕筆。”


趙觀心想:“百花婆婆為何不親自宣布,卻要在自己死後讓水仙師伯宣讀遺令?”又想:“我娘才是真正體會婆婆用心的弟子。娘嚴戒弟子濫用毒術和濫殺無辜,眾姊妹間和諧相親,不似其他兩門自相殘殺、草菅人命。”


他又翻閱那書,竟是百花婆婆的自傳。趙觀一頁頁地看下去,直到最後一頁,讀畢怔然,噓歎不已。



原來百花婆婆本名戚流芳,從師於古山老仙。她十七歲學成武功毒術,橫行江湖,得著個百花仙子的美號。她與師兄葉落英自幼相戀,葉落英卻一心報父母之仇,四處流浪尋找仇人,將兒女私情置之腦後。多年過去,葉落英終於報了仇,回頭才發現師妹還在癡癡相候,十分感動,遂決定與師妹結縭。不意二人婚前又生波折,戚流芳發現師兄在流浪時期曾對另一女子結下情緣,幾番為此爭吵,婚姻終究未成。一次她大怒之下,出手毒死了情敵。葉落英惱怒已極,竟在她麵前服毒自盡。從此戚流芳性情古怪,不近人情,善惡不分,動輒殺人,結了許多仇家。她厭惡男子三心兩意、情不專屬,立誓殺盡天下負心薄幸的男子。後來成立百花門,門中許多弟子受到她的熏陶,也是正邪不分,性格偏激,手段毒辣。


她老年時獨居百花穀,回思往事,後悔不已,認為女子身具三毒,名為量狹、嫉妒、易怒,自己一生即為這三毒所毀。她心高氣傲慣了,雖知過錯,卻終究不願承認,因此留下遺書命門人改過,自己伴著師兄的遺體獨居山穀,寂寞以終。臨死前自己入棺,闔上棺木,盼弟子白水仙能尋到此處,取去遺書雲雲。


趙觀懷想百花婆婆一個姿容風華絕代、武功毒術蓋世的奇女子,竟在情場上如此不如意,最終孤死山穀,不由得感慨萬分。又想:“水仙師伯顯然沒有來過這裏,也沒見到這遺書。不知她為何不來此處探尋?她沒見到百花婆婆留在石壁上的標記麼?”卻不知白水仙不識水性,雖去過那禁地池邊,卻從來沒有泅水入縫,到達那天然浴池,更無法鑽入池底的石孔。若非自己恰巧闖來,百花婆婆的遺命恐便要永遠湮沒了。


趙觀又去書房探看,書案上果有一個金匱,裏麵放著三本書。趙觀取出了,見封麵分別寫著《古山仙術》、《百花神功》、《千容百變訣》,各為毒經、武譜和易容書。趙觀心想:“原來百花三寶乃是這三本書,而不是江湖上傳說的名花、香霧、百仙酒。百花婆婆要我娘收存這些書,大概知道百合和水仙師伯相互爭鬥太烈,若將三寶交給其中一個,另一個一定會拚死爭奪。我娘中正剛直,書若留在她手中,兩位師伯便不敢輕易招惹。”


他取了《古山仙術》,出屋在落日餘暉下一頁頁翻看,發現百花婆婆毒術浩若煙海、博大精深,眾多弟子所學不過是皮毛而已。他越看越興奮,無法釋卷,直到天色暗下,又去屋中點起火燭再讀。晚間他便在書房中睡了,次日天剛明,又拿起書苦讀,思慮其中道理。渴了便去喝一口池水,餓了便摘樹上果實充饑,全神貫注於研讀這部曠世奇書。


如此兩日,他才將《古山仙術》看完,驚歎不已,彷佛踏入了毒術中的另一境界。他又去翻閱《百花神功》,見其中記載了“四時掌法”、“異蕊擒拿手”、“蠍尾鞭法”、“蜈蚣索”四種武功,不禁又驚又喜。他知道母親曾得傳春花掌法,白水仙和蘭兒等得傳夏雨掌法,蕭百合和玫瑰、小菊等得傳秋風掌法,紫薑等得傳冬雪掌法,各人所學零亂不全;書中詳載四時掌法的春夏秋冬四式,十分完整,兩種奇門兵器也是精妙無比。趙觀心想:“這些功夫得回去慢慢修練,一時也無法學成。”便又去翻閱《千容百變訣》,見裏麵記載了各種易容的巧訣,心想:“竹姊看到這書,一定高興得很。”


那時天色已暗,他心想:“這些書我當再好好細讀。回去要經過水道,沒法帶書,下次來要帶上一塊油布。”當下將書放回金匱,回到池邊,鑽過石孔、遊過水道,回到千尺練下的水池。


幽微穀寒冷,趙觀從水池中鑽出,拾起衣服披上,走出禁地,卻聽得穀中叫囂聲響,不知發生了甚麼事。他快步奔出,但見處處火把高照,門人來回奔走,神色驚惶。趙觀暗叫不好,忙趕到清水閣前,丁香向他迎出,急道:“少爺,你可回來了!大事不好了,仇家齊來圍攻,姊妹們正在穀口交戰!”

我是獅子我是王 發表於 2018-4-3 09:34

第四十三章 仙容神卉



趙觀一驚,快步奔入清水閣,見青竹、小菊、蘭兒、紫薑四人正在廳中激烈爭辯。眾女見到他來,都一齊起身行禮,麵色凝重。趙觀問起情況,蘭兒道:“領頭的是玄武幫的人物。先師殺了他們幫中多人,這些餘孽膽大妄為,竟然尋找到本穀,聯合了其他幫派共百來人,圍攻山口。他們已攻破了上山的幾道守線,玫瑰師姐正率弟子守住山口,應能抵擋一時,但要退敵卻屬不易。”


小菊道:“蛛仙派、青蛇洞、五毒島三派也和玄武幫連手,這些門派都識得些毒術,能夠抵禦本派主要毒物,賊人的武功也頗有硬手。”


趙觀問道:“還來了些甚麼門派?”蘭兒道:“看樣子還有黑蛟幫、排海幫等。”


趙觀抬起頭,陷入沉思。眾女隻道他年紀小,未經大事,聽到敵多勢眾便害怕了,互相望望,除了青竹外,餘人眼中都露出嘲弄輕視之色。青竹見眾人懷藏不服之心,說道:“門主,要如何對敵,我等便在此共同商議定奪,如何?”


趙觀搖頭道:“有甚麼好商議的?”眾人聽了,都是一呆。


趙觀站起身,說道:“要打退這些人,還不簡單?你們聽我號令。蘭師姊,去取五錢蛇膽粉、一兩曠天香、三兩奪命丸、三錢無神天丹,取來後四者混一,拿到山口分三處點燃燒起,往下風送去,並要玫瑰師姊停手,率眾守住東山口。菊師姊,你率領手下三十人,多帶麻繩,從崎嶇路繞道下山,擋住路口,見到人來就以輕風蠱攻擊,全部綁起,一個也不要放過。紫薑師叔請率門人嚴守清水閣、雲縱梯、碧波池、十七步洞口,若有人攻來,以絕命紅對付。青竹姊,請你替我裝扮成女子,我們出去瞧瞧。”說完眼望眾人。蘭兒、小菊、紫薑聽他號令清楚,凜然有威,不禁肅然,紛紛領命奔出。


趙觀跟著青竹走到後室,丁香替他換上女子衣衫,青竹替他打扮起來,忍不住問道:“阿觀,曠天香、奪命丸、無神天丹的藥性都不強,你真有把握麼?”


趙觀微笑道:“竹姊請放心,山人自有妙計。”青竹睜著鳳眼望向鏡中的少年,臉上露出疑惑之色,手中已替他梳起一個髻子,又替他塗紅嘴唇,改細眉毛。趙觀容色原本俊美,略一裝扮,活脫便是個俊俏的少女。他道:“竹姊,我要改改名字啦,不叫趙觀,叫做……嗯,我單名一個觀字,出身百花門,就叫做上官千卉罷。咱們走。”


青竹一呆,隨即拍手笑道:“阿觀,你女音裝得好像!”趙觀微笑道:“竹姊誇獎了。”站起身,便帶著青竹、丁香爬上雲縱梯,出了碧波池,穿過十七步洞,來到山口。


但聽刀劍聲響,趙觀四下一望,見蘭兒已放出自己指示的毒物,蕭玫瑰仍與敵人打鬥未止,便低聲道:“竹姊,請你說我到了,要大家住手。”


青竹當即朗聲道:“百花門主上官千卉駕到,妖魔小醜,還不快快束手就擒?”


玄武幫和其他各幫派的人聽說百花門主來到,心中一驚,都停手抬頭去看。火光下但見一個俏麗少女緩步走出,年紀不過十來歲,臉露微笑。百花門人見了,認出便是趙觀,見他做女子打扮,都麵麵相覷,不敢作聲。


玄武幫中走出一個黑衣大漢,滿麵須髯,粗聲道:“上官門主,在下玄武幫幫主杜七護。你前任門主白水仙殺我幫二十多人,血債血還,我今日也不要甚麼,隻要你交出當年殺我幫眾的娘們,我便不再追究。不然,哼哼,杜某今日大開殺戒,可不會留情!”


趙觀見這杜七護身高七尺,全身肌肉盤結,手中提著一枝熟銅棍,總有三十來斤重。他話雖說得凶,卻顯得有些外強中幹,顯然對百花門仍十分忌諱。趙觀微微一笑,走上幾步,行禮道:“杜幫主息怒。小女子初任本門門主,事務多有不熟,處理不當,還要請杜幫主、各位幫派門主見諒。”


杜七護見他年幼嬌美,也不好意思太過粗橫,便道:“好說。”


趙觀道:“小女子年幼識淺,請問各位前輩高姓大名?”



其餘各幫眾人跟著杜七護上山圍攻百花門,早知此行凶險,趁夜攻擊便是想隱藏身分,以免失敗後遭百花門報複。此時聽百花門主相問,微一遲疑,心想不答未免太丟臉麵,便一一通了姓名。來者共有十五個門派,其中有蛛仙派主霍嬌娘、青蛇洞主赤練客、五毒島主梁抿發、排海幫主宋舟、黑蛟幫主支無屏等,與百花門有仇的隻有五派,其他都是來幫手的。


趙觀一一見過了,最後道:“蘭兒師姊,前掌門師叔怎樣殺了玄武幫的大哥們,請您說一說。”蘭兒哼了一聲,說道:“玄武幫的幾個狗崽子見到一位師妹生得好看,對她輕薄無禮,先師便令我出手誅殺了。”


趙觀便向杜七護道:“杜幫主,看來是貴幫幫眾先來招惹我們,我們百花門都是孤弱女子,怎受得一群凶霸霸的壯漢欺淩?蘭兒師姊出手保護本門門人,所為合理,貴幫兄弟乃是罪有應得。”


杜七護怒道:“小姑娘胡說八道!嘿,當時出手的便有這蘭甚麼的娘們在。你交出她來,讓我們殺了她在死去的兄弟前祭告,我才罷休。”


趙觀道:“這怎麼行?小妹才當上百花門主沒有幾天,就讓人欺上頭來,未免太過無能。這樣罷,我給你們一個機會,你們還要命的,就立時下山去,堅決要留在這兒找本門麻煩的,小女子隻好得罪了。”


杜七護哈哈大笑,說道:“你能得罪,便得罪看看!”


趙觀走上三步,雙袖揮出,蛛仙派主霍嬌娘忽然慘叫一聲,向後倒去,屬下門人也紛紛尖叫倒地,口吐白沫。趙觀又一揮袖,青蛇洞主赤練客和手下陡然縱聲狂呼,聲音淒厲,倒地翻滾不止。趙觀望向五毒島主梁抿發,說道:“梁島主,得罪了。”梁抿發早嚇得臉色青白,又不願當眾示弱,隻有挺立凝神以待。但見百花門主向自己揮出衣袖,梁抿發隻覺腦中一昏,有如醉酒,胃中翻騰,難以自製,不由得臉如土色,眼見身後弟子都七歪八倒,紛紛俯地嘔吐,心中又驚又駭:“我五毒島辟毒靈藥,怎能敵不過這小姑娘的毒術?”還未動完念,胃中一陣抽搐,便彎腰大嘔起來,旁邊十多名弟子嘔聲不絕,臭氣衝天。


杜七護、宋舟、支無屏等其他首腦見此情狀,都看得呆了,但見百花門主轉頭望著自己,不由得臉色雪白。宋舟膽子小,雙腿發抖,立時跪下道:“仙姑饒命!”另外三個幫派的幫主派主也各各求饒。


趙觀微微一笑,說道:“各位欺上我幽微穀來,未免太過大膽。我百花門並非蠻不講理,現下為了自保,隻好多多得罪了。”衣袖揮處,投降的四派紛紛昏倒在地。餘下門派中三個首領見狀,大呼一聲,率眾轉身向山下逃去,山口前便隻剩杜七護等五個和百花門有仇的門派。


杜七護見情勢不妙,他勇霸過人,雖知已置於死地,卻哪裏肯屈服於一個十來歲的少女,喝道:“偷偷摸摸下毒,不過是下三濫的行徑!有種的出來跟爺爺打三百回合!”


趙觀點頭道:“好!我便要你輸得心服口服。取刀來。”丁香走上幾步,捧過趙觀的佩刀,趙觀接了,持刀凝立。


杜七護出口向她叫陣,本來隻是死裏求生、硬著頭皮的無賴之舉,沒想到這小姑娘竟然答應了,心下大喜,說道:“咱們刀頭上分勝負,你可不許用毒。”趙觀道:“我百花門仙術武功蓋世,單憑武功,便可贏你,何須用毒?”


杜七護更是放心,當下跨上一大步,喝道:“接招!”銅棍橫掃過去,勢道極猛。趙觀向前衝上,單刀奇快,直指杜七護眉心。杜七護大驚,後退避開,趙觀身形有如鬼魅,又直跟上來,單刀不斷指向他的臉麵。杜七護喝聲連連,銅棍揮舞,趙觀施展輕功,總在差著分毫處避開銅棍。他為了震懾住杜七護,並不傷他,隻將刀子在他臉旁畫來畫去。過不多時,但見胡須飛舞,杜七護的一臉胡須竟都被他割下。旁觀眾人不禁驚噫,百花門人早見過趙觀的刀法,卻也不知已精妙到這等地步。其他幫派不乏武功高強、狠猛凶殘之人,見到趙觀的毒術快刀,都暗暗驚詫,想不出這個十多歲的少女怎能高明若斯。

我是獅子我是王 發表於 2018-4-3 09:41

第四十四章 百花複開



杜七護見眾人對自己指指點點,伸手一摸下巴,不禁驚出一身冷汗,知道對方手下留情,才沒將自己的腦袋斬成十七八塊,頹然罷手,心想:“這小娘皮身手靈活,刀勢奇快,膂力強勁,哪裏像個嬌滴滴的姑娘?看不出,當真看不出!”當下搖頭道:“上官門主,在下甘拜下風,杜某今日上山報仇不成,你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趙觀見他服輸,後退幾步,正要說話,忽見支無屏率著黑蛟幫眾,猛然向山口衝來。蕭玫瑰大罵一聲:“狗賊!”率手下揮動刀劍抵擋。紫薑守在洞口,此時也率手下出山洞迎擊,使出絕命紅,黑蛟幫十餘人紛紛慘叫倒地,全身發紅,已然斃命。


杜七護見此情況,哪裏敢再妄動,說道:“我今日冒犯百花門,原不打算活著回去。你給我個爽快的吧!”


趙觀卻搖頭道:“我百花門不濫殺無辜。這幾位黑蛟幫的大哥想攻入本門聖地,我等為了自衛,隻好出手懲殺。至於其他的各位兄弟,雖冒犯我門,本座念在你們報仇心切,便不追究。隻本座有兩個小小要求,各位若願首肯賜諾,自當恭送各位下山。”


餘下眾人早以為必死無疑,聽得有生機,忙豎耳傾聽。杜七護也道:“上官門主請說。”


趙觀道:“第一,本門與五派之間的仇隙,此後一筆勾銷,再也不要提起。”杜七護心想:“我等反正打不過你,報不了仇,還能提甚麼?”便道:“行。”其他三派也點頭承諾。


趙觀又道:“第二,我門都為柔弱女子,行走江湖,總畏懼強人欺侮。本座想請諸位大哥對本門弟子多加保護,處處禮敬照拂,則本座感激不盡。”


杜七護心想:“你門人不來殺我,我已謝天謝地,怎敢不禮敬?”便道:“悉聽門主吩咐。”


趙觀便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本座想請各位跪地發誓,若違此二約,便是豬狗不如之輩。各位立誓完畢,本座便恭送下山,並承諾既往不咎,雙方互為友好。我門以保衛孤弱女子為宗旨,隻要貴幫派中人不欺到我等頭上,不仗強欺淩女子,本門便不會出手懲殺貴幫派弟子。”


眾人一聽,心想不但可以死裏逃生,還可和百花門結為友好,何樂而不為?便紛紛起誓。之前逃下山的三派全被小菊等抓著,也都立了誓,才放人走路。蘭兒等救醒了三個被毒倒的門派,這些人見識到百花門毒術的厲害,都心驚膽戰,怎敢再與百花門為敵?聽說可以生還下山,都欣然立誓。百來人來勢洶洶,去時卻都摸著後腦,懷疑自己怎能大敗後還留著一條命,有如做了一場大夢。各人對百花門的畏懼恭敬無以複加,此後新任百花門主上官千卉的名頭便在黑道武林間傳開了,江湖中人並贈了她一個稱號:“仙容神卉”。


當夜趙觀聚集門人,神色凝重,說道:“我們藏身處已露,須得立時躲避。大家聽我號令,取齊清水閣中重要事物、足夠糧食,立即去百花穀避難。”


眾人聽得百花穀,都是一呆,紛紛相詢。趙觀簡略說了從千尺練下水池找到百花穀入口等情。他心知幽微穀既被這十五個幫派找到,屠殺情風館的厲害對頭轉眼便會上門,這些人可不如十五幫的人那麼好對付,因此急著令門人立時躲避。他帶領眾女分批去往千尺練下的水池,遊過水道,鑽入石孔,來到百花穀,有些不識水性的門人都在師姊妹的協助下泅過水池。將到清晨,三百多名弟子才都離開了幽微穀。趙觀和青竹、蕭玫瑰最後離去,縱火將清水閣燒了,又仔細清除眾人去往水池的足跡。趙觀命二人留在幽微穀崖壁山洞中窺視動靜,切切小心隱藏,勿和敵人交手,次日晚間再來百花穀會合。


卻說百花門人來到百花穀中,見到穀中彷若仙境的景色,知道這是本門湮沒已久的聖地,也是師祖晚年隱居之處,盡皆讚歎欷歔不已。趙觀見門人忙了一夜,便讓大家在百花婆婆停棺的石屋中休息,許多女子見到師祖的石棺,都恭敬禮拜,痛哭失聲。趙觀又派蘭兒率手下去尋找百花穀的其他出路,加以防守。


次日晚間,青竹和蕭玫瑰才從水池出來,臉色雪白,趙觀忙問端的。青竹道:“我們才在山洞躲好,便見十多個人闖入穀中,輕功出神入化,全是高手。這些人臉上都戴了麵具遮住真麵目,手持刀劍,來穀中仔細尋找探看,到了午後才一起離去了。”蕭玫瑰道:“狗崽子武功確實不弱,卻看不出是甚麼門派的。我注意到其中有三人使彎刀,至少留下了一點線索。”


趙觀知道來人多半便是對情風館和北山山寨下手的對頭,不由得咬牙切齒,握緊了拳頭,隻想追上去將他們殺盡。但他知道這些人武功極高,門人雖多,加起來卻仍不是他們的對手,幸而及早避開,躲過了一劫。他便聚集門人,讓玫瑰、青竹說了來人的體形武器,要大家以後多加留意,以探出對頭的真麵目,伺機報仇。



趙觀又道:“幸得百花婆婆在天之靈護佑,讓本座發現了通往百花穀的路徑。我昨夜打退十五幫,也是靠了百花婆婆的毒術‘合毒分攻法’。這法門記載於百花婆婆所傳的《古山仙術》之中,我不過是略加變化,改成專門對付蛛仙派、青蛇洞、五毒島三派的合毒。”


他又道:“所謂力分則弱,力合則強,經昨夜一役,大家定已體認。本座盼從今以後,本門弟子互相愛護尊重,勿再為小怨小恨起爭執。百花婆婆遺訓指示門人毋互相爭鬥,百花門人皆應恭謹遵從。”當下出示百花婆婆遺書,申述“毋濫用毒、毋殺無辜、毋自相鬥”和“以救助天下孤苦無依女子婦人為心,行俠義天理之舉”的遺訓,令紫薑依此三戒監督門人,違者嚴懲。眾人見是百花婆婆的遺令,都凜然遵從。


趙觀又道:“至於百花婆婆的三寶,這本‘古山仙術’中記載了百花婆婆畢生毒術精華,此後便交由傳功長老掌管。請蘭兒師姊詳加研究闡發,轉傳給各長老。這本《百花神功》記載百花婆婆的武功秘訣,交由護法長老掌管,請玫瑰師姊練成後,依小菊師姊的品評,擇傳資質品性良好的弟子,以保護本門。這《千容百變訣》記載婆婆易容妙術,便交由善財長老掌管,請青竹師姊擇傳門人。”


眾女聽了都大喜。各人隻道趙觀尋到這些秘典,必將藏私自重,沒想到他將三書交由各長老掌管,自己也能得傳,都興奮之極,對他的無私甚為感佩。


紫薑問起他假扮女子之事。趙觀道:“對頭手段毒辣之極,本座不願以真麵目示人,因此故意在十五幫麵前以女身出現。我此後化名為上官千卉,門人在外提到本座須稱此名,不要再提趙觀二字。”紫薑等聽他思慮深遠,都點頭受令。


玄武幫一役後,紫薑、玫瑰、小菊、蘭兒等才開始衷心佩服趙觀,對他再無反心。趙觀見眾人同心,便與幾個長老討論未來大計。此時北山山寨和情風館被破,幽微穀所在為人所知,百花穀不能久待,門人必得覓地遷移。


趙觀和長老們商議,認為門人都為無家女子,能藏身處隻有青樓、尼庵、道觀或是深山荒穀等處,才不讓人起疑。為使門人行動更為隱蔽,趙觀主張大量擴充本門據點,讓門人分散各地,互通聲氣。百合堂原本以盜維生,多年來累積下大量金銀錢財,此時自是全數供百花門使用。眾人決議讓青竹去各大城市擇買不惹眼的青樓妓院,接年輕門人去院中藏身;又派紫薑去各處尼庵道觀,接引年長門人去寺院中做佛婆、道奉等。


眾女分頭辦事,各處據點紛紛建立之後,青竹又在杭州買下一座莊子,號稱江家莊,做為百花門的本營,供門中首腦聚會居住。


趙觀平日遊走四方,與各長老協力在各地開拓新據點,冬日則多留居杭州江家莊。他一有空閑,便與紫薑和蕭玫瑰等參研百花婆婆的《百花神功》,練成了四時掌法、異蕊擒拿手等功夫及蠍尾鞭和蜈蚣索兩種奇門兵器。百花門武功為女子而創,招式陰柔奇險,兵器也是柔軟及遠的鞭索一類。趙觀膂力較女子強,練成各種武功後,往往在柔巧中加入剛猛之勁,又多了幾分險狠。蘭兒在鑽研毒術有心得時,也常與趙觀討論切磋。百花一門在趙觀手中,各派間的爭鬥逐漸化為無形,竟恢複了百花婆婆在世時的和諧興盛。


數年之間,百花門在幾個首腦的整頓策劃下,深入各地,行蹤隱秘,勢力財力漸強,以解救孤苦女子、扶助無依婦人為天職。趙觀從母親身上學得正義豪俠之氣,於保護孤弱女子不遺餘力,門人弟子對他愛戴無已,都稱他為“護花使者”。


此時趙觀剛滿十八歲,保持秘密身分,化名江賀,定居於杭州江家莊。他偶爾在杭州青樓中露臉,在當地也漸漸有了點名氣。杭州城裏都道江公子是個流連脂粉堆中的富家子弟,卻不知他便是隱秘深藏、充滿傳奇、令黑道邪幫聞而變色的百花門主。

我是獅子我是王 發表於 2018-4-3 09:42

第四十五章 杭州少爺



卻說趙觀成年後,身形高挑,容貌俊美,風流倜儻,年輕百花門人對他傾心愛慕的不在少數。在青竹等長老商議之下,認為門主不應與屬下弟子有何曖昧關係,以防爭寵吃醋、偏愛回護等弊端,五人便與趙觀訂下規條,並在這上頭對他管得極嚴。趙觀倒也從善如流,不去招惹門中姑娘。唯一的例外是丁香;丁香曾為姬火鶴的婢女,對趙觀一片忠心,趙觀當上門主後,丁香便做了他的隨身丫鬟,服侍他起居,晝夜不離。趙觀正當少年,血氣未定,不免和這忠心的俏丫鬟結下一些霧水情緣。青竹等對此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隻要他不鬧得過分,便任由他去。


這年秋季,趙觀帶著丁香去北京城視察青竹新買下的怡甜院,見青竹將那院子打理得妥貼完善,甚是放心。他才回到杭州江家莊,家丁崇福便來報道:“昨日劉家四少爺下了帖子,說中秋夜在他家園子聚會賞月,廣請杭州城內名門子弟,請大少爺一定要賞光。”


趙觀笑道:“我也算是杭州城的名門子弟了!這熱鬧怎能不湊?丁香,你跟我一起去吧?”丁香抿嘴笑道:“少爺在城內的名聲原本便不怎麼佳,若再帶個丫鬟去赴宴,也未免太不象樣了吧?”


趙觀道:“你不肯陪我,那就算了。崇福,你幫我打聽打聽,都有些甚麼人會去?”崇福甚是乖覺,說道:“我早替少爺問過啦,劉四少好客,這回城裏的富宦子弟、武林世家、幫會人物都請到,總有五六百人,聽說場麵擺得很大。何家大少爺、司徒公子、傅員外的三個公子、炎暑山莊盛家兄弟、汪家大少爺都說會去。”趙觀點頭道:“都是老相識。好,你替我回話給劉四公子,說我一定到。”


他在杭州的兩三年間,在風月場所結識了不少城內的官宦富商子弟。當時有錢有勢人家的子弟無不喜好上青樓宴飲買醉,因此十個子弟中趙觀倒認識七八個。劉四少便是趙觀在百花門下的青樓“七裏香苑”認識的。劉四少的祖父中過進士,當過大官,因此劉家稱得上是書香世家;他父親轉而從商,買賣絲綢布疋,又成為杭州數一數二的富商。劉四少自己讀書不成,學商也不行,偏偏喜好俠義,少年時便拜在炎暑山莊二爺盛赴的門下學武。但他資質平平,學武也沒甚麼成就,隻喜愛仿效劍客到處打抱不平,常常惹上麻煩。橫豎他家裏有財有勢,天大的麻煩也總能替他擋著。一次趙觀碰上劉四少在七裏香喝酒賞妓,上去和他攀談,稱讚他俠義勇敢、武功高強,劉四少極為高興,將他引為知己,之後兩人便常結伴上青樓宴飲。


卻說中秋傍晚,趙觀坐轎來到劉府。但見府門燈火輝煌,來客如流。一個家丁識得趙觀,忙將他引進府內。隻見幾百頃的園子中搭起無數帳幕,幕中桌上放滿各樣酒水瓜果、山珍海味,任客人取用,極盡奢華。東首一班戲子正演出“牡丹亭還魂記”,台前觀眾或站或坐,總有五六十人,看到精采處,鼓掌喝采聲如雷響起,煞是熱鬧。


穿過幾層月洞門,來到後進,氣氛便又不同;此處絲竹流轉,幽雅悅耳,樹間掛著罩紗燈籠,極為雅致風流。那家丁引趙觀來到一間涼亭,卻見到劉四少和何家大少爺、司徒公子、傅家幾個少爺等都在亭中,十多個杭州名妓圍坐侍酒,一個以歌喉出名的妓女正抱著琵琶,鶯鶯嚦嚦地唱著一支小曲。



一曲才畢,眾少爺都讚不絕口。趙觀也識得那歌妓,拍手笑道:“好,好!妙娘的琵琶曲,等閑不能聽得。劉四哥,你好大的麵子,將妙娘也請到了。”


劉四少見到他,甚是高興,說道:“江賢弟,你來得正好。我們正想行酒令,請你來當酒令官罷!”趙觀笑道:“你可得拿上好的酒出來,我才肯做酒令官。”他和座中各人都相識,互相招呼了,在桌旁坐下。


劉四少笑道:“有江大少在,我怎敢不奉上珍藏的佳釀?”吩咐仆人去取酒來,又起身去亭外摘下一枝桂花,交到趙觀手中,說道:“我們行傳花擊鼓令,妙娘,請你負責擊鼓。”妙娘嬌聲答應了。


趙觀接過花枝,從仆人手中接過酒壺,滿滿倒了一杯,仰頭喝幹了,笑道:“好!這是十八年的女兒紅,千金難買,劉大少果然慷慨。咱們這就開始。”當下板起臉,說道:“酒令官有言,在座盡聽令。本酒令官有三道律令:第一,傳花擊鼓,鼓響三通,仍不成句,罰三滿杯。第二,句不通順,須罰杯數,依令官裁斷。第三,令出不可違,爭議違抗者,一律罰十杯。”眾人都稱好。


趙觀道:“好!第一道令來了。”抬頭望天,說道:“這是個四聲令,每人對一句,每字須按聲韻。這四個字是‘皓月當空’。”當下將花傳給劉四少。花鼓聲中,劉四少想了一陣,才道:“笑靨清波。”趙觀笑道:“好!劉四少不愧風流才子。”


劉四少哈哈一笑,將花傳給何大少。何大少搔頭笑道:“我想到一個:大袖清風。”趙觀拍桌道:“何大少家財萬貫,怎說得出這一句?該罰三杯!”眾人轟笑聲中,何大少被罰了三杯。


花枝傳到司徒公子手上,他吟道:“桂馥飄香。”趙觀笑道:“司徒公子詩書滿腹,果然出言文雅。”


司徒公子將花傳給傅家三少爺,他一時想不出來,擊鼓三通後,被趙觀罰了三杯。傅五少爺道:“興致高超。”趙觀道:“好!切景合宜。”傅六少爺道:“氣撼江山。”趙觀讚道:“好氣魄!”一個名妓笑道:“這是我本行:唱戲聽歌。”眾人都笑了。另一個妓女道:“這也是我本行:睡覺撒嬌。”眾人大笑。


輪到酒令官自己,趙觀笑道:“我說出這個,你們定要罰我。我先自罰三杯。我想到的是:‘樂極生悲’。”眾人都大叫:“你破壞氣氛,該罰十杯。”


趙觀大笑,連幹十杯,又道:“好,下個令來了,聽好了:四個字,須用比喻,形容女人身上你最欣賞的某處,語句不可下流。你說的這處地方,須是旁邊的姑娘願意當眾讓你親一下才算。我先說:櫻桃小口。”說著摟著身旁的妓女,在她唇上一吻。眾人都大笑起來,說他討便宜,將最好的先說了。幾個公子少爺傳花擊鼓,有的說“淡掃蛾眉”,有的說“翦水星眸”,有的說“弱柳纖腰”,有的說“柔荑十指”,傅三少爺說“三寸金蓮”,竟真的去親旁邊妓女的腳,被趙觀斥為下流,罰了五杯酒,眾人笑鬧成一團。


趙觀讀書雖不多,但聰明機巧,行起酒令特有趣味。眾人輪流被罰喝酒,都笑得前俯後仰。行了一陣酒令,眾人又要妙娘唱歌。劉四少見大家聽得高興,便向趙觀招招手,走出亭去,說道:“江賢弟,咱們去外邊瞧瞧。”

我是獅子我是王 發表於 2018-4-3 09:46

第四十六章 南國初春



劉四少和趙觀並肩走入大廳,說道:“今日來的客人,有不少是豪俠之流,你不是說你一向傾慕武林人物麼?我今日便給你介紹幾位。”


劉四少拜在武林世家盛家門下,又喜好結交江湖俠客,當夜來赴宴的武林人士總有百來人。劉四少上前與一眾武師招呼了,介紹了幾個給趙觀認識,都是當地的拳師一類。趙觀甚覺無聊,正想找借口開溜,劉四少忽然拍拍他的肩頭,向人叢中一指,說道:“這位女中豪傑可不得了,我定要替你引見引見!”


趙觀順著他的指處望去,但見牆邊一尊白瓷觀音前站了一個青衣少女,十七八歲年紀,肌膚白嫩如瓷,雙頰天然透紅,一雙大眼睛漆黑明亮,雙眉濃而端正,小口嫣紅,嘴旁露出兩個淺淺的酒窩,容貌娟秀中透出一股英爽豪氣。趙觀心中暗道:“好個明麗爽朗的姑娘!”


正巧那少女轉頭向他這邊望來,二人眼光相接,那少女並不靦腆,向他直視,微微一笑。趙觀也報以一笑,心中一動,問道:“劉四,這位是誰?”


劉四少哈哈笑道:“我就知道你會想見見李大小姐,來,我替你介紹。”二人繞過大廳,來到那少女身前,劉四少行禮道:“李大小姐,今晚可玩得開心麼?”


李大小姐一笑,回禮道:“今兒的夜宴可熱鬧啦。爹爹身子不大合適,沒能來成,讓我多謝四少的邀請。”劉四少客套了兩句,便替趙觀引見,說道:“李大小姐,這位是我好友江大少,單名一個賀字。江賢弟,這位李大小姐可不得了,乃是青幫幫壇主李四爺的獨生女兒,號稱‘南國初春’,一手飛刀絕技享譽江湖,你們見見。”


趙觀心想:“原來是江湖中人,李家飛刀的名聲,倒是略有所聞。”作揖道:“李大小姐,小生有禮了。”李大小姐凝視著他,嘴角笑容略斂,回了一禮,一雙明亮的眼睛始終沒有離開他的臉。劉四少走了開去,趙觀和她閑閑攀談起來,才知道她是“江南一條龍”李四標的女兒,名叫畫眉。趙觀在杭州數年,自曾聽過李四標的名頭,知道他是青幫中地位甚高的壇主,幫主趙自詳的親信。獨生女兒李畫眉豪邁爽朗、聰明能幹,很年輕就成為父親的助手,在青幫中也領有職位。


趙觀正和李畫眉說話,忽然大廳一陣哄然,仆從們請眾客往旁讓開,空出一片地來,好讓武師演練功夫。眾人叫好聲中,一對師兄弟首先上場,施展羅漢拳,鬥了起來。兩人出拳虎虎生風,喝聲如雷,你來我往,顯是一套練熟了的對招。旁觀眾人見他們打得漂亮,都喝起采來。李畫眉微笑而觀,趙觀望著她長長的睫毛,說道:“聽說李大小姐身手不凡。在下沒用得緊,手無縛雞之力,看這些大哥們揮拳踢腳,似乎很厲害,但慚愧得很,我可不大看得懂。”



李畫眉一笑,回頭說道:“這些人都是花拳繡腿而已,沒甚麼可看的。江公子,你不懂武功麼?劉家有位姓馬的護院師傅,功夫很是不錯,待會劉四少若讓他出來獻幾手,才有些看頭。你和劉四少相熟,或許可以請這馬師傅教你幾招。”


趙觀搖頭道:“我天生體弱,資質太差,甚麼功夫都學不會的。我這便去催催劉四,要他請馬師傅露個兩手。”他在杭州城中小心隱藏身分,雖不願讓這美麗姑娘輕視自己,也隻好裝作不會武功。卻聽李畫眉道:“不用啦。你瞧,馬師傅便站在那邊,我猜他就要上場了。”


趙觀抬頭望去,見一個鐵塔般的禿頭大漢站在場角,全身筋肉盤結,顯是外家高手,正是劉家的護院武師馬師傅。他手中持著一迭寸許厚的石板,待那兩個練羅漢拳的師兄弟退下來,便走入場中,將石板放在地上,向四方團團抱拳,登時采聲大動。待觀眾靜下後,馬師傅吸口氣,拾起一塊石板扔起,一拳打去,但聽砰的一聲巨響,那石板四散飛裂,已碎成十多塊。眾人拍手喝采聲中,馬師傅又扔起一塊石板,伸腿踢去,將石板踢裂。接下來他又表演了手肘斷石、指爪碎磚、鐵頭破石等。趙觀心想:“外功能練成這樣,也算不錯了。但真要和高手對敵,他筋肉雖硬,卻抵不過內家高手的掌力。”


他轉頭向李畫眉看去,見她身邊忽然多出一個高大的漢子,那人低頭向李畫眉道:“師妹,你怎麼一個人在這裏?”


李畫眉道:“我和江公子一塊兒。”便替他們介紹了。那漢子卻是她父親的徒弟,名叫張磊,他向趙觀粗聲粗氣地招呼了一聲,便低頭和師妹討論馬師傅的武功。過不多時,張磊抬起頭,見趙觀還站在旁邊,冷冷地瞪他一眼,神色中充滿了厭惡,擺明是說:“小子,你最好離我師妹遠些。”


趙觀見他師兄妹談話親近,冷落了自己,甚覺無趣,便走了開去。忽聽內廳隱約傳來一陣琴聲,輕靈悠揚,極為動聽。趙觀在情風館時常見姊妹們習練琴藝,知道這是一首極難彈奏的曲子《夕陽簫鼓》,當年即使在情風館劉七娘的悉心調教之下,也隻有青竹、落英兩人能夠演奏這首曲子。他被那琴聲吸引,信步來到內廳門口,探頭見廳中多是女眷,不便進去,便倚在門口觀望。但見眾女眷圍繞中,一個妙齡歌妓坐在席上,一身淡紅羅衫,低眉斂首,手中撫琴,朱唇微啟,一邊彈奏,一邊唱起唐詩人張若虛的《春江花月夜》:


“春江潮水連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灩灩隨波千萬裏,何處春江無月明。江流宛轉繞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空裏流霜不覺飛,汀上白沙看不見。江天一色無纖塵,皎皎空中孤月輪。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隻相似。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見長江送流水。白雲一片去悠悠,青楓浦上不勝愁。誰家今夜扁舟子?何處相思明月樓?可憐樓上月徘徊,應照離人妝鏡台。玉戶簾中卷不去,搗衣砧上拂還來。此時相望不相聞,願逐月華流照君。鴻雁長飛光不度,魚龍潛躍水成文。昨夜閑潭夢落花,可憐春半不還家。江水流春去欲盡,江潭落月複西斜。斜月沉沉藏海霧,碣石瀟湘無限路。不知乘月幾人歸,落月搖情滿江樹。”


歌聲曼妙細膩,將這首古詩唱得輕靈婉轉,情深辭切,一座無不動容。趙觀更是驚訝,這琴曲原本甚難演奏,這歌妓竟能一邊彈奏一邊唱曲,且唱得如此高明,當真極不簡單。他耳中聽著琴曲,不禁想起童年時在情風館中的種種往事,眼眶微濕。他凝目望去,想看清楚這歌妓的容貌,卻被幾個站起身鼓掌的聽客給擋住了。遠遠隻見那歌妓起身行禮,轉入屏風後麵去了。趙觀微覺失望,側頭見司徒公子也站在門邊聆聽,便問道:“剛才彈琴唱曲的那位,是哪家的姑娘?”


司徒公子顯然也是被琴曲吸引過來的,說道:“聽說她是蘇州人,劉四少請來府裏小住,專給劉家老太太唱曲子的,想是今兒開宴,也請她出來給家中女眷獻技。”趙觀點了點頭,心想:“原來她是老家蘇州人。卻不知是哪家院子的?”

我是獅子我是王 發表於 2018-4-3 09:47

第四十七章 歌妓奇問



那邊大廳之上,馬師傅表演完畢,觀眾喝采聲如雷。李畫眉回頭去找趙觀時,見他已不在身邊,脫口問道:“咦,江公子呢?”


張磊對這個師妹鍾情已久,聽她口氣若有所失,心中大感酸味,便道:“江公子走開了。你瞧,他在內廳那兒聽一個妓女彈琴呢。”


李畫眉轉過頭去,果然見到江公子倚在內廳門口,全神貫注地聆聽琴曲,臉上神色如癡如醉。她走上幾步,探頭望去,一眼便見到廳中那歌妓姿色不凡,江公子顯然不僅為琴聲所吸引,更為這歌妓的姿色所傾倒。她心中沒來由地感到一陣不快,不自覺頓了頓腳,走了回來。張磊望見她的神色,心中不是滋味,卻不知該說什麼,便道:“師妹,這位馬師傅的功夫不壞,但比你師兄還差上一截。我這便去露幾手師父傳我的武功,你說可好?”李畫眉皺眉道:“這種場合,有甚麼好炫耀的?”回身走開。張磊隨後跟上,叫道:“師妹,你去哪裏?”


李畫眉甚覺不耐煩,回頭道:“這兒熱,我出去透透氣,一會就回來。”徑自走入後廳。


此時賓客不是在大廳看演練武藝,便是在前院戲台前看戲,後廳空無一人。李畫眉獨自在後廳走了幾圈,隻覺得心跳甚快,雙頰發熱,好一陣子才明白自己為何會這般心神不寧:自她第一眼看見那江公子後,心頭便感到一陣異樣,這時與他分開,心下竟隱隱盼望能多看他幾眼,多和他說一會兒話。方才她見到他癡望那歌妓彈琴唱曲,心中便不自禁感到一陣失落。


李畫眉想到此處,不由得歎了口長氣。她也曾聽過這江大少的名頭,知道他是城裏出名的花花大少,終日流連青樓,風流不羈,聲名狼藉。這回見到他的人,這些傳言卻不知怎地都飛到了腦後,隻覺他溫文俊雅,談吐風趣,狡黠的眼神中似乎藏著許多不為人知的秘密。她素來高傲自持,這時不禁甚是懊惱:“我李畫眉怎會對這樣一個男子傾倒?怕是今夜喝多了兩杯吧?”


便在此時,一個女子走入後廳,李畫眉抬頭一望,卻見來人是個身形婀娜的少女,身穿淡紅羅衫,容色秀麗絕倫,神態楚楚可憐,約莫十六七歲年紀,正是剛才在內廳中彈琴唱曲的歌妓。李畫眉一呆,心想:“這姑娘果然姿色過人,難怪江公子要對她癡望。”


卻見那歌妓直向她走來,襝衽行禮,開口說道:“請問是李大小姐麼?”聲音嬌柔如水。李畫眉見她似是專為找自己而來,不禁驚訝,點頭道:“我是。請問姑娘是?”


那歌妓又行了一禮,神色間帶著幾分嬌羞,又帶著幾分歉意,輕聲說道:“小女子無意驚擾小姐。小女子方柔卿,乃蘇州歌妓,劉四少請我來家中給老太太唱曲兒的。”


李畫眉凝望著她,心中更加疑惑:“劉四少家中的歌妓,卻為何來找我?”她身為大家小姐,與青樓中人少有接觸,當下問道:“方姑娘,我與你素不相識,不知有何見教?”


方柔卿忙道:“不敢。”微一遲疑,才道:“我聽劉四少爺說起,李大小姐乃是江湖中人,熟知江湖中事。小女子有一事想請問,盼李大小姐能為小女子解疑。”


李畫眉更加好奇,心想:“今日來赴席的江湖中人如此之多,她為何單找上我?是了,想是因為我是女子的緣故。她一個年輕歌妓,自不方便徑去與那些江湖漢子攀談。”便道:“你說吧。”


方柔卿吸了一口氣,說道:“請問李大小姐有未聽說過‘虎山醫俠’的名頭?”



李畫眉更加驚奇,一個盤桓於青樓豪門之間的妙齡歌妓,怎會問起虎山醫俠?她沉吟道:“虎山醫俠在武林中大名鼎鼎,無人不知。卻不知方姑娘為何問起?”方柔卿臉上露出喜色,又追問道:“李大小姐果然聽說過!請問虎山卻是位在何處?”


李畫眉望著她,說道:“我也不是很清楚,聽人說是在山東平山衛附近。方姑娘,你顯非武林中人,卻為何會問起醫俠?”方柔卿臉上一紅,說道:“我聽人說醫俠醫道精妙,心中好奇,因此問問,也沒有什麼,倒是打擾李大小姐了。多謝李大小姐。”向她襝衽一禮,匆匆離去。


李畫眉甚覺奇怪,正遲疑該否追上去細問,方柔卿卻已快步出廳去了。李畫眉想著這歌妓的姿容琴藝,想起江公子凝望她時的眼神,心中忽然又煩惱起來,覺得屋中悶熱難受,便舉步往後院走去。


劉家後院甚大,靜悄悄地空無一人。李畫眉抬頭望月,一輪中秋月皎潔明亮,從枝椏間灑下清亮的光輝。她信步走到後院深處,來到一個小池邊,抱膝坐在大石上,感到涼風拂麵,甚是暢快,心頭漸漸平靜下來,低聲哼起曲子。


過不多時,一朵烏雲飄過,擋住了滿月,四周漸漸暗下。李畫眉正想回去西廳,忽聽一陣細碎腳步聲響,似是一人踩著枯葉快奔過來,聽步聲輕功竟然甚佳。李畫眉連忙噤聲,側耳傾聽,卻聽一個女子的聲音道:“到手了麼?”另一個女子道:“手到擒來。”但聽兩人的腳步聲向自己這邊奔來,其中一人竟直闖到池邊,見到李畫眉,一驚之下,頓時停步。


李畫眉不知來人是敵是友,正想開口喝問,那人已向著她直衝上來。李畫眉驚叫一聲,連忙後退幾步,那人跨步跟上,直將李畫眉逼到池邊。李畫眉這時才看清,身前是個年老婦人,滿麵皺紋,雙眼眯起,向她一咧嘴,露出一口半缺的牙齒。


李畫眉大驚,取出飛刀想射出攻敵,但那老婦已離她太近,飛刀難以出手。那老婦嘿的一聲,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奪下她的飛刀,另一手向她當頭斬下。李畫眉覺出她這一斬力道極猛,自己非死即是重傷,想伸手去擋,卻覺全身酸軟,更抬不起手來。便在這生死一線之際,忽聽遠處一個聲音喝道:“放過她!”


那老婦陡然住手,鬆手放開了李畫眉,閃身消失於暗處。李畫眉軟倒在地,隻覺身上冷汗淋漓。她吸了口氣,奮力想撐起身來,但覺全身酸麻,手腳遲鈍,更不聽使喚。這時烏雲遮月,院中一片黑暗,她心中害怕,想出聲叫喚,又怕那老婦會回來殺了自己,隻能躺在地上喘息。


便在此時,她忽覺身旁多出了一人,不由得低呼一聲。那人不知何時來到她身旁,她竟完全沒有察覺。黑暗中隱約見到那人彎下腰,伸手輕輕將自己抱起,走出後院。李畫眉又驚又怕:“這人是誰?他要抱我去哪裏?”


她在暗中看不清那人的臉麵,低聲問道:“你是誰?”那人並不回答,抱著她走到屋前,才將她背對自己放下。李畫眉雙腿已恢複知覺,能夠站立,卻仍不穩;忽覺腰上一暖,卻是那人伸手扶住了自己的腰。她感到那雙手中傳來的熱氣,心中怦怦而跳,呆了片刻,忽覺身體痲痹消失,腰間一鬆,那雙手已然移開。她連忙回頭去看,身後那人竟已不見。她四下一望,隻見後院中樹木花叢、假山涼亭依舊,卻哪有半個人影?

我是獅子我是王 發表於 2018-4-3 09:49

第四十八章 李大小姐


李畫眉在花園中呆立一陣,才快步走回大廳,定了定神,回想剛才所見所聞,漸漸理出一個頭緒:似乎有人從劉府偷了甚麼事物或抓走了甚麼人,被自己撞見,那老婦因此現身想殺人滅口,另一人卻出聲阻止。她心中驚疑未定,想起當時情景,自己麵對那老婦時,手腳忽然不能動彈,險些便傷在那老婦手下。她耳中似乎又響起那聲:“放過她!”她想著那聲音,忽覺雙頰火熱,那是誰的聲音,為甚麼這麼耳熟?


李畫眉鎮定下來,找到師兄,說她頭痛要先回家。張磊道:“我送你回去。”李畫眉道:“不必,我讓轎夫抬回去便是。”便匆匆離去了。


當夜趙觀在劉家玩到四更過後,才醉醺醺地回到江家莊。他走進內廳,便見紫薑和水仙門下的舒菫還候在廳上。丁香上來替他脫下外袍,趙觀醉態全去,冷冷地向紫薑和舒菫望了一眼,問道:“人呢?”紫薑道:“關在後院。小子喝得大醉,半點知覺也沒有。”


趙觀沉聲道:“我讓你們過了半夜再動手,為何才過亥時就出手了?”


紫薑走上一步,說道:“我見汪信雄兒子獨自醉倒在偏廳,附近無人,正是下手的良機,便動手抓了人,未及請示門主,還請恕罪。”趙觀哼了一聲,說道:“亥時人便不見了,怎能確知不會有人尋他?劉家開那麼大的宴會,客人還未散去,後院又怎會無人?你不就被人撞見了麼?”


紫薑翻起一隻獨眼,說道:“門主,我本想殺了那小姑娘滅口,你卻為何要我放過了她?”趙觀搖頭道:“那是青幫李四標的獨生女兒,殺不得。她雖撞見你,應當不至於猜到我們的計劃。”


紫薑道:“顏老昔年曾出力回護本門,對本門有大恩。他這回落入仇家手中,免不了送掉老命。咱們綁架了汪信雄的兒子,逼他老子放人,也算報了顏老的恩德。”趙觀冷然道:“這我何嚐不知?恩德自是要報的,但咱們要是因此而泄漏了形跡,大夥幾年來的心血豈不都白費了?這後果你擔得起麼?”紫薑見他聲色俱厲,低頭道:“是。老身知罪。”


趙觀臉色轉和,說道:“我們百花門要在杭州混下去,須得隨時提高警覺,絕不能掉以輕心。紫薑師叔,你身為執法長老,以後行事應更謹慎些。”紫薑躬身應諾。


趙觀在堂中坐下,拿起一碗茶,問舒菫道:“給他爹送信去了沒有?”舒菫道:“送去了。限定他明日中午前放人,不然他兒子便沒命。”趙觀點點頭,說道:“明日姓汪的一放了人,便還他兒子,不用多傷人命,也不用讓顏老知道是誰出手救他。”他打了個嗬欠,又道:“你們去歇歇吧,讓人守夜探聽消息,有甚麼變故,隨時來向我報告。”


舒菫和紫薑齊聲道:“是。”趙觀便回臥室休息。


次日晨時,舒菫在趙觀的臥室外報道:“啟稟門主,姓汪的說了,會在午時前放人。”趙觀揉揉眼睛,說道:“他若放了人,咱們傍晚便送他兒子回去。之前不要有任何行動。”舒菫應道:“是。”


過不多時,丁香推門進來,說道:“少爺,有客人要見您,正等在廳上呢。”趙觀仍躺在床上,皺眉道:“甚麼人這麼早來?我還沒睡飽,說我不見。”丁香微笑道:“你不見?我這就去跟李大小姐說。”


趙觀翻身坐起,奇道:“是李大小姐?”丁香回過頭望著他,說道:“怎麼,你不睡了?”趙觀忙道:“好丁香,快來幫我梳頭,我要見,請她在廳上等一下。”丁香輕哼一聲,說道:“在院子裏玩得還不夠麼?這次勾引上人家大小姐了。”趙觀跳下床,上前摟住丁香,在她頰上一吻,笑道:“好姑娘,別吃醋,我總是會一樣疼你。”



丁香掙脫了,拿起梳子替他梳頭,慍道:“我哪裏管得著你的事?若非青竹姊總要我看住你,我才不在乎你跟誰相好呢。”


趙觀從鏡子裏望見她嘟起嘴,笑道:“我跟誰相好,都不會丟下我的親親丁香。”丁香一笑,快手替他梳好了頭,服侍他洗臉換衣,說道:“快去吧,人家等了好一陣了。”


趙觀匆匆來到外廳,卻見李畫眉穿著一身淡黃衣裙,坐在西首椅上,身邊站了一個丫鬟。趙觀連忙向她告罪:“恕罪恕罪,讓李大小姐久候了。”李畫眉微笑道:“江公子昨夜玩到很晚吧?我這麼早來拜訪,擾了江公子的清夢,真是過意不去。”


趙觀道:“不,不。李大小姐肯來舍下小坐,敝莊真是蓬蓽生輝,歡迎得緊。敢問李大小姐有甚麼指教?”


李畫眉站起身向他一福,說道:“昨夜承閣下相救,小女子特來道謝。”


趙觀一呆,心想:“我昨夜抱她出後院,她絕不可能知道是我,多半隻是她如此憑空猜想,我不承認便是。”便裝傻道:“李大小姐說甚麼?我救了你?沒有啊。”


李畫眉凝視他的臉,想從他神情中找出一絲線索,但見他滿麵迷惑,一副確然不知情的模樣,心想:“是我猜錯了麼?不,昨夜出聲阻止那老婦的,一定便是他。”當下說道:“原來不是江公子,那我真是胡塗了。打擾了江公子好睡,我這就該告辭了。”說完站起身來。趙觀想要留她,卻不知該說甚麼,隻好起身送她出去。李畫眉走到廳口,忽然回頭道:“汪公子呢?他還好吧?”


趙觀微微一驚,裝作愕然道:“汪公子?哪位汪公子?”


李畫眉回過身來,凝視著他,微微一笑,說道:“江公子,顏老師和我爹爹是多年的老朋友了,上月顏老師突然失蹤,我爹爹十分擔心。他若能平安回來,我爹爹一定很高興。”


趙觀心中一凜:“這小姑娘可不簡單,猜出我們綁架汪小狗、威脅他老子放人的事情。昨夜我要紫薑放過她,倒冒險得緊。幸好她爹不是和汪家有交情,不怕她現在去拆穿。兩邊放人後,那便死無對證了。”口中說道:“是麼?但盼這位顏老師平安無事才好。”


李畫眉站在他的麵前,抬頭望著他的臉,越來越確定昨夜將自己抱出後院的便是他,心下感到一陣異樣,臉上不由自主紅了起來。她定了定神,才道:“江公子,我想讓你見我爹爹。”


趙觀揚了揚眉毛,露出微笑。李畫眉看見他的神色,知道他會錯了意,以為自己想讓父親會見自己的意中人,忙道:“我不是那個意思。我爹爹最喜歡人才,我想他會很欣賞你的。”


趙觀咳了一聲,正色道:“江南一條龍李四爺名聲響極,我仰慕已久,若能有機緣拜見令尊,自是求之不得。”李畫眉微笑道:“那我便去替你安排。江大哥,告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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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青樓舊識



李畫眉正要離去,忽見一人匆匆忙忙闖進門來,氣急敗壞地叫道:“江賢弟!”轉頭望見李畫眉,一怔道:“李大小姐,你也在這兒?”


趙觀看清了,來人竟是昨夜晚宴的主人劉四少。但見他頭發散亂,睡眼惺忪,顯然還沒睡飽便匆匆趕來。他忙問道:“劉四哥,怎麼了?”


劉四少拉著他坐下,低聲道:“事情不好了!我家昨夜不見了一個人!”趙觀心中一驚:“怎地我們綁架汪小狗的事,這麼快便傳出去了?”在李畫眉麵前,他也隻能裝做一頭霧水,問道:“是誰不見了?”李畫眉則想:“我的懷疑沒錯。汪公子在劉四少家中不見了,劉四少第一件事便是來找江公子,可見他必然脫不了幹係。”


不料劉四少卻道:“實不相瞞,是借居在我家的一個歌妓,名叫方柔卿。她原是蘇州人,彈得一手好琴,我特請來家中給老太太唱曲子消悶的。”


這話一出,趙觀和李畫眉都大出意料之外,沒想到昨夜還有另一個人不見了。趙觀問道:“蘇州歌妓?就是昨夜在內廳彈琴的那位?她怎會不見了?”劉四少道:“想是自己離去的,我們見她將房中事物都收拾好了。”


李畫眉側眼望向趙觀,有意無意地道:“我聽說汪家公子昨夜也不見了。”劉四少一拍大腿,說道:“是了!那汪家小子最是好色,搞不好便是他拐了方姑娘私奔了!”


趙觀卻知道汪家公子此刻已被毒昏了去,便藏在自家後院裏,絕對未曾拐走什麼蘇州歌妓,當下說道:“我瞧汪公子不是這樣的人吧?隻不知這位方姑娘是何背景,為何寄居貴所?”


劉四少道:“這其中卻是有苦衷的。”望了李畫眉一眼,神色頗有些不自在,說道:“這位方姑娘乃是蘇州天香閣的頭牌花娘,年紀雖輕,卻已芳名遠播。今年初,一個嶽陽子弟來蘇州遊玩,一見她便驚為天人,定要聚她為妾。方姑娘堅持不肯,無奈這人財多勢大,不肯鬆手,將事情鬧大了。天香閣的夏嬤嬤應付不來,才求我幫忙,讓方姑娘在我這兒借居數月,避避風頭,沒想到她自己跑了,我卻該如何向夏嬤嬤交代?”


趙觀道:“原來她是來你這兒避難的。”沉吟一陣,又道:“這位方姑娘我隻在貴府上遠遠見過一麵,更不相識,眼下她出走而去,你卻為何找上我?”


劉四少伸手拍上他的肩頭,笑道:“誰不知道你江大少神通廣大,最有辦法?這杭州城裏的各家院子你無不熟透,我想方姑娘出身青樓,這回孤身離去,很可能會求青樓中熟悉的人幫忙;就算不曾,青樓中人多半也會有些消息。我想麻煩你幫我去城中各家院子探聽探聽,看看如何找了這位方姑娘出來,為兄感激不盡!”


趙觀見他當著李畫眉的麵說他熟透城裏各家院子,也不禁耳朵一熱。他側頭向李畫眉望去,卻見她微微皺眉,抿嘴沉思,忽道:“劉四少,昨夜在貴府上,這位方姑娘來找過我,問了我一個問題。我當時甚覺奇怪,現在想來,或許與她離去有些關聯。”劉四少奇道:“李大小姐,她問了你什麼?”


李畫眉道:“她問我有未聽說虎山醫俠,並問我虎山在何處。”



劉四少一臉茫然,說道:“虎山醫俠?那是什麼人?我可從未聽說過。”趙觀自然熟知虎山,一聽登時疑心大起:“一個青樓歌妓,怎會知道醫俠?她究竟有何意圖?”但在李畫眉麵前,又不能顯露出他知道太多江湖中事,當下也隻假做不知,向劉四少道:“這樣吧,我幫四哥去各處院子探聽探聽消息,人能不能找回來,我可沒有把握。”劉四少拱手道:“如此多謝了!”他不知李畫眉來此做甚,心想自己昨夜才介紹二人認識,這大清早的李大小姐便來到江家莊上,不知二人間有何瓜葛,不敢久留,匆忙告辭出去了。


李畫眉也起身告辭,臨走前笑道:“江公子神通廣大,但願昨夜失蹤的兩個人都能找出來才好。”


趙觀苦笑道:“李大小姐取笑了。”一直送她到門口,待她上轎離去,才回身進屋。


舒菫已候在內廳,說道:“啟稟門主,姓汪的已放了顏老,聽說讓李家的人接去了。”趙觀點點頭,皺眉道:“李家的人究竟開始懷疑我了。剛才李大小姐來訪,言語中暗示她知道出手綁架的便是我們。且不管它,照原先計劃,傍晚放了汪小狗,小心行事。”舒菫問道:“要對付李家的人麼?”趙觀道:“不必。他們此刻隻是猜想,還沒有證據。我盡量避開他們便是,不必無端和青幫的人為敵。”舒菫應聲去了。


趙觀回到臥室,想著李畫眉的言談笑貌,心知她年紀雖輕,卻十分精細聰慧,確是個難以對付人物。自己究竟該避開她呢,還是該親近她?


他想起劉四少托付的事,便叫了香芹進來,告知蘇州歌妓方柔卿逃離劉家之事,讓她去追查其下落,又道:“李大小姐說這方姑娘曾向她探問虎山的所在,很可能往北去了。這姑娘或許並非尋常青樓中人,需小心在意。”香芹乃是門中十分能幹之人,當即領命去了。


數日之後,香芹回報道:“門主,您讓我們去尋的那位方姑娘已經找到了。她不會武功,也不懂得仙術,十足是個尋常的歌妓。她離開劉家後便孤身北去,不幾日便被一群青幫中人盯上,強捉了去。”


趙觀甚是驚訝,說道:“青幫中人,可是李四爺的手下?”香芹道:“不是。李四爺掌領青幫中武壇,擄去方姑娘的卻是嶽陽庚武壇壇主林小超的手下。”


趙觀想起劉四少所說,曾有來自嶽陽的子弟想強娶方柔卿,這些青幫中人想來便是那人派來的了。莫非那嶽陽子弟便是武庚壇主林小超?想來劉四少當時礙於李畫眉在場,才未說出那人乃是青幫中人。趙觀暗想:“這方姑娘頗有點兒古怪!一個歌妓怎會知道虎山醫俠?她偷偷離開劉家往北而去,難道真是想去虎山?無論如何,那嶽陽小子強娶她不成,竟又派人來將她捉了去,我可不能坐視。”當下說道:“替我查清楚了,來捉她的是否便是之前在蘇州想強娶她的那小子。若是,將青幫那些人都毒倒了,替我救了她出來。勿傷人命,勿露出痕跡。”香芹應聲去了。


當天晚上,香芹回報道:“門主,人已救出來了。”趙觀道:“好!我要親自見見這位方姑娘。”他以百花門主現身時都裝扮成女子模樣,這回也不例外,裝扮完後,便讓手下將人帶入莊中一間密室。


方柔卿當時仍未醒覺,睡在密室中的一張躺椅上,趙觀在劉家時隻聽她彈琴唱曲,遠遠望見她的秀色,卻並未能瞧清她的容貌。此時得著機會,忙低頭仔細觀望她的臉容。但見她秀眉彎彎,鼻挺口小,樣貌端正秀絕,心中疑惑:“看她年紀不過十七八歲,美是很美,但怎地這般眼熟?她進天香閣時我應還在蘇州,卻不記得天香閣新進的小姑娘中有這般出色的人物?”


趙觀當然不知,眼前少女便是多年前他曾仗義相救,千裏送返京城的周家大小姐周含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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