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統武俠] 多情浪子癡情俠(天觀雙俠) 作者:鄭豐(全書完)

 
我是獅子我是王 2018-3-30 11:02:28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08 113032
我是獅子我是王 發表於 2018-4-2 12:25

第二十章 七娘失手



趙觀回到自己房間,喂了兩條毒蛇,便去門房跟伴當們閑聊。將近二更,他想母親等應快回來了,便去水門口守候。過了良久,卻都不見船影。直到三更,才隱隱聽到腳步聲,他迎出後門,卻見三人快步奔回,母親和落英臉色慘白,丁香抱著夜香,四人身上都是血跡。趙觀大驚失色,正要開口詢問,劉七娘等已衝入門中,關上後門,吩咐道:“丁香,將夜香抱入自己房中。落英,你快去取回小船。觀兒,將門外清理幹淨了。”二人一齊應了,落英便又出門去,趙觀則去清洗門外腳印和血跡。


趙觀回進情風館,來到母親房中。但見劉七娘仍穿著黑衣,獨自坐在床邊。夜香睡在床上,傷口已包紮好了,但麵如金紙,呼吸急促。趙觀向站在一旁的丁香望去,見她神色驚恐,眼中都是淚水。三人在房中默然無語,但聽樓下繡蓮屋中的酒宴未散,嬌荷唱完一首小曲,四位公子鼓掌叫好。接著猜酒、說笑聲不斷,煞是熱鬧。


劉七娘呆了一陣,才起身換下血衣,穿上華服,下樓去夏風閣裏笑吟吟地招呼了一通。


趙觀問丁香道:“怎麼回事?”丁香搖頭道:“沒有得手。那人武功很厲害,砍傷了夜香。”


趙觀問起詳細,原來落英探知採花賊將在該夜潛入莊家大院,便扮成個老媽子潛入莊家。劉七娘等來到後,落英便接引三人進入莊家,在小姐房外埋伏。等到二更,那人都沒出現。將近三更,才見一個人影越過牆頭,直闖莊小姐的閨房。落英已在窗口下毒,那人穿過窗戶,卻渾若無事,進了閨房,立刻一掌揮熄了落英布下的毒蠟燭,衝到床前,抽劍砍向床上之人。劉七娘和落英、丁香、夜香見他竟痛下殺手,都是大驚,立時出手相救。那人既能破毒術,自然早知該處已有埋伏,攻擊小姐便是為了引伏兵出手。他武功不弱,以一對四,又不怕毒術,不多久便砍傷了夜香。劉七娘見不是敵手,忙率手下退出。那人哈哈大笑,劫了莊小姐,跳出莊家。劉七娘等在莊家左近盤桓一陣,確定那人沒有跟蹤,才回到情風館。


趙觀從未見過母親失手,又是驚訝,又是恐懼,說道:“我和英姊去跟蹤那人時,看不出他竟這麼厲害!”


便在此時,劉七娘走回屋中,聽到了這句,說道:“阿觀,賊人早知落英在跟蹤,才故意示弱誘敵的。”趙觀抬頭望向母親,又見落英和青竹兩個跟在劉七娘身後,兩人臉色都極為蒼白。一片靜默中,劉七娘換下華服,在梳妝台前坐下,緩緩洗去臉上脂粉鉛華,卸下耳環佩物。青竹、落英、丁香和趙觀站在屋中,靜靜地望著她,心中都充滿了沉重和恐懼。


劉七娘卸妝完畢,回過身來,說道:“這人已知道我們的底細,指日便會上門報仇。落英,你明日一早便通知所有姊妹,讓大家收拾要物,明晚子時一起動身離開。青竹,你立即出發,去雁蕩山幽微穀白師伯處報告此事,並請問師伯可否讓我們暫時托身幽微穀。丁香,你立即趕去北山向蕭師伯報告此事。”


趙觀忍不住問道:“娘,對頭到底是甚麼人?”


劉七娘道:“我也不知道。我隻知道他是針對咱們來的。他能夠辟毒,顯然早有準備。今晚他見到我們的真麵目,很快便會下手對付我們。如今我們隻有先避開再說。”


趙觀回想跟隨落英去追蹤那淫賊時,曾見過那淫賊的臉麵,那是個五尺不到的漢子,身形瘦削,臉色青白,一對細眼配上個酒糟鼻,瘦臉薄唇,實在看不出竟有本領令母親大舉避難,逃離蘇州。


劉七娘又道:“就這樣了。你們這都回房去休息罷。夜香就讓她睡在這兒。”落英、青竹、丁香都告辭而去。趙觀正要走出時,劉七娘忽道:“觀兒,你且留下。”趙觀便回身進屋。


劉七娘走近床邊,招手要他過去,在床頭的木格上按了幾下,一個暗格從床頭翻了出來。劉七娘道:“你記著這個暗格。裏麵有兩本書,一本記載我百花門的武功精要,一本記載百花門的毒術秘訣。不論情風館發生了甚麼事,這兩本書絕不能落入外人手中。”


趙觀點了點頭。劉七娘歎了口氣,說道:“觀兒,這幾年來,我盡力將我所知傳授給你,但時間畢竟不多。你聰明伶俐,學得比我當年快得多了。未來的事情難以逆料,為防萬一,今夜我便立你為火鶴堂的繼承人。”說著從頸上脫下一條鏈子,煉上串著三物,一是趙觀入門時曾見過的百花鐵印,另二物是一把鑰匙和一朵鐵鑄的火鶴花。劉七娘指著那鑰匙,說道:“這是開我百仙箱的鑰匙。那箱子你是知道的,我一切毒物的樣本和解藥都收在其中。這百仙箱也須小心保管,切不能落入外人手裏。”又指著鐵火鶴道:“這是火鶴堂主的信物,是百花婆婆當年親手打製交給我的。天下百花門人見此物如見門主,一應歸你差遣。”說著將那鏈子掛在趙觀頸中。


趙觀呆呆地望著煉上之物,說道:“娘,我年紀幼小,幾位師姊的毒術武功都遠勝於我,您為何……”


劉七娘道:“你的幾位師姊都是極出色的人才,青竹、落英更是少見的女中豪傑。我原本一心要立落英為繼承人,但她和杭州盛家的二公子互相傾慕,情愫已深,盛公子將要娶她為填房,我不願阻了他們的好事。繡蓮甚麼都好,就是優柔寡斷,沒有主張,難以當家作主。”



趙觀道:“那青竹姊呢?”劉七娘道:“青竹靈慧能幹,原是最好的人選。但她體念我的心意,堅不肯接位,一定要讓給你。她對你可是疼愛回護得緊。”


趙觀低下頭,心中甚是感動。他並不十分明白接任火鶴堂主之位有何重大意義,隻覺竹姊對自己實在很好。


劉七娘回頭望向床上的夜香,見她仍呼吸急促,雙眉緊蹙。劉七娘歎了口氣,拿手巾拭去她額上的汗水。趙觀問道:“夜香她沒事麼?”劉七娘搖了搖頭,說道:“她傷得很重,明晚可能無法和我們一起上路。”


趙觀聽母親語音哽咽,不敢再問,回房就寢,心中擔憂煩躁,難以入眠。


次日天剛亮時,他聽到門外人聲喧嘩,心中一凜,忙下床出門探視。但見一群人站在天井之中,圍著觀看甚麼東西,母親和落英都在其中,卻不見青竹和丁香,想是已上路了。趙觀走上去看,不由得一驚,卻見地上橫躺一人,雙目圓睜,口角流血,已然死去。那人青麵大鼻,正是自己跟蹤過的採花賊。


趙觀望向劉七娘,見她雙眉深鎖,凝望著那屍體,臉上顯出困惑之色。落英叫道:“來人,將屍體搬去了後院。”幾個伴當蹲下地來,便要去搬那屍體。


劉七娘忽道:“且慢!”蹲下身來細看,說道:“落英,這人身上有毒,動不得。”落英驚道:“是!我竟沒有看出。你們用布包了手,將屍體拖走了,不要碰到這人的肌膚衣衫。”伴當們答應了,動手去搬。才將屍體拖開,旁邊的姑娘小廝便驚叫出聲,卻見屍體下的青石板上一灘紫血,血旁用香燒出了八個大字:“百花殘盡,火鶴謝世”。


劉七娘不禁變了臉色。她不願令其餘人驚慌,說道:“哪個王八蛋跟我館子有嫌隙,故意來裝神弄鬼?我劉七娘定然不放過他!”指揮伴當將屍體埋了,清洗地上血跡,之後便要大家各自去忙各自的事。


處理完那屍體,劉七娘叫了兒子、落英、繡蓮進屋,說道:“你們以為如何?”


落英道:“我原以為有人暗中相助,殺了這人送來館裏。但看屍體下的八個字,敵人顯然已知道我們的底細,下手的是對頭而不是朋友。”劉七娘點頭道:“我們多年來行蹤隱秘,對頭竟得知我們是百花門人,實在可畏。”


趙觀忽道:“娘,這人是自殺的。”劉七娘奇道:“你怎知道?”


趙觀道:“他所用的千絲蛛毒是從他的雙手開始涵蓋,除非有人能逼他雙手各拿一隻千絲蛛,站著不動,等千蛛絲吐絲纏滿他的下半身,再爬上他的臉,吐絲纏住臉麵,不然無法令毒絲布得如此之密。這人麵色轉紫,顯然是毒蛛螫上他的喉嚨致死,並非死後才被纏上毒絲。他安然躺在地上,並無掙紮的痕跡,因此我推斷他是自殺而死。”


劉七娘、落英、繡蓮都驚於趙觀觀察細密,推想到這一層。劉七娘沉吟道:“為何要自殺?為何要自殺?啊,我明白了。敵人手段當真厲害!這人是我們唯一朝過麵的對頭,他一死,我們便失去唯一的線索了。對頭是要我們完全被蒙在鼓裏!”


趙觀、落英、繡蓮聽了,都相顧駭然。劉七娘皺眉凝思,說道:“英兒,蓮兒,我們等不到晚上再走。要姊妹準備好了,能走的即刻上路。”落英、繡蓮奉命去了。


劉七娘又道:“觀兒,我立時寫一封信,你去城中找那對姓陳的夫妻,請他們轉交給虎山淩大俠。此事關乎大夥性命,非常緊要。”趙觀接過了,劉七娘又道:“你快去快回。傍晚時分若仍找不到人,便先回來。”趙觀應了。劉七娘似乎還想要說甚麼,卻歎了口氣,說道:“你很聰明,能照顧自己了,不用我多囑咐。快去罷。”趙觀點了點頭,拿著信奪門而去。

我是獅子我是王 發表於 2018-4-2 12:26

第二十一章 情風遭難


趙觀去城裏幾間客店探問,找到了那對夫妻住宿過的客棧。掌櫃的卻說那對夫妻和小女孩當日清早已退房離開,不知他們去往何方。趙觀心中焦急,忙跑去幾家人多的賭場打探消息。他在萬利賭場撞上幾個小廝,其中一個道:“那對夫妻打了陸老六一夥,找回了女兒,後來就不知怎樣了。”另一個道:“他們還在到處尋找那個小三兒,後來聽說小三兒出城去了,就跟著去了。”


趙觀問道:“有沒聽說他們往哪個方向去了?”眾小廝都說不知道。弄月樓的小牛道:“喂,趙觀,你上回向我借的二十文沒還呢。”趙觀一摸身上沒帶錢,說道:“我今兒忙,改日再還你。”說著便拔步奔去,小牛遠遠叫道:“我手根緊,下午一定得討到錢。我等下去你館裏討。”趙觀無暇理他,快步去了。


他在街頭巷尾探問,才得知陳氏夫婦一大早便出了城門,向北行去。此時已是午後,他想:“他們清早出城,已走了兩三個時辰。我如何追得上?”又想:“他們若停下吃午飯,我或許還能趕上。”當下趕到城門口,向路邊的賣菜漢子探問。賣菜的說見到一對夫妻帶著女兒騎馬出城,未到辰時出發,向著正北去,那娘子帶著女兒騎了一匹青花馬,非常神駿,腳程恐怕很快。


趙觀心想:“我若用走的,怎都趕不上。怎樣才能弄到一匹馬?是否該回館裏去牽一匹馬?”正這時,一輛馬車駛出城來,趙觀認得是城裏潘大少爺的馬車。那馬夫叫做鞏大哥,時常載潘大少爺來情風館找繡蓮,趙觀在門房跟他混得熟,心中一喜,奔上去叫道:“鞏大哥,請等等!”


鞏大哥停下馬來,見是趙觀,笑道:“趙觀,是你!怎麼一個人在城門口晃蕩?”趙觀道:“我娘差我去辦事,得去前麵鎮上的一個客棧,我想麻煩大哥載我一程,可好?”


鞏大哥道:“好罷!我這去城外的王公館接大少爺,可以載你到那兒,之後你就得自己走了。”趙觀喜道:“多謝鞏大哥!”便跳上車,坐在鞏大哥旁邊。一路行去,趙觀不斷東張西望,盼能見到陳氏夫婦的影蹤。如此行出十多裏,將近王家,鞏大哥讓他下車,指著大路道:“從這裏行去,再走個三四裏,就到了小北城。城裏有個悅來客棧,很出名的。你娘多半便是要你去那客棧罷?”趙觀謝了,向大路上奔去。


此時已是下午申時,豔陽高照,趙觀提氣跑去,不多時便滿身大汗。好在他練過一些粗淺內功,這段路跑起來雖累,倒還撐得住。不久果然來到一個小鎮,他在鎮上走了一圈,問人有沒見到一對夫婦帶著一個女兒,都說沒見到。他來到鎮上的酒館、客棧詢問,也都說沒有。趙觀心中又急又悔:“不是我找錯方向,就是他們沒在這裏停下。現在要往前或回頭去找,都太遲了。我畢竟找不到他們了麼?”


他抬頭望天,見夕陽將沉,天色昏暗,又是一驚:“我回去沒有馬車可坐,要多少時候才走得回去?娘等不到我,一定不肯出發。她要我在天黑前回去,我這得趕快了。”連忙回頭,快步向來路奔去。這段路足有十七八裏,他拚命奔跑,直到太陽下山,天色轉黑,才到了城外。守門人剛剛關上城門,趙觀上前說好說歹,死求活懇,守門的才開門讓他進去。他進了城後,氣喘籲籲,靠著石牆休息一陣,才緩過氣來,向煙水小弄跑去。


這時已是酉戌交界,他來到情風館門口,卻見大門緊閉,門上貼了一張紙,寫道:“本館今日休館,貴客請改日再來”。趙觀心中一涼:“她們已扔下我先走了麼?”又想:“那也沒甚麼。娘說要去雁蕩山找白師伯,我跟上去便是。”正想離開,忽覺有些不對,又回到門前,心想:“還是該進去看看。娘不知有沒有替我帶上青花、青紋?”便推門走了進去。


趙觀才踏入家門,便覺一股寒意,門中一片死寂,空氣中充滿了血腥味。他匆忙走入,腳下一絆,卻是一人躺在地上。他蹲下去一摸,正摸到那人的臉,但覺他臉蛋冰冷,竟已死去。趙觀吸了口氣,退到門邊桌台旁,在黑暗中摸索著打起火,點了一枝蠟燭,往廳中一望,不由得臉色煞白。卻見地上橫七豎八躺滿了屍首,都是他自幼熟悉的館裏伴當和姑娘們。趙觀腦中一陣昏眩,定了定神,才驚叫起來:“娘!”快步奔到二樓母親房中,但見屋內一片混亂,傢俱倒了一地,母親心愛的瓷器古董全摔得粉碎。趙觀大聲喚道:“娘!”心中卻隱隱猜知他母親是不會回答了。他往床上看去,見夜香已死在床上。


他在二樓的廳堂走了一圈,落英、繡蓮、倩萍、嬌荷等都死在地下,處處血跡殷然,刀痕遍佈,顯是經過一場大戰。他聞到一股暗香,知道母親曾用香霧對付敵人,忙從懷中掏出解藥吃下。他沿著血跡走去,來到自己的房間,卻見一人橫臥在地,正是自己的母親。



趙觀手一晃,蠟燭跌落,雙腿發軟,跪倒在地。燭光下但見她臉上滿是血汙,雙目圓睜,他伸手去探她的鼻息,更無呼吸。趙觀知道母親全身是毒,用布包手,替她闔上了眼睛。覺她肌膚冰涼,想已斷氣一陣子了。


趙觀坐在母親遺體旁,忍不住號啕大哭。哭了好一陣,他才抹淚收聲,注意到她身邊還躺了一個少年,仰天而臥,顯已死去,竟是瀟湘小築的小牛,大約他剛好來情風館向自己討債,母親便假作保護他,讓仇家以為他是自己。趙觀想起母親對己的用心愛護,不由得又掉下淚來。淚眼模糊中,忽見母親身旁地上劃有印跡。他將燭火湊近細看,見母親死前似乎用指甲在地上寫了個字,依稀是個“豐”字,顯然沒寫完便斷氣了。趙觀看不出是甚麼字,便依照形狀,將那字畫在衣襟上。


他定了定神,查看母親的屍身,見她胸口中了一掌,肋骨全斷,左手掌焦黑,不知被甚麼熱物燒灼過,身上多處燒傷,死狀甚慘。趙觀忍不住又流下眼淚,低聲道:“娘,您安心的去,我一定會替您報仇的!”


他想起母親生前的交代,回到母親房中,從床頭暗櫃中取出兩本書冊,一箱藥物和許多金銀。他從藥箱中取出一個小瓶子,走回自己房間,跪在母親遺體旁,口中默念:“百花門三代弟子趙觀,恭送二代弟子姬火鶴回歸百花天界。有情無情,皆歸塵土!有情無情,皆歸塵土!”他哽著聲念了幾遍,便將瓶中粉末撒了一些在他母親的遺體上,向母親拜倒。那粉末腐蝕性極強,不多時他母親的身體便融化殆盡。趙觀將母親的殘骨灰末用一塊油布包起,放入懷中,又找出一個布袋,將兩本書冊、藥箱、金銀都放入袋中,背在身上。


他呆坐一陣,才又回到二樓廳堂,點起蠟燭,仔細觀察打鬥的痕跡。他見落英的匕首插在大樑上,顯是被人擊飛,可見敵人武功甚高。他又查看館中其他屍首,見大都是以重手震死,一掌斃命,敵人內力顯然甚是深厚。地上躺著的這些都是他自幼相處的姑娘們,趙觀眼見她們盡數慘死,心中絞痛,強忍住淚,牙齒直咬得嘴唇出血,流過口角,他卻半點不覺得痛。


他又在館中廳堂前後勘察一陣,見館中除了死人外,並無貴重事物遭竊,敵人顯是為殺人而來。他看完一圈,在廳中呆立一陣,才用蠟燭在情風館各處點起火頭,從後門走出。


趙觀自幼受母親嚴訓,熟知江湖風險,因此年紀雖小,做事已甚是精細決絕。他沿著黑暗的小巷走出一陣,回頭見情風館逐漸被吞噬在火海中,心中悲痛難已,咬牙發誓:“血債血還!我百花門豈能讓人欺上頭來,不思報仇?”


他母親當年設計情風館便甚是精巧,獨門獨戶,整間樓宇被燒毀,卻不至波及鄰居。趙觀知道母親不是一般的娼妓,實是一位風塵中的奇女子,豈知竟會就此不明不白地被殺,連對頭是誰都不知道。他心中彷徨無主,心想:“來人武功定然十分了得,娘在房中跟他們打鬥,使動了香霧,竟還奈何不了來人。娘料中了,自那採花賊自殺以後,本門死盡,我竟連對頭是誰都無從追查起!連娘都對付不了的人物,我又怎能對付得了?”又想:“我現在對付不了,等我長大了,練成了武功,定要找出仇家,將他千刀萬剮,為娘報仇!”




我是獅子我是王 發表於 2018-4-2 12:28

第二十二章 浪子成達




當夜趙觀蹲在街角暗處,整夜望著情風館在火中燃燒,注意來往行人。天明以後,路上都是些尋常的販夫走卒,他見到七八個鄉下人擔著新鮮青菜來城中販賣,三兩個在蘇州傳教的洋人向著教堂走去,還有幾個老頭提著鳥籠在街邊閑談,始終沒有見到甚麼可疑的武林人物。想來仇家手段狠辣,行事精細謹慎,不會這麼容易便現身。


他在街頭打了個盹,天色漸漸亮起。他向街上小販買了幾個熱包子,走出城門,心中思量:“娘有兩位師姐,百花門主白師伯歸隱已久,雁蕩山也不知怎樣走法,我當去桐柏山找蕭師伯。”他辨明方向,向西北方走去,但他心神恍惚,也沒去想自己這麼徒步行走,得走多久才到得了桐柏山。他心中又是憤恨,又是傷痛,隻覺全身空蕩蕩地,不知身在何處。


走出數十裏,忽見一騎迎麵奔來,越過自己後,又轉回頭,來到自己身前,勒馬停下。


趙觀抬起頭,卻見馬上騎著一個大鬍子漢子,約莫四十來歲,麵貌甚是威武,倒是從未見過。趙觀沒好氣地道:“大鬍子,你攔住老子幹麼?”


那大鬍子低頭看他,說道:“說話忒地粗魯,你是婊子養的麼?”


趙觀大怒,抓起地上一把沙石,向他扔去,罵道:“老子就是婊子養的,去你媽!”


大鬍子在馬上往左一讓,避過了沙石,隨即跳下馬來,伸手抓住趙觀的手腕,說道:“小子,我問你話,你就乖乖回答!”趙觀用力掙紮,卻怎樣也掙不開,怒道:“是又怎樣,不是又怎樣,幹你屁事?”


大鬍子道:“當然幹我的事。你若是婊子養的,說不定便是我的兒子。”


趙觀大笑道:“你要老子叫你爹,再也休想!”


大鬍子卻一本正經,說道:“你自稱老子,若叫我爹,豈不又是我老子,又是我兒子?但我搞不好真是你爹,你不叫也得叫。小子,你是從蘇州來的麼?你可聽過情風館的劉七娘?”


趙觀哼了一聲,向那大鬍子凝望,心中思量:“這人大清早從遠處騎馬奔來,或許真不知道昨夜的血案。不知他是敵人還是朋友?”當下問道:“你是誰?”


大鬍子道:“我叫成達,江湖上有個外號,叫做浪子。”


趙觀一怔,他曾聽母親和館中姑娘們談及浪子這號人物,是青樓女子眼中的大英雄、真好漢。劉七娘還時常說起那年浪子來到蘇州,在情風館喝下十碗烈酒、出門殺死百名土匪、回來睡了七個姑娘的壯舉,津津樂道。趙觀心想:“浪子成達,這人當是娘的朋友。”當下道:“老子正是從蘇州來的。你問我娘做甚麼?”


成達一呆,脫口道:“你便是劉七娘的兒子?你叫甚麼名字?”


趙觀道:“我叫趙觀。”成達喜道:“是了!”隨即皺眉道:“你姓趙?”趙觀道:“是啊,怎樣?”成達道:“這奇怪了。你沒跟你娘姓姬麼?”


趙觀聽他說出母親的本姓,奇道:“你跟我娘很熟麼?”成達道:“廢話,不然我怎會來找兒子?你娘曾否告訴你你爹是誰?”趙觀搖頭道:“我娘從來沒跟我說我爹是誰,就叫我趙觀。”


成達側頭沉思,說道:“這很奇怪了。十多年前,你娘讓人傳話給我,說她為我生了一個兒子,我一直沒敢來認,沒想到這一拖就過了這麼多年。你到底是不是我的兒子?”趙觀笑道:“你都不知道,我又怎會知道?”


成達喃喃罵道:“你娘那騷狐狸,心計真多!說不定天下男人都以為你是他們的兒子,那我也不用淌這渾水了。”說著放下趙觀的手臂,回身就走。


趙觀看出他武功甚高,心中一動,叫道:“喂,你既認識我娘,怎不為她報仇?”成達一呆,回過頭道:“報仇?她怎麼了?”趙觀咬牙道:“就是昨夜,她被人害死了。”成達怔然站在當地,流下淚來,喃喃道:“火鶴,你對我恩情深重,我竟沒見到你最後一麵!”問道:“是誰殺了她?”


趙觀悲憤無已,搖頭道:“仇家很厲害,甚麼線索都沒有留下。我不知道是誰下的手。”


成達歎道:“你娘素來行俠仗義,做旁人不敢做的事,竟遭此橫禍!孩子,你打算怎樣為你娘報仇?”趙觀道:“我要去北山找我師伯,請她助我。”成達搖頭道:“你不用去了,你師伯的山寨已被人挑了。”



趙觀大驚,失聲道:“當真?”成達皺眉道:“我昨日才聽到這消息,應是不假。我瞧你現在隻能去一個地方求助了。”趙觀道:“甚麼地方?”成達道:“虎嘯山莊。”趙觀道:“虎嘯山莊?那是甚麼地方?”


成達搖頭道:“你這小子沒半點見識!虎嘯山莊以醫術武功雄鎮武林,莊主便是鼎鼎大名的醫俠淩霄。他以前曾救過白水仙的命,跟你娘也有些交情。”


趙觀問道:“他是我娘的客人麼?”成達“呸”一聲道:“你胡說甚麼?淩莊主跟你娘不過有一麵之緣罷了。這人對他妻子一往情深,專情得很,怎會是你娘的客人?他妻子秦燕龍乃是天下絕色,更是一位女中豪傑。我跟她倒是有點交情的。”


趙觀也沒聽過秦燕龍的名頭,不懷好意地笑道:“甚麼樣的交情?”


成達瞪了他一眼,說道:“朋友的交情!像她那樣的人物,我可是不敢惹的。你小子敢再胡說,老子打你耳刮子。”


趙觀眼珠一轉,說道:“喂,你既跟淩夫人有交情,你帶我去見他們好麼?”


成達搖頭道:“不成,不成。我已有很多年沒見到他們啦。他們大婚時我喝醉了沒到,我怕她到現在還要惱我!我可不敢去見她。”


趙觀怒道:“這是跟我娘血仇有關的大事,你往年也跟我娘有過一段,怎有臉推託?”成達道:“你怎知我跟你娘有一段?”趙觀道:“你自己說的。”成達道:“我不承認。除非你承認你是我兒子,不然我也不承認跟你娘有過一段。”


趙觀罵道:“你這老家夥夾纏不清,顛三倒四,我要上路了,你快給我滾開為妙。”成達道:“喂,你對老子是這般說話的麼?”趙觀沒好氣地道:“老子說話,就是這般。”


成達歎了口氣,說道:“好罷!你娘死了,死無對證,但我看你這副臭脾氣,多半便是老子的兒子。我就帶你走一趟虎山便了。”


趙觀道:“你願意帶就帶,我話可說在前頭。第一,我不會認你為爹。第二,你敢出言汙辱我娘,我不會饒你。第三,這可是你自願的,別想我感激你。”


成達笑道:“你跟你娘一樣精明。第一,你認不認歸你,我認不認歸我,咱們走著瞧。第二,我對你娘十分敬重,怎會出言汙辱?第三,小子度量太小,一點不願欠別人人情。我告訴你,你以後要欠人的多著呢!你道別人自願幫你,你便不用感激他了麼?你娘也是自願生下你,將你養大,你難道能不感激她麼?”


趙觀聽他說得有理,便不再辯駁,說道:“算你對。咱們上路罷!”成達一笑,說道:“趙觀啊趙觀,你娘替你取這個‘觀’字為名,要你處處小心翼翼,謹慎觀照,那是不錯的,卻不該忘了男子漢該有的爽快達觀!”


趙觀暗想:“達觀達觀,搞不好我真是這人的兒子。”但他已嘴硬了這麼久,哪裏肯透露半點親近仰慕之意,說道:“咱們上路罷!這一路上,我便叫你浪子好了。”


成達苦笑道:“我自己的兒子叫我浪子,也未免太不象話了些。小子,你好歹叫我一聲成大叔。”趙觀道:“好,成大叔就成大叔。”忍不住又問:“你真的是浪子?”成達道:“哪有假的?”拉過自己的馬,說道:“喂,趙觀,上馬!”


趙觀見他的馬甚是高大,與他以前騎過的南方馬不同,他不願示弱,抓住韁繩,便要跳上去。成達道:“你看我。”一手抓住馬韁,一腳踏上踏環,翻身上馬。趙觀學樣,也翻上馬背,卻坐不穩,險些跌了下來,成達伸手扶了他一把。


趙觀便隨著成達起程向北行去。趙觀對成達漸有好感,卻仍不願認他為父。成達也不以為意,二人在路上談談說說,倒也很合得來。

我是獅子我是王 發表於 2018-4-2 12:29
第二十三章 江上遇襲



這日來到靖江縣,成達帶著趙觀在渡口等船過江。趙觀望著江水滔滔,甚是豪壯,說道:“成大叔,你瞧這江水真是壯觀!”



成達微笑著望向他,說道:“趙觀,你生長在太湖邊上,一定識得水性了?”趙觀道:“那當然了。”回過頭,見成達臉上的微笑甚是詭異,問道:“幹麼了?”成達笑道:“沒甚麼。我隻是在看你的臉。你長得跟你娘真像。”

趙觀哼了一聲,並不答話。成達道:“怎麼了,我說得不對麼?”趙觀道:“長得像我娘又怎麼了?我從小沒爹,又怎會長得像他?”成達笑道:“這甚麼話?你長得像不像你爹,跟你爹在不在你身邊有啥關係?有些人一出生老子就死了,還是長得像老子。我自己就是這般,出生以來從來沒看過我爹一眼,人人卻都說我跟我老子長得一模一樣。”

趙觀笑了起來,問道:“你老子是誰?”成達道:“我老子當然就是你爺爺了。他叫成傲理,是當年天下第一幫青幫的頭子。他可是當時江湖上有名的美男子,號稱玉麵英雄,聽說跟他有過霧水情緣的姑娘就有上百位。”

趙觀嘿了一聲,笑道:“好厲害!”又問:“你怎會沒看過你爹?”成達道:“我出生之前,他就被人害死了。”趙觀問道:“誰害死了他?”成達眼光望向滔滔江水,淡淡地道:“那人也死了。我逼他自殺,替我爹報了仇。”

趙觀望著他的側麵,見他神色肅然,便不敢再問。成達回過頭來,微笑道:“幹嘛去說這些往事?喂,趙觀,你不高興我說你長得像你娘,因為你不喜歡自己生得這麼秀氣,是麼?”趙觀沒想到他有此一問,臉上一紅,連忙答道:“才不是,你胡說甚麼?”

成達道:“長得好看也不壞,姑娘們都向你投懷送抱,有甚麼不好?我年輕時也長得很俊,不然你娘從不輕易接客,怎會讓我進她的香閨?”



趙觀望向他,見他一臉大鬍子,粗獷英挺,果真長得不錯,心想:“我若長得多像他一點就好了。”口中卻道:“呸!老鼠上天平,自稱自讚!”成達笑道:“我是老鼠,你是老鼠兒子。”低下頭,悄聲道:“我教你一個法子。等你長大以後,留起鬍子,就不怕人家笑你是兔兒爺了。”

趙觀不知該笑還是該怒,瞪了他一眼,心想:“他又怎知道別人叫我兔兒爺?”



就在這時,擺渡的船蕩了過來,成達並不將馬牽上去,就道:“上船罷!”趙觀想問:“馬呢?”卻見成達向他眨眨眼,趙觀會意,便不出聲。兩人走上擺渡,又有十多人走上,都是些鄉農、樵夫之類。



渡船擺到江中心時,成達忽道:“趙觀,今兒天氣熱,咱們該下水去涼快涼快了!”



便聽身後一聲慘叫,卻是成達單刀出手,砍死了一個鄉農。趙觀大驚,叫道:“怎麼?”隨即看清,那鄉農倒在船板上,手中猶自握著一柄匕首,顯然想偷襲。船上十多人,連同那擺渡老漢,都冷冷地瞧著自己二人。成達持刀而立,冷笑道:“長靖幫甚麼時候又幹起江上打劫的勾當了?”



卻聽那擺渡老漢發一聲喊,十多人紛紛取出兵刃,有的持刀,有的仗棍,一起向成達攻來。成達手中刀光閃動,快劈三刀,將當先三人砍下船去,後麵的人大呼圍攻上來,竟都不是弱手。但見成達單刀極快,似乎隻見得到刀影,見不到刀身。他招招淩厲,刀刀見血,狠辣快捷,趙觀從未見過這般高明的刀法,心中不禁驚歎佩服。他正看得出神,忽見一人揮刀向他砍來,趙觀武功平平,驚呼一聲,忙繞到成達身後躲避。成達揮刀接過,一腳將那人踢入水中。木船劇烈搖晃,趙觀抓住船舷,才沒被顛下船去。

此時成達已將十多人砍傷,踢入水中。剩下兩人見成達神威,哪敢再戰,一人湧身跳入水中,意圖逃匿。成達撿起一柄刀,向他擲去,正中他背心,那人慘叫一聲,沉入江中,鮮血冒上江麵。最後隻剩那擺渡老漢還在船上,他嚇得心驚膽裂,丟下兵器,雙膝一跪,叫道:“英雄饒命!”

成達哼了一聲,說道:“是張靖這小子派你們下手的麼?”



擺渡漢磕頭道:“是,是,是幫主的指令。”成達道:“他在這左近麼?”擺渡漢不敢不回答,點了點頭。成達道:“你載我們回南岸去。告訴張靖,我姓成名達,要他立刻來見我。我在宣來客棧等他。”

擺渡漢全身發抖,顫聲道:“是,是!原來是成少爺。小人有眼無珠,不知道您就是成少爺。我們奉命來找這小孩兒,絕不是有意和您作對。成少爺大人大量,恕罪則個!”

趙觀心想:“他們竟是衝著我來。這浪子竟是甚麼成少爺,這老漢又幹麼怕他怕成這樣?”



成達森然道:“你們長靖幫在江上打劫,這幾年越來越囂張,都沒人管了麼?”擺渡漢不斷磕頭,良久才敢站起,拿起槳,將船蕩回南岸,讓二人下船。







成達和趙觀牽了馬,來到江邊上的宣來客棧,要了間上房。成達關上房門,神色凝重,說道:“趙觀,你再詳細跟我說一次,你娘是怎麼死的?”



趙觀便述說了母親追捕那採花賊失手、採花賊在院中自殺、自己去找陳氏夫婦、回家後見到全館被殺盡等情。成達皺眉道:“對頭如此精細,怎會派出長靖幫這樣的小嘍囉來抓你?他們連那採花賊的線索都不曾留下,自不會再給咱們這麼個大線索。其次,你說館中有另一個少年的屍體,對頭多半以為是你,又怎會再來追你?長靖幫這些人又怎能認出你?”

趙觀低頭思索,心中也是一團疑惑,暗想:“成大叔外貌粗魯,想事卻很細到。”



成達想了一陣,說道:“我一時也想不明白。張靖那小子不敢不來見我,等他來了,咱們再做道理。”趙觀問道:“他們為何這麼怕你?”成達微笑道:“他們不是怕我,而是怕了你爺爺成傲理。”



趙觀點了點頭。許多年後他才知道,成傲理死去已將近五十年,這些人如何會懼他?他們實際上是怕了成達自己。成達當年號召青幫幫眾直闖青幫總壇,逼迫幫主王聞喜自殺,為父報仇,受幫眾擁為青幫幫主。他推辭不受,卻將幫主之位讓給了對他有恩的幫中大老趙恨水的兒子趙自詳。幫會中人對成達敬重欽服無已,仍將他視為青幫老大的繼承人。因此他雖是江湖浪人,在幫會中的地位卻甚高。此時雖已過了數十年,但成達義勇剛猛之名深植人心,餘威猶在,一般小幫會怎敢輕易去捋虎須?



過了不久,門外人聲響動,一人在門外道:“成少爺,小人張靖求見!”成達道:“進來!”

一個小頭銳麵的黑衣人快步走了進來,不斷打躬作揖,低著頭不敢直視成達。



成達道:“張靖,你好大的膽子,動手動到我頭上來了!”張靖連聲道:“不敢,不敢!小人實在不知是成少爺。不然我便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向成少爺出手。”成達哼了一聲道:“諒你也不敢!給我老實說來,是誰要你來捉這孩子的?”

張靖道:“不瞞您說,小人是受了上麵吩咐。這件事小人受了嚴令,不敢多說。”成達道:“上麵?是青幫麼?”張靖道:“小人不敢說。”成達怒道:“你不說,難道我便查不出來?快快說了,省得眼下受皮肉之苦!”

張靖甚是為難,遲疑半天,才道:“是,是!這個,實際上,小人這次出手,不是受青幫之命。”成達奇道:“你不聽命於青幫,還聽命於誰?”張靖不答。成達側頭想了想,脫口道:“是龍幫?”



張靖不答,顯是默認了。成達沉吟道:“淩夫人退隱後,將龍頭之位傳給虎俠的親信雲龍英。近年來雲某將龍幫整頓得好生興旺,足可與青幫分庭抗禮,勢力龐大,也難怪你們會聽命於龍幫了。”張靖道:“您老人家明鑒。”

成達盯著他道:“你怕龍幫,我卻不怕。這件事是雲幫主下的令麼?”張靖躊躇半晌,逃不過成達銳利的眼光,歎了口氣,說道:“成少爺,我就跟您說了,請您千萬不要說出是我透露的。”成達點頭道:“我理會得。”



張靖望了趙觀一眼,說道:“這要從好幾年前說起。那時有個龍幫使者前來本幫傳令,提起蘇州情風館一個妓女的兒子,要我們好生照看著,因此我們幾年前就留心上了這位小少爺。後來聽說情風館出事,我們的眼線見到小少爺出了蘇州城,我呈報上去,龍幫使者便要我們盡快請到小少爺,即刻護送他去龍宮。”

成達和趙觀聽了,都甚是驚疑,對望一眼。成達問道:“雲幫主為何對這孩子這般重視?”



張靖支支吾吾一陣,才道:“這事麼,小人自然未得上麵告知。其實我們兄弟也很好奇,悄悄去探查了,那個麼,事情似乎是這樣子的。十多年前,雲幫主曾在蘇州待過一陣子,三天兩頭上情風館,聽說和一個姓劉的妓女相好。我們後來想想,情風館隻有館主劉七娘姓劉,那雲幫主多半便是劉七娘的客人了。後來知道這位小少爺是劉七娘的獨生兒子,那麼,那個,我們自然就猜想……是這麼一回事。”



成達聽了,哈哈大笑。張靖不知自己說錯了甚麼,不解地望著他。趙觀也是愕然,不禁伸手搔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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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披風刀法


成達望向趙觀,笑道:“我說得沒錯罷?”趙觀知道他是指母親到處跟人說自己是他們的兒子,不禁甚覺尷尬。他生長於妓院,從來沒去探究自己的生父是誰,反正妓女人盡可夫,妓女之子自然也得人盡可父了。他仔細回想,過去十三年來,母親隻提過一句:“你跟你老子一樣愛喝酒!”他才知道自己的老子愛喝酒,其餘一概不知。此時他忍不住想問:“雲幫主愛喝酒麼?”但這句話太過離奇,畢竟問不出口,他不由得又窘又惱,心想:“我娘叫我趙觀,我爹多半也姓趙。現在兩個爹,一個姓成,一個姓雲,我娘真是太會開玩笑了。”


成達道:“張靖,你放心,這件事我絕對不會說出去。這樣罷,你派個人帶路,我和這小少爺一起去龍幫一趟,麵見雲幫主,將事情說清楚了。”


張靖喜出望外,說道:“沒問題,沒問題!我親自帶路,恭送兩位去龍宮。”成達道:“甚好。我們休息一日,明兒便上路。”張靖連聲道:“沒問題,沒問題。一切讓小人安排,絕對妥貼,不讓您二位費半點心。”向二人告辭,退了出去。


趙觀見成達臉上笑意不減,慍道:“笑夠了沒有?”


成達又呵呵笑起來,說道:“你娘當真不簡單,不簡單!雲龍英那樣的人物,嘿嘿,嘿嘿。”趙觀問道:“雲龍英怎樣了?”


成達道:“不錯,是個人物。”又道:“趙觀,江湖上的門派幫會裏,有所謂的九派、二幫、三門、四世家。後來龍幫興起,勢力淩駕於所有黑道幫會。十多年前南昌之役後,門派、世家大多衰弱不振,很多武林人物便加入了幫派,因此現今武林可說是幫派的天下。幫派中以青幫最為龐大,你爺爺當年曾是青幫的大頭子。其次是丐幫。丐幫淵遠流長,勢力廣布大江南北,幫中大都是會武的乞丐。再來便是龍幫了。龍幫原是虎俠所創,在淩夫人秦燕龍手下發揚光大,叱吒風雲,殲滅為禍世間的火教……”


趙觀問道:“火教?”


成達道:“是,那是過去的事了。南昌一役,淩霄和燕龍二人率領正教武林人士闖上獨聖峰,殺死火教教主段獨聖,平息火亂。現今火教已斬草除根,不複見於江湖了。”趙觀點了點頭。


成達又道:“後來秦女俠退隱,便將龍幫交給了雲龍英掌管。他本領不小,年紀不到五十,已與丐幫幫主吳三石、青幫幫主趙自詳齊名。你娘當真是慧眼識英雄,十多年前便知道雲龍英是號人物。”


趙觀呆呆地想了一陣,不知希望誰是自己的父親多些。又想:“或許我娘叫我趙觀,隻是隨便取個姓罷了。若是跟著她姓姬,我豈不是要叫做姬觀?姬觀雞冠,多麼難聽!若是姓劉,劉觀,倒也不壞,像是劉關張三結義的劉關。唉,我真是一塌糊塗,殺母仇人不知是誰,生父也不知是誰,連自己姓甚麼都不知道,天下哪有這等胡塗事?”


成達似乎隻覺事情十分有趣,喚店小二送酒菜到房中來,與趙觀對飲談笑。趙觀哪有心思說笑,看著成達一碗接一碗地喝,心想:“這人愛喝酒,或許真是我爹。說不定那雲幫主也愛喝酒,誰知道了?他媽的,我也多喝幾杯,少為這等胡塗事傷腦筋。”便和成達暢然對飲,直喝到大醉,人事不知。


次日趙觀睡到午後才醒,下午又休息半日,次日清晨便和成達跟著張靖上路。張靖招呼得十分周到,替兩人雇了輛大車,一路好吃好住,向西北緩緩行去。成達和趙觀在路上悠遊玩樂,倒也十分愜意。


趙觀心中甚有打算,知道自己一到龍宮,身世之謎多半便會大白,自己若不是成達之子,便得和他分別,心想:“這人刀法極好,我若不向他學學,以後可沒有機會了。這等良機怎能錯過?但他很可能與我無親無故,又怎會教我刀法?”



在路上行了二日,這晚兩人在客房中吃飯閑聊,趙觀終於鼓起勇氣,向成達道:“成大叔,你那日在船上砍殺那幾個長靖幫的家夥,有一招是這樣的。”說著拿著筷子比了起來。那是一刀向右橫劈之後,再斜斜拖回,攻向敵人上盤。趙觀又道:“我在想,你這一刀為何要砍這麼高?若是砍中盤,不是較容易中敵麼?”


成達放下筷子,看著他比畫,說道:“砍向上盤的這一刀原是虛招,其後還藏有三四個後著,並非就憑這一刀傷敵。那持棍的家夥武功不行,這一刀便被我砍中了肩膀。若是遇到高手,多半砍他不到,而我變招後可以自守,可以再攻,較為靈活。”


趙觀想了想,問道:“你刀已斜上在外,怎樣變招,才能自守?”


成達笑而不答,望著趙觀,說道:“你想向我學刀法,就直說好了。你以為我教是不教?”趙觀直言道:“我若認你為父,你多半會教。我若不認,你多半便不會教。”成達哈哈大笑道:“你倒清楚得很。”


趙觀歎口氣,說道:“算了!我娘啥都沒跟我說,我又怎知我爹是誰?我若認你,認對了便罷,認錯了便是諂媚加胡塗,你要我怎麼辦?”說著靠在椅上,心下甚是懊惱。


成達隔桌望著他,說道:“趙觀,你聽好了。你若不怕吃苦,我便教你。”


趙觀大喜過望,抬頭道:“當真?”成達點了點頭。趙觀便翻身下椅,跪在地上向他磕了三個頭。


成達並不扶他,緩緩說道:“所謂一日為師,終身為父。你今日向我磕這三個頭,便算是我的弟子了,我自當盡心教你這披風刀法。此後不論有何變卦,咱們師徒關係總是不變。知道了麼?”


趙觀喜上眉梢,說道:“師父在上,弟子知道。”成達搖頭道:“你不用叫我師父,仍舊叫我成大叔便是。”趙觀點頭答應。


次日成達便開始教趙觀刀法。成達一改平時的笑謔隨便,教起武功來嚴肅謹慎之極,趙觀略一鬆懈,便是嚴辭訓誡。趙觀武功原有一些根柢,卻甚是粗淺,從未得窺上乘武功,此時得遇明師,也收起素來的懶散任性,認真苦學苦練。


成達一路盡量減緩行程,往往藉口要帶趙觀上山下水觀賞風景,在一地停留好幾日,等到趙觀將某一招練得有幾分火候了,才再上路。如此走了將近三個月,才到了五盤山腳。此時趙觀已將成達的刀法學了個三四成,餘下便得靠自己苦練了。成達也傳了他一些輕功口訣,讓他自行摸索習練。


三人到了山腳,先在一間客舍歇腳,張靖徑去向龍幫守衛通報。成達讓趙觀在後院演練披風刀法,不斷糾正指點。待趙觀演練三遍,全無錯誤後,成達才道:“觀兒,你很聰明,學得很快。但武功一道,須得日日下苦功、時時勤磨練,才能練得精深。我以後不能這麼早晚督促你,盼你自己好自為之。”趙觀大驚,說道:“成大叔,你……你要走了?”


成達道:“世上事物有合便有分,我們能相處一段,也算有緣。緣聚緣散,乃是自然之事。我伴你上山,將你交到雲幫主手中,之後我便要去了。”


趙觀極為不舍,這些日子中他心底早將成達當成了父親,對他越來越親厚敬愛,總擬他會將自己帶在身邊,自己也可有個足以依靠仰仗的長輩。豈知他就這麼要舍己而去了?轉念又想:“像他這般的江湖浪子,又怎能帶著個兒子行走江湖?況且我還不一定是他的兒子。再說,我娘又不是他的妻子,他或許還有十多個兒子等著他去照顧教養,哪能將時間全耗在我身上?”這麼一想,雖是想通了,心中仍不免哀傷難舍,吸了口氣,在成達身前跪下,恭恭敬敬地磕下頭去。


成達卻扶起他,說道:“你母親是我素來欽仰的奇女子,且她昔年曾對我有恩。你是姬火鶴之子,我教你武功,也是義之所當。”趙觀點了點頭,心中不由得有些惶惑:“他再也不提認他為父的事,現在又說教我武功是因為我娘對他有恩,並非因為我是他的兒子。難道他已知道我不是他的兒子?”


正此時,張靖來到後院,說道:“成少爺,趙小爺,雲幫主傳話來,請兩位上山相見。”他身後跟著四個龍幫幫眾,走上向二人行禮,甚是恭敬,當先領路,帶二人向山上行去。

我是獅子我是王 發表於 2018-4-2 12:31

第二十五章 龍幫幫主



上龍宮的路途甚是艱險,七人都身負武功,也足走了一個多時辰,才來到宮門前的青石大道。遠遠便見龍宮宮門高聳,飛龍盤柱,氣勢磅礡,極為壯觀。待得走近,但見一個身材高壯的中年人站在門口,青布長袍,劍眉方麵,氣度不凡。四名幫眾向他躬身行禮,口稱:“幫主!”


那人果然便是雲龍英。他低頭向趙觀打量了幾眼,便向成達抱拳為禮。成達抱拳還禮,二人見過了。雲幫主便請二人入宮,坐下奉茶,問起路上諸事,說道:“我聽聞張幫主隨二位於四月中自蘇州起程,估計上月十日前後便會到達,想是路上有所延誤?”


成達道:“也沒有甚麼延誤。趙觀從沒走過遠路,我帶他沿途看看山水奇景,有時風景太好,多留了幾日,因此行程慢了些,請雲幫主勿要見怪。”


雲幫主早知浪子成達和趙觀做一道,卻不知他和趙觀是甚麼關係,又為何千裏迢迢跟上龍宮來,想出口詢問,又覺不妥,寒暄一陣後,仍摸不清成達上龍宮來有何意圖,終於忍不住道:“成大俠,在下仰慕閣下為人武功已久,一直盼望能有機會向閣下請教。我有一柄寶刀,傳說是當年刀王胡大曾經用過的。閣下是刀王的唯一傳人,在下鬥膽想請成大俠法眼鑒定一下。有請成大俠移步。”又吩咐道:“阿福,拿些點心來給小公子吃。”便領著成達走到後廳一間旁室中,關上了門。


趙觀望著他們走去,心中又是緊張,又是好笑,這兩人都是當世英雄,又都以為自己是他們的兒子,關起門來談,不知會談出甚麼來?


過了一頓飯時分,成達和雲幫主才相偕走出,兩人談笑甚歡,神色自若,不像曾起爭執或談過甚麼尷尬之事。趙觀望著二人,心中疑惑大起。三人又坐著聊了一會路上見聞,都是些不著邊際的話頭。又過一陣,一個仆人進來說道:“啟稟老爺:夫人有請。”雲幫主點了點頭,向二人告罪,走入內廳去了。


成達起身走向庭院,回頭望了趙觀一眼,示意要他跟過去。兩人先後走進廳側的庭院之中,趙觀望著成達的背影,心中怦怦亂跳,暗想:“他要跟我說甚麼?他要告訴我我生父的秘密了麼?到底誰才是我爹?還是他們都不知道?”


卻見成達回過頭來,向自己一笑。趙觀也勉強擠出一個笑容。成達道:“趙觀,我一會便要下山了。你留在這裏,一切謹慎,乖乖的不要鬧事。”


趙觀隻覺得一顆心直往下沉,想問:“雲幫主真是我爹?你怎知道?”還未問出口,成達又道:“隻有兩事你須注意。雲幫主認識你母親,卻並不知道她便是武林三朵花的姬火鶴,也不知你們是百花門人。我沒有說破,你可以跟他說,也可以不說,全在你自己。第二,我教你的刀法,不要在別人麵前施展,自己在山上找個僻靜地方早晚習練,不要鬆懈了。”


趙觀點點頭,心知成達就要離去,淚水不禁湧上眼眶。成達說完便走回廳中,此時雲幫主也已出來,趙觀聽得成達向雲龍英告辭,忙抹去眼淚,快步走向大廳,心想:“這件事非得問個清楚不可!”但見成達和雲龍英握手道別,甚是親熱,當此情景,要開口問哪個才是自己的父親,畢竟難以啟齒。他呆在當地,但見成達向自己走來,拍拍他的肩頭,微笑道:“趙觀,你年紀還小,別喝太多酒,知道麼?”趙觀說不出話,隻點了點頭。


成達向雲幫主一拱手,回身出廳,大步走出宮門,下山而去。


趙觀追了出去,望著他的背影,心中一陣悵惘,不知是何滋味。卻聽身後雲幫主說道:“阿福,你領觀少爺去房間休息。酉時正吃飯,你帶他去飯廳。夫人要見他。”


趙觀回過身來,卻見雲幫主已和身邊兩個幫眾談起話來,仆人阿福走近前來,做手勢請他向宮內走去。他回頭見成達的背影已消失在山後,便跟著阿福去了。


那龍宮建築雄偉奇詭,道路千曲百回,趙觀卻無心情細看各處布置,跟著阿福走了一陣,來到一間偏屋之中。阿福替他開了門,說道:“小少爺,這兒便是您的房間。”


趙觀見那屋子布置得甚是精潔,正中是一間小廳,左首是一間臥房,右首是一間書房。他走入臥房,見床上被褥枕頭一應俱全,打開衣櫃,各種衣服迭得整整齊齊,他拿出一件往身上一比,竟然完全合身,不由得一怔。


阿福笑道:“小少爺,老爺知道你要來,早先就吩咐了,讓丫頭們給你縫好了四季的衣服。”



趙觀在情風館時,生活雖較一般的小廝優裕,也隻不過有一間小小的臥室,三套換洗衣服。這屋子比他母親的房間還大,新衣滿櫃,他不由得受寵若驚,心想:“他們真把我當成少爺了?那奶奶又是甚麼人,便是雲幫主的老婆麼?”轉頭向阿福一笑,說道:“阿福伯伯,辛苦你啦。哪幾位阿姨替我縫了衣服,還請你代我向她們道一聲謝。至於奶奶那邊,我得親自去向她道謝才是。”阿福笑道:“少爺體貼下人,我們當不起的。剛才老爺吩咐,今晚吃飯,奶奶想見少爺,少爺當麵向她道謝便是。”


趙觀悄聲問道:“阿福伯伯,奶奶脾氣怎樣?請你跟我說說,免得我等會應答失禮。”阿福道:“夫人脾氣如何,小人怎敢亂說?”


趙觀望著他,臉上露出失望焦慮之色。阿福心中不忍,便道:“不瞞少爺說,奶奶性子很嚴肅,不喜歡別人跟她說笑。她生起氣來,罵人很凶的。”趙觀點了點頭,心想:“你定是常常拍馬屁拍到馬腿上,被她斥罵。哼,一個嚴肅的老太婆,對我這麼好做甚麼了?她想要我認她為娘,再也休想。”


趙觀慣於和情風館裏的伴當仆役相處,當下便和阿福閑聊起來,慢慢從他口中揣摩情況,不多久就套出了個大概:原來雲幫主膝下無子,雲夫人隻生了一個女兒,比趙觀大三歲,今年正好十七,已許給了虎嘯山莊的大公子淩比翼。雲幫主雖收了不少弟子,但始終以沒有兒子為憾,中年尋到一個兒子,自是歡喜之極,決意要好好教養他,盼他能繼承雲家香火。


趙觀莫名其妙,心想:“我還不知道你是不是我爹,你就要好好教養我,還要我繼承你雲家的香火。他媽的,是你瘋了還是我瘋了?”


當夜一個丫鬟來到他屋中,服侍他梳洗更衣。趙觀逗她說笑,她都隻微笑不答。將到酉時,阿福來到門口,領趙觀去飯廳。趙觀見宮中處處打起青色燈籠,心想:“這龍幫可有錢的很,夜夜打這麼多燈籠,倒像我情風館招攬客人一般。燈籠不打紅色打青色,陰森森的嚇唬人麼?”


他來到飯廳中,但見一個中年婦人坐在廳上,一身繡花緞袍,極為講究,一張富泰圓臉未施胭脂,嘴角下垂,神情冷肅。那婦人見到他進來,隻輕輕哼了一聲,並不開口。趙觀不由自主生起厭惡之意,心想:“那些院子裏的老鴇母上起妝來,我道已不怎麼好看了,沒想到老女人不上妝更加難看。”阿福在他後麵推他一把,低聲道:“快見過奶奶。”


趙觀走上幾步,躬身說道:“奶奶好。”


那婦人轉過頭來,望了他一眼,又轉過頭去,仍舊不說話。趙觀站在當地,不知該如何是好,便走到一邊去坐下。便在此時,一個少女從屏風後走了出來。趙觀眼前一亮,但見那少女約莫十六七歲,明眸皓齒,容貌清麗動人,神態高貴矜雅,想來便是雲幫主的獨生愛女了。那少女先向母親一福,轉頭瞥了趙觀一眼,又望向母親,說道:“娘,這便是爹找回來的孩子麼?”


那婦人哼了一聲,說道:“可不是?肮髒地方出來的孩子,果然沒半點教養。非凡,你去教教他,該怎樣來見我。”


雲非凡道:“是。”來到趙觀跟前,說道:“小弟弟,這位是我娘。你第一次見她老人家,該要跪下向她磕頭才是。來,我帶你行禮。”說著拉起他的手,帶他去向雲夫人磕頭。


趙觀見她神態和善,不好拒絕,但要他向那婦人磕頭,畢竟不肯,便道:“姊姊,我隻向天地君師、灶神菩薩、忠臣烈士、英雄好漢磕頭,請問你娘是哪一種?”


雲夫人聽了不由大怒,豁然站起身,瞪大了眼,一時氣得說不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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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龍宮作客


  




便此時,雲幫主剛好走進屋來,雲夫人轉向丈夫,指著趙觀叫道:“你聽聽,你聽聽,這孩子說話可有多無禮!”


雲幫主也聽到了趙觀的言語,微覺尷尬,向他招手,溫言道:“孩子,你過來。這事兒我沒好好跟你說明清楚,是我不好。我是你的爹爹,這位便是你的母親。快來向母親問好。”


趙觀見他溫顏和語,便道:“雲幫主,我從小跟著我娘長大,從來不知我生父是誰。但我曉得這位不是我娘,我最多稱她一聲阿姨便是。至於你,在我不能確知你是我父親之前,便暫稱你一聲大叔,你瞧如何?”


雲幫主和雲夫人都是一愕,沒想到這野孩子竟不肯出口叫父母。雲夫人怒道:“龍英,這孩子已經十多歲了,現在再要教養,怎還來得及?他跟著他娘那等低賤的女人長大,哪裏還能改性?”


趙觀聞言大怒,跳起身指著雲夫人,大聲道:“喂,你憑什麼罵我娘?我要你立刻道歉!”


雲夫人身為龍幫幫主夫人,地位尊貴,幫中人人對她畢恭畢敬,哪裏見過一個少年在她麵前如此無禮?當場氣得說不出話來。雲幫主忙在一旁打圓場,說好說歹,才撫平了夫人的怒氣。雲非凡向趙觀瞪了一眼,心想這孩子衝犯母親,大是不該。阿福和其他婢女眼見嚴厲的主母受這野孩子的氣,心中暗暗稱快,但也不禁覺得趙觀出言大膽無禮,未免過分。


雲幫主勸得一家人坐下吃飯,這頓飯自是吃得十分不愉快。雲夫人不斷挑剔趙觀出身低下,不懂規矩,容貌太過秀氣,沒有半分男子氣概等等。雲幫主則不斷為趙觀說好話,說趙觀在雲夫人的調教之下,假以時日,定能長成個知禮孝順的青年。


趙觀一一聽在耳中,強自忍耐,不動聲色,心想:“他媽的,我要孝順,也不會孝順你這刁鑽的醜八怪老太婆。你要來調教我,那是你自討苦吃,可怪不得我。”晚飯過後,雲幫主將趙觀叫到房中,將他訓斥了一頓。趙觀哪裏聽得進去,插口問道:“雲幫主,你怎知道我是你的兒子?”


雲幫主微微一呆,說道:“我怎麼不知道?我識得你母親劉七娘,她親口跟我說的。”趙觀心想:“她也跟成大叔這麼說,可見我娘說話不大可靠。”口裏說道:“原來如此。”


雲幫主道:“我知道你母親不久前死於火災,我為此非常難過。多年來我一直想接你來住,都不得其便。”趙觀問道:“為甚麼不得其便?”


雲幫主歎了口氣,說道:“孩子,你才來第一天,便惹得夫人如此生氣,實在很讓我為難。”趙觀恍然,心想:“我娘還活著的時候,他老婆怎會讓我來?我娘豈不是母以子貴,比他雲夫人還要重要?”又想:“我和娘在蘇州過得好好的,她又怎會讓我來這裏受氣?”他見雲幫主神色憂愁,凝視著自己,目光中充滿期許之意,便低下頭,沒有答話。


雲幫主又道:“我夫人表麵嚴峻,但她內心其實非常善良。你多認識她一些,便會知道了。現在我也不勉強你叫她母親,隻要對她有對長輩的恭敬之心便行。再怎麼說,她都是家中的主婦,就算你母親在世,也是要向她磕頭,聽她的話的。”


趙觀點了點頭,忽道:“雲幫主,我母親不是死於火災,她是被仇家殺死的。”雲幫主呆了呆,問道:“仇家?”



趙觀見他露出不信的神氣,心想:“我若不說出我們是百花門人的事,他定然不會相信有高手來我館裏屠殺。”正遲疑要否說出,雲幫主已搖手道:“這樣罷,我明日便派手下去蘇州察查。這件事,你年紀還小,就不要去多想了。我讓人在龍宮後的寺廟裏替你母親供個牌位,你逢年過節可去燒香祭拜。我今兒有些累了,你也早點去休息罷。”


趙觀聽他無意詢問詳情,便不再說,行了禮走出屋去。卻見一個少女候在門口,雪膚花貌,但雙眉揚起,滿麵怒容,雙手叉腰,正是雲非凡。她瞪著趙觀,說道:“小弟弟,我娘被你氣得胃痛難受,你快去向她道歉!”


趙觀心中正煩,哪裏肯聽她的話去向老太婆道歉,當即翻眼道:“是她先出口侮辱我娘,幹麼我要向她道歉?”


雲非凡睜大了眼睛,驚訝這小孩怎能如此出言不遜,隨即柳眉倒豎,一伸手,“啪”一聲清清脆脆地打了趙觀一個耳光,喝道:“小子,你來到我們家,是飛上枝頭做鳳凰,這還不明白麼?你不感激娘讓你住進來,還要這般忤逆她、氣惱她,世上忘恩負義、無恥愚蠢之徒,沒有能及得上你的了!”


趙觀雖也會些武功,但雲非凡一來年紀較大,二來從小受父親指點武功,這一巴掌他更無法避過,頰上登時高高腫起。他心中大怒,但知道自己打不過她,又想好男不與女鬥,便不回手,撫臉不語,隻狠狠地瞪著她,心中轉著無數粗言穢語,卻不敢罵出口。


雲非凡道:“走!跟我去見娘。”


趙觀大聲道:“不去!不去!你打死我也不去!”雲非凡大怒,揮掌又要打他,趙觀忙往後一躲,口裏哇哇大叫:“臭小娘凶蠻潑辣,誰娶你誰倒黴!”


雲幫主早聽到兩個孩子在屋外對答,走出來阻止道:“非凡,觀兒由我來教訓,你不得打他。他年紀小,又不會武功,怎挨得了你的拳掌?你去跟母親說,我就去看她。這孩子長途跋涉,想必累了,我讓他先去休息,甚麼事情明兒再說。”


雲非凡聽父親這麼說,隻好強壓怒氣,低聲答應。趙觀便自回房去,心中一團怒火,暗將雲家的十八代祖宗都罵了個遍。


此後趙觀便在龍宮中住了下來。雲幫主事忙,一個月隻有幾日在山上。起初雲夫人每日同女兒和趙觀一起用三餐,趙觀受不了她的嚴肅挑剔,便有時早去,有時晚到,如躲鬼怪般避著雲夫人。便遇上了,也冷冷地十分無禮。雲夫人看不慣趙觀小流氓般的言行舉止,對他厭憎已極,見到他便皺眉,偶爾叫他過來糾正指責,訓斥一頓,趙觀總翻起白眼,毫不理睬。雲夫人滿肚子氣,見他在飯桌旁便吃不下飯,此後便要趙觀在自己和女兒吃完後再吃,隻有雲幫主在山上時,她才勉強和趙觀同桌吃飯。趙觀和雲非凡起初有若仇人,之後互不侵犯,倒也相安無事。


雲夫人身負教養趙觀的重任,卻怎也改不了趙觀的性子,又是厭惡,又是苦惱。一次她請了個先生來教他讀書,趙觀便在書房裏撒潑胡鬧,將先生氣走;一次找了個武師來教他練武,趙觀看不起那武師的武藝低微,便出言譏刺,翹起腿不肯學。雲幫主數次想親自教他武功,但雲夫人生怕趙觀學了上乘武功後更加無法管教,便推說趙觀已有師父,或是他身體虛弱,或是他學武不認真等等,加以阻止。雲幫主幫務繁忙之下,便也打消了親自授藝的念頭。


幾個月過去了,趙觀見雲幫主再也不提探查母親仇家之事,心想:“他隻要知道我娘死了就好,哪裏會花心思去替她報仇?老太婆不讓他教我武功,我自己在這宮裏虛晃時日,又能有甚麼作為?”


他跟龍宮中諸人格格不入,當真是度日如年,卻又不知下了山能去哪裏,想起成達臨行前要自己乖乖待著,才忍耐著留下。宮中的僕役丫鬟見主母厭惡他,便也對他冷麵相待,背後都叫他婊子兒子,又因他生得好看,或叫他姑娘少爺。趙觀心中不痛快,幾番想下手將所有人都毒死了幹淨,總算自己克製住了。他在蘇州時也是個受人輕賤的小廝,但至少街坊上還當他是個人,在情風館裏更是母親和眾姊姊們的心肝寶貝;他在此處卻像梗在喉嚨裏的一根刺一般,受盡冷眼譏嘲,處境難堪已極。時間久了,他也懶得跟雲夫人和下人們計較,閑著無事,便早晚勤練成達傳授的刀法,又拿出母親的百花門毒術秘笈,細心研讀,偶爾上山去尋找毒蟲,帶回房中培養,倒也自得其樂。

我是獅子我是王 發表於 2018-4-2 12:32

第二十七章 虎山傳人



如此住了一年餘,這日雲幫主回到山上,叫了趙觀過來,說道:“觀兒,今兒爹有客人來,你在旁邊伺候著,看看人家的孩子是怎樣的。”


趙觀問道:“是誰要來?”雲幫主道:“是虎山淩大俠的二兒子淩雙飛。他年紀比你大不了幾歲,武功高強,為人俠義,是武林少一代中數一數二的俊傑。你該趁這機會多向淩二哥學習才是。”


趙觀應了,望向一旁的雲非凡,見她臉露微笑,便走過去低聲問道:“是你未來的小叔?”雲非凡瞪了他一眼,臉上紅暈,顯是默認了。趙觀逗她道:“我聽說淩家兄弟是雙生子,長得一模一樣,見了小叔,就跟見到你的未婚夫一樣了。”雲非凡道:“我也很久沒見到他了,不知他這幾年變了多少?”


趙觀道:“想來看了弟弟,就知道哥哥變了多少。”雲非凡瞪了他一眼,嗔道:“你說夠了沒有?人家兩位公子都是英雄豪俠,武功氣度樣樣比你高出百倍。哼,就算生了一張跟你一模一樣的臉蛋,卻跟你一般沒有半點出息,我正眼也不瞧一下!”


趙觀不知從何生起一股妒意,心想:“你這般推崇淩家公子,卻看不起你自己的弟弟,世上哪有這樣的姊姊?”又想:“你平日對淩家大公子朝思暮想,神魂顛倒,瞎子都看得出來。我倒要看看這淩家二公子有甚麼了不起了?”


卻聽雲幫主的左右手葉揚道:“幫主所說不錯,淩家兩位公子都是極為出色的人中俊傑,年紀輕輕,武功行事已令武林中人讚服不已。”雲幫主點頭道:“他父母親都是一等一的高手俠士,這兄弟倆自也是出類拔萃的了。”


趙觀甚是好奇,問道:“葉叔叔,請您說說,這兩位淩公子是怎樣出色法?”雲非凡嗤笑道:“你孤陋寡聞,自然沒有聽說過。”趙觀慍道:“我就是孤陋寡聞,那又怎樣了?”


葉揚微笑道:“少爺既然問起,我便為少爺說一說。虎嘯山莊大公子淩比翼還是少年時,足不出山,便已名動武林。那時有個江湖上公認劍法超卓的劍客,叫做‘寒光一劍震神州’崔無敵。這人自以為劍法無敵於世,氣勢洶洶地上虎山向醫俠挑戰。他不知去往虎嘯山莊的路徑,走到山腰時,遇上了一個十來歲的少年,正挑柴往山上行去,便向少年詢問醫俠住在何處。少年回答道:‘我爹爹去山裏采藥了,這個月也不知回不回來?’崔無敵見找不到醫俠,便想改日再來,那少年問道:‘你是來找我爹爹挑戰劍術的麼?’崔無敵道:‘正是!’那少年喜道:‘你不用找我爹爹啦,我來接你的招罷!’這少年便是淩比翼了,那時他才剛滿十五歲。”雲非凡聽到此處,心花怒放,嘴角露出微笑,神色極為得意。


葉揚續道:“崔無敵見這孩子不過十幾歲年紀,竟然狂妄如此,不由得惱怒,仰天大笑,說道:‘我若不在二十招內打敗你這小鬼,我不姓崔!’當時崔無敵劍術已臻上乘,對這少年竟然說出二十招,還是看在他是醫俠的兒子分上,對他十分忌憚了。他和一般江湖中人對敵時,很少用到五招以上。”


雲幫主歎道:“確是如此。我見過這位崔無敵的劍術,那時他向武當派第二代的弟子挑戰,竟然沒有一個是他的對手。他年紀不到四十已有此造詣,也難怪他如此自負了。”


葉揚續道:“當時淩比翼笑道:‘二十招便二十招!你若不姓崔,卻要改姓甚麼?’從背後拔出長劍,便和崔無敵交起手來。這場比試,到今日武林中還津津樂道。那崔無敵不但沒在二十招內打敗他,竟在二十招內被淩比翼打斷了長劍。他全沒料到自己會輸給一個十多歲的小娃子,羞愧已極,從此隱姓埋名,封劍不出,江湖上算是沒了這號人物。”


雲非凡轉頭向趙觀望去,臉上滿是譏嘲之色,似乎是問:“淩大哥這樣的人物,你比得上麼?”


趙觀想起自己也是十五歲,武功卻仍稀鬆平常得緊,哪裏能和淩比翼相提並論?輕哼一聲,轉過頭去裝作沒有看見。


葉揚續道:“自此之後,醫俠長子淩比翼的名號便在武林中傳開了。他第一次出劍便打敗了崔無敵,你想這少年的武功有多麼令人震驚?江湖上人人皆知醫俠和秦女俠是當世劍術數一數二的高手名家,隻沒想到他夫婦沉潛不出,他們的兒子竟練成了一身傲視江湖的上乘武功。醫俠退隱後仍能教出這樣的兒子,也足以自傲了。”



雲幫主搖頭道:“你道醫俠很為此得意麼?那你就錯了。他聽說兒子出手和人對劍,大大不快,以為他武功未成便驕躁自滿,存心炫耀,將兒子教訓了一頓,又親自去向崔無敵道歉。此後數年,淩比翼再也沒有出山,繼續跟著父母練武,直到十八歲才正式出山。他那時的武功傳說已和醫俠年輕時不相上下,達到了一流高手的境界。這位淩大公子出山後四處行俠仗義,英名遠播,武林中人無不欽服。”


雲幫主說到此處,轉頭向趙觀望去,眼中露出期盼之色,說道:“觀兒,淩二公子雙飛當年和兄長一起出山,名聲武功、行事作風都不在其兄之下。你回頭見到他,該多向他請教學習才是。”


趙觀點了點頭,並不回答,心中對這兩個淩家公子已是滿心厭惡。


過了不久,門口報說淩二公子已到了山門外,雲幫主帶著女兒和趙觀到宮門口迎接。卻見一個二十出頭的青年快步來到山門口,但見他一身勁裝結束,腳步輕捷,精神飽滿,容貌俊朗,雙目明亮,眉目間英氣十足,確然是個超凡拔萃的人物。趙觀看了,也不由得暗暗折服。但見他向雲幫主躬身行禮,說道:“雲世叔,家嚴家慈囑小侄向您問好,並問候幫主夫人身體清健。”


雲幫主點頭道:“有勞賢侄代問。愚叔和內人都好。”淩雙飛轉向雲非凡一揖,說道:“雲姑娘。”雲非凡滿臉通紅,點了點頭。


雲幫主迎他進宮,請他在大廳坐下,問起他父母家人。淩雙飛對答得體,談笑自若,年紀雖輕,已甚有威嚴氣度。他說承父母之命來龍宮造訪,希望能多留幾日,向雲幫主學習。雲幫主從他母親手中接過龍幫,對他淩家自是萬分敬重,滿口答應了。淩雙飛便向他請問幫務情形,雲幫主一一詳答,毫不省略隱瞞。


趙觀聽了一陣,都是些龍幫在何處的分壇如何如何之事,甚覺無聊。一直到傍晚,雲幫主和淩雙飛的談話才告一段落,四人一起用了晚飯。飯後雲幫主有事去忙,便留雲非凡、淩雙飛和趙觀三人在小廳中用茶點。雲非凡連使眼色要趙觀出去,趙觀卻假裝不懂,坐在桌旁不走。雲非凡隻好不去理他,向淩雙飛問道:“大哥好麼?”


淩雙飛道:“大哥都好。大哥讓我問候雲姑娘好。”雲非凡臉上露出喜色,趙觀忍不住笑了出來。淩雙飛向他望去,早先雲幫主介紹趙觀時,隻說了他的名字,因此淩雙飛一直不知他是誰,便問雲非凡道:“雲姑娘,這位小兄弟是令尊的弟子麼?”


雲非凡道:“不,他是我的異母弟弟。”


淩雙飛一怔,說道:“我竟不知令尊有這麼大的兒子了!”說著向趙觀多打量了幾眼。雲非凡道:“他來龍宮也有一年多了。他母親是蘇州人,前年他母親不幸逝世,我爹就讓人接他來這兒住下。”淩雙飛道:“原來如此。雲幫主中年得子,真是喜事一件。”


雲非凡又向他問起淩比翼的情況,聽說未婚夫並沒有托弟弟送信或傳話給自己,甚感失望。趙觀自淩雙飛來到後便沒有出過聲,此時忽然插口道:“淩大哥武功高強,英雄過人,他既有這許多行俠仗義的大事去辦,這些捎話傳信的小事,自然不免忘上這麼一兩件、兩三件了。姊姊又何必放在心上?”


雲非凡怒目向他瞪視,趙觀卻笑嘻嘻的,轉向淩雙飛道:“淩二哥,你說是不是?”


淩雙飛心想:“這小弟弟忒地頑皮,故意用話氣他姊姊。”他尚未摸清這對姊弟間的關係,便道:“大哥這些日子都在山西,我離開時他並不在虎山上。他肯定有很多話想跟雲姑娘說的,隻是沒機會托我傳話罷了。”


雲非凡微覺安慰,問起淩大哥在山西做甚麼。淩雙飛便說起兄長行俠仗義的事跡,雲非凡聽得津津有味,不斷追問細節。


趙觀甚覺奇怪,心想:“這淩大哥聽來像是個人物。但他的弟弟來看他未婚妻,這淩大哥不但沒送她甚麼體己的事物,連句話也沒帶,未免太不解風情。”眼見淩雙飛和雲非凡對答熱絡,言笑晏晏,將自己冷落在一邊,不由得甚感無聊無趣,暗想:“我趙觀是木頭人麼?你們當我聽不到、不會說話,我便繼續做木頭人好了。哼,風水輪流轉,莫要得意得太早。說不定我趙觀以後揚名江湖,稱霸武林,你們兩個想要聽我說句話都求不得呢。”但他自知武功氣度、品貌家世、談吐見識,自己處處比不上淩雙飛,連坐在他身邊都不禁自慚形穢,這麼想想隻是自我安慰罷了。

我是獅子我是王 發表於 2018-4-2 12:33

第二十八章 離家出走



卻說淩雙飛在龍宮中待了三個多月,日日跟在雲幫主身邊,助他處理幫務。雲幫主對他讚不絕口,說他能幹明達,是少見的人才。雲夫人也很喜愛他,開口閉口便說淩大俠夫婦好福氣,有如此佳質良子。又說雲非凡將來嫁到淩家,也是她的福氣。


趙觀心想:“你自己夫婦生不出兒子,隻找了個不成材的小子回來,果真沒有福氣得緊。”他原本便厭惡待在龍宮,這些日子隻有更覺難以忍受。


匆匆三個月過去,淩雙飛即將辭別回去虎山。趙觀心想:“這地方我是待不下去了。雲夫人巴不得我走,雲幫主不肯教我武功,也不幫我報母仇,我還待下去吃閑飯做甚麼?成大叔那時曾說,我要報母仇,須去找虎嘯山莊淩莊主。不如我跟了淩二哥去,他對我雖不特別親熱,他父母是當世武林高人,應不會虧待我的。”便打定主意,悄悄收拾起一包衣物,待淩雙飛下山後,他便在房間桌上留了封信,說感謝雲幫主夫婦這些日子來的收留照顧,有緣再會雲雲,便揚長下山去了。


趙觀雖生長於娼巷賭街,除了幼年跟著青幫的船去過京城一趟外,從未單獨一人跋涉長途,全不識得路徑。他下了五盤山後,便沿路探問淩雙飛的蹤跡,在後緩緩跟上。如此跟了兩日,這日他來到一個小鎮,四處詢問有無見到一個身形高大、腰係寶劍的青年,都說沒有見到。正問到一家客店時,那掌櫃的指向他的身後,說道:“那可不是麼?”趙觀一驚回頭,果見淩雙飛便站在自己身後,凝目望著自己。


趙觀一呆,趕忙擠出一個笑容,說道:“淩二哥,我可找到你啦。”


淩雙飛點了點頭,問道:“雲小兄弟,你跟著我做甚麼?”


趙觀沒料到會被他發現,便胡扯道:“我仰慕淩二哥的武功為人,很不捨得你離開,因此跟下山來,想多向你請教請教。”


淩雙飛問道:“是你爹要你來的麼?”趙觀道:“不是。我沒告訴他。”淩雙飛道:“是你娘麼?”趙觀道:“我也沒告訴她。”淩雙飛道:“是雲姑娘麼?”趙觀道:“也不是。”淩雙飛凝望著他,似乎想探知他究竟在玩甚麼把戲。


趙觀歎了口氣,說道:“淩二哥,不瞞你說,我長年待在龍宮,氣悶得緊,很想下山來玩玩,但幫主總不讓我出來。我就想藉這個機會跟上你,到山東去看看,也想拜訪令尊令堂。”


淩雙飛搖頭道:“雲兄弟,你小小年紀,怎地如此頑皮?你該當稟明父母,才能下山來。他們找不著你,可不知有多擔心!我這便送你回去。”


趙觀忙道:“不,不!我不要回去。”淩雙飛道:“莫非你在家裏惹了甚麼禍,才不敢回去?”趙觀道:“不是!我在那龍宮裏,活像纏在蜘蛛網上的蟲子一樣,動彈不得。現在好不容易脫逃出來,你怎能將我送回去多受折磨?”


淩雙飛搖頭道:“雲夫人雖非你親生母親,雲幫主夫婦畢竟待你不薄。你怎能說出這等話?”趙觀道:“雲幫主待我確實不錯,雲夫人卻巴不得拔出我這個眼中釘。”


淩雙飛道:“一定是你太過頑皮,雲夫人才不得不時時教訓你。無論如何,我都該送你回去。”趙觀心中大急,眼珠一轉,說道:“淩二哥,你既這麼說,我便跟你回去罷了。雲幫主夫婦這麼歡喜信任你,你送我回去,可要在他們麵前多幫我說些好話,請他們不要處罰我,我才敢回去。”淩雙飛道:“我請他們不要太過責罰你就是。”趙觀假裝高興道:“那我就放心啦。”



淩雙飛便帶著趙觀回轉向五盤山行去。趙觀一路和淩雙飛同行同宿,纏著他請教武功醫道,又探問他父母的俠義事跡,親熱之極。到得第三天晚上,兩人將到五盤山腳,在一家客店下榻。次晨淩雙飛醒來時,發現睡在身邊的趙觀竟已不知去向,大驚下床,在客店前後尋找,卻哪有半點蹤跡?他心中疑惑:“我睡時一向不失警覺,他便是翻個身我也會醒來,怎麼可能讓他下床、取包袱、開門出去,我竟半點也不知道?”


他一時想不出頭緒,連忙趕上五盤山,向雲幫主夫婦報告此事。雲幫主幾日前便派出幫眾追尋趙觀,聽說趙觀跟著淩雙飛回向五盤山,甚是放心,便撤回了追尋的人手,沒想到趙觀竟有本事從淩雙飛手中溜走。淩雙飛相助眾人在山腳附近尋找,趙觀卻像煙一樣的消失了。


雲夫人暗暗額手稱慶,雲幫主卻極為擔心,說道:“觀兒小小年紀,獨自在江湖上亂走,難保不遇上危險!”淩雙飛道:“雲世叔請放心。觀兄弟聰明機智,勝過大人,一定能處處化險為夷。他曾說想去虎山尋訪家父家母,小侄在回家路上定會留意觀兄弟的蹤跡。他若是到了虎山,我們總能護送他回來。請世叔不要過於操心。”雲幫主也隻得放心,笑道:“我們龍幫這麼多人,若連個小孩兒也找不出來,也不用在江湖上混了!”


淩雙飛笑道:“不瞞雲世叔,我小弟三兒的調皮搗蛋、精靈古怪,恐怕比觀兄弟還猶有過之。他十一歲時曾偷偷跑下山去,家父家母找了他幾個月都找不到,竟讓他一路玩到了蘇州,才被陳叔叔抓回家來。我爹娘從此看得他緊緊的,再也不讓他出莊門半步。”


雲幫主和雲非凡聽了都不禁失笑,說道:“沒想到你家裏還有個更難管教的!”淩雙飛當日便向雲幫主等告辭,起程回家。


卻說趙觀那夜得以逃脫,自然是靠著酣夢粉的功勞了。他別的毒沒使過,還不熟悉,這酣夢粉卻是青竹親自傳授的,他習練有素,竟一舉得手,毒倒了武功高強、精明幹練的淩雙飛。趙觀出了客店後,拿出準備好的老人衣衫和假鬍子,易容打扮一番,裝成個老頭子,次日便雇了輛騾車,向東而去。青竹的易容術甚是高超,趙觀跟著她也學了幾手,打扮得雖有些粗糙,卻已能瞞過雲幫主派出來的人。他出身百花門,慣於秘密行事,這麼一扮一逃,竟沒有留下半點線索。


趙觀知道淩雙飛不久後又會走上這路,心想往東行去便是,不用跟著他,便蓄意避開。他母親當年留下不少銀兩,趙觀單身行路,吃住從簡,所攜川資綽綽有餘。


不一日來到山東境內,趙觀不識得去虎山的道路,向人詢問,卻也不得要領。虎山原是平鄉旁的一座小山,並非十分出名,一般人或許聽過平鄉是藥材集散地,但隻有武林中人才熟知虎山和虎嘯山莊的名頭。趙觀既然問不出頭緒,便再向東行,這日來到一座大山下,一問人才知道是到了泰山腳下。


趙觀心想:“我看書上說‘登泰山而小天下’,既然來了,去開開眼界也好。說不定虎山就在泰山上,也未可知。”便往山上行去。他爬到天黑,雙腳酸軟,都還未到達半山腰,便在山邊的小客棧過了一夜。次日清晨又向山上行去,見到幾個樵夫經過,便上前探問:“請問這山上有會武功的人麼?”


一個老頭子瞪眼道:“泰山上神仙都有,會武功的高手滿山都是,你隨便走走便能撞上一群。還問甚麼?”


趙觀問起該去何處找他們,老頭子卻語焉不詳,隻道:“我聽說那邊山裏有個道觀,裏麵住著練劍的道士,還有好幾個教武功的老師父,住在哪兒我就不清楚了。”趙觀又問了幾個樵夫遊人,眾說紛紜,都咬定泰山有神仙遊俠,卻不知道在哪裏。一個年輕樵夫道:“東邊那座山峰常有人在練劍,你可以去找找。”趙觀便依著他的指點,往東邊行去。


中午時分,趙觀來到一塊平臺之上,抬頭見東西各有數峰,心想:“我爬了這麼久,這山竟然還有更高的峰?東邊那麼多山峰,卻該上哪一座找去?”便信步沿著一條山路走去。道路漸漸崎嶇,他爬得氣喘籲籲,再也走不動了,便躺在山坡上休息。忽然一陣山風吹過,頭上許多鬆針跌了下來,正落在他的臉上。趙觀拂去鬆針,又是一陣山風撲麵,耳中隱隱聽得兵器相交的聲音,再聽卻又沒有了。他又驚又喜,心想:“這附近果真有人在練劍。”

我是獅子我是王 發表於 2018-4-3 09:16

第二十九章 泰山觀劍


他循著風向走去,爬上一座山嶺,卻見嶺後一片高臺,二十多個青年正在臺上雙雙對劍。趙觀躲在樹叢之後,悄悄靠近,偷偷望去,卻見那些人的招術時而古拙,時而靈動,時而緩慢,時而快捷,變化萬端,與他所學的披風快刀一味求快全然不同,不由得看出了神。


眾人練了一陣,一個三十多歲的男子叫道:“好了!大夥休息一下。”那人身材瘦小,一張窄臉,眼睛眉毛擠在一塊,看上去甚是悲慘,說話中氣雖足,卻慢吞吞的無甚精神。一眾劍客便即罷手,聚在那男子身前,坐下休息。那男子坐在一塊大石上,用衣袖抹汗,說道:“各位師兄弟,大師姊昨日看了咱們練劍,對咱們的進境不很滿意。等下她要來一個個考較,親自指點。大家警醒些,認真學著,不要錯過向大師姊討教的難得機會。”眾人一陣騷動,竊竊私議,又是興奮,又是緊張,似乎對這大師姊又敬又怕。


休息了一陣,一眾劍客又開始練習。過不多時,一個女子緩步來到高臺之旁,身後跟了一個十三四歲的綠衣少女,少女的背上背了一柄長劍。先前那男子叫道:“大師姊到!大家停下。”眾劍客忙收劍轉身,一齊向那大師姊行禮。


趙觀從樹枝間望去,卻見那大師姊是個四十出頭的婦人,膚色纖白如脂,幾如透明,雙目黑白分明,有若秋水,雙眉斜飛入鬢,不怒自威。趙觀看得呆了,心想:“世上怎有這麼美的女人?”他自幼生長花叢,鶯鶯燕燕自是看得多了,他母親姬火鶴曾是蘇州青樓第一名妓,手下姑娘個個有過人之姿,這婦人卻比他所見過的所有女子加起來還要美。婦人身邊的綠衣小姑娘生得一張瓜子臉,杏眼彎眉,嘴帶微笑,甚是俏麗可喜,但比起那婦人卻不免遜色。


卻聽那大師姊道:“各位師弟,家父這幾日身體欠安,特別交代愚姊來和師弟們切磋劍術。浩弟,你讓門中弟子按入門先後,來跟我試招。”


那男子便讓眾劍客依長幼在高臺四周坐了一圈,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最遲入門,最先出來,向大師姊行禮道:“弟子王強,有請大師姊指教。”趙觀見他衣袖不停顫抖,想來心中緊張得很。


那大師姊似乎也看出這孩子十分緊張,微微一笑,向身邊的綠衣少女道:“寶安,你先去向這位師兄討教罷。”


那少女應了一聲,走上前去,向王強行禮。王強見這小姑娘年紀比自己還小,又長得好看,不再害怕,反而露出微笑,也向她行禮。


那少女寶安從背後拔出長劍,擺了個劍招,說道:“師兄請。”兩人便交起手來。寶安出劍極快,唰唰唰連攻三劍,王強招架不住,連連後退。寶安便緩下手來,讓對手有反攻的機會。兩人雙劍相交,錚錚而響,王強顯然不敵,時時手忙腳亂,寶安卻遊刃有餘,揮灑自若。趙觀心想:“這兩人年紀都比我小,劍術竟都不弱。這小姑娘尤其厲害,出劍又快又準,我可決計打不過她。”


少年少女過了五十來招,那大師姊才道:“好了,收劍。”兩人相對行禮,又轉向大師姊行禮。大師姊走到場中,向寶安點了點頭,從她手中接過長劍,向王強道:“王師弟,你‘頑石點頭’、‘風雨飄搖’、‘風調雨順’這幾招守勢使得還不錯,隻是一急起來,就使得不像了。這石風劍的七十二招,你須得下苦功先練熟了招式,再慢慢琢磨體會劍意。‘石破天驚’、‘狂風暴雨’、‘風卷殘雲’等攻招則使得不夠狠猛,你一個男子漢,出手該有一股勇猛衝勁才是。你看我使。”說著揮劍連攻三招,勁準狠穩,劍鋒嗤嗤作響,旁觀眾人都不由得讚歎。


趙觀心中也暗暗驚訝:“這些招術原本厲害,在她手下使起來卻更加不得了。她做大師姊,果然有兩下子。”


那大師姊又要王強依樣練了五遍,才點頭稱許。接下來又換另一個弟子上來。大師姊仍要寶安上去對劍,之後親自指點。資格越深的弟子,她越是嚴厲,有時甚至嚴詞斥責。好幾個弟子下場時都垂頭喪氣,滿臉通紅。直到最先入門的八個大弟子,她才親自出手過招,趙觀見她招術靈動奇幻,沉穩古拙,不拘泥於招術,顯然比其他弟子高出許多,隻看得目不暇給,心下欽佩無已。


最後她和那領頭的男子過完招,說道:“浩弟,你較去年大有進步,但火候仍不足。你使‘乘風破浪’時,後勁用得不足;‘石樑獨行’不夠艱險。其他的攻招也嫌虛弱。爹身體好些時,你該多向他請教。”那浩弟點頭受教。


大師姊收劍後退,低頭向寶安說了幾句話,又向眾師弟點了點頭,便轉身離開高臺。眾劍客一齊躬身相送。趙觀見大家似乎要散了,心想:“我該找個機會問問他們是甚麼劍派,知不知道虎山在哪裏。”便向山邊行去。


才走出十幾步,便聽身後一個清脆的聲音叫道:“喂,前麵那位小哥哥,請留步。”趙觀回頭一看,見一個綠衣少女從後快步追上,正是那個名叫寶安的少女。


趙觀對她甚有好感,站定了腳步,問道:“請問姑娘有甚麼事?”


寶安向他一笑,說道:“我們剛才練劍,師父見到你在一旁看,想請你過去一談。”趙觀哪裏知道偷窺別人練武是武林大忌,被抓到往往當場處死,但見這小姑娘和善可親,便欣然道:“好。”當下跟著寶安走去。


寶安與他並肩而行,問道:“請問小哥哥貴姓大名?”


趙觀道:“我姓趙,單名一個觀字。請問姊姊貴姓?”寶安道:“我姓鄭。”趙觀道:“你師父便是大家的大師姊麼?”鄭寶安道:“是的。”趙觀笑道:“嘖嘖,不得了!你小小年紀,劍術已經比師叔們都厲害了。一定是你天生聰明,加上你師父教得好的緣故。”


鄭寶安格格嬌笑,說道:“師父劍術超卓,當然教得好。我最愚蠢不過,說我聰明可不敢當。”趙觀見過的小姑娘甚多,情風館的姑娘嬌媚膩嗲,丁香、夜香謹慎乖覺,幼年時見過的周含兒嬌貴愛哭,陳真兒惹人憐愛,雲非凡高傲矜雅,這少女卻大方而成熟,溫存而可親,雖非最美,卻最讓人親近喜愛。


趙觀一路和鄭寶安談笑,不多時二人便來到一座莊子之外。鄭寶安引他進去,來到西首的偏室外,叩門道:“師父,那位小兄弟來啦。”門內一人道:“進來。”


鄭寶安推開門,讓趙觀進去,自己也跟了進來。趙觀見那大師姊坐在桌邊,便上前向她行禮,說道:“小子拜見前輩。”


大師姐轉過頭來望向他,趙觀就近望見她的臉容,不禁屏息低頭,心中不由得想:“她當真美貌得很。”


卻聽大師姊開口道:“小兄弟,剛才我教劍時,見你在一旁偷看。你可知偷窺別人練功乃是武林大忌?”趙觀聽她語氣嚴峻,不由得一驚,偷眼看她不像十分生氣的模樣,忙跪下道:“小子年幼無知,不懂規矩,隻是看大家練劍練得很好,就多看了一會,絕不是有心偷學,還請前輩大量!”


大師姊點頭道:“我看你年紀小,又非有心,這次便不追究。孩子,你住在這附近麼?”趙觀道:“不是,我是來找虎山的。請問前輩可聽說過虎山麼?”


這話一出,那大師姊和鄭寶安都是一怔,互相望了一眼。趙觀見二人神色,猜想自己定然說錯了甚麼,忙道:“我不識得路,到處問人,都沒人知道虎山在哪裏。我心想或許在泰山左近,才上泰山來找。”


大師姊向他望去,目光如電。趙觀鼓起勇氣,抬頭向她回視,心中不禁怦怦而跳。大師姊望了他一陣,問道:“孩子,你要去虎山做甚麼?”趙觀道:“我想求見醫俠夫婦。”那大師姊道:“請問你貴姓大名?”趙觀道:“我姓趙,單名一個觀字。”


大師姊點了點頭,說道:“趙小兄弟,請坐下來慢慢說。”趙觀在她身旁椅上坐了,微覺不安。他一向大膽無忌,這大師姊對他雖和顏悅色,卻自有一股威嚴,他便不敢放肆。


大師姊道:“趙小兄弟,這裏是泰山秦家劍派。虎山在平鄉左近,離此約有幾百裏路。秦家劍的掌門人便是家父。我是燕龍,虎山醫俠便是外子。請問你找我們有甚麼事?”


趙觀一怔,心想自己闖上泰山,竟然誤打誤撞見到淩夫人,天下哪有這等巧事?至於淩夫人是秦家劍掌門人的女兒,此事天下皆知,趙觀卻不知道,一時不知該否相信。

本帖最後由 我是獅子我是王 於 2018-4-3 09:18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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