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統武俠] 多情浪子癡情俠(天觀雙俠) 作者:鄭豐(全書完)

 
我是獅子我是王 2018-3-30 11:02:28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08 113034
我是獅子我是王 發表於 2018-4-3 09:50

第五十章 重返風塵


含兒父母雙亡,再次被賣入青樓之時,已是情風館遭難、趙觀倉皇逃離蘇州之後的事,因此趙觀全未想到當年那貴氣的京城大小姐,竟會再度陷入風塵並成為天香閣的頭版花娘。含兒來到天香閣後,憑著過人才氣,加上刻苦學藝,幾年間便以琴藝歌喉聞名蘇州。至於她為何會探問虎山所在,為何偷偷逃離劉家,孤身北上,自是為了完成多年前神秘黑衣人的托付,將那封未送之信送達虎山。她心中暗暗認定,自己會遭遇不幸淪落風塵,便是因為當年未曾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忘了將那封信交給瑞大娘和寶兒。之後她家破人亡,遠離京城,心想瑞大娘和寶兒即使想來向自己拿信,也絕難找得到人;此時她年歲大些了,在青樓中飽經曆練,不再是當年嬌弱無主的大家小姐,憑著一股堅韌執著之氣,便想親自將那信送上虎山去。她默默相信,若能將信送到,便能轉變自己的命運,脫離風塵。


此時花名方柔卿的周含兒鼻中聞到淡淡的花香,慢慢從昏睡中蘇醒過來。但見身處一間暗室,小幾上點著幾支白色蠟燭,燭光閃爍中,一個白衣女子坐在堂上,正凝目望向自己。周含兒坐起身來,但見屋中另站了六七個白衣女子,心中不禁升起一股恐懼。當時她被林小超的手下挾持,兼程送往嶽陽,夜裏她被關在一間房中,隻聽得門外青幫幫眾喝酒談笑之聲倏然靜下,一時靜得可怕。她心中一驚,偷偷從門縫望去,卻見兩個如鬼魅般的白衣女子悄然站在房中,素手揮處,青幫眾人一一軟倒在地,不知死活。接著便見其中一女走上前來,推開房門,向著自己媚然一笑,之後她便不省人事了。


此時她見身旁環繞著一群白衣女子,隻覺毛骨悚然。她往居中而坐那白衣女子望去,但見她身材高挑,麵目清秀俊美,周身透著一股莫測高深的神秘之氣。趙觀此時已然成年,又做女子裝扮,周含兒自也未能認出眼前這美貌女子便是童年時曾救過自己的青樓小廝。


卻聽那為首的白衣女子開口說道:“方姑娘,本座乃是百花門主上官千卉。我百花門以救助天下孤苦無依女子為宗旨,行俠義天理之舉。我等見你被惡人挾持逼婚,因此出手將你救了出來。”


周含兒定了定神,起身行禮道:“多謝……多謝門主。”心中卻道:“你救了我出來,卻要如何處置我?可別才脫狼窩,又入虎口!”


趙觀看出她神色間充滿疑懼,溫言道:“方姑娘,你不用害怕,我等知道你原在蘇州天香閣,因受人逼婚,才來到杭州,借居劉家避風頭,隻是我有幾事不明,還想請問。”周含兒暗想:“她對我的背景怎地如此清楚?”說道:“門主請說。”


趙觀問道:“想逼你成婚那人,可是嶽陽的青幫壇主林小超?”周含兒點頭道:“正是。”趙觀嗯了一聲,又問道:“你卻為何不願意嫁給他?”周含兒淒然一笑,說道:“上官門主,你也是女子,應當知道女子的苦處。我雖身處青樓,但若要我跟了不中意之人,不如讓我死了幹淨。這林小超為人陰險虛假,強權霸道。我雖是風塵中人,卻也不願甘心認命,屈服於強人惡霸。”


趙觀點頭讚道:“好誌氣!”又問道:“方姑娘,我知你有心去往虎山,尋找醫俠,請問卻是為何?”


周含兒不禁一驚:“虎山的事,我隻在詢問李大小姐時提及,從未跟他人說起。這小姑娘當真神通廣大,怎地連這個也知道?”她心思急轉,不知這上官門主與醫俠是敵是友,更不敢說出送信之事,當下說道:“我在天香閣的一個姊妹患了奇病,有人跟我說隻有虎山醫俠有藥可治,因此我想去虎山求藥。”


趙觀自己是撒謊作假的高手,聽出她並未說出真話,心想:“她若不願說,此刻逼她也是無用。待她入了百花門,再慢慢探問便是。”當下說道:“原來如此,我識得醫俠,你姊妹是什麼病,需什麼藥,跟我說了,我去幫你向醫俠求求便是。”周含兒哪裏相信,忙道:“這原是小事一樁,我姊妹的病也不大嚴重,不敢有勞門主。”



趙觀道:“若是如此,那你便不需上虎山了!”頓了頓,又道:“你我既然有緣相見,如今我便給你一個機會。你若願意脫離風塵,加入我百花門,我等自當歡迎之極。隻是你身處風塵多年,為方便行事,我們或得讓你暫時維持青樓名妓的身分。你可願意麼?”


周含兒當時見到香芹等人出手對付青幫中人,直覺認定她們是使了妖術,心中對這些白衣女子充滿恐懼戒慎,心想:“這小姑娘好不古怪,小小年紀便做了這群會使妖術的可怕女子的首領,自己想來也是妖邪一流。她說要助我脫出風塵,誰知道她們在打什麼主意?”當下答道:“多謝門主好意,小女子心領了,隻是……隻是恕不敢從命。”


趙觀一怔,說道:“難道你願意繼續留在青樓賣藝?”周含兒道:“小女子琴藝有成,在青樓中已占有一席之地,若上天眷顧小女子,讓我他日遇上有緣良人,自有出路歸宿,卻不願……”


趙觀揚眉道:“卻不願為何?”周含兒明知不該說出,卻管不住自己的舌頭,脫口道:“不願僥幸脫身,與妖邪為伍!”


趙觀聽她稱自己為妖邪,不禁又好氣又好笑,輕哼一聲,心想:“這小姑娘看來嬌弱可憐,不料脾氣竟這般硬!我可從沒見過如此心高的姑娘,連誰助她脫出風塵都要挑三撿四!我好心想助你跳出火坑,你自己不願,可怪不得我。”但見她容色絕麗,心中不禁甚覺不舍,暗想:“讓這等佳人繼續淪落風塵,可不太委屈了她?嗯,我得想法子讓她對我生起仰慕信賴,心甘情願跟了我去。這百花門主的身分自是不能用了。這般心高氣傲的姑娘,必得是個才子俊傑,英雄首領之流,她才看得上眼。好!你等著吧,我趙觀總有一日要憑我的本事,贏得你的芳心!”


周含兒見這上官門主雙眼直望著自己,神色古怪,哪裏猜得到趙觀心中動的這許多念頭,心中暗自忐忑:“我這番話定然得罪了她。小姑娘脾氣難測,不知要怎樣整治我?”


不料上官門主隻是神色古怪地望了她一陣,便轉過身去,說道:“也罷。佛門不渡無緣之人。香芹,你送了她回去。”香芹道:“請示門主,卻要送她回去何處?”周含兒道:“蘇州天香閣。她從那兒來,就送回那兒去。”香芹問道:“劉府那兒卻如何?”趙觀道:“劉四少那兒,我自有交代。”


周含兒鬆了一口氣,行禮道:“多謝上官門主!”


趙觀見她平白失去遠離風塵的機會,也不禁暗自歎息,忽然想起一事,從懷中取出一朵白鐵鑄成的火鶴花,說道:“這個你拿去了。這是我百花門的百花符,若再有人想強逼娶你,跟你過不去,便將這符放在你院子井邊,事情自會解決的。”


周含兒接過了,心想:“這些女子果然邪門,竟給我什麼符咒,也不知有沒有用?”仍向她行禮道謝,趙觀揮了揮手,起身去了。

我是獅子我是王 發表於 2018-4-3 09:54

第五十一章 秀山茶會


  




趙觀在方柔卿去後,心中甚覺煩悶,暗自思量:“我做這百花門主,不時得扮成女子現身,一個堂堂男子漢老幹這等勾當,實在不大像個樣子。我若要光明正大地以本來麵目示人,還個有個什麼上得了台麵的身分才行。便是那青幫李大小姐,若非因為懷疑我插手綁架汪家少爺,也不會對我這般有興趣。這杭州江大少的角色,我卻該如何扮下去才是?”


過了數日,趙觀收到一封請帖,卻是李四標請他去西湖中的秀山島上茶敘。趙觀不知他父女有何意圖,心想:“李大小姐說要引我見她爹爹,似乎頗有善意;但我出手從青幫林小超那兒救出方柔卿,或許連帶得罪了同是青幫的李家。也罷,不去看看,怎知是敵是友?我們百花門要在江湖上立足,終究躲不開幫會中的人物。若能與青幫中人結交,倒也不壞。”


當日便帶了一個家丁,坐船來到秀山島。卻見碼頭上已站了十多名青幫幫眾,一個漢子上來向他行禮,甚是恭敬,引他上山。來到秀山山頂,但見平台上搭了一個茶棚,五六個幫眾在棚旁垂手侍立,李四標的徒弟張磊也在其中。茶棚當中坐著一個老者,身旁一個青衣少女,正是李畫眉。她見趙觀到來,站起身招呼,說道:“爹爹,這位就是江公子。江公子,這是家父。”李四標起身相迎,甚是客氣,抱拳說道:“江公子賞麵,老夫好生歡喜。江公子請坐。”


趙觀回了禮,便在茶棚中坐下了。但見李四標已有六十餘歲,瘦臉枯槁,須發斑白,臉上神情彪悍,雙目炯炯有神,儼然生威。趙觀與他寒暄幾句,李畫眉在一旁煮茶,第一杯奉給了父親,又端茶給趙觀,之後便向二人告退,走出棚去。趙觀見她端茶過來時對自己微微一笑,便也報以一笑,心想:“這小姑娘心裏不知在想些甚麼?她爹爹請我來,到底打著甚麼主意?總之這李四爺在江湖上名聲不錯,不是壞人,認識認識也無妨。”


李四標請他喝茶,笑道:“江公子來杭州,也有兩三年了吧?老夫一直無緣和公子相見,未能一盡地主之誼,好生過意不去。”趙觀道:“好說,李四爺何須如此客氣?晚輩久仰江南一條龍的名聲,未能拜見,深覺遺憾。今日有幸見得李四爺金麵,幸如何之。”


李四標哈哈一笑,話風一轉,說道:“不瞞江公子說,老夫有個好朋友,半個月前被仇家抓去,幸得平安脫險,老夫心中好生安慰。我已將這朋友接回家裏休養,唉,多年的老朋友遇險,我竟毫不知情,還得靠別人出手相救,真是慚愧。”


趙觀唯唯而應,喝了口茶。李四標又道:“更讓人慚愧的是,杭州來了一位手段厲害的人物,老夫竟被蒙在鼓裏,始終沒有知覺,真是無能得很。”說著目光淩厲,直視趙觀。趙觀微笑回望,說道:“請問四爺,你所說的這位厲害人物,究竟是甚麼來頭?”


李四標嗬嗬一笑,說道:“這個老夫就不清楚了。江小兄弟,老夫沒有別的本事,隻懂得提攜後進人才。本幫在大江南北立幫數十年,靠得就是門下兄弟信義團結,能人眾多,為本幫出力。”趙觀道:“貴幫人才鼎盛,江湖上誰不知曉?”


話聲才落,忽然銀光一處,當的一聲,一柄飛刀斜插在趙觀桌前,兀自搖晃。趙觀臉色微變,伸手拔出小刀,說道:“李家飛刀的名聲,江湖上響亮了幾十年,果然名不虛傳。”站起身,雙手將小刀捧還給李四標。


李四標接過小刀,說道:“得罪了。”



趙觀道:“李四爺好厲害的手段。”


原來李四標存心試探趙觀,突然發出飛刀,向趙觀麵門射去。他刀上係有絲線,若趙觀當真不會武功,便可及時收回小刀。一般會武的人在受突襲擊下,自然而然便會露出學過的武功,趙觀乍見飛刀,未及細想,立時以鐵指環打下,露出甚深武功,卻也泄了底。他坐回原處,與李四標對望,心想:“這老頭挺厲害,不可小覷了。他媽的,我藏身多年,這老頭一柄飛刀便讓我顯露武功,最好他少來惹我,免得我得大開殺戒。”他見李四標射刀的手法,知道他武功不弱,不是好對付的,方才去還刀時,便已在刀上下了毒,隨時可以引動毒性,當下凝神以待。


李四標隻嗬嗬一笑,將刀放在一邊,向趙觀拱手道:“老夫並非有意得罪,還請江小兄弟大量包涵。老夫與人相交,總得知道對方一二,才放得下心,方才冒昧出手試探,請勿介意。小兄弟出手相救顏老,老夫好生感激。我們幫派中人說話算話,今日之事,老夫絕不外傳,閣下盡可放心。”


趙觀見他意思甚誠,便道:“有李四爺這一句話,在下自是信得過。顏老的事,在下的確插了手,其中細節還請四爺不要追究。不知四爺今日招我來,便是專門想試探在下的功夫麼?”


李四標道:“不敢。有件本幫私事,老夫想請教江小兄弟的高見。本幫有個叫做曹方的幫眾,叛變本幫,殺死一名香主,並偷了本幫的一些秘件潛逃。江小兄弟可聽聞過這事麼?”趙觀搖頭道:“沒有。”


李四標道:“這人十分狡詐,本幫派出許多人追拿他,都尋訪不到他的下落。他手中的秘件十分要緊,萬萬不能落入外人手中。這事令老夫擔心得緊,江小兄弟,你說這人能捉回來麼?”趙觀笑道:“連李四爺都沒有把握,晚輩如何能預料?但我想這人多行不義必自斃,貴幫以道義為先,出了這等敗類,定能及時清理門戶。”


李四標點點頭,轉開話題,談起杭州的風物人情,江湖典故。李四標為人豪邁,健談好客,趙觀與他相談一陣,不禁甚是心儀,暗想:“這人不愧是前一輩中的江湖好漢,風度果然不同。他剛才發飛刀試我,並非有意偷襲,之後直言道歉,也算是個光明的人物。”當下巧施毒術,解除了李四標身上的毒藥。兩人直談到日落,李四標才親自坐船送趙觀離去。


秀山茶會之後數日,家丁崇福來報道:“少爺,李四爺派人來道謝,說人已抓到了。”趙觀點點頭,說道:“你去李家回話,說我很為四爺高興,隻是不知四爺為何要謝我?”他原本對李畫眉心生傾慕,與她父親晤麵後,對李四標也甚有好感,聽他直言述說叛徒逃脫的憂慮,便決意出手相助。他百花門手下分布各地青樓、道觀、寺院,正是逃人慣於躲藏之處,趙觀下令注意此人後,不多久門人便在一間妓院裏找到了這曹方。趙觀令門人將他抓起送給青幫,不過舉手之勞,也未留下任何線索。


李四標和青幫中人卻為此事震驚不已。出手之人手段十分高明,似乎是個隱秘之極的地下幫會,眼線廣布,卻又絲毫瞧不出任何蹤跡。李四標雖無證據,卻猜知這定是江賀的傑作。他一方麵繼續與趙觀交好,一方麵派手下暗中探查這江賀公子的來頭。趙觀童年生長在蘇州市井,便是個平凡的小廝;情風館燒毀後,他隨成達入龍宮、上泰山、訪虎山、赴幽微穀,行蹤一直十分隱秘,少為人知,雖一度被長靖幫的人找到,但那時他不過十三四歲,成年後容貌身形已轉變許多,此時在杭州化名出現,青幫中人自是難以查知他的真正來曆。


此後李四標便常請趙觀去飲茶敘話,待他甚厚。趙觀來訪時,李畫眉偶爾會在父親身邊伺候,多半時候卻都回避開去。趙觀總找機會與她說笑幾句,但李畫眉甚是矜持,看在她父親麵上,趙觀也不好意思對她太過放肆。

我是獅子我是王 發表於 2018-4-3 09:56

第五十二章 來者不善


  




這日趙觀又來李家作客,正與李四標談話間,忽聽大廳傳來呼喝聲,一名幫眾匆匆奔來報道:“四爺,有人在外索戰,大小姐已出去應付了。”李四標問道:“甚麼人?”那幫眾道:“像是熊家的人物。”李四標道:“熊老三麼?那混蛋還敢上我家門?趕出去便是。”那幫眾道:“他帶了個人同來,功夫很了得,幫裏的兩個香主都被他打倒了。”


李四標一驚,說道:“我出去瞧瞧。江小兄弟請稍坐。”趙觀道:“甚麼人這麼蠻橫?我跟四爺一起出去看看吧。”李四標點點頭,說道:“熊家老三跟我甲武壇一向有過節,今日是找碴來了。江小兄弟請在一邊看著就是。”


二人來到廳上,卻見七八個漢子坐在對麵,當中是個矮胖子,雙眼分開,口大耳闊,但聽他粗聲道:“李大小姐,你不用對我們凶,快叫你老子出來跟我兄弟比試比試是正經。”說著向旁邊一指,但見他身邊那人也是個胖子,但比說話的矮胖子高了兩個頭,麵目十分相似,瞧來真是兄弟。那高胖子雙手環抱,雙目低垂,一副神氣定閑的模樣。旁邊兩個香主倒在地上,一個折腿,一個斷臂,受傷不輕。


一邊李四標的徒弟張磊開口罵道:“狗賊吃了熊心豹子膽,竟敢上我甲武壇撒野!有種的來跟你爺爺過招!”衝到場心,取出短刀指著那高胖子叫陣。


那高胖子哼了一聲,站起身,忽然快捷無比地欺上前,雙手陡伸,竟已抓住張磊的雙腕。張磊大驚,想揮刀橫劈,但手腕受製,掙紮不開。便在此時,銀光閃動,三柄飛刀破空而去,分別射向那高胖子麵門、胸口、小腹。高胖子隻得放手,退後一步避開,轉頭望向李畫眉,說道:“李大小姐好俊的飛刀!”他說話時露出一口濃厚的河南口音。


這三柄飛刀果然是李畫眉所發,她見師兄莽撞,一出手便被敵人抓住,便發刀相救。李畫眉走上一步,向那高胖子打量去,說道:“不敢。閣下是少林派靈字輩的麼?”


高胖子微微一驚,說道:“小姑娘眼光不錯。在下受業清德大師,俗名熊靈智。”矮胖子大聲道:“我這兄弟藝成下山,大江南北無有敵手,今日特為我報仇來了。快叫你爹出來!”


李四標咳嗽一聲,從屏風後轉出,朗聲道:“老夫在此,請問熊師傅有何指教?”他向熊靈智抱拳行禮,暗中潛運內力,向他襲去。熊靈智也抱拳還禮,將他的內勁擋回。兩人這一交手,都暗暗心驚對方內功深厚。李四標又望向那矮胖子,冷笑道:“熊老三,你兄弟可比你成材得多啊。”


熊老三臉上一紅,說道:“多說甚麼?李四爺,你有種的,便跟我兄弟過招,沒種的,向我熊老三磕頭道歉,城裏三個錢莊一並歸還給我,嘿嘿,省得你老骨頭挨揍。”


李四標見此人趾高氣揚的模樣,想必有所依恃,但他稱雄江湖數十年,如何忍得下這口氣?正要開口應戰,卻聽徒弟張磊叫道:“你這胖子隻會使詐,要跟我師父動手,先公公平平來接我單刀!”


李四標喝道:“磊兒,退下。”抬眼向熊靈智打量去,見他體格雄偉,太陽穴突出,剛才製住張磊時出手奇快,顯然已得少林內外功的真傳。對方既打敗了自己手下香主和徒兒,指名向自己挑戰,看來自己不得不出手,當下解下外袍,說道:“眉兒,取我的單刀來。”


李畫眉知父親年紀已老,武功雖勤練不綴,近五六年已少和人動手,心中大急:“幫中其他香主都出門辦事去了,這時又去哪裏找人?我可不能讓爹出手。”當下走上一步,說道:“爹,讓女兒先領教這位師傅的掌法。”李四標搖頭道:“不用,你退下。”



熊老三笑道:“李四爺,你青幫號稱天下第一幫,手下可沒甚麼人才啊!”


忽聽一人道:“奇怪了,熊老三,跟四爺有過節的是你老,怎麼你老不出手?”眾人轉頭去看,卻見開口的是個二十不到的青年,長身玉立,麵貌俊秀,正是趙觀。


熊老三道:“我兄弟出手,跟我出手便是一樣。”趙觀道:“那我代李四爺出手,跟李四爺出手也是一樣。”熊老三怒道:“你小子和四爺是甚麼關係,卻來插手?”趙觀道:“我是四爺的晚輩,在他老人家門下討口飯吃的。你這位高胖兄弟也和青幫無冤無仇,卻來插甚麼手?”熊靈智道:“我兄弟的事,便是我的事。”趙觀道:“四爺的事,便是我的事。”


熊靈智向他瞪視,冷冷地道:“小子,不用再說廢話,你要代李四出手,爽爽快快出來跟老子過招便是。”


趙觀走上幾步,向熊靈智上下打量,搖頭道:“不像,不像!”熊靈智問道:“甚麼不像?”趙觀笑道:“我說你和你名字不像。熊者,雄壯也,閣下體格肥胖,當不上這個熊字。靈者,靈巧也,閣下行動遲緩,當不上這個靈字。智者,智慧也,閣下不分青紅皂白,便跟著你不成材的哥哥出來做打手,敗壞少林清譽,可謂不智之極。”


熊靈智壓抑怒氣,說道:“閣下何人,口出狂言?”


趙觀笑道:“在下無名小卒,姓江名賀的便是。閣下既是來挑戰的,該知道挑戰的規矩。”熊靈智道:“甚麼規矩?”趙觀道:“李四爺在江湖上何等身分,算來也是你的老前輩了。你要挑戰,也該依照江湖禮節,先投名帖,再登門拜見,奉送賀儀,三揖為禮,才是正辦。”


熊靈智哼了一聲。他並非不知這些禮節,隻是他藝成後未遇敵手,不免小覷了天下英雄,且聽兄弟將李四標罵得十惡不赦,怒從心起,哪裏還顧得甚麼江湖禮節?這時聽趙觀說起,微覺理屈,卻不知該如何辯駁。


卻聽趙觀搖頭續道:“你這人號稱是名門子弟,卻不懂得規矩,唉,年輕人,該要受點教訓,才能長點見識。”他年紀足可做熊靈智的兒子,說這話的口氣卻老氣橫秋,李畫眉看在眼中,不由得又是好笑,又是擔心。


熊靈智臉上漲得通紅,說道:“小子,動手罷!”拉開馬步,擺起架式,是少林開山拳的起手勢,氣度凝重,果有名家風範。


趙觀向李四標道:“四爺,您老請安坐,這人就讓晚輩將就著打發了罷。”


李四標點了點頭,說道:“提防這人掌力。”他見趙觀為自己出頭擋敵,甚是訝異,他知道這江公子武功不壞,卻從未見他跟人動手,這時看他胸有成竹的模樣,也很想見識見識他的功夫,便坐下身來,雙手入袖,各握三柄飛刀,若見趙觀遇險,便能及時出刀相救。

我是獅子我是王 發表於 2018-4-3 09:57

第五十三章 初顯身手




趙觀脫下外袍,向熊靈智道:“你別急。咱們打架,須先訂下個規矩。”熊靈智道:“打倒對方便贏,還有甚麼規矩?”


趙觀道:“我跟你無冤無仇,幹麼打倒你?不如這樣,咱們誰先取下對方頭上網巾,誰便算贏。”


熊靈智身形高大,低頭望向趙觀頭上的網巾,伸手便可取得,怒道:“胡鬧!我們要打真的,誰跟你玩兒?”趙觀道:“是麼?你要取我的網巾,可比打倒我還難。這樣吧,誰先倒下,背脊碰到地,便算輸了,這樣行不行?”熊靈智道:“好!誰先倒下便算輸。小子莫再囉唆,這就動手罷!”趙觀道:“你就空手麼?用兵刃罷。”熊靈智道:“我空手便足夠!”


趙觀凝望著他醋缽大的拳頭,微笑道:“是麼?那我也不客氣了。”忽然跨步上前,左手虛晃,右手使出四時掌法的春花掌,輕飄飄地向熊靈智的麵門拍去。


這四時掌法分為春花、夏雨、秋風、冬雪四式,以奇招險術取勝,原是百花婆婆的絕技。趙觀練成這掌法後曾多次與黑幫中人對敵,但他以百花門主身分出現時都扮成女子,這時卻是首次以本來麵目使動這掌法。


熊靈智見他拍掌過來,軟綿綿的好似全無力道,笑道:“甚麼玩意兒?”伸手去擋,忽覺臉上一痛,竟已被趙觀左手掃中。熊靈智急忙後退閃避,微覺心驚,他出身少林正宗,正派各家的武功都見識過,卻從未看過百花門這般奇幻而不可捉摸的招式,當下謹慎防守,使出少林的伏牛神拳,雙拳交替揮出,剌剌生風,往趙觀身上招呼去。


趙觀掌法雖熟練,畢竟比不過苦練多年的披風快刀,在熊靈智精純的少林拳法攻擊下漸感不敵。他腳下施展飛天神遊輕功,手上交替使動四時掌法和異蕊擒拿手,繞著熊靈智身周遊鬥。幾十招下來,他自知功力不如,心想:“對付這大個子,隻能取巧。”忽然飛出左腿,啪地一聲,正踢在熊靈智的臀上。這腿踢得不重,旁觀眾人卻都哈哈大笑起來。


熊靈智怒氣勃發,罵道:“小賊!”也伸腿踢出,卻是少林派的彈腿神功。趙觀側身閃避,但見對手雙腿起落,快如馬奔,一腿比一腿快,一腿比一腿重,砰的一聲,正中趙觀左脅。趙觀吃痛,大叫一聲:“哎喲!”彎腰向旁讓開,忽然縱躍而起,在空中一個筋鬥,落在熊靈智的身後。熊靈智覺察對手躍在自己頭上,一招“西天朝佛”,揮掌向空中打去,但覺頭上一涼,他急忙回身,卻見自己頭上網巾已拿在對手手上,不由得臉色大變。趙觀仗著輕功甚佳,趁對手疏忽時縱身躍過他的頭頂,冒險取下了他的網巾。


趙觀將網巾拿在手中把玩,笑道:“你倒聰明,堅持要讓對方倒下才算贏,不然我此刻已經贏啦。”


熊靈智怒吼一聲,他自少林藝成,下山後少遇對手,不免生起自高自大之心,今日卻被這少年奪下頭上網巾,實是奇恥大辱,急怒之下,雙掌交錯,使出“天王開碑掌”,向趙觀打去。這掌法原是少林七十二絕技之一,少林門規嚴厲,規定此掌隻能在跟高手對敵或鏟除惡人時使用,因它力道極強,打在人身上往往一掌斃命,有違少林佛家慈悲之心。


趙觀看出這掌法的厲害,心道:“被這狗熊一掌打在身上,我哪裏還有命在?我原想氣氣他,卻將他給逼瘋了,真是失策。”隻得展開輕功四處躲避,偶爾趁隙回手,情勢大為不利。


李四標等也看出趙觀情勢危急,對徒弟道:“率幫眾守住門口,不放任何人出去。”他見趙觀身手靈活,武功飄忽特異,不由得越看越奇。他是數十年的老江湖,甚麼武功沒有見過,竟仍猜不出這少年的出身來曆、武功家數。又見熊靈智武功甚強,自己若貿然下場和他硬鬥,並無必勝把握,不由得對趙觀好生感激:“若非江公子出頭代我對敵,可是一場硬戰。”此時他生怕趙觀傷在熊靈智的手下,走上幾步,正要出聲喝止二人相鬥,卻見趙觀雙手向旁揮開,似乎射出甚麼暗器。熊靈智閃身躲開,才知趙觀隻是虛晃一招,罵道:“小賊!”


便在此時,忽聽趙觀喝道:“倒下!”矮身掃腿,正踢在熊靈智的脛骨上。熊靈智吃痛,退開一步,卻覺腳踝似乎被纏上了繩索一類,邁不出步,身子一側。趙觀趁機躍起,一掌向他麵門打去,熊靈智欲待後退,雙足卻無法動彈,一個重心不穩,向後倒去,砰一聲跌在地下。



趙觀躍開幾步,笑道:“我不但拿到你的網巾,還讓你躺下了。這可服輸了吧?”


熊靈智一挺腰杆,翻身站起,往腳下看去,已然無物,知道趙觀方才是用了細絲線一類的東西纏住自己足踝,才讓自己摔倒,之後又將細繩抽去。他自知上當,不禁怒氣勃發,握緊了拳頭,狠狠地盯著趙觀,眼中如要冒火。卻聽熊老三在旁叫道:“兄弟,上去打死這小孩便了!”


熊靈智一聽之下,盛怒中如被潑了一盆冷水,陡然清醒過來,暗想:“不好!我竟使出天王開碑掌對付一個後生,若被師門察知,非重重處罰不可。我既已敗在他手下,若再纏鬥下去,還有臉見人麼?”他氣勢已餒,當下抱拳道:“這一場在下認栽了,他日定要向閣下討回這個場子。請問閣下師承何處?”


李四標望向趙觀,也很想知道這少年的師承來曆。卻聽趙觀笑道:“在下的武功,名叫花拳繡腿功,是李家大小姐親自傳授的。剛剛學會不久,讓閣下見笑了。”說著向李畫眉望去。他出頭代李四標應敵,一半是因為他和李四標的交情,一半則是因為他見了李畫眉臉上擔憂焦急的神色,心下不忍。此時兩人目光相對,他見李畫眉嘴角含笑,雙頰泛紅,心想:“我出來冒險一場,讓她高興一下,也算值得了。”


熊靈智知他胡說八道,向李四爺看了一眼,心想:“這人多半是李四爺的門下。哼,不知青幫中還有這等奸詐的人物。”他歎了口氣,回身大步走出,門口幫眾上來攔他,他雙手一振,將四五人震飛了開去,轉眼消失在門外。


熊老三見兄弟輸在這少年手下,一怒離去,又急又驚,忙跟著追出,卻見門口已站滿青幫幫眾,手拿刀棍,顯然不會輕易放人。


李畫眉走上一步,冷冷地道:“熊三爺,你大搖大擺闖進我家門,傷我幫眾,對家父無禮,你道這麼容易便能出去麼?”熊老三臉上變色,他畢竟是個識時務的,自己這番大大得罪了李四爺,如何能討得了好去?當即噗通一聲跪下,卑辭求饒:“李四爺,你老大慈大悲,請你老大人大量,恕罪則個!”


李四標懶得跟他囉唆,轉身向趙觀笑道:“江小兄弟,咱們快去用飯吧,菜怕要冷了。”便與趙觀和女兒走入內堂。張磊惱熊老三對師父不敬,抓住他打了他十多個巴掌,又逼他磕頭發誓,不敢再對青幫中人有半絲不恭,才放他和幾個手下走路。


李四標眼見趙觀施展武功,十分驚異,聽他絕口不提自己的師承來曆,便也不多問。他對這深藏不露的少年越來越喜愛,卻總因不明他的底細,不敢完全信任。


〔作者按:網巾乃是一種包裹頭部的頭飾,傳說明太祖曾微服出遊,見道士結網巾,乃取巾式而頒行天下,因此有明一朝男子不分貴賤,多裹網巾而不戴帽。〕

我是獅子我是王 發表於 2018-4-3 09:59

第五十四章 辛武內亂



這日趙觀又去李家和李家父女閑坐說話。他見李四標麵帶憂慮,若有所思,便問起究竟。李四標搖頭道:“我幫內出了一些事,老夫明日要出門處理,為此憂慮,讓你見笑了。”趙觀道:“既是貴幫中事,晚輩不好多問。但我若能幫上四爺甚麼忙,四爺不用客氣,盡管吩咐。”


李四標沉思一陣,說道:“江小兄弟,這事你若願意出手相助,老夫很承你的情。事情是這樣的。本幫在總壇之下,分為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十壇。上月南昌的辛武壇主苗立人急病去世,幫裏為了決定下任壇主,正鬧得不可開交。乙武壇主林伯超這幾年野心不小,四處擴張勢力,辛武壇主去世的消息一傳來,林伯超立即派他兒子庚武壇主林小超去往南昌,擁護他的親信繼任辛武壇主。我不願他得逞,也派了甲武壇的手下去扶持另一位香主繼任壇主。雙方勢力相當,爭執不下,已到了劍拔弩張的地步,弄得不好,便是一場幫內火拚。我和畫眉、磊兒明日便動身去南昌,跟林小超等人交涉。這人武功甚強,手下也有些硬手,江小兄弟若能跟我一道去,危急時助我一臂之力,老夫感激不盡。”


趙觀聽是他幫內紛爭,並不想插手,但聽見林小超的名字,想起便是曾威逼蘇州名妓方柔卿下嫁的家夥,暗想:“四爺跟林家原本不合,這回可是真對上了。我倒想去會會這庚武壇主林小超。”瞥眼見李畫眉望向自己,神色甚是殷切,心想:“四爺既對這事擔憂,他當我是好朋友,我便跟去瞧瞧,危急時出手保護他周全便了。路上有機會和畫眉親近,那是更好。”便道:“在下身為幫外人,這爭奪壇主之事,恕在下不便插手相幫。但四爺既是為這事憂心,在下很願意隨四爺跑一趟南昌,能替四爺分憂之處,自當盡力。”


李四標十分歡喜,說道:“如此便煩勞小兄弟了。”


次日趙觀便帶了家丁崇福,跟著李家眾人上路西行。一路上趙觀得著機會,便去找李畫眉談天說笑,但她大多跟在父親身旁,趙觀不得不有些節製。李畫眉聰明能幹,這幾日中趙觀常見到她輔佐父親、率領幫眾,確有女中須眉的氣概。李四標的徒弟張磊也是甲武壇下的香主,率了六十多名手下隨行,他武功雖不弱,卻莽撞粗心,脾氣暴躁,趙觀知他對自己不怎麼友善,便也不去招惹他。


一行人朝行夜宿,這日在一個分壇落腳。晚間月色甚好,趙觀到庭院中走走,盼能碰上李畫眉,跟她調笑幾句。他逛了一陣,甚覺無聊,不由自主地來到李畫眉的房外,正考慮要否去敲門時,卻聽門內一個男子的聲音道:“你和你爹都將那小子看得太高了。這姓江的甚麼都不會,徒然生著一張俊臉,靠著點小聰明,有個屁用?”


趙觀心想:“甚麼人在背後罵我?”轉到屋側,從窗戶向內探望,見屋中一人插腰而立,正是張磊。


卻聽李畫眉道:“師兄,江湖上的事往往是鬥智不鬥力。你沒見麼?江公子打敗那姓熊的,靠的便是機智。爹爹對他很賞識,一心想引他入幫,這回請他一道去南昌,也是想試試他的才能。”張磊怒道:“師父想引他入幫,我第一個反對。這人不知從哪裏學來一些稀奇古怪的武功,就自以為了不起了。這種人怎配入我青幫?”李畫眉卻道:“爹爹說他的武功雖未入上乘,但以他的年紀,能練到如此已是十分驚人了。爹爹縱橫江湖幾十年,竟然也看不出他的武功家數,隻猜想他定是出於一位高人門下。”


張磊哼了一聲,說道:“這人行動隱秘,偷偷摸摸,不是光明磊落的人物。咱們派人去查過他的背景,隻知他三年前買下江家莊,搬來杭州定居,此外便甚麼也查不出來了。他來曆不明,居心叵測,怎能不多加防範?依我說,這人多半是仇家派來加害師父的,他混入杭州,找機會與師父親近,肯定心懷奸謀,要對我青幫不利。”


李畫眉搖頭道:“你胡亂猜測,哪有半點證據?爹對他十分信任,當他是好朋友,你偏要這般疑神疑鬼!”張磊瞪著她,冷笑道:“你就是會為他說話。你口口聲聲說師父如何,其實對那小子讚不絕口是你自己,是你纏著師父要他提攜這人,我……我從來不知道你……”


李畫眉揚眉道:“我怎麼?”張磊咬牙道:“不知道你這麼輕浮!”李畫眉臉色一變,怒道:“你瞎說甚麼?”


張磊走上一步,大聲道:“我瞎?你真道我是瞎子麼?你認識那小子後,對他日思夜想,沒一刻忘得了他。跟他說了一會話,就樂不可支。哼,你道你爹順著你,他心裏可另有主張。你爹喜歡那小子的聰明,想收為己用,卻不知道他的來頭,因此讓你和他親近,希望你能幫他探出一些底細,好讓他放心。”李畫眉怒道:“你就是愛胡亂猜測。爹爹哪有這種齷齪的意圖?”張磊冷笑道:“我胡亂猜測?你道你爹真會讓你嫁給他?你給我聽好,師父老早就將你許給我了!”


李畫眉一呆,脫口道:“你胡說!”


張磊走到她麵前,說道:“我爹爹已向師父提過我們的親事。他沒告訴你麼?”李畫眉氣惱委曲已極,哽聲道:“沒有!”



張磊見到她的神情,不禁怒從心起,抓住她的手腕,大聲道:“你哭?你哭甚麼?”李畫眉甩開他的手,怒道:“我自己的婚事,我自己決定,爹說甚麼都不關我的事。你給我出去!”


張磊大怒,叫道:“你連父親的話都不聽了,這算甚麼?你要跟那小子私奔麼?我說你輕浮,果然半點不錯!那小子成天上妓院,相好的姑娘總有十多個,你也算上一個!”


李畫眉抹淚抬頭,瞪視著他,冷冷地道:“師兄,你口裏放尊重些。爹爹若知道你對我這麼說話,如何還會讓我嫁給你?爹疼愛我,難道會讓我受你這種氣?”


張磊聽了這話,怒氣頓息,喘了幾口氣,低聲道:“師妹,是我不對,我就是這個脾氣,你知道的。我向你賠罪了,剛才說的話你別往心裏去。我隻是瞧不起那姓江的,絕不是有意讓你氣惱。”


李畫眉哼了一聲,說道:“江公子深藏不露,他是人中龍鳳,隻有你瞎了眼看不出來。你等著瞧罷。”轉身打開屋門。張磊又要發怒,卻不敢不出去,重重地哼了一聲,大步走出李畫眉房間。


趙觀看到這幕師兄妹吵架,又覺有趣,又覺奇怪:“李大小姐難道真對我有情?幹麼她見到我總是不苟言笑?她不願意嫁給師哥,那也罷了,這姓張的莽撞胡塗,不解風情,誰會喜歡他?嘿,李大小姐對我倒器重得很,說我是甚麼人中龍鳳。我可不能讓她失望了。”他本性風流多情,最愛拈花惹草,雖喜歡李畫眉,卻從未想過要娶她為妻,隻覺她將自己看得這麼高,若辜負她的期望,未免太對不起她。


卻說次日李四標得報,林伯超派了兒子林小超已帶了數百名手下進城,擁護林係的親信章萬慶接任壇主。林小超本身乃是嶽陽庚武壇的壇主,在湖南勢力不小,此番大舉率眾來贛,顯是對辛武壇主的位子誌在必得。李四標帶的手下隻有一百來人,氣勢相形之下便弱了。


當夜眾人談起此事,一名姓蔣的香主道:“辛武壇兄弟共有五百多人,隸屬於章萬慶的隻有一百不到,餘下兄弟大多支持彭威香主。我們若能聯合辛武的兄弟,實力便和林小超相當了。”李畫眉道:“蔣大哥說得是。但我聽說彭香主的直屬兄弟隻有一百五十多人,就怕此時辛武壇內部紛亂,不易集中力量。”


張磊道:“師父,我們杭州還有不少兄弟,我這就去再招四五百人來。”


李四標搖頭道:“現在再去搬人馬,時間上已來不及。再說我們若多叫人手,好似真要大戰一場,隻會將事情弄得更僵。彭威這人重義守信,很得人望,比那姓章的好上百倍,讓他任壇主才是道理。林小超為了爭奪地盤,定要扶持自己的親信,不符義理,我們理直氣壯,氣勢自強,不怕他們人多。”眾人都點頭稱是。


一行人將近南昌,但見彭威已率領了三百多名兄弟,在城外列隊迎接。趙觀遠遠便見平原上青旗林立,幫眾個個勁裝結束,肅然靜候。李四標乃是青幫中坐第二把交椅的人物,位望何等尊崇,幫眾見他到來,齊聲高喊:“四爺好!”聲震天地。趙觀眼見這等場麵,心想:“四爺說以氣勢取勝,可不是隨便說說。他不隻是站在義理上才有氣勢,憑他一人,氣勢便足以壓過千百對手。”


林小超庚武壇的手下和辛武壇章萬慶一支的弟兄卻未出來迎接。李四標與彭威並騎進城,問起情況,彭威搖頭歎息,說道:“章萬慶的名聲在壇裏一向不好,現在仗著林壇主撐腰,這幾日來對辛武兄弟呼喝指使,任意處罰,好似這壇主之位已是他姓章的坐穩了似的。前日姓章的率了人圍毆我手下三個兄弟,將人打成重傷。幾個兄弟前去尋仇,雙方各傷了五人。”


李四標問起詳情,知道情勢已十分緊張,皺起眉頭,擔心一場內鬥恐將不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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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談判台上



卻說李四標等一行入城後,便在彭威的香壇落腳。不多時,林小超派人來下帖,請四爺去章香主的地方坐坐,說要為李四爺接風。李四標見帖大怒,林小超無論如何也算是他的晚輩,他來到南昌,林小超不親來迎接拜見,竟邀他去自己手下的地盤相見,實是無禮已極。他雖知此事多半不能談談便解決,卻不願衝突轉劇,遂決定前去赴宴,和林小超談判。


當晚李四標帶了彭威和其親信手下、石磊、李畫眉、趙觀等十多人,來到章萬慶的香壇。一個身穿長袍的中年人迎出門來,笑道:“四爺!甚麼風將您老人家吹來了?快請進,侄兒多年不見您老人家,一直想念得緊。你老一切安好?”


李四標望向他,淡淡地道:“林賢侄你也好。令尊身體康健?”林小超道:“家父精神矍鑠,身體健壯,再好也沒有了。四爺請進。”


趙觀見這林小超約莫四十來歲,相貌堂堂,生得倒是一表人才,心想:“這人看來像個好人,卻鐵定是個笑裏藏刀的混蛋。他明明對四爺毫無敬意,卻要做出這般親熱的模樣。”


林小超請眾人入內,指著一個圓臉漢子道:“四爺,小侄給您老介紹,這位就是辛武壇章萬慶香主,您老見見?”章萬慶趨上來向李四標行禮,叫道:“四爺!”李四標向他看了一眼,隻點了點頭。


一行人坐下後,李四標便開門見山,說道:“林賢侄,同是幫中兄弟,事情不要鬧得難看,讓人笑話。這辛武壇主的位子,照理應由德高望重的弟兄接任。彭香主在壇中重信義,得人望,自該繼承壇主之位,咱們不用再爭辯了。”


林小超道:“四爺,這辛武壇主的事情,竟煩勞您老人家親身前來,小侄真是過意不去。但幫中立壇主,向來是以三書為準,章香主依三書繼承壇主,那是再清楚不過的事。”他揮了揮手,一個手下立時走上一步,將一張紙攤在桌上。


張磊將那紙取過,放在李四標麵前。趙觀從旁看去,見紙上寫著:“茲令章香主萬慶任本壇壇主繼承人。苗立人謹立於某年月日。”


李四標微微皺眉,正要發話,彭威已叫了起來:“四爺,這一書是假造的!”章萬慶大聲道:“彭香主,你說這話,有何憑據?這一書是苗大哥親手交給我的,他知道你才德不足,沒有立你,你也不用這般惱羞成怒。”


李畫眉忽然插口道:“章香主,閣下一向受苗壇主賞識,這大家是知道的。但小妹有一事不解,想請教章香主。”章萬慶道:“李大小姐請說。”李畫眉道:“請問苗壇主是甚麼時候提拔閣下為香主的?”


章萬慶道:“那是前年的事。”李畫眉道:“是麼?那這一書多半不大可靠了。書上的日期乃是三年之前,那時閣下尚未任香主,苗壇主怎會稱閣下為香主?閣下當時又怎有資格做壇主繼承人?”


章萬慶登時語塞,支吾道:“這個嗎?這一書的日期寫誤了,也是可能的。”李畫眉揚眉說道:“更可能的是,這書根本便是假造的!”章萬慶臉色漲得通紅,說不出話來。



林小超一笑,插口道:“依兄弟猜想,情況大約是這樣的。苗壇主在三年前立繼承人時,手下並沒有適合的人選,定是等到章兄弟升任香主,他才填上章兄弟的姓名。”彭威和李畫眉等聽他強詞奪理,都不禁惱怒。


李四標道:“林賢侄,定立壇主一事何等重大,自不能用一紙不可靠的一書決定。況且這封一書從未曾呈交幫主,並無效用。”林小超臉色微變,笑道:“四爺既不信任這一書,苗壇主急病去世,並未留下一言半語,難道這壇主一職就無法決定了麼?壇中一日不可無主,這麼讓它亂下去,可不是辦法啊。”


李四標道:“一書不存,還有二書、三書。辛武壇隻有彭、章兩位香主,這二書此時自然不起作用。依幫中規定,此時自該由三書決定。”


趙觀不知這一書、二書、三書是甚麼東西,低聲向李畫眉詢問,她簡略解釋了。原來青幫中各壇壇主的決定,慣例以前任壇主的意思為主;各壇壇主都須宣告選定的壇主繼承人,經幫主同意,在總壇立案,稱為一書。各壇下的香主也各秘密寫一書,聲明支持或反對此繼承人,呈交總壇,稱為二書。各壇香主大多是壇主提拔的親信,很少會不支持壇主指定的人選,因此這二書多半流於形式,唯有在特殊情況下,繼承之位起了爭議,總壇便能憑著二書得知各香主的意見,有時便會依二書的共識扶立壇主。三書則是壇下所有幫眾的意見,通常隻在壇主選定的人太不象樣時,幫眾才會聯合寫三書去總壇抗議,一般這三書並不存在。


卻聽林小超道:“四爺說笑了。這三書難以取得,如何能以之為準?依小侄淺見,咱們幫派中人,一向以武功決定高下。武功不強,便無法讓人心服,也無法統率手下兄弟。小侄看在這一點上,仍舊以為章香主是最適合的人選,隻有章香主繼位,辛武壇才能穩定,不致生亂。”


李四標肅然道:“我隻聽聞本幫以信義為本,從未聽過武功強便足夠擔任壇主。”


林小超笑道:“四爺說得是。章香主在壇中甚得人望,他守信重義,一向為壇中兄弟敬服。”李四標搖頭道:“林賢侄,老夫聽到的可不一樣。老夫在杭州常聽聞彭香主的名聲,說他是個耿直義勇的好漢子,還聽說章香主是個諂媚無恥、奸詐無信之徒。難道是傳言有誤麼?”


林小超道:“四爺遠在杭州,聽聞有誤,也是可能的。小侄身在嶽陽,聽到的和四爺所說正好相反。辛武壇兄弟一致擁護章香主,這事再清楚不過。”他身後的十多名章派幫眾一齊大聲道:“我兄弟誓死擁護章香主任本壇壇主!”


李四標冷笑道:“林賢侄,這等花招,不用拿出來在你四爺麵前耍。口說無憑,立壇主之事,還是要靠三書決定。我們選個良辰吉日,召集辛武手下兄弟,一人一簽,在壇前投入神箱,青色支持彭香主,紅色支持章香主。到時看哪種顏色多,便定誰為壇主。此法最為公平,林賢侄應當不會有異議吧?”


林小超道:“四爺這法子,不免有弊病。若幫中兄弟受彭香主的利誘脅迫,不敢不投青簽,卻又如何?依我說,選個良辰吉日,讓彭香主和章香主在壇前動手過招,誰的武功強,誰便名正言順當上香主。”李四標道:“各兄弟投簽時,將簽折起,保持秘密,便不會有此弊病。彭章兩位香主各派手下在箱旁監視,加上老夫和林賢侄坐鎮,諒誰也不敢做鬼搗亂。”林小超道:“四爺的方法固然好,但身為幫派中人,不憑武功,如何能服人?小侄認為,還是應以武功為準。”


李四標嘿了一聲,他知道章萬慶是樸刀的好手,彭威武功雖也不弱,卻多半不是章的對手,林小超堅持要比武,便是為此。


張磊大聲道:“林壇主,你口口聲聲說要靠武功高下決定,現今咱們各持一端,沒法同意選立辛武壇主的方法,不如也靠武功高下決定。林壇主若願意和家師動手過招,誰贏便依誰的方法,如此林壇主便沒話說了吧?”


林小超笑道:“小侄是四爺晚輩,怎敢和四爺動手?不如我向張師兄請教幾招,以為決定。”張磊怒道:“好,我們便來比試比試!”


李四標知道徒兒莽撞,林小超以匕首、蛾眉刺稱雄江湖十餘年,徒兒怎是他的對手?皺眉道:“磊兒,退下。林賢侄,我和令尊相交多年,這次來談事,和氣為上,可不能傷到我兩家的交情。你既尊我是長輩,在如何選立辛武壇主這一事上,還該聽我的意思才是。”林小超道:“四爺雖是尊長,凡事還該講個理字。”李四標道:“正是。既要講理,便該依照幫規,以三書取決,讓辛武壇下兄弟投簽決定。”林小超道:“除理正之外,力也要配之,才能服人。彭香主就算較得人緣,卻無才德武功相輔,壇中如何不生亂?”二人唇槍舌劍,又反複爭辯起來。


李四標畢竟薑是老的辣,又談了一盞茶時分,終於說倒了林小超,雙方遂決定於三天後的吉日,聚集辛武壇下兄弟,投簽決定壇主。


李四標見談判順利,略略放下心,吩咐手下監視林小超等,防他出爾反爾,又出計謀。過了一日,並無變卦,彭威和章萬慶分別派出手下遊說辛武兄弟,讓大家投簽支持。

我是獅子我是王 發表於 2018-4-3 10:00

第五十六章 喋血之爭



第二日早晨,李四標受邀去左近一個老朋友家裏作客,帶了女兒和張磊同去。趙觀不願多見武林人物,便找借口留下。駐守在壇內的辛武幫眾一早去買了燒餅油條,喚他去吃,趙觀便和七八個幫眾圍坐吃早飯,閑聊起來,幫眾都說彭威為人正派,素有威望,定會選上壇主,甚是興奮。


晨時才過,卻見一個辛武幫眾匆匆奔入香壇,大叫:“彭大哥……彭大哥被人害了!”壇中兄弟俱都大驚失色,齊聲詢問詳細,才知彭威昨夜遭人暗殺,死在床上。眾人一齊趕去彭家,見彭威身上被砍了十七八刀,全身是血,死狀甚慘,幫中弟兄見了,都跪倒在他屍身前,痛哭失聲。


彭威的第二把手名叫郭淺川,此時也聞訊趕來,見到彭威的屍體,大哭罵道:“是哪個狗崽子下的手?”問起彭威的家人,都說昨夜沒見人闖進來。


趙觀和彭威沒甚麼交情,隻知他是個耿直的漢子,見他慘死,也不由得難過,暗想:“這定是他媽的林小超他們下的手。”人同此心,彭威的手下都紛紛道:“還會有誰,定是天殺的章萬慶下的手!他們自知無法取勝,才出此下作手段!”此時眾人以郭淺川為首,郭淺川當即大聲道:“兄弟們,我們就去向姓章的討回個公道!”眾人悲憤難已,齊道:“正是!去為彭大哥報仇!”三十餘人拿了兵刃刀棍,便往章萬慶的香壇奔去。


趙觀皺起眉頭,並未跟上,心道:“我們手上毫無證據,如此跑去問罪,定然討不了好去。”便走上前細細查看。這時又有三五個兄弟趕到,看見彭威的屍身,都是義憤填膺,嚷著要去找章萬慶算賬。趙觀向眾人道:“先別急!你們瞧,香主的致命傷是在背後,身下的床鋪被利刃刺穿。想是賊人是躲在床底下,趁彭香主熟睡後,用刀刺穿床鋪殺人。”眾人見了,都點頭稱是。


趙觀道:“這人既躲在床下一段時間,或許留下了些事物。請哪位兄弟下去看看?”一個名叫方平的瘦小幫眾便即鑽入床底,搜索一陣,取出一小片衣服,想是那人逃脫時被床底的釘子鉤下的,外加幾莖淡黃色的胡須。一個弟兄指著那胡須叫道:“大家看這胡須的顏色,是秦胡子!”


此言一出,眾人都破口大罵,方平怒道:“果真是章萬慶!這秦胡子是個西域胡人混種,須色淡黃,甚是少見,這胡須顯然是他留下的。秦胡子是章萬慶的親近手下,他出手暗殺彭威,自是受了章萬慶的指使。”


趙觀見眾人群情激憤,搶著向門外奔去,勸阻不得,隻伸手拉住了兩人,說道:“兩位兄弟,慢來,我有事請你幫忙。”那兩人道:“怎麼?”趙觀對一人道:“煩你立即去尋李四爺,報告此事,請他即刻返回主持大局。”那人匆匆去了。另一人便是剛才爬入床底的方平。趙觀道:“方兄弟,請你帶上那塊布,我們去抓秦胡子。”方平一呆,跟著趙觀出門而去。


趙觀猜想秦胡子此時一定已躲了起來,當下來到城裏的花街賭巷,讓方平在巷口等候,自己悄悄閃入一間百花門屬下的妓院。他一進門,青竹新收的門人荷風立時迎上,請問門主有何指示。趙觀請她查訪一個淡黃胡子的行蹤,荷風道:“這不難,我即刻要人去查。”過了不到一盞茶時分,便有人傳話回來,說在城外的淨土廟見到這麼一個人,趙觀便帶了方平往淨土廟去。


方平甚是驚奇,問道:“江大哥,你怎知道他躲在淨土廟裏?”趙觀道:“你別多問。我們快去抓了人,再請四爺主持公道。郭二哥他們這般跑去,絕對討不了好去。”


二人趕到淨土廟,直闖後進單房,一間間搜去,果見一間房中坐了個黃色胡子的大漢,方平叫道:“就是他了!”拿起手中布塊,果然與秦胡子身上穿的衣服一樣。秦胡子臉色一變,拔出單刀向趙觀砍去。趙觀左手揮處,秦胡子右腕如被火炙,單刀脫手,坐倒在地,罵道:“邪門!”


方平衝上前,抓住他的衣領,喝道:“你昨夜幹下的好事,自己招了罷!”秦胡子猶自口硬,說道:“我幹了甚麼?你胡亂抓人,章大哥不會饒你!”方平道:“我們在彭大哥床底下找到你的衣服胡子,你昨夜躲在彭大哥床下刺殺大哥,還敢抵賴?”秦胡子臉色一變,說道:“我……我……哪有此事?”


趙觀搖頭道:“姓章的想將罪過全推到你一人頭上,自己撇清,半點義氣也不顧,你何必再回護他?方平,四爺交代咱們便宜行事,殘殺兄弟,依幫規是死罪吧?不用多說,殺了便是。”秦胡子一聽,登時嚇得冷汗直流,忙道:“且慢,我……我隻是奉命行事罷了。”


趙觀道:“奉誰的命?”秦胡子支吾一陣,才道:“是咱壇主的意思,我自己哪裏有主意?”方平怒道:“哼,我們早知是章萬慶派你出來的。走!去四爺麵前說話。”



二人押了秦胡子回南昌,辛武壇那去傳話的辛武兄弟匆匆跑來,氣急敗壞地道:“四爺和朋友去城外跑馬了,一時找不到人。郭二哥和一群兄弟已被姓章的抓住,說他們犯上作亂,要立即以幫規處死。”方平又驚又怒,手足無措,隻能轉向趙觀,急道:“江大哥,這可怎麼是好?”趙觀皺起眉頭,說道:“事不宜遲,我們趕快去瞧瞧,好歹保住眾兄弟的性命再說。”


趙觀和方平便押著秦胡子趕到章萬慶香壇門口,十多個章派手下上來喝問攔阻,趙觀道:“四爺遣我來,找章香主有要緊事。”一個漢子道:“章大哥忙,沒空見你。”趙觀惱了,喝道:“他媽的,有空沒空都得見。給我讓開!”隨手抓起一枝木棍,將眾人打得七零八落,直闖入內廳。但見章萬慶和一眾弟兄正飲酒談笑,一旁郭淺川等三十來人靠牆而立,手腳皆被粗繩綁住,個個渾身是血,有兩個橫躺在地,看來是不活的了。


趙觀臉色一沉,冷冷地道:“姓章的,你派人暗殺彭威,還打殺他的兄弟,未免太過分了吧?”


章萬慶眯眼望向他,笑道:“嘖嘖嘖,我說是誰,原來是四爺身邊的兔兒爺。我說小兔兒,快過來陪老子開心,順便割點兔腿肉給老子下酒!”


眾人都轟笑起來。卻見人影一閃,趙觀已快捷無倫地欺上前去,抓住了章萬慶的衣領,揮手便給他一個耳光,登時打落他七八枚牙齒。他最忌人家叫他兔兒爺,大怒之下,出手更不留情,左手揪住章萬慶的脖子,右手拔出他腰間樸刀,察地一聲砍在桌上,冷冷地道:“幹麼你不割下大腿肉,給我下酒?”


屋中眾人見此變故,都驚呆了,霎時靜得鴉雀無聲。章萬慶的手下紛紛抽出兵刃,上前喝道:“兀那小子,快放開我大哥!”


趙觀伸腿踢出,將幾個奔近前的漢子踢得飛了出去,舉起樸刀抵在章萬慶腦袋上,喝道:“他媽的狗崽子,全給我滾遠點!不然我一刀砍下這渾蛋的狗頭!”章萬慶的手下顧忌他擒住了頭子,連忙退開。


章萬慶以樸刀聞名江湖,拳腳也甚有造詣,哪裏想到趙觀外表秀氣,出手竟粗狠如此,加之身法奇快,竟在一招間便被他製住,心中驚詫無比,忙擠出笑容說道:“大哥,有話好說。都是自家兄弟,甚麼都好談。”他滿口鮮血,說話已含糊不清。


趙觀喝道:“你廢話倒多。還不快放了彭大哥的手下?”章萬慶忙道:“兄弟們,快放人!”他的手下忙過去解開郭淺川等人的束縛。這時彭威的手下兄弟又趕來了二十多人,上去扶住受傷兄弟,對章萬慶的手下破口大罵。


章萬慶受製於人,向趙觀賠笑道:“這位是江大哥吧?都是幫中兄弟,一點誤會而已,大家有話好說,有話好說。”


趙觀右手一捺,將章萬慶的腦袋壓在桌上,冷笑道:“誰跟你稱兄道弟?你派人暗殺彭威大哥,可真他媽的有兄弟之義!”


章萬慶掙紮說道:“不是我,我沒有!”趙觀罵道:“混蛋東西,還敢抵賴?方兄弟,把人帶上來!”方平押了秦胡子出來,喝道:“姓章的,秦胡子是你手下不是?他已招了昨夜躲在床底下刺殺彭大哥,你還有臉抵賴!”章萬慶臉色大變,仍舊口硬道:“不關我事,我沒要他去殺甚麼人,那是他自己跟彭威有仇,與我無關!”

我是獅子我是王 發表於 2018-4-3 10:01

第五十七章 智勇克敵



便在此時,卻聽門口一陣喧鬧,一人喊道:“大夥亂甚麼?林壇主駕到!”便見林小超當先走進,身後跟了十多名手下。他見趙觀製住章萬慶,臉色微變,走上一步,拱手道:“江兄弟,怎麼回事,自家人動起手來?請先放了章兄弟,兩邊將話說清楚了,有我林小超在,總能辨別是非曲直。”


趙觀哼了一聲,退後一步,放開了章萬慶。方平大聲道:“啟稟林壇主,這秦胡子昨夜躲在彭大哥床下,刺殺了大哥,他已招了是受章香主指使。”


林小超走上幾步,來到秦胡子身前,說道:“秦兄弟,彭兄弟是你殺的麼?”秦胡子跪在地上,全身發抖,顫聲道:“我……我……是,是。但這不是我的主張。”


林小超厲聲道:“那是誰的主張?”秦胡子看到他的臉色,哪裏說得出話來,不斷搖頭,最後才道:“是我,是我自己……那個……”林小超陡然閃出匕首,割斷了秦胡子的咽喉,秦胡子低哼一聲,俯身倒下,便即斃命。


林小超抬頭道:“這既是秦胡子自己的主張,他殺害本幫兄弟,理當處死。這事情便如此了結,誰也不用再提起。”


郭淺川等人麵麵相覷,這才明白林小超是殺人滅口,都鼓噪斥罵起來。


趙觀冷笑道:“林壇主,使出這等卑鄙伎倆,自己也不臉紅麼?”


林小超向他瞪視,說道:“江賀叛上作亂,毆打本幫香主,違反幫規。來人,拿下了!”庚武壇下十多人當即奔去擒拿趙觀,彭威手下兄弟大聲咒罵,衝上擋住,眼看便是一場混戰。


趙觀十分不齒林小超的為人,瞥眼見章萬慶已遠遠躲開,心中動念:“我們人少,硬拚隻會全軍覆沒。”當下叫道:“眾位兄弟,停手!”向林小超朗聲道:“林壇主,是我魯莽了,方才得罪了章香主,確是我的錯。林壇主要以幫規處置,屬下願領受責罰。”此言一出,眾人都怔然停手,郭淺川、方平等又驚又怒,叫道:“江兄弟,我們跟他拚了,不用屈服!”


林小超威微一笑,說道:“你既知罪,那是最好。來人,將他綁上了。”趙觀走上幾步,伸出雙手,庚武壇手下見他束手就擒,忙持繩奔上前,去綁他的手腕。


趙觀雙拳陡然向兩旁揮去,分別擊中左右兩個幫眾的鼻梁。那二人大叫一聲,向後倒去,趙觀已施展輕功,斜刺裏退出十多步。林小超反應極快,立時翻出匕首,跨步攻上,但聽當當連響,卻是趙觀一邊後退,一邊抽出單刀擋開林小超的匕首攻擊。眾人驚呼聲中,但見趙觀左手伸處,已反手拽住了章萬慶的脖子。


林小超退後一步,喝道:“好大的膽子!犯上作亂,不服幫規處罰,是甚麼罪名?”



趙觀大笑道:“林小狗,你自以為聰明,卻犯了個大錯。在下不是青幫中人,你青幫的門規可管不到我。”


林小超一怔,他前日見趙觀跟在李四標身邊,隻道他定是青幫兄弟,全沒想到他並未入幫。趙觀將章萬慶拉到身前,單刀抵在他喉頭,冷冷地道:“同樣的道理,我殺了你章香主,也不怕甚麼幫規處罰。老實招了罷!秦胡子是你派去暗殺彭威的。姓林的隨手便殺了他,我也大可隨手便殺了你。”


章萬慶二度落入他手,早已嚇得魂不附體,眼見秦胡子的屍體便橫在目前,鮮血滿地,自己喉前冰涼,那刀子一過,自己也是一般的下場,驚叫道:“別殺我!別殺我!我說,我說。秦……秦胡子是我派去的。”


此言一出,彭威的手下都大聲咒罵起來。林小超臉色難看已極,強道:“眾位兄弟不要相信,這姓江的如此逼供,他怎敢不照他的意思說?”這話軟弱無力,連他自己的手下聽了,都甚覺不以為然。趙觀哼了一聲,移開單刀,隻留下章萬慶跪在地上發抖。


便在此時,一個女子的聲音道:“四爺到!”


但見李四標當先快步走入,張磊、李畫眉和三十多個手下手提刀棍緊跟在他身後。他在城外聽聞急報,得知彭威被殺、手下前去問罪被擒、雙方動手混戰等情,不禁大驚失色,他素知林小超心狠手辣,生怕彭威的弟兄會被其殲滅,忙急速趕來。他一進門,便見趙觀持刀站在章萬慶身後,不由得一怔,但見情勢已然穩住,雙方死傷不多,大大鬆了口氣。他向廳內環望一眼,眾人碰觸到他的目光,心中都是一凜。


方平上前向他簡單報告了事情經過。李四標點點頭,望了林小超一眼,又望向章萬慶,冷冷地道:“章香主,大丈夫敢作敢當,你自己看著辦罷。”


章萬慶既已在眾人前招認罪行,此時見到李四標嚴厲的眼光,早已豁了出去,說道:“不錯,彭大哥是我派秦胡子下手殺的。請四爺給我一個爽快的罷!”


李四標點頭道:“勇於認錯,才是好漢子。幫規如何,你應該清楚。我讓你自己了斷。”章萬慶低頭道:“多謝四爺。”伸手從桌上拔起樸刀,往自己喉頭割去。但他手顫得厲害,這一刀割偏了,鮮血噴出,一時卻未能斷氣。一個手下看得不忍,叫道:“香主,我助你!”奔上前抓住章萬慶的手,割斷了他的喉管。章萬慶已說不出話,向那人點頭致謝,倒地死去。


林小超心中痛罵章萬慶魯莽愚蠢,既要出手殺害對頭,便該做得幹淨利落,怎能被對頭一眼便看出線索?既然做了,便該抵死不認,現在又自認其罪,那是死得活該。他眼見事情如此結束,己方理虧,章萬慶伏法,其勢再不能爭奪辛武壇主之位,心下惱怒非常,狠狠向趙觀瞪了一眼,暗罵:“奸險小鬼,總有一日我要你知道厲害。”當下向李四標抱拳道:“這裏事情全仗四爺主持。小侄在嶽陽還有要事須回去處理,這就向四爺告辭了。”李四標冷然望向他,點了點頭。林小超不敢多待,立時率手下連夜離開南昌。


李四標令人將秦胡子和章萬慶的屍首抬去安葬了,走向趙觀,握住他的手道:“江小兄弟,今日事情全靠你斡旋處理,才沒有鬧出更大的亂子。老夫真不知該如何謝你才是。”趙觀搖頭道:“四爺,我是外人,原本不應介入貴幫中事。但這姓章的家夥太過可惡,晚輩看不過眼,忍不住插手,還請四爺勿要怪我多事。”李四標笑道:“我感激你還來不及,怎會怪你半點?”


李四標此番見識到趙觀勇悍的一麵,又是驚服,又是讚歎,心想:“這小子是個天生的幫派人物。這等獨闖敵壇、擒敵首腦的氣度,狠勇機智兼備,我幫中還真找不出第二個人來。”卻不知趙觀原生長於市井街坊,發狠打架乃是家常便飯。加之他出身百花門,自幼精熟懲處惡人的手段,對付章萬慶這等人物自是駕輕就熟。


辛武壇一場內鬥之下,兩名香主前後死去,壇內人才一空,隻能暫令郭淺川攝理壇務,力求撫平壇內仇恨。一場風波過後,甲武壇奪得了辛武壇控製權和江贛一帶的地盤,未讓林氏父子野心得逞,李四標甚是喜慰,對趙觀不免更加欣賞信任。

我是獅子我是王 發表於 2018-4-3 10:06
第五十八章 辛武壇主




卻說趙觀回到杭州一個月後,李四標下帖設宴請他,以示酬謝。趙觀推拒不得,隻得去赴席。卻見在場的除了李四標和女兒、徒弟、數個重要手下之外,還有辛武壇的郭淺川等十多名弟兄。這些人曾蒙他相救,與他並肩對敵,相見之下自有一番親熱感激,跟他握手抱肩,十分熟絡。趙觀也喜歡郭淺川等血性漢子的樸直爽快,與眾人飲酒談笑,甚是融洽快意。



筵席過後,李四標請趙觀到內廳談話,說道:“江小兄弟,老夫一直當你是好朋友,今日有件大事想托付你,希望你不要拒卻才好。”趙觀道:“在下年輕識淺,甚麼也不懂得,不知李四爺要托付我甚麼?隻怕我擔當不起。”

李四標道:“江小兄弟在南昌出手擒伏章萬慶,震懾群小,聲名早已傳遍本幫。現在辛武壇兩位香主都去世,人才空缺,老夫想推舉江小兄弟擔任辛武壇壇主。”

趙觀一呆,他知道青幫十壇壇主在江湖中位份甚高,李四標便是第一壇甲武壇的壇主,不但幫內兄弟,一般江湖中人也對他極為尊重。但自己並非青幫中人,如何能做青幫壇主?李四標又道:“江小兄弟,你是我見過年輕一代中難得的人才。這事你若首肯,我定能爭取幫主支持。辛武壇的兄弟對你十分敬重,異口同聲來向我請求,要老夫向你提起出任壇主之議,還希望你不要拒卻才好。”



趙觀搖頭道:“但我並非青幫中人……”李四標道:“你若願意,我實時便能引你入幫。”



趙觀沉吟不答。李四標又道:“江小兄弟,我和小女、幫中各兄弟都對你十分欣賞信服,你若能加入本幫,以後便如同一家人般,我們都會很歡喜的。”說著殷切地望著他。趙觀聽他提起李畫眉,心知自己在南昌出手,大半是激於義憤,一小半卻是為了那夜聽到李畫眉和張磊爭吵,對自己好生推崇,不想令她失望之故。又想:“四爺不知我的來曆,竟還對我這般推重,確有江湖前輩的寬宏氣度。”便道:“晚輩蒙四爺厚愛,感激不盡。但晚輩另有考慮,入幫之事,還請四爺給晚輩幾日時間考慮。”李四標道:“這沒有問題。江小兄弟是要去請示師長麼?”

趙觀搖了搖頭,他從未向李四標透露自己和百花門的底細,微一沉吟,說道:“四爺,兄弟有個不情之請,想請四爺包涵應允。”李四標道:“你盡管說。”

趙觀道:“兄弟出身隱秘,身負血海深仇,實有許多不可告人之處。我當四爺是好朋友,一片坦誠,若不是情非得已,絕不會蓄意隱瞞。在下若入青幫,想請四爺和幫中兄弟不要過問在下的來曆和私事,在下的手下也不受青幫指令。”



李四標微微皺眉,向他凝視一陣,才道:“好!我相信你是個好漢子。你和你手下的事,隻要不危害到本幫,我便絕不過問。”趙觀聽他答應得爽快,笑道:“有四爺一句話,我就放心了。”李四標也笑了,伸出手來,二人四手相握,相視而笑。

此時百花門在趙觀和五個長老的經營下,已十分穩健,仇家仍舊未露出任何線索,趙觀在杭州漸覺無聊,偶爾上青樓玩玩、上李家見見李畫眉的麵,便無他事。不意李四標對他賞識如此,竟要推舉他做青幫壇主,倒大出他的意料之外。青幫號稱天下第一幫,勢力廣布大江南北,趙觀本身已是百花門主,自不稀罕這壇主之位,但他喜愛幫派兄弟的熱血重義,入幫後又可以多親近李畫眉,何樂而不為?他自思不論做何決定,都須以百花門的安全為最先考慮。自己百花門主的身分仍舊十分隱秘,若要繼續保持這個秘密,出任青幫壇主不啻是個極好的掩護。任何人都不會想到,一個在青幫領有職位、在台麵上頗有身分的人,竟會和隱秘詭異的百花門有任何關聯。

趙觀回到江家莊後,便召集紫薑、青竹、蘭兒、小菊、玫瑰五位長老,述說李四標相邀加入青幫之事,請問各人的意見。蘭兒首先大力讚成,說道:“青幫勢力廣大,門主能在青幫領職,對保護本門大有好處。”



青竹問道:“門主若加入青幫,將如何兼顧本門事務?”趙觀道:“辛武壇設在南昌,離此不遠。我一月中總有十天回來杭州,門中各事可由諸位長老決定,大事可等我回杭州再行決定。”







紫薑則問:“門主若去做青幫的壇主,我們百花門以後便臣服於青幫麼?”

趙觀道:“不。我百花門仍舊獨立,不受青幫指揮。我在青幫自有手下兄弟指使,若非必要,絕不會以青幫中事相煩百花門人。這事我已和李四爺說過,他也答應了不追究我的底細。”

眾女又商討一陣,都覺得趙觀加入青幫乃是一著險棋,有泄漏身分之虞,但若能運用得當,卻可對百花門帶來莫大的好處,便都表示讚同。

趙觀見眾女再無疑慮,次日便去回李四標,說道:“四爺有心引晚輩入幫,晚輩恭敬不如從命。”李四標歡喜之極,捋須微笑,連聲道:“好,好!”

數月後的一個清晨,李四標正式開壇接引趙觀入幫。青幫入幫的儀式極為繁瑣,半個月前,一個引進師先領趙觀去晉見本命師,他的引進和本命二師都是李四標所介紹,幫中資格極深的元老。之後又去見師父、師母,請示師父母的生辰八字,稱為“認門”。李四標對趙觀極為尊重,並不讓他拜師,直接替他“開善門”──接引他成為青幫弟子,也稱為“進門坎”。

開善門那天,甲武壇極為熱鬧,青幫弟子總有五六百人前來觀禮。壇中供起天地君親師的神主牌位,上掛達摩老祖和青幫創始人三老四少的畫像,兩旁配有“正大光明”和“義氣千秋”的巨幅對聯。趙觀在一個香主的指引下,先在神主牌位前焚香,念請香詞;又去點燃蠟燭,念請蠟詞,之後向神主牌行三跪九叩大禮,念家法詞,宣讀誓詞。最後呷一口清水,稱為“淨口”。



儀式結束後,李四標發給他一本“海底”,即青幫幫眾的證件。那是一本紅色小冊子,封麵寫著“義氣千秋”四個金字,翻開第一頁是一艘運糧船的圖案,船上有一麵小旗,旗上畫有黃色三角標誌,邊沿則有黃色牙形裝飾;第二頁是師爺的像,第三頁才是趙觀的畫像和他在青幫中的法名。趙觀算是青幫第六代弟子,依照清、靜、道、德、文、成、佛、法的排行,以“成”為法字,取名江成傑。

趙觀被母親接引入百花門時也經過一些儀式,但跟青幫的繁文縟節、程序排場實是不能相比。他拿到自己的“海底”,翻看幾頁,甚覺有趣,暗想:“我趙觀的名字又多了一個。趙觀已不知道是不是我的真實姓名了,再加上上官千卉、江賀和江成傑,連我自己都快弄不清自己到底叫甚麼了。”

入門之後,李四標交代女兒引領趙觀熟悉幫中規矩。李畫眉便向趙觀述說青幫的緣起、創始人三老四少的事跡等等,又道:“青幫中人靠著一本海底,便能走遍大江南北,處處受到照顧保護。你若行路時,遇到黑道上的土匪強盜,隻要說:‘西北幹天一塊雲,一朵蓮花開滿盆,上打君,下打臣,不打安清一家人。’或是‘老大不必抓我訊,三老四少請聽真,金銀財寶我沒有,快刀不殺一家人。’強盜便會饒過你命,甚至貼補錢財於你。”

趙觀點了點頭,心中卻想:“要比在黑道上的威風,青幫自是遠遜我百花門了。嘿,我若亮出上官千卉的名頭,黑道上的人定要嚇得屁滾尿流,別說送上錢財,一雙手都自己砍了送上來。”



他趁著和李畫眉獨處之時,忍不住對她嬉皮笑臉起來。李畫眉卻保持一貫的矜持,說道:“江大哥,你加入本幫,我很是歡喜。我們此刻同是幫中兄妹,卻須互相尊重,不可越禮。”趙觀正色道:“我入幫便是為了你,此後自然得更加尊重你。”李畫眉紅著臉,轉過頭啐道:“你便是沒點正經!”心下卻不禁暗暗歡喜。

卻說趙觀加入青幫後一個月,便在李四標的大力推舉和辛武壇弟兄的擁護下,當上了辛武壇壇主。辛武壇中見識過趙觀手段的兄弟對他自都極為欽佩;未親見他出手的,看他不過是個二十不到的俊美青年,卻不免暗暗不服。

趙觀經曆過初任百花門主、人心不服的一段,知道要收伏這些血性漢子須得靠信義武勇,為大家幹些轟轟烈烈的大事才行,便也不著急,上任後謙退自抑,不自做主張,常與幫中兄弟一塊飲酒談笑,熟悉各人背景性情,並學習糧船航運事務。他原本聰明,跟著兄弟跑了幾趟船,便將運糧路線、利源開銷、沿途關節都弄得一清二楚,直比幫中老手還要通熟。

辛武壇的幫眾見他不擺架子,謙虛好問,兼之酒量驚人,才漸漸將他當成自己兄弟,衷心擁戴。李四標見趙觀幾個月間便穩住了壇下兄弟,十分滿意,心知自己沒有看錯人,這年輕人確然比自己徒弟和其他手下高明得多。


我是獅子我是王 發表於 2018-4-3 10:07

第五十九章 青幫幫主



是年冬天,李四標領趙觀去青幫總壇參見幫主。二人來到武漢總壇,在內廳中等候。不多時,一個仆人進來請道:“幫主請李四爺、江壇主入內書房說話。”


二人跟著一個仆人來到內書房,但見一個身形臃腫的老人坐在軟榻上,他見李四標進來,忙招手讓兩個姨娘攙扶他站起迎上,臉上滿是笑容,說道:“四弟,好久不見了,老哥哥總念著你!”李四標上前握住老人的手,眼中閃出淚光,含笑說道:“大哥身體健朗,兄弟好生歡喜!快坐,快坐。”親自扶著老人坐回軟榻上。


趙觀見那老人年過八十,肥胖的身軀裹在厚厚的棉袍下,眼袋低垂,皺紋滿麵,須發稀疏,一副老邁昏衰的模樣,心想:“這便是趙幫主了,沒想到他已這麼老了。聽說四爺和幫主是總角之交,數十年的交情,果然非同凡響。”


趙幫主和李四標促膝而坐,談起近況舊事,時而感歎,時而激動。趙幫主興致甚高,談著談著便出了一頭汗。他喚姨娘替他脫下厚重的外袍,讓另一個姨娘沏上兩碗參茶,請李四標和趙觀飲用。趙觀起身相謝。趙幫主抬起頭向趙觀望去,霎時間眼中精光湛然,彷佛昔年英氣猶存。趙觀不由得一凜:“這老人身體已衰弱得很,雄心壯誌可沒減少半點。”


李四標道:“大哥,這位便是辛武壇新任壇主江賀江兄弟。兄弟,快來拜見幫主。”趙觀上前參見了。趙幫主點頭道:“長江後浪推前浪。四爺跟我說過你製服章萬慶的手段,不錯,不錯。以後幫中事務,就要靠你們年輕人了。”趙觀點頭應諾。


趙幫主便與李四標談起幫中情況。李四標道:“兄弟近日探知,乙武林伯超野心不小,大哥須多加留意。”趙幫主點頭道:“我知道。林伯超和他兒子聯成一氣,擺明想來爭奪幫主之位。就怕丁武、己武兩壇跟著起哄。”李四標道:“丁武的牛十七意向不明;己武最近鬧內亂,應不會插手。兄弟隻擔心丙武的年大偉會擁護林伯超,那便棘手了。”趙幫主聽了,神色凝重,捋須不語。


趙觀入幫之後,已得知了一些幫中內情。幫主趙自詳登位已有三十餘年,年紀老邁,對手下的約束力日漸衰弱。十壇中甲武、乙武、丙武三壇勢力最大,其中隻有甲武壇的李四標全力擁護趙自詳,其他兩壇的林伯超和年大偉都各自為政。丁武、戊武、己武三壇勢力次之,除了戊武壇主吳長升是趙自詳的親信外,其餘兩壇都隻是表麵上忠於幫主而已。庚武壇主便是乙武壇主林伯超的兒子林小超;辛武在趙觀接任壇主後,便算是李四標的人馬了。其餘壬武和癸武兩壇較小,雖對趙幫主忠心,卻沒甚麼實力。趙觀在百花門見識過四堂相鬥的情況,心想:“想來所有幫派都不免內鬥,都是這麼一回事。”


趙幫主歎了口長氣,搖頭道:“我年紀老了,這幫主之位,他們愛爭,便讓給他們也罷。”李四標從未見幫主如此消沉,不敢接口。趙幫主抬頭沉思一陣,又道:“四弟,你記得那年青幫中生變,你大哥登上幫主大位之時麼?”


李四標道:“是,兄弟記得。”趙幫主道:“若非成大少爺堅持讓位,我又怎能坐上這青幫幫主大位?你大哥忝居幫主之位這麼多年,此刻我隻盼成大少爺能回來主持幫中大局。”


趙觀暗想:“成大少爺?他們是說成大叔麼?成大叔曾說他爹爹,也可能是我爺爺的,曾是青幫的大頭子,原來趙幫主的位子還是成大叔讓出來給他的。”又想:“成大叔在江湖上閑散流浪慣了,又怎會來當這幫主?”


果聽李四標道:“大哥,成大少爺浪跡江湖,他當年便不願接幫主之位,現今是更加不會來插手本幫事務了。大哥為何不早些定下幫主繼承人?一旦繼承人選定,林伯超他們幾個便不敢輕舉妄動了。”


趙幫主搖頭道:“事情沒有這麼容易。繼承人一選出,林、牛幾個立時便要輕舉妄動。我手下沒有足以壓服眾人的人選,不能輕易立繼承人。”


趙觀心想:“你們選不出繼承人,何不學我百花門,來個比武奪幫主?”他卻不知百花門當時隻有三百來人,三堂堂主和第四堂以比試毒術武功來決定門主,並不困難;青幫卻有上萬幫眾,分成總壇和十壇,各壇壇主勢力龐大,互不相讓,彼此間以地盤、人數、財富、武功相量,情況比百花門複雜百倍,自是不可同日而語。


趙幫主搖了搖頭,閉上眼睛一陣,睜開時眼中精光一閃,好似睡獅初醒,握拳捶桌道:“本幫團結最要緊!任由他們這麼鬧下去,青幫定將分裂,不可收拾。青幫若毀在我手中,我如何有麵目去見曆代幫主?四弟,我這便派人去勸服林伯超、年大偉那邊,你能擺平麼?”



李四標道:“兄弟定當盡力。”趙自詳道:“如此偏勞你了。”兩人又談了一陣,李四標和趙觀才告退出來。


趙觀忍不住問道:“四爺,趙幫主當了三十多年幫主,怎麼都沒培養出個繼承人?”李四標歎了口氣,說道:“幫主在這事情上,總是猶豫不決。唉,這事我跟他說過很多次,他都無法聽進去。說句實話,我也不知大哥該立誰才是?他自己的十多個兒孫都不是人才,五個女婿也庸庸碌碌。這些人長年來彼此爭奪青幫的繼承權,幫主心知他們都擔當不起,因此遲遲不肯立繼承人。要他立個外人,他的兒孫女婿又會不服,定要大鬧生事。唉!如今幾個壇主又不安分,幫主這位子,可不容易做哪!”


趙觀見他如此憂心,心想:“四爺對幫主倒是一片忠心。老實說,這青幫中最有資格繼任幫主的便是他,他卻並未汲汲營營,跟林伯超等人爭權奪利,隻一心為幫主設想,這份忠義之心,委實難得。”便道:“四爺,今日幫中有此難處,兄弟定將盡力襄助幫主,維護總壇。”李四標甚覺安慰,說道:“江小兄弟,眼下情勢甚是艱難,但咱們做為幫中兄弟,須有知其不可為而為之的勇氣。”


趙觀點頭稱是,心下卻想:“這幫主當得這麼苦惱,不當也罷。”他隨著母親長大,雖當上百花門主、青幫辛武壇主,卻從無甚麼雄心大誌,不知江湖上的英雄好漢大多胸懷一統江湖、率領萬眾的誌向,如趙自詳、李四標這等人物,都是其中佼佼者;數十年苦心經營爭奪得到權力地位,豈是輕易能放下的?


卻說趙觀隨李四標回到杭州,李四標便讓他去天津拜訪年大偉。趙觀先寫了一封信送去天津丙武壇,自言新任辛武壇主,盼能來向年壇主請教雲雲,實際便是去試探年大偉的意向。


青幫乃以河運起家,自明永樂帝注重水運、大力通浚河道後,國內航運繁忙,各港口互通聲氣,青幫隨之盛興。數十年來,青幫勢力漸大,總攬黃河長江水運,成為航運界的龍頭。幫中各壇皆設於船運大鎮,丙武壇所在之天津乃海運大港,許多貨運都以此為起點,雖不如蘇杭的富饒多產,也和泉州、廣州並列為國內數一數二的海運重鎮。


趙觀臨行前,與李四標父女商討勸服年大偉的策略。李四標道:“年大偉是幫中已故大老年效舜的兒子,年家掌握天津多年,勢力龐大,幫主向來便讓他們家三分。這年大偉是個徹頭徹尾的商人,沒甚麼武林道義,以利害相勸,才說服得了他。”


李畫眉道:“林伯超掌握河南鄭州,年大偉控製渤海灣,兩人合作甚多,關係密切,年大偉肯定知道林伯超懷有異誌。但我聽說林年也常為了運費分攤而起衝突,要勸得他不跟隨林反,須得讓他知道總壇的實力,恩威並施。”


趙觀笑道:“我知道了。先嚇得他不敢動彈,再跟他說不反的好處。最好總壇可以多給他一些甜頭之類,讓他安心。”


李四標道:“幫主說過,要給他多點利益,不是問題。隻要他不跟著林伯超造反生事,幫中平穩,何愁無財源?幫中財物原本是兄弟大家分享,年家入幣多,手下人也多,自該多留一些。”趙觀點頭稱是,又問:“這人有甚麼把柄沒有?”


李四標道:“年家在天津是有家有業的大戶,跟官場的關係定然很好。這等人便有把柄,也多半有法子讓官家替他遮掩。”趙觀側頭凝思,說道:“我到了天津再暗中探訪,隨機應變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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