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統武俠] 多情浪子癡情俠(天觀雙俠) 作者:鄭豐(全書完)

 
我是獅子我是王 2018-3-30 11:02:28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08 113078
我是獅子我是王 發表於 2018-4-11 11:43

第一百六十章 隱身之人



趙觀眯起眼向火光望去,但見黑影一閃,那女子已衝出了火團,從樹上飛下,才一落地便繞著趙觀快奔,一時出現在石亭上,一時出現在台階下,一時出現在鬆樹旁,一時出現在矮樹叢後。趙觀暗自驚詫,眨眼間卻見那女子的身影似乎同時在四處出現,如幽如幻。趙觀從未見過這般詭異的輕功,耳中聽得她尖銳的笑聲從四麵八方同時傳來,自是要令自己更加心慌意亂,弄不清對手的真正方位,便能一舉出手擊殺自己。趙觀微覺惶急,卻聽那女子尖聲笑道:“這是分身術,你沒見識過吧?你以為這都是幻覺吧?你向我射飛鏢啊。來射死我啊。”


趙觀手中扣了兩枚銀針,猶疑不敢射出,心想:“我若認錯她的位置,她便會立時出手取我性命。”他心中急速轉念,知道自己遲疑越久,心越慌亂,情勢便越不利,但他放眼望去,身旁那女子的四個身影都和真的一樣,究竟那一個才是真的?


趙觀深深吸了一口氣,知道自己此時隻能賭了。他望向東北石亭的人影,手指一緊,就要射出銀針。便在此時,一隻燕子低鳴一聲,從屋簷下鑽出,飛入樹梢。便在那電光石火的一剎那,趙觀和那女隱身人同時分了心,趙觀也看出了她真正的身形,銀針飛出,射向庭院的一池清水。


一時門內門外寂靜無聲,門外庭中飄下片片雪花,天果然已下起雪來。


趙觀凝神蓄勢,準備迎接敵人臨死前的反擊。池水水麵浮出一絲極細的鮮血,水中的女隱身人隱忍不動,也在伺尋對手的破綻,一舉出擊。公主伏在屋中大梁之上,眼望這幕生死一線的拚鬥,心中怦怦亂跳,伸手掩口,不敢發出半點聲響。


過了許久,雪花漸大,趙觀不曾稍動,肩上頭上已積起一層薄薄的雪。池水中冒出的鮮血已停下了,水麵蓋上一層薄冰。


趙觀忽然籲了一口氣,伸手拍下肩上的雪花,冷冷地道:“你活不了多久了,出來吧。”水聲響動,一個黑衣人從水中站起,口中含著一枝蘆葦管,左手按著右肩,正是那個中年女人。但見她臉上的白妝大半被水洗去,一張臉白斑交雜,看來更加詭異可怖。


趙觀更不去瞧她,徑自回到屋中,仰頭叫道:“殿下,你沒事麼?請跳下來吧。”


公主道:“我沒事。”從梁上跳下,趙觀伸手接住,放她下地,伸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公主感到他的手沉重非常,這才驚覺:“你受了傷。”轉頭向他望去,卻見趙觀清秀的臉上毫無血色,嘴角勉強帶著微笑,雙眼望向那中年女人,說道:“就憑你這些雕蟲小技,竟敢對你爺爺動手,膽子不小啊!”


那女人顫顫巍巍地走出池水,站在岸邊沙地上,身子搖晃,好似隨時都能倒下,一雙深邃的眼睛直視趙觀,說道:“閣下是誰?”


趙觀道:“你爺爺正是你隱身人的大克星,百花門主趙觀。”


女人嘿了一聲,說道:“百花門?趙觀?沒聽說過。嘿,沒想到我加賀奈子會栽在一個漢人手上!”


公主低呼一聲,說道:“加賀奈子?原來是你!東瀛海盜的女老大,天下第一女殺手!宣後重金雇用的,就是你和你的手下了!”


加賀奈子哈哈一笑,說道:“不錯!公主殿下,貴國王太後出手闊綽,我怎能拒絕這筆大生意?我今日雖敗在這小子手下,至少完成了任務,抓住了小王子!我雖沒能將你們一網打盡,這筆錢仍舊能夠到手。哈哈,哈哈!”尖笑不絕,極為刺耳。


趙觀方才與她相鬥,直使出渾身解數,才小勝一籌,這場比鬥為時雖短,卻是他一生中最驚險的一場打鬥。他自知內力消耗極大,扶著公主的肩頭暗自調息,略略緩過氣來,聽加賀奈子提起小王子,又尖聲大笑,顯然想讓自己分散心神,好趁機脫身,當下暗運內力,喝道:“你將小王子關在何處,快快說出!”



加賀奈子聽出他說話中蘊含內力,笑聲頓止,狠狠地瞪著他,說道:“你能打敗我,卻不能逼我說出小王子的下落!”


趙觀嘿了一聲,走上前去,從懷中掏出一粒丸子,拿在手中,說道:“這是什麼,你認得麼?”


加賀奈子臉色微變,隨即鎮定下來,說道:“這是隱身人的萬蠍丸子。你是從守在中土失手的手下處取得的,是麼?”


趙觀道:“不錯。你知道你手下為何毒不死我?因為我的毒術比你們高明太多。你或許在想,你剛才使出的迷香和毒霧丸子怎地對我不起作用?因為我從小就在毒物之中打滾,什麼毒藥都能深知,什麼毒藥都能克製。你見到這針麼?”說著舉起左手,指間夾著一枚銀色細針。


加賀奈子冷笑道:“你要折磨我,便請動手。我們隱身人連死都不怕,怎怕折磨?”


趙觀道:“我不折磨你,隻要告訴你一件事,這是本門秘傳的穿心針,針尖入體,三個時辰不得解藥,便會毒發攻心而死,死狀慘不堪言,比你這萬蠍丸子還要痛苦十倍。你剛才在水中中的就是這毒。你若乖乖聽話,立即帶我們去見小王子,我就給你解藥。”


加賀奈子望著那針,感到右肩中針處毫無知覺,好似整個肩膀都沒了也似,她知道最厲害的毒藥往往讓人筋肉全然痲痹,藥效深入骨骼之後,便再無可救藥。這人毒術超凡入聖,自不是虛言恫嚇自己,她想到此處,雖在冰天凍地中,額頭仍不禁出汗,臉色變幻不定,過了好一陣,才咬牙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這裏的事我不能作主,左右是個死,你殺了我吧!”


趙觀搖頭道:“我不殺女人。你是這兒的頭子,如何做不得主?”


公主哼了一聲,接口說道:“她不過是這個海寨的頭子,若擅自放走小王子,她的主子絕不會放過她的。她上麵這位大有來頭的主子,便是伊賀隱身人的大頭子,號稱天下第一殺手的伊賀武尊。你們伊賀一流親附於權勢熏天的織田信長,助他成為東瀛霸主不夠,還有野心來幹預我朝鮮國政。加賀奈子,我今日總算找出了你,正好除去一個禍根!”


加賀奈子冷笑道:“公主殿下,你知道得未免太多了。宣後急著捕殺你,果然是有原因的。你死心吧!小王子早就被遣送回漢京,被宣後秘密處死了!”


公主冷然望著她,用東瀛語言說了一句話。加賀奈子雙眼圓睜,搖頭尖聲說了一句什麼,似乎聽到世上最稀奇、最不可置信的言語。公主不再看她,轉向趙觀道:“小王子不在此處。殺了她吧,我們快離開這兒。”


加賀奈子尖聲道:“慢著!你們不識得出去的道路,我這屋中處處是陷阱,你們饒過我性命,我便領你們出去。”


趙觀和公主對望一眼,趙觀道:“好,你在前帶路,別玩什麼花樣!”加賀奈子點了點頭,當先向一扇門走去。


趙觀押著加賀奈子往前走去,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看她踏上無事才跟上。三人轉過幾個回廊,穿過兩個庭院,終於來到先前進來的玄關。

我是獅子我是王 發表於 2018-4-11 11:44

第一百六十一章 擁爐取暖



公主看到大門,鬆了一口氣,走上前去推門,忽覺腳下一鬆,一塊竹鋪地板陡然翻開,底下竟是個陷阱。這陷阱便設在最讓人料想不到的地方,公主驚呼一聲,不由自主地向下跌去。趙觀連忙俯身伸手,恰恰抓住了她的手腕。便在此時,加賀奈子伸腳踢上趙觀的肩頭,趙觀重心不穩,跟著向下跌去,他急中生智,揚手甩出蜈蚣索,索尖如蛇信般卷出,圍在加賀奈子的左手臂上,登時阻住了下跌之勢。趙觀知道機不可失,拉起公主,讓他抱著自己的腰,緩出雙手急急順著蜈蚣索向上攀去。加賀奈子怒罵一聲,急著想解開手臂上的蜈蚣索,但那索纏得極緊,她右臂又中毒無力,眼見趙觀就將攀爬上來,忽然矮下身去,將左手臂湊在一旁的武士刀之上,擦的一聲,砍斷了自己的左手臂。


趙觀沒想到這女人硬氣如此,竟狠心砍斷自己的手臂,驚詫之餘,身子已連同加賀奈子的左手臂一起向下跌落。他在半空中伸手抱住了公主,低頭望去,隱約能看到地麵,當下施展輕功,落地時提了一口氣,雙足一觸地便打了個滾,卸去下跌的力道。那地麵凹凸不平,尖石嶙峋,隻跌得他全身疼痛。趙觀勉力撐著坐起身來,但聽頭上加賀奈子尖聲笑道:“我就算死了,也不會獨自死去!我要你們跟著我一起死!主子知道我替他殺死了朝鮮公主,也算給了宣後一個交代!”狂笑聲中,砰一聲倒在地上,再無聲響。


趙觀吸了一口氣,抬頭望去,但見那洞口離地總有十來丈,其下空無一物,無從借力,更難攀爬上去。


公主低聲問道:“你沒事麼?”趙觀道:“我沒事。殿下,你沒跌傷吧?”公主道:“我沒事,多謝你護著我,才沒跌傷了。我們……我們能逃出去麼?”


趙觀從懷中摸出火折點燃了,抬頭向地洞四周望去。這一望,二人都不由得呆了,卻見洞中石柱林立,有的從地下長出,有的從頂上垂下,有的接連成柱,在火光下顏色各異,五彩繽紛,莫可名狀。


公主揉了揉眼睛,說道:“這是什麼地方?我從沒看過這般的景象!”


趙觀自也沒有見過,心下驚異,口裏卻說道:“這不就是地底老仙的住所麼?這人為老不尊,將自己的家弄得坑坑洞洞,花花綠綠的,簡直胡鬧。”公主聽了也不禁莞爾。卻不知道這地洞乃是個天然形成的鍾乳石洞,那小島原本是個火山島,千百年來的火山石灰滲入地中,才形成了洞中瑰麗奇特的景象。


二人驚歎了一陣,公主走前一步,腳下踩到了什麼,低頭看去,驚叫一聲,緊緊抓住了趙觀的手。趙觀低頭去看,但見腳底橫七豎八都是死人的白骨,顯然都是被加賀奈子推落陷阱跌死的冤魂。


趙觀心中一寒,吸了口氣,說道:“原來地底老仙喜歡吃人。咱們快看看這地洞有沒有別的出路。”


趙觀和公主在洞中摸索走出數十步,隻覺洞中奇寒徹骨,四周黑暗已極,寂靜無聲,隻偶爾有一兩聲水滴的聲響,二人每走出一步,便聽得四周傳來回音。趙觀感到身上寒冷,想起公主床前已脫下狐裘外衣,便停下步,脫下身上皮裘披在公主身上。公主低聲道:“你不冷麼?”趙觀道:“我不要緊。”


便在此時,一陣寒風吹過,趙觀手中火折熄滅。公主啊了一聲,抓住趙觀的手臂,靠在他身邊,趙觀忽然咦了一聲,說道:“你看,前麵是不是有光亮?”



二人摸黑向著光亮走去,走出十多丈,感覺地勢漸高,似乎已來到了平地。又走出一段,二人終於來到了光線的源頭,趙觀和公主都不由倒抽一口涼氣;卻是那確是一個出口,但洞口早被丈許厚的堅冰封住,清淡的月光透過冰層傳入,才令洞中有些許光亮。趙觀走上前,伸手去敲那冰壁,隻覺觸手寒冷,冰壁堅硬非常,他敲了幾下,便知無法破冰而出,怒罵一聲,頹然坐倒在地。公主看在眼中,身上一顫,一股寒意直透背心。


此時夜色已深,洞中寒冷非常,地上結起堅冰。趙觀已知事情不妙,在洞中來回走了幾圈,急思對策,隻覺身上一陣透骨的寒冷,他越走越快,卻如何驅得去那刺骨的寒氣?他見公主縮在角落,全身顫抖,嘴角發青,便將身上外袍也脫下了,遞過去給公主,說道:“快穿上了。”公主見他身上隻剩一件單衣,搖頭道:“你……你自己穿著,我撐得住。”


趙觀道:“我抵受得住。你嘴角都白了,快穿上。”公主接過了他的衣服,披在身上,感覺稍稍暖和了些,但在這等酷寒之下,多一件外衣也無多大幫助,她暖了沒有多久,牙齒又開始打戰。


趙觀在洞中來回走了一陣,感覺手腳漸漸失去知覺,心中暗罵:“他媽的,那女人臨死還有這一手,將我們推下這冰窖裏活活冷死。海靈兒去接樸老大他們,總要到明白午後才會到,但我們又怎能撐到天明?要是有木柴能生起火就好了。但這石洞裏哪來的木柴?”想到生火,腦中靈光一閃,忽然想起替自己接續肋骨的那位藏醫曾教給他的拙火無上定內功,喃喃道:“拙火,拙火。”


他當時為了治療內傷,日夜練習拙火的內功,內傷好後便停下沒有再練。此時情況危急,他連忙盤膝坐下,依照引動拙火的秘訣運功,不到一盞茶時分,便覺一股暖氣從海底輪升起,直上丹田輪、臍輪、心輪、喉輪、天目輪、頂輪,體內有如烈火燃燒,不多時皮膚便滲出汗滴,身下的冰也漸漸溶化。公主見趙觀身上竟冒出陣陣蒸氣,大為驚奇,開口道:“你……你怎麼冒煙了?”


趙觀心中得意,睜眼微笑道:“公主殿下,我替你弄來了個火爐,快過來取暖吧!”公主已冷得身上僵硬,顫聲道:“我……我動不了。”


趙觀笑道:“你動不了,火爐卻可以動。”說著便站起身走過去,在公主身邊坐下,伸手將她擁入懷中,公主感到他身上果然如火爐般發出陣陣暖氣,此時性命交關,哪裏還顧得矜持,連忙投入他懷中取暖,身子猶自簌簌發抖。


趙觀緊緊抱著她,待她身上暖和了,又持起她的雙手,在掌中緩緩摩娑取暖。他感到公主一雙纖手柔膩滑潤,有若無骨,若不是凍得發僵,真是世上最美的一雙手,低頭在她耳邊輕笑道:“金枝玉葉的手,果然與眾不同。”


公主臉上一紅,想將手抽回,但實在冷得受不了,隻能低下頭去,任由他握著自己的手。

我是獅子我是王 發表於 2018-4-11 11:46

第一百六十二章 請卿相問



趙觀原來便對公主懷有無限遐想,此時抓住機會,懷抱溫香軟玉,不禁心中大動:“公主平時高不可攀,此時不多加輕薄,更待何時?”輕輕下她的玉手,伸手扶著她的下頦,便想借機吻她。


卻不知公主心中也頗覺異樣,一顆心怦怦亂跳,臉上不自禁飛上一片紅霞。她自幼生長在深宮之中,除了讀書識字,熟習禮儀之外,便跟隨著母後學習種種待人接物,察言觀色之道,磨練得人情通熟,處世警敏。她在朝鮮國中地位尊貴,加上性格冷靜自持,因此十八年來從未對任何男子動心,更不曾與一個男子如此近身相擁。此時她依偎在趙觀懷中,感到身上不再寒冷,反而漸漸熱了起來,似乎盼望他能永遠這麼抱著自己,再也不要鬆手。然而這念頭太過荒唐,她嚴謹的禮教和矜持的性格都告訴她這念頭十分不妥,但又偏生壓抑不下去,心中掙紮不已,不禁輕輕皺起了眉頭。


趙觀在微光中凝視著她的如山秀眉和漆黑雙目,她的一顰一笑,那份嬌柔羞澀實在美得難描難畫,忍不住讚道:“公主,你可知道你有多美?”


公主不料他會說出這麼一句,微微一怔,說道:“我們身陷絕境,都快要凍僵了,你還有心情看我美不美?”


趙觀笑道:“我就算一腳已踏入了棺材,還是不忘要多看美女幾眼。”


公主忍不住噗嗤一笑,說道:“我從沒見過你這般不要命的風流浪子!”


趙觀一笑,更加緊緊將她摟在懷裏,說道:“我不是風流浪子,隻是公主殿下的一具火爐。”


公主的麵頰碰上他的臉,感到他臉上也發出熱氣,幾乎燙著她吹彈得破的肌膚,卻不忍將臉移開,心中跳得更快了。趙觀感到她冰涼而柔滑的臉頰靠著自己的臉,忽道:“你的嘴唇冷麼?”


公主一呆,隨即明白他是想吻自己,雙頰通紅,嗔道:“你……你這壞蛋!”趙觀低頭見到她惱怒的模樣,心中大動,湊過嘴,吻上了她的櫻唇。


兩人相吻良久才分開,公主臉上紅得直如燒熱的火炭,低下頭去。趙觀見公主不但沒有發怒打他,更沒有拒絕的表示,心中又驚又喜,不知她是真的對自己有意,還是被寒風凍僵了腦子?他對公主畢竟還懷著幾分敬意,不敢再吻她,但怕她睡過去便會凍死,便有一搭沒一搭地逗她說笑。公主伏在他懷中,心神蕩漾,再也不敢抬頭看他的臉。


過了許久,洞外光線漸漸轉弱,顯然外邊是個無星無月的夜晚,洞中也漸趨昏暗,趙觀和公主幾乎看不到彼此的麵目了。公主在黑暗中低聲問道:“你說我們能逃得出去麼?”


趙觀道:“我們若能撐到天明,便有轉機。天亮後會暖和些,我們可以試試敲開這座冰牆,而且若有人經過洞口,便可求人從外麵幫忙敲冰,救我們出去。”


公主點了點頭,靜了一陣,忽道:“你那時跟海靈兒說的話,都是真的麼?你姓趙名觀,出身於百花門,是麼?”


趙觀微笑道:“好啊,原來你那時假裝睡著了,卻一直在偷聽。不錯,我叫趙觀,出身百花門。我百花門原和那些隱身人一樣,以暗殺起家,精擅毒術和易容術,我能識破他們的毒術,打敗加賀奈子,隻因我熟知這些暗殺的手段。但百花門的事情隱秘非常,我跟海靈兒和你說了,你可別說出去,泄漏了我的身分。”



公主道:“我自然不會說出去。”歎了口氣,又道:“老天保佑,讓我得你這貴人相助保護,不然我如何逃得過這一劫?趙公子,你為保護我而冒險犯難,我……我真不知該如何感謝報答你才是。”


趙觀望著公主,正色道:“殿下,我起心保護你,有一小一大兩個原因。小的原因是我敬重你那片愛護弟弟的心意,因此要盡力助你。大的原因乃是因為殿下是位世間少見的美女,我趙觀自命為天下第一風流浪子,自當以保護憐惜天下美女為己任,怎忍心讓美人憂愁煩惱,獨自犯險?我既是自願保護殿下,便不要你說什麼感激報答的話。再說,我並沒有保護好你,才讓你陷入這見鬼的冰窖裏。咱們要能逃得出去,你再謝我不遲。”


公主聽他這麼說,忍不住道:“我若是醜八怪,你便不會為我賣命了,是麼?”


趙觀哈哈一笑,心想:“這位公主說話倒也直接爽快。”說道:“那也難說。”公主問道:“怎麼難說?”


趙觀聽她問得正經,想了想,說道:“那要看我心情如何了。有時我高興起來,也肯幫醜八怪的忙。但這世上隻有一種醜人我不幫。”公主奇道:“哪一種醜人?”趙觀道:“心眼醜陋的人。”


公主一笑,說道:“怎樣才是心眼醜陋?”趙觀道:“趨炎附勢,仗勢欺人,滿口胡諛,挑撥離間,狐假虎威,落井下石,背親叛友,自私自利,不顧他人死活,隻顧自己安穩的人。我看人多了,發現這種人的嘴臉都醜陋得緊,我隻要看到這些心眼醜陋的人就惡心,趕緊逃之夭夭,溜之大吉,決計不幫他們的忙。”


公主不禁莞爾,輕輕地道:“無論如何,你都是我的恩人,我日後自當盡心報答。”


趙觀伸手輕拂她鬢邊秀發,柔聲道:“我今日有機緣親近公主,已是三生之幸,哪裏還有他求?隻教殿下也不要忘記我,往後天冷的時候,偶爾想起今夜擁爐取暖的往事,想起我這個自命風流,胡說八道的火爐,我也心滿意足了。”


公主低下頭,霎時百感交集,萬念洶湧,眼前這男子英俊體貼,溫柔風趣,更是個有肝膽有本事的人物,實是她從所未遇,世上也不知道還有沒有第二個?她臉上火熱,心中激蕩,暗暗知道自己這輩子是再也無法將他忘懷了。


趙觀前一日在海上奔波半日,晚間又劇鬥一場,大耗內力,雖運了拙火無上定內功調養,仍不禁心力交瘁,口中雖和公主胡說八道,實則已感到疲累難當。過了許久,黑夜沉沉無盡,天好像永遠也不會亮起來。趙觀生怕自己一睡過去,內力止運,公主便會就此凍死,當下強打起精神,對公主道:“殿下,我若不小心睡著,咱們恐怕就沒命了。不如這樣吧,請你問我一百個問題,讓我專心回答問題,就不會睡著了。”


公主也看出他漸漸不支,想起他提起過他的母親,便問道:“那你跟我說說,你母親長相如何?她是怎樣的人?”


趙觀腦中逐漸昏沉,答道:“我娘長得很美,人家都說我長得像她。她年輕時是院子裏的頭牌花娘,迷倒無數眾生。她可聰明得很,竟然幫我認了三個爹。”


公主甚覺好奇,追問下去,從情風館的生活細節問到他兩個父親的性情武功,又從百花門人問到青幫幫眾。趙觀有問必答,連丁香、李畫眉、陳如真等跟他有段情緣的女子都實言不諱。隻因他神智漸迷,原也無法捏造隱瞞,聽到什麼問題便隨口回答,連自己說了些什麼都不大知道。公主卻越問越驚奇,這人年紀輕輕,身世背景和見聞經曆卻如此複雜豐富,越問越覺此人莫測高深,行性特異。趙觀出身青樓,執掌百花門,領職青幫,長年遊走於黑道白道之間,加上生性風流,生平頗有不可告人的之處,似這般不加隱瞞,有問必答,隻怕也是他生平第一次。

我是獅子我是王 發表於 2018-4-11 11:47

第一百六十三章 時來運轉



公主問了百來個問題,好不容易天色才亮了起來,洞中也漸漸暖和了些。趙觀吐出一口長氣,精神一振,站起身道:“好啦,我們去鬼門關走了一遭,現在該要還陽了!”運氣在體內走了一圈,感到疲勞未除,隻能慶幸一條命還沒丟了。


他走到冰門邊上,從靴裏取出一柄小刀,沿著岩石和冰牆的縫隙插入,冰塊略略鬆動。趙觀用刀敲擊七八次,終於撬上了一大塊冰。二人歡呼一聲,知道冰塊若能撬動,二人便有機會逃出去,當下合力在石壁邊上用小刀和匕首敲打冰塊,發出叮叮聲響。那冰牆總有一丈來厚,天剛亮時冰極堅硬,好久才能撬下一塊,接近日中,冰漸漸融化,便容易了許多。過了午時,趙觀和公主已鑿出了一條細細的口子,能通到外麵了。


公主喜道:“咱們有救啦。隻要將口子鑿大一點,便能鑽出去了。”二人便繼續努力敲冰。不料天色忽然陰暗下來,又開始飄起羽毛般的雪花。


趙觀皺眉道:“老天怎地這麼不合作,這雪一下,豈不要將咱們辛辛苦苦鑽出的洞填上了?”更加緊鑽冰。


不料雪越下越大,風雪交加,趙觀隻急得額頭出汗,知道這雪若不停止,自己挖得再快都沒有用,終歸會被冰雪填上。但二人今日若無法逃出,饑餓疲勞交加下,絕對難以再挨過一夜。他頹然停手,回頭對公主道:“咱們趕緊抱抱佛腳,求菩薩保佑吧!”


公主上前握住他的手,低聲道:“我們已盡全力,餘下隻能聽天由命了。”


二人相對默然,便在此時,忽聽腳步聲響,外麵似乎有人踏雪而來。趙觀心中一動,搶到冰門邊,對著鑿出的細孔大叫:“救命!救命!”公主知道這是二人唯一的生機,也搶到洞口邊上,用東瀛語言高喊求救。


過不多時,一群人來到冰門左近,一個女子叫道:“少爺,少爺!是你麼?”趙觀聽到她的聲音,欣喜若狂,直跳了起來,忙對著洞口叫道:“親親好丁香,少爺在這裏!我在冰牆後麵啊。”


外麵腳步雜遝,一群人尋找了一陣,才來到山洞之外,還是樸老大最先注意到冰牆後有人,驚道:“是公主殿下!快,快將這冰牆砸開了!”指揮手下和眾朝鮮武士一起動手,拿起刀劍鐵棒敲擊冰牆。這許多人一起敲打,自然快得多了,不到半個時辰,便將冰牆鑿開了一個口子,公主和趙觀先後鑽了出去。


樸老大見到公主無恙,喜極而泣,跪下說道:“我們來到島上後,聽說殿下和江壇主來了山上大屋,忙趕來尋找,卻隻看到一屋子的死屍。我們擔心已極,在那屋子搜索了半天,又來到後山尋找,老天保佑,兩位平安無事!”


公主道:“多虧江壇主舍命護衛,我們才得脫離賊窩,逃出生天。”當下簡單說了這福江島便是東瀛海盜的大本營,自己二人險些遭到加賀奈子毒手等情,樸老大和丁香等都聽得直呼好險。


眾人當日便在山下的小村裏找了間神社住下,趙觀累得連走路都不大穩了,一倒上床就昏睡過去,直到第二日午後才醒轉。他睜眼時,正看到丁香坐在床旁的側影,心頭感到一陣溫暖,開口問道:“親親丁香,你怎麼不多睡一會兒?”



丁香喜道:“少爺醒啦。我擔心少爺,哪裏睡得著?你餓了吧?我去拿粥來給你吃。”


趙觀握住她的手,說道:“我不餓。乖乖丁香,少爺那時將你留在船上,你不怪我吧?”丁香搖頭道:“我怎會怪少爺?我知道少爺當我是自己人,才會讓我留下。少爺騎那怪魚去了,若真出了事,我也不會獨活。”


趙觀甚是感動,將她摟在懷中,說起別來諸事,問道:“我走了以後,船上大家都沒事麼?”丁香道:“出了一點小事。幾個朝鮮武士跟樸老大的手下互相怪罪,大打出手,還是我跟年大少爺一起出手製住了。後來一個武士偷偷放了鄭圭溶出來,駕船逃走,但那船已被水手做了手腳,航出一陣就沉沒了。大家氣憤鄭圭溶倒掉清水,害大家在船上等著渴死,都沒有去救他。到了第二天清早,海靈兒就回來了,帶了清水給大家喝。大家高興極了,齊聲歡呼,都說他是海上之神呢。”


趙觀笑道:“沒想到咱們年大少爺還挺有骨氣的,危急中敢出來打抱不平。對了,海靈兒呢?”丁香道:“他送我們上岸後,自己便騎著大魚走了。他要我跟少爺說,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後會有期。”


趙觀不由得笑了,這幾句江湖話正是自己教海靈兒的,沒想到他真的記在心中,還讓丁香轉傳給自己。但想到此生多半再也無法見到這位海上奇人,不由得有些惆悵。


趙觀吃了點熱粥後,便出屋去找樸老大,見他正在海邊打理清水糧食,趙觀上前問道:“咱們要出發了麼?”樸老大道:“是。公主命令,入夜後出發北航,回向朝鮮。聽說小王子可能已被捉回漢京,我們得趕緊追上去。”趙觀心知公主回到朝鮮國內後,定將受到官府追緝,處境危險,更決意要追隨到底,保護她周全。


當日下午,眾人再度上船,在當地漁民指點下,避開暗礁,向北航去。這福江島離朝鮮半島已然不遠,次日清晨便到了朝鮮半島南端的麗水港。眾人悄悄上岸,樸老大找了岸上的熟人將眾人安頓在一間客館中,便出去張羅馬匹大車,準備北行。


趙觀站在屋外守候,不多時,但見樸老大匆匆奔回,身旁跟了一個穿著官服的人,其後又跟了一群官兵模樣的人。


趙觀一驚:“難道樸老大出賣了公主?”但見眾人神色恭謹,那朝鮮官員快步來到門前,跪倒在地,拜伏著說了幾句話。公主開門出來,神色驚詫,連聲詢問,那官員一一回答,又率領其他官員過來朝拜。


趙觀看得全然摸不著頭腦,問道:“殿下,這是怎麼回事?”公主雙手掩麵,喜極而泣,說道:“老天助我,老天助我!”轉向趙觀,說道:“王上病重駕崩,朝中大臣合議決定,迎立小王弟繼位大統!”


趙觀聽說朝鮮國竟發生了這等大事,小王子從逃難叛賊搖身變成了新任朝鮮王,當真是世事難料,心想:“小王子被東瀛鬼子捉去,不知是否平安?他已回到漢京了麼?”正想開口詢問,但見公主已走上一步,向著眾官員和樸老大發號施令,眾人跪地聆聽,連聲答應。


趙觀眼見公主歡喜的神情,悄悄退到一旁,心想:“小王子若能活著登基,那自是最好。公主奔波了這些時候,經過了這許多波折困厄,終於能夠撥雲見日,重歸帝京,正該好好高興慶祝一番,我又何必在此時潑她的冷水?”


此後數日,公主忙碌已極,左近城鎮的大小官員聽聞公主在此,都蜂擁前來覲見,商討迎接小王子登基的事宜。趙觀和丁香閑著無事,便在附近的城鎮市郊逛逛,看看朝鮮的風物人情,吃吃朝鮮的辣菜牛肉,自得其樂。

我是獅子我是王 發表於 2018-4-11 11:51

第一百六十四章 臨別寄語



如此過了七八日,樸老大穿了一身嶄新的將軍袍服來找趙觀。趙觀知他因保衛小王子有功,已受封為護京大將軍,但看他意氣風發的模樣,想起在夏浦鎮第一次見到他時,他不過是個受官府通緝的海盜頭子,此時改頭換麵,竟成了朝鮮國的大將軍,不由得好笑,說道:“樸大將軍,你這身穿戴可威武得很哪。”


樸老大臉上一紅,笑道:“江壇主取笑了。殿下今日得勢,小王子即將登基,全靠閣下出力保護,功不可沒。殿下心中感激,讓我來跟你說,你想做甚麼官職,想要甚麼賞賜報酬,盡管開口便是,殿下一定應允。”


趙觀笑道:“樸老大,你怎麼也跟我說起這等話來?你知道我江某是江湖幫派出身,哪裏做得來官?公主若看得起我,讓我早日回去中土也就是了。”


樸老大道:“殿下讓我來此,正是想請問壇主的行止。殿下明日就將起程返回漢京,想請問壇主能否相隨前去,在漢京做客一段時日?”


趙觀搖頭道:“我離開中土已經太久,還有要緊事等著我去辦。請你代我謝絕公主的好意吧。”


樸老大見勸說不得,便道:“江壇主既然急著回去,便讓我送你一程。”趙觀道:“公主要回漢京,你護京大將軍怎能不隨行護送?我不麻煩你了,你讓手下駕艘船送我回去便是。”樸老大卻道:“不麻煩!其實我本來就要回天津一趟的。”


趙觀奇道:“哦,你回去做甚麼?”樸老大似乎自覺失言,神色有些古怪,欲言又止。趙觀問道:“怎麼?”


樸老大遲疑一陣,才道:“不瞞你說,我得回天津去迎接小王子歸國即位。”


趙觀大奇,說道:“小王子在天津?”便在此時,一個侍女過來道:“公主宣召江公子覲見。”


樸老大忙拉住趙觀的手,說道:“我剛才說了甚麼,你都當作沒聽到,成麼?你快去覲見殿下吧,此中詳情,殿下自會告知。”


此時公主已搬到城中一座寬廣華美的官舍住下。趙觀跟著那侍女來到公主的住處,被引入正堂,穿過層層回廊,來到一座偏殿外,但見公主端坐堂上,一身雪白長裙,高束腰,垂馬髻,便和趙觀在夏浦鎮上第一次見到她時一樣的穿著。不同的是幾日不見,公主容光煥發,眉間的憂愁一掃而空,高貴雍容中帶著一股閑雅自得的韻致,不再是當日流離失所的落難皇族了。


趙觀上前一揖,說道:“參見公主殿下。”


公主微笑道:“江公子,快請坐。”


趙觀在下首一張椅子上坐下了,與公主隔得遠遠的。他抬頭望向公主,想起自己曾經懷抱溫香軟玉,此時她高坐殿上,貴氣華美,竟是如此的遙不可及。


卻聽公主道:“江公子,這些日子來本座忙於安排小王子登基之事,應接不暇,沒能親自向你致謝,實在很過意不去,盼你勿要見責。閣下擁戴有功,想要任何封賞,本座都將樂於賜與。”


趙觀搖頭道:“你知道我不會要甚麼封賞,何必多此一問?我要的隻是你的真心。”


公主微微一怔,說道:“江公子何出此言?”


趙觀道:“你讓樸將軍來問我,能否跟你一道去漢京?很對不住,我還有事,得趕回中土去辦,不能隨行。你多半早料到了我不會跟你去,眼下你派樸將軍回天津迎接小王子,是不是想托我跟著走一趟,順便護送小王子回來?”


公主臉色微變,站起身來,揮手令屋中侍女侍衛回避,走下台階,來到趙觀身前,望著他的臉,輕聲道:“我知道你會生氣,因此一直沒敢對你說出。不錯,我是欺騙了你。小王子並沒有被他們抓去。他們抓去的,是個替身。”



趙觀早已猜到,聽她說出,仍不由得惱怒,冷冷地道:“我們出海來冒險賣命,九死一生,隻是為了好玩麼?”


公主歎了口氣,說道:“自然不是。我當時帶著小王弟逃出,不斷受到追殺暗算,若不是遇上樸老大真心保衛我們,我們隻怕已死了十幾次了。我早知跟隨中有奸細,卻一直找不出是誰。這奸細一日不抓出,我們隨時都能喪命,因此我定得找出奸細,將之除去,如此才能保全小王子。在夏浦鎮那時,我故意讓隱身人抓走小王子的替身,然後令樸老大和鄭圭溶前去搶救,又牽扯上你,藉以引開敵人的注意力。我懷疑鄭圭溶便是那奸細,怕他會在船上下手殺死樸老大,再回頭來殺我,因此親自跟上船去,好讓鄭圭溶有所忌憚,不敢貿然出手。我……我讓你無端涉險,又一直未曾告知真相,十分過意不去。但念你體諒我當時處境艱難,大量包涵。”


趙觀回想當時情況,自己之所以會插手相助,小王子被抓走實是最大的促因,豈知這竟是公主所設計,為了揪出臥底的布置?他默然一陣,才問道:“小王子此刻在何處?”


公主道:“在天津城外一個隱秘藏身處。我已傳信回漢京,母後就將派出王軍,赴中土迎接新王歸國就位。”


趙觀道:“你不親自去麼?”公主搖頭道:“我得先回漢京,替新王登基做好準備。前王的舊勢力仍在,官僚人心浮動,權力分散,文宣王後的勢力仍不小。母後傳信來要我趕快回去相助主持大局,從文宣王後手中奪回權力。我們若無法掌握京城的局勢,新王的位子也難以坐穩。”


趙觀點了點頭,站起身道:“祝公主一路順風,萬事成功。我告辭了。”一拱手,回身便往外走去。


公主望著他的背影,秀眉微蹙,說道:“慢著!”趙觀停下步來,並不回頭,隻道:“公主還有何吩咐?”公主走上前來,凝望著趙觀,心中微覺不快,但又舍不得讓他就此離去,一時不知該說什麼。


趙觀卻沒有轉頭看她,隻輕輕歎了一口氣。公主問道:“怎麼?”趙觀道:“沒甚麼,我隻是有些失望。”公主問道:“失望甚麼?”


趙觀轉過頭來,望著公主的臉,緩緩地道:“我原本以為你是個愛惜弟弟的好姊姊,現在才知你畢竟出身王家,終究離不開權位這兩個字。現在小王子即將回國登位,你就可以和那文宣王後一樣,大權在握,回王宮做你的長公主了。這不正是你想要的麼?”


公主不料他會說出這番話,臉色微變,雙眉揚起,說道:“江壇主,請你說話放尊重些!”趙觀自嘲地笑了笑,說道:“從頭到尾,你都將我當傻子利用,我竟也被你感動,全心全意幫助你,保護你。公主殿下,我不是責怪你對我用手段心機,在你的處境下,不用手段心機就無法自保。我隻怪你始終沒有拿出真心。你處心積慮期盼讓小王子當上朝鮮王,這麼做不是為了小王子,卻是為了你自己!”


公主怒目向他瞪視,淚水不自禁湧上眼眶。趙觀硬下心來,移開目光,不再看她。公主良久不語,過了好一陣,才道:“你退下吧。免禮。”


趙觀見她眼中淚水滾動,心中一軟,說道:“彤禧,你善自珍重。我會時時念著你的。”伸出手去握了握她的手,回身離去。


公主望著他的背影,再也忍耐不住,轉過身去,眼淚奪眶而出。


〔作者按:關於朝鮮國中宗駕崩之後,兩位年幼王子在朝臣擁護下爭奪王位之事,大體按照史實。長子仁宗繼位後一年便病逝,由弟弟明宗繼位,母文定王後掌政。朝鮮與明朝交往甚頻,本著“事大以誠”的原則對待大明,乃是與明朝最關係最親厚的屬國。因其尊崇儒家禮義,素有“小中華”之稱。明朝皇室中的不少宮女嬪妃都來自朝鮮,如成祖朱棣的母親就是朝鮮人,好幾個妃子也來自朝鮮。大約五十年後的1592年,日本霸主織田信長的繼承人豐臣秀吉成為日本的關白,(即天皇下的最高行政長官),發動了朝鮮戰爭。明神宗曾派數十萬軍隊相助朝鮮對抗倭人侵犯,這場戰爭延續了七年,直到豐臣秀吉去世才止,明、朝聯軍得到了最後的勝利,由此可見當時兩國關係之密切。明朝中期以前,朝鮮定期向明王室朝貢處女和閹人、海青(一種雕,用於捕獲獵物,不易捉捕)、馬、人參、毛皮等,從中國帶回絲織品、藥材、書籍和青瓷器具。至於李彤禧公主保護小王子逃難出海等情,史書並未記載,自是出自小說家編造。〕

我是獅子我是王 發表於 2018-4-11 11:52

第一百六十五章 彎刀三傑



趙觀與公主分別後,當日便上了樸老大的船,回向中土。他心頭鬱鬱,心想公主果斷多智,手段高超,這些日子來將自己玩弄於股掌之上,輕而易舉;也唯有這樣的人物,才能夠擁護十一歲的小王子平安登上王位,掌控京城大局。他也清楚知道,小王子一旦登基,這位長公主定將執掌大權,在朝鮮國中地位顯赫重要,不可一世;那個曾經受自己憐惜保護的可敬可愛的少女,也將在權力爭鬥中慢慢消失了。趙觀想到此處,不由得感到一陣無言的無奈和心痛。


這一路乘船回去中土,風平浪靜,樸老大與文定王後派出來的官船會合,知會大明朝廷後,便大擺陣仗,來到天津港外迎接新王回國登基。


趙觀和丁香、年海闊另坐一船,悄悄回到天津城中。年大偉見眾人一去月餘,音訊全無,直擔心得吃不下飯、睡不著覺,待見兒子平安回來,大喜過望,緊緊拉著兒子的手,老淚縱橫。年海闊經曆了這番艱苦折難,彷佛真正長成大人了,將海上種種凶險奇遇加油添醋地述說,隻將年家眾人聽得驚歎不已。


趙觀早跟樸老大說清楚了,自己有些甚麼功勞,全數歸給年大偉。樸老大便向當地知府點名指出年大偉護衛小王子有功,請知府代為賞賜雲雲。桂知府見這海盜頭子竟轉眼變成了鄰國的大將軍,哪裏敢多說一句,依照他的指示重賞年大偉,又將天津港和從天津到北京運河的航運權全數給了青幫。年大偉此後財源滾滾,自是樂得合不攏嘴,追究首功,自是非趙觀莫屬,忙轉向幫主稟報,大力稱讚推舉江賀能幹多智,為青幫立下大功,直將他誇到了天上去。


趙觀自己卻已匆匆離開天津,往北京城趕去。他出海的這段日子中,百花眾女已查出了彎刀二傑的蹤跡,派人盯上。趙觀來到京城後,便在京城的怡情院與青竹和百花門眾女會合,聽取報告。


青竹道:“這三人是前朝武宗皇帝的隨身侍衛,灰發的叫做聶無顯,禿頭的叫蘇無遮,被淩三公子殺死的叫齊無漏。他們三人都出身京城官家,成年後入宮當侍衛,這也是很平常的出路。奇的是他們都失蹤過六七年,回來後武功大進,立時被擢升為皇帝的近身侍衛。姊妹們四出打聽,隱約猜知他們這六七年是在少林寺裏學武功。至於少林為甚麼會收留他們,是哪位大師教他們武功,少林寺門禁森嚴,我們卻無法探知了。”


趙觀微微皺眉,說道:“竹姊,玫瑰師姊,你兩位當時在幽微穀外親眼見過幾個上門來追殺的蒙麵人,能確定那三個身帶彎刀的就是彎刀三賊麼?”


蕭玫瑰道:“我當時伏在山壁上,隻看到三人的發色。那三個使彎刀確實是一個灰發,一個禿頭,一個黑發。”青竹道:“他們使用的彎刀頗為特殊,和武林中其他使彎刀者的刀截然不同。我確定那天入穀來的就是這三人。”


趙觀站起身走了一圈,心中疑團更大:“這三人出身官家,從未涉足江湖,除了上少林寺學武之外,便是在皇宮中當差,他們怎麼會來情風館殺人,並找上幽微穀來?”他轉頭向白蘭兒道:“蘭師姊,請你將《百花實錄》拿來給我看看。”


白蘭兒應了,去內屋取來一本發黃的冊子,放在趙觀麵前的桌上,又取出一個小香爐放在書旁,遞給蕭玫瑰一個小瓶,說道:“蘭兒要點香了,請各位姊姊留心。”眾女忙分取瓶中藥丸吞下,趙觀也服了一粒。


白蘭兒便取蠟燭點起了香爐。這本《百花實錄》記載了所有百花門曾出手暗殺的對象,自是隱秘已極,絕不能被外人瞧見,因此文字全以藥水寫成,隻有用百花門奇毒天誅地滅煙熏染,才會顯出字跡。



趙觀用銀鑷子一頁頁翻去,這數十年間被百花門暗殺而死的共有五百多人,書中詳細記載死者的姓名、門派、籍貫,暗殺的因由、地點,出手的門人和所使的毒等等。早先百花門以暗殺為業,還記載了受托人的姓名和酬金等。趙觀找出了五個住在京城的暗殺對象,有的是武師,有的是道士,有的是富商,都與官家和皇宮侍衛扯不上關係。


他皺起眉頭,說道:“這三個賊子看來與本門並沒有甚麼深仇大恨。他們千裏迢迢跑去對情風館和北山山寨下手,多半是受人之令,或是為人所托。誰能命令他們?誰能托得動他們?”


青竹道:“莫非是少林寺?我們曾殺過一個少林和尚和兩個少林俗家弟子。少林一向自命正派,或許因為不願自己出手,才托一些曾在少林學藝的弟子來對付百花門。”


趙觀搖頭道:“我對少林和尚的印象並不很好,但少林畢竟有武林第一門派的氣度,應不會做這等偷偷摸摸的事。”眾人商討一陣,都不得要領。趙觀道:“我們得從這兩個賊子口中套出真情。他們平時上不上院子?”


青竹道:“他們平日就在宮中宿衛,每個月隻出宮三次,都不上院子。”


趙觀問道:“愛喝酒麼?”青竹道:“一個滴酒不沾,一個很少喝酒。”趙觀又問:“賭博麼?”舒菫答道:“也不賭。”趙觀哼了一聲,說道:“吃喝嫖賭啥也不幹,活著有甚麼意思?是了,他們常上寺院麼?”舒菫道:“這三個月來,聶無顯曾去過一間道觀,找老道士下棋,蘇無遮從來不去寺院。”


趙觀側頭凝思,說道:“這兩人很難下手。再繼續觀察他們的行動,皇宮中有人麼?讓宮裏的門人注意這兩人的行動,他們平日跟誰交好,守衛甚麼地方,跟哪些王公大臣親近,通通報上來。”眾女齊聲應諾。


百花門每回下手暗殺之前,必花甚長時間觀察暗殺目標的生活習慣和日常作息,一旦找出規律,便預先做好準備,下手時極少失誤,也不會留下線索。那五百多個被百花門下手暗殺的對象中,沒有一個知道自己是怎麼死的,也沒有一樁暗殺被人看出是百花門下的手。百花門到了趙觀手中,雖不再接暗殺生意,仍舊以除惡護善為職,近年來殺死的惡霸淫賊、奸商貪官不下百來人,每次出手都經過精心策劃,極少留下線索。這回眾女盯上了仇家,更是萬分沉得住氣,細心觀察,慢慢等待機會,才會一舉出手。


趙觀在北京城等了半個月,時令已是初冬。北京城中冷得比江南早,氣候幹寒。趙觀不慣這般的天候,很少出門,整日便留在怡情院中,有時與白蘭兒切磋毒術,有時與蕭玫瑰比試武功,有時與小菊談論門中的人事賞罰,或與紫薑閑聊百花婆婆在世時的情景。趙觀此時年紀較長,能力威望都較初即位時高上許多,眾女對他的尊重與日俱增,隻因他素來隨和,眾女對他雖敬重卻不畏懼,仍是十分親厚。

我是獅子我是王 發表於 2018-4-11 11:53

第一百六十六章 刑訊逼供



這日午後,蕭玫瑰的弟子香芹急急奔進屋來,報道:“門主,事情有進展了!”趙觀倏然站起,說道:“快說!”


香芹道:“白蘭兒師姊傳話來,說姓聶的今日上午去香山白雲觀找老道士下棋,姓蘇的也跟著去了。我們在觀裏的道婆已盯住二人,準備在觀音茶中混入春眠粉,請示門主許可。”


趙觀點頭道:“好!白師姊所見不錯,春眠粉略帶苦味,混在鐵觀音中不易察覺。紫薑師叔,請你跟我立即趕去白雲觀。玫瑰、青竹師姊,請你們率領姊妹悄悄守在香山山腰。小菊師姊,請你在院中布置個密室,等我們將兩個惡賊擒拿回來!”眾女齊聲答應。


趙觀便與紫薑趕往香山白雲觀。他假扮成一個書生,陪伴老母乘車上山燒香,下車後便攙著紫薑走入道觀,在玉皇大帝、王母娘娘神像前跪拜行禮之後,又轉到山後。卻見一座涼亭中坐了三人,一個是老道士,另兩個一個頭發灰白,一個禿頭,都做侍衛打扮。趙觀對兩人深深地望了一眼,又環視四周,但見站在亭旁服侍的道婆和小道士都是百花門人,暗暗放心。


這時白蘭兒已經下令出手,潛伏在白雲觀已有數月的老道婆依著老道士的吩咐,端上一壺剛泡好的鐵觀音。老道士和聶無顯剛剛下完一盤棋,老道士笑道:“聶大爺,蘇二爺,今日難得有閑來貧道這兒坐坐,我這兒的鐵觀音茶是有名的,你們兩位請品嚐品嚐。”


趙觀聽到此處,攙扶著紫薑走出道觀,上車離去。他知道手下布置妥當,絕對不會失手,便先回家等待,免得自己在觀中露麵太久,反而留下線索。


他回到怡情院不久,白蘭兒等就抓了昏迷過去的聶蘇二人回來。趙觀問道:“老道士呢?”白蘭兒道:“老法子,兩個姊妹假扮成了聶蘇二人,給老道士聞了解藥讓他清醒過來,以為自己不過打了個盹兒,三人仍舊坐著喝茶。”趙觀點頭道:“甚好。將人帶到密室,我要親自審問!”


小菊安排的密室在怡情院的地窖之中,深入地底二層,甚麼聲響都無法傳上地麵。趙觀極為細心,先在怡情院各處堪察一遍,指揮門人小心守衛,留意來去客人,才往地窖走去。他沿著階梯走入地底,進入一間密室,但見聶無顯和蘇無遮兩個坐在地上,頭上套了黑套子,手腳都被鐵鏈緊緊縛在鐵柱上。


密室狹小,不能容納多人,趙觀回頭向眾門人道:“你們都出去等候。看好了門,嚴加戒備,院子四周不讓任何人接近。”眾女答應了,走出密室。


趙觀在室中來回踱步,牆上油燈火光搖曳,映得他巨大的影子在石牆上搖晃不已。他強自壓抑心中的憤怒激動,忽然停步,伸手扯下二人頭上的黑套子,從懷中取出春眠粉的解藥,放在二人鼻邊。聶蘇二人便醒轉了過來,眼見自己手腳被縛,在麵前來回踱步的,卻是個衣著華美、麵目俊秀的陌生青年,一時不知身在何處,發生了何事,忍不住露出驚惶之色。


趙觀停下步來,冷冷地望著二人,說道:“你們兩個,便是彎刀三傑中的聶無顯和蘇無遮?”


聶無顯哼了一聲,說道:“小子,我二人既然中你奸計,落入你手中,便不會苟且求生。你還有甚麼卑鄙手段,一並使出來便是!”


趙觀冷冷地道:“我隻問你一件事,你老實說出,我便讓你們少吃一點苦頭。七年前的夏天,蘇州城中情風館,指使你們去動手的,是誰?”


聶無顯閉目不答,蘇無遮卻哈哈大笑,說道:“不錯,不錯!屠殺情風館的,我們兄弟也有一份!爽快啊,爽快!大哥,那夜我們殺了多少個婊子烏龜,你可記得麼?還有那個最老的婊子,被我們打死了,還一臉不可置信的神情,精采,痛快!”



趙觀胸中怒氣爆發,衝上前去,伸手扼住了蘇無遮的咽喉,揮手便給了他四個耳光,打一下罵一句:“操你奶奶的!我撕爛你這張鳥嘴!我將你千刀萬剮,讓你死得慘不堪言!”


蘇無遮滿口鮮血,一嘴牙齒已被他打落了大半,雙眼翻白,喉嚨嘎嘎做響,幾乎就要斷氣。趙觀強忍怒氣,放鬆了手,冷冷地道:“你道老子會這麼容易便讓你死麼?老子要好好整治你,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說老子手段卑鄙,你還沒見識過老子的真正手段呢!”


聶無顯冷笑道:“你要如何折磨我兄弟,這就下手,我們反正沒想著要活著走出賊窩。你想我們說出指使者麼?那也容易。下令屠殺情風館的,正是當今皇上!你們情風館一幫亂民娼妓,到處殺人犯法,朝廷得知了,自要加以懲戒。派出禦前侍衛屠殺情風館,就是要給世人一個警戒!”


趙觀聽他說得似乎有理,再深想一層,又有不少破綻,他走到聶無顯麵前,說道:“姓聶的,你果然聰明得很,但說起謊來功夫還差了些。怎麼,你在少林寺的師父守不妄語戒,因此沒教過你怎樣撒謊麼?”


聶無顯臉色微變,說道:“你胡說八道甚麼,我一句也聽不懂!”


趙觀道:“朝廷若要警戒世人,自會大肆宣揚,公布情風館的惡行,以示朝廷處置得當,大快人心。如何會偷偷摸摸派幾個侍衛來殺人了事?因此指使人絕不是朝廷。這指使人定然跟情風館有仇,又不願泄漏身分,才使出這樣的手段。我說得沒錯吧?”


聶無顯閉上眼睛,不再說話。趙觀心中愈發焦躁憤怒,這兩人油滑老練,雖說了許多話,卻沒有一句是自己原本不知道的,一咬牙,從懷中拿出一個小瓶子,說道:“姓聶的,你是老大,嘴巴也還管用,我隻能指望你有點良心,早點說出真話。這毒藥叫做‘斷腸裂肝’,名副其實,絕無虛假。我現下給你兄弟吃了,你是要早早說出真話,救他一命呢,還是要讓他受盡難捱難忍的痛楚,肝腸寸斷地死在你麵前,你自己決定罷!”說著便將一瓶藥水都灌入了蘇無遮的口中。


蘇無遮尖聲慘叫,奮力掙紮,有如瘋狂。趙觀伸手捏住他的咽喉,讓他叫不出聲音來,冷笑道:“你殺起人來爽快得很,女人小孩隨手殺死,眼睛都不眨一下,還津津樂道,自誇自讚。怎麼,輪到你自己了,就一點苦也吃不得了麼?”


聶無顯臉色蒼白,眼見兄弟痛苦得全身扭動,一張臉歪曲變形,心知自己若不開口,遲早也將遭受同樣的折磨,隻能轉過頭,閉上眼睛。


趙觀冷冷地道:“要死要活,都在你一念間。你為了甚麼人如此賣命,值得麼?”


蘇無遮的尖叫聲在窄小的囚室中回響不絕,聶無顯心神漸亂,不停喘息,過了一陣,終於叫道:“你饒過我兄弟。我說,我說!”


趙觀掏出一顆丸子,給蘇無遮服下,蘇無遮身子仍舊顫抖不已,大口喘氣,卻不再出聲慘叫。


趙觀盯著聶無顯道:“快說!”


聶無顯額上出汗,低聲道:“我說不說,都是死路一條。我……我隻求你給我一個好死。他們……他們很厲害。那時出手的人很多,有十個人,都是……都是禦前侍衛或宮中高手。指使的人……很厲害,我……我不敢說。你們自己出了奸細,我們才能……才能下手。”

我是獅子我是王 發表於 2018-4-11 11:57

第一百六十七章 殺人滅口



聶無顯聲音極低,趙觀須靠在他口邊,才隱約聽見他的說話。他聽到奸細二字,臉色乍變,正要開口詢問,便在此時,地窖門外一人叫道:“門主,外敵來攻,是東廠侍衛,姊妹們快抵擋不住了!”


趙觀輕哼一聲,推門出去,說道:“香芹,白茉,你們在此守住,看好這兩人,別讓他們被殺了滅口。聽到了麼?”香芹和白茉一齊答應。


趙觀快步奔出地窖,來到前院,但見門外眾女正和六個侍衛交手。他衝上前去,蜈蚣索甩出,向一個侍衛的手腕卷去。那人反應極快,用刀擋架,竟將蜈蚣索甩回,又持刀砍向身旁的百花門人。


趙觀看出這六人的武功甚高,不易對付,喝道:“蘭師姊,菊師姊,使毒!玫瑰師姊,紫薑師叔,我們連手上!竹姊,守住門口!”拔出單刀,衝上前去。


眾女在他的指揮下,連手向敵人圍攻,趙觀心急要擊退這幾人,出手狠辣已極,一刀砍下了一個侍衛的臂膀,蜈蚣索揮處,打中一個侍衛的後腦,那人登時中毒斃命。另外兩人一個被蕭玫瑰的長索毒死,一個死於白蘭兒的毒鏢,餘下二人猶自支撐,小菊和紫薑圍攻一人,將他毒死;另一人在趙觀的刀下走了幾招,終於招架不住,被一刀砍在胸口,倒地死去。趙觀伸足去踢一具屍體,皺眉道:“他們怎麼可能追來此地?”


白蘭兒走上前來,臉色蒼白,說道:“屬下願領責罰!想是裝扮成兩個賊子的姊妹無意中露出了馬腳,敵人才會發現賊人是被我們捉去了。”


趙觀低頭沉思,說道:“我去地窖將人提走,大家今夜便遷出這裏,去許苑落腳!”


他快步奔下通往地窖的階梯,忽然聞到一股強烈的血腥味,在那一霎間,他腦中忽然閃過當年自己踏入情風館、聞到血腥氣時那驚悚恐怖的一刻,數十具至親之人的屍體躺在屋中的一幕似乎又出現在眼前。他全身冷汗淋漓,大叫一聲,推門進去,登時臉色霎白:卻見聶無顯俯伏於地,背後插了一柄彎刀,蘇無遮則靠在鐵柱上,彎刀從胸口正中插入,都已斃命。香芹和白茉橫躺在地,咽喉已被利刃割斷,鮮血流了一地。


趙觀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扶住門框才站穩了。是誰?是誰殺了他們?香芹和白茉都是門中五大長老以下武功毒術數一數二的門人,誰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殺死她們?誰又會知道這個地窖,知道自己在此逼問?是誰?


他想起聶無顯死前的話,心中一震:“奸細,不錯,本門中有奸細!那會是誰?”他定了定神,忽然神色悲憤若狂,轉身麵對門外眾女,大叫道:“這是老天要絕我麼?竟讓賊人殺了這兩人滅口!我……我隻道能從他們口中問出些甚麼,讓大家白白辛苦籌劃了這麼久,香芹和白茉又因此喪命,我……這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你們責怪我好了!”說著嚎啕大哭,握拳猛力捶牆,砰砰作響。


眾女看他失卻常態,一起上前來勸解,趙觀卻全不理會,兀自放聲大哭。青竹走上前來,柔聲道:“阿觀,你不用如此自責。賊人手段高明,但天網恢恢,我們定有辦法再找出其他線索的!”趙觀哭道:“竹姊,為甚麼老天不多給我一點時間,為甚麼我還沒機會問出甚麼來,就讓他們死了?”


眾女見他哭得傷心,都束手無策,丁香上前來扶住了他,低聲道:“少爺,我扶你去休息一下。”扶著他走出地窖,回入內室。趙觀進了內室,說道:“丁香,我……我想靜一下。請你出去,替我……替我將房門關好了。”


丁香應聲去了,趙觀抹淚收聲,神色立轉鎮定,獨自坐在房中抱頭思索。他知道這個奸細厲害之極,從他即百花門主之位起,至今七八年的時間,始終沒有露出絲毫破綻,令自己全無戒心。她為甚麼沒有出手殺害自己?為甚麼拖到此時,在自己即將要查出屠殺情風館的真凶時才露出痕跡?她是誰?



※※※


趙觀從小在充滿隱秘的情風館中長大,之後又迭遭患難,因此年紀雖輕,卻已十分深沉老練。他剛才表現出軟弱失態、大哭大叫的模樣,一方麵自是因為心痛香芹和白茉之死,另一方麵卻是為了令門中奸細放下戒心,以為自己果真並未得到任何線索。他想著想著,不禁感到一陣膽戰心驚,心知一日不找出這個奸細,自己的性命就一日不保,百花門眾姊妹也岌岌可危。他不由得想起公主對付鄭圭溶的經過;公主老早就知道身邊有奸細,卻苦於難以將他找出,竟決心親自犯險出海,隻為揪出這個臥底之人。自己如今連這個人是誰都毫無線索,更不知該從何查起?


當天夜裏,百花門人大舉搬離怡情院,來到百花門在京城置辦的四合院許苑落腳。趙觀跟著眾女匆匆離開,臉色灰敗,神情恍惚,一句話都沒有說。


次日清晨,趙觀召集五大長老來到正廳中商談,問道:“蘭師姊,那兩個惡賊的屍體,已照我的吩咐處理了麼?”白蘭兒道:“是,門主。”讓手下取過兩個匣子,裏麵放的正是二人的頭顱,說道:“惡賊的身子已讓毒水消蝕盡了。”


趙觀點了點頭,眼望兩人的頭顱,說道:“我想扮成他們的樣子,潛入皇宮,找出真正的主使人。”


此言一出,眾女都是一驚,小菊急道:“門主,此舉太過凶險!出手暗殺的人早知他們死了,你扮成他們的模樣出現在皇宮中,旁人怎會不知?”


趙觀道:“就算知道,也無法確知。為甚麼呢?因為出手之人匆匆下手,並無十分把握已殺死這兩人。也有可能我們當時綁在房中的隻是兩個替身,真人並未被殺,且逃了出去。也有可能暗殺者未及回去報信,消息並未傳開。總之這是我們唯一的線索,無論如何都不可放過!”


白蘭兒搖頭道:“門主,你不該如此犯險。大家都盼能早日找出真凶,但你……你何苦親蹈危難?”


趙觀道:“為了找出殺死火鶴堂主、百合堂主的真凶,為二位前輩報仇,這點危難算得甚麼?丁香,你來助我裝扮成這個灰發的賊子,我立即就去。”說著站起身,向隔壁房走去。丁香連忙捧起裝聶無顯頭顱的匣子,隨後跟上。


青竹道:“且慢。門主,你打算獨自一個人去?”


趙觀回頭道:“最好哪一位長老能扮成另一個賊人,與我同去。但此事甚是凶險,你們商量一下,誰願意去的,就跟我一塊去。你們都不願去,我便自己去。”說著便轉身走入隔壁房間,隻留下五個長老在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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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八章 入宮險棋



五個長老互相望望,對趙觀的舉措都甚感驚訝不解。白蘭兒開口道:“竹師姊,你和門主最親近,看怎樣能勸勸他,勿要如此犯險?他昨夜受了打擊,這怕是在意氣用事了。”


青竹歎了口氣,說道:“他和他母親一個性子,一旦拿定了主意,旁人怎樣勸說都是沒用的。”蕭玫瑰道:“門主的這個主意雖危險,但未嚐沒有成功的可能。再說,門主武功毒術高強,也不會這麼容易就遇險。”小菊道:“正是。為了找出凶手,門主有此決心,我等又怎能不盡力相助?”紫薑道:“大家既有這個意思,我們之中定要有人跟著去,相助保護門主。”眾女都點頭稱是。


紫薑又道:“老身雖亟願追隨門主,但近年風濕發作,身體大不如前,隻怕力不從心,反要連累門主。你們之中哪一位自願去的,快快拿定主意吧。”


白蘭兒道:“師叔年高,自該在此坐鎮。讓我去罷!”蕭玫瑰道:“蘭兒師姊,我武功略勝一籌,還是該讓我去。”小菊道:“玫瑰,你年紀較輕,要扮成那禿頭老賊甚不容易,還是讓我去罷!”


青竹站起身,說道:“蘭兒師姊和玫瑰、小菊師姊都不善裝扮,容易露出破綻。此行危險非常,露出一點破綻都是殺身之禍。眾姊妹中以我最善易容,自當追隨門主。玫瑰,請你和小菊師姊率領門人守在宮外,門主若遇上危難,我便放出煙火,讓你們立時前來相救。紫薑師叔請守在此處坐鎮。蘭兒師姊,請你聯絡本門在宮中的臥底,告知她們門主就將入宮,請她們在宮中接應保護。”


眾女聽她說得有理,處置得當,都點頭讚同。青竹便捧起裝了蘇無遮頭顱的匣子,走入隔壁房間。


趙觀從鏡中看到她進來,微笑說道:“竹姊,我就知道你最疼我,願意跟我一起去犯險。若不是你,旁人哪能扮得惟妙惟肖,不露痕跡?”


青竹歎了口氣,說道:“阿觀,你年紀大了,自己拿主意,都不顧其他長老的想法了,是麼?”


趙觀回過頭來,說道:“竹姊,你說的話我怎能不聽?你知道我心急找出殺死娘的真凶,就算賠上了性命,也不願被賊人瞞在鼓裏!你一定會支持我的,是麼?”


青竹深深地凝視著他,說道:“阿觀,我知道你是個好孩子。”在他身邊坐下,替他修補臉上的裝扮,之後自己也對鏡裝扮起來。


二人裝扮完畢,又模仿練習聶蘇二人的說話語調。臨行前趙觀說要回房取些事物,叫丁香跟去,關上房門,從懷中取出一封信,低聲道:“你若三日沒有收到我的音訊,就表示我出事了。你將這信交給紫薑,要她和蘭兒、玫瑰、小菊同拆。此事非常緊要,你小心收藏這信,千萬照我的話去做。”丁香看他神色嚴肅,點頭收下了信,顫聲道:“是。少爺,你……你不會有事的,是麼?”


趙觀低下頭,說道:“我不知道。”


丁香心中一跳,她曾跟著趙觀出生入死,經曆各般危難,卻從未見他如此沉重,如此沒有把握。她臉色轉白,伸手握住他的手,說道:“少爺福大命大,一定會長命百歲。我……我在這裏等你回來!”


趙觀微微一笑,說道:“乖乖丁香,少爺去了。”回身出屋,與青竹相偕離去。


二人決定直闖皇宮,便一徑來到皇宮側門之外。門口守衛見了二人,躬身行禮,賠笑道:“聶大爺,蘇二爺,您老回來啦。”



趙觀點點頭,說道:“托主上的福,還留下一條命!”守衛奇道:“誰吃了熊心豹子膽,敢為難你大爺?”青竹粗聲罵道:“他媽的,別提了!老子不將那群混賬剁成肉醬,我不姓蘇!”她假裝蘇無遮的嗓音口氣極為肖似,果真毫無破綻,守衛不敢再說,恭請二人進去。


趙觀和青竹走入宮中,二人都不識得道路,趙觀大聲道:“蘇二爺受了傷,你們沒見到麼?還不快扶他回房去!”一個小太監走上來攙扶青竹,趙觀在後跟著,來到常住侍衛的住宿之處。聶蘇二人都是錦衣侍衛,各自有一間單房,中間是一個相通的客廳,甚是寬敞。


趙觀和青竹進了屋中,便關上房門,趙觀更不浪費時間,當即開始搜索房中的抽屜櫥櫃,將所有的書信對象都翻了出來,攤在桌上。青竹則去搜蘇無遮的房間,也找出了一堆書信劄子。趙觀在燭光下一一閱讀,但見不少書劄手信都是從太監洪泰平處發來,文中都是些問候寒暄之語,似乎過從甚密。他微微皺眉,說道:“這洪泰平是甚麼人?”


青竹沉吟道:“瞧這信上的稱謂,這人似乎身任司禮監下的提督東廠太監,勢力不小。禦前錦衣侍衛和東廠掌權太監交好,原也是尋常事。”趙觀道:“或許就是因為十分尋常,主使人才靠這太監來傳話,以免讓人起疑。也有可能主使人就是這個太監。”


便在此時,一人來到門外,說道:“聶大爺、蘇二爺,錦衣衛指揮使陸大人有請。”


趙觀和青竹對望一眼,趙觀道:“知道了,一會就去。”青竹匆匆將桌上的書信塞入櫃中,便和趙觀互相修補了化裝,開門走出。一個小太監候在門外,在前帶路。三人走出了好一陣,趙觀從不知皇宮如此大法,轉過幾個彎,穿過幾道回廊洞門,就全失了方向。他暗自記憶來路,側頭見青竹四下瀏覽,顯然也在用心記憶。


小太監領二人來到一間小廳,卻見一個錦衣大漢坐在房中,滿麵虯髯,約莫四十來歲,長相頗為英武。大漢看到二人進來,忙起身相迎,說道:“聶大哥、蘇二哥,兩位平安回來就好了!老哥哥擔心得緊。”說著請二人坐下,讓小太監奉茶上來。


趙觀心想:“這多半就是陸指揮使了。他對兩隻賊子倒是恭敬得很,我還是靜觀待變為是。”喝了一口茶,並不說話。青竹嘿了一聲,粗聲道:“就憑那幾個小毛賊,如何能傷得了我兄弟?”


陸指揮使賠笑道:“是,是。兩位武功高強,總能化危為安,毛發無損。”


趙觀問道:“我二人當時在白雲觀被人做了手腳,陸指揮使卻是如何得到消息的?”陸指揮使道:“這個容易。京城中到處布滿了錦衣衛的眼線,兩位一中奸計,立即有人回來通報。”


趙觀還想繼續套問,陸指揮使又道:“我們昨夜派人去那怡情院圍捕,殺了好些亂民叛賊,也算為兩位出了一口氣,哈哈,哈哈。”


趙觀心想:“百花門沒有一人被殺,這人是在虛報邀功。”當下拱手道:“多謝陸指揮使!我兄弟日後定然不會忘了指揮使的好處。”說著從袖中拿出一張千兩銀票,壓在茶碗之下。陸指揮使連稱不敢,眼睛盯著銀票,笑得合不攏嘴,正要伸手去拿銀票,趙觀卻伸出手指按住了茶碗,說道:“陸指揮使,你找我兄弟來,可有其他吩咐?”


陸指揮使縮回手,壓低了聲音,正色道:“我今日請兩位來,是想請問兩位,昨日有否收到金神令?”

我是獅子我是王 發表於 2018-4-11 11:59

第一百六十九章 金神秘令



趙觀心中一動,想起檢視聶無顯衣袋裏的事物時,曾見到一尊小小的金色神像,當下伸手入懷,摸到一物,取出一瞧,果真是一尊金色小神。但見那神像約有兩寸長短,頭上有三個麵容,一個慈和,一個憤怒,一個悲苦;身軀長出六隻手臂,手上執持各種不同的武器。趙觀一呆,隻覺這佛像看來有些眼熟,卻不記得在何處見過,便隨手將之放在茶幾上。


陸指揮使見了,連忙站起身,臉上神色又是恐懼,又是恭敬,似乎這小金神會跳起來咬人一般,口中說道:“收到了就好,收到了就好。洪督主剛剛回來,讓我來問。今晚仍和以往一樣,同樣時間,在老地方見。”


趙觀點了點頭,將小金神收起,心中暗急:“甚麼同樣時間老地方,老子偏偏不知道。卻該怎樣套問出來?”便道:“我二人昨夜與賊人周旋,一夜未眠,今日下午須補回睡眠。不如時辰到前,請陸指揮使派個手下來我房外提醒一聲。”


陸指揮使道:“沒問題。我讓小順子去叫兩位,免得讓主子等候。”


趙觀心中疑惑:“主子,甚麼主子?”想再用話套問,但見陸指揮使端起茶碗,似乎被那小金神嚇得厲害,不肯再說,趙觀不想讓他更生懷疑,便站起身道:“兄弟,咱們走罷!”便與青竹相偕告辭離去。兩人憑著記憶,摸索著走回侍衛住宿之處。


趙觀關上房門,甚是興奮,說道:“竹姊,究竟有些線索了!我們今夜要去哪裏?去見誰?若是皇宮正事,何需這麼神秘?這其中一定有蹊蹺。”青竹道:“你說得是。或許那金神上有些線索。”


趙觀便取出那金神查看,忽然腦中靈光一閃,想到自己被認證為法王時,曾在寺院住過一些時候,看過不少密教經典和被稱為“唐卡”的藏教佛像圖畫,其中有一幅畫的便是一個三麵六臂的神像,恍然道:“啊,我知道了!這是阿修羅神!”青竹臉色微變,說道:“甚麼阿修羅神?”趙觀道:“佛經上說世間有六道,天、人、阿修羅、畜生、餓鬼、地獄。這就是阿修羅的神像!”


青竹沉吟道:“召集聶蘇二人的人,難道和阿修羅有關?”


趙觀在房中踱了幾圈,說道:“修羅,修羅,難道是修羅會?修羅會和錦衣侍衛又有甚麼關係?難道聶蘇二人是受修羅會之托辦事?莫非指使屠殺情風館的就是修羅會?修羅會是個新興的黑幫,成立了不過七八年,它跟百花門又有甚麼仇恨?”


青竹搖頭道:“我們晚上去赴會,自能得到更多線索。”趙觀一時理不出頭緒,便坐在床上閉目養神。


到了酉時正,太監小順子過來敲門,說道:“兩位大爺,時辰到啦。”


趙觀和青竹推門出去,青竹向小太監道:“你領路吧。”小順子抬頭望了她一眼,臉上露出懷疑之色,卻沒有開口,回身便走。



趙觀和青竹互相望望,趙觀從青竹的眼神中看到一絲遲疑和恐懼,便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感覺她的手掌冰冷,微微顫抖。二人跟著小順子走去,來到一個邊門,竟是出皇宮的左安門。兩乘轎子候在門口,趙觀和青竹各自坐上一頂,兩乘轎子便抬了起來,向著城西走去。趙觀從轎簾縫隙往外偷看,但見轎子在北京城崎嶇狹窄的胡同間穿梭,不多時來到一座府第的後門外。


趙觀和青竹下得轎來,便見一個家仆站在門口,手中提著一盞小燈籠,一言不發,打手勢請二人從一扇小門進去。此時天色已漸漸暗下,那大屋中一點燈火也無,隻有家仆手中燈籠微弱的亮光。


趙觀低頭望去,但見腳下是一條以六角形紫色窯磚鋪成的小徑,極為平整。他生長於蘇州,又曾在杭州長住,見識過不少出名的江南莊園庭院,對於庭院布置甚是精熟,知道隻有最富有的人家才能用這等紫磚鋪徑,心中暗暗驚訝,這條徑子足有半裏之長,整個院子裏的小徑看來都是以紫磚所鋪,這是何等巨富大家的手筆?


正自思索,家仆已領趙觀和青竹來到一間大廳之外。但見廳中四麵密封,厚厚的紙窗中透出些許燈火。趙觀和青竹對望一眼,便推門跨了進去。但見堂中坐了四人,最下首是個金衣喇嘛,竟是老相識金吾仁波切;其旁是個全身黑衣的中年女子,身形極瘦,臉色白得發紫,神情陰冷,好似剛從墳墓裏爬出來,又被人一刀砍死了一般,全身上下都散發著說不盡的淒慘悲憤。對麵是個矮小漢子,一身長衫,一張臉平淡無奇,眼神無光,若說他姓張名三,或是姓王名小二,誰都會信之不疑。趙觀細看之下,才瞧出那平淡的臉乃是人皮麵具的傑作,心中微微一凜。他抬頭望去,但見坐在最上首的是個青麵人,方麵獅鼻,神貌安穩,氣度儼然,一雙手放在座椅臂上,十隻手指纖長而白細,若不瞧他的臉,倒像是一對大家貴婦的手。


趙觀將屋中四人都望了一遍,便和青竹走了進去,向四人拱手為禮。金吾連忙站起身,躬身回禮,極為恭謹,口裏說道:“大爺,二爺,您二位來啦。”


趙觀點了點頭,但見那黑衣婦人隻冷冷地向二人點頭為禮,矮小漢子和青麵漢子卻都坐著不動,隻用眼睛瞟了他們一下,嘴角微微一撇,算是回了禮。


趙觀和青竹見左首有兩張空椅,便過去坐下了。屋中登時一片死寂,這些人不但不互相交談,甚至連看都不看旁人一眼,似乎各自認識,又不像有甚麼交情,卻也不像有甚麼仇恨。


趙觀閉目靜坐,心想:“這金吾是東廠薩迦派的喇嘛。那女子臉色如此難看,大約常常接近毒物。那矮子也是使毒高手,還會易容術。青麵家夥看來武功甚高,這些人中最難對付的就是他。”又想:“當年去我情風館殺人的,這裏頭不知有幾個?這幾個人在江湖上從未聽說過,恐怕都是秘密殺手一流。”


一片沉寂中,黑衣婦人忽然陰惻惻地笑了一聲,似哭似笑地道:“彎刀二傑是怎麼啦,死了一個,便自甘退讓,坐到下首去了麼?”


趙觀摸不準這些人的來頭,不敢貿然回答,隻哼了一聲。


金吾卻站起身道:“黑姑何出此言?殺死齊三爺的賊人正是主上的大對頭,也是這兒大家的共同仇人。家師在嵩山絕頂失手受傷,督主大計受阻,都是這賊子幹的好事。總有一日我薩迦派要取他性命,為齊三爺報仇!”


矮小漢子忽然開口說話,聲音和他的長相一般平淡而無味,讓人聽上一百次也不會記得,但聽他道:“淩昊天,這人誰都不許殺。他的命是我的!”


黑姑望了他一眼,露出一個微笑,笑得卻比哭還難看,說道:“瘟神沙老二,你也跟這小子過不去?你快說說,你是怎樣敗在他手上的?”矮小漢子哼了一聲不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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