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空穿梭] 斬龍 作者:通吃道人.QD(已完結)

 
mk2258 2018-4-1 18:37:09 發表於 科幻靈異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77 103243
mk2258 發表於 2018-10-6 13:51
第0408章對陣





    時間進入1617年的三月底,春季到來,雨水逐漸增多。

    前幾天下了一場暴雨,京城西南的小清河水位暴漲。當時北進支隊就在河西一個莊子裡駐紮,得知消息的杜松立刻率軍突襲而至,只用了兩個時辰行軍五十里,速度奇快。

    下雨天,反賊的火銃和火藥就沒法用。這就等於折了對方一半的兵力和最強的攻擊手段。河水暴漲等於截斷了反賊向東的道路,它就只能向南或者向西,追擊起來就方便了許多。

    追了半個月才等來如此大好機會,杜松如何能放過?他親自帶了兩千兵力,快馬加鞭在雨夜行軍,吃夠了苦頭總算趕到地頭——結果就發現反賊的戰鬥工兵愣是在一個時辰內修了一座浮橋,跑掉了。

    杜松帶著自己的家丁望著被拆毀的浮橋直發楞,他們萬萬沒想到這世上竟然還有人能玩這一手絕活——就靠木樁和繩索,反賊愣是拉出了這麼一座浮橋。明軍別說有沒有這份技術了,光是這份指揮和組織能力就嚴重不足。沒有那個工匠會這麼玩命的。

    在意識到官軍機動性嚴重不足後,杜松只能上報朝廷不要再搞追擊的模式,改為四面張網的固守卡點模式。

    十幾萬趕到京畿的勤王人馬根本稱不上是軍隊,很多就是被官府徵發而來的民夫。這些人還惦記著開春了家裡幾畝地沒耕種,想盡辦法的逃走。於其讓這些人不情不願的去追反賊,還不如讓他們把守各地城鎮。

    也不知是不是這招真有效,反正喜歡像耗子般到處亂竄的反賊這次居然跑到通州待著不動了。杜松為此不敢大意,他沒有再輕騎追擊,而是回到後方重整兵力,跟另一員追擊的將領劉綎在小清河匯合。兩人這會就站在河邊看著幾天前反賊拆浮橋後留下的一段。

    “當時這河水湍急否?”劉綎綽號劉大刀,是明末一員宿將,已經年近六十。他老當益壯,奮勇爭先,其麾下數万人馬,其中有三千精銳家丁,兩千浙兵也很是敢戰。

    “當時雨夜,河寬三十多丈,水流湍急,馬不能渡。”杜松嘆氣道:“杜某問過營中工匠,皆說這等天氣不可能修浮橋。可周圍的百姓卻傳言反賊如天兵天將,雨夜架橋猶有神助。我麾下將士雖然半信半疑,卻也頗為影響士氣。”

    劉綎樂道:“不過是能架橋而已,說不定只是有些我們沒想通的門道。據報反賊又停駐通州,我二人聯手殺去,破賊易耳。”

    易耳?

    杜松聞言苦笑,卻不好當面駁斥。跟這夥反賊交手都快一個月了,官軍就沒占到半點便宜。數万人馬聽著挺多,可真正能打的也不過萬餘。這麼一堆人追在反賊屁股後頭東跑西跑,一不小心還要被其反噬,真是把人都累死了。

    劉綎卻頗為樂觀,笑道:“聽聞反賊有怪鳥可飛天投擲火藥,劉某特意備下了一批'神火飛鴉'。反賊怪鳥再來,定可破之。只要反賊不再亂跑,我二人只管從地面殺過去。杜老弟若是有難處,這次且讓老哥我來搶個頭功。”

    你是沒嚐過那些反賊的厲害!

    杜鬆心裡腹誹,卻巴不得讓劉綎去碰碰周青峰的霉頭。他一拱手說道:“杜某手下兒郎連日追剿,確實疲憊。劉老哥願意幫忙,我獻醜不如藏拙。”

    兩個總兵定下攻守之策,便帶著幾千家丁先走,一天內趕到通州城五里外。當得知反賊竟然入城不走,二人頓時大喜,連忙帶兵一擁而上,截斷道路,守住關卡。他們也不立刻進攻,等到後續數万大軍接連而至,竟將通州里三層外三層的團團圍住。

    這期間反賊怪鳥果然出來搗亂,劉綎連忙使出重金打造的'神火飛鴉'進行驅逐,阻止怪鳥靠近己方陣地。地面上,其義子劉招孫作為先鋒反複試探,確認了反賊的陣型佈置。

    “義父,反賊入駐通州,逼迫城中百姓為其修築工事,顯然是想盤踞此地。不過他們不擅營造,工事修的極其草率,就是在城東豁口百米之內外挖了些不寬不深的壕溝,著實可笑。

    除此之外,反賊人手不足,竟然放著東面以外其他城牆不守,任由我大軍搶占。他們僅僅在城內修了些街壘,佈置了些許長矛火銃。這些單薄防守顯然是不知兵,活生生將自己置於險地等死。”劉招孫年輕氣盛,洋洋灑灑說了一通自己的見解。

    劉綎到底是沙場老將,聯想起反賊雨夜造浮橋逃跑的事,微微搖頭道:“事出反常必有妖,這夥反賊若是真不知兵,早就被剿滅了,如何會等到現在釀成大禍?你再帶人去探查,我軍兵多將廣,死上些人也不打緊。”

    劉招孫立馬點頭稱是,又帶人去查。城東豁口一目了然,想要埋伏也不太可能。於是他帶人進城,驅趕些雜兵在彎彎曲曲的街巷中探路。

    這一探倒是探出不少問題——複雜的街巷內被布下了大量地雷炸藥包。有絆發,有拉發,貿然進去一百多雜兵,轟轟炸幾下幾乎死絕了。

    反賊擅使火藥已經在官軍中形成共識,劉招孫也不敢拿自己的小命去試試對面動不動就如同九級術法轟擊的炸藥包。於是他回去便建議劉綎在城內用雜兵佯攻牽制,從城東豁口處殺進去。

    劉綎帶著官軍在通州城外佈置,周青峰也在城內佈置。他見大批官軍包圍,本想用三翼機去丟炸藥,卻沒想到對面的官軍動用一種能飛上天的古怪傀儡。那東西不怕死的撲上來就炸,把周青峰嚇的夠嗆。三翼機沒有空中攻擊能力,於是丟炸藥的事只能作罷。

    戰爭雙方誰也別想輕易從空中發動攻擊,於是戰場回到地面上來。周青峰想給官軍來個狠狠的教訓,可他也苦於兵力不足只能防守半座通州城。除東面外,其他城牆全都放棄,任由敵人入城進行巷戰。

    鑑於封建軍隊沒有軍官督戰就缺乏戰鬥積極性,布下大量地雷的周青峰倒不擔心敵人能從城內方向形成突破。而他給官軍佈置的好戲也就在之前被炸開的通州城東,這裡有一片長十多米的城牆廢墟,現在廢墟中被清理出兩個左右各四十五度射界的通道。

    通道後頭佈置了兩門一百五十毫米口徑的1617年式短管重砲。

    由於負責工程開發的趙澤硬著頭皮去守海蓋防線了,所以他沒空給周青峰開發火砲。可造炮也不是非要趙澤親自來,'革命軍'從南京兵仗局招募了不少具有打造火器經驗的工匠,明軍更是早就有使用火砲的經驗。於是趙澤乾脆下發任務讓招募來的工匠自己造炮。

    造炮的技術細節是趙澤制定的,1617式短管重砲仿製了大名鼎鼎的拿破崙山地榴彈砲。架退式的結構,高大的兩輪砲架,附帶高低機調整射角,方向調節就只能依靠調整砲架。

    這玩意最大的特點是輕便可拆卸,由於是木製結構,砲管又短,全重才三百多公斤。分解後最重的砲管也不過才一百公斤出頭,機動性非常好。必要時候它甚至可以用四輪馬車拖著走,跟上部隊行軍的步伐。

    為了搞定這兩門砲,'革命軍'的工程部搞了一系列的技術大躍進。光是砂模鑄造就是一個用途極其廣泛的黑科技。此外還有水力鏜床也被造了出來,解決了一米深砲管的加工問題。至於調節高低機的螺紋和卡鎖結構,更是機械生產中必鬚麵對的問題。

    由於缺銅,這炮是熟鐵鑄造。可由於缺乏鋼鐵檢測設備,鋼鐵廠對自己的鋼鐵質量都沒太大信心,這炮的裝藥就不敢用太多,生怕炸膛。

    這就導致這炮的口徑不小,可實心彈射程只有大概五百米,霰彈則縮短到兩百米。爆發射擊每分鐘兩發,持續射擊就只能退到一分鐘一發。

    火砲總共製造了四門,其中一門在進行極限測試中損壞。一門留在金州進行訓練,剩下兩門就被新組建的砲兵連一路水運帶到了通州,擺在了城東的城牆廢墟間。

    五百噸的駁船除了運來火砲,還運來了大量備用的火繩槍,甲胄,火藥,彈丸,藥品和糧草。這些東西都足以讓北進支隊在通州城內堅持很長時間。

    周青峰對這兩門火砲更是寄予厚望,明軍沒來之前就要求砲兵連進行實彈演練。他對訓練結果也很滿意,非常期待明軍會以何等姿態來面對自己新到手的玩具。

    等到三月末的最後一天,戰爭雙方都覺著自己萬事俱備,迫不及待的想要廝殺一番。老將劉綎已經將通州圍堵的水洩不通,數万人馬佈置完畢。他採取了義子劉招孫的建議,兩面夾擊,東面主攻。頭一個上陣的就是從南京調來的衛所都司姚國輔。

    都說反賊火器厲害,姚都司手下別的沒有,也是火器厲害。他帶了兩千人馬跟隨劉綎,軍中帶著大量的偏廂車。大戰的第一天,這些外部鑲嵌鐵片甚至附加木盾的偏廂車就被推著向通州東面的豁口,殺了過來。

    每輛偏廂車上配有滅虜炮,還有兩名火銃兵。

    大明朝的火器種類非常之多,雖然大部分都是開玩笑的貨色,卻也有些能派上用場。這滅虜炮便是其中之一。它在明軍中屬於車載的中型火砲,直接安裝在車上,並排放三門。砲管用鐵箍強化,每門重五十公斤,可以發射一斤左右的彈丸。

    不要笑,這東西跟虎蹲炮一樣,真的就是明軍中難得實用的火器。至於火銃兵,跟近衛女兵用的火繩槍差不多。只是製造時粗陋點,外觀彆扭點,重量大一點,也是能開火殺人的武器。

    這些偏廂車造價便宜,一上來就有兩三百,頭前一排還全部都是強化防禦的盾車。盾車前頭都是兩層一指厚的木板,木板中間灌滿了泥沙。臨戰時還朝泥沙中灌水,甚至再蓋上一層灌水的厚棉被。

    這玩意就跟土坦克差不多,又笨又重,四五個人推起來都費勁。地面稍有坑洼就難以前進。可它防禦效果真的好,普通火銃是絕對打不穿。明軍用自己的火砲來打,也要守城用的大將軍炮發射四五斤的鉛彈才能打得垮。

    可大將軍炮動輒數千斤,搬運不便也打得不准。通州城上更沒這玩意。雖然前不久有消息說反賊也運來火砲,可又說反賊的火砲個頭很小。明軍以己方火砲的威力和重量進行推測,覺著反賊的火砲威力應該極其有限,發揮不了什麼大作用。

    此刻大戰開啟,負責指揮的姚都司站在數百米之外遠遠望去,只見反賊在城牆廢墟中似乎確實佈置了火砲。看體型,那火砲確實不甚大。更重要的是數量才兩門而已。

    “切……,兩門砲有什麼用?”姚都司心中不屑,“本將這邊光盾車將有五十,滅虜炮上百。我就是聽著讓反賊打,打到炸膛又能打得了多少?只要等我車陣逼近,後續的將士自然能殺上去。這勦賊的首功可就是我的了。”
mk2258 發表於 2018-10-6 13:51
第0409章砲擊





    由於明軍沒有合格的軸承,車體如果太重,車軸就會難以承受,摩擦力成倍增加。明朝的工匠雖然不太明白其中道理,可他們也知道不能無限的加大車體的載重,否則車架會垮掉。

    可對於要用來保命的盾車而言,越是沉重就意味著越是結實。至於車子速度慢點,費力點,這些對於推車的兵卒來說都是可以接受的。他們甚至會巴不得車子散架算了,這樣就不用衝到最前面去送死。

    不過為了上官許諾的豐厚賞銀,還是會有不少自覺賤命一條的兵卒去推盾車。他們往往能在昨天夜裡就吃上一頓油水豐厚的飽飯,美美睡一覺後隔天一大早又吃一頓。這樣臉頰下陷,瘦骨嶙峋的身子才能養足些力氣。

    在距離反賊陣地數百米外,上萬明軍人馬已經集結完畢。在數百偏廂車的後頭,是成隊成隊的步卒。隨著姚都司的一聲號令,五十部盾車帶著吱吱嘎嘎的聲音被推動向前,每一輛車後都有四五個人。

    盾車先行,後頭十幾米跟著的就是搭載滅虜炮和火銃手的偏廂車。再後頭就是大隊大隊的步卒進行保護。整個隊形密密麻麻,推進的速度全看最前頭的盾車。

    通州東面通向運河碼頭,這裡的路面還算平整。推車的兵卒覺著還算省力,推了百來米只用了幾分鐘而已。而在防守的城牆廢墟方向,兩門重砲已經裝填完畢。負責指揮的砲兵連長用砲規確定了火砲仰角,配合精確到克的裝藥數量也就確定了射程。

    周青峰站在城牆上,他已經將指揮權下放,砲擊將由砲兵連長自行實施。他只顧端著望遠鏡觀察敵人的動靜,尤其是敵人後方佈置的幾台'神火飛鴉'非常惹眼。就是那玩意讓他沒辦法再玩空襲丟炸彈的把戲。

    砲兵連長也裝備望遠鏡,眼看敵人進入五百米的有效射程。他借助兩門火砲上的準星照門進行瞄準,隨即揮手下令開火——砲手將點火桿插入火砲的傳火孔,轟轟的兩聲爆響,兩門火砲在怒吼聲中猛烈後座。它們順著挖好的斜坡上滑,耗盡動能後又再次跌回炮坑。

    兩發實心鉛球帶著火焰噴出砲膛,呼的一下飛向數百米外。在遠處的明軍看來,反賊的陣地上突然冒出濃烈白煙,緊跟著白煙中出現一顆黑乎乎的圓球。乍一看這圓球飛的也不快,可只一個呼吸,它就已經到近前。

    砲兵連把火砲射角抬到最高,打的是最大有效射程,第一發就打在五百米外。砲彈本是瞄準頭前一輛厚重的盾車而去,但很可惜沒有打中。第一落點在一輛盾車側邊兩三米外,砲彈重重的砸在地面上,無數的泥沙嘭的一下炸起,朝四周飛射。

    濺射的泥沙傳遞了砲彈攜帶的巨大動能,劈裡啪啦的打在推動盾車的兵卒身上。這些泥沙中裹挾著大量石子,能把毫無防禦的兵卒打的血肉橫飛,運氣差點當場就得倒下。

    砲彈落地的那一下,明軍一方都發出驚呼。所有兵卒都不自覺的低頭躲避,就連在後頭指揮的姚都司也不例外。雖然他距離砲擊點還挺遠的,可還是被嚇一縮脖。

    而就在陣地前所有人都縮脖的一刻,落地的砲彈卻又再次彈起。它猶如一顆皮球般繼續向前飛,這一次它打中了一輛裝載滅虜炮的偏廂車——確切的說,它是從偏廂車的一邊擦過。

    可就是這麼輕輕一擦,被撞擊的偏廂車立刻四分五裂。木板化作成千上萬的木屑,這些木質纖維猶如鋼針般爆開,啪的一下就把站在車上的兩名火銃手打的皮開肉綻。他們哇哇大叫的從車上跌落,有一個跌跌撞撞的亂跑,有一個則跑了幾步就倒地抽搐。

    不但火銃手遭了災,推動偏廂車的兵卒也被打的抱頭鼠竄。而那顆砲彈還沒停止,它再次跌落,又再次彈起,一頭扎進了偏廂車後頭跟隨的步卒隊列中。

    姚都司準備了大量步卒隨著戰車一起衝,就等著借助戰車的防禦一鼓作氣沖進城去。這些人隊形極其密集,一排上往往站著十幾個人。等砲彈飛來,立馬就在人群中打出一條血肉通道,任何阻擋砲彈的物體都被打的粉碎。地面上立刻滿是殘肢斷臂,嚎聲震天。

    第一輪砲擊打出的兩發砲彈都產生了類似的效果,原本瞄準要打的盾車沒打掉,反倒是後頭跟隨的明軍倒了大霉。由於明軍隊形太密集,兩炮下去就打死了二三十人。不少明軍步卒被嚇的調頭就跑。

    “傳我將令,調頭逃跑者,立刻處死。”明軍大後方升起高高的望車,統兵作戰的劉綎一看己方有人潰逃,毫不猶豫就下令維持軍紀。沒一會的功夫,督戰的家丁就手持長刀將亂跑亂竄之人砍死,並且提著砍下的人頭在陣前大聲重複軍紀。

    打頭陣的姚都司都覺著額頭冒出一層汗,他在陣後被這兩炮造成的殺傷嚇的魂飛魄散,更別提那些親歷砲擊的步卒——那是根本控制不住的慌亂,腦子嗡的一下只顧著逃。

    逃跑的步卒臨死前不斷哀求哭嚎,卻還是被無情的被處決。陣前其他步卒哪怕被嚇的魂不附體,卻也是能硬著頭皮繼續朝前推進。

    在開頭的三分鐘內,兩門前膛重砲半分鐘就會開火一次。每次開火後,幾名砲手各司其職,他們會抓著沾水的砲刷清理砲膛,熄滅裡頭殘存的火星。接著便是重新裝填火藥,兩個砲手會用個專門抬砲彈的木架將彈丸塞進砲口,並且將其捅嚴實。

    裝填的步驟繁瑣而有序,必須經過長期的訓練才能做到忙亂中不出錯。新組建的砲兵們還是頭一回上陣,一個個全都有些緊張。

    砲兵連的連長出自剛剛完成整合的金州大學,因為數學好才被任命帶領這支砲兵部隊。他都沒想到自己一個窮書生竟然有天會操控火砲,頭一回上陣便是上萬人的大戰。他也是喘著粗氣在兩個砲位間來回走動,不斷指導砲手調整砲口高低和朝向,盡力做好。

    開火……

    第二輪砲擊來了。

    又是兩發砲彈噴出砲膛,它們再次飛過數百米的距離,重重的砸在明軍的陣線之上。一發砲彈準確命中了自己的目標,將頭前的一輛盾車砸了個稀巴爛。不關是什麼吸水棉被還是厚實的木板乃至泥沙,被這一五零口徑的砲彈轟個正著,老天爺也救不了。

    中彈的盾車就好像陷進了它自己所在的空間內,跟著就整個炸開,完全破碎。推車的兵卒當場死無全屍,血肉混雜在爆開的碎木雜物中。砲彈砸開這輛盾車並不停下,它繼續打水漂般的彈跳前進,再一次破壞和殺傷沿途上阻擋的明軍。

    明軍兵卒都想躲開這可怕的砲彈。可實際上當他們躲開的那一刻,砲彈已經擊中了他們身邊的同伴。被直接打中的人會當場碎裂成滿地的肉塊,散佈的面積可以覆蓋一兩個籃球場,爆開的血肉會濺射到同伴滿頭滿臉,並且讓後者當場發狂奔逃。

    每次砲擊都會引發大量騷動,一次兩次還能由督戰隊鎮壓。可砲擊的次數多了,狂躁的步卒也越來越多,他們會抓起武器把督戰的家丁都砍死,然後四散逃跑。

    僅僅三分鐘的爆發射擊,整個攻擊陣線上就被打掉了七八部戰車,死傷一百多人。戰死者的屍體鋪滿了整個陣地前方,黑灰色的地面散落大量血紅色的碎肉,叫人不忍目睹。

    負責指揮的姚都司已經冷汗淋漓,他不停擦著自己額頭的汗滴,用嘶啞的嗓子試圖把士兵們再次驅趕到前線去。這時候還願意回頭的兵卒少之又少。雖然被打掉的戰車並不多,可除非軍官親自上來踢屁股,他們寧願趴在地上也不肯再去推車。

    而在傷亡超過一成後,願意跑到陣前的軍官比步卒還少。哪怕是姚都司自己都只敢在後頭遠遠站著大喊大叫。然而任由他喊破嗓子,前頭也沒人搭理他。他自己都不明白,這反賊的火砲怎麼打的這麼快?這麼準?威力還如此之大!

    被寄予厚望的明軍滅虜炮只有百來米的射程,砲膛裝藥小,威力也小。裝藥多了直接炸膛。不等它們進入射程,對面的重砲就把它們連炮帶砲車都給打碎了。

    再則由於明軍裝藥小,砲管口徑也小。它們發射的彈丸往往就打一個點,相比能打出跳彈攻擊打一條線的重砲,兩者根本不是一個時代的對手。反賊如此狠辣的火砲,明軍上下真心沒見過。

    不過在城內,兩門火砲的砲管溫度升高,已經不能持續射擊。這個時候把發射藥塞進砲膛,高溫會直接把它們點燃。砲手們也沒什麼辦法能對火砲降溫。這時候潑水上去,砲管直接就廢了。唯一的辦法就是降低射速,讓砲管自然冷卻,實心彈只能一分鐘一發。

    才開戰不到一刻鐘,整個明軍的攻擊就陷於停滯。充當督戰頭目的劉招孫頓時坐立不安,他策馬回到劉綎身邊大聲喊道:“義父,反賊炮火犀利,可打的時間長了必然要停下。不如再逼著那些雜兵朝前拱一拱,等反賊火砲無法開火,我便帶馬隊去沖。”

    打仗就是用合理的傷亡換取勝利,劉綎是老將,斷然不會太過疼惜底下士兵的性命。他在望車上看的真切,反賊的火砲確實厲害,可也就兩門。只要射速降下來,區區幾百米的距離馬隊一沖而過,憋足一口氣就能殺進去。

    “孩兒,就依你言。讓姚國輔那個廢物下來,換個不怕死的上去。”劉綎在杜松面前許諾要那這破賊頭功,這區區百來人的折損完全不被他放在眼裡。“讓浙兵營備禦週翼明上去。浙兵能打,周備御也是個虎將。”
mk2258 發表於 2018-10-6 13:51
第0410章鏈彈





    南京是繁華之地,那裡來的兵員普遍戰意不高,比較貪生怕死。他們大量使用火器卻缺乏訓練,劉綎就知道不能對這些雜兵報以太大的奢望。讓南京都司姚國輔打頭陣不過是試探一二。試探的結果便是反賊炮火犀利,可數量有限。如此一來,劉綎心中大定。

    姚都司帶著手下退走,一個個都如蒙大赦,跑的比兔子還快。後頭上來的浙兵大多衣著寒酸,卻面帶不屑,對這些廢物報以鄙視。統領浙兵的周備禦倒是跟姚都司拱拱手,話也不多便帶兵上去。

    浙兵一上來,整個場面大有不同。他們也同樣大量使用火器,可隊形卻鬆散了許多,更不會輕易在車陣後頭擠上一大堆人馬給人當靶子。指揮戰鬥的周翼明還分兵襲擾反賊兩翼城牆,試圖攀附而上,也能分擔些火力。

    相比只弄些滅虜炮糊弄的南京兵,浙兵的裝備花樣就多多了。比較引人注目的是用砲車搭載來的佛朗機砲,這些使用子銃裝填的輕型火砲雖然已經遠遠落後於時代,可也能把砲彈打出幾百米遠,對防守方造成不小的威脅。而且它們一上來就是十幾門,數量很多。

    有了火砲,浙兵還派遣步兵上前。他們倒也不會直挺挺的殺上來送死,同樣借助各種戰場的掩護。為了提高突擊速度,浙兵將盾車上的大量載重卸下來。畢竟盾車挨炮肯定撐不住,只要能防著些濺射的碎石便好。輕便些還能快快衝上前,反而能少死些人。

    如此簡單佈置,整個陣線就大不相同。在城牆上觀戰的周青峰有所觸動。他對砲兵下令道:“現在上來的是敵人主力,不要再留手,火力上多傾瀉一些。”同時他又對火銃女兵下令道:“兩翼有敵人上來了,排槍伺候。”

    城牆豁口前,兩門重砲還沒完全降溫。一名砲手靠著砲架休息,用紙捲的菸葉湊到滾燙的砲管上,一會就點著了。這些砲手其實都來自投降的遼東明軍,有人趁著幾分鐘的休息說笑道:“我們若是在瀋陽也有這等大砲,韃子想要奪城就有它好看。”

    呸……,點煙的砲手吐了口唾沫。他戴著著臟兮兮的麻布手套,一手扶著擦炮的砲刷,吞雲吐霧的說道:“沒吃沒喝的,有炮又能怎麼樣?誰給官老爺賣命?瀋陽城頭又不是沒炮,可韃子殺來了,大夥還不是跑?再好的砲也便宜了外人。

    還是這'革命軍'好。我一個月拿十兩銀子,每月還有糧油供應,孩子免費上學,家里分了五十畝田,日子過得逍遙。我若是戰死,還有大筆撫卹銀子和田地可拿。明知這兵凶戰危,可我樂意來呀。我都跟家裡婆娘說了,我死了,她就改嫁,養大我那幾個崽就行。”

    點煙的砲手說的輕巧,其他同僚也跟著樂呵。一會的功夫,砲兵連長跑來罵道:“起來,起來,那伙官軍換人了。這次的不一樣,人家也有炮,看上去挺厲害的。一排長,你來指揮砲擊。二排長,把我們的火箭準備好。”

    砲兵連草創,人手不足,編制上為二二制。兩門前膛重砲其實只屬於一個排,還有一個排在砲兵後頭布陣。這個排裝備的是滑軌發射的火箭。火箭在宋代時就被發明出來,傳到國外甚至被百年後的英軍改進並大量使用,被稱為'康格里夫火箭'。

    這玩意屬於易學難精的技術,粗製濫造的話就是個大號煙花,用心打造便是沙場利器。趙澤下令製造火砲,少不了把這種較為簡單卻實用的武器再發明出來。他做的設計,工程部進行攻關。這東西的難度可比火砲低,優點是射程遠,缺點就是太費火藥,精度較差。

    依托'革命軍'工程部較高的加工水平,趙澤設計的是按後世改良的火箭。帶尾翼,能自旋,精度較高,有效射程能達到一千米,誤差在五十米內。每發重量在十公斤左右,內裝五公斤黑火藥,還有預製的碎石破片增加殺傷力。

    為了節約材料,這玩意使用木製外殼。它跟火砲相比各有優劣,是一種輕型可隨軍機動的高效武器。

    砲兵連的火箭排裝備了六門滑軌火箭,士兵們通過調解滑軌的角度來確定射程。也正因為於此,這種火箭只能攻擊遠處的固定目標,最小射程都在兩百米以上,必須和其他兵種相配合才能發揮其優勢。

    火箭排早就佈置好了自己的陣地,隨著連長的命令有條不紊的調整自己的射程。他們在高高的城牆上佈置了觀察哨,以此來確定打擊效果。可不等火箭排開始發威,配備望遠鏡的觀察哨就大聲喊道:“連長,官軍不但有火砲,好像也把火箭拿出來了。”

    反賊都有火箭,官軍怎麼可能沒有火箭呢?

    明軍不但有火箭,而且種類非常的多。什麼'一窩蜂','神機箭','百虎齊奔',應有盡有。浙兵在明軍中就以擅用火器著稱,對於需要遠攻的目標,佛朗機砲只是一種攻擊手段,火箭也是不錯的選擇。

    不過相比'革命軍'軍工體系的規範製造和使用,浙兵使用火器就隨心所欲了。指揮浙兵的周翼明可不想著靠人多去填反賊的砲口,若是稍加點火力準備能換卻少些傷亡,他還是很樂意的。

    反賊重砲能打五百米,這已經被證實了。所以周守備在佈置了十幾門佛朗機砲後,一出手就把射程最大的'百虎齊奔'拿了出來。'革命軍'的火箭是助推炸藥造成破壞,明軍的火箭則是把箭矢射出去造成殺傷。其射程大概在三百米左右,有點短。

    為了把反賊的陣地納入射程,幾百名浙兵聽著號令,扛著'百虎齊奔',踩著滿地的碎肉,借助之前推出去的各種戰車掩護向前靠近。南京兵並沒有把戰車朝前推多遠,浙兵不得不在對盾車減負後繼續推著向前。

    後頭的佛朗機砲由砲車搭載在五百米外開火進行掩護,呼呼的砲彈都瞄準了城牆廢墟後的反賊重砲,企圖進行壓制。浙兵趁機推進,跑動速度很快,距離也越來越近。實心彈只打了一輪,可效果並不太好,於是指揮砲兵的一排長果斷下令道:“換鏈彈。”

    砲兵連在城牆廢墟出修築火砲陣地,他們其實是將地面挖下去半米,並且在砲位前保留數米厚的土堆,澆水之後當做胸牆。砲位射界只有四十五度,左右的土堆同樣對砲位形成掩護。

    明軍的佛朗機砲重量很輕,每門只有百來公斤。它使用子銃裝填,氣密性差,遠距離威力不足,精度也不好。它的優勢是開火速度極快,嘭嘭嘭的響個不停。可除非正好把砲彈打進砲兵連的砲位,就只能撞在土堆上了。

    土堆後的砲位內,任由外面的砲彈亂飛,'革命軍'的砲手把鏈彈拿出來。鏈彈是兩個空心的半圓,它們由一米左右的鐵鍊相互鏈接,合在一起成為球形被塞進砲膛。由於鏈彈重量輕,發射藥可以更少,這對減緩砲膛升溫也大有好處,大大提升射擊速率。

    對面的浙兵推著盾車在加速,呼呼喝喝的大步前進,很快就從五百米外進入到四百米以內。而在他們對面的兩門前膛重砲已經做好了發射準備,一排長揮手下令後,所有砲手扭過頭摀住耳朵,一名帶著耳塞的砲手抓著點火桿戳進了火砲的引火孔。

    轟的一聲,砲車後座竄上了砲位的斜坡。砲膛噴出的鏈彈很快在飛行的途中因為空氣阻力而分開,兩個半球靠中間的鐵鍊連接,打著旋飛過數百米的距離。

    鏈彈這玩意一般是海上砲擊用來破壞對手船帆的,大口徑的艦炮發射的鏈彈極其可怕,可以輕鬆的將桅杆和船帆撕成碎片,讓戰艦失去航行的能力。而在陸地上,鏈彈在對付中距離目標時同樣是可怖的存在。

    相比射程遠卻只能打一條線的實心彈,展開鐵鍊的鏈彈可以打擊一個面。旋轉的兩個半球在空中舞動,呼嘯而來。一輛盾車後的士兵正探頭試圖看清前方道路,旋轉的半球從他腦殼的位置飛過,啪的一下就將其腦殼打成了漏勺。腦漿跟豆腐腦似的倒出來。

    鏈彈呼呼,餘勢不竭,又抽過一輛偏廂車。單薄的木板在鐵鍊面前就好像一層紙,縮在車內躲避的士兵被鐵鍊切割成兩半,死狀淒慘。他們帶著的'百虎齊奔'甚至因此被點著,呼呼呼的朝外亂射。

    這一發鏈彈的殺傷效果還只算一般,飛出個幾百米後落在地面。半球和鐵鍊上已經佔滿了血糊糊的肉沫,附帶猩紅的顏色。從其一旁跑過的浙兵們莫不驚駭,卻還是咬著牙朝前跑。在他們看來,只有衝上去才能活,停下來不過是靶子。

    減少裝藥的鏈彈可以每分鐘三發的速度爆發速射。飛旋的兩個半球擁有比實心彈高得多的命中率。打了九發過後,毀傷的戰車甚至比剛剛面對南京兵時更多。前頭的盾車被打掉了六七輛,後頭的偏廂車承受二次傷害,也死了一地的人。

    負責壓制的十幾門佛朗機砲毫無作用,它們發射速度倒是快,可打出的砲彈綿軟無力,沒有一發對反賊重砲造成威脅。而且三分鐘過後它們的砲管也變得滾燙,無法繼續射擊。

    不過在承受不小的損失後,還是有大量浙兵拉近到距離砲兵陣地三百米內。一直咬牙承受死亡的浙兵們都無需號令,紛紛把自己的'百虎齊奔'架設起來,點火發射。

    一具'百虎齊奔'便是一百支箭,至少有四五十具'百虎齊奔'在戰車的掩護下開始發威。這便是幾千支箭矢在短時間內朝反賊射了過去。

    眼看浙兵發威壓制,後頭騎馬的劉招孫立刻大聲喊道:“反賊火砲定然發燙不能用,正是我等衝殺之良機。將士們,隨我殺上去呀。”
mk2258 發表於 2018-10-6 13:51
第0411章戰爭之神





    當幾千支箭矢飛射而去,巨大的數量猶如遮天蔽日的蝗蟲發動急襲。當它們落在反賊控制的城牆和廢墟間,對面一直開火的兩門重砲竟然真的停了下來。

    在陣後的望車上,運籌布陣的劉綎不禁朗聲大笑。他自覺這定然是反賊被火箭射出的箭矢壓制,甚至死傷慘重,無力開火。在他眼裡,前方數百米外的浙兵迅猛發力,一口氣就湧出上千人蟻附而上,密密麻麻,迅速沖向城牆豁口。

    而在浙兵之後,劉招孫帶著數百劉家騎兵,揮鞭策馬疾馳而出。他想著對面的反賊重砲定然也如同明軍火砲一般砲膛滾燙以至於無法開火,這種大好時機怎能錯過?

    騎兵不能攻城,可對面的城牆廢墟也沒多高。馬匹奔速疾快,可以後發先至搶先沖到豁口前,甚至可以直接衝進去。可劉招孫帶隊疾馳,遇到的頭一道麻煩不是反賊,而是反賊挖的壕溝。

    砲兵陣地外,百米範圍內挖了一圈很普通的壕溝。由於不寬也不深,工程量不大,利用城內百姓做勞動力,幾天的時間就全部完工。這些壕溝專門用來阻止敵人騎兵的快速靠近,近衛隊用的已經非常熟練。

    劉招孫此前偵查時就有註意這些壕溝,他到沒覺著這些壕溝有多大用處,畢竟馬不方便通過,人卻可以直接跳過去,稱不上有多大的阻礙。等他親自到了這些壕溝前,就發現從這外圍朝內全是這種壕溝。他當即命令騎兵下馬,抓著馬刀徒步衝鋒。

    也就百來米,能有多大事呀?

    結果衝了幾道淺淺的壕溝,就發現半途大概三十米外出現一道比較深的壕溝。這條壕溝內竟然突然站起一百來號火銃女兵。

    看到這些女兵,劉招孫便是一激靈。他當即朝地面一趴,順勢滾動咕嚕一下就伏身進了壕溝裡——早就听說反賊的女兵看似柔弱實則凶悍,連皇宮大內的老怪都在這些女兵手上吃了大虧。其火銃之犀利,冠絕天下,傻子才站著挨打。

    劉招孫朝壕溝裡一趴,就听對面女兵方向響起排槍的聲音。跟著他身邊下馬的騎兵紛紛慘叫。畢竟沒幾個人能像他這般警覺,這一下就有幾十號人被近距離突然冒出來的女兵給打死打傷。

    一具屍體撲通倒下,就摔倒在劉招孫身邊,泊泊熱血噴湧而出,濺了他一臉。他定睛一看,正是跟隨他多年一名親兵被當場打死。這名親兵已經年歲不小,身俱不俗修為,絕非弱者。可被這火銃一擊還是沒能活下來。

    看到親兵戰死,劉招孫又驚又懼。他腦子裡瞬間想起'火銃臨陣不過一發'的俗語,當即就跳了起來準備繼續向前衝殺過去。實際上他也是不得不如此,因為反賊挖的壕溝實在太淺,只是為防止馬匹衝刺用的。他躲的這一段趴個人進去都藏不住,埋頭之後屁股還在外面。

    這一陣排槍打的狠,下馬衝擊的騎兵全都停住了腳。劉招孫跳出來正要大喊一聲鼓舞助威,重整攻勢。可他定睛一瞧對面開火的女兵又藏身壕溝。前排女兵消失,後面一條壕溝又冒出一百火銃女兵。

    臥槽……,剛剛爬起來的劉招孫當即嗷的一聲又朝地上一趴,順勢滾進淺淺的壕溝內。排槍之聲再次響起,跟著他下馬的幾百騎兵又被彈雨橫掃一遍,又是幾十號人的傷亡。

    惡毒,太惡毒了!

    劉招孫撅著屁股在壕溝內痛罵。這次排槍響過後,他學乖了沒有立刻跳起來,而是等了一會再冒頭觀察。這第二排女兵後頭果然又冒出第三排女兵——又是一陣排槍,這次徹底把劉家的家丁騎兵打的沒脾氣。

    這進不得,退不得,還活著的騎兵有樣學樣,都如劉招孫般朝地上一趴。他們為躲避排槍火力,輕易不肯再爬起來。

    如此三輪排槍,對面再沒有動靜。劉招孫一抬頭,左看右看。他也知道這火銃發射後需要一段時間裝填,卻不知道對面的火銃女兵是不是還有第四排第五排?正猶豫的時候,後頭的浙兵步卒已經衝上來了,他們看到劉招孫等騎兵全都趴在地上不免很是奇怪。

    但浙兵並無遲疑,他們呼啦啦上來的人數更多,其中有不少人也帶著火銃。這些火銃浙兵上到近前便開火,既不整齊也不統一,亂糟糟的響聲倒是挺駭人。他們跨過一條條淺淺的壕溝,越過地面趴著的家丁騎兵朝女兵藏身的深溝殺去。

    一看這些浙兵都上前了,劉招孫就不好意思繼續趴著。他確認對面的女兵應該還在裝填,連忙跳起來就要施展身法衝上去搶個'先登'的頭功。可他剛要邁動腳,就听對面想起一陣刺耳的嗩吶聲,這聲音尖利刺耳,還帶著某種節奏,用來傳播信息。

    劉招孫停在原地還想判斷,而在他帶隊沖擊上來之前,城內的砲兵陣地就發生了些許變化。明軍的火箭看似密密麻麻,可大多被城牆遮擋。漏進來的少量箭矢也只需一個遮雨的頂棚就要防禦。而隨著敵人大規模衝進兩百米以內,指揮砲擊的排長又再次下令改變彈種,“換罐裝霰彈。”

    罐裝霰彈就是一個紙殼圓筒,裡頭裝著大概兩百多顆堅硬的鐵質彈丸。由於它只需也只能射擊近距離的目標,發射藥用的更少,射擊速率更高。

    兩門火砲在連續發射鏈彈後確實需要冷卻,所以前面壕溝內女兵出面進行阻攔射擊,控制敵人靠近的速度。而等浙兵和家丁騎兵都上來進入一百米內,兩門重砲都完成裝填。砲兵指揮官下令吹響嗩吶,提醒前面的女兵縮在壕溝內註意迴避,摀住耳朵,不要冒頭。

    數秒過後……

    轟轟兩聲炮響幾乎連在一起,炙熱的砲口火焰中噴出的不再是一顆砲彈,而是一罐。砲彈的紙殼在脫離砲口後就被氣流撕裂,其內裝著的兩百多顆鐵質彈丸當即在相互撞擊下快速擴散。飛出百米距離後,它們已經籠罩了一個巨大的面。

    彈雨飛射,摧枯拉朽。

    衝上去的浙兵被兩門重砲轟了個正著,上千的人數在此刻絕不是什麼兵力優勢,反而是彈丸殺傷的最佳目標。頭前沖向豁口的幾十號人幾乎被全部命中,他們的身體瞬間就被彈丸穿透,撕裂,打成肉泥。

    霰彈特意使用鐵質彈丸,它們比鉛質彈丸更加堅硬,不會輕易變形,在穿透一個目標後會繼續前進,打穿兩個甚至三個目標方才停下來。被它們命中的人絕無倖免,瞬間撲倒,必死無疑。

    在開砲之後,砲口前猶如刮起一股強勁的氣浪,被氣浪吹襲的目標幾乎是一觸即倒。而這只是開始,霰彈的發射藥用量少,升溫慢,射速是前膛火砲中最快的,可以達到每分鐘四發。也就是每十五秒就是一發。

    第一發開火後,火砲後座上斜坡又滾下來。不等砲架穩定,擦砲膛的砲手就把沾水的砲刷捅進去進行清潔。刷幾下後,負責裝填的砲手會立刻朝砲膛內塞發射藥包和彈藥,再用通條塞緊。這時砲兵指揮官會下令立刻開火——不需要瞄準了,罐裝霰彈瞄個啥?

    外頭滿滿的都是目標,轟就是了!

    這個時候就是要快,最短時間內多轟幾發,多向近處的敵人傾瀉些彈丸。打的他們死傷慘重,發蒙發傻,士氣崩潰,掉頭逃跑,再也不敢衝上來,正眼都不敢瞧,直到砲管燙得不能用為止。

    轟轟的砲聲響成一片,衝上去的浙兵直接承受了這一輪狂暴的火力輸出。他們衝擊的散兵線從距離砲口幾十米迅速退到了兩百米外。不是他們自己退的,而是在這個範圍內的人全都被轟死了,被轟成了渣。

    三分鐘急速射,一打就是七八發,砲管都隱隱發紅,熱的驚人。砲口之前硝煙瀰漫,混雜著烤肉的焦臭味道。剛剛還躲在壕溝內的女兵紛紛冒頭據槍,可她們前方兩百米,沒有任何一個站立著的目標。

    湧上來的浙兵被這一輪霰彈打死了至少三百多人。最驍勇,最精悍,最敢戰的一批沖在最前頭,結果全部被消滅了。砲口之下,其他浙兵嚎叫的逃離戰線,發瘋了一般亂竄。他們經受的彈雨是過去從未有過的,簡直就是鋼鐵的地獄。

    後方指揮的浙兵守備週翼明直接呆住,他萬萬沒想到這夥反賊的砲火之犀利,已經到了橫掃一切,不可匹敵的地步。而在更後方觀戰的劉綎也是發楞。他親眼看著自己的義子衝上去,親眼看著他被排槍和炮火淹沒。這等威勢,震古爍今。

    區區兩門火砲,完美的演繹了什麼叫做'戰爭之神'。

    作為一員老將,劉綎在隆隆炮聲中都忍不住身體微微戰栗,這是他頭一次見到如何凶狠的砲火。跟這種火力相比,九級術法算個屁啊。人力有時窮,頭一回被科技的力量超越了。

    劉招孫還沒死,可他覺著自己生不如死。他還趴在那條淺淺的壕溝內瑟瑟發抖,砲擊開始的那一刻,他就覺著自己大難臨頭。暴虐的金屬風暴急襲而來,不但掃清了站立衝擊的浙兵,也把躺在地面躲避的不少騎兵家丁給覆蓋了。不少人躺下去就再也沒起來。

    這一刻,一向自視勇武的劉招孫覺著自己什麼都不是——勇武有個屁用,人家一炮就把你轟死。他為此痛哭流涕,嚎啕不已。他二三十年的苦練就像個笑話,打不能打,退不能退。他現在才體會到那些因為砲擊逃跑而被他督戰處死的步卒有多冤枉……

    遠處,劉綎穩住了心緒。他是數万人的統帥,死傷三百多也不算什麼。他再次下令讓佛朗機砲上前直射,命令自己的家丁重新整隊,同時命令城內佯攻的人馬加緊攻擊,“反賊奮勇,我輩自當更加奮勇。今天就是用屍體堆,幾萬人馬死絕,也要把這股賊人給滅了。”

    明軍大陣擂鼓隆隆,催人奮戰。

    在城內,火箭排正在點燃幾根導火索。
mk2258 發表於 2018-10-6 13:51
第0412章大敗





    城牆廢墟後的兩門短管重砲已經連續打了三波,從較遠距離的實心彈打到中距離的鏈彈再到近距離的霰彈。為了壓制敵人的密集衝鋒,砲管上熱氣蒸騰,碰一下就能燙熟一塊皮,砲膛更是到了不好好降溫就沒法用的地步。

    而作為戰果,砲兵連靠這兩門砲就打退了官軍兩次正面進攻。第二次殺上來的浙兵更是受到重創,密集的彈雨直接打垮了浙兵備禦週翼明的戰鬥意志。他手下精銳傷亡近兩成,士氣極度低落。對於當前'兵為將有'的時代,周備禦虧大了。

    官軍兩撥正面攻擊,雖然總的傷亡還不到五百人。這對於總兵力數万的大軍來說看似只傷了幾根毫毛。可對於封建軍隊來說,能打頭陣的都是主力。相比'革命軍'猶如流水線般的出精兵,明軍主力的數量是極其有限的,這種損失可比死一批雜兵慘痛多了。

    作為統兵作戰的大將,劉綎明知前線傷亡慘重,可他必須咬牙硬撐。既然反賊城牆豁口的兩門重砲太多犀利,那麼繞過這兩門重砲便是。他很快調動部隊從其他方向發動攻擊,甚至頒下賞格獎勵勇士上陣殺敵。

    可周青峰不給他機會了,不等明軍部隊做出調整,城內的陣地忽然飛出好幾道沖天的白煙。劉綎遠遠一看便是大驚,因為這白煙顯然是反賊朝己方發射了什麼東西。雖然他不懂什麼彈道學,但只看那沖天高飛的軌跡卻也能估算出這射出來的東西能非得極遠。

    戰場上的明軍都不瞎,全都看到了這幾道白煙軌跡。負責主攻的正面聚集了上萬人馬,這些人都抬頭仰頸,順著軌跡移動腦袋。只見這幾道白煙劃過老遠的一段距離俯衝落下,目標正是劉綎所在的大陣中央——那台高高的望車在望遠鏡裡實在太顯眼。

    一看這白煙軌跡朝自己而來,劉綎暗叫不好。他連忙鏈接自己身邊的親兵組成軍陣,一層青光憑空出現,正好跟落下的六發火箭撞在一起。

    由於導火索在猛烈撞擊下有極高的瞎火率,後期生產的火箭內還有一個靠慣性觸發的簡易撞擊引信。這種引信還是無法承受火砲砲擊時的劇烈加速,卻很適合火箭這種較為平緩的發射方式。當火箭落下時,巨大的慣性讓它引爆火箭上的五公斤裝藥。

    火箭下落,爆炸即刻而起,軍陣之下的劉綎切實的嚐到了'革命軍'的厲害。工業化的硝田裡,硝化細菌在源源不斷的將各種腐殖質化作硝酸鉀,保障了周青峰的部隊可以動不動就製造威力巨大的爆炸。

    過去被人視作絕頂高手才能使出來的九級術法,在'革命軍'的隊伍中就隨時可以見到。這種巨大的變化完全是一種代差,劉綎此刻就好像同時被六名絕頂高手圍攻。他兩眼迅速充血,身邊家丁發出慘叫。軍陣內的一百多號人都覺著膝蓋一軟,承受莫大壓力。

    周青峰可以利用自己隊伍內大量掌握軍陣之道的低級軍官,聯合起來構建一個千人大陣。劉綎手下可沒那麼多高素質的軍官,他靠自己一己之力架起軍陣進行防禦,結果這個軍陣反而成了一個極其顯眼的目標。這對於遠距離打不准的火箭來說是個絕好的靶子。

    城內的火箭排佈置六個滑軌,這玩意不存在什麼開火升溫的破事,也沒什麼後座恢復的麻煩。一發火箭點火後,士兵立刻就將下一發火箭朝滑軌上一放,繼續點火。

    黑火藥進行配方改進後可以是非常好的發射藥。點火之後,火箭尾部噴出橘黃色的火焰,推動火箭順著滑軌衝上天空。發射藥燃燒製造的燃氣被尾翼偏轉,造成火箭自旋進行彈道穩定。

    一發發火箭飛行數百米後掉頭俯衝,地面的劉綎抬頭眼睜睜的看著一枚枚黑點從天而降。他作為主帥不能在戰場上亂動,可在經受六發火箭之後又來六發,六發之後還有六發。天空上的白煙軌跡接連不斷,同時有好幾波火箭在天空飛行,不斷齊射而來。

    這樣的痛擊,誰受得了?

    第二波六發火箭落下爆炸,劉綎的軍陣內再次慘叫不斷。他試圖鏈接更多的親兵加入軍陣提高防禦。可軍陣人數一多,承受爆炸的親兵們就不斷向他的大腦傳遞大量痛苦和驚慌的情緒。劉綎一把年紀,腦子頓時承受不住。當第三波火箭繼續轟擊,他口鼻眼都在流血。

    “這夥賊子真是歹毒,他們有此手段卻不早用,非要等到我大軍聚集,士氣低落時朝我轟。這份隱忍真是險惡。”劉綎看著後頭的火箭沒完沒了,心知自己是絕對承受不住。他立馬從十多米高的望車上跳下,對自己的親兵家丁們大喊一聲,“撤,後撤。”

    指揮數万人的大將騎馬後撤,根本來不及通知戰場上的其他將官。一同參戰的其他明軍當即認定這是臨陣脫逃——主將都逃了,底下的參將,游擊什麼的還不是立馬就慌?大家只能跟著一起逃了。

    劉綎逃跑脫離火箭射程,城內的火箭排立刻調整滑軌朝其他方向的明軍發射。劉綎都扛不住這火箭攢射,其他明軍更是被炸的雞飛狗跳,頃刻間就是營嘯逃竄。

    在這種火力襲擊之下,明軍的戰鬥意志迅速土崩瓦解。封建軍隊的官兵都是為混口飯吃,根本不可能忍受傷亡繼續拼殺。

    敵人攻勢崩潰,在牆頭觀戰的周青峰掉頭對身邊的參謀低語道:“讓騎兵和步兵全線出擊吧,多抓俘虜,少殺人。畢竟同為中國人,大家各為其主而已。我們跟那些明軍並無血海深仇,沒必要趕盡殺絕。”

    參謀點頭去下令,城內的騎兵早就等得不耐煩。他們藉用砲兵連的通道,搭起木板通過城外的壕溝,數百騎兵一湧而出,高舉馬刀發起衝刺。當他們亮閃閃的胸甲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城外的明軍就跟多米諾骨牌似的,一個推一個的嚎叫逃跑。

    “跪地免死!”騎兵營長韓石騎著他的厚皮妖豬沖在最前,舉著馬刀狂呼大喊。他身後的騎兵也氣勢如虹的加速沖擊,同聲呼喝。所謂侵略如火,戰場上的騎兵就猶如一道狂飆的烈焰,所過之處無可匹敵。

    兵敗如山倒,一發不可收拾。明軍大部分都是步卒,哪裡逃得過四條腿的騎兵,紛紛跪地投降。就算有少量明軍將官帶著家丁騎馬逃跑,反而立刻會成為近衛騎兵追擊的目標——這時候誰不聽話,就只有死路一條。

    周青峰站在高處,只見自己的近衛騎兵所到之處可謂是望風披靡,降者無數。少有頑抗之徒也立刻就被擊殺。韓石追的興起,竟然盯上最先逃跑的劉綎。這員老將身邊還有上千家丁護著撤退,跑的倒是極快。

    韓石也是膽大包天,一看就知道帶著這麼多家丁逃跑的必定是明軍大將。他也不管自己打不打得過,軍刀一揮就喊道:“今日我近衛隊以少破多,必將威名大振。天下之大,無人再敢輕視。兄弟們,隨我殺上去,活捉那官老兒獻給大帥,也算錦上添花。”

    近衛騎兵心氣極高,出陣之後無一合之敵。前頭敵人看著人多,卻是敗軍之將,誰會怕他?韓石一聲大喊,騎著自己的妖豬沖在最前,後頭幾百騎兵緊緊跟隨,如狼似虎。

    士氣高昂的騎兵們迅速相互鏈接形成軍陣,快馬加鞭合力一處,狂飆突進。由於他們被大勝刺激的熱血沸騰,勇氣爆棚到了無畏無懼的地步。軍陣催動讓他們猶如在陸地飛行,速度奇快。

    再看前頭的劉綎敗軍,大好局面下接連受挫,又被火箭爆轟導致士氣極度低迷。將官連連施展術法自保,家丁親兵更是把加速的符篆全都使出來,可聚集在一起的一千多人馬就是逃不掉,後頭追擊的近衛騎兵是越來越近。

    隨著韓石所部狂飆而來,敗逃的家丁驚駭中不斷離散,脫離劉綎大隊躲避追擊。跑了二三里地,劉綎身邊的人馬就猶如剝洋蔥般不斷減少。一千多人很快就變成幾百,幾百又變成幾十。

    劉綎看著身邊部屬越來越少,追兵越來越近,他長嘆一聲乾脆調轉馬頭喊道:“罷了,罷了,劉某從軍幾十年,今日一敗塗地再無顏面對聖上。兒郎們,隨我最後衝殺一陣,就當是報答皇恩。”

    如此大敗,如此窩囊,劉綎已經老淚縱橫,有尋死之心。他一看自己逃不掉,乾脆帶著剩下的最後幾十騎反過來逆襲。

    只是劉綎等人士氣實在太低,跑動起來都沒速度,簡直猶如螳臂當車。對面的韓石明明修為遠不如劉綎,可雙方碰撞的那一刻,他愣是靠軍陣之力將這員老將撞的脫鞍而起,重重摔在地上。

    韓石本是遼東的明軍騎將,如何會不知道劉綎劉大刀的威名?眼看這員老將倒地吐血,他策馬上前高聲喝道:“劉老將軍,這敗局已定,降了吧?我家大帥說了,你我雙方本無恩怨,只是各為其主,何必分出生死?

    如今我'革命軍'如日中天,入京畿如郊外游春。近衛隊軍威之強,必將威加海內。你們打不過的,就不要再白白犧牲了。韓某去年也是厚顏跪求加入大帥麾下,一樣受到重用。老將軍你並無大惡,大帥不會為難你的。”

    剛剛的撞擊,劉綎身邊的家將又死了十幾人,剩下的人馬都以無鬥志,圍在劉綎身邊。韓石一方根本沒怎麼出手,只想招降對方而已。劉綎雖老,可他在明軍中威望極高,驍勇善戰卻不擅結交。他不比杜松那個只會猛打猛衝的二愣子,戰場之上還有些謀略。

    聽著韓石竟然想招降自己,劉綎笑的癲狂。他的大刀不知去向,於是拔出佩劍就要自刎。他身邊的家將連忙將他攔住,苦苦勸說。劉綎彷彿瞬間老了十歲,放聲痛哭道:“劉某深受皇恩數十年,降不得,降不得啊。”

    劉綎不再抵抗,他身邊家將倒是很有眼力。有一人上前低語道:“老將軍若是降了,其家人只怕不保。”

    韓石倒是大笑道:“這事好辦,就說老將軍戰死了唄。家人甚麼的,偷偷派人去接來就好了。老將軍這一敗,這大明眼看就是日暮西山,任誰都要掂量掂量我家大帥說的話了。”

    正嚎哭的劉綎頓時一愣,不知作何想法。他身邊的家將則再次苦勸,顯然大家都不想死。
mk2258 發表於 2018-10-6 13:51
第0413章光輝道路





    身邊的人都各忙各的,只有周青峰一個人站在通州的城牆上。他眼前是數万正在到處逃亡的明軍,從東到西,遍野都是。那些人亂糟糟猶如慌亂的螞蟻,暈頭轉向的跑來跑去——這一戰已經沒有懸念了。

    周青峰帶著北進支隊繞京城一圈,是為了向這個時代的中華統治者宣告自己的到來,展示自己的武力。他破壞京畿地區的大明統治基礎,擾亂對方獲取社會資源的能力,讓底層百姓知道這世界上還有另一個生活的選擇。

    武裝遊行僅僅是威懾,還需要配合一次痛快淋漓,讓敵人徹骨疼痛的大勝作為結束,以此震懾明朝的統治者,動搖其官僚體系的信心。周青峰在通州的戰鬥就是為了這個目的。

    在戰鬥打響前,周青峰下令在外圍陣線埋設了大量的炸藥包,他預想到了被敵人優勢兵力長期圍困的可能,想過危急時刻白刃突擊衝出包圍圈,還想過駕駛三翼機低空突破毀掉敵人的'神火飛鴉',然後空中轟炸。為了勝利,他和參謀人員做了很多預案。

    可這些統統沒用上……

    凶狠的砲擊就對敵人的士氣造成巨大打擊,密集的火箭把敵人的統兵大將給打的狼狽逃竄,武器上的代差讓這場準備了半個月的戰鬥只進行了一個上午。確切的說,戰鬥只進行了一個小時,剩下的時間就是在抓俘虜。

    “我已經站在了時代的前沿,正在牽引民族命運的走向。戰爭已經不再是解決當前社會問題的首要關鍵,敵人也無法再用戰爭來讓我們屈服,下一步的難題是如何改造社會了。”周青峰在通州的牆頭緩緩走動,自言自語,“這可比戰爭還難。”

    上午開戰,中午時分戰事基本結束,打掃戰場反而折騰兩天。劉綎包圍通州的四萬人馬成建制潰散,當天被俘的人馬超過一萬。實際上由於亂兵無處可去,後續投降的人只會更多。

    劉綎的大軍僅僅半天就被打的崩潰,這給在包圍圈外駐紮的杜松部造成巨大的震撼和恐慌。當潰兵傳來劉綎敗逃的消息,杜松所部也出現混亂。在杜松本人看來,劉綎好歹四萬大軍,又將整個通州包圍,就算攻擊不利也不可能半天就全線崩潰呀。

    沒誰說得清這雪崩般的潰敗究竟是怎麼發生的,杜松聽傳聞只知道反賊動用了威力巨大的火器,一口氣就將距離陣線二里地的劉綎給打無法控制局面——杜松再狂妄也不敢說自己比劉綎厲害個幾倍,他迅速帶兵後撤五十里,直接跑到京城方向去了。

    數目巨大的俘虜給北進支隊造成的麻煩甚至比跟他們作戰還大,由於明軍敗的實在太快,周青峰都沒想到如何收容這些人。最後乾脆是收繳武器後給與一定路費讓他們回鄉——給路費是為了讓他們有一定生存能力,不要襲擾地方。

    大部分士兵拿了一兩銀子都回鄉去了。可聽說反賊這裡有銀子可拿,逃走的明軍都又跑來拿錢,甚至反复拿銀子。還有數千士兵屬於無家可歸,或者當兵為生。這些人反而是巨大的負擔,只能讓他們單獨成營,給與糧食,加以監控。

    對於士兵,周青峰不為難,可對於所有俘虜的將官都單獨看押,需要甄別後再行處置。這其中軍階最高的自然就是劉綎。當這位老將看到少年郎模樣的周青峰便是長嘆,伏地乞降。

    “老將軍起來,我這裡不喜跪拜。”周青峰伸手將一把年紀的劉綎扶起來,“老將軍願意投降,少些殺戮,對底下的官兵都是好事。不過我'革命軍'的軍制紀律和別處不同,你現在是戰俘,就安心接受改造吧。

    老將軍可以帶些隨身的僕人先靜靜心,等戰場甄別結束,便去金州大學軍事系的戰史專業寫回憶錄。”周青峰隨口編出個戰史專業就把劉綎給打發了。對於這員老將,其思想上已經固化,他並不大想費心思改造後再任用,還是養起來當吉祥物,寫寫書比較好。

    劉綎有點聽不懂周青峰的話,卻也品得出這位反賊大帥並不怎麼待見自己。可如今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都已經投降了,他還能說啥?

    對於這投閒置散的處置,劉綎點點頭謝恩,可他身邊的家將卻頗為不忿。周青峰看他們臉色不悅,冷笑說道:“各位若是想看我倒履相迎,那就錯了。對於老將軍的幾千家丁,我可以收下進行改造,打亂編制使用。對於你們,先當一段時間戰俘吧,想搗亂的就處死。”

    周青峰語氣冷冽,葉娜按劍凝視。就連送這些劉氏家將來的韓石都當即把臉一沉,要在政治態度上跟自家大帥保持一致。劉綎心知這是新主對自己的忠誠不認可,只能掉頭來安慰己方家將,讓他們'既來之,則安之'。

    四月初,北進支隊便完成此次威懾任務南下返回。通州的漕運船隻眾多,部隊連帶俘虜一萬多人,基本上乘船沿著運河離開。兩天后抵達天津。

    天津此刻已經是不設防,原本在此地的薊遼總督薛三才帶著城中官紳逃的不知去向。周青峰輕鬆佔領這座大城,順便向在大沽口的尹虎報信,讓他到天津來匯合。

    再見尹虎時,這位'革命軍'的救火隊長兩眼通紅,臉頰下陷,形容憔悴。近一個月不見,感覺他瘦了十幾斤。他看到周青峰的第一句倒不是問戰況,反而大喊了一聲:“我要睡覺,我累死了。”

    周青峰去了京城搗亂,尹虎在大沽口承受了莫大壓力。負責後勤的他每天每夜都睡不著,生怕周青峰出了什麼事,'革命軍'的大好局面猶如曇花一現,就此完蛋。等看到周青峰好端端的,他就猶如繃到極致的弓弦,急需放鬆休息。

    周青峰拿下天津,加上李樹偉控制了登州,整個'革命軍'困守遼東半島的棋局就活了。整個渤海灣都在'革命軍'船運的範圍內,沿海各地都是兩天海路範圍,這在古代就是巨大的交通優勢。

    京畿大勝的消息由快船送往蓋州,駐守在那裡的趙澤和徐冰頓時大鬆一口氣。徐冰甚至丟下前線的事務,抽調行政部的數百人精英趕往天津,支援周青峰的戰後清理恢復工作。

    兩人見面,周青峰就調侃道:“這沒有無線電就是麻煩,傳遞個消息得好幾天。想見個人真是如隔三秋。”

    時空孤島內的無線電設備不少,可帶到明末後都發生異化。哪怕是專用的手持對講機也變得無用,通訊距離大幅縮短。徐冰在跟周青峰擁抱之後,大大咧咧的坐在他大腿上說道:“大不了搞火花式收發報機,這不是大問題。問題是我們接下來該怎麼辦?”

    明軍的無能讓'革命軍'以很小的代價就獲得了一個全新的局面。這個局面來的太快,讓原本還想做長期艱苦戰鬥的穿越者們都大喜過望。可接下來該怎麼走就成了一個大問題。

    “天津這個城市很重要,不利用起來就太浪費了。明廷那邊也不會輕易屈服瓦解,這裡依舊是戰爭前線。”周青峰在天津衛指揮使的衙門大堂上伸個懶腰朝後一靠,輕聲說道:“因為這裡形勢複雜,我想把遼東半島的行政,工業和農業體系複製一份,用在天津。”

    “你想把天津作為我們新的中心城市?”徐冰問道。

    “天津之所以成為京畿門戶是有原因的。”周青峰從京城回來就在考慮後續的發展問題,“我們可以在遼東半島發展農業,可工業卻搞不起來。天津則交通發達,人口眾多,資源豐富。我最看重的一點是天津距離唐山很近,而唐山有礦啊!”

    遼東半島偏安一隅,安全是安全了,可缺煤缺鐵搞得'革命軍'的工業發展相當痛苦,所有原材料必須外購。而唐山的煤鐵資源豐富,漢代的時候就有煤鐵開采的記錄,利用難度低。人家後世瞞報的鋼鐵產量就排世界第九,發展潛力是巨大的。

    對於當前的'革命軍'來說,並不需要什麼超大礦場。只需搞個小煤窯小鐵礦,一年有個幾萬噸的產量,也能滿足早期工業的原材料需求了。工業體系的可複制性會讓'革命軍'的勢力成指數飆升。

    “我們現在不急於馬上奪取全國政權,反而可以留著大明這個爛攤子給我們做鮮明對比。鯨吞容易消化不良,步子大了容易扯著蛋,還是慢慢蠶食更好。我們佔領一地就穩住一地,穩住一地就改革一地,一步一步的往外推。我們有的是時間,不急。

    現在是1617年的四月份,我希望今年就不要再進行大規模戰爭了,哪怕對建奴也進行防守。打好基礎,培養足夠的干部,訓練足夠的軍隊,再來奪取天下。”周青峰說到最後,方才覺著自己太過興奮,又連忙向徐冰問道:“海蓋兩州怎麼樣?建奴打過來沒有?”

    '革命軍'的地盤已經足夠大,管理能力反而在下降,適當的穩一穩是很有必要的。

    徐冰白了周青峰一眼,說道:“建奴來過幾次,可規模都不大。我們把遼陽的人口幾乎搬空,這讓建奴佔領了一座空城。他們的兵力可以沿路過來,可物資全靠後方運輸,無法在當地籌集就無法持久。他們看我們城防堅固,打不進來就只好後撤了。

    我覺著建奴很可能會向西打關寧,目標是遼西那一片。哪裡還是明軍的地盤,人口和物資都多,打下來還是很有收益的。”

    對於建奴那種奴隸制社會來說,打仗就是做生意,虧本是絕對不行的。打'革命軍'就要做好崩牙的準備,碰壁的次數多了,他們肯定不樂意,還是明軍那些魚腩更好對付。

    徐冰說完,伸手摟住周青峰的脖子說道:“你想穩步發展,我沒意見。不過我有個事想問你?”

    “啥事?”

    “你想當皇帝不?”

    “啊… …?”

    “我想當個皇后,最起碼也要是個皇妃。我懂得多,能力強,管理行政井井有條,跟你三觀一致,是你最好的助手。我有這個野心,能不能給我這個機會?”

    周青峰被這個問題問了個措手不及。徐冰卻已經摟著他,身子貼過來了。聞著鼻端的香馥氣息,感受懷裡的火熱嬌軀,他強行按捺正在加快的心跳,沉聲說道:“我不想當皇帝,我不想走一條已經被證實是死胡同的道路。我願意捨棄虛名,去走另一條更加光輝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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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14章大明也要改革了





    咳咳咳……

    紫禁城,乾清宮東暖閣。

    萬曆皇帝朱翊鈞虛弱無力的倒在床榻上,病容慘淡。他的寵妃鄭氏陪在床邊,細心照顧著。火鳳站在床前捻著幾粒藥丸聞了聞就怒道:“這是那個太醫進的藥?”

    皇上沈痾不起,對火鳳這句話都沒反應。鄭貴妃四十多的年紀,對火鳳的喝問有些懼怕,低聲答道:“真人,這是司禮監崔內侍送來的仙丹。”

    火鳳當即冷笑道:“仙丹?皇上用藥怎麼不問我?這裡頭有大黃,這是瀉藥,你是巴不得你男人快點死吧?”

    鄭貴妃大驚失色,就連朱翊鈞聽到爭吵聲都微微睜開眼。火鳳只冷笑道:“算了,反正你男人陽壽也到了,死就死吧。以後他要吃什麼藥別來找我,我管不了。”

    火鳳轉身就走,只當身後就是一具塚中枯骨。

    鄭貴妃想要挽留卻留不住,回頭只能伏倒在萬曆皇帝的床前痛哭。暖閣內的宮女太監大氣都不敢出,一個個誠惶誠恐。床上躺著的朱翊鈞伸出枯瘦的手臂輕輕摸過自己女人的髮髻,輕聲安慰道:“愛妃莫哭,朕知你是好心。朕這一生,也只有你一心向著朕。”

    鄭貴妃哭的更是傷心,難以自禁。

    暖閣外有個小宦官忽而探頭探腦,上來通報導:“陛下,方首輔剛剛派人傳來喜訊,說侵擾京畿的反賊總算被杜總兵給趕跑了,逃去了天津。杜總兵正帶人追擊,據說旬月間定可將其剿滅。”

    這聽起來確實是大喜事,萬曆皇帝臉上總算有些笑容。他揮揮手示意自己知道,“讓司禮監擬旨,犒賞有功之臣。”

    “是。”小宦官彎腰一點頭。

    萬曆皇帝忽而又想到些什麼,繼續問道:“前幾日不是說在通州圍住反賊的是劉綎麼?怎麼這一轉眼又是杜松立功?劉綎呢?”

    小宦官頓時啞口……

    雖說萬曆皇帝二十多年不上朝不搭理政務,可反賊都跑到京城了,他不得不出面過問一番。但明軍被反賊戲耍不停,司禮監想盡辦法挑選些好消息呈上去,可架不住戰況實在太爛。奏摺看多了就火大生氣,萬曆皇帝的身體就一天差過一天。

    這會問到劉綎的下落,小宦官都不知道該說啥。萬曆皇帝半天沒聽到回复,忍不住動怒問道:“劉綎呢?他不是敢戰善戰麼?難不成打了敗仗?”

    小宦官支吾半天,“劉老將軍確實打了敗仗,四萬人馬盡數覆滅。”

    “什麼?”萬曆皇帝聞言一怔,掙扎著就想起身,“劉綎敗了,杜松卻贏了,反賊還逃了。你們……,你們好大的膽子,這是在欺負朕久居宮中是個傻子麼?”

    小宦官連忙跪地磕頭,鄭貴妃流著淚勸自己男人莫要發怒。朱翊鈞胸口劇烈起伏,掙紮起身卻更是無力,身子一軟就靠在錦墩上氣喘吁籲。鄭貴妃一看他面色蒼白,連忙對小宦官喊道:“太醫,快去傳太醫。”

    朱翊鈞斜靠床榻,竟然流淚自語道:“國事艱難,滿朝文武竟然還敢欺朕,騙朕。他們欺上瞞下,騙來騙去,騙了朕幾十年。這朝廷內外就找不到一個忠臣,一個都沒有,一個都沒有呀。”

    皇帝老兒一病不起,滿朝文武這會也是眉頭緊皺。在紫禁城東的文淵閣內,首輔大學士方以哲正領著幾個朝中重臣,會同兵部,工部以及剛剛進城的總兵官杜鬆一起愁眉苦臉。

    杜松虛坐半席,沉聲說道:“眾位大人,這反賊的火器之犀利,已經到了仗都沒法打的地步。劉老將軍統兵四萬圍城,可一上午的光景就全完了。據逃回來的將官說,當時反賊射出無數火箭,又遠又準。劉老將軍距離陣前足有二里地啊,竟然也被轟著了。

    更別提反賊還有重砲火銃炸藥,每一件都是軍國利器。反賊雖然退回天津,卻卡住了北方漕運的路徑。我等若是不想辦法重整軍力,今年江南的糧餉就來不了啦。”

    不提糧餉還好,一提糧餉大家更是發愁。就連首輔都要罵一句'賊子可惡,竟然斷我生路'。可罵有個卵用,眾人只能看向工部和兵部前來議事的幾名侍郎,兵仗局和軍械監也派了官員和太監前來。他們面前就放著一具因為啞火而未爆的'革命軍'火箭。

    火箭撞擊地面已經四分五裂,現場是一具復原的殘品。火箭內的火藥自然被清掉,卻還可以看出其原本的外形。除了火箭,還有一支近衛女兵用的火繩槍。征戰多日,女兵也有戰損,遺失的火器也不少。

    幾名技術官僚先向在場諸位大人問候,一同來會診這反賊利器的奧秘。杜松杜大人就明言,說若是明軍也有這等利器,定然可以殺賊無數,易如反掌。所以大明的軍工人員這就琢磨著要仿製這等厲害的軍械。

    木殼火箭麼,乍一看就是大號的竄天猴。不過趙澤製造的其實叫做黑爾火箭,屬於後世英軍'康格 夫火箭'的大幅改進品。這技術的難點在於尾翼自旋,對加工精度有要求。在大明的官僚看來這不就是個塞了黑火藥的木殼麼,有現成的樣品在,應該很好造吧。

    幾個懂技術的官僚碰頭商議了一會,但從眼前的樣品來看似乎不難,也都點頭表示這火箭可以造。無非是反賊的精巧些,漂亮些。可大明的良工巧匠也不缺,定能造的比它更好。

    能造就行,方首輔以下頓時大喜。他們又問反賊的火銃能不能造?得到的回答自然也是肯定的——大明朝的火銃可是普遍裝備,數量極多,就是質量太差容易炸膛,官兵不愛用而已。只需朝廷多多撥些銀子,自然有耐用的火銃打造出來。

    火箭火銃都能造,最後又談到火砲。

    這就有麻煩了。

    通州一戰,火箭的威勢極大,殺傷卻並不大。最凶狠,也給明軍最深印象的就要屬兩門一百五十毫米口徑的短管重砲。等周青峰帶隊撤走後,杜松親自帶隊查看了反賊在通州城牆佈置的陣勢,意圖破解反賊面對數万人馬卻固若金湯的秘密。

    砲口方向倒伏的數百具屍體根本沒有被清理,血腥的場面清楚的擺在明軍面前。尤其是最後百米的距離遭受霰彈攻擊,地面的慘狀之烈,無人不為之驚悚。明軍火砲不少,卻根本沒有能與之對比的型號。

    要說重砲,大明也有。可那都是動不動就幾千斤的守城巨物。搬運起來相當麻煩,絕對沒有跟隨部隊進軍的可能。小口徑的佛朗機砲已經被證明根本無用,威力小,打不准,完全不是反賊重砲的對手。

    “我大明人傑地靈,才俊輩出,難道就造不出同等犀利的火砲?”方首輔說這話都不嫌害臊。

    彎腰俯首的幾名技術官僚都在心中腹誹。大明朝的俊傑是挺多的,可都只會吟詩作對,當官撈錢,懂造火砲真找不到幾個。只是首輔問話,不回答是不行的。懂技術的人至少直爽點,造不了就是造不了,可他們還是給出了解決的辦法。

    “方大人,我大明於造炮一術確實有所欠缺,不過泰西之人往往精通此道。前有西儒利瑪竇者,精通天文,數理,也與我朝交好。可惜此人數年前去世。

    不過如今京城還有不少泰西之人,詹事府左春坊的左贊善徐光啟或可幫忙聯絡擅長鑄炮的工匠。其弟子孫元化也精通西學,尤擅造炮,也可為朝廷解憂。此外傳言泰西之人在廣東佔濠鏡為港,設有炮廠,也可為我大軍造炮。”

    明末火器技術落後,迫不得已從西方的傳教士和商人中學習了一些科學知識。這其中火砲的鑄造技術就是其一。方首輔聽到說要向泰西之人學習,倒也無所謂,點點頭便讓人安排下去。

    只是這強軍的辦法有了,沒錢不行哪。

    方首輔眉頭緊皺,就把戶部的人喊去商議。一個字——錢!

    錢不是問題,問題是沒錢。

    眼下江南的稅賦被反賊堵住了,那就只能把目光放在北方。可北方經濟比南方差的太遠了。想收稅都難呀。琢磨來,琢磨去,方首輔只有一個主意——徵收剿餉。

    每畝加銀兩分。至於能收多少上來就不知道了。畢竟現在南方的銀子就別指望了,北方的農業摧殘極其嚴重,也不知道能收多少錢。戶部有個侍郎倒是又出了個主意——要不把驛政裁撤了吧,能節省點銀子。

    明朝的驛政是個奇葩,官員住宿可以不給錢,白吃白喝白拿,理論上是朝廷給與官老爺的一項福利。結果只要跟官員有點關係的人統統跑來打秋風。可朝廷給的錢糧不夠,以至於驛站的管事要自己掏錢養活那些官老爺。

    眼下漕糧斷絕,能省一點是一點,方首輔也就順勢同意了。

    接著又有人提議道:“京城富戶眾多,勳貴國戚數不勝數。前不久朝廷才給他們一口氣發了九個月的糧餉,不如問他們納捐報國?”

    “不行,不行。”方首輔這下就把腦袋搖的跟撥浪鼓似的,“強行納捐必至朝野沸騰,百官恨怨,此舉不妥,不妥。”他直接就把這條路給堵死了,毫無商量餘地,“眼下穩定為重,莫要再徒增是非。”

    國家都要完蛋了,徵稅不向最有錢的官紳徵收,反而向最窮最無權利的老百姓徵收,又或者扣扣索索省下些看似不必要的費用來苟延殘喘。這就是大明朝延壽的法子。

    一干事務商量完,方首輔也覺著頗為勞累。他這段時間承受朝野上下莫大壓力,像個裱糊匠似的勉強維持大明這棟破屋子。風雨飄搖之下,這屋子都搖搖欲墜快要垮了,偏偏住在這屋子裡的人誰也不肯出力,就等著有別的冤大頭出來頂一頂。

    心累至此,方首輔此刻只想回家歇息一番。可不等他出了文淵閣,一個小太監急匆匆的衝進來喊道:“方大人,皇上召你進宮。”

    “有何事呀?”

    “皇上病重,太醫束手無策。喚大人前去,只怕有不忍言之事。”

    方首輔頓時大驚,暗想:“糟糕,這等時刻喚我去可不妙。皇上難道……,要不行了?”
mk2258 發表於 2018-10-6 13:52
第0415章要喊'真香'了嗎?





    京城亂作一團,天津也亂作一團。

    城中官紳俱數逃亡,商舖關門,百業凋零,人心惶惶。不少為非作歹之徒趁機橫行霸道,甚至掛著'革命軍'的招牌欺壓凌辱。等著周青峰帶兵回來,更是有投機之人前來依附。販夫走卒,落魄文人,街頭青皮,三教九流紛至沓來。

    這天津的社會局面比遼東複雜百般,徐冰只帶些行政部的人來,完全無法應付。雖然她手頭也有不少安全部派來的當地密探負責甄別,可這些人往往都是沒文化的社會底層,大多因為仇恨投靠,論實幹能力多有缺陷。

    徐冰為此忙的焦頭爛額,只能靠近衛隊負責維護城市治安。可要如何清理城中渣滓,就不是她能做到的了。

    周青峰則忙著擴軍,通州一戰令他威名大增,劉綎的家丁更是被他一口吞下。這批家丁數量超過兩千,體格較好,訓練程度也較高,是不錯的兵員。可他們封建思想也較為嚴重,惡習多多急需教育。

    大量當兵為生的明軍也被挑選出來,素質較好的被編入受訓人員。此外還有從天津當地招募的年輕兵員,總共加起來足有六七千人。所以在天津設立新兵訓練中心進行規範化訓練很有必要。此外周青峰還打算在天津建立海軍訓練中心,也是一堆瑣事。

    如此情況下,必須找個能人來處理地方上的牛鬼蛇神。這人必須能力卓著,還熟悉民情,最好有過相關經驗。周青峰看看自己手邊的人事檔案,愣是沒找到這種人。他要安全部長王鯤鵬給他推薦人手,結果王鯤鵬給他推薦了一個太監。

    “馬可世?”周青峰自然還記得此人,“就是那個把通州大堆糧餉一散而空,便宜了大明滿朝文武,卻讓我落個空的馬公公?那傢伙頑固的很,要當大明的忠臣,這會正在監牢裡待著吧?”

    王鯤鵬歷練一年多,成長很快。他對自己的職位很滿意,可他更有自知之明,清楚自己不是因為能力才坐在安全部長的位置,否則光是白蓮教反水的範婉兒都比他強幾條街。他是靠辦事勤懇,又忠心耿耿才坐穩自己的位置。

    只要王鯤鵬當個純臣,安全部長這個要害職務就絕對是他的,誰也拿不走。可若是安全部不能幹活,再忠心也是無用。範婉兒成了安全部的副部長,在山東攪的風生水起。這事給了王鯤鵬莫大啟發,所以他一直在想著如何搜羅一些能力夠強的部下來驅使。

    “這位馬公公確實夠忠心,可他效忠的萬曆皇帝前日突然駕崩。或許這點能勸他一二。”王鯤鵬說道:“若是這位馬公公能出來辦事,光是他在東廠幹過的身份,就足以把大明東廠和錦衣衛的不少人拉過來。這些人對付城狐社鼠是絕對夠格的。”

    周青峰沉吟幾聲,微微點頭道:“據查馬可世這人除了辦案時心狠手辣,其他方面倒也沒有太大劣跡。我們'革命軍'也不搞什麼打擊報復,關著他也不是個事。你去跟他談,允許他回京城看看風頭。我看此人不好錢財卻好名聲。要名聲麼,我給他便是。”

    大帥同意了,王鯤鵬便去找馬可世。

    這會馬公公正在天津的監牢里數蝨子呢。他在通州被葉娜封印修為就成了個廢人,想給皇帝盡忠卻被反賊關了起來。這幾天他一直在絕食,以示自己跟反賊絕非一路。

    牢房裡除了馬公公還有不少跟近衛隊戰鬥中被俘的明軍將官,這些人一個個蔫不拉幾,整天的沒精打采。這幾天'革命軍'安全部一直在清查這些人的身份,低級軍官往往就被拉去進行再教育。高級軍官有些被處死,有些則被稱作戰犯送往遼東半島接受改造。

    馬公公跟這些人都沒啥交情。他每日獨坐,心裡只在想自己這輩子算不算值了?想的多了,便是發呆。

    “秦邦屏,有你的信。”臨時充當獄卒的近衛隊士兵在牢門外大喊。

    馬公公微微抬頭,只見對面牢房站出個約莫五十來歲的人。他出身東廠,對天下有名的官員都頗了解,只聽這名字就知道這人是四川來的土司將領。也不知咋地,反賊似乎很是優待此人,好吃好喝,一直客客氣氣。

    獄卒打開牢門,給秦邦屏一封書信,順帶說道:“大帥有令,你身體已無大礙。念你年紀大了,又無大惡,要將你轉移到金州大學軍事系戰史專業去寫回憶錄。”

    拿到信的秦邦屏頓時一愣,他還沒搞清什麼是'寫回憶錄'就被獄卒客氣的請了出去。這幾天馬公公已經看到好幾個明軍將領被'請'去寫回憶錄,大多是明軍中的宿將。尤其是經歷豐富之人更是如此。

    比如老將劉綎。這人打過緬甸,平過雲南土司之亂,也因為貪了錢財和賄賂上官被兩次罷職。日本的豐臣秀吉侵略朝鮮,他也帶了幾千四川兵跑了大老遠去朝鮮跟倭人打過兩次。後來他又平過奢安之亂,最後跟'革命軍'反賊交手而投降。

    這人堪稱明末戰史活化石,跟明朝諸多文武都有交集。周青峰覺著不把他調去寫回憶錄實在太可惜了。

    劉綎走了,秦邦屏也走了。劉綎的義子劉招孫也在戰場上被抓做俘虜,在這里關了幾天后也被送往金州接受改造。監牢裡的人幾天內進進出出,唯獨馬公公還是端坐不動。他也不知自己將被如何處置,偶爾心煩意亂,卻又帶著某種僥倖。

    “馬可世。”獄卒一聲高呼,把坐在牢房一角的馬公公喚醒。

    馬公公晃晃悠悠的站起身,就發現今天來找他的竟然還有之前拿下自己的番鬼女人。獄卒把他推出監牢,番鬼女人便伸手在他脊背一按,將控制他根骨的截脈術解除,讓他恢復了一身不俗的修為。

    “這是為何?”馬公公好生奇怪。

    只是番鬼女人做完這事轉身就走。另一個年輕男子扳著臉走了過來,冷冷說道:“馬可世,我是'革命軍'安全部長王鯤鵬。我現在正式替我家大帥問一句,你可有歸順之意?”

    馬可世當即用公鴨嗓子哈哈大笑,心中快活的拒絕道:“咱家生是大明的人,死是大明的鬼。你們太小看咱家了,以為關這麼幾天就能讓咱家改變主意?想要咱家歸順,除非日月無光,星辰倒轉。要殺便殺,咱家絕不皺眉。”

    馬公公說的神清氣爽,好像在心中早已反复默念這段台詞。他倒是可惜這監牢裡沒什麼人,如此豪邁之事竟然無人知曉,太虧了。

    可想像中的刀斧加身竟然沒出現,王鯤鵬側身讓開,對馬公公說道:“你既然不願意歸順,我們也不為難你。你不是戰犯,也無血債。你可以走了,來去自由。”

    放我走?

    馬公公更奇怪了,心中狐疑的很,摸不清對方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可他還是昂首挺胸的走出監牢,心想不管這夥反賊動用什麼招數,他都將坦然面對。可直到離開監牢,也沒人為難他。獄卒甚至給他五兩銀子的路費,叮囑他不要作惡,就不管他了。

    這監牢外的道路上人來人往,馬公公穿著一身破爛衣裳,發呆發傻——放我走?這事絕對有陰謀。哼……,走便走,咱家還怕你們這夥反賊的詭計不成?

    想到能重回皇上身邊,哭訴自己逃離賊巢的離奇和赤膽忠心,馬公公不禁心中一片火熱。他根本不做停留,迅速出城,一路上還警惕身後有追兵,東躲西藏費勁心思,決心要跟反賊鬥智斗勇——可反賊好像壓根沒理他,真的任由他離開。

    於是忠心耿耿的馬公公一路晝伏夜出,靠著反賊給的五兩銀子路費返回通州。他甚至過城不入,又從通州繼續向京城方向而去。等他好不容易到了京城朝陽門,就看見兩個熟人正哭喪著臉從城內出來。

    馬公公脫離牢籠重獲自由,一路上小心翼翼就擔心自己又被反賊捉回去。他到了這天子腳下方才心中大定,見到熟人更是高興的主動上前打招呼喊道:“哈哈哈……,你們兩個小子這是去哪?怎地哭喪著臉?”

    從城內出來的是歐陽君和羅烈,兩人認出馬可世後便發呆。歐陽君驚訝問道:“馬公公,聽說你歸降反賊做了大官,還回來幹什麼?”羅烈也問道:“馬公公,朝野上下都在罵你,說你大奸似忠,十惡不赦。”

    馬可世心念一轉,當即罵道:“反賊這麼好心放咱家出來,原來根源在此。他們定然是先散佈咱家歸降的謠言,要逼著咱家無路可走。只可惜疏不間親,咱家一向忠於皇上。皇上定能明白咱家這是受冤枉的。無妨無妨,只要等咱家進宮見了皇上,一切自然明了。”

    馬可世說得喜笑顏開,只當自己已經看穿反賊的鬼蜮伎倆,還有了破解對策。只是歐陽君和羅烈卻沒笑意,歐陽君就說道:“馬公公對皇上的忠心,我們二人自然是知道的。這朝野上下若是要按忠心排個名,定然是公公你排第一。”

    這馬屁拍的馬可世都不好意思,嘎嘎亂笑,擺手謙虛說道:“當不得真,當不得真,這朝廷上下應該還有忠臣,咱家算不得第一。”

    可羅烈又插口說道:“只是我等知道也沒用了,皇上是沒法知道了。”

    啊……,馬公公皺眉不解,莫名其妙。

    “反賊肆虐京畿,皇上憂思勞頓就一病不起。”

    “三天前,皇上病情加重,在乾清宮駕崩了。”

    “皇上歸天,朝野大亂,宮裡正忙著治喪。”

    “城里白布不夠,我二人就是被派出城去其他地方採買白布的。”

    “公公你真不用回去了。”

    “司禮監已經將你除名。”

    “東廠也沒你的位置。”

    “你名聲臭了,也沒人替你說話。”

    “想拿你人頭上位倒是有。”

    “馬公公,你還是快逃吧。”

    “反賊那邊看樣子也挺好混的,你還回來做什麼?”

    馬公公站在原地,呆若木雞。他現在才明白反賊為什麼放自己走——皇上死了,再沒人罩著他!
mk2258 發表於 2018-10-6 13:52
第0416章真香!





    一朝天子一朝臣。皇上若是沒了,臣子也自然要更新換代。這個道理,當官的都懂。馬可世馬公公自然也是懂的。當他得知萬曆皇帝駕崩的消息,腦子頓時一片空白,整個人都傻了。他就站在朝陽門外的路邊,沒了反應。

    歐陽君和羅烈算是了解這位馬公公的,對他這模樣也是心生可憐。只是他們也各有使命,勸了馬公公幾聲得不到回應,也就只能先忙自己的事去了。

    馬可世從天津一路小心的趕到京城,這會衣裳破爛,面容呆滯,站在路邊一整天渾渾噩噩。這年頭痴痴傻傻的人多,路人見了也都不以為意。他就從早站到晚,從亮站到黑。等他重新清醒過來,就發現自己恍恍惚惚間不知走了多少日,行屍走肉般又回到了通州。

    唉……,馬公公就是在這里幹了一場大事,把維繫大明北方政權半年的糧餉都發了下去。京城的那些官僚都得謝謝他,否則這些糧餉若是讓反賊奪取或者燒掉,整個大明北方的局勢會立刻崩盤。只可惜才過去半個月,這事就好像從來沒有發生過一般。

    根本沒人記得有過這麼一個為了大明可以不惜性命,忠心耿耿只為皇上辦事的馬公公了。現在京城的人都在忙著給萬曆皇帝辦理後事,以此佔據道德製高點再次掌握擁立新皇的權力。

    過去的幾天,也不知馬可世到底經歷了什麼。他此刻又髒又臭,令人掩鼻繞路。原本是個白皙微胖的中年,現在愣是滿頭白髮,眼窩下陷,憔悴的很。

    讓馬公公清醒過來的是無比飢餓的肚子——他被俘後就絕食明志,一路趕回京城也沒怎麼好好吃東西,昏頭暈腦撐到現在完全是他修為不俗。可這會實在撐不下去了。

    路邊有個茶攤,兼賣飯食。馬公公摸摸身上還有點碎銀子,便走過去想要弄點吃喝。茶攤老闆一看他臟兮兮的模樣就阻止道:“別,別,你太髒,別過來。我這生意都要被你熏壞了。”

    孤苦混沌了好幾日,被人當狗嫌的馬公公不禁怒火翻騰,“平日咱家一個眼神就叫人魂不附體,滿朝文武誰敢不服?今日你個賣茶飯的竟敢呼呼喝喝,嫌棄咱家身上臟。”罵了這句,他又嚎啕大哭,心中實在悲涼無法形容。他不但沒了權柄,連名聲也沒了。

    茶攤老闆被馬可世這模樣嚇了一跳,聽他那副公鴨嗓子叫喚,立知對方是個宮裡出來的太監。只是看他形容狼狽,渾身惡臭,想來也不是什麼厲害人物,茶攤老闆便抓了一根打狗棍出來要趕他走。

    挨了幾棍子,馬公公也不知道疼痛。他只撒潑般衝進了茶攤,撞得個幾張桌凳翻倒,茶水傾瀉,猶如個瘋子般毫無章法的亂打亂撞。茶攤老闆頓時驚呼,惹不起這混人,只能順著他話頭喊道:“別,快住手。你這閹人去伺候皇上吧,何必為難我這攤子。”

    這話說的馬公公被雷劈似的震撼,他果然停手站起身,得癔症般反問道:“皇上駕崩了,我還能伺候誰?”

    “皇上死了,還有別的皇上呀。你快去尋你的皇上,別在我這耽誤。”茶攤老闆只想快點將這混不吝的發瘋閹人哄走,不想再招惹他。

    “別的皇上?別的皇上!”馬可世神經質般又哭又笑,“投效新皇?可人家有自己人,根本不會要我。難道真要投反賊?”

    馬公公臉上陰晴不定,呼吸一緊一鬆,“投反賊?反賊有機會奪江山麼?”

    茶攤老闆嗤笑一聲,“大明現在是真的不行,幾萬人打不過人家幾千。現在沒人喊反賊啦,倒是前去投奔的人流如潮。據說那'革命軍'頗有新朝氣象,種種新政都有革新之意,大明的弊端在人家哪裡統統看不到。這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這天下的事喲……。”

    茶攤老闆每天的迎來送往,就跟後世的出租車司機一般健談。馬公公再次一愣,他忽然朝茶攤老闆深深鞠躬,“是咱家糊塗,謝謝貴人指點。”他一狠心將身上剩下的碎銀子全部拍在桌面上,“有啥飯食快拿出來,咱家實在餓了,得好好吃一頓,再投奔新君去。”

    幾句話的功夫,馬可世的腦子裡的想法發生一百八十度大轉彎——學成文武藝,賣與帝王家。這家帝王不要我,我便去投奔另一家。

    這一通鬧騰,茶攤的客人都跑了。老闆無奈,卻看桌上放著的碎銀子不少,又陪著笑給馬可世弄來些簡單的飯菜。馬公公張口大吃一頓,精神再次興奮,更覺著自己腦子裡想的主意沒錯。他吃飽之後不顧疲勞,又去碼頭想著怎麼找條船去天津。

    馬公公沒錢付船資。可他到了碼頭就發現這裡竟然有不少人公開給革命軍招工招人,免費乘船去天津。駐守通州的明軍根本不管,甚至還特意給與方便,只為撈些錢財。

    上了船,馬公公就發現去天津的人真多。大部分是身無分文的窮漢,少部分身份不明應該是和他一般想去。窮漢們都說去了天津就能分田地,不受欺壓,都把天津當桃花源一般看待。

    周青峰的北進支隊繞京畿一圈,除了打擊地方官紳之外就做了極大的宣傳工作。眼下明軍式微,願意去天津碰運氣的人數不勝數。

    船運兩天,一日三餐都有人管,讓投奔的人都心生好感。不過船上的條條框框也多,不許隨意便溺,不許擁擠嘈雜。每條船上都有人教規矩,就好像大戶人家招收僕人一般,眾人都很順從。船到天津,更有人前來登記人口,發放個木牌作為臨時身份證。

    馬公公久居宮中,深知規矩的重要性。他想起招攬自己的是個什麼'安全部長王鯤鵬',便向天津碼頭的人員詢問。他提到這個姓名都把好些人嚇一跳,不過七扭八拐的還是被送到了城內安全部的院子裡。

    '革命軍'決定在天津落腳,就開始大規模的鋪開行政體系。可相比已經被經營了一年的遼東半島,天津這里人口密度大,情況更加複雜,管理難度增加數倍。市面上的混亂程度超乎想像,最近幾日就出了官紳殘餘勢力在水井裡下毒的案子,王鯤鵬正焦頭爛額。

    馬可世一來,還得討好的朝王部長笑,尷尬的很。

    若是事先得了通報,王鯤鵬絕對認不出眼前這個邋裡邋遢的傢伙。他當即把臉一沉,不爽的罵道:“馬公公,還以為你不來了呢。”

    馬可世知道自己這會說啥也沒用,他直接認錯道:“是咱家迷了心眼,不識部長恩德。如今幡然悔悟,還請部長大人……。”

    看馬可世就要跪下,王鯤鵬卻沒耐心,“夠了,我很忙,沒空聽你廢話。原本安全部新加入的人員都要做入職培訓,可我們現在急需用人。我向大帥保舉了你,希望你別讓我為難。從現在開始,你便是我安全部負責京畿地區的副部長。”

    馬可世一愣,沒想到這'革命軍'的官說話都這麼直接爽快。他插口問了句:“不知道這副部長是幾品?”

    “我的上官便是大帥,你的上官便是我。”王鯤鵬說的簡單明了,“眼下天津地區蛇鼠混雜,暗流不斷。大帥這兩天都把我抓去罵。我現在沒多少人手撥付給你,只能給你兩萬兩銀子。你把自己在東廠那一套本事拿出來,一個月內必須肅清地方。”

    咱家跟大帥就隔著個王部長?這跟在大明那邊沒啥區別。

    至於肅清地方?這事我拿手呀!

    一出手就給兩萬兩銀子,這比給銀子總是扣扣索索的朱翊鈞可痛快多了。

    馬可世在皇宮裡摸爬滾打,也是見多識廣歷練出來的。他來之前早早做好心理準備,此刻沉穩的很,只是聽完王鯤鵬的幾句話便是長嘆,倒不是喜悅,反而感慨萬千。

    王鯤鵬又沉聲說道:“我'革命軍'跟明廷差別巨大,對於貪腐,瀆職,欺上瞞下極為痛恨。我這裡有行政部刊發的時政學習手冊,你拿回去多多閱讀,好好體會。近期的學習班也要抽空參加,決不能把明廷的那些惡習帶過來。”

    '革命軍'為了培訓幹部,特意編撰了一系列的學習教育手冊,專門講解時政,分析天下大勢,講述敵我不同。馬可世是東廠的人,對政治有天然的敏感性。他深知自己這改換門庭,要在'革命軍'內站住腳就必須了解這個新勢力。

    說完,王鯤鵬又將自己手頭一大堆的捲宗朝馬可世面前一推,“給你五天時間學習,五天后就開始辦案吧。盡快把這些案子給結了,恢復城市穩定。”

    王鯤鵬只給馬可世指派了五六個文書,輔助他處理公務,然後便是批條給了他兩萬兩白銀。這錢不是直接給的,而是預算。其他的就不管了——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眼下這狀況,實在沒空花太多時間進行考察,只能是用實踐來檢驗。

    一夜間,馬公公的權勢又回來了,甚至比之前更強。他連夜閱讀王鯤鵬給的時政手冊,看完後完全驚駭。他看的第一篇便是周青峰結合史實和現實寫的《論當前敵我關係以及長期鬥爭的必然》,兩三萬字的白話文,把明朝社會的結構說的清清楚楚。

    '階級矛盾'這個概念被周青峰引入,明朝當前的社會對立也暴露無遺。'革命軍'為什麼要扶持貧民,拉攏中層,打擊官紳,也都說的坦坦蕩盪,有理有據——革命不是請客吃飯,革命是暴動。對於改變當前亂局,矯枉必須過正,不過正不能矯枉。

    馬可世看到這幾句時整個靈魂都在震顫,這跟儒家的那些說法完全不同,卻又貼合實際。他半夜從床上跳了起來,渾身冒出雞皮,皮肉顫抖,骨頭都在咯吱亂響。他常年停滯的修為都因此而泛起狂濤,靈力在經脈內洶湧奔流,一瞬間就連續衝上一兩個台階。

    “咱家之前給朱翊鈞辦事,每次抓幾個貪腐之輩都冒出無數人來說清,甚至要背負罵名,惹人憎恨。明明都是些挖牆腳的卑劣之徒,卻被那些無恥文人說成是國之棟樑。哪怕有實證在手,也只能抓幾個小蝦米了事,真正的碩鼠頂多丟官罷職,甚至還要反咬一口。

    到了這'革命軍'真是爽快,大帥竟然直接寫這等文章,擺明就是授權於咱家殺盡天下所有貪官污吏。咱家就喜歡幹這個呀。要是早有大帥這等靠山,咱家安心抓人便是,何必費那麼些心思去琢磨誰家背景深厚,誰家不能輕易觸碰?”

    思及至此,一貫老謀深算的馬可世都興奮的睡不著。他手下除了些文書就再也沒別人,要打開局面就必須多招攬些能幹的部下。他深夜披了件衣服,點燃火燭就做到書案前,找來筆墨就開始奮筆疾書。

    “這是一場大事業,說不定真的能讓咱家青史留名。”

    “咱家在東廠還是有幾個志同道合的朋友,這些人應該能招攬過來。”

    “咱家在錦衣衛認識的人也多,意圖匡扶社稷的不在少數,統統拉過來好了。”

    “朝中也有些不得志的耿直之人,刑部,工部裡好些小官混得都不咋地,寫封信去打個招呼也好。”

    “哈哈哈……,有錢有人還有個大靠山,咱家這次要大干一場啦!”

    這夜半無人,冷寂無聲,馬公公終於放開心懷,暢笑了一場。
mk2258 發表於 2018-10-6 13:52
第0417章簡在帝心





    俗話說,有錢能使鬼推磨。

    有錢總是好事情的。

    可若是有錢卻不能用對地方,再多錢也是白搭。

    朱元璋當初給手下的官員定俸祿,正五品的年俸還不到一百兩。而官場應酬結交送禮什麼的,動不動就要幾十上百兩甚至上萬。這點對於京官來說尤為痛苦。

    若是官職高,說不定還能靠收禮維持平衡。可對於低階官員來說,想收禮也沒人送啊,並不是所有官員都能收禮的。

    '革命軍'內部的公務人員收入其實不高,反倒是一些技術人員的收入比公務員還高。周青峰對自己體系內是實行極其嚴厲的監管,任何行賄受賄和貪腐行為都予以嚴懲。同時又盡可能的照顧公務人員的生活,讓他們不至於活不下去被逼著想辦法撈錢。

    能跟周青峰混的大多是他自己培養的泥腿子。這些人要求低,熱情高,對待遇不怎麼講究。正因為這一系列情況,'革命軍'的公務職位對於明廷官員來說毫無吸引力,可事情總是有些例外……。

    馬可世馬公公要大展身手,能快速擴張勢力的辦法便是挖明廷的牆角。他自然不會去挖那些高官顯貴,比如歐陽君和羅烈那樣的官紳子弟,挖也白挖。他挖的就是那些七品以下,穿青袍綠袍的底層官吏。這些官吏數量多,待遇差,卻是朝廷真正做事的骨幹。

    王鯤鵬給了馬可世兩萬兩銀子,可不是把銀子一丟就算了。馬公公做編制,他手下文書寫請款報告,挖來一個人手就填一個編制。月薪也就比明廷給的高一些,主要是按能力和品級一次性給幾百兩的安家銀子稍微吸引人。

    按周青峰的說法——撒銀子不是發大水,要用在實處。否則再多銀子也白搭,反而引來一批唯利是圖的無用之輩。

    如此一來願意棄暗投明的人終究有限。東廠和錦衣衛的人不缺撈錢的手段,不會輕易跑來投靠。倒是刑部和工部有大把大把的窮光蛋官員,窮到要藉高利貸維持生活——沒錯,咱大明朝真就有這樣的事。

    投靠反賊也是需要勇氣的。大明立國兩百多年,其正統的地位尚在,一開始能來馬公公手下的也就那麼十來個混的很不如意的官僚底層。這些人算得上是孤注一擲,拖家帶口的跑到天津,就成了馬公公打開局面的僅有人手。

    不過人少有人少的好處,沒有那麼些原有官場的陋習。

    王鯤鵬吩咐馬可世時,半個小時就把他的職位安排了。馬可世就任安全部副部長,手下十幾個人一起開會,他就開始分髮捲宗安排任務。目前他手下來的大多是刑部的人,有人翻開卷宗看了幾眼就樂道:“馬公公,這投毒的案子好辦,把城中丐頭抓來一問可知。”

    在大明朝,當壞人都是職業性的。就比如白蓮教的徐鴻儒喜歡招搖撞騙,那都是劃分地盤和手法。一幫人乾一行,別人想插手都不行。同行是冤家,搶飯吃是絕對會打起來。

    開口說話的是一員真正的小吏,他甚至都不是刑部的人,而是京畿附近順義縣來的一名從九品典史,最低級的官兒——正所謂'難者不會,會者不難',這名典史就是跟社會底層打交道,一口道破案件的玄機。

    古代是真有'丐幫'的,不過不是什麼行俠仗義的江湖人士,實際上是一幫黑社會人員。這些人的頭目住著豪庭大屋,養著嬌妻美妾,卻靠欺壓最貧苦的乞兒為生,幹的都是最陰私險惡的勾當。

    馬公公平日對付的都是高官顯貴,對這些社會底層的寄生蟲反而了解不多。開口的典史說明情況後,他便冷笑道:“大帥說了,眼下的要求便是立刻恢復城市正常的生產生活秩序,對任何膽敢違抗'革命軍'的人員和組織可以進行預防性的清理。”

    啥叫'預防性的清理'?

    眾人都不懂呀。

    馬公公則再次獰笑道:“就是逮捕後確認身份,立刻殺光他們。”他又看看手頭的捲宗副本,“在座各位都是有一腔抱負的,既然投靠了大帥,投靠了'革命軍',就不要再束手束腳了。不過是一群乞丐頭,抓來審問一番,殺了便殺了。”

    開口的典史繼續說道:“這些丐頭往往盤根錯節……。”

    “反正都不是什麼好人,抓來用刑便是,沒人會為這些渣滓說話的。”馬可世毫不客氣,他對那名典史說道:“我馬上批文,你去摸底,確定要抓誰後立刻出手。城裡有五千維持秩序的民兵,調幾百兵力一點問題都沒有,保證又快又好使。”

    “小的來之前就听說'革命軍'做事與眾不同,雷厲風行。”開口的典史當即大笑道:“痛快,痛快,這才是革新立鼎的新朝氣象。我當了十幾年典史,早就想殺一殺那些丐頭的威風。”

    在大明朝不管辦什麼事都是一堆掣肘,協調多方面的利益。時間長了便是誰都不干事,誰也乾不成事。相比之下'革命軍'這裡雖然事業草創,可辦事就是追求效率。

    開口的典史聽到竟然還能調兵來幫忙,連忙擺手道:“哪裡需要幾百兵呀,就是一幫丐頭。只要無人求請阻撓,十幾個衙役就足以把他們抓來。這城中大案小案,十有**便是他們幹的。”

    “那便將這幫傢伙當做我們京畿分部的大案來抓。”馬可世初來乍到,也想立刻辦個大案顯示自己的能力。他乾脆把所有捲宗都鋪開,讓手下逐一翻閱,覺著跟城中丐頭有關的全部併案處理,“把這些城狐社鼠統統收拾了,便是大功一件。”

    馬可世將任務安排下去,立刻就把這事記錄在每日工作簡報上。王鯤鵬看過報告後,將其轉呈給了周青峰批閱。周青峰正在為這古代的城市治安而火冒三丈,每天都有些雞毛蒜皮卻影響極大的事跑出來。

    往水井裡投毒的還是少見,往水井里拉屎的才是真噁心。類似這種破事都影響到了民心穩定,甚至連帶'革命軍'的人員都中招。偏偏這事很難查,叫人防不勝防,逼得沒轍只能在每一口水井旁派兵駐守。

    對於馬可世的判斷,周青峰是非常認同。他親自在簡報上批示:“對於當前的各種犯罪活動要進行嚴厲打擊。要從嚴,從重,從快,迅速處置。對於有過劣蹟的社會閒散人員,可以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先進行逮捕,再進行調查。穩定局面壓倒一切。”

    有了大帥的認可,馬可世的膽子瞬間漲大。他真的申請了一千民兵進行全城大索,逮捕所有被認定的嫌疑人員。一時間天津幾處監獄人滿為患,一個小監牢能擠進十幾個人。

    大規模抓人的效果是立竿見影的,城狐社鼠被一掃而空,治安混亂的局面立刻得到控制。周青峰反倒擔心會不會有大量冤假錯案,特意跑到馬可世的辦公地點來視察,結果就看到這位前明廷東廠太監竟然在組織人員學習。學的內容還就是他編寫的干部培訓小冊子。

    “大帥說了,我們要善於發動群眾,依靠群眾,引導群眾。這群眾啊,就是老百姓。這話的意思就是要我們放下身段,不要擺官架子,跟那些老百姓搞好關係。我們這次抓了這麼多人,可不能再像過去那樣隨意斷案,必須幹得漂亮些,這就少不了發動群眾了。

    過去我們都是官威太重,這老百姓都怕我們,不敢跟我們說話,見著我們都繞路走。我知道諸位都是有學問的人,平常跟那些破落戶說不上幾句話,可從今天開始就得好好去說了。大帥的這些文章咱家都看過了,寫的真是好。諸位同僚還是要多多學習啊。”

    馬公公穿著四個兜的公務員制服,用中午休息的兩個鐘頭召集同僚抓思想教育。周青峰進他這個院子的時候,愣是看呆了。等著院子裡的人看到他而急忙起立,他都懷疑這是不是在做戲給自己看。

    “真的在學習呀?”周青峰疑惑的問道。

    這些從明廷投靠過來的小官小吏都手拿一本學習小冊子,真是感覺有些荒誕。'革命軍'多次試圖吸收現有的知識分子加入自己的管理體系。

    可不管是落魄書生,還是被俘武將,或者投誠文官,沒有一個是主動積極學習'革命軍'思想的。他們都覺著這不過是換個地方當官而已。

    比如說劉綎為首的那些武將,那幫傢伙對'兵為將有'這事就很頑固。他們從來不認為自己就是個單純的軍官,他們的目的就是當個軍閥。類似的思想根深蒂固,壓根沒法改。逼得'革命軍'只能從社會底層進行教育,自己培養人才。

    因為天津的治安必須得到改善。強行搞戒嚴是有效,可長期如此太影響整個城市的活力。必須想辦法把混雜在市民中的犯罪分子甄別出來。這次招募馬可世本來就是應急,卻沒想到這個應急的傢伙竟然出彩了。

    看到周青峰來視察,馬可世等人都有些不知所措。有人彎腰躬身,有人跪地叩首,有人原地發楞。就連馬可世自己都尷尬的很,之前他可是當著周青峰的面大喊'大明也是有忠臣的'。結果這位忠臣已經投靠了。

    “真的在學習嗎?”周青峰又問了一次,“可別是做戲給我看哪。”

    “大帥,咱家是真的在學,咱家打算把這些文章都背下來,用心體會。 ”馬可世彎著腰,以對待皇上的態度對待周青峰。

    “站直了。”周青峰很不喜歡別人下跪和奴顏婢膝,“我寫的文章中有專門說明上下級見面禮儀的問題。不亢不卑,坦然對待才是正確的。”

    他環視一圈,沉聲說道:“諸位,我知道你們原來都是在明廷那邊幹的,對我'革命軍'多多少少都有些不適應。可正因為如此,我更希望你們是真心在學,改變自己的思想。學得好,我絕對不吝提拔。若只是想來當官,你們當不長久的。”

    周青峰視察沒多久就離開了,馬可世等人方才大鬆一口氣。他身邊的官吏低聲說了句,“馬大人,恭喜啊!”

    “這有啥恭喜的?咱家也是被嚇了一跳。看來大帥對我等還不是很放心嘛。”

    “瞧你說的,這還不是喜事?這是簡在帝心啊,千金不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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