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0、殖民
對呀!既然那些掌花使對五心谷心懷不滿,為何不自行離去、不再與五心谷發生任何關係,或者乾脆不再擔任掌花使?薛慕濤試探著反問道:「是害怕五心谷的追殺?」
蘆居子:「假如我們不了解情況,可能會做此猜測。但如今五心谷的規矩已經很清楚,假如某位掌花使攜帶副器離去,五心谷肯定會追索到底;但假如此人將副器留下而自行離開,只要他不洩露五心谷的秘密,並沒有任何規定要追究他什麼責任。
其實就算不小心洩露了秘密也沒關係,因為方外世界這種地方,符合最標準的觀察者效應,不見者不信。他們改名換姓上哪兒逍遙不行?五心谷在外界並無多大勢力,想追索恐怕都無能為力,而且也沒有追索的族規。」
薛慕濤:「難道是故土難離、故鄉情切?或者是被眾族人花費心血培養了這麼多年,內心不安?」
蘆居子:「對於一些人來說當然有可能,但對於全體掌花使而言,你給的這個答案,自己信嗎?」
薛慕濤訕訕道:「還請蘆師指點...」
蘆居子居然嘆了口氣道:「慕濤,你們這些人早就找不到遊懷界了,就算找到了恐怕也進不去,為何數百年來仍然傳承著心冕以及遊懷界秘法、保留著祖師典籍、自稱遊懷界弟子,還加入了方外聯盟?
不要告訴我這只是為了懷舊,因為你們清楚那是怎麼回事,心中始終保留著一絲期望不願放棄。那麼對於他們來說,既然早已得到這一切,又怎會割捨?
你見過妖怪嗎?就算沒見過也應該聽說過吧?比如一條狗已經修煉成狗妖,怎麼可能還把自己當成一條普通的狗?那些掌花使就是這樣,他們所能得到的早已得到,普通人無法理解,只有他們自己才有體會。
掌花使的本質並不是一個名號,也不是一種職務,更不是世俗的財富與地位,而是無法用其他任何東西交換的,是屬於自我的一種生命境界,又與五心谷這個方外世界密切相關。就像沒人因為嫌吃飯麻煩而故意餓死自己的,人只會去想怎麼吃得更舒服、更輕鬆。
學歷再高、官做得再大、錢賺得再多又怎麼樣?這毫不妨礙他們已經擁有掌花使的身份,就看他們想怎樣使用這種身份。就像我,哪怕當年的職務再高、事業再成功,可仍然是盧餘洞的洞主啊!
其實我很希望有更多的、這樣的掌花使,哪怕去滿世界闖蕩,他們也知道自己是誰,能發揮的用處將會大得多,就看怎麼去用... 」
蘆居子因何而歎?因為他也想到了自己。盧餘洞只是一個很小的方外世界,傳承自盧氏祖先,而蘆居子同時也是江湖爵門弟子,修行有成,並在外面一度混得風生水起,但他可曾想過放棄盧餘洞?
對於五心谷中的很多掌花使而言,他們生於此、長於此,所得的一切皆來源於此;這些也都罷了,更重要的是,五心谷不可替代,已成為掌花使自我生命境界的一部分。
比如說蘆居子將來打算培養的那些掌花使,假如才華出眾,還想在外面的世界繼續深造,無論讀書創業取得了多麼高的成就,也得不到五心谷給他的一切,因為那既是物質上的享受、也是精神上的滿足。
這些享受和滿足是無可取代的。在世間功成名就如施良德者又能如何?如今不仍然在追求方外世界能給他帶來的一切嗎?
五心谷是一處天地祕境,擁有各種靈物以及傳承秘法,眾掌花使在數萬族人中脫穎而出,成功修煉秘法,這使他們從此與眾不同,就像凡人成為仙人一般,這是造就自我的過程。
他們擁有凡人所不知的秘密,能夠出入世人既不知曉、也看不見的方外世界,擁有的可不僅僅是尊崇的地位,而是實實在在不同的人生境界。
五心谷的存在,對他們而言只有好處並無損失,其實只需要很小的付出,就能得到世人夢寐難求的滿足。僅舉一個極端的例子,無論他們在外面做了什麼,都有一條退路,只要轉身回到五心谷,外面的世界便再也找不到他們。
這個例子也許比較誇張,但五心谷的存在就切實證明與承載了他們的夢想。所以他們不滿的從來不是五心谷,只是不滿現狀或想要別的。
薛慕濤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道:「多謝蘆師指教,我明白了。但您的貢獻點制度我也有一點想不太明白,為什麼把物資的定價權交給掌花使議會呢?就不怕他們亂定價嗎?比如像以往那樣幾乎白送物資給當地民眾。」
蘆居子笑了:「我當然不怕。而且在我看來,那樣的理想主義者向來都很可愛。我只是給了他們一個改變現狀的機會。能成為掌花使的都不是笨蛋,他們難道看不出五心谷的現狀難以長期維繫嗎?我也是給了一個合理的解決方案。
他們想把物資定價到一個白送的價格,和以往又有什麼區別?對我而言也毫無損失,那些物資又沒必要一定是我提供的,想想以前的物資是從哪裡來的?
最重要的是,完成什麼任務能獲得多少貢獻點,這是由我指定的。掌花使們獲得的貢獻點又能從我這裡換多少錢,這也是我定的。他們可以決定自己學不學雷鋒,但決定不了我吃不吃虧。」
薛慕濤又問道:「蘆師您修建水車之舉,其高明之處弟子也沒有完全看出來。我知道水車是動力來源,這裡也不可能有大規模的電力設備。但僅僅依靠這樣的動力,能夠發展出什麼加工產業?將來的外派任務肯定是大有好處的,可是天地祕境中的任務,似乎收益不大呀?」
蘆居子得意的笑道:「你要是這麼認為那就錯了。哪怕在今天科技最達的地區,很多工藝仍需要人力去完成,你知道五心谷中有什麼是外界所缺的?」
薛慕濤:「我想不太明白,請蘆師指點。」
蘆居子:「我也當過政府部門的領導,因此對此深有體會。在現代社會哪怕你的項目很能掙錢,但也未必會成功。首先你未必能招到工人,那些工人也未必願意接受你的專項培訓。
有些活很簡單,只要求付出大量的精力和耐心,感覺很苦、很累、很枯燥,這恰恰是現代人所缺乏的。他們有別的工作可以選擇,總之現在很多活很難找得到人幹,哪怕出高薪都找不到。
但是在這裡,我是唯一的任務發布者,他們沒得選擇。而這裡的勞動力素質,可比非洲那些黑叔叔高多了。」
薛慕濤笑道:「蘆師高明!」
其實薛慕濤問的這些問題,他自己未必想不明白,可是這樣向蘆居子請教,本身就是拍馬屁的一種方式。他曾是遊懷界弟子,跟隨蘆居子之後便抱緊了這位高人的大腿,以弟子自稱,哪怕蘆居子並沒有明確說要收他為徒,他也稱蘆居子為蘆師。
蘆居子拍了拍薛慕濤的肩膀道:「其實我讓他們造那些水車,用意不止一條。只要他們按照我的要求造了,不管嘴上說什麼原因,實際上推行貢獻點制度便無障礙;因為事實已經發生、代表他們已接受。有其一就有其二,萬事開頭難嘛...
而且適合建造水車的地點,都在他們現有聚居地的周圍,現有的人口也會遷居各處,不再像原先那樣聚在一起無所事事,日子久了便可以分而治之,不再是鐵板一塊。當然了,他們現在也不是鐵板一塊,內部早有矛盾。
只要按照我的計劃推行下去,從貢獻點制度開始,趨勢就無法改變,哪怕那些水車最終毫無用處,對我而言也算成功。而且水車怎會無用?我讓他們建造水車還有別的東西,就是這個世界中將來最重要的生產資源。
我付出了貢獻點,這是僱傭他們工作,將來這些生產資源也都屬於我。接下來我還要發布拓荒開發項目呢... 新開拓的無人地域包括附屬資源目前看似無用,但將來也是屬於我的。你們不會沒學過政治經濟學吧?應該能明白的。
至於你們十個,都是我最器重的人,所以這次才會帶你們來,你們也是掌花使議會的成員。」
薛慕濤露出驚喜之色,又有些疑惑道:「多謝蘆師器重!可是... 可是我等尚未修成五心谷秘法,也掌握不了副器妙用,怎麼能成為掌花使呢?」
薛慕濤當然清楚成為掌花使有何好處,他也十分羨慕。可是修習另一門方外世界秘法是如此之難,就算他原先已有根基,好不容易勉強修成了靜沙島秘法,如今再想修成五心谷秘法可不是短時間的事。
沒想到蘆居子大手一揮,哪怕他們並未修成五心谷秘法,並不具備傳統的掌花使資格,也讓他們十個也成為掌花使,並加入掌花使議會。
蘆居子笑道:「能修成五心谷秘法更好,但你等修不成也沒關係,只要能自如出入門戶即可,這又有什麼區別呢?」
薛慕濤滿臉堆笑道:「對呀!副器都已被蘆師收回,門戶是否開啟,全在蘆師您的一念之中,我們和那些掌花使並無區別,反正就是都能來回跑嘛...」
五心谷總共也只有三萬多人,相當於一個小鎮的人口,在谷中傳遞消息並不難;就算居住範圍散佈的比較廣,也都分佈在同一片平原上。但是想把發生的事情解釋清楚卻不容易,幸虧有五十多名掌花使四處奔波... 等到正式召集族人共商,已經是三天後了。
所謂族人共商,也不可能讓三萬多人都坐在一起開會,既沒有那麼大的會場,而且那樣一來也聽不清到底誰跟誰在說話了... 所以這次總共來了三百多人,除了五十多名掌花使之外,其餘的都是各村落的長者或者說領導。
而且這三百多人也不可能全部坐在前面參與討論,真正開口討論的只有幾十人,其他人則坐在周圍,有必要的時候可以舉手表決。
葉宗清仍是名義上的谷主,所以會議還是由她開場,她卻不想多說,只是簡短的介紹了情況,反正大家對發生了何事基本都已了解,然後問眾人有何想法?
緊接著就是一場激烈的討論,眾人各抒己見,場面很嘈雜、情緒很激動,最後還是葉宗清站起來收場,提醒大家先別說沒用的。其實眾人要決定的只有兩件事:接不接受蘆居子的計劃?假如不接受又該怎麼辦?
眾人又都沉默了,神情都很複雜,葉宗清看在眼中暗暗嘆息。她能看出來,在場的三百多人大部分對蘆居子的計劃本身都是持贊同態度的,但是有些話又不好直接說出來。
對於這一點,蘆居子早就料到了。他毫不擔心族人共商的結果,三萬多人不可能全部跑出來說話,真正能夠做出決定的,就是五心谷中實際的掌權者,包括那些掌花使以及各部族的領導,他們應能看到計劃中的好處。
想贊同又不好說出口,原因也很簡單:從外面跑進來一個人奪取了五心蓮,然後自稱掌花總使,拋出這些計劃希望五心谷執行;假如就這麼輕易答應了,實在有些說不過去啊... 就算實行這樣的計劃,也應該由他們自己來做主啊!
剛才七嘴八舌的議論中,很多人都表達了這樣的意思。可是他們也沒有想想,假如不是蘆居子突然控制了天地祕境,有誰能夠輕易制定與推行這樣的計劃呢?
沉默半晌之後,有位老者輕輕咳嗽一聲,他開口道:「宗清,來的人是高手,可妳也是我們五心谷的第一高手;他們總共只有幾十個人,而我們五心谷中有三萬多人。難道我們就不可以挑選高手找機會發起偷襲,將五心蓮給奪回來?」
說話者是本地最大部族的一個族老,也是最有權威的一位領導,從他對葉宗清的稱呼就能看出其身份。此人姓梁,叫梁騰飛,年紀已經快一百一十歲了,是掌花使梁陸的曾祖父。身子骨還挺硬朗,耳不聾、眼不花,腿腳也沒毛病,畢竟一輩子都把天地靈物當飯吃...
葉宗清突然覺得左邊腮幫子有點疼,這好像是牙疼,她不得不開口道:「梁老,那人精通五心谷秘法,又有五心蓮在手,只要在這個世界裡,他幾乎就是無敵的!」
梁老並不是掌花使,沒有修習秘法催動控界之寶的經驗,但葉宗清有啊!控界之寶這種東西,拿到外面去可能妙用威力有限,但是在方外世界中就是妙用無窮的神器,根據修為境界的不同,發揮的威力也不同,誇張的程度甚至能掌控天地之威。
想一想,和這樣的人動手,就彷佛與整個天地為敵,哪有獲勝的機會?假如真是吃錯了藥,召集了一批人衝上聖峰去「偷襲」,估計還沒登上峰頂就會全部被狂風捲飛了,至於會不會摔死還要看對方是否手下留情。
又有一人問道:「那麼葉谷主,假如妳將五心蓮奪回,是不是就可以滅了他?」
葉宗清想了想,實話實說道:「說功夫二字可能更好理解... 那人的功夫確實在我之上,但我若在五心谷中手持五心蓮,的確可以與他一鬥,最不濟也可以將之驅逐。」
梁騰飛長嘆一聲道:「宗清... 妳怎麼能讓那人奪走五心蓮呢!」
葉宗清突然又覺得左邊的牙開始疼起來了,無奈道:「五心蓮需置於大陣中,眾掌花使方能憑藉副器開啟並出入門戶,並不是由我隨身攜帶,我其實也不過是一名掌花使。那人應該是勾結內應趁虛而入,而他已經得手了。」
梁騰飛仍有些不甘心道:「老朽雖然未能修成世代相傳的秘法,但多少也是有見識的。那人不可能每時每刻都在催動五心蓮吧?老虎都有打盹的時候呀!我們只要有心籌劃,總能等到機會,突然出手將五心蓮奪回,那麼這場危機也就化解了!」
葉宗清不得不提醒他道:「梁老,以那人的修為,只要有五心蓮在手,可以察覺五心谷中發生的所有事情;比如今天我們今天說的每一句話,包括說話時內心中真實的態度,只要他想知道便都能知道。」
說出這番話的時候,葉宗清有種哭笑不得的感覺。蘆居子的確不可能時時刻刻都催動五心蓮,但今天族人共商的場合,蘆居子是必然會關注的。在這裡商量怎麼偷襲對方奪回五心蓮,蘆居子等於就在旁邊坐著聽,而且幾乎能聽出每一句話的真假,這樣的偷襲有可能成功嗎?
果不出葉宗清所料,遠在聖山頂上手托五心蓮的蘆居子已經笑出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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