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生活] 方外:消失的八門 作者:徐公子勝治 (已完成)

 
basalt 2018-4-1 20:40:43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60 230280
basalt 發表於 2018-12-29 12:16
310、神奇的雞蛋


  說話間楊晨功卻有點走神了... 他的很多感觸田仲絡能體會,暢乘福地與其他方外世界不同,擁有這個方外世界的到這一代只有他一人,獨自守護這樣一個秘密,有時候也憋得慌啊。

  其實像楊晨功這樣的人,是最適合也、最應該加入方外聯盟的,至少他在這世上找到了可以交流的同類人,不必顧忌暴露秘密、不必擔憂被人當成精神病,擁有了暢乘福地這麼多年,終於也可以去見證其他的方外世界。

  還有一種感受是無法描述的:他成了暢乘福地之主,就有義務將暢乘福地繼續傳承下去,這個無形中的揹負是很沉重的。現代社會,想找合適的秘法傳人是越來越難了,而且平時有很多別的事要忙,在這些年間楊晨功始終沒有找到合適的弟子,心中的緊迫感越來越強烈。

  田仲絡所不知道的是,丁齊居然用一枚桃核就讓楊晨功有了一種解脫感。那枚桃核的存在意味著楊晨功就算沒有培養出合適的弟子,暢乘福地的傳承也不會斷絕。楊晨功與田仲絡的關係很好,很感謝田仲絡,但他也知道分寸,並沒有把這件事說出來。

  楊晨功猶在發楞,田仲絡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老弟,想啥呢?」

  楊晨功抬起頭道:「我聽說方外聯盟是在田師的倡議下成立的,您這麼做真是有大功德啊!」

  田仲絡開心地笑了:「話也不能這麼說... 我只是倡議者和發起者,方外聯盟共有六家創始人呢... 如今暢乘福地已經正式加入了方外聯盟,老弟打算做些什麼?」

  楊晨功:「當初是您找到我的,也是您勸我的,這些事都是您幫我安排的,我當然就聽您的。其實我最感興趣的還是別的方外世界都是什麼樣子、有什麼東西?人能變成禽獸的金山院、喝酒會做美夢的響水峰,還有那海外仙山靜沙島... 我想在有生之年多見識見識,就是費用有點貴啊... 」

  楊晨功是一名國家幹部,當地的工會主席,收入就是那一份工資;日子雖然還算小康,但絕不是大富大貴。這些個方外世界,去一次就得花十萬,假如感覺還不過癮,想多去幾次,以他的經濟實力肯定是承受不了的。

  田仲絡笑了:「楊福主可以不花錢啊,而且還可以賺錢!」

  楊晨功:「我明白您的意思,以暢乘福地的參觀名額與其他家交換,但是... 」

  田仲絡:「先別說但是,除了交換參觀之外,你也可以收錢;方外聯盟雖然沒有正式規定,但大家約定俗成,都是每人每次十萬。」

  楊晨功看了看周圍道:「雖說就像傳說中的桃花源,可這裡也沒什麼好參觀的呀?只有一個廢棄的古村落遺跡而已...」

  田仲絡:「話可不能這麼說。你可以問問丁齊,假如讓他花十萬來一次值不值?這裡畢竟是方外世界,假如季節合適的話,還能吃到千年靈桃;而且就算在其他季節,也可以品嚐桃花蜜,參觀天地祕境嘛...」

  楊晨功苦笑道:「田師知道我的情況...」

  田仲絡擺了擺手道:「你的情況我清楚,我就幫人幫到底,不就是缺人嗎?我派人給你!讓他們當你的下屬,專門成立一個旅遊公司... 我看也不需要太多人手,只要能搞好日常維護和接待就行。」

  楊晨功:「那就太感謝田師了!但還得我自己有空啊...」

  田仲絡可以派人來幫忙,讓自己的手下加入暢乘福地,但開啟門戶者要擁有控界之寶並修成暢乘福地秘法,目前還只有楊晨功。也就是說每次開放暢乘福地的時候,楊晨功都要親自在此坐鎮,否則大家進不來也出不去啊...

  田仲絡:「你們工會又不忙。假如楊福主還不想辭職,那就儘管接著上班;你可以參照金山院或響水峰的模式,只在周末開放。他們是兩週一次,需要提前預約。你每兩週抽出一個週末過來應該沒問題吧?假如臨時有事也可以通知改期,找時間再補上就是了。

  金山院開放是每次十人,響水峰是每次最多三十人,你看看你這邊是十個還是八個合適。來的人第一天就可以住五號山谷,第二天參觀暢乘福地;想在這裡住一夜也行,我回頭派人再收拾出一個院子來。假如他們還沒玩盡興,可以接著去張家界旅遊嘛!

  再適當宣傳一下這千年靈桃的功效的話... 其他時間不敢說,桃子成熟的時候,估計大家為了預約都會擠破頭的。只可惜這靈桃太少,每年不超過百枚,不太夠啊... 其實也可以另外組織拍賣,買下靈桃的人可以在桃子成熟的季節來!」

  暢乘福地裡的靈桃很難帶出去,而且這東西也有保存期限,但可以讓別人進來吃啊!假如楊晨功同意,一切都由田仲絡來操辦。田仲絡還可以再找兩個人給楊晨功做副手,去當方外聯盟的理事,順帶送一棟南沚社區的別墅,這在如今也成了「標配」。

  楊晨功:「田師這麼幫忙,我不知道該怎麼感謝才好。也不能讓您白幫忙,這就算你我的合作吧... 收益三七分,我三您七。」

  田仲絡擺手道:「既然是合作,那就一家一半、五五分賬。你也別再客氣了... 我其實不缺這點錢,只是派來的人需要報酬,跟著楊福主幹活才會踏實。」

  楊晨功:「報酬我付啊!」

  田仲絡:「錢就不用你付了,其實你給他們最好的報酬,就是天地祕境中的修煉環境,還有平時能吃到的那些靈藥,每年多吃幾顆桃子就賺了。」

  楊晨功想了想,似是覺得自己應該對合作夥伴更坦誠一些... 於是湊近了壓低聲音道:「田師,其實暢乘福地中最好的、一年四季都能吃到的靈藥,並非那千年古桃。」

  田仲絡:「哦?那是什麼?楊老弟你還打了埋伏?」

  楊晨功:「我沒有打埋伏,這次大家也都吃到了,就是雞和雞蛋啊... 不是我吹牛啊,這裡的一碗雞湯,外面花多少錢都買不著,不僅可以改善體質,還可以大補氣血。

  你知道我太太嗎?她當年體質很弱,三天兩頭住院,得了場感冒就像要掛掉... 後來跟我交往後,我有空就把她帶來燉一鍋雞湯,不到一年時間,身體就棒得很了,轉年結婚就給我生了個大胖小子,還4000克重呢!」

  田仲絡笑出了聲:「你到底給她燉了多少隻雞啊?」

  楊晨功:「也沒多少,總共也就十幾隻吧... 吃得更多的是雞蛋。但她都不記得了,只知道我帶她來五號山谷這邊玩,走小路看桃花、摘野桃啥的... 」

  田仲絡納悶道:「這裡的雞為何有如此靈效?我看品種也就是古代的土雞嘛... 又經過了八百年的野化,能到處亂飛,但仍然是農家蘆花雞啊...」

  楊晨功:「其實剛開始我也納悶。後來是師父告訴我,並不是山野中所有的雞都有這等靈效,只有棲息在這個村莊裡的雞才行。」

  田仲絡:「難道和這二十八株千年古桃有關?」

  楊晨功:「田師果然有見識!我師父也是這麼認為的。桃樹很容易招蟲,很多蟲子都喜歡吃桃樹的漿,而村子裡的雞則吃這些蟲子;它們不僅在地上啄,而且還飛到樹上去啄。蟲子吃桃樹、雞啄蟲子,等於是在保護這些樹... 我師父認為這也是汲取了千年古桃的靈效精華。」

  田仲絡:「不僅在樹根底下吃蟲子,還飛到樹上啄蟲子... 這到底是雞還是啄木鳥啊?」

  楊晨功:「你就把它們當成啄木雞得了... 這些雞本身就相當於難得的靈藥,下的蛋靈效更佳。當然了,只有在村莊裡啄蟲的雞才有這等靈效,此地其他的雞就不行了。」

  田仲絡:「這個村莊廢墟裡到底有多少隻雞?」

  楊晨功:「我也沒有仔細數過... 現在那些廢墟就成他們的窩了,幾百隻總是有的吧?它們不僅在村莊裡啄蟲子,也會飛到外面去找吃的。」

  田仲絡:「我是指一年最多能抓多少?你得講究可持續開發,別把這個雞群給抓絕了。」

  楊晨功:「雞繁殖很快的。村莊裡的雞群,每年抓一百隻應該都沒問題!而且村莊外的山野裡還有很多雞,它們也會飛到村莊裡來做窩。

  更重要的是雞蛋啊... 每天揀十幾個蛋沒問題,不會影響什麼的。雞蛋也不可能都孵出小雞,小雞也不可能都長大,雞蛋吃了也就吃了。

  您知道我師父是怎麼說的嗎?這裡的雞吃樹上的蟲子長大,在這個過程中就等於一點點煉化了千年古桃的靈效;這些雞肉天然就是靈藥,甚至吃了之後無須再特意行功煉化,對普通人是最好不過。

  他老人家還說了,尤其這些雞下的蛋,相當於煉製出來的靈丹,有輔助修行築基之妙啊!也就是說這裡的煮雞蛋,簡直相當於仙俠小說裡寫的築基丹... 」

  田仲絡:「但是您夫人吃了那麼多雞蛋,也沒見她修成暢乘福地秘法啊?」

  楊晨功嘆了口氣道:「修行也不能只靠吃雞蛋啊... 她不合適,不夠聰慧,就當補身體吧... 這東西的好處就是普通人當雞蛋吃就行了。丁盟主這次對這裡的雞蛋贊不絕口,還主動要求燉雞嚐嚐,想必也是吃出感覺了。」

  田仲絡一拍楊晨功的肩膀道:「原來如此!那這個項目定會大受歡迎!我們算算,假如一年開放二十五次,每次十個人,給他們燉兩隻雞,每人再給三個雞蛋... 這待遇已經很好了吧?」

  楊晨功:「每年五十隻雞、七百五十個雞蛋而已,絕對沒問題... 這是不是有點小氣了?我們還有不少呢? 」

  田仲絡:「剩下的我們自己吃不行嗎?平日還能用來招待特別邀請的客人呀!至於每年出產的靈桃,那就看大家的機緣了,假如季節正好就能嚐到。其實最有價值的還是雞蛋,假如這東西能帶出去,絕對比五心谷的靈穀更受歡迎!」

  楊晨功:「五心谷的靈穀是怎麼回事?」

  田仲絡:「我還沒有對你說呢。方外聯盟最近的大新聞,五心谷從方外世界中運出了靈植五花穀,送了每家一斤,並說這東西將來用於交換各方外世界的特產靈物。」

  楊晨功:「他們是怎麼運出來的?」

  田仲絡壓低聲音道:「據說是丁齊理事長幫的忙... 但我還有另一個私下的消息,說其實盧餘洞的洞主蘆居子也可以幫忙。但這麼做的代價好像有點大,每次帶出來的東西不可能太多,具體需要怎麼辦,可以私下找他們詢問商量。假如楊老弟感興趣,我可以幫你問問。」

  楊晨功:「我和那位蘆洞主不熟,但已經認識了丁盟主。回頭我可以找丁盟主問問,看他能不能幫忙、怎樣才能幫忙... 所得好處我們仍然是五五分,至於具體該怎麼操辦,還得您派人來經手。」

  田仲絡:「聽說有人能把東西運出去,楊福主的樣子看起來並不是很吃驚啊? 」

  楊晨功:「那位蘆洞主我不了解,但聽說丁盟主有這等本事,我並不覺得意外。」

  田仲絡之所以告訴楊晨功這些,因為在暢乘福地加入方外聯盟後,楊晨功自己遲早也會知道,不如乾脆先賣個消息人情。兩人又商量了一番暢乘福地將來的開發計劃,總之楊晨功除了定期開啟門戶之外,基本上可以當個甩手掌櫃,一切都由田仲絡來操辦。

  與此同時,已到達神農架風景區紅坪鎮的丁齊,發現了有人在暗中監視自己。

  其實丁齊自己的行程沒有告訴任何人。在張家界的時候,麻曉特意問時他也沒說,而楊晨功等人只知道他離開張家界飛到武漢去了。到了武漢之後便是丁齊獨自一人,轉機去了神農架,機票則是他自己事先訂好的。

  從機場到紅坪鎮,丁齊隨機在當地找了一輛車,還讓司機宰了一小筆... 然後入住了鎮上的畫廊閣酒店,這也是他在網上提前預定的。(編者注:紅坪鎮與畫廊閣都是真實的背景,酒店靠山,有點舊了,單人房一晚約五百台幣)

  這樣一來,除非在他身上裝了衛星追蹤器,幾乎不可能有人能一路跟蹤他,而裝追蹤器的難度就像是耗子往貓身上掛鈴鐺差不多。但是另一方面,假如有心人早有準備,未嘗不可掌握丁齊的行蹤,也不需要跟在他本人後面盯著。

  首先航班預定信息通過某些渠道可以查到,酒店也是,因此只要在神農架紅坪鎮等著便是。但會這樣做的人目的就不簡單了... 假如有人已經在這裡等著他,丁齊用腳後跟都能想到:所謂方外世界梟陽國的線索,恐怕就是針對他設的埋伏。

basalt 發表於 2018-12-29 12:16
311、誰跟蹤誰

  神農架的範圍很大,有一條二零九國道從南至北貫穿,大致可分為南部的景區和北部的林區。但這種劃分並不嚴格。在北部的林區中也有一條三零七省道自東向西穿入,與二零九國道匯合,而已開發的風景區基本都集中在公路兩側。

  紅坪鎮就位於二零九國道旁,這一帶兼有地廣人稀與地窄人密的特點:所謂地廣人稀是指山深林密,很多地方人跡難至;而所謂地窄人密是指山區適合居住與耕作的土地不多,村鎮都分佈在沿著河谷的狹窄地帶。

  紅坪谷景區的大門就在丁齊預訂的畫廊閣酒店對面,此刻並沒有開放,售票處門外立著「景區維護」的牌子。很多地勢險要的風景區都需要常年維護,尤其是在夏季雨量充沛的時候,道路與設施常常會被沖毀,落石滑坡也會帶來很多安全隱患。

  丁齊辦理了入住,去房間裡待了一會兒,然後就揹著行李出來了,沒有將任何東西留在酒店中。他沿著國道往前走了沒多遠,拐了一個彎就到了鎮上。

  這裡顯得熱鬧而雜亂,整個鎮子是沿著一條小河兩岸修建的,地勢狹長、被夾在群山之間,小河上還架著石拱橋。鎮上到處都是土特產商店、飯館、賓館、農家樂,道路旁停了很多車,行人三五成群,顯得格外擁擠熱鬧。

  八月末正是秋老虎的天氣,恰好又是個週末,正適合到山裡避暑。丁齊不禁想起了峨嵋後山的四水坪,那裡在這個時間也應該擠滿了遊客吧... 神農架的風景自是極好的,但這個紅坪鎮可遠沒有四水鎮修得那般舒適漂亮;也許是因為地勢侷促,這裡開發得很雜亂。

  先在鎮上吃了午飯,剛走出餐館大門,就有位中年婦女湊過來問道:「老闆,住店嗎?標準間客房,二十四小時熱水,還管每天三頓飯!一天就收二百,長租的話一個月四千... 」

  他還揹著行李,看起來就像是剛來到鎮上的遊客,所以有人就過來攬生意。丁齊露出很感興趣的樣子:「哦?妳那是什麼地方?」

  中年女子道:「就是自家的院子,靠山,可安靜了!假如需要嚮導的話,我也可以幫你介紹!神農架景區老大了!好玩的地方可多了!但外地人不認識... 」

  丁齊便和她砍了一會兒價。聽說他並不長租,對方還有點小失望... 最終以每天一百五的價格談好了住三天,可以跟著老闆家一起吃飯。丁齊就揹著行李跟中年女子走了。穿過臨河的的房屋,走向了靠山腳的鎮子邊緣,來到了一個農家院。

  俗話說靠山吃山,在過去當地人大多采些山貨、藥材,再打些野味補貼家用,如今大多都是圍繞著旅遊業做文章。這戶人家就把自己家修的三層透天改裝了一番,闢出了好幾間客房,每間客房還修了單獨的小衛浴。

  農家樂是夫妻兩口子開的,他們家離鎮中的主幹道比較遠,所以老闆娘就每天負責到鎮子上攬客,還有兒子和兒媳幫忙幹活,這就是全家人的營生。而這裡冬天的客人很少,夏天正是旺季,加上丁齊在內六間客房已經租出去五間。

  丁齊並沒有打算住在畫廊閣酒店,他事先訂好了酒店並辦了入住手續只是虛晃一槍。又一次辦了入住手續並交完押金之後,丁齊便出去閒逛了一番。

  丁齊在路上的表現得都很正常,或者說很自然,就像是聽說了梟陽國的消息之後,想獨自悄悄來考察一樣。但當他到了鎮上之後,他又顯得格外謹慎,訂好的酒店不住卻換了農家樂;假如有人在暗中監視,這個舉動肯定會引起注意。

  紅坪鎮不大,丁齊很快就把河流兩岸都逛了一圈,發現這裡的遊客還真不少。有些人是路過,只待一、兩天,而有些人就是在這裡避暑度假,住上十天半個月的,還有不少來搞寫生、攝影的,還有院子掛著某些藝術院校創作寫生基地的牌子。

  記得在老家涇陽縣的黃田古村,也有這樣的創作寫生基地,有來自全國各地藝術院校的師生;他們通常不住旅館,而是租住當地老鄉家的房子,和丁齊住的地方差不多。

  逛完了鎮子後,丁齊便往山野中走去,似乎在欣賞野外風景,看那些花花草草;他從一個小山坡走下來的時候,手裡多了一根棍子,好像是在樹林裡弄的。

  其實這就是丁齊慣用的那根妖王木長棍,有人事先放在了約定的地點。拿到了這根棍子,丁齊就知道其他人都已經到了。丁齊那塊景文石其實也是一件「法器」,可以扔出去砸人,但還是這根棍子耍起來最趁手,算是他的防身利器了。

  更難得的是這根長棍毫不起眼,還可以當登山杖用。很多爬山的人手裡都喜歡拄根棍子,當地還有很多店鋪出售用野生雜木加工成的登山杖,樣子都差不多,就是比他這根棍子短一些。

  丁齊並沒有在鎮外的野地裡走太遠。他沿著山腳繞了回來,走到那農家樂院外的時候,突然長棍點地,縱身往後一躍,迅速閃身並拐進了另一條兩道院牆之間夾出的小巷,把一位中年男子嚇了一跳,手機都摔在了地上。

  幸虧是泥土路,手機並沒有摔壞,這人揀起手機時很不滿地嘟囔道:「你這人是怎麼回事啊?突然跳過來嚇人!」

  丁齊也不廢話,直接問道:「你為什麼跟蹤我?」

  那人眼中的驚慌之色一閃而過,矢口否認道:「我又不認識你,跟蹤你幹什麼?」

  丁齊:「我下車的時候就看見你了,吃飯的時候又看見你在門外,現在回住的地方,還看見你在附近。」

  中年男子嚷嚷道:「真是莫名其妙!這地方是你家的嗎?你能逛我也能逛,碰巧而已,我還說你是在跟蹤我呢!」

  丁齊:「我看見你拿手機對我拍照了。」

  中年男子:「我只是在拍風景。」

  丁齊:「真的嗎?」

  中年男子:「你誰呀?我犯得著跟你廢話嗎?這地方也是有派出所的,你再騷擾我,我就報警了!」

  丁齊:「假如你沒有跟蹤我,就滾吧。」

  中年男子:「什麼意思你?我去哪兒用得著你管嗎?我偏就在這兒待著!」

  丁齊盯著他的眼睛道:「那好吧,你就在這兒站著。」

  中年男子:「你說站這兒我就站這兒啊?神經病!」說著話他繞過丁齊走出了這條巷子。

  丁齊突然在後面喝了一聲:「等等!」

  那人不耐煩地轉身道:「你真是神經病啊?」

  兩人視線接觸的這一瞬間,丁齊露出一幅混混模樣道:「小心點!假如讓我發現你在跟蹤我,我不會客氣的!」

  丁齊的視線給人一種莫名的壓迫感,那人恍然間有些失神,但仍然冷笑道:「我愛去哪兒就去哪兒!下次再看見你,你才要給我小心點!」

  丁齊看了他一眼沒再說什麼,轉身就走了,兜了個圈子又回到他住的農家樂。那中年男子將緊握的手機收進口袋裡時,手心已經見汗了。丁齊剛才沒有要求看他的手機,就算提了要求他也絕對不會答應的,因為手機中確實有好幾張丁齊的照片。

  這些照片當然不是直接對著丁齊拍的,而是假裝刷手機的時候偷偷拍下來的,有丁齊進入畫廊閣酒店的場景,還有他在飯館裡吃飯的樣子、被老闆領進農家樂的畫面、獨自走向鎮外的背影... 他拍照片的時候都保持著比較遠的距離,也躲藏在紛亂的行人之中,但還是被敏銳的丁齊察覺到了異常。

  確定丁齊已經回到了農家樂之後,中年男子趕緊離開了。他只是一個小嘍囉,奉命確認丁齊真的出現,並及時匯報情況;他事先也已經得了叮囑,不要太靠近丁齊,只要確認這個人來了並找到他的落腳點即可。

  而丁齊的表現有點像個不講理的小混混,就憑在幾個不同的地方都看到了自己,便跑過來喝斥一番... 這很可能是一種試探,看來警惕性也挺高的。

  那人回到了自己住的旅館,關上門來聯繫同夥,並將剛才拍的照片都發了過去,然後還匯報了不久前的「遇險」經歷,也就是被丁齊堵住喝問了一番,隨即又接到了新的指令。他出門開車,離開紅坪鎮,要到燕子埡去;此地也在二零九國道旁,中間還要穿過一條隧道。

  在燕子埡他見到了一個名叫三哥的人。三哥仔細詢問了他正面遭遇丁齊的經過,然後點頭道:「這個人警惕性很高,他只是懷疑你,所以故意試探一下。大眼,你既然已經跟他打了照面,就不要再回紅坪鎮露面了;你先按計劃去槓子那裡,把傢伙帶上。」

  中年男子道:「天快黑了,今天恐怕來不及了。」

  三哥:「明天天一亮就出發,怎麼做不用我說了,紅坪鎮那邊就讓老精盯著。」

  第二天一大早,這位叫大眼的中年男子便沿著一條隱秘的小道進入了神農架景區深處,那邊已經有人提前埋伏著,還建立了臨時的營地。他見到了另一個叫槓子哥的頭目還有其他的同夥,總共有十幾個人,都帶著傢伙。

  能夠翻山越嶺跑到這個地方來的都不是普通人,這夥人個個身手不凡,其中有兩人至少已有三境修為,就是不知練的是什麼功夫了。他們不僅帶著削尖了的鋼管、砍刀、匕首,甚至不知從哪裡弄來了好幾桿獵槍。

  槓子哥佈置了任務,讓他們在不同的地點埋伏好,隨時等候動手的信號。山裡面雖然清涼,可是穿著一身厚厚的防蚊蟲迷彩服,大眼也出了一身汗,不禁有些犯睏,張嘴打了個哈欠...  

  就在這時,他突然回過神來,竟發現自己站在一條窄巷中,腳下是半濕不乾的泥土地,兩側都是院牆,耳邊正響起丁齊的聲音道:「小心點!假如讓我發現你在跟蹤我,我不會客氣的!」

  大眼的感覺有些恍惚,但仍然下意識地冷笑道:「我愛去哪兒就去哪兒!下次再看見你,你才要給我小心點!」

  丁齊沒有再說什麼,收回視線轉身離開,繞了一個小圈又回到了他住的農家樂。情況似乎有點不對勁... 大眼覺得腦袋有些昏沉,身體也很乏累,用力甩了甩頭,但他什麼都想不起來了... 只記得自己是奉了三哥的命令來監視丁齊的,確認這個人是否已出現、在哪裡落腳。

  他一直很小心地保持著距離,沒想到對方如此警覺,居然把他堵到巷子裡喝問,差點嚇出了一身冷汗;看樣子對方已經懷疑到自己頭上了,但還不敢確定,所以故意試探一下。大眼決定趕緊回去向三哥匯報情況...

  殊不知丁齊真正厲害的手段從來不是和人打架動拳腳,也不是施展撒飛劍、搓火球之類的神通法術。在大眼剛才那一陣恍惚中,丁齊已經「跟蹤了」他接下來將要做的事情,而且絲毫不著痕跡,真是神鬼莫測、玄妙難言。


basalt 發表於 2018-12-29 12:18
312、死道友不死貧道

  丁齊方才施展的是方外秘法,但進入的並不是一個方外世界,而是大眼的精神世界。聽上去雖然神奇,但丁齊當初正是受此啟發才創出了方外秘法,如今運用得更是出神入化;哪怕是從要門興神術的角度,他也算是一位大宗師了。

  用普通人更容易理解的方式解釋,也可以說丁齊將大眼給瞬間催眠了,然後進入了他的潛意識。丁齊並沒有勉強讓大眼做他不願意做的事情,只是讓大眼自以為一切還在繼續,便很自然地繼續行事。精神世界中所發生的事是大眼這個普通人的推衍,而丁齊只是個旁觀者。

  瞬間催眠也需要前置條件。丁齊從剛下車的時候開始,用一系列的動作吸引了大眼的注意力,並一直在無形間引導著大眼的意識活動;最後他直接把人堵住了,經過一番談話後又用一聲喝問讓對方瞬間處於無意識狀態。

  這已經不是尋常意義上的催眠。丁齊如今的修為已經達到了爐鼎境巔峰,這種手段不太可能用來對付蘆居子那等高人,但對付這個大眼卻很簡單。更難得的是,假如這一幕被旁觀者看見,或者大眼身上就帶了監視、監聽設備,外人也看不出任何破綻。

  在深度催眠的狀態下,催眠師可以讓被催眠者不保留催眠時的記憶,丁齊當然也能辦到。大眼回過神來之後什麼都沒記住,只會接著去做他該做的事。

  丁齊是周六中午到達紅坪鎮的,而差不多在同一時間,來自方外聯盟的十位訪客也進入了金山院。參觀過程總是有點驚險,要從高崖頂端墜繩子攀援而下,到達岩縫間懸空的小平台後再進入門戶,這次是石不全領路,看上去一切如常。

  根據情報分析,既然金山院正常對外開放,那麼丁齊或莊夢周必有一人在此間坐鎮,另外還需要幾名接待人員。丁齊肯定不在金山院,那麼丁齊集團的其他人員大部分應該在那邊。

  這種猜測是有道理的,但是訪客們進去之後卻根本沒有見到莊夢周。莊夢周確實在山上主持大陣,但根本就沒有露面。接待十名訪客的是五隻禽獸,而等訪客們穿過禽獸國的原野,到達宿營地之後,那五名接待者恢復人形,卻是誰都不認識的生面孔。

  這次開放金山院,除了莊夢周和石不全,方外門的其他人實際上都沒有來,是莊夢周特意從五心谷借了五名掌花使來負責接待。金山院中的消息暫時是傳不出來的,而就算能傳出消息,那也要等到二十四小時之後了... 而且進去的訪客也不一定就是蘆居子的人。

  星期天一大早,丁齊就揹著背包、拄棍出發了,就像一名經常出來野遊的驢友。紅坪谷景區因為維護而暫不開放,這當然難不住丁齊... 這次他做了一回逃票的野驢子。但在神農架景區當野驢子可是相當危險的一件事,這種行為絕對不可以提倡與效仿。

  在神農架參觀,一定要走開好的、正常開放參觀的旅遊路線;因為隨意亂跑不但很容易迷路,而且山高林密、地勢險要複雜,一不小心就再也找不著了。偏偏總有那不信邪的,每年在神農架都有遊客擅入山野而失蹤,具體數字不太好統計,因為都不知道該上哪兒搜救去,很多地方連求救信號都發不出來。

  甚至還有人開過這樣一種玩笑,說其實神農架野人就是跑丟的遊客,困在山裡出不來就只好當野人了...

  丁齊走的是畫廊谷這條線路,沿途奇峰林立、風光變幻莫測,他還見到了不少遊客,而景區關閉同樣也沒有攔住這些人的腳步... 有人在漫步、有人在拍照、有人在畫畫、還有人在玩無人機航拍。

  無人機航拍是近年來興起的,隨著技術的進步與普及,如今已民用化,最適合在這種風景區玩;因為山勢陡峭的緣故,很多地方實在靠近不了,只能用無人機去拍去看,說不定還能發現野人蹤跡呢... 這已經成了很多旅遊探險愛好者的標配項目。

  丁齊昨天在紅坪鎮一帶就看見不少人在玩無人機,今天來到畫廊谷裡則更多,前前後後看見了十幾架。民用無人機大多遙控距離有限,雖然理論上可以達到五至十公里,但在地形複雜的山區中大多也就在一公里左右。

  其實幾公里已經很遠了,超出了普通人目測距離之外,可以拍到不少平日看不到的風景;換一種思路,在高空跟蹤一個行走在山野中的人也更方便...

  蘆居子也來到了神農架。他在林區深處,距離丁齊好幾公里遠的地方,自始至終根本就沒與丁齊有過正面的接觸。他正在感嘆有後勤團隊支持的好處... 這次不僅有無人機,事先還在隱秘的制高點安裝了一個便攜式地面站,擴大了無人機的遙控距離。

  有不少其他的遊客也在景區裡玩無人機,這給蘆居子的監視提供了最好的掩護。蘆居子手下的團隊動用了兩台無人機,交替飛出,遙控監視的距離可接近二十公里,只要注意位置和高度,別被山體阻擋太深就行。

  為什麼要兩台呢?因為丁齊要在山裡走很長的時間,無人機攜帶的電池是不夠的,得有銜接交換才行。用人步行跟蹤的風險實在是太大了,而且未必能在不暴露的前提下跟得上丁齊,還是最新科技的手段好用。

  丁齊一出鎮子就被人發現了。昨天大眼離開之後,還有另一名同夥老精留在這裡,遠遠看見丁齊走出了鎮子,他便匯報了情況,並出動無人機升空。老精單獨包下了一個小院子,在這裡幹什麼事也沒人打擾。

  大眼走後,三哥那邊又派來了另一個人幫忙,他倆輪流負責無人機的遙控操作,時刻注意無線遙控信號以及電源使用的情況。一架無人機的電量用得差不多了,就趕緊飛回來換電池,同時另一架無人機已經到達位置接替。

  而在另一個地方,看著平板電腦、操控著遙控手柄的崔山海嘟囔了一句:「幹這活還是讓阿全來更好...」

  石不全今天沒來,許是因為人手不足,許是需要更謹慎,方外門居然把崔山海叫來幫忙了。他的任務就是負責監視並蒐集後方情報,不需要真正露面動手。有一句話叫英雄所見略同,或者說聰明人總能想到一塊,方外門這邊也動用了無人機。

  崔山海並未發現有人在跟蹤丁齊,但他做了另一件事:刻意觀察天空中其他的無人機。他發現了總有兩架無人機交替飛回紅坪鎮再飛出,應該就是在跟蹤與監視丁齊。

  蘆居子並不在老精租的院子裡,他在山野中另一個地方,但手中拿的平板電腦可以接收到無人機的監控信號,丁齊的行蹤一直就在他的掌控之中,麻元領則跟在他的身邊。

  麻元領這些年秘密訓練了二十名「死士」。說是死士可能有點誇張,但都是替他賣命的精銳手下,早年也和他一起幹過殺人越貨的勾當。按蘆居子的要求,這次帶來了十五人,另外五個因為丁齊早就認識、知道他們是靜沙島的人,所以就沒有參與這次行動。

  崔山海只發現了老精租下的院落,並沒有發現蘆居子和麻元領,而蘆居子和麻元領也沒有發現他;這好像是一場暗戰,但在丁齊的心中,戰場已經挑明了:因為他在大眼的潛意識中看到了對方下一步的動作,只是尚不清楚對手究竟來自何方。

  不論是傳統的催眠術還是要門興神術,或者是丁齊根據方外秘法施展出來的手段,歸根結底還是進入另一個人的潛意識世界,並不能強迫對方做本不願意做的事情、暴露不想暴露的秘密。

  大眼確實暴露了很多秘密,但丁齊只是順勢引導,大眼自己並沒有意識到,他只是在潛意識中自然而然那麼做了。從他和三哥以及槓子哥的談話中,丁齊並沒有聽出這夥人是來自哪一方的勢力。

  這夥人顯然也經過相對專業的訓練,在行動中不該說的話絕對不會說,哪怕是在自己人面前也很注意保守秘密和身份,所以丁齊沒有打探到更多的東西,但只要知道對方埋伏在哪裡、想幹什麼就足夠了。

  丁齊並沒有把大眼抓住審訊,因為那樣做可能毫無結果,而且容易打草驚蛇。被派出來做眼線,負責跟蹤的人,可能只是一個收了好處的小嘍囉,大眼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對付誰,也不知道同夥的真正來歷,事成之後說不定還要被滅口。

  丁齊沿著紅河谷畫廊的旅遊線路行走,穿山越嶺,腳下的速度極快,一般人根本追不上。此處遊客已漸漸稀少,前方到達的景點叫神農天梯,這裡還有個地方叫一線天。

  很多地方都有名叫「一線天」的景點,它是岩層在地質運動中產生了垂直方向的錯位開裂,從而形成了一條很窄的縫隙通道,往往只容一人通行,兩旁都是陡峭的岩壁,抬頭只見一線天空。丁齊走到這裡便停下了腳步,似是想了想,然後拐彎離開了旅遊線路。

  因為一線天這種地勢簡直就是絕境。假如在這條狹窄的岩縫中走到一半,突然有人堵住了路偷襲而且手中還有槍械,丁齊再大的本事也是插翅難飛。儘管丁齊自己以及崔山海操控的無人機都沒有發現這一帶藏有埋伏,但丁齊還是沒有涉險,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丁齊離開了旅遊線路,進入了危險的山野。此時正在平板電腦上看著監控畫面的蘆居子臉色就變了,扭頭問麻元領道:「這次行動,有沒有人走漏風聲?」

  麻元領:「不可能有人洩露消息。他們來之前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要幹什麼,到了之後也不得與外界聯繫,除了我們配的對講設備,連手機都給收了。只是昨天放出去的風箏,被丁齊扯了線,那個叫大眼的傢伙被丁齊發現了,還堵住他試探了一番。」

  蘆居子:「丁齊此人很謹慎,既然他已經懷疑這是個陷阱,但還是去了...你怎麼看?」

basalt 發表於 2018-12-29 12:19
313、以身涉險

  穿行在原始叢林中的丁齊,並不知道對方還埋伏了狙擊手,因為大眼這個小嘍囉並不了解這個情況,丁齊從他那裡當然也得不到情報。

  但丁齊卻莫名想起了一支五六式半自動步槍(編者注:共軍仿製俄軍AK-47的量產型自動步槍,1956年定型生產),更確切的說他是想起了一個人。這個人叫陳傳香,是這裡赫赫有名的打豹英雄;在一九七五年的時候,陳傳香還是一個年僅十九歲的姑娘,卻曾赤手空拳打死了一隻成年金錢豹。

  武松打虎的故事,只是《水滸傳》中的文學虛構,而陳傳香打豹可是真人真事,在那個年代曾一度家喻戶曉。

  陳傳香當年是神農架林區生產隊的社員,在社員們集體上山刨洋芋的時候,有同伴突然遭到了金錢豹的襲擊。陳傳香從側面衝了上去,一個跨步騎到了豹子的身上,從後面抱著金錢豹的下巴連扭帶踹,將被豹子撲倒的同伴救了下來。

  其實陳傳香衝過去騎在豹子身上時,就已經把豹子的腰椎給坐斷了。豹子受了重傷後動彈不得,然後又被她一頓拳打腳踢,竟活活被打死了。

  陳傳香打豹的事蹟迅流傳開來,她受到了各級軍政部門的嘉獎,並被授予打豹英雄的稱號,還被獎勵《毛澤東選集》一套、五六式半自動步槍一支、子彈一百。

  陳傳香打豹發生在丁齊出生的十六年前,丁齊當然沒有看到這樣的新聞,但在乘車前往紅坪鎮的半路上,他在路邊看見當地政府立的紀念雕塑,還特意下車參觀了一番,旁邊有這一事蹟的介紹文字,而陳傳香已於二零零八年因病去世。

  這個故事至少說明了兩件事:神農架一帶有猛獸出沒,而民間曾經也有槍支,最多的制式槍械就是五六式半自動步槍,當年生產隊的民兵都揹這個。丁齊在大學參加軍訓時用的也是這種槍,操練了將近一個月,但最後只打了十發子彈過過癮...

  這款半自動步槍的射擊穩定性和精度都非常好,稍微改造一下,加裝了瞄準鏡,也可以在要求不高的場合充當狙擊槍使用。它一度是中國生產數量最多、裝備最廣的一款輕武器,甚至也配發給每個生產隊的民兵組織。

  至於後來嘛... 這些槍支都收到各地縣武裝部統一保管了,包括民間的獵槍也都按規定上交。丁齊的老家也是山區,那裡的人其實還有私藏獵槍的,偶爾上山偷偷打些野味,有時候還下捕獸夾子、安裝絆線土雷。

  絆線土雷主要是用來對付野豬的,這東西皮糙肉厚,普通的獵槍一下子很難放倒,而如今民間已經很難搞到步槍了。說起野豬這種東西,因為生態環境的惡化,在村莊附近曾一度變得罕見;但近年來又變得越來越常見,據說又是因為生態環境的恢復與改善...

  而在丁齊的感受中,這也反應了經濟的發展與時代的變化。老家的山村年輕人大部分都外出打工了,很多耕作不便的山中小塊田地都拋荒了,山林中的草木當然也重新茂盛起來,但假如倒退二十年可不是這樣。

  在丁齊小的時候,老家的山地都被各戶承包,還因此經常生各種摩擦和口角,誰越界砍了誰家的毛竹、誰又偷了誰家的板栗這種事屢見不鮮。可是如今這種事幾乎絕跡了。一根毛竹才幾個錢?要你偷你都不會去偷!因為還要從深山裡把它揹出來,賺的還不夠受累的呢...

  山裡面就有不少板栗樹,假如你願意爬山受累,也不用上山去摘,到了季節、拎著籃子去樹下揀剝就可以,很容易就能揀滿一籃子。板栗在山裡面不值錢,假如拿到外面去賣,交通運輸和人工成本才是大頭,而且佔的比重越來越大。

  丁齊怎麼在走路時想起這些事情來了?因為他看見了野豬... 不遠處一隻大野豬正帶著一群小野豬淌過溪流,他很小心地並沒有驚動它們。雖然以丁齊的身手未必會怕野豬,但也犯不著跟它們去較勁啊...

  雖然從大眼的潛意識中得知了對方的計劃,但丁齊也不敢完全相信自己所見。這不倒是擔心大眼會欺騙他,而是因為那只是大眼一廂情願的潛意識推衍,未必會與接下來發生的事實完全相符。

  但可以確定的是,對方至少有十幾個人,還有三桿獵槍和兩支手槍;這陣仗夠大的,而且保不齊還埋伏了其他的人手和武器,假如丁齊真的是毫無防備的一頭扎進這個陷阱,估計這次就很難脫身了。

  丁齊不知道有狙擊手埋伏在他的目的地附近,但冼皓卻發現了;更確切地說,是小巧發現的。

  這次方外門的行動中,身為誘餌的丁齊應該是最危險的,但絕不是最辛苦的,他看上去只是一路在遊山玩水而已。但朱山閑、譚涵川、冼皓這三人可是提前兩天就來了,而且先進了山,這兩夜還要在山中宿營。

  最舒服的也許是請來的外援崔山海,他就像一位純粹的遊客,只需要操縱無人機監視外圍的情況並負責接應即可。

  塗至、魏凡婷、畢學成、葉言行、孟蕙語這五名晚輩弟子並沒有來,丁齊甚至都沒有提這回事,就連這次開放金山院都沒讓他們去,只叮囑眾弟子這個週末好好待著。尚妮同樣不知情,否則以她的性子非得來不可。

  小巧上次跟蹤蘆居子時受了驚嚇,被一枚飛石擦身而過,羽毛都掉了好幾根... 後來丁齊就把她帶進了小境湖,因為不知道對手是誰,怕這隻麻雀到處亂飛又遇險。這次行動時他本不想帶小巧來,但冼皓還是決定把小巧帶在身邊。

  在神農架林區深處,小巧可比無人機好用多了,既沒有遙控距離限制也不需要更換電池,冼皓還餵了她一枚玉蹄丹。但有了上次的教訓,冼皓叮囑小巧要時刻保持警惕,就算發現什麼異常也不要靠近,回來報告情況即可。

  冼皓還告訴小巧,無論如何都不能飛得離她太遠,有什麼危險就立刻回來。神農架山野中也有不少猛禽,比如金雕。小巧嘰嘰喳喳地告訴冼皓,猛禽她才不怕呢,小境湖裡的那些獵隼都讓她挨個給揍過,假如不碰到上次那種高手,她就是山林天空中的霸主!

  話雖這樣說,但小巧也是很謹慎,她一直沒有離開冼皓太遠,是一名稱職的斥侯。小巧並沒有發現蘆居子和麻元領,因為那兩個傢伙離這一帶還隔了好幾座山,但她卻發現了麻柳子。

  鳥兒就屬於山林,小巧在這一帶出現根本引起不了特別的注意,因為林區裡各種各樣的鳥都很多。雖然從丁齊那裡了解了對方設伏的大概情況,但還要實地摸清楚,到底來了幾個人、埋伏在什麼位置、抄著什麼傢伙... 這些任務大多都是小巧完成的。

  小巧最重要的發現就是找到了麻柳子。然後冼皓便悄悄摸向了麻柳子所在的藏身地,在接近麻柳子不遠的地方,她停下了動作、靜靜地潛伏,因為天空中突然飛來了一架無人機,繞著谷地的外圍盤旋了一圈。

  丁齊至少要過兩個小時才能到達這裡。無人機不再跟蹤丁齊後,麻元領又派來了一架看看情況,並沒有發現什麼異常。

  發現無人機不再追蹤丁齊之後,崔山海也收拾了自己的東西,拿出一個對講機,告訴譚涵川他也會趕往預定的地點增援。譚涵川讓他別來,但崔山海卻執意要去,那邊老譚也勸說不住,只得叮囑他如何匯合、要注意什麼。

  崔山海雖然在國防部門工作,但平時也是坐辦公室的,像這種事情從來都沒有參與過,此刻也有些心潮澎湃啊... 既然來了就不能只待在後方看熱鬧!他們所用的對講機信號覆蓋範圍有限,山中很多地方信號都聯繫不上,但崔山海知道該去什麼位置,他要抄近路搶在丁齊之前趕到。

  丁齊進入山野後速度明顯就放慢了,他是故意的,一方面是給譚涵川等人足夠的準備時間好摸清情況,另一方面更是要讓對方多等一會兒。在神經緊繃的狀態下被動等待,是挺折磨人的經歷,對體力精力的消耗也很大,這就像一場心理戰。

  丁齊也帶了對講機等聯絡設備,到了地勢高處、發現有信號能聯繫的時候,他和譚涵川聯繫上了。譚涵川告訴了他那邊的具體情況,包括還有一位狙擊手埋伏,但狙擊手將由冼皓負責解決掉,還讓他速度再放慢一些,因為崔山海也趕過來了。

  丁齊想了想,和老譚約定了一個具體的時間。目的地既然已經確定,丁齊就很好控制自己的行程了,他會在下午四點半準時出現在對方埋伏的地點。

  譚涵川等人心裡有數,所以不會著急,但對於麻柳子等人來說這卻是一場漫長的煎熬。從下午一點多鐘開始,他們就打起精神在觀察丁齊可能出現的方向;到了四點半,丁齊的身影終於出現在谷口處,他拄著一根長棍,神情有些疲憊,經過長途的跋涉好像已經很累了。

  僅憑一張宋代的地圖和圖中一個紅點,照說很難找到準確的地點,其偏差範圍往往會很大。可是地圖上標了不少山峰的位置,再對照如今的高解析度衛星地圖,紅點就在三座山峰環抱的一片谷地裡,只要到了地方就很容易確認。

  麻柳子率先在瞄準鏡裡發現了丁齊,立刻匯報道:「目標已經出現!但尚未進入射程!」

  麻元領:「先不要亂動!待他進入射程後有把握再開槍!假如沒有把握開槍擊中,就等其他人先動手,你找機會補槍!注意周圍是否有對方的同夥出現!」

  麻柳子:「明白!」他剛說完這句話,就突然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覺。

  假如冼皓刻意潛行突襲,連丁齊恐怕都會中招,更何況這山野地形又提供了極佳的掩護環境,麻柳子還沒反應過來就讓冼皓給打暈了。冼皓很利索地剝掉了他身上穿的迷彩服還有帽子,雖然大了一號,但也連著通訊設備一起換到了自己身上。

  她將昏迷中的麻柳子丟在了隱蔽處的岩縫裡,再以枯骨刀補了一記,算是活生生地毀屍滅跡,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對方拿著步槍在這裡埋伏丁齊,她還有什麼好客氣的?

  她並沒有制服麻柳子審問,因為這樣一來動靜就太大了,說不定會引起其他人的警覺。冼皓換裝之後迅取代了麻柳子的位置,端著槍瞄準遠處走來的丁齊;假如有人來到附近看一眼,也不會發現什麼破綻,而麻柳子已經化成渣了。

  丁齊眼前是一片林間空地,前方的山脈呈環抱狀,正中以及左右兩側有三個山頭。人跡罕至的野外,像這樣的谷地是土壤層堆積最厚、也是最肥沃的地方,基本上都會長滿植被,但此刻眼前卻出現了一塊空地,這很可能就是人工活動留下的痕跡。

  空地中央有一座以碎石堆成的塔狀物,大約半人多高,頂端放著一個造型奇特的石雕,很是古樸抽象,樣子好像是一個團坐的人。

  難道這就是梟陽國的遺跡?

  假如是來尋找梟陽國的探險者,來到這裡先就會發出這樣的疑問;就算是誤闖此地的野驢子,看見這種明顯帶著人工痕蹟的東西也會很感興趣,先走過來仔細觀瞧...

  因此丁齊一穿過叢林,也就向著那一堆碎石走去。

  麻柳子原先埋伏在他正對面的山上,離那堆碎石四百多米;狙擊需要事先校對瞄準基線,瞄準鏡的標尺準心也正定在這個位置。

  麻柳子早就試過槍了,假如丁齊走去觀察那堆碎石,他有把握命中。打不中也沒關係,只要槍聲一響便有別的後招,丁齊再大的本事也躲不開。只不過當丁齊進入射程範圍後,持槍人已經換成了冼皓...

  看似山野無人,丁齊卻知道此刻在這附近埋伏了三組,每組四人,分佈在碎石堆的左前方、左後方以及正右方,距離都是五十米左右。他們藏得可真好,至少丁齊走進谷口時並沒有發現,恐怕要等他走到石堆附近展開神識才能察覺。

  丁齊看見林間有一塊空地,空地上有這樣一個碎石堆,也露出詫異之色,就朝這個方向走了過去。暗中埋伏的十二名刺客都很緊張... 紛紛在心中暗道:「再走近一些... 」

  左前方負責指揮的頭目槓子哥也在心中暗暗呼喊:「麻柳子!多好的機會啊!一槍撂倒就完事了!」

  丁齊神色如常的走向石堆,卻在十幾米外的叢林邊停下了腳步,手中的棍梢抖出了一朵棍花,山中隨即傳來了一聲槍響。他突然俯身貼地、往後急掠,一個閃身就躲進了旁邊的一棵大樹下的亂石叢中。緊接著就聽見一聲巨響,那堆亂石猛然炸開了!

  火光崩射、煙塵四起、碎石亂飛,場面一片混亂!那碎石堆中面居然埋著炸藥!按照原定計劃,假如麻柳子開槍沒打中,槓子哥隨即就引爆炸藥,無論如何都會要了丁齊的命。

  丁齊當然不會傻到真的走到那個位置,對方至少有三桿獵槍、兩把手槍,到那裡就進入三面夾擊的射程範圍了。手槍在這個距離可能打不準,但丁齊也不敢賭,更要命的是獵槍,打出來的是一蓬鐵砂子,非常不好躲。

  他走到林木環繞的空地邊緣時,展開的神識已發現了不對勁,亂石當然是人工堆起來的,可是那裡面還埋了東西,他的第一反應就是炸藥。

  炸藥和雷管雖然也是管制物資,但很多工程都要用到,所以比槍支子彈好弄多了。簡單的近距離遙控起爆裝置,也並不是很難做出來。既然是定點設伏,連步槍都弄來了,有炸藥也不令人意外,就像老家鄉村的偷獵者對付野豬的那種絆線土雷,丁齊來的路上還想到了呢。

  別看丁齊站的位置離那堆碎石還有十幾米遠,可是等到炸藥引爆後再跑,飛射的碎石殺傷力極大,根本來不及躲開。所以他打了個暗號讓冼皓開槍,自己轉身回掠,閃進了一個早就看好的躲藏位置。

  丁齊轉身飛掠前抖動長棍挽了個棍花,就是動手的信號,冼皓隨即便開槍了。而槍響同樣是刺客們動手的信號。槓子哥看見丁齊轉身往回閃的同時槍響了,好像是沒打中啊... 不管打沒打中,他立刻就引爆了埋在碎石中的炸藥,但還是慢了半拍。

  丁齊已經閃到了一棵參天古樹後面,兩旁是亂石叢,爆炸在山谷中激起層層回音,碎石打在了樹幹上、從旁邊的林間嗖嗖飛過,簡直比子彈還厲害。他也驚出了一身冷汗... 從大眼那裡並沒有獲得這個情報,本以為做足了準備、摸清了情況,沒想到還有這一齣。

  無論是朱山閑等人還是小巧,都是從外圍的叢林中向這片空地包抄潛近;他們雖已摸清楚了刺客埋伏的位置以及人數,但不可能到達刺客的身邊,也不可能進入被刺客包圍的這片空地中,因此也不知道炸藥的情況。

  丁齊既然以身涉險,那就必然會遭遇危險,就看他有沒有那個本事能扛得住了... 生死格殺之局,什麼樣的意外都有可能發生。

  爆炸聲響過,山谷回音還在迴盪,丁齊突然放聲喊道:「注意!不要靠近!說不定還有炸藥!」他的聲音也極富穿透力,於爆炸回音中清晰地傳出很遠。

  丁齊雖然閃身後掠躲了起來,但這麼喊也容易暴露位置,他的目的只是為了提醒譚涵川等人。既然空地中央的碎石堆裡埋了炸藥,那麼刺客潛伏點周圍也可能預埋了炸藥陷阱,所以絕不能輕易靠近,還要注意落腳點周圍的土石是否有異常。

basalt 發表於 2018-12-29 12:20
314、戰績為零

  冼皓在第一時間開槍時,她瞄準的就是槓子哥;從她的角度視野正好,但是第一槍卻沒打中。假如她打中了,槓子哥恐怕也來不及引爆炸藥。這並不是冼皓瞄得不準或是手不夠穩,而是瞄準鏡的準心位置不對。

  這把槍是麻柳子校準的,冼皓剛剛拿到手中,假如不試射的話,她也不知道麻柳子把瞄準鏡準心定在了什麼距離。她的第一槍不知道打哪兒去,在炸藥的轟鳴聲中,甚至連槓子哥都不知道這一槍是打向他的。

  冼皓隨即摘掉了瞄準鏡,因為它影響視野,而且以冼皓的目力,在這種距離完全能夠瞄準,她直接用槍械自帶的標尺準心又朝槓子哥開了一槍。這一槍仍然瞄得很準,但打在了槓子哥身下的泥土中。

  步槍此刻的準心標尺掛的是三百米射擊距離,而冼皓與槓子哥的距離接近四百米遠,儘管瞄準了也不可能打中,因為槍口壓得太低了。

  假如是一位有經驗的優秀射手,且對所使用的槍械很熟悉,通常不會犯這種錯誤;而冼皓雖然是一位頂尖的刺客與殺手,快、準、穩等要求都沒有問題,但她以前極少使用槍械,實際射擊遠不是吃雞遊戲那麼簡單,她也需要熟悉調整。

  第二槍讓冼皓看清了子彈打在什麼位置,隨即調準了瞄準點又開了第三槍。此刻空地中仍然煙塵飄蕩、碎石崩飛,槓子哥沒有注意到又有一槍打在了他身下,而隨著第三聲槍響,槓子哥應聲滾了一圈,他的左肋中槍,從右肋下爆出碗口大的血花。

  校出瞄準點之後,冼皓又接連開了兩槍,放倒了槓子哥身邊埋伏的兩名同夥。這個位置共有四人埋伏,但最後一人的藏身處有植被和山岩阻擋,冼皓打不到,她隨即調轉了槍口。

  但那第四名刺客並沒有躲過一劫,因為另有人出手帶走了他的生命。隨著一聲尖利的哨音傳來,空中似有什麼東西飛速劃過,他的前胸到後背突然出現了一個血窟窿。

  冼皓開了三槍,而這尖利的哨音其實已是第四次響起,前後帶走了五名刺客的生命,它似是什麼東西在空中高速飛行的激波聲。這東西好像是一種暗器,共有兩枚,在後方山林間來回穿梭,不斷劃過刺客藏身的地點。

  從丁齊走來的方向看,三撥刺客分別埋伏在碎石堆的左前方、左後方和正右方,假如想描述得更清楚些,可以分別標註為A點、B點、C點,每個點的位置各有四人埋伏。此刻A點和B點的八名刺客都已經了帳,只有C點還剩下四個。

  槓子哥那四人就在A點,而從冼皓的方向看,A點位於她的右側,她隨即調轉槍口對準了左側的C點,那邊也埋伏了四個人,她能看見的是其中兩個。

  冼皓朝C點的第一槍也沒打中,因為距離不一樣,需要重新校正瞄準點,但第二槍便補中了。另一名刺客發現同伴中槍,而且好像就是從麻柳子方向射出的子彈,驚恐地跳出埋伏位置想躲藏,但冼皓的槍很快,隨即又是一槍把他撂倒。

  步槍裡有十發子彈,冼皓開了八槍,打空了三發,放倒了五個人,在她視線所能瞄準的範圍內,已經找不到其他目標了。麻柳子埋伏的位置是為了狙擊丁齊而不是對付同夥,儘管同夥不會防備他,但從他的位置也不可能看見所有人。

  剩下的刺客也用不著冼皓操心,在她調轉槍口之時,又是一聲尖利的哨音飛過,埋伏在C點的另一名刺客身上同樣出現了一個透明的血窟窿,他發出一聲慘叫撲倒在地,此人正是丁齊在紅坪鎮見過的大眼。

  又是那暗器從空中飛來,透過大眼的身體飛入山林中,在空中劃出的居然是一道弧線。大眼身邊還有最後一名活著的刺客,也就是三哥;三哥剛才拿著一把獵槍朝著空地對面的A點方向放了一槍,也不知道在打什麼。

  丁齊在大眼的潛意識精神世界中所見的場景,果然與事實並不完全相符。在大眼的精神世界中,他是接到三哥的命令獨自跑到這裡與槓子哥等人匯合,而在現實中,三哥本人也來了。

  三哥聽見了尖銳的哨音,看見大眼身體被洞穿,露出驚駭欲絕之色,咬牙抓起一個東西用力一摁。哨音再度響起,飛入山林間的暗器又飛了回來,從三哥的胸側穿入,後肩胛位置穿出,但三哥的手指終究還是摁了下去。

  又是轟然一聲巨響,A點位置突然發生了爆炸,槓子哥等四具屍體都被炸飛了,附近碎石橫飛草木摧折。這是現場最後的戰鬥動靜,待山谷中的回音平靜之後,槍聲和哨音都不再響起。

  只聽幾聲咳嗽,朱山閑從A點上方的山坡中鑽了出來,有些灰頭土臉,樣子略顯狼狽。他顯然是受了爆炸的波及,但還好位置離得比較遠,及時趴到一塊山岩之後,並沒有受什麼傷,只是把衣服弄破了,身上也弄髒了。

  包括麻柳子在內的十三名刺客,此刻已沒有一個活人。麻柳子提前被冼皓幹掉了,冼皓開槍又打倒了五個,那麼另外七個是怎麼回事呢?

  冼皓開槍、埋伏在石堆中的炸藥被引爆,潛入到B點附近的譚涵川也在山林中出手了。老譚揮手打出一根東西,就是師傳奇門兵器小鐝。小鐝劃出一條弧線飛過B點,一次就穿過了兩名刺客的身體,去勢未盡飛入A點附近的山林。

  朱山閑就在那個位置,伸手接住這根小鐝打了回去,小鐝帶著哨音又穿過B點一名刺客身體飛回到譚涵川手中。

  譚涵川有兩枚短鐝,同時打出了第二根,穿過B點第四名、也是最後一名刺客的身體又飛到朱山閑手中。

  這兩人就像小孩玩遊戲一樣,互相向對方扔東西又分別接住,不僅手法嫻熟,而且配合得默契無比,不愧是從小一起穿開襠褲的老鐵...

  B點埋伏的四個人根本沒反應過來,在爆炸尚未完全平息時就全交待了,朱山閑接過第二根小鐝換了一個方位又揮手打出。A點那邊此刻已被冼皓開槍放倒三個,最後一人則被這根小鐝透體而過。

  而對面的C點的三哥則察覺了這一幕,他倒沒有看清楚朱山閑的身形,他只是感覺那個方向有敵人,憑感覺開了一槍,隨即身邊的大眼就被什麼東西洞穿身體倒地... 然後他引爆了A點的炸藥。

  他們不僅在一個地方埋了炸藥,除了那個碎石堆中,A、B、C三個地點的下方也都埋了炸藥。難道他們想炸死自己嗎?這其實還是為了在極端情況下對付丁齊。

  據說「丁齊極擅近戰」,假如讓他衝到了身邊,那個位置的人恐怕就兇多吉少。萬一丁齊沒有走向空地中央的亂石堆,而是直接衝向了他們的埋伏地點怎麼辦?假如某個地點埋伏的四個人沒有幹掉丁齊、反而全被丁齊幹掉,那麼其他人就可以引爆炸藥,讓丁齊同歸於盡。

  A點炸藥的引爆器放在C點、C點炸藥的引爆器放在B點,B點炸藥的引爆器放在A點,也就是說無論是誰引爆炸藥都不會炸死自己。槓子哥手裡還多拿了一枚引爆器,可以引爆空地中央碎石堆中的炸藥。

  如此安排不可謂不狠毒。三哥是最後一個死的,他臨死前發現了A點附近有敵人,便果斷引爆炸藥,讓朱山閑吃了一個不大不小的虧。

  那麼大眼和三哥又是怎麼死的呢?譚涵川接住飛回的第一枚小鐝後,反手又朝C點方向打了出去。小鐝帶著哨音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洞穿了大眼的身體後,飛入山林被C點附近的崔山海接住。

  這時朱山閑那邊的第二枚小鐝也飛了回來,殺了A點的最後一名刺客。隨即崔山海也把小鐝打了回來,洞穿三哥的身體飛回譚涵川的手中。

  這邊整個戰場的核心是譚涵川,老譚先朝朱山閑扔了兩次小鐝,然後又朝崔山海扔了一次小鐝,對方接住後又都打了回來。一對小鐝在空中總共飛過六次、殺了七人,待譚涵川最終收回這一對小鐝時,戰鬥已全部結束。

  這一系列過程令人眼花繚亂,假如從頭到尾描述一番,聽的人恐怕都被繞暈了,但實際上卻紋絲不亂、乾淨利索,從冼皓打響了第一槍到戰鬥結束,前後時間還不到10秒鐘。

  第一個走出叢林現身的朱山閑高喊道:「注意還有沒有活口!可能還有炸藥沒炸,別又讓人引爆了!」

  丁齊提著棍子揹著背包,終於又走到了空地邊緣道:「這裡已經沒有活口了,但不知道周圍的情況怎麼樣。」

  這裡可是神農架景區的深處,山高林密地勢複雜,他們雖然把這片山谷裡的對手都給清乾淨了,但誰知道周圍高處的山峰上還有沒有躲著人觀望呢?

  譚涵川道:「我們不要走進空地,就在林子裡檢查戰場,所有能找到的東西都拿著,屍體留下讓冼皓處理。」

  這時冼皓在耳機裡聽見了麻元領的聲音:「柳子,怎麼回事?得手了沒有?」

  冼皓壓低聲音對著耳麥道:「得手了。」

  麻元領:「怎麼有兩聲爆炸?對方那麼難纏嗎?有沒有同夥?」

  冼皓:「有,目標有兩個同夥出現,都搞定了!但我們這邊也死了八個人,還有三個人受了傷,需要支援,否則我們自己回不去。」

  麻元領倒吸了一口冷氣,半天說不出話來,過了好一會兒才帶著哭腔對身邊的蘆居子道:「丁齊已經除掉,他還有兩個同夥也搞定了,但我們的人是傷亡慘重啊... 接下來該怎麼辦?這代價也太大了吧?」

  傷亡的可都是麻元領這些年秘密培養的精銳手下,為了除掉丁齊竟然在這裡死掉八個還傷了三個,麻元領怎能不哭?

  蘆居子面色陰沉道:「確定丁齊還有兩名同夥?都是什麼人?」

  麻元領:「的確有兩名同夥,具體身份還沒確認,但是都已經被幹掉了。蘆洞主,我們這邊的人... 」

  蘆居子打斷他道:「丁齊還有沒有別的同夥?」

  麻元領:「應該沒有了,連丁齊本人都已經被幹掉。那邊我們的人還剩五個,其中有三個受了傷,我們是不是要過去接應?把老精他們倆也叫上...」

  蘆居子:「先別著急。你通知老精派無人機過去看一眼確認,通知麻柳子原地待命。你要把這裡當成戰場,不能感情用事,所有事情都要考慮周到!」

  他們離事發地點還有好幾公里,因為山峰的阻隔,很多聲音也傳不到這裡,但是爆炸的動靜實在太大,他們還是聽見了,而且是間隔不到十秒鐘的前後兩聲。附近的風景區內肯定也有人能聽見,但想趕過去看卻不太可能,恐怕會以為是什麼地方在修公路搞爆破吧...

  埋伏方案是蘆居子親自制定的,他很清楚這些手段有多狠,丁齊是絕對跑不掉的。最順利的情況就是丁齊一出現便被麻柳子幹掉,可是現場居然有人引爆了炸藥,而且是接連兩次。

  這說明麻柳子的狙擊恐怕沒有得手,至少沒有在第一時間把丁齊當場放倒,對手至少衝到了一處埋伏點附近。想想對方有兩名同夥,也是可以理解的,而這正說明丁齊也早有防備。

  就算有防備又怎樣?他恐怕做夢也想不到會是這麼大的陣仗吧?最終還不是被幹掉了嗎?蘆居子很謹慎,只相信眼見為實,所以先要派無人機去確認一下情況。

  冼皓收到了麻元領讓麻柳子原地待命的指示,回答了一聲:「明白!」便提著麻柳子的東西在叢林中走下山坡與眾人匯合。

  冼皓並沒有和麻元領面對面打過交道,她沒有參加方外聯盟對靜沙島的審核,也沒有參觀過靜沙島,麻元領本人更沒有來過南沚社區總部。假如她和麻元領接觸過,說不定能聽出麻元領的聲音,也有可能聽不出來,畢竟對講機中的聲音總有些變形。

  可是麻元領在通話時居然也沒有發現麻柳子已經變成了另一個人,而且連性別都不同。這其實是冼皓的本事,她當時說話的聲音酷似麻柳子本人。只要她聽過對方說話,冼皓便能模仿另一個人的聲音,這是江湖飄門的秘傳技藝。

  就連丁齊都不知道冼皓還有這個本事,冼皓也不想讓他知道。一個女孩卻能以男人的聲音說話,而且說得還那麼像,未免會在情郎的心目中影響形象... 丁齊知道她精通潛行刺殺、曾經殺過很多人也就夠了,還有些小秘密就不必清楚了。

  眾人打掃戰場之後,將所有能收集的東西都堆到了一起,並沒有發現任何能證明這夥刺客身份的東西。冼皓說了一句:「你們都轉過身去,不要看... 丁齊,說你呢!」

  已將方外秘法修煉到爐鼎境的丁齊想「看」什麼東西,還用得著轉身嗎?但在冼皓看來,某些場面能不讓丁齊親眼看見,那就最好不讓他看見,她倒忘了迴避一直跟在身邊的小巧...

  不論刺客的屍體完整還是不完整,她拔出枯骨刀都處理了一番,全都化成了渣。屍體處理了還有東西,比如步槍和手槍,他們還找到了另外兩個遙控引爆器。

  崔山海問道:「這些東西怎麼辦?好像不太容易帶走啊?收到什麼地方藏起來嗎?」

  朱山閑搖頭道:「全部炸了吧...」

  丁齊:「他們埋伏的地方都埋了炸藥,這兩個東西應該是引爆器,也不知道是引爆哪一邊的,反正一起炸了總沒錯。」

  冼皓:「那就快點抹乾淨,他們待會兒會派無人機過來確認情況,我們誰也別暴露。」

  統計今日的戰績,連同麻柳子在內冼皓幹掉了六個,假如按誰打出的小鐝來計算,譚涵川幹掉了四個、朱山閑幹掉了兩個、就連湊熱鬧的崔山海也幹掉了一個。在眾人中修為最高,號稱已將方外秘法修至七境、身為方外門門主的丁齊戰績居然為零!

  不是丁齊不想出力,他走出來的時候戰鬥已經結束了,當時也是目瞪口呆啊... 他早就知道老朱這些江湖高手很厲害,修習方外秘法之後,原先的八門秘術境界也大有精進,手段當然更厲害了,但沒想到居然厲害到這種程度。

  本事大倒是其次,更重要的是出手乾脆,毫不拖泥帶水;不動則已,一但動了手就毫無保留,根本不給對方任何喘息的機會。

  朱山閑等人在山中潛伏了兩天,前前後後的各種籌劃準備自不必多說,到頭來幾秒鐘就搞定了。這就像某種不可描述的運動,各種前戲加正餐可以很久,但最後的高潮好像也就是幾次衝刺...

  但是換個角度想一想,和這一夥手持槍械、埋好炸藥的兇徒動手,假如乒乒乓乓僵持不下,那結果恐怕就難以預料了。

basalt 發表於 2019-1-5 15:31
315、開風氣之先

  比丁齊更震驚的是崔山海。譚涵川說不用他幫忙,他自己非要來,結果就是他出手幹掉了最後一名刺客,也算是給整場戰鬥收了尾;但崔山海也看得清楚,其實有他沒他並無兩樣,難怪譚涵川叫他不要過來幫忙...

  輪到崔山海出手的時候,其實十三名歹徒死得就剩最後一個了,最後那一下交給崔山海,算是老譚給他面子;從另一個角度來說,這也是老譚讓他共同參與此事,因為大家畢竟殺了這麼多人,崔山海既然來了,就不能僅僅只做一個目擊者。

  崔山海是譚涵川的朋友,兩人因為都修煉過火門爐鼎術而結識,後來崔山海還在丁齊的「蠱惑」下加入了方外門,是一位值得信任的同伴,但以前打的交道畢竟不多。

  經過這一次,情況就不一樣了。俗話說人生有三大鐵:一起同過窗、一起扛過槍、一起嫖過娼;那麼如今一起殺過人、點過炸藥,那又是怎樣的交情呢?

  見崔山海問完話後一直在那裡發愣,譚涵川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崔師弟,這是你第一次殺人吧?」

  崔山海點了點頭。譚涵川又問道:「什麼感覺?」

  崔山海:「當時沒什麼感覺,根本來不及多想,就是用你當初切磋時教過我的手法把打過來的小鐝打回去,現在反應過來才覺得頭皮直麻... 他們到底是什麼人?為了什麼要這樣做?」

  丁齊苦笑道:「其實我與這些人都素不相識,不知道他們是誰,又是為了什麼;僅憑猜測是沒有用的,但我知道他們想殺人,布下了這麼一個埋伏,再故意設局把我引到這裡。」

  崔山海喃喃道:「這也太可怕了!」

  朱山閑:「崔峰主雖然修煉了火門爐鼎術,又得到了天地祕境傳承,但你從來不是真正的江湖人;雖然不算是活在象牙塔中,其實也差不多。你可千萬不要高估了很多江湖人的底限,他們良心都讓狗給啃乾淨了,為了達到目的完全可以不擇手段!」

  冼皓插話道:「崔峰主,我只問一句,這件事情做得該不該?」

  崔山海:「世上最好不要有這樣的人,越少越好!」

  蘆居子讓麻元領通知老精,派一架無人機去山谷那邊確認情況;無人機還沒到達指定地點,遠處又傳來一聲轟然悶響,居然又有炸藥爆炸了。丁齊及其同夥不是全被幹掉了嗎?怎麼那邊還要引爆炸藥?肯定是出了狀況!麻元領的臉色瞬間變得很難看。

  丁齊等人潛伏在半山密林中,看著山谷中的煙塵升起又漸漸散去。又過了一會兒,有一架無人機從空中飛來,在谷地上空盤旋良久越飛越低,最終搖晃著失控墜毀。

  不是無人機沒電了,而是飛得太低了。麻元領就在平板電腦上看著無人機的航拍畫面:埋伏的四堆炸藥全部引爆了,林間空地及其周邊一帶面目全非,但看不見任何人影;別說丁齊及其同伙的屍體,他派去的十三個手下也全都不見了。

  蘆居子命令無人機盡量飛低些、近些,企圖找到一些痕跡、搞清楚發生了什麼事;但無線遙控也不是萬能的,無人機雖能飛到這個位置的上空,但是再往下飛,被山脈阻隔後便失去了遙控信號,結果失控墜毀。

  麻元領已經傻了,滿頭冷汗、一臉驚恐道:「蘆... 蘆洞主,您... 您看這是什麼狀況?您是不是要親自過去看看?或者讓老精再派一架無人機?他們到底出什麼事了?」

  再想通過對講機聯繫麻柳子,那邊卻已經沒有回應。會有回應才怪呢... 麻柳子帶的對講設備都已經被炸毀了。

  蘆居子面色陰沉道:「不用再派無人機。這次行動失敗,麻柳子他們恐怕全栽了!你立刻通知老精他們倆,收拾好所有東西,按照撤離計劃立刻離開紅坪鎮,到指定地點與我們匯合!途中不要再有任何聯絡,一切等見了面再說。」

  麻元領通知了老精與另一名手下,這次帶來的人就剩他們兩個了,然後有些魂不守舍的收拾好了隨身帶的東西,低著頭道:「蘆洞主,我們現在就走嗎?」

  「你就不必走了!」蘆居子的聲音從背後傳來,麻元領的身體陡然一僵,然後艱難地轉過頭去,張口想說什麼,卻沒有發出聲音,而是流出了鮮血。

  蘆居子的右手放在他的後背上,就像是輕輕地撫摸,但已經震碎了麻元領的內臟,他也無法再呼吸說話,只能以充滿不甘的眼神在問——為什麼?

  「兄弟情深,你也陪著他們一起吧!」這是麻元領在世上聽見的最後一句話。然後蘆居子便拿開了手,看著麻元領的屍身萎頓於地,眼中似有幾分惋惜之色。

  看著無人機墜毀於空地中央被炸出的大坑中,朱山閑道:「我們撤!」

  崔山海:「難道不埋伏在這裡等著?他們說不定會派增援,正好抓來問問。」

  朱山閑搖頭道:「不會,至少暫時不會了。冼師妹剛才冒充狙擊手匯報了這邊的情況,讓他們自以為得手,結果對方還是沒上當。無人機來了,見到與冼師妹匯報不同的情況,傻子都會知道有詐;這邊埋伏的人既然已經全交待了,再來人也是送死。」

  崔山海嘆氣道:「居然一個活口都沒留下,好歹抓一個人審問啊...」

  冼皓:「方才那種情況沒法留活口,只有他們死絕了我們才安全。」

  確實沒法留活口,動手時這樣的問題連想都別想;對方既有槍械又埋了炸藥,假如沒死透的話,冷不丁再來一下,這可是誰也受不了的事情。

  崔山海:「我知道他們的無人機是從什麼地方飛出來的,就在紅坪鎮,現在趕過去也許還能堵住人。」

  丁齊:「崔師兄能認出是什麼人嗎? 」

  崔山海搖頭道:「我也是通過無人機從遠處觀察的,只知道對方的無人機從那個院子裡飛出來,那院子裡有兩個人,但不可能看清楚。」

  冼皓:「試試吧,但現在去恐怕來不及了...」

  時間是下午五點左右,陽曆八月末時節,天當然還沒有黑。可是在他們往回走的途中,太陽就落山了。崔山海再一次領教了這夥人的厲害,他們在黑暗中行走幾乎絲毫不受影響,大家還都刻意照顧他,否則可以走得更快。

  崔山海也是有修為在身的,但獨自一人穿行神農架的山野,夜裡恐怕也得停下來休息宿營,至少不會走得太快。他不知道,身邊這夥人可是在琴高台世界中歷練過,經常在那伸手不見五指同時又危機四伏的黑暗中蹓達。

  為了補充體力,他們每人還吃了一枚玉蹄丹,待趕到紅坪鎮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九點半了。丁齊一大早出門,到現在才回來,爬了一整天的山。眾人在鎮外的山野中散開,從不同的方向進鎮後,丁齊便直奔那座院落,但還沒有翻過後院牆就停下了腳步。

  那個小院是空的,早就沒人了。丁齊並沒有翻牆進去察看,領教了在山野中對方埋炸彈的手段,還是萬事小心更好。雖然在鎮子裡埋炸藥太過喪心病狂,但目前尚不了解對方的底細,那夥人未必做不出來這種事。

  小院沒炸,最後兩名刺客也沒找到,這次行動沒有抓住任何活口。丁齊並沒有上帝視角,他是真不知道對方的來歷。對方的目的當然是想要他的命,可是殺他的目的又是什麼呢?無人能回答這個問題。

  莊夢周找到了遊懷界,發現遊懷界的傳承已斷,而以遊懷界的名義加入方外聯盟的那伙人就是混事的。他在遊懷界中以朱大福的名義「接見」了施良德,並將方外秘法賣了一億,回頭便提醒丁齊要小心、說不定有人會對付他。

  這種提醒看似很有必要,但其實也是廢話。自從五心谷的掌花使呂肖出事之後,丁齊就已經很小心地在防備著意外狀況的出現。可是丁齊究竟要防備誰呢?在大街上出現的每一個人?就算去問莊夢周,莊夢周也不可能知道啊...

  飄花潭提供了疑似方外世界梟陽國的線索,又得到了其他幾家方外世界提供的資料印證,丁齊就想來確認一番。但這個地方太險惡了,他擔心會遇到埋伏,所以才做了一番準備,然後果然遇到了埋伏。

  呂肖出事之後,丁齊也曾懷疑過盧餘洞,但他沒有任何證據。至於靜沙島的麻元領,同時受到田仲絡和施良德的幕後控制,丁齊也是知情的,但這也不能說明什麼。直至在神農架遭遇了這一場襲擊,丁齊才感覺不寒而慄,什麼人的手段竟會如此狠毒?

  丁齊並非上帝,他並不知道蘆居子已和施良德合作,而且徹底控制了靜沙島。蘆居子自居世外高人,隱忍... 或者說憋屈了這麼多年,終於有了施展的機會,不論是從私仇角度還是從野心角度,先就要除掉丁齊。

  丁齊不僅曾經打傷了他,而且還妨礙了他的大計。至於蘆居子有什麼大計,恐怕只有他本人清楚了。蘆居子唯一慶幸的是,他自始至終都沒有暴露身份,哪怕曾經在境湖市面對面動手,他也是隱藏了面目,沒有證據就無法指認。

  蘆居子並不想再一次與丁齊面對面動手。親自擼袖子上去幹,那是小混混才會做的事... 以他的手段以及所掌握的勢力資源,略施小計就能把丁齊給玩死了!至少他是這麼認為的,但這一次卻玩砸了。

  老精等兩人趕到了位於神農架林區松柏鎮附近的匯合地點,蘆居子已經在那裡等著了。見到只有蘆居子一個人,老精納悶地問道:「麻總呢?」

  蘆居子:「出了點狀況,麻總已經去處理了,我們隨後趕過去,跟我來。」

  最後兩名刺客跟著蘆居子走入了山林後,便再也沒有走出來,他們和麻元領一樣「失蹤」了,消失在茫茫的林海深處。至此除了蘆居子本人,再也沒有人知道這一次行動,也沒有任何參與者留下,他立刻就趕回了靜沙島。

  事情發生在周日,方外聯盟一切如常。靜沙島這幾天沒有對外開放,因為根據天氣預報,近期將有一個颱風經過台灣北部,並會在浙江、福建兩省沿海地帶登陸。蘆居子不得不感嘆,雖然這次行動失敗了,但老天爺還是挺給面子的。

  麻元領從來就不是什麼好東西,他早年秘密培養與訓練了二十名心腹手下,或者說成立了一個黑幫團夥。這些人是專門幹黑活的,曾跟著他一起走私,也在海上瞅機會殺人越貨。麻元嶺後來經營靜沙島用的也是這批人,也因此讓蘆居子拿住了把柄。

  這次去神農架帶了十五個人,其中也是有高手的。比如那位三哥,在那麼混亂的場面下也能察覺到朱山閑藏身的位置,至少也有三境修為。有修為的還不止他一個,可惜根本來不及一展身手,幾秒鐘內就全部交待了。

  剩下的五個人因為不是生面孔,丁齊上次與田仲絡、水若一起參觀靜沙島時見過他們,則全部留在了靜沙島上。既然麻元領已經不在了,這批人也應該處理乾淨。如今不論是靜沙島還是仙頂山莊,都已經不再需要麻元領以及他手下的這批人了。

  幾天後,仙頂山莊的員工們聽說了一個不幸的消息:總經理麻元領帶領幾名員工駕船出海,未能及時躲避颱風,不幸遭遇風浪失蹤。仙頂山莊這邊已經報了警,海事搜救部門也組織了搜救,但連船帶人仍下落不明。

  在遠離陸地的茫茫大海中,假如遇颱風、翻船沉沒後要上哪兒找去?仙頂山莊的大部分員工雖然覺得遺憾,但也沒有太過傷心。麻元領這個人待普通員工的態度很一般,只對他的那些心腹手下好,有些人不用幹活只拿錢,早就有不少員工看不慣了。

  沒了一個總經理,但仙頂山莊還在正常經營,員工待遇甚至比以前更好了,日子還得正常過嘛!與麻元領合作的投資方及時穩定了形勢,又派了一名總經理來,補充了一批高級主管後,仙頂山莊似乎沒有受到任何影響。

  至於麻元領為什麼會遭遇海難、難道他出海就不看天氣預報嗎?這就誰也說不清了,很多熟悉他的人居然都不感到太意外。反正在大家的印像中,麻元領是經常帶著心腹出海的,也不知道是去了什麼地方,總是搞得神神秘秘,經常遇到風浪天氣也不回來。

  有人甚至認為,麻總這種習慣遲早會出事的,如今果然出事了!山莊裡還有員工談及此事時長嘆道:「我早就勸過麻總!可是麻總不聽啊!」

  麻元領有三個孩子,與前妻生了個女兒,再婚之後又生了個兒子,最近居然又生了二胎,也是個兒子。小兒子還不滿周歲呢,而大女兒已經上大學了。幾位繼承人及其監護人之間為了爭家產、爭股權還鬧了一陣子,但都沒有影響到仙頂山莊。

  麻元領的私人存款有不少,還有幾處房產,那就讓法定繼承人去爭吧,其他人也懶得管。最重要的是,麻元領從法律角度還沒死呢,只是失蹤而已;確認死亡得等兩年,現在就處置遺產有些早了。等到兩年後,仙頂山莊會是怎麼一種狀況,那可是誰都說不準的事。

  麻元領出事的消息過了好幾天才傳到方外聯盟,至少在方外聯盟週二開例會的時候,大家尚不知情,理事麻曉還是正常的參加了會議。

  比較反常的是,理事長丁齊這次沒有按慣例出席並主持會議,他有事請假了,副理事長于鵬飛終於撈著了坐在正中間主持會議的機會。此外,參加會議的也多了一副新面孔,是一位二十五六歲的妙齡女子,名叫舒窈,是暢乘福地的理事,如今也被派來常駐境湖市。

  會議的第一個議題,就是由副理事長于鵬飛宣布方外聯盟又增添了一家新成員。丁齊、田仲絡、麻曉等三名理事已實地考察了暢乘福地,審核通過,暢乘福地正式加入聯盟。按慣例暢乘福地有三名理事入群,分別是楊晨功、王星毅與舒窈。

  除了楊晨功之外,王星毅與舒窈其實都是田仲絡的人,王星毅負責在暢乘福地中修建新的接待點,並助楊晨功經營暢乘福地;而舒窈則是常駐方外聯盟總部的代表,眼下還住在附近的飯店裡,正準備在南沚社區也買一棟透天小樓。

  眾人熱烈鼓掌表示歡迎,舒窈也起身表示了感謝。舒理事還代表暢乘福地來了個半小時的演講,介紹了暢乘福地的各種情況,包括所在位置與桃花源的傳說,以及千年古桃、桃花蜜、蘆花土雞、大補雞蛋等等好東西,聽得不少人都快流口水了。

  方外聯盟成立至今,這可是前所未有情況,甚至可以說是開風氣之先。以往有成員加入,都是提交一份公開級的資料和一份保密級的資料,其中保密級資料的查閱還有設定的條件,而且還不一定介紹了敏感信息。

  暢乘福地同樣按規定提供了上述資料,但是人家多大方、多坦蕩,在會議上公開介紹的情況,就比很多家成員提供的保密級材料內容都要詳細具體,可以說幾乎沒什麼保留。

  舒理事最後宣布,暢乘福地也將在一個月後對外方聯盟其他成員開放,開放時間定在周末,具體是每兩週一次、每次不過十人,恰好與金山院的開放時間錯開、與響水峰的開放時間相同。

  舒理事還公佈了開放接待的具體安排,訪客們可在周五下午到週六上午入住五號山谷,週六中午集體進入暢乘福地後,在方外世界中過一夜,週日中午出來。暢乘福地每次都會燉兩隻大補靈雞招待客人,每名客人還可以吃到三枚靈藥雞蛋。

  如果恰逢千年古桃成熟季節,每名訪客還有可能品嚐到一枚靈桃,但這一點無法保證,要看千年古桃的結果情況,但是雞和雞蛋是可以保證的。唯一美中不足的地方,就是暢乘福地中的住宿條件可能差了點,是在宋代古村落廢墟中修復的兩座院落。

  這番謙虛的話中也能聽出高大上的格調,上哪兒能找到這種地方住啊?

  之所以要等到下個月才開放,就是因為院落的修復工作仍在進行中。假如訪客參觀完暢乘福地,還想在張家界景區繼續參觀遊憩,暢乘福地這邊也能繼續提供服務。按慣例,每人每次收費十萬元,上述所有費用全部包含在內,不可謂不優惠。

  暢乘福地所產靈藥雞蛋、千年靈桃以及桃花蜜,除了免費提供給訪客享用的部分,其他的也可以出售,重點推出的特產是雞蛋。眼下只能是訪客自己去暢乘福地中購買享用,假如將來有辦法運出來,也可以在方外聯盟中出售、交換甚至組織拍賣。

  會場上的氣氛熱烈得幾乎都快沸騰了!能明顯改善體質的大補靈藥啊!而且普通人也可以正常服用!誰家還沒有體弱多病的親朋好友啊?拿來給孩子補身體或者孝敬父母也行啊!對於秘法修煉者而言,這東西也是突破二境的絕佳輔助之物。

  每次都把人帶進去享用比較麻煩,但將來假如暢乘福地能把東西拿出天地祕境出售,這簡直太方便了!有人甚至已經在打主意,假如確認了雞蛋的靈效,可以設法重新加工包裝一番,再找可靠的渠道轉賣出去,那也是大賺啊!而且潛在客戶就不侷限於方外聯盟內部了。

  這是方外聯盟有史以來氣氛最熱烈、現場交流最熱鬧的一次工作例會,與會者紛紛詢問各種關心的情況,舒窈理事一一耐心地回答,大家不時響起一陣陣掌聲。假如不知道情況的,還以為又是賣高價保健品的騙子團夥,跑來忽悠跳廣場舞的老頭老太呢...

  于鵬飛坐在主持的位置上看著這一幕笑而不語。這一切都是田師安排的,田師果然會做生意,將這個秘境的優勢開發到了極致,眼前就是田師想看到的場面。田仲絡能這麼敞亮、這麼痛快,其實也是慷他人之慨,因為那是楊晨功的暢乘福地。

  但是這就是合作嘛... 暢乘福地在楊晨功手中,楊晨功根本沒意識到它的巨大價值,而交到田師手中去開,情況就完全不一樣了。看看在場眾人,對此是多麼地擁護與支持?田師做到了丁齊都沒有做到的事情啊!

  並不在現場的丁齊事後聽說了情況,也不得不搖頭苦笑。那楊晨功看似憨厚,言語中好像並不清楚暢乘福地究竟有多大價值,但他心裡豈能意識不到?只是以前在沒有方外聯盟的情況下,他獨自一人根本沒法去開發。

  現在好了,反正就交給田仲絡去折騰,他自己不用操心,只需坐鎮天地祕境收取分成即可,反正田仲絡最擅長這種事情。田仲絡慷他人之慨的同時,何嘗不也是在為他人做白手套呢?

  站在丁齊或者整個方外聯盟的角度,對這種情況當然是敞開雙手歡迎。丁齊唯一擔心的就是田仲絡的人品問題,千萬不要搞出什麼假冒偽劣的東西來糊弄事...

  因為在暢乘福地中,也不是所有的土雞和雞蛋都有靈效,只有那些在村莊廢墟裡做窩、吃千年古桃樹上蟲子的雞以及它們下的蛋,才有改善體質的大補之效,一般人還真難分辨。所以有必要提醒楊晨功一聲,同時這種行為也要接受方外聯盟的監督。

  其實這個情況,舒窈在會議現場已經介紹了,也不必太多擔心,而且方外聯盟的圈子很小、很封閉,田仲絡雖然很會算計,但做事並非不靠譜,也知道信譽的重要性。

  莊夢周聽到消息後則笑道:「聽說老田最近上了有關部門的黑名單,今後很多生意不好做了... 幕後的人曾經利用他賺了錢,但也不會再找他合作;這手套算是髒了,他能保住自己抽身而出已經很不簡單。

  可是白手套就是白手套,他這麼做事養成習慣了,那就給方外聯盟服務吧,也不必再幹那些絕戶買賣了。」

basalt 發表於 2019-1-5 15:33
316、新世界

  熱熱鬧鬧的第一項議題終於討論完畢,還有什麼未盡事宜可以私下再詢問商議。見眾人都興高采烈的樣子,冼皓冷著臉咳嗽了一聲,會場又重新恢復了安靜。

  冼皓開口道:「有一個突發狀況,需要在今天的會議上告訴大家:丁盟主今天沒有參加會議,是因為他在神農架受了傷。

  就在上週這個時候,聯盟的工作例會討論了疑似方外世界梟陽國的線索。資料是飄花潭提供的,還有五心谷與盧餘洞提供的祖師手札記錄為佐證。其中最重要的線索,是飄花潭提供的那份地圖,上面標註了神農架林區中的一個位置。

  丁盟主和田仲絡副理事長、靜沙島的麻理事上週一起去暢乘福地考察,考察結束後他順便去了神農架林區一趟,想摸清楚情況,實地看一看環境。

  但就是在那個地方,丁盟主遇到了襲擊。有十幾個人埋伏在那裡,步槍、手槍、獵槍都用上了,甚至事先還埋好了炸藥。當時的情況非常的危急,好在丁盟主身手不凡,他幹掉了所有的刺客,只可惜沒有留下活口訊問。

  我現在想請大家一起幫忙分析,是什麼人有這麼大的手筆,而且非要置丁盟主於死地不可?

  更重要的是,是什麼人知道丁盟主的目的地,並事先在那裡設好了埋伏?這個消息,至今只有方外聯盟內部的人知情...」

  這話一出口,會場中立刻就炸鍋了,眾人紛紛詢問詳情,還以關切的語氣問丁盟主怎樣了、傷得重不重?冼皓答道:「一點小傷而已,已經沒事了,多謝關心。」

  丁齊的確受了傷,他不小心擦破了點皮,眼下當然已經沒事了... 因此這些都是實話。可是冼皓這麼一說,再加上丁齊本人躲著沒露面,難免會誤導很多人,有人或許會認為他應該傷得很重。

  之所以在會議上公開這件事,也是方外門商議的結果。丁齊所作所為沒有任何可指摘之處,所以沒什麼不能說的,見不得人的是對方。

  對方能猜到他的行蹤,而且很清楚他的目的地,必然是知道這件事、也看過那幅地圖的人,那麼最大的可能就來自方外聯盟內部。在這種情況下,暗訪不如明查,給所有人都提個醒,發動整個方外聯盟的力量去調查。

  當場就有人問道:「冼理事,這無緣無故的,誰會設下這樣的埋伏呢?您仔細想想,或者再去問問丁盟主本人,他和什麼人結了仇,或者在外面有什麼仇家?」

  丁齊有沒有得罪過人?當然有!有很多事情,無論你做得對還是不對的,總會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得罪人。出了這件事,丁齊曾仔細回憶了一番,還專門在心裡列了一張清單。

  比如父親去世之後,丁齊就把舅舅一家人給得罪了。當時舅舅請姥姥出面,表示要把他接到自己家去住,把他父母留下的房子讓給表哥結婚用... 倔強的丁齊拒絕了。他當時快年滿十八歲了,沒有去舅舅家,獨自讀完了高三考上了大學。

  因為這件事,他和舅舅一家徹底鬧僵了,表哥和女友也鬧翻了,結果婚沒結成。直到丁齊讀研究生的時候,表哥才在別人的介紹下又找了一個對象結婚。表哥心裡非常恨丁齊,甚至認為是丁齊毀了他的人生,讓他不能和最心儀的女人在一起。

  在丁齊讀研究所的時候開始和佳佳談戀愛,當時還有不少男生也想追求佳佳。其中還有個特拽的傢伙曾經威脅過丁齊,宣稱假如丁齊不離開佳佳就打斷他的腿。這人叫什麼名字丁齊連記都沒記住,當然了,以他如今的修為肯定是能想起來的,但也沒興趣再去想...

  那人曾經約丁齊到校外小境湖公園的江邊,說什麼要單挑。那傢伙還真揣著凶器去了,但丁齊根本沒去。跟他打一場架有意義嗎?這未免太搞笑了,而且不論傷著自己還是傷著對方都不是好事。

  但那傢伙也沒有好下場。他從江邊回來,剛進校門的時候便讓校警給摁住了,從他身上搜出了凶器,帶回學校後立馬就什麼都交待了... 學校最終給了留校察看的處分,輔導員還警告他,再有類似的言行就開除學籍、勒令退學。

  這事還真不是丁齊幹的。丁齊沒有向任何人告發,他只是沒搭理而已。但在對方看來一定是丁齊向校方告了狀,他才會在校門口被校警摁住,還從身上搜出來一把西瓜刀。

  後來丁齊一度揹上了懦夫、孬種、告密者、小人的罵名,肯定是對方散佈的言論,約架不去還向校方告狀,未免太沒種了!但是丁齊不在乎,真去了才是白痴呢!丁齊一直懷疑校方的事是劉豐安排的,因為約架的消息事先在同學間已經傳開了,劉豐可能聽到了傳聞。

  如今回頭看,丁齊確實夠氣人的。父母留給他的那套房子,自從上了大學後他就沒再住過,除了每年回去打掃幾次,就一直那麼空著;而他與佳佳也沒有在一起多久,博士一年級的時候就分手了。

  但事情不能這麼論、道理也不能這麼講。就比如說那套房子吧,在丁齊被學校開除後的那段時間,幾乎是走投無路啊... 假如不是導師劉豐疏通關係,讓他繼續住在教工宿舍,同時去圖書館當臨時管理員,他最差的結果就是回家鄉打點零工,或者把房子租出去。

  這些都是小事情,也早就過去了。有些人雖然恨他,在文明法治社會裡也不會把他怎麼樣。可是後來丁齊得罪的人,那就越來越不好惹、越來越危險了。

  丁齊弄死了田琦,得罪了田相龍與洪桂榮夫婦,遭遇了有生以來最大的一次危機。洪桂榮甚至還收買了幾個小混混帶著凶器潛入了他住的宿舍,幸虧丁齊不在才躲過一劫。

  丁齊最終沒有與田相龍結仇,卻得罪了洪家的人,而洪家兄弟後來也被丁齊送進局子了。丁齊還為了解救孟蕙語而得罪過一個拐賣團夥,他掄棒子打倒了一批歹徒,卻陰差陽錯救出了田相龍的小兒子。那個團夥的成員一定也恨丁齊入骨。

  丁齊還得罪過誰?名單上還有張望雄團夥、范仰以及後來的沙朗政團夥... 仔細想想,他的仇家還真不少啊!丁齊也覺得有些納悶,只能說有些事情剛好讓你在這個世上遇到了。

  但是這些人,要麼早已自己作死了,要麼就已經被送進去了,就算還有殘餘分子想報復丁齊,也搞不出神農架那麼大的陣仗。

  做任何事情都是有代價的,丁齊很清楚這次對方付出的代價有多大。調集了十幾個訓練有素、令行禁止的精銳,提前埋伏到神農架深處,還動用了各種槍械和炸藥,難道僅僅是為了出一口氣嗎?

  更重要的是,丁齊能回憶起的仇家無論在與不在,那些事情都發生在方外聯盟成立之前。

  而在方外聯盟的工作例會現場,面對這樣的問題時,冼皓冷著臉道:「自從方外聯盟成立後,丁盟主從來沒有與聯盟其他成員結仇。但這次動手的人很可能來自方外聯盟內部,否則也不會事先埋伏在那個地點。費來明理事,地圖是你們飄花潭提供的,你對此有什麼解釋嗎?」

  見眾人的目光都看了過來,費來明結結巴巴道:「資料和地圖確實是飄花潭提供的,但是在上週開會之前,大家都知道消息了,很多人也都看過地圖啊... 所以嫌疑對象不一定就是飄花潭... 不不不!一定不是飄花潭!」

  冼皓:「有些問題涉及到各家私密,以前不方便刨根問底,但出了這件事,就必須問清楚了:你能交待出那份地圖的來歷嗎?」

  費來明苦著臉道:「我也不清楚啊... 這是花潭主提供的... 據我所知,加入方外聯盟後,花島主便命人整理歷代祖師留下的各種記錄,然後發現了疑似方外世界梟陽國的線索,所以才提供給了聯盟總部。

  這本來是好心,也是響應聯盟的號召,誰成想會出這種事?這事絕對不是飄花潭幹的!冼理事您仔細想想,飄花潭與丁盟主無冤無仇,沒有任何道理要害他。假如真是我們幹的,地圖也是我們事先提供的,這不是不打自招嗎?」

  有人點頭道:「嗯,這也挺有道理啊...」

  也有人小聲嘀咕道:「未必有道理... 這次是丁盟主本事大才能逃過一劫,假如他就在神農架林區『失蹤』了,誰還能搞清楚是怎麼回事呢?」

  冼皓沉聲道:「我並不是說這事就是飄花潭幹的,但很顯然有人看見了那張地圖,猜到了丁盟主可能會去,所以才設下了埋伏。能不能請花潭主來一趟,說明一下找到這張地圖的情況?我們首先想查先清楚地圖的來歷究竟有沒有問題。」

  費來明點頭道:「我立刻就聯繫花潭主!飄花潭一定沒有問題的!」

  這時又有人問道:「對方怎麼知道丁盟主一定會去神農架探訪梟陽國呢?只要看過地圖,地點倒是能知道,可是時間為何也會這麼巧?難道事先就能掌握丁盟主的行蹤?」

  冼皓沉吟道:「上週丁盟主去考察暢乘福地,張家界與神農架並不算太遠,既然已經出門了,很可能順道去一趟神農架。有人知道他的行程,便有可能猜到了他下一步的計劃。」

  有人問麻曉道:「麻理事,妳和田副理事長一起陪同丁盟主去暢乘福地考察時,丁盟主有沒有提到過接下來會去神農架?」

  麻曉趕緊說道:「我問過丁盟主一句,他離開張家界之後周末要去哪裡?丁盟主只說有事卻未說何事。我周五便返回了境湖市,田副理事長與楊福主有舊,仍留在暢乘福地。」

  又有人發言道:「從丁盟主遭遇的埋伏來看,說明對方早有準備,不可能是在短短幾天時間內謀劃完成的...

  刺客看來早就知道丁盟主要去張家界,也猜到他很可能會順道去一趟神農架。暢乘福地是田副理事長聯繫的,參觀的日期也是田副理事長商定的,難道田副理事長不需要解釋嗎?」

  于鵬飛趕緊插話道:「此事與田師及奇岩境毫無關係,大家不要胡亂猜測!參觀暢乘福地的日期是田師與楊福主商定,這只是湊巧而已。奇岩境願盡最大力量,幫助方外聯盟與丁盟主追查真相!」

  舒窈理事也立刻表態道:「剛剛參觀暢乘福地,丁盟主就遭遇此意外,聯盟所有成員都有責任協助追查真相!」

  一直沒發言的石不全開口道:「丁盟主是從張家界機場轉機前往神農架的,事先已訂好了機票和飯店;有心人只要通過關係不難查到他的行蹤,所以請大家不要無端猜疑。

  但剛才有些話也有道理,如此大的陣仗不是幾天就能倉促準備好的,刺客對方外聯盟的事務以及丁盟主的行程計劃應是早有預判。」

  他說的話雖然是在幫田仲絡洗脫嫌疑,但也算公道,實際上也是在敲打田仲絡。等散會之後,方外門這邊也私下聯繫田仲絡,讓他像花朝期一樣過來做個解釋。至於在會場上就先給這位田師一個面子,不要再亂帶節奏了。

  冼皓最後又說道:「今日說這件事,並不是想讓大家無端互相猜疑,只是提一個醒:在方外聯盟內部可能有人圖謀不軌,丁盟主已遭遇意外狀況,萬幸並無大事。假如各家今後遇到什麼異常情況,別忘了知會一聲,若有需要,也可向方外聯盟求援。」

  本次工作例會就在一種很詭異複雜的氣氛中結束了。與會者匆匆離開,趕緊去聯繫各家島主、洞主匯報情況。暢乘福地公佈的消息當然是好事,但丁齊的遭遇實在太驚險了,方外聯盟有喜有憂啊...

  當天夜間,除了塗至、魏凡婷還有遠在五心谷的葉宗清,方外門如今的全體成員齊聚小境湖。大學已經開學了,畢學成、葉言行、孟蕙語等三人已到校報到,而尚妮報完到便又溜了過來,好在交通很方便。

  今天小境湖中多了兩副新面孔。崔山海也在,一起殺過人、點過炸藥之後待遇果然就不一樣,他第一次來到了傳說中的仙家福地,還見識了仙家餌藥月凝脂,不禁嘖嘖稱奇。

  崔山海身邊坐著一位妙齡女子,二十多歲的形容,肌膚白皙細嫩,五官身材都很美,就是前不久剛剛離開琴高台世界的陳容。

  丁齊等人第一次進入琴高台世界,其實就是今年的元旦小長假,而現在是九月初,可是回想起來那彷彿已是很久很久之前,甚至恍如隔世。記得第一次在天國東大營見到陳容的時候,她的樣子還沒有現在年輕,皮膚也有點黑而且稍顯粗糙。

  俗話說女大十八變,可這句話用在陳容身上未免太誇張了。陳容剛剛才離開琴高台世界,她度過的歲月可遠遠不止九個月,而是已有好幾十年啊!她的方外秘法修為如今已達到心盤境的巔峰,只差一步便可大成,祖傳的醫家丹道秘法修為也大有精進。

  崔山海對陳容很感興趣,總在她身邊找各種話題聊,對她的經歷很好奇,許是因為水若不在場,這位崔峰主也不覺得那麼拘束吧...

  其實陳容八月初就離開琴高台了。她在外面獨自行遊了一個月,見識與適應如今的人間世界,然後再按丁齊等人留下的聯繫方式找到了小境湖,算是正式加入了方外門。

  她並不是第一個離開琴高台世界的,彥若在她之前已經先出來了,但彥若並沒有到境湖來,而是在莊夢周的指點下去找陶昕了,目前仍是方外門的一位記名弟子。

  莊夢周沒有讓彥若直接來境湖市,丁齊也不想讓陳容目前留在境湖,而是準備將她派到五心谷去,今天就是要交待一些事情。陳容需要一個身份,這邊已經給她辦好了,姓名未變,出生年月是隨便填的,戶口本和身份證都有,戶籍所在地是雲南省大理市的倉谷村。

  一聽這個地址,就知道手續是五心谷幫忙辦的。每年解決幾個人的身份,對五心谷而言還是很輕鬆的,只是不可能把天地祕境中居住的三萬人都弄出來。

  陳容將指導五心谷民眾發展適合天地祕境的產業,逐步實現基本自足,參照琴高台的模式但也不用完全照搬,因為五心谷的門戶可以很方便的隨時開啟,外界物資都能運進去。

  琴高台世界傳承萬年,就算其中的人類社會一度崩潰,穩定發展也有三千年,很多手工業的工藝水平已經達到了巔峰。陳容可以組織五心谷的民眾從事手工業加工生產,原材料可以從外界運進去,加工出來的產品都是可以運出來的,只要搞好營銷,一定會很有市場。

  丁齊還叮囑陳容拿個學位,讀境湖大學的成人繼續教育,所選的科系是社會學,可以通過遠程網絡上課,這樣很方便。陳容去五心谷也不是天天都待在天地祕境中,出來的時候就可以上網,還可以下載教材用電腦帶進去看。

  這是一個系統的學習過程,丁齊還告訴陳容,那些課程中的很多結論未必就是對的,她重點學習的應該是各種背景情況介紹,能幫助她更加了解這個世界。

basalt 發表於 2019-1-5 15:33
317、新境界

  等到正式開會的時候,陳容和畢學成等人坐在了一起,靜靜地聽各位長輩說話。丁齊首先以神念介紹了一番此次張家界之行以及在神農架中的遭遇,未參與這次行動的方外門成員驚嘆不已!

  尚妮一把揪住石不全道:「這麼重大的事情,你怎麼不通知我一起參加呢?」

  阿全苦著臉道:「連我自己都沒去!假如方外門全體出動都不見了,別人早就能想到我們有所準備... 再說了,妳當時不是要開學報到嗎?」

  尚妮不滿道:「多個人多份力嘛!這次我沒去,你們看看有多驚險? 」

  石不全嘟囔道:「妳去了才更驚險... 之所以沒告訴妳,就是怕妳非要去湊熱鬧。」

  尚妮瞪眼道:「我是那種人嗎?以前或許是,但是現在... 」

  莊夢周打斷她道:「行了!我都沒去,妳在這裡爭什麼?」話剛說到這裡,又突然失聲叫道:「哎呀!丁老師,你這也太厲害了!妙... 實在是玄妙啊... 我怎麼就沒想到呢?」

  尚妮和石不全拌嘴的時候,莊夢周和丁齊也有一番私下的神念交談。莊夢周首先帶著炫耀之意告訴了丁齊,自己沒有要五心谷的副器,卻將景文石也修煉出副器的妙用,並介紹了這番祭煉景文石的全部過程。

  這既是在炫耀也是在指點,丁齊回以神念,大大誇讚了莊夢周一番,並告訴莊夢周,自己在暢乘福地中也祭煉了一枚桃核。此物並非五心谷的那種副器,雖然不是控界之寶原件,但在絕大多數情況下卻可以取代控界之寶的妙用,而且自含一套傳承。

  莊夢周被丁齊發來的神念內容驚到了,忍不住就叫了出來,眾人也吃了一驚,紛紛詢問是怎麼回事,怎麼說得好好的突然冒出這一句驚呼?丁齊微微一笑,也沒有開口說話,給眾人都發送了一道神念解釋。

  這道神念的內容就很複雜了,既有剛才他和莊夢周的交談經過,也有莊夢周在五心谷所悟,以及他在暢乘福地所悟。方外門眾人都能明白丁齊在說什麼,但想做到同樣的事情,還得等到他們方外秘法修為達到爐鼎境巔峰才行。

  見大家都在解讀感悟神念,丁齊開口道:「莊先生,我有一事想請教:方外秘法修為超越爐鼎境之後,又是什麼境界呢?」

  莊夢周看著他笑道:「這不是廢話嗎?江湖八門秘術,名字已經讓你用掉了七個,下一個當然只能叫靈犀境了!」

  方外秘法已有的七重境界,分別叫觀身境、入微境、隱峨境、興神境、心盤境、望氣境、爐鼎境。丁齊就是藉用了江湖八大門秘術之名,但這不是隨便借用的,每一重境界的感悟與八門秘術的玄妙都相關。

  其實在暢乘福地入定境三月煉製出那枚桃核後,丁齊的方外秘法修為就已經到達了爐鼎境巔峰,隱約可以看見下一步前行的道路,故而有此一問。

  聽見莊夢周的回答,丁齊笑著反問道:「莊先生,我說的是廢話,您這難道不也是廢話嗎?」

  丁齊想問的是方外秘法的下一層究竟是怎樣一種境界,而不僅僅是起一個名字。莊夢周高深莫測道:「佛說廢話,即非廢話,是名廢話。既然叫靈犀境,那就不是白叫的,靈犀天成嘛!」

  丁齊:「莊先生能不能再說明白點?」

  莊夢周瞪眼道:「我明白什麼呀明白!方外秘法是你創的,我也等著你再前行一步,然後好跟著學呢!」

  這時陳容卻突然插話道:「師父,我怎麼覺得您的狀態好像有點不對?難道真的受傷了嗎?」

  朱山閑也是一怔,扭頭道:「陳容,妳也看出什麼不對勁了?」

  陳容是醫家丹道傳人,或者說就是修煉疲門觀身術的,而朱山閑是修煉爵門望氣術的。按照傳統的江湖八大門說法,觀身術是給人看病的,甚至能一眼斷人生死,而望氣術是觀人氣運情志的,能判斷一個人處於什麼樣的狀態中。

  他們倆都覺得丁齊不對勁,那麼丁齊可能就真有問題了。

  丁齊不緊不慢地答道:「你們二位眼力都挺好,看出了我有問題。其實我沒有受傷也沒有生病,只是方外秘法又到了一個關口。在暢乘福地祭煉出那一枚桃核後,爐鼎境就已經修煉到極致。

  每一層境界的極致,彷彿是一條永遠沒有盡頭的路,除非能夠感悟到如何蛻變。方外秘法突破爐鼎境後,視世界為形神,也是在重新凝煉自我,如此修煉的終極又在哪裡?

  從神農架回來,我一直有些恍惚,也在思考一些問題。你們能察覺到我的狀態不對,也正是因為實際上我的形神需要經歷一場蛻變,至於能否成功我亦不知,所以才會在小境湖中閉關。

  經歷與見證了世界種種與種種世界,那麼凝煉了怎樣的身心?方外秘法就為探索未知方外世界所創,我探索的究竟是什麼、然後得到了什麼?」

  莊夢周搖頭道:「既然只可意會,那就不必勉強言述。可是丁老師啊... 你從神農架回來後究竟在想什麼呢?」

  丁齊:「我沒有找到梟陽國。」

  石不全:「那本就是有人故意放出來的消息,引你去的一個陷阱。」

  丁齊:「那張地圖有問題,但梟陽國的傳說是真實存在的,他們提供的祖師手札記錄也應該是真的。梟陽國可能存在也可能不存在,假如我們找到了,又會是什麼樣的世界?」

  尚妮:「野人嘛!那裡面應該有好多野人。」

  丁齊反問道:「何為野人?」

  大家心裡都有一個大概的答案,但也沒法給出明確的結論,因為沒有真正的樣本去分析,只是一些概念上的定義。從生物學角度來看,野人可能是與人相近的另一個物種,外形與習性與人相近,卻沒有發展出文明社會,那跟大猩猩啥的也沒啥區別。

  從社會學的角度來看就複雜了,野人也可以說未經教化之人,就是完全脫離文明社會以及知識體系的人。如今就有現成的例子可以推衍,比如若將五心谷完全封閉,再經歷足夠長的時間,那裡又會變成什麼樣子?

  可能會進化成琴高台天國中的那種社會結構,擁有自己獨特的文明體系,但這種概率非常小,最大的概率是倒退到原始部族社會狀態。

  還有一個現成的例子就是石不全。他一個人被關在小赤山祕境中長達八個月,等眾人找到他的時候,阿全差不多就變成野人了...

  但阿全並非真正的野人,他是一個接受了現代社會教育的人,而且還是江湖冊門高手,利用自己所學的知識以及掌握的記憶,想盡辦法改善生存以及生活的環境與條件。

  但是換一種假設呢?假如就是完全沒有接受過文明教育的人,又放到一個完全接觸不到文明社會的環境中,那又會怎樣呢?也許在非洲或南美的叢林深處,有一些原始部族可以參照。

  其實在神農架深處,有些地方如今還保留著古巴人的遺跡。所謂古巴人不是指南美洲古巴的人,而是古代的巴人部落。那些人要麼早已走出深山成為現代人的祖先,也有可能躲進某個天地祕境中繁衍至今。

  現代文明知識從哪裡來?天地所本有,以智慧去發現,而智慧誕生於意識。一個沒有意識的世界,是永遠不會誕生文明體系的。如此看來,世界本身也會自我認知並自我孕育嗎?

  丁齊這句提問,問的其實並不是野人的定義,而是反應了他現在的身心狀態。最終還是崔山海率先開口道:「我剛才想到了飄花潭祖師手札中的那句話:『路房山夜雨,感梟陽之國;人為禽獸兮,禽獸為人兮?』

  這次去了一趟神農架,梟陽國沒找到,野人也沒找到,卻碰到了那些刺客。平生第一次殺了人,我到現在還有點沒回過神來... 他們肯定來自方外聯盟內部,但這麼做究竟是圖什麼呢?怎麼就能下得去手?依我看,這就是人為禽獸、禽獸為人啊!」

  譚涵川:「崔師弟,你還沒緩過來?難怪你沒回家去,又跟著我們跑到小境湖來了。」

  崔山海:「我沒什麼事,就是心裡總是覺得不是滋味...」

  丁齊:「心理醫生碰到這種情況,一般會採取認知療法。」

  朱山閑笑道: 「能看出來崔師弟一直有些緊張,總是找些事來轉移注意力。」

  丁齊點頭道:「大腦需要尋找新的刺激源,才能使自己忽略掉所受的刺激,這也是潛意識中的自我調整 」

  崔山海不解道:「你們在說我嗎?我啥也沒幹啊!」

  朱山閑語氣一轉道:「崔師弟,你一直是坐辦公室、搞科研管理的,根本沒想到自己會殺人,從內心深處也不願意殺人;突然遇到這種事情,始終覺得難以接受,這些我都理解。你知道我第一次殺人,是什麼樣一種情況嗎?」

  眾人皆追問道:「什麼情況?」

  朱山閑就是本地人,假如看履歷其實平淡無奇,和日常接觸到的絕大多數普通人沒什麼區別。小鎮居民,讀書上學,畢業後工作,從城建局的一名科員一步步當了副科長、科長、副局長、局長,然後被提拔為區長,最近成了區委書記...

  很難想像朱山閑殺過人,他又會因為什麼事情殺人?在神農架絕不是他第一殺人,丁齊能看出來,但也沒有追問,誰又沒有自己的秘密呢?朱山閑今天卻主動講述了一段往事。

  那是很多年前了。不僅南沚社區還沒有修建,就連南沚鎮還沒有整體動遷、南沚山尚沒有劃為森林公園。朱山閑還很年輕,已經和師父學了靠山拳,身手練得挺不錯,但他當時還不知道師父是江湖爵門傳人,只當師父是一位鄉下孤寡老人。

  除了靠山拳,師父也教了他內養功夫,朱山閑平日時長習練亦覺神清氣爽、耳聰目明,但還不知道那就是望氣術的入門功夫,師父並未明說。

  南沚山中過去也有村莊,後來才整體規劃為森林公園,裡面的村民都遷到外面來了,開墾的田地也退耕還林。

  想當年,南沚山中有一個村莊,朱山閑有個姑姑嫁到那個村裡去了。那一年姑姑過八十大壽,朱山閑借了單位的車,帶著禮物去看姑姑。姑姑家在村裡面擺了流水席,拐彎抹角的親戚很多,反正大家都來吃飯。

  就是在宴席上,發生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情。那天朱山閑喝得有點多,感覺好像是醉了,但知覺卻變得格外敏銳,他突然聽到鄰桌有個人在嘀咕:「好死不死,買什麼房?進了城還不夠,發了財也沒夠,已經買了房還要買房!炫給誰看呢?」

  剛才有親戚給朱山閑介紹過此人。他年紀比朱山閑大十來歲,論輩分朱山閑還得叫他粟六叔,但並沒有什麼血緣關係,應該是姑夫家那邊的遠房親戚。聽見這番話,朱山閑便轉頭看了過去,居然發現六叔身上有個影子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這是一種很奇妙的體驗,粟六叔明明還坐在那裡,朱山閑卻「看」見另一個「他」走了出去,回家拿了一把扳手和一把鉗子,那扳手和鉗子也是虛影狀。然後粟六叔去了村外,做了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朱山閑打了個激靈,然後就突然清醒過來了。剛才哪一件瞬間,他彷彿是看見了粟六叔的意識離開身體去做了什麼,而他的意識好似也離開了身體跟著觀察,否則坐在酒席上也不可能看見粟六叔回家以及去村外的場景。

  朱山閑以為自己是酒喝多了,但心中難免疑惑,便稍微打聽了一下,搞清楚了粟六叔在罵什麼。

  這位粟六叔有個姐姐嫁到了城裡,兩口子一起做生意日子,過得還不錯;他們本來就有房子住,如今打算再買一套大的,既是改善條件,將來也可以留給女兒結婚。這次姐姐、姐夫回村參加朱山閑姑姑的八十壽宴,便提到了這件事。

  粟六叔這種抱怨,在鄉村中並不罕見,同桌還有人在小聲附和。這種事情本來並不值得朱山閑特別關注,可是因為剛才的「幻覺」,朱山閑一直很不安。酒席很熱鬧,過了一會兒六叔真的離開了,朱山閑也藉口上廁所,悄然跟在後面暗中觀察。

  朱山閑發現粟六叔回家取了工具到了村口外,趴到一輛車底下企圖做手腳... 情形就和剛才看見的一樣。

  朱山閑及時喝止了粟六叔,問他在幹什麼?六叔嚇了一跳,忙把鉗子收起來,並求朱山閑換個地方說話。待兩人到了附近僻靜的山林中,朱山閑把事情「審問」明白了。那輛車就是六叔的姐夫開來的,朱山閑親眼看到他想破壞剎車管,也就是液壓制動軟管。

  粟六叔已經知道姐姐、姐夫參加完酒席當天就會趕回去,沒打算在村裡住。他先把剎車管破壞一部分,剛啟動的時候可能還感覺不出來,但是剎車用過幾次後,再猛踩時就會突然失靈。村子在山裡,出去的簡易公路很窄、急轉彎很多,肯定會出事的。

  粟六叔曾經去城裡當過汽修工,所以他能想到這個主意。可他為什麼要這樣做呢?因為粟六叔跟姐姐、姐夫借過三十萬,今天聽說姐姐家要買新房子,就心生惡念。

  朱山閑問他,姐姐、姐夫提還錢的事了嗎?粟六叔回答,雖然他們還沒提,但是肯定會提的... 他們提到要在城裡再買一套房子,就是讓他還錢的意思。在六叔的邏輯中,假如姐姐、姐夫出意外死了,他也就不用還錢了... 動機就是如此簡單。

  朱山閑警告了粟六叔,讓他絕不能再有這麼歹毒的心思,並且聲稱自己會把此事在酒席上公諸於眾。六叔哀求他不要說,朱山閑則回答:「你已經這麼做了,我沒有任何理由包庇你,假如不受教訓,你還會下毒手的。」說完話朱山閑轉身就走。

  朱山閑講述的時候,也向在座的眾人承認,他當時是故意的,就是在測試粟六叔的反應。因為那時他已感覺到粟六叔對自己也起了殺意,就像對其姐姐、姐夫一樣。而且朱山閑習練靠山拳有成,也對自己的身手很自信。

  果然等朱山閑看似毫無防備的一轉身,見四下無人,粟六叔抽出扳手就朝他的後腦打來...

  朱山閑的故事講到這裡就結束了,眾人寂靜無聲,甚至感到不寒而慄。朱山閑如今還好端端地坐在這裡,事先又聲明這是他第一次殺人的經歷,故事的結局其實已經不用再說了。又過了好一會兒,偏偏畢學成還用有些發顫的聲音追問道:「後來呢?」

  朱山閑苦笑道:「後來啊?後來村民們發現他喝多了跑樹林裡去撒尿,一不小心栽到溝裡摔死了... 這是我第一次殺人。其實我給了自己一個不殺他的機會,但他卻沒給自己這個機會;而我當時的確是喝多了,人也很年輕,酒容易上頭。」

  譚涵川接話道:「換成我也一樣會殺了他。老朱雖然酒喝多了,但手尾還算乾淨。」

basalt 發表於 2019-1-5 15:34
318、丁老師又上課了

  崔山海喃喃道:「這種人也太可怕了!」

  朱山閑:「是的,不僅狠毒而且愚蠢。我在這裡生活了四十多年,鎮上的、周邊村莊的、區裡的,熟人、同事、鄰居、鄉親,有好人也有壞人,能感受到善意、也能感受到惡念,但是像這種極端的情況還是唯一的一例。這種人很少,但是只要遇到了,也很可怕。

  還有一種人更狠毒,但是並不算太愚蠢;他們更聰明,而且能耐更大,也會做出同樣的事情來,只是做得更隱蔽、更令人無法防備,就像我們這次在神農架遇到的對手。崔師弟比我當初第一次殺人,更不容易也更有價值。」

  丁齊適時開口道:「這世上可恨的人畢竟極少見,更多的是可愛的人,比如我們的朱書記啊... 假如沒有朱書記,那兩個無辜的人恐怕早已死於非命,他們恐怕至今尚不知情吧?」

  朱山閑:「我當然不可能告訴他們,除了我師父和老譚,我對誰都沒有說過。」

  丁齊又說道:「崔師兄,今日的你就是當年的朱師兄,你做了與朱師兄一樣的事情。我們怎麼看朱師兄,你就該怎麼看自己。」

  崔山海長出一口氣道:「哦,我明白了... 搞了半天你們是在給我做心理疏導呢...」

  譚涵川笑道:「是啊,老朱連埋藏多年的秘密都奉獻出來了。」

  這時畢學成又弱弱地說道:「朱師伯,我剛才問『後來呢』,不是問後來那人怎麼樣了,而是問您有沒有告訴您的師父?他老人家又是怎麼說的?」

  朱山閑:「我一開始沒告訴師父我殺了人,只是告訴他老人家,我在酒席上喝多了看見的怪事,然後這件事果然發生了,之後又被我阻止。結果我師父的第一句話就是:我聽說那人死了,是你殺的嗎?

  我找師父說起這件事,已經是好幾天之後了,看來師父一直在暗中關注我,也聽說了粟六叔已經死了,一聽就知道是我殺了他。然後我就痛快承認了,把所有的經過都說了出來。

  我記得師父當時一直看著我的眼睛,就像把我看透了似的,又對我說:你給了他一個機會,自稱那是不殺他的機會,但事實恰恰相反;你的內心很清楚,你那麼做,是給了自己一個殺他的機會,就看他會怎麼選擇了。」

  丁齊微微點首道:「他老人家真是看透了。」

  朱山閑也點頭感慨道:「是啊... 知子莫如父... 師徒如父子,他老人家確實把我看透了,比我自己看自己還要清楚。」

  尚妮嘀咕道:「其實不用他老人家呀... 換成丁老師這樣的人,也一眼就看透了... 您想想丁老師以前是幹什麼的?」

  莊夢周瞪眼道:「小妮子,妳不會說話就別說話!」

  為何這麼說?因為朱山閑當時根本就是想殺了粟六叔,但從他的立場又不好直接動手。

  嚴格地說起來,粟六叔是犯罪未遂,他還沒有來得及破壞剎車管就讓朱山閑給喝止了。像這種事情,就算讓警察來處理都很頭疼,都是鄉裡鄉親的,事情也並沒有真的做成,估計也就是和個稀泥的「接受批評教育」。但是另一方面,這種人的存在、這種行為的出現,實在是可怕得不能再可怕了。

  粟六叔哀求他不要把這件事情說出去,朱山閑卻沒有答應,聲稱要在酒席上公開。朱山閑將道理看很清楚:他沒有資格原諒粟六叔,更沒有立場去包庇他。要說原諒,也是他姐姐、姐夫的事情。

  像粟六叔這種人,並沒有因為朱山閑的幾句教訓而改變。假如做了這種事情還能不受到懲罰,其人只會變本加厲。他能因為擔心姐姐姐夫讓他還錢而起殺心,同樣也會因為擔心朱山閑抖出他的事而起殺心。

  公佈出來,讓無辜者知道真相並加以提防,就是朱山閑應該做的事情。但是朱山閑也很清楚,粟六叔不會那麼選。師父說得對,朱山閑說出那樣一番話之後又轉身,就是想殺了這個人!用符合自己信念的行為。

  但是換一個人,恐怕很難處理得這麼乾淨。

  葉言行也小聲道:「朱師伯,其實我還想問另一個問題... 您當初修煉爵門望氣術,好像還沒有入門或者是剛剛入門,難道就已經那麼厲害了嗎?那人想做什麼,你提前就能看出來,而且連動作、場景都看到了?」

  朱山閑笑了:「這個問題問得好,我也問過師父,當時到底是怎麼回事?師父告訴我,我的爵門望氣術入門了。」

  葉言行追問道:「爵門望氣術剛剛入門就這麼誇張嗎?」

  朱山閑又搖頭道:「不不不,當然沒那麼誇張,師父說那就是瞬間的靈犀感應而已。有些人在修煉秘術剛剛入門之時,有恍惚悟道的狀態,彷彿遇見了將來的境界;這是一種形容不清的感覺,就像福至心靈,也說明我有修煉望氣術的慧根。

  那只是當時喝醉了一瞬間的感應,但我已然知道,修煉望氣術可以達到那種境界。只是慚愧得很,雖然可以觀人情志,也能判斷出很多東西,江湖經驗當然也比當初老道多了,但直至如今我還不能做到那一步...」

  孟蕙語也忍不住開口道:「再後來呢?」

  朱山閑:「就是從這一天起,師父告訴了我什麼是爵門望氣術,並說出了他的身份是江湖爵門傳人,正式收我為弟子。我問師父這件事做得對不對,師父說我做得沒錯,並且鄭重的告訴我:不論在哪裡,首先要做個好人,然後做個聰明人,最後才能做個正直的人。」

  孟蕙語:「師伯能詳細說說嗎?」

  朱山閑一指丁齊道:「妳應該問問你師父,他才是我們的丁老師。」

  見幾位弟子的目光看了過來,丁齊笑了笑。這三個問題可不太容易講清楚。但最近他並沒有太多時間專門指點弟子,今天方外門眾人來得這麼齊,倒是個難得的機會。

  丁齊不禁想起了去年的時候,曾和李青花警官有一番交流,講的就是類似的問題,但他還沒有和幾位弟子專門講過這些,如今看來有必要補補課了。

  當時他站在一個心理學研究者的身份,講了那個著名的「海因茲偷藥」的故事,還有那位美國心理學家柯爾伯格(Lawrence Kohlberg)將道德水平劃分為三個水平與六個階段,每一個水平包含兩個階段。(注:詳見本書第一百一十五章)

  第一個水平是前習俗水平(Pre-Conventional),人們通過後果來選擇行為,而非道德標準與法律規範。比如說那位粟六叔,他想要的殺人後果就是不必還錢,所以選擇了殺人的行為。

  在他的認知中,也能預料到殺人的其他後果,所以才極力迴避可能受到的懲罰,選擇了悄悄破壞剎車管;而在行為暴露之後,他對朱山閑動手也是基於同樣的動機。

  但需要指出的是,人們僅僅依據自己想要的後果去選擇行為時,其真正得到的後果,往往並不是自己想要的;甚至從廣義的角度,在大多數情況下都不是。

  第二個水平是習俗水平(Conventional),人們根據道理標準與法律規範而選擇行為,其中包含的兩個階段就是從被動遵守走向主動維護。

  第三個水平是後習俗水平(Post-Conventional),個人的道德超越了社會的道德標準與法律規範之上,並能認識到這些道德標準與社會規範其中包含的價值取向、所代表的社會公眾利益與權利,甚至知曉它在內的邏輯來源、清楚它在什麼情況下是否合理。

  這種人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麼,也清醒地認識到社會包含的價值衝突是什麼,從而做出選擇,這也是自我實現的必經之途。

  這些劃分,是從發展心理學的角度提出的觀點,丁齊只是做了一番簡單的介紹,他還需要從另一個角度去解釋朱山閑的師父說的那三句話:首先做個好人,然後做個聰明人,才能做個正直的人。

  好人怎麼定義?既困難又簡單,但在朱山閑的故事裡並不複雜:朱山閑就是個好人,也是個聰明的人與正直的人。

  當人們學會思考之後,首先就要對「善良」有最樸素的認知:擁有正常的心智,從而具備同理心。很多變態犯罪分子,往往在認知中都有這一方面的缺失。

  舉個例子,假如人們可以隨意殺人,每個人都有可能被殺。人們自己希不希望被殺?當然不!所以不可隨意殺人,進而也應該阻止並懲罰隨意殺人的行為。這是最簡單的同理心,是智慧反思的必然結果、道德標準與法律規範的最初來源,也是所有道德原則所包含的價值核心。

  它也是最簡單的「好人」定義,是一個抽象的標準。人都會犯錯誤,但可依據它定義在某一段時間、某一種行為中的自我。

  那麼所謂的「聰明」,就是能夠看清楚實質;不僅是道德標準與法律規範的實質,也包括各種行為所包含的價值衝突的實質。清楚別人在做什麼、自己該做什麼、又能做什麼。聰明人同樣是一個抽象的標準,因為人難免有犯糊塗的時候。

  朱山閑是個好人,他之所以會殺粟六叔,是基於內心中最樸素的善良,從而在價值衝突中做出了選擇。

  假如朱山閑發現了這種事情,既不去阻止,也不設法讓粟六叔受到懲罰,那說明他要麼缺乏良知,要麼缺乏勇氣。朱山閑之所以會當場喝止,不怕將自己置於危險的境地,是基於他對身手的自信,對粟六叔的動機、行為以及自己的處境都有清醒的判斷。

  但是換成另一種情況呢?假如朱山閑就是一個不會功夫的普通人,恐怕不是一個拿著鉗子的暴徒的對手,這時又應該怎麼辦呢?其實朱山閑還可以採取另一種做法:不去當場喝止,而是回到酒席中提醒粟六叔的姐姐姐夫,也將這件事告訴大家。

  這兩種做法的價值選擇是一樣的,只是採取的方式不同;能夠根據現實情況採取更合適的方式,就是一個聰明人。

  寬恕和仁慈也是一種美德,但人們常常對這種美德有所誤解,關鍵要看我們的行為是維護了怎樣一種價值觀。粟六叔企圖得到朱山閑的寬恕,但朱山閑是沒有資格原諒他的。

  有資格原諒加害者的只有受害者,而且他們也有資格選擇不原諒。而不論得不得到原諒,人們都要承擔言行造成的後果。

  其實朱山閑已給與了最大程度的仁慈:他阻止了粟六叔的行為,不僅是救了粟六叔的姐姐、姐夫,其實也在挽救粟六叔的本人。可惜的是,粟六叔根本沒有意識到這一點,繼續做出了惡毒的選擇。

  假如朱山閑讓粟六叔的行為得不到任何懲罰,這並不是仁慈,因為他在價值衝突中做出了另一種選擇。

  很多人內心中都自以為有良知,但實際行為卻做出了另一種選擇,不僅沒有維護良知,還以仁慈或寬恕為自己開脫,這恰恰與真正的良知相悖。在價值衝突中做出的選擇,就反應了他或她是什麼樣的人。

  那麼怎樣才是一個「正直」的人呢?很多人對正直也有所誤解,心直口快並不是正直,性格耿莽也非正直,所謂的刀子嘴、豆腐心更不是正直。《易經》中有句話說得很透徹:「敬以直內,義以方外。」

  正直並非表面的耿直。首先是心正,能在價值衝突中做出不悖良知的選擇,便是行直。正直的人更需要思考,像朱山閑阻止粟六叔這樣的事情,他可能會思考該怎麼做,但他不會思考該不該做。

  有一句話叫人心難測。其實從心理學的角度,認知模式和行為模式都是可以分析的,在此基礎上,它是可以測量並預知的,至少從統計的角度是可以測度的。所以在神農架遭遇伏擊時,丁齊很憤怒但並不意外;若非早有測度,又怎能做足準備?

  丁齊沒有用神念,就是在款款講述,感覺彷彿又回到了當年的課堂上,然後他提了一個很有意思、也很古老,但總是繞不開的問題:我是誰?

  有人做出某種言行後,往往會說一句話:「我就是這樣的人啊!」其實你是什麼樣的人,這個問題並不重要,真正有意義的是,我為什麼會是我?

  我們說張三和李四不同,真正的含義是:在某種特定的情況下,張三與李四會做出不同的選擇,而且必然會做出不同的選擇。這就代表了你是誰,也代表了我為什麼會是我,就是「我」的含義與存在概念的來源。

  假如世人皆是同一副面目,或者說同樣的爐鼎,那麼真正的區別在哪裡?我何以為我?丁齊的方外秘法修為已達到了爐鼎境的巔峰,想要更進一步,要修證就是這個,因為方外秘法內在的思辨體系,就在於直指心性。

  丁齊又提到了方外門的十條門規(注:詳見本書第一百二十七章)。門規是丁齊制定的,經過創立方外門的眾長輩一致認可,它就代表了丁齊的價值觀,也符合眾人做出的選擇。看見它就知道丁齊是一個什麼樣的人,而成立方外門的又是怎樣一群人。

  如今加入方外門的弟子,不僅要遵守與維護它,更要理解為什麼會有這樣的門規。但對於丁齊而言,他並不需要刻意去想門規的內容,因為那已是他言行的必然。

  丁齊講述了差不多有四十五分鐘,恰好是一節課的時間,最後道:「崔師兄方才想起古人的那句感嘆,人為禽獸兮、禽獸為人兮?小巧,妳聽懂了嗎?」

  周圍坐了這麼多人,他最後問的居然是一隻麻雀。而小巧站在冼皓的肩膀上很認真地點了點頭,大家都笑了。

  見幾名晚輩弟子也在點頭,還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莊夢周笑呵呵地說道:「說聽懂了未必是真懂了。既然這樣,我再問一個小問題吧,你們幾個孩子來答一答。」

  畢學成搶先道:「莊先生,您問!」

  莊夢周:「假如你是個女生,住在女生宿舍裡,你們宿舍還有一個女同學,長得漂亮,個性溫柔,人還很能幹,心地又善良... 」

  畢學成:「您這是啥意思啊?就是要把我比下去唄?」

  尚妮:「小畢,你別打岔!聽莊先生說。」

  莊夢周不緊不慢道:「假如你們學校還有一個男生,喜歡這個女生,在追求這個女生,但這個女生卻不喜歡他,已經很認真地拒絕了這個男生。

  有一天,你們都在宿舍,這個男生拿著一大把玫瑰又來了,站在樓下大聲向那個女生表白,還拿出一把刀對著自己,聲稱如果那個女生不接受,他就當場死在那裡... 」

  畢學成:「可我不是女生啊?也沒遇到過這種事...」

  丁齊:「就假設你是!就假設你遇到了!」

  莊夢周:「問題很簡單,你就站在那個女生的身邊,那個女生很慌亂,你究竟會怎麼勸她?或者說你會怎麼做?丁老師剛才講了那麼多,你們若真聽懂了,那就給個答案。」

basalt 發表於 2019-1-12 21:07
319、你居然用數學

  莊先生提的這個問題,現實中類似的情況其實很多,極端的情況也不少見。畢學成撓了撓頭道:「我還真見過這種事... 去年在學校外面的商場門口見過,只不過沒人拿刀,而是有個男生捧著一束花、單膝跪在一個女生前面,聲稱若不接受他就不起來。」

  莊夢周:「哦?當時旁邊的人都在幹什麼?」

  畢學成:「都在起哄啊~~ 都幫喊:答應他吧!然後兩人就抱一起親上了,大家熱烈鼓掌。」

  莊夢周:「具體情況不清楚,說不定還是他們事先商量好的呢... 這個先不談,回到我的問題,你在宿舍裡會怎麼做?也打算這麼勸同學嗎?」

  畢學成: 「當然不會啊!」

  莊夢周:「為什麼?因為你也喜歡那個男生嗎?」

  畢學成趕緊搖頭道:「當然不是!您這個猜測也太離譜了... 接不接受,是那個女生本人才有資格做出的選擇,而且她本人也要承受選擇的後果。

  您剛才已經說了,她本就不喜歡那個男生,我有什麼資格勸她選擇一個自己並不喜歡的人?還要付出情感與身體,與對方親近甚至親熱?這並不符合良知呀!

  有人可能圖一時口快,在那裡起哄勸女生接受男生;假如那女生無論出於什麼原因,不得不表示接受了男生,他們說不定還會鼓掌喝彩。但因為不是他們自己要和那個男生相守一生,所以他們不必付出這種選擇的代價、也不必承擔這種行為的責任。

  其實從那個男生的行為來看,他是用刀在脅迫人,我們誰喜歡被人用刀脅迫?他不是要那個女生遵從內心做出選擇,而且用刀脅迫她必須接受。

  假如在這種情況下,我還勸那女生去接受他,這也等於我在價值衝突中做出了一種選擇:選擇了認同可以用刀脅迫求愛的行為。且不說良知了,這與正常人的認知也是相悖的。」

  丁齊點了點頭道:「你倒是看得明白。 」

  莊夢周又問道:「可是那個男生並沒有用刀指著女生啊?他只是用刀指著自己。假如得不到那女生的愛,他寧願去死,這是多麼刻骨銘心啊!在你看來,難道那女生不應該被打動或感動嗎?」

  這時葉言行悶悶地插了一句:「莊先生,您這是小說看多了吧?」

  莊夢周:「別廢話!這是在提問題!」

  葉言行:「這感覺好像是在綁架人質談條件,只不過他綁架的人質是自己,談的條件是要得到對方。」

  莊夢周:「你的思路一向清奇,這個比喻倒是挺有意思... 但他談的條件不是讓對方接受自己的愛嗎?」

  葉言行嘟囔道:「什麼叫『接受他的愛』?還不就是男女之間那點事唄...他只是想把那女生搞到手、滿足自己的慾望罷了,別什麼破事都以愛的名義!」

  周圍響起了好幾聲咳嗽,有人皺了皺眉,有人想笑又憋住了。

  莊周仍然不緊不慢道:「小葉啊... 你雖然話不多,但一向都很尖刻。我舉的是一個很極端的例子,但在大部分情況下,可能事情並沒有這麼極端,要依具體情況具體分析。先還是就事論事吧... 你說得也沒錯,但我剛才問的是小畢,想聽聽小畢怎麼回答。」

  畢學成想了好一會兒,似是在心中組織語言,然後才開口道:「我剛才想了半天,覺得有一個問題很重要。那個男生憑什麼會認為,用這種方式能夠讓女生改變心意接受他?認知模式決定了行為模式... 我好想是有點想明白了,但又沒有完全明白...」

  莊夢周微微點了點頭道:「你終於有點像你師父了!想不太明白沒關係,把你能想到的一條、一條都說出來。」

  畢學成思忖道:「首先第一條,就像莊先生您剛才問的,他以為用這種方式可以打動對方。」

  莊夢周:「嗯,是有這個可能,你又怎麼看?」

  畢學成:「這不是打動,而是脅迫與恐嚇。妳不答應我,我就弄死自己,假如因為妳的拒絕使我受到了傷害,那就是妳的責任... 這就是那男生的思維邏輯。」

  莊夢周:「嗯,還有呢?」

  畢學成:「還有一條其實差不多,是道德上的逼迫也是心理上的施壓:人總不能眼睜睜的去看著另一個人去死吧?更何況是因為自己而死。假如這種事真的發生了,這得揹負多大的壓力?」

  莊夢周:「你又怎麼看?」

  畢學成:「如果真是這樣,那就很可怕了。追女孩子嘛,可以盡量對她好,請客送禮物都行;雖然我也不贊同單方面的的跪舔,但總比恐嚇和脅迫更好。」

  冼皓:「莊先生沒問你該怎麼追女生,就談這件事。」

  畢學成:「假如必須在價值衝突中做出選擇,我肯定不會認同那男生的行為。這是前提條件,然後就看該怎麼處理才好了。」

  莊夢周:「你剛才說了兩條,還有呢?」

  畢學成苦著臉道:「還有啊... 還有一種情況就是,那男生是真的鑽了牛角尖,陷入偏執狀態,總是認為離開那個女生就活不了。」

  莊夢周: 「那怎麼辦啊?」

  畢學成:「他應該接受心理治療。」

  莊夢周:「假如是這種情況,是不是可以勸勸那個女生考慮接受他?說不定兩人還真能成呢?」

  畢學成搖頭道:「那個女生會怎麼想,那是她的事,莊先生您問的是我呀... 我沒有辦法判斷到底是哪一種情況,但我絕不會認可這種行為,所以我不可能勸那個女生接受。」

  葉言行又突然冒了一句:「假如有十個男生都這樣追那個女生,不論那女生怎麼做,都非得死九個不可,甚至是個全死光... 這又能勸人家怎麼辦?十個男生都接受?就算全接受了,估計那十個男生也不幹,再拿刀指著自己說:妳只能接受我!那女生怎麼辦?」

  譚涵川忍不住笑了,看著葉言行道: 「不錯,你的思路確實清奇,果然是個很聰明的工科生。很多人在處理人際問題的時候,想不到去用這種邏輯公式反證法,而實際上它是最能說明實質的。」

  崔山海也皺著眉頭道:「假如就是那個男生和女生一對一的孤立系統,這個問題推導不出來結論。從數學邏輯角度去分析,我們可以假設一個結論:它可能是正確的;但既無法通過推導去證明它是正確的,也無法去證偽。

  可是小葉做的不錯,他擴大了這個系統,引入了九個新的變量、突破了那個孤立系統的侷限性,並通過反證推導出正確的結論,那就是不應該在這種情況下接受。

  具體的解讀,就是那個女生可以接受也可以不接受,但無論她出於什麼目的接受那個男生,都不應該是因為這個理由。因為從邏輯上來講,想阻止死亡,結果同樣會帶來死亡,系統不自洽,結論就是不正確的!」

  冼皓驚詫道:「你居然用數學去解?」

  崔山海訕訕笑道:「就是換一個角度去討論嘛... 我看他們說得熱鬧,插幾句。智能的原理是什麼,現在大家研究的人工智能又建立在什麼基礎上?它的基礎就是數學邏輯。剛才的話假如還有人沒聽懂,我可以用邏輯運算符號把公式推導過程列出來。」

  丁齊:「聽倒是聽懂了。假如系統是不自洽的,程式就會崩潰,但人不是電腦,結果可能就是內心衝突導致的精神崩潰。」

  朱山閑輕輕咳嗽一聲:「我也插幾句吧... 其實這種極端的情況我遇到過,只是當事人倒不是為了求愛,而且是為了討工錢。

  在我剛當上區長的那年冬天,有幾個工人爬到塔式起重機上宣稱要跳下來,因為他們沒拿到工錢,沒法回家、也沒臉過年。我帶著消防、警察和急救車趕過去了,好說歹說才把人勸下來了。」

  尚妮:「到底什麼情況?你那時是怎麼處理的?」

  朱山閑:「首先是勸他們千萬不要想不開!錢沒了可以再掙,命沒了可就什麼都沒了,這麼做不值得!同時肯定要承諾盡量幫他們解決問題,所以我也把工程方的負責人給叫過來了。其實發包方的工程款已經給了,但是轉包方還沒有把工錢付給工人。

  我只好在現場協調,讓工程方再給這批工人一筆錢,好歹讓他們回家過年,然後這一筆錢就在付給轉包方的下一筆工程款裡扣除,好歹是把事情暫時解決了。幸虧工程仍然在建,沒有完工,工程款也沒付完。

  我當時還有第二套方案:假如實在不行,就從區裡的維穩經費出一點,把現金拿到現場把那些人引下來,回頭再和欠款方算帳,就當這筆錢是區裡為他們墊付的工錢。但是因為現場協調的效果還不錯,就沒有用到第二套方案。」

  石不全:「後來呢?」

  朱山閑:「那幾年這種事情出得比較多,社會負面影響也很大。後來政府這邊就採取措施,制定了防範政策,比如工程款劃撥至一個專門的相關帳戶接受監督,工錢也一律嚴格採用月結制度等等... 現在倒是很少了,至少雨陵區沒有這種情況了。

  但是在當時,我能理解那些工人為何會採取極端行為:他們並不是真的想跳下來,只是想拿到工錢,卻走投無路、沒地方去要,所以才會用這種方式吸引注意,讓有關部門不得不重視,來想辦法幫他們解決。」

  石不全:「老朱,你說的情況和莊先生舉的例子完全不一樣吧?這回可不是莊先生跑題了...」

  以往眾人在討論問題的時候,往往是莊夢周說著說著就跑偏了,但這次卻不是。朱山閑有點不好意思地說道:「對對對,這次是我跑題了!言歸正傳,言歸正傳。」

  畢學成一拍大腿道:「朱師伯其實沒跑題,我突然想明白了。同樣的極端行為,要看其訴求合不合理。工人幹了活要拿工錢,這是天經地義的事情;但那個男生他的訴求並非天經地義,按葉言行的說法,就是拿刀對著自己來脅迫女生,非得把那個女生搞到手不可。」

  譚涵川:「老朱怎麼沒跑題?假如按照譚工剛才的思路去給系統建模,工人幹了活要拿到工錢,從邏輯上來講就是系統的基礎設定,是不證自明的!但是那個男生的訴求以及女生的選擇是否正確,卻是需要去推導證明的。」

  朱山閑嘆了口氣道:「我還是不如你們這些搞科研的嚴謹呀!」

  莊夢周接著問道:「那麼那個男生呢?他拿刀對著自己,假如女生不接受他的表白,他就要死在那裡,你難道不打算救他嗎?假如不勸那個女生接受,你是否不夠善良?」

  畢學成:「剛才不是已經說得很明白了嗎?莊先生怎麼還要往回掰扯?無論那個女生自己怎麼想,站在我的角度,都不可能勸她接受,否則才是我不夠善良。我只能這麼回答,因為莊先生問的是我。」

  莊夢周笑道:「在現實中,假如真發生了這樣的事,無論你說得多明白,還是總有人會往回掰扯的。假如你也要跟著往回掰扯,不是你糊塗,只能說明你不夠正直,很多人就是這樣一度迷失自我的。

  你還不錯,終於記住了我問的人自始至終就是你,既不是那個男生也不是那個女生,更不是圍觀的其他人... 好了,有什麼想法你就接著說吧!」

  畢學成:「我終於有點明白您的意思了。我對那個女生的態度已經明確了,就是不會勸她接受,這是一個前提;剩下的事情該怎麼做,都不會違背這個前提。

  剛才說的都是對那女生的態度,現在說說對那男生的態度。他可能只是一時想不開,也可能是有心理問題,比如認知障礙,更有可能根本就不是個好東西。

  但這種情況下,確實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去死,能勸還是盡量要勸,最好能想辦法讓他先放下刀,不要傷害自己,再勸他把道理想清楚,否則對誰都不是好事... 」

  葉言行又插話道:「師兄,你說的都是對的。但在這個問題中,你就是一個同宿舍的女生,可不是一個拿著刀的大男人的對手,你想下樓去勸他嗎?

  他既然能拿刀對著自己,很可能也會拿刀對著別人,你肯定不會說他做得對,他說不定會惱羞成怒給你來一刀。而且你這等於是給他送人質啊... 他既然能拿自己當人質,為什麼不能拿你當人質呢?就算不給你一刀,把你抓住了拿刀比著,你叫別人怎麼辦?

  假如是這樣,問題的性質就完全不同了。你不僅害了他,也害了你自己。女孩子家,就別往前湊了!

  假如他得不到目的便想衝進宿舍找人怎麼辦?宿管阿姨恐怕也攔不住一個持刀的小伙子,還不如趕緊讓宿管阿姨把大門關好以防萬一。人家刀都掏出來了,你們還不報警,難道都覺得自己的能耐很大嗎?」

  畢學成:「我沒說不報警,也沒說要自己下樓到他跟前去勸說,只說『應該盡量勸說與阻止他』... 當然了,還得講究方式與方法嘛...」

  莊夢周笑呵呵地看著葉言行道:「小葉啊,你今天話挺多嘛...」

  冼皓咳嗽一聲道:「葉言行,你這是在推演現場。其實莊先生只是做了一個假設,實際上真要發生這樣的事情,情況說不定很複雜,還有很多事先無法假設的意外,只能見機行事。但所謂見機行事又應該遵循什麼準則?不同的人是不一樣的。

  這世上實際發生的事情,絕大多數都沒有一個最完美的解決方案,最終也沒有得到很完美的結局。莊先生問這個問題,並不是要畢學成去當上帝,從而完美地解決這個衝突,而是讓他在衝突中做出選擇。

  通過小畢做出的選擇,通過他內心的態度與行為的準則,我們可以看到他是什麼樣的人,或者說他是誰。」

  朱山閑沉吟道:「冼師妹說的對,實際發生的事情往往很複雜,並不是一個簡單的、極端的假設。比如那是一對情侶吵架鬧分手,又或者是那女生始亂終棄、拋棄了男生跟別人好上了... 」

  譚涵川打斷道:「老朱!你又跑題了!」

  朱山閑趕緊點頭道:「對對對,是我又跑題了!」

  陳容開口道:「還是回到問題中來。師父,通過畢師弟的問答,就能知道他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嗎?」

  丁齊搖頭道:「那倒未必!」

  畢學成有些委屈地問道:「為什麼未必?」

  丁齊:「因為我們只是在空談。在這種情況下,面對同門以及眾尊長,小畢當然會盡量回答得漂亮、嚴謹,試圖得到我們大家的讚同。

  我們經常看到這種情況,比如談論某種事情時,該怎麼辦、能怎麼辦,有人說的頭頭是道,設想得挺好,當等到實際發生的時候,卻根本不是那麼回事,甚至連反應都反應不過來。

  只有在實際發生的那種情況下,我們才能看出每個人是什麼樣的人,是不是好人、聰明的人、正直的人。

  但今天的討論並非沒有意義。比如通過小畢的回答,我們可以看出他想做一個什麼樣的人,或者想讓我們認為他是什麼樣的人。至於是不是,只能到時候再看了。」

  莊夢周笑著擺手道:「我的問題就到此結束,不必再討論了。你們幾個記住師父、師娘還有大家的話,以後說不定真會遇到。」

  莊夢周的問題討論完了。尚妮又問道:「朱書記,還是說說你第一次殺人的事情吧,你當時具體是怎麼動的手?」

  朱山閑:「過程很簡單,他一扳手打過來,我低身扭腰一個側踢,就把他掀溝裡去了...」

  丁齊:「你沒在他身上留下腳印吧?」

  朱山閑:「當然沒有!我有那麼傻嗎?」

  陳容忽然感慨道:「那個姓粟的,原本已將害人害己,朱師兄其實救了他、讓他有機會能懸崖勒馬,可是他根本看不到這些,最終還是自尋死路。」

  朱山閑:「丁老師說過,每個人的身心都是他自己的世界,而他的世界就是那樣。」

  陳容:「人不能困於自身,僅僅靠純粹的內省體驗,有些問題永遠無法求證,先得跳出自身之外,才能認知清晰的自我,而後在內省中才可能做到圓融無礙。

  就比如說我吧... 假如離不開琴高台世界,就永遠無法認識琴高台世界,也永遠揭示不了天兄降臨的真相。哪怕我心裡已有什麼結論,也無法證明或者證偽。」

  丁齊:「妳這番話,使我想起了一個定理:哥德爾不完備定理。」(編者注:Gödel's incompleteness theorems)

  崔山海詫異道:「丁老師是精神衛生專長,又不是數學專業的,怎麼會學到這個定理?」

  丁齊:「心理學的教材中沒有,但是有人批判心理學的時候,卻經常會提到哥德爾不完備定理。因為心理學中提出的很多理論,在現有的心理學體系之內,既無法證明其正確,也無法證明其不正確。」

  孟蕙語弱弱道:「師父,你們在說什麼呀?」

  丁齊: 「感興趣的話,自己去查、去學、去思考。今天不早了,明天還得上班、上學呢,大家都去休息吧!莊先生,我還有幾個問題想私下請教;朱師兄、陳容,也請你們二位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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