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生活] 方外:消失的八門 作者:徐公子勝治 (已完成)

 
basalt 2018-4-1 20:40:43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60 230282
basalt 發表於 2018-11-25 10:47
290、蘆居子

  江西省近年來在全國範圍內的經濟發展速度不算快,但博慈集團在這裡的業務擴張速度卻很快,領先於全國其他地區。

  如今二、三線省份與城市的公共醫療資源相對不足,增長速度明顯跟不上需求的增長,有經驗的醫務人員也經常流失;博慈集團瞄準了這一塊空白,鋪天蓋地的媒體宣傳,在這些地區還能體現出很大的競爭優勢。

  上次遊覽「仙境」之後,施良德並沒有回新加坡,而是在江西各地視察。他也是一位商界的大人物,受到了當地有關部門領導的熱烈歡迎。在各大主要城市轉了一圈,施良德最後又到婺源參觀。

  這次是私人行程,施良德謝絕了地方官員的陪同,只帶著自己人觀看風景與品嚐農家飯菜,在行程的第二天到達了一個村莊。這裡的風景不錯,還有條省道從村外穿過。靠山吃山,村裡開了一個竹器加工廠,生產各種竹製家具、工藝品,主打的產品是楠竹地板,尾料還能生產竹炭。

  村辦企業的經營規模和經營狀況都還可以,這裡距縣城只有不到半個小時車程,附近也有好幾個旅遊景點,因此與其他偏僻山村比較起來,人氣要旺得多;國道旁還開了很多農家樂,大部分村民並沒有外出打工。

  此地多山,古時能耕作的肥沃田地並不多,很多地方都是沿著緩坡開闢的梯田,耕作十分辛苦,自古民生相對貧困。但就是這樣的梯田,每年油菜花開之後,一片片金黃色的山間巨毯竟成了當地一道亮麗的風景,到了如今,每年都會有很多遊客來參觀拍照。

  施良德等人來的時節,油菜花早就開過了,但恰逢早稻成熟。車輛在公路上駛過,兩旁的緩坡上也能見到一片片黃色的巨毯,稻穗海從色調上也許沒有油菜花海那麼養眼,卻能給人一種沉甸甸的收穫感。

  村莊就在花海環繞間的國道旁,左邊是油菜花梯田,如今已收割補種了別的作物,右邊的稻田正當成熟等待收割。王助理讚歎道:「真是個好地方!那位蘆先生久居此地,想來也是個有雅趣的。」

  施良德笑著搖頭道:「自古以來,這裡不算是什麼好地方。如今時興旅遊觀光,吟詩作對、走馬觀花,小住幾日享受享受田園之趣,當然是不錯的;可若是日復一日、年復一年都只能困在這裡,便不是這個感覺了... 那位蘆先生的詳細資料到手了嗎?」

  王助理:「詳細資料包括他的檔案資料,今天晚上就能拿到。」

  他們從縣城出發的時候是三輛車,其中有一輛車遠遠地跟在後面。施良德還留了後手,早在三天前,就有一批手下扮作遊客住進了村中的農家樂,假如沒有意外狀況,接下來的三天內他們便陸續以遊客的身份離開,不留下任何痕跡。

  施良德是有備而來,他坐的這輛商務車直接開進村裡,停在了一座院落門前。一共是七個人下車,除了王助理還有他的心腹弟子陳木國之外,就和上次去「仙境」一樣,得力助手占守業以及最喜歡的小兒子施秀為並沒有一起來,另外還有四名保鏢,其中兩人手中提著禮物。

  人多了顯得不夠禮貌,人少了又不夠排場。後面遠遠跟著的那輛車根本就沒有跟到院門前,為了這次行程,施良德明裡暗裡至少佈置了三十人。

  王助理搶步上前,正要敲門時,門就自己開了,但門後並沒有站人。這兩扇農家院的木門,竟有點機場自動門的意思了。視線穿過前院,有一人正站在堂屋門口招呼道:「施總,您終於到了!」

  施良德身邊的人就沒有喊他施總的,因為如今的施良德在明面上已不在任何一家集團公司任職,心腹屬下要麼稱他為老祖,要麼就叫他施先生,此人的稱呼倒是個例外。施良德在眾人的簇擁下進了院子,抱拳道:「蘆居子先生好,我們又見面了,這次是特地登門拜訪!」

  那人笑道:「歡迎歡迎!不要叫我蘆居子先生,子就是先生之意,我號蘆居子,施總快請進吧!」此人看上去三十出頭的年紀,長著一張國字臉,五官端正帶著一股威猛氣息,賣相是極好的,眼神卻顯得有些凌厲,看嘴角的微表情總給人一種傲然的感覺。

  這座院落應該有年頭了,地基、磚牆包括樑柱,很多的細節都能看出久遠的痕跡;但它古而不舊,因為此處一直都有人居住,也不斷地修葺。客廳中的陳設也很簡單,擺著八仙桌和長條凳,旁邊靠牆的位置還有一張扶手椅與茶几。

  扶手長椅應該是現代的紅木家具。那張八仙桌雖然結構很簡單,四個側面也只是各鑲了一塊雕花板,但應是明代的東西。各尋座位坐好後,蘆居子要給客人們泡茶,施良德趕緊站起身道:「您別動手,讓他們來!」

  茶具、茶葉和水壺都是現成的,蘆居子就坐下了,讓施良德的手下泡茶。施良德又命人呈上禮物,都是價值不菲的奢華之物。蘆居子看了看點頭道謝,隨手放進了屋角的櫃子裡,好像並不是很當一回事。

  施良德和蘆居子不是第一次見面了,兩人又寒暄了幾句,施良德主動說道:「能得蘆居子您這等高人的邀請,前來拜訪自古仙隱福地,乃施某之幸!」

  蘆居子站起身道:「那我們就不要坐在這裡喝茶了,請隨我來!」說話間他一招手,外面的院門和堂屋的大門便自動關上了。這兩扇門好像是隔空受人控制的,而不是裝了什麼機關用電控的,這人真是好本事。

  這個村子依山而建,周圍大片的平坡已經開闢成了田地,而村裡的房屋高低錯落,後院連著山崖,只需修左右兩道牆。這面山壁只有六、七米高,看上去是厚重堅固的岩層,並無滑坡崩塌之虞,好像還經過了人工的鑿磨。

  山壁正面有一個洞,高度和寬度都是兩米多,似是天然形成,也經過了簡單的人工的鑿擴,走進去只有五米多深。裡面的空間稍大一些,就是一個天然的儲藏間,可以堆放各種雜物。

  蘆居子領著客人們走到洞穴盡頭的石壁前,取出一截竹根,向前一劃,有一道門戶便憑空出現,門戶另一邊竟是一座精美的園林。

  園林的規模有大有小,大的比如皇家頤和園,規模較小的以江浙一帶眾多的私家園林為代表。浙江省海鹽縣有一座綺園,佔地面積僅有十五畝,卻營造出小橋、流水、山丘、涼亭、湖泊以及以太湖石堆疊的群山等種種景觀,通過精巧的設計迴環掩映,走進去之後同樣可以轉個小半天。(編者注:水隨山轉,山因水活的馮家花園,由清代富商馮纘齋所建)

  此處園林就是這種風格,它到底有多大,走進去之後因為建築和景觀的阻擋根本看不清楚。迎面是一面粉壁,粉壁兩側有假山、景植點綴,上書「蘆居」二字。這裡就是方外世界盧餘洞。

  繞過粉壁後,左側是假山,右側是一片篁竹,一條小徑在假山中上下蜿蜒穿過,假山高處有涼亭,而涼亭又被左右兩株參天古木的樹冠籠罩。從涼亭邊走過,前方有石板橋,橋下有流水,順著台階再走到水邊,雖只是一人多高的假山景緻,感覺就像進入了群山間的幽深峽谷

  順水流旁的石板小道而行,拐了一個彎之後視野又變得開朗,前面的空地旁有一道半人多高、一米多寬的小瀑布,瀑布下是個幾米見方的水潭,旁邊的刻石是四個字:滄浪之水。

  施良德讚歎道:「看這景緻,或潛龍或飛龍,或在朝或在野,只看高人興致了。」

  蘆居子笑道:「我祖上確實有不少人曾經出將入相,世代以耕讀傳家,逢昏聵亂世便歸隱於此。」

  走過水潭後,是一片生長著茂盛植被的小丘,視線中的景觀總在變化,仍看不清園林的全貌。繞過一座小丘再回頭,兩丘之間的遠景,恰好是他們剛剛經過被兩株古木環抱的高處涼亭。前方有幾間房舍,房舍前開放的院落只修了簡單的柵欄。

  屋子不是草房,青磚碧瓦很是典雅,正中那一間應是待客之所,走進去之後比外面村中的堂屋要敞亮多了,陳設佈置也是古色古香。施良德也算是見多識廣,簡單掃了一眼,大部分陳設都是現代的仿古家具,其中有幾件應該是真古董。

  蘆居子招呼眾人重新落座,面帶微笑道:「此地如何?」

  施良德讚歎道:「真乃世外仙隱福地,令施某大開眼界、嘆為觀止!」

  其心腹弟子陳木國卻很不應景地問了一句:「蘆先生,這裡總共有多大?」

  蘆居子答道:「一夫所居,三十畝而已。」

  王助理讚道:「區區方寸之間,佈置得太精妙了!」

  三十畝多大?二萬平方米,大約三個標準足球場大小,只有海原綺園的兩倍。一平方公里就是一百萬平方米,小境湖的面積大約有一千平方公里,相當於這裡的五萬倍,而琴高台相當於這裡的十萬倍。假如丁齊等人來到此地,恐怕會感嘆:方外世界竟還有這麼小的!

  施良德心裡其實也有這種感覺... 這個地方太小了,甚至連江浙一帶古時很多小規模的私家園林都比不上。若說景觀嘛,確實不錯,設計得也很精緻,可是各地園林施良德也不是沒見過,它也算不得太出奇,唯一不同的就是這裡是一處方外世界。

  王助理雖然是以讚歎的語氣,但言下之意顯然也是覺得這裡太小了。蘆居子淡淡道:「仙隱福地不在於多麼偏遠廣大,若論地域規模,當然比不得靜沙島那等海外孤島了。」

  蘆居子去過靜沙島,就是不久前施良德帶他去的。施良德沒吱聲,王助理仍然有些不知趣地說道:「我上個月去過一處方外世界,廣袤無邊,我沿著一條河流走了大半天才來到一座山峰的半腰,不知道還有多大呢...」

  蘆居子微微動容道:「哦?那是何地?響水峰還是金山院?」

  施良德開口道:「都不是,那是另一處仙境,我並沒有見到仙境主人,也不知仙境何名,等過幾天還要再去拜訪。」

  蘆居子:「究竟在什麼地方?」

  施良德:「我可告訴您,但您可千萬不要洩露給他人,這只是你我共知之秘。那裡在湖南桃花江畔,群山綿延一望無際,有大河如游龍,沿河邁過九橋入山中,有仙家景緻。」

  蘆居子皺眉道:「祖上記載中的仙境頗多,此地倒未曾聽聞... 但根據施總提供的方外聯盟各家成員資料,湖南省桃江縣... 不就是遊懷界所在嗎?」

  方外聯盟各家成員提供的開放級資料,主要內容都包含方外世界的大致地點,具體到縣區一級。除此之外,還可以描述方外世界的特色、特產以及交流、交換需求等。

  其實方外世界中的特產很難帶出來,而且也涉及到各自的隱秘。

  比如響水峰中有竹節酒,假如不是請丁齊幫忙,崔山海一滴都帶不出來,想交流交換只能請人進去喝。又比如小境湖中有月凝脂,朱山閑與丁齊等人先前皆秘不外宣,但這個情況後來讓施良德調查出來了,莊夢周還送了他一瓶月凝脂。

  所以各家成員的開放級資料中反而多了很多別的內容,比如有哪些生意可以合作,有哪些特產或商行需要代理、分銷等等,差不多成了廣告宣傳資料,所謂的特產,基本上也都是他們在外面生產的東西。比如奇岩境就承接理財業務,各家有好的投資項目他們也可以提供融資。

  在遊懷界提供的開放級資料中,這處天地祕境的地址就在湖南省桃江縣。事情偏偏就是那麼巧,那位自稱仙人的朱大福,命人將施良德帶到的方外世界也在湖南省桃江縣。

  開放級資料,各家成員之間都可以互相查閱,靜沙島那邊看見了就等於施良德知道了,然後轉告了這位蘆居子。有些信息蘆居子早已了解,但還不夠詳細,畢竟從古至今有很多情況已發生了改變,還有些消息他也是第一次聽聞。

  聽了施良德講述的情況,蘆居子立刻就想到了遊懷界。施良德微微點頭道:「我也曾有過懷疑,但那裡的人根本就沒有提到這一點。遊懷界如今已加入方外聯盟,也派人常駐南沚社區,我順藤摸瓜查到的線索,其主要成員並沒有我當時見到的人...

  這恐怕有兩個可能,要麼我去的地方就是遊懷界,有人在故弄玄虛,要麼就是桃江一帶有兩個方外世界。據我所知,境湖市周邊就有小境湖與大小赤山這兩個方外世界,這種情況並非不可能。」

  蘆居子皺眉聽著,聽完之後又突然笑了:「施總,還有一種可能你沒想到。」


basalt 發表於 2018-11-25 10:47
291、待價而沽

  施良德露出詫異的神色:「什麼可能?」
  
  蘆居子:「如今方外聯盟中遊懷界的三名理事都姓宋,島主又叫宋美錦,算是一夥宋家人吧... 宋家祖上可能曾經擁有遊懷界,但後來遊懷界易主,或者他們這一支失去了傳承,只是知道有這麼回事。
  
  你們成立了方外聯盟後,聯絡上了宋家人,偏偏遊懷界又不需要實地驗證,他們便順勢混了進去。這些人看過祖先所留的記載或傳說,知道世上有天地祕境的存在,祖先還曾擁有過,當然也想見識一番,甚至還想藉助方外聯盟找回遊懷界。」
  
  施良德挑大拇指讚道:「先生真乃當世高人!經您點撥,我也覺得很有這種可能啊!」如今的施良德對方外世界已了解很多,他也早就想到了這種可能,但這位老江湖知道怎麼捧人,剛才是故意沒說出來,就等著誇讚蘆居子呢。
  
  蘆居子笑道:「因為施總並未真正執掌過一處天地祕境,因此才沒有想到。」
  
  王助理好奇地問道:「難道蘆先生拿的這截竹根,就是傳說中的控界之寶嗎?」
  
  蘆居子帶領眾人進入盧餘洞時,拿出一截竹根比劃了一下,然後門戶就出現了。他領著眾人走過來的時候,一直將竹根就拿在手中把玩,此刻看似很隨意地放在桌上。這截竹根約一厘米粗,六、七厘米長,分九節,深黃色,表面就似已把玩出一層光潤的包漿。
  
  蘆居子淡淡道:「此物就是盧餘洞的控界之寶『九節根』。」
  
  別人都盯著這東西在看時,陳木國突然道:「我就知道靜沙島那個麻元領對老祖不夠誠心!這都好幾年了,靜沙島的控界之寶是什麼樣子,我們都沒見過!」
  
  蘆居子又笑了:「控界之寶是各方外世界最大的隱秘,絕不會輕易示人,你倒是錯怪那位麻島主了。至於我,早已無所謂這些。」
  
  施良德:「你們都看看,什麼叫高人風範?這才是高人風範!」又轉回頭道:「蘆先生,假如您得到控界之寶,卻沒有得到傳承秘法,也能掌控別家方外世界嗎?我若記得不錯,上次好像聽您提過幾句,言語之間應該是這個意思?」
  
  蘆居子有些傲然道:「以我的修為,只要時間足夠就沒有問題,因為各方外世界的秘法傳承精髓就在控界之寶中。但得有個前提條件,就是我當時已經進入了那處方外世界。」
  
  施良德:「明白!多謝先生實言相告。我還有一點不解,那朱大福又是怎麼回事呢?」
  
  蘆居子鎖起眉頭道:「我亦不解... 或許傳聞有誤,或許是有人故意設局... 施總您想想,假如沒有朱大福潛入白雲洞之事,方外聯盟好像也不能這麼順利成立吧?但無論如何,各天地祕境的線索主動浮出水面,對您而言也是好事。」
  
  施良德:「不僅對我是好事,對您更是好啊 !我今日來,除了見識世外仙隱福地盧餘洞,更主要的目的,其實是想請蘆先生您這位高人出山!」
  
  蘆居子瞇起眼睛道:「請我出山?」
  
  施良德懇切萬分道:「是的,我想請蘆先生出山。如今世間已有方外聯盟,已知的天地祕境就有這麼多,那麼未知的天地祕境又有多少?自古很多方外世界被人稱為仙境,甚至有仙跡遺留,據我所知,小境湖就有傳說中的仙家餌藥月凝脂!
  
  那麼其他的方外世界又有什麼?所見所知越多,收穫便越多,而且都是外面的世界中得不到的。先生已經去過靜沙島,也聽說了金山院之神異、響水峰竹節酒之妙處,這些都是仙緣際遇啊!」
  
  蘆居子看著施良德道:「施總的生意做得這麼大,富可敵國、應有盡有,怎麼還會對這些事感興趣?」
  
  施良德神色坦然道:「在別人面前我可自稱成功,但在蘆先生面前這麼說,恐怕就是個笑話了。我承認我很有錢,生意遍布全國與東南亞各地,可是我都這個歲數了,這一輩子也就到此為止,生意做得再大又能怎樣?我這麼說,蘆先生應該能明白。」
  
  世上有兩種人,對各種神秘的事物最感興趣。
  
  第一種大多是一無所有的失意者,他們意識到在現實中取得自己想要的成功非常困難,所以內心深處希望能夠找到另一條捷徑,可以繞過那些艱難的障礙,以另一種簡單的方式取得成功。這種人,也是最容易被傳銷或者宗教組織洗腦。
  
  另一種人就是各行各業的成功者,要麼已經功成名就,但已很難再進一步;要麼就是成功來得太過容易,獲得了連自己都不敢想像的財富與聲望;要麼就是在現實中已應有盡有,便奢望更多原本不可能的願望,比如不少政府官員、娛樂明星、商界名流甚至是古代帝王。
  
  無論是什麼人,假如能確認方外世界的存在,都會感興趣的。有的人就算有心也無力去探索,但施良德不同啊... 他可以想方設法實現自己的目的。
  
  蘆居子的視線一直盯著施良德的眼睛,追問道:「可是施總請我出山又想做什麼?我歸隱山野已久,對世間俗事不感興趣!」
  
  這後一句簡直是廢話,假如他真的不感興趣,就根本不會問前一句。施良德在心中暗道:「你不感興趣才怪呢!當初是誰主動找上門來的?」但表面上還是用很誠懇、很迫切的語氣道:「先生,這可不是世間俗事,就是世外高人之事!
  
  不瞞您說,各方外世界成員我也接觸過不少,靜沙島上還有我可隨時長住的別院,但無一人風範能與先生相比。
  
  說實話您可別笑話我,我年輕的時候也讀過不少雜書,現在有時還看那些網絡呢。如今獲悉世上真有仙境,仙境各有傳承,先生歸隱於此未免太過可惜,我們完全可以像書裡寫的那樣開創一個修仙門派。蘆先生今日為掌門、後世為祖師。」
  
  蘆居子笑出了聲,饒有興致的反問道:「那麼施總您呢?」
  
  施良德神情肅然道:「假如先生真能開創一派,我就相當於一個大總管,幫先生打理各種俗務,提供人力、物力、財力支持,先生只要給些仙緣便好。」
  
  蘆居子一直在笑,卻笑而不語。王助理在一旁有些著急道:「蘆先生,其實在我看來,這是一種合作。假如您想探索世上各處方外世界,了解仙家之秘,也不能總是親自去做跑腿打雜的事情,更需要資源支持。施先生對此也很感興趣,所以才會請您出山... 」
  
  蘆居子揮手道:「今日就不要談這些了,容我再想想... 諸位既然來了,不妨好好參觀一番盧餘洞,剛才你們看到的地方還不到一半呢。」
  
  幾人起身從後面走出了屋子。後院沒有圍牆,只是一片竹林圍出的空地,空地上生長著一株主幹差不多有水桶粗的果樹,樹皮是黑色的,枝椏彎曲展開像一條條飛向天空的虯龍,樹上掛著一枚枚果子,青黃相間的顏色,長得很像柿子。
  
  施良德問道:「這種柿子我在外面從未見過,難道也是仙家靈藥?」
  
  蘆居子微微點頭道:「您猜對了。這可不是普通的柿子,名叫火陽柿,只有盧餘洞中才有這麼一株,長這麼大可不容易。現在成熟的還不多,掛果期很長,這一樹果子陸續成熟完畢,差不多要到三年後了。此物有壯大元神的靈效。」
  
  陳木國手撫樹幹道:「這麼神奇,誰都可以吃嗎?」
  
  蘆居子:「不怕死就可以!普通人的身體太弱,根本受不了它的藥力。只要吃一口,就會渾身高熱、口乾目赤、精神亢奮莫名,可能就會沒命了。假如是體格很棒的,或許可以吃一小口試試,體會體會那種感覺。」
  
  施良德似是想起了什麼,又問道:「盧餘洞中有火陽柿,小境湖中有月凝脂,響水峰中有竹節酒,不知靜沙島中是否有類似的東西?據我所知,好像是沒有的,神奇之處只在於那環島的沙灘,否則麻島主世代擁有天地祕境,不可能沒發現...」
  
  蘆居子冷哼一聲道:「要麼是那位麻島主自己也不清楚,他所得傳承並不完整,要麼就是他不想告訴施總。據我所知,靜沙島中有仙家寶物,但產自海中而非產自島上陸地,可能是一種寶珠。而靜沙島的控界之寶,也是一枚寶珠模樣。」
  
  施良德一怔,停住腳步躹躬行禮道:「多謝先生告知!像這種事情,若非由您點破,我就算在靜沙島上待多少年也不可能發現,所以才要請先生出山... 或者換一種說法,蘆先生若有什麼願望,我願鼎力相助您去實現它。」
  
  蘆居子:「今天不談這些,此事回頭再說,施總還有什麼發現可以跟我打聲招呼。既然您如此有誠意,今後假如有什麼事情,我也不介意出手相助,但一般的雜事就不要來打擾我了。」
  
  施良德:「雜事怎敢勞動蘆先生出手?您有什麼雜事,我都可以幫您處理。」
  
  蘆居子:「事情倒是有一件,請施總盡量調查清楚朱大福是怎麼回事,傳聞是否為真?我聽說您通過靜沙島打算懸賞一億尋找朱大福,方外聯盟沒有接受。但重賞之下必有勇夫,私下裡肯定會有人感興趣的,有了線索別忘了告訴我一聲。」
  
  王助理趕緊道:「我們正在全力調查此事,通過懸賞放出風聲,也是這個目的。我相信只要是知道內情者,恐怕都會感興趣的。」
  
  蘆居子:「那倒未必... 比如像我這種人,感興趣的未必是那筆懸賞,而是能否找到朱大福,或者說只想確認傳聞真偽。」
  
  眾人在園林中漫步,道路彎曲迴環,地勢高低錯落,方寸之間竟營造出幾分幽深無盡的感覺。施良德又問道:「這週末金山院開放,靜沙島從遊懷界換取了十個預約名額,蘆先生是否有興趣前往一遊?」
  
  這話問出來,言下之意就很明顯了... 靜沙島那邊有關方外聯盟的事,施良德完全能做主,只要他想插手,麻元領就得聽。靜沙島那邊好不容易插了個隊,爭取到本週參觀金山院的十個名額,其實原本就是施良德授意的;他想安排誰去就能安排誰去,哪怕不是靜沙島的人。
  
  蘆居子反問道:「施總,您去嗎?」
  
  施良德:「我很感興趣,但現在還沒到我露面的時候。」
  
  蘆居子顯然意動,但還是搖頭道:「謝謝施總的好意,這次就算了吧,等以後有了興致候再說。」
  
  施良德:「我還希望蘆先生有空能再去靜沙島看看,在您的指點下,或許能找到靜沙島特產的仙家寶物。」
  
  蘆居子:「施總先準備好人員和深潛設備,各種需要用的東西先運進去,有空的時候我會去幫忙看看的。但您這麼做,假如麻島主並不知情,您又打算怎麼解釋?」
  
  施良德:「我直接告訴他,就說我想潛水搜尋海域,再看他的反應,就知道事先是不是對我有所隱瞞了。」
  
  風景逛得差不多了,眾人往回走時又望見那座院落後面的火陽柿,蘆居子看著施良德,突然問道:「施總,距上次見面時間並不長,今日再見,您的氣色變化不小啊... 難道是最近有什麼奇遇?」
  
  施良德:「哦?蘆先生都看出什麼了?」
  
  蘆居子言簡意賅道:「年輕。」
  
  施良德笑得很歡暢:「哪裡年輕了?」
  
  蘆居子:「心懷所求所往,願試險奇,不患得失,這正是年輕人的心態。」
  
  施良德:「您是說我的心態一直很年輕?」
  
  蘆居子:「您給人的感覺比上次年輕了,體質也明顯經過了洗煉,體健而身輕,心境也會變得輕快... 我沒有看錯吧?」
  
  施良德:「蘆先生真是好眼力,最近確實有點奇遇,是探索方外世界時的收穫。」
  
  上次去桃江縣的「仙境」,雖然沒有見到朱大福,卻得到了「朱仙人」留下的一瓶月凝脂,施良德分出一點拿去做化驗,剩下的稀釋之後內服外敷。
  
  也不知是心理作用還是仙家餌藥確實靈效非凡,反正施良德就感覺體力精力都變得比從前旺盛,走路的腳步也輕快多了,吃得香、睡得好,甚至連心態都變得年輕起來。
  
  施良德並沒有告訴別人,因為那次從仙境出來後只有他一人保留了記憶。不料今天在蘆居子面前,竟被對方一眼就看出來了。施良德早就知道蘆居子是高人,此刻更加確信自己找對了人,而他先前收買的麻元領,相比之下則遜色了許多。
  
  不怕不識貨,就怕貨比貨呀... 更何況施良德本就是個相當識貨的人。想當初麻元領也是在施良德面前扮仙家高人來著,可是施良德並沒有怎麼高看他,而今天施良德對蘆居子的態度則顯然不同。
  
  假如蘆居子想在施良德面前證明自己的本事,那麼其人的目的又是什麼呢?答案已不言而喻,所以施良德笑得很愉快...

basalt 發表於 2018-11-25 10:48
292、江湖獨行客

  施良德等人在盧餘洞中參觀了一圈之後便告辭離開。來意已明,沒必要再說太多。蘆居子並沒留他們吃飯,因為盧餘洞中雖有廚房,但沒有冰箱也沒有準備各種食材,待客也不太方便。那株樹上只有三枚已完全成熟的火陽柿,蘆居子特意摘了一枚下來。

  此物體格健壯的人也可以嚐一小口,而施良德帶來的保鏢身體當然都很棒,蘆居子讓施良德挑了兩名保鏢,每人用湯勺挖了一小口吃下,滋味甜絲絲的還挺不錯。這是要讓施良德親眼見識見識仙家靈藥,等出去之後自能看到效果。

  即將走出門戶時,施良德又以開玩笑的語氣問:「蘆先生,我們出去之後還會保留記憶嗎?」

  蘆居子剛剛將手裡拿的柿子吃完,淡淡道:「以我的修為護住爾等形神,區區小事而已,你們出去之後每個人都會記得剛才所有的事情。」

  假如裝逼的滿分是一百分,這次可以給蘆居子打一百二十分,多出來的二十分就是那個火陽柿... 施良德選了兩個保鏢,每人只吃了一小口,剩下的就被蘆居子拿在手中像尋常水果那樣吃掉了。

  其實火陽柿不是這麼吃的,最好先煉化成藥丸再配合定坐行功服用;以蘆居子的修為倒是能直接吃,但是這樣很浪費,簡直有點糟蹋靈藥了。

  施良德離開了村莊走在路上的時候,那兩名各吃了一小口火陽柿的保鏢就開始有反應了,渾身燥熱不停地喝水,然後又不停地出汗,衣服都給汗透了。施良德沒有讓這兩名保鏢在婺源縣城停留,而是派了專車連夜把他們送到南昌去做檢查。

  他分別組織了兩批專家進行會診。第一批專家這邊起初沒有任何結論,後來聽說是吃東西引起的,又推測是食物中毒,這期間進行了各種化驗,治療方案是物理降溫;另一批專家得出的診斷結論倒是很簡單,就是上火了,但這火也太旺了!他們還開了藥方,但不能保證一定會有效。

  這兩名保鏢面紅目赤,連嘴唇都乾裂了,燒到腦袋也迷糊,卻睡不著覺,而且兩天兩夜都沒有吃東西,直到第三天才漸漸退熱... 兩人回想起蘆居子隨手將火陽柿當水果吃的樣子,不禁暗暗咋舌。

  施良德這個老江湖,當然也能看出來蘆居子的目的何在。假如蘆居子想證明自己的本事,其實早就足夠了,再來這一下甚至有些畫蛇添足;在某些方面,蘆居子顯得深不可測,但在另一方面,對於這種人施良德卻好似能夠一眼看穿。

  兩名保鏢試著服用火陽柿只是一個小插曲。從盧餘洞回來後,當天晚上施良德在上饒市區休息,沒有住飯店的套房,而是安排了一處獨棟別墅,周圍派人警戒。施良德吃晚飯習慣叫一些親近的手下陪著,並在飯桌上討論安排各種事務。

  餐廳的佈置就是按照施良德平時的習慣,連桌椅都是差不多的樣式,菜式以及食材都是平日施良德愛吃的,絕對新鮮,廚師也是專門帶過來候命的,而且還在當地請了另一位特一級大廚,負責此地兩種特色菜式。

  餐桌上沒有外人,陳木國問道:「老祖,您說那蘆居子能出山為您效力嗎?」

  施良德:「不是為我效力,而是合作。雖然你說的是事實,但人家並不愛聽,他可不是一般人。你們記住了:以後心裡有根弦,不論是公開和私下的場合,對他的態度都要保持尊敬,哪怕他並不在場也是一樣。」

  陳木國:「我明白老祖的意思了,往後也會注意的,但他真能出山幫忙嗎?」

  施良德:「他當然會與我們合作的,你們很快就會收到他的通知。他如果不想藉助我,當初又何必來找我?他只是想知道我對他有多重視而已。」

  飯桌上的另一人突然開口道:「老祖,據我觀察,今天他有點不對勁... 好像是受了傷,傷處應該在左肋下。一般人看不出來,但他的細微動作總有些不協調,就是那個部位好像有點問題。」

  施良德:「哦?光全,你能確定嗎?」此人名叫侯光全,是施良德的貼身保鏢,在集團內人稱侯教官,施良德平日的安保工作也都由他負責。

  侯光全:「我不敢確定。在那種人面前,我只能暗中觀察,又不好用其他手段試探,只是感覺有這種可能,好像是左肋下受了點傷。」

  施良德:「你怎麼不早說?」

  侯光全苦笑道:「我就是覺得他的某些動作有點不太協調,第一眼懷疑他藏了槍,但感覺又不像,剛剛才想明白可能的原因。假如這是真的,又有什麼人能傷得了他?」

  施良德進入盧餘洞時帶了四名保鏢,其中兩名已經送走做檢查去了,因為他們都吃了一小口火陽柿。嘗試這種東西當然是要求體格很棒的,否則弄不好會送命,施良德的保鏢體格當然都很棒,但如果比如實力的話,那兩人恰恰是四人中實力倒數的。

  施良德的保鏢中身手最好、最他受信任的就是這位侯光全。讓誰試藥也不能讓侯光全去,因為他還得貼身保護施老祖,也正是他才看出了一點問題。

  陳木國:「本事再大的人,也可能會遭遇意外。」

  王助理突然道:「這就有意思了... 前天晚上境湖市剛剛出了一件事,我還正準備向施先生匯報呢,不知道與這位蘆居子有沒有關係?」

  前天晚上境湖出了什麼事?其實是兩件事。先是有兩個人出現在鬧市區沿著人行道狂奔,速度快得驚人,以至於行人都沒有看清楚他們長什麼樣,事後回想起來,可能是有人在追小偷吧?跑得都快飛起來了...

  但是道路兩旁的監視器卻留下了記錄,大部分視頻中同樣看不清這兩人的相貌,但如果將某些監控記錄一幀幀播放,可以認出後面追的那個人就是方外聯盟的理事長丁齊。但是前面那個人的臉蒙上了,根本認不出來。

  這兩人後來不知跑哪去了,反正也沒人報警。但就在這兩人跑過鬧市不久,另一個地方卻有市民報警了。

  在一條陰暗偏僻的小巷,巷口有一根電線桿倒了下來,是硬生生被外力折斷的,巷中一側建築物的牆壁還被砸了個大坑,差點把牆都給打穿了。有一輛小車的前蓋完全癟了,擋風玻璃也碎成了蛛網狀。

  公安部門安裝的天眼系統也不可能無處不在,總有監控不到的地方,這條小巷就是個盲區,誰也搞不清楚當時發生了什麼事。據派出所的員警們判斷,可能是有個瘋子酒駕衝過了這條巷子,開的是底盤很重、很高的車。

  這種推測其實也有很多細節解釋不了,但誰也沒想到是有人在這裡打架鬥毆,因為這些痕跡不太可能是人力造成的。

  施良德早就派手下到了境湖市監控方外聯盟總部的所有動靜,甚至南沚社區裡都有他的人,消息當然也引起了這些人的關注。結合那兩人在大街上追逃的路線,以及那條小巷中動靜傳出來的時間,還真有可能就是那兩人跑過去動手了。

  施良德的手下還查出,丁齊那天晚上在一家餐廳的包廂裡請人吃飯,請的應該就是五心谷的谷主葉宗清,然後突然推開三樓的窗戶跳了下去,兩人連帳都沒有結...  

  以施良德的能量,只要肯花代價調查,就能查出不少信息,而且事涉丁齊他也肯定會重點關注。那條小巷周圍雖然沒有監控,但附近其他地方還有,他們又查到了不遠處另一條監控記錄:在巷子裡有了動靜之後,又有一人捂著左肋一閃而過...

  這兩天施良德正在視察並準備拜訪盧餘洞,其手下認為有價值的重要情報,只要是值得讓施老祖親自過問的,都會分析整理之後彙整到王助理那裡。王助理其實也是晚飯前剛剛收到的消息,因為調查這些情況,再分析整理成簡報也需要時間,這已經是最快的速度了。

  施良德放下筷子道:「難道蘆居子前天跑到境湖市與丁齊動手了?他還受了傷... 小王,趕緊把書面簡報拿給我看看!」

  王助理起身道:「我馬上就印出來,蘆居子的檔案資料我也收到了,已經匯總整理好,一起印出來讓施先生過目。」

  消息先是傳到王助理手機上,而施良德習慣看書面的簡報資料,而且是經過整理分析好的,他有時還會在資料上做各種分析批示。時間不久,王助理就拿了兩份裝訂好的文件進來。每份文件都不算太厚,A4紙大約五、六頁的樣子,不僅有文字還有圖片。

  施良德先看了境湖市那邊送來的簡報,以很快的速度瀏覽了一遍,然後又重點看了幾處細節,放下文件道:「假如那人真是蘆居子,我明白他為什麼這個週末不去金山院了... 當時我還納悶呢,現在才知道,他應該是怕被丁齊認出來。」

  陳木國:「他當時不是蒙著面嗎?」

  侯光全解釋道:「高手之間,假如已經過了招,就算看不清相貌,身形特徵也會記得很清楚。金山院又稱禽獸國,在那裡可不好做別的偽裝,所以老祖說得對。」

  施良德:「如此說來,我們以前倒是小看了丁齊... 假如想對付這個人,恐怕要重新制定計劃了。」說著話他又拿起了另外一份資料,看著看著,突然又露出了笑意。

  王助理問道:「施先生,這份資料有什麼問題嗎?」

  施良德笑道:「資料沒什麼問題,這個人有點問題... 孤家寡人一個,倒是個典型的江湖獨行客啊!他早就忍不住跑到境湖市去了,居然還親自動手... 今天見面他還端著呢,其實心裡早就著急了吧... 你們等著看,興許明後天他就會主動聯繫,要求合作了。」

  王助理:「這份資料我剛收到,還沒來得及細看,只在列印的時候瞄了一眼... 這個蘆居子還差點做了市長呢!」

  施良德:「應該是江湖爵門中人,精通望氣術,盧餘洞的傳承秘法應該也包含了望氣術。他曾經官至副廳級,的確差一點就做了市長,也差一點就被關了... 最後能脫身也算是有本事,如今回老家扮隱士,也是心有不甘吧...」

  如今的施良德遠非昔日可比,他對江湖八大門以及方外世界的基本情況,該了解的都已經了解。比如他已清楚每個方外世界的傳承核心就在於控界之寶,而目前已知的各家方外世界,傳承中都至少包含著八門秘術之一。

  他已經和蘆居子打過交道,還見到了盧餘洞的控界之寶九節根,再結合蘆居子本人的經歷,判斷盧餘洞的傳承中應該包含了爵門望氣術... 這個猜測竟是一點都不錯!

  蘆居子是號,就是「蘆居先生」的意思,古人有姓、有名、有字、有號,而「蘆居」這兩個字,就寫在盧餘洞入口處的粉壁上,也是這處天地祕境的雅稱。蘆居子以世代傳承的天地祕境之名為號,從潛意識中能看出他有超越歷代祖先的願望。

  蘆居子名叫盧隱,祖上確實有不少人出仕,明代出過一任總兵,清代出過一位布政使,這兩位算是最大的官了。他們也不是盧隱一個人的祖先,這個村莊裡的人家幾乎都姓盧,在明末叫濯志莊,從清代至今則叫盧官村。

  盧家祖上也不是只出過官員,還出過不少小吏,清末民初時還有一位大土匪頭子呢,也就是盧隱的嫡親曾祖父。這位大土匪頭子麾下一度兵強馬壯,在當地欺男霸女無人敢言,還收到過一張委任狀,自稱盧司令,但是還沒等解放,在民國後期就被當地的另一股軍閥給剿滅了。

  盧隱今年五十歲,新中國成立後出生的。從小讀書成績很好,改革開放後考上了大學,畢業後先是分配到國營工廠,然後又調到政府機關,曾任省國有資產投資集團的領導,後來又調任某地級市擔任副市長。

  那是一次平級調動,也是盧隱迄今為止的人生巔峰,級別沒變但是地位變得很重要;據說當時調他過去,就是準備接任即將被提拔的市長,他差一點就當上市長了。

  當時競爭市長的後備領導幹部當然不止盧隱一個,盧隱最終並沒有通過組織考核,不僅市長沒當上,還調到了一家國企擔任副總。

  這次雖然級別也沒變,還是副廳,但處境是天壤之別啊... 在競爭中敗北後等於是完全靠邊站了,最終只落了個幾乎毫無實權的閒差。他到任沒多久,企業就被外資收購改制分流,他沒有接受安置而是自謀出路,從此離開了官場。

  從差一點就當上了市長到這個下場,盧隱的人生機遇可以說是急轉直下,顯得很是蹊蹺;但結合當時當地的官場情況來看,又是順理成章,盧隱能脫身都算是走運了。

  當時省內有一場貪腐案爆發,盧隱也算是這個派系中的一員。盧隱當時已察覺到苗頭不對,主動放棄了競爭並迅做了各種切割,該打點的打點、該擺平的擺平,為官那麼多年的好處基本都吐了回去,最後才得以脫身。

  所以盧隱也算是有本事的,但他已是不太可能再回官場。盧隱剛當上副市長的時候只有四十出頭,是一位大有前途的年輕儲備幹部,但是近七年來,他都是賦閒在家。

  盧官村的那家竹器加工廠以及附近幾個風景區的旅遊管理公司,盧隱都有一些股份,但他只拿分紅,並不參與生產經營管理。

  他畢竟為官多年,職務也不低,雖然人離開了,但不少關係還在,各種門路也精通,有時可以幫助當地擺平一些事情,或者幫忙找人打聲招呼;但如今的社會,走門路辦事情已不能僅憑交情了,也得用利益來維繫。

  盧隱每年拿的分紅差不多有三百萬,除去用來各方打點的費用,落到自己手裡的也就是百八十萬。這些收入對於普通人來說應該能過得很不錯了,但盧隱卻很憋屈,常有一種虎落平陽的感覺。

  而且他離開官場的時間越久,曾經的人脈關係也就越淡、越疏遠,不能總是這麼混下去,更何況他還是一位修為不凡的隱士高人呢!

  盧隱成家很晚,直到三十五歲才結婚,妻子比他小了十一歲,是提拔他的某位領導的女兒。那位領導後來被關,盧隱也離婚了,兩人並沒有孩子,回到家鄉後始終孑然一身... 這就資料簡報中介紹的情況。

  這份資料中有些情況不可能介紹得很全面,但施良德看了之後,根據已知的信息還能推斷出另一些結論。比如盧隱現在住的那座院落,其實就是盧氏老宅,或者說是老宅後院遺留下的一小部分,恰好佔據了盧餘洞的門戶。

  盧官村的人家雖然幾乎都姓盧,但盧餘洞卻是族中的秘傳,如今便傳到了盧隱的手中,村中其他人應該都不知情。盧隱也無意與人分享這個秘密,他在村中還算是有些地位與影響的大人物,所以能將那祖宅留在自己手裡。

  施良德說盧隱是孤家寡人、江湖獨行客,從資料上看的確如此。盧隱當初在官場上若有什麼勢力,如今也早就煙消雲散了。盧官村的村民雖然都算他的遠親,但已沒有嫡系近親。

  假如這次丁齊在鬧市追趕、在小巷中動手的人真是盧隱,雖不知道他具體是幹什麼去了,但也能猜出必然是對方外聯盟以及各方外世界有所圖謀;這種拋頭露面的黑活,居然也要親自動手,也能說明他的處境...

  盧隱手中無權、無勢、無錢亦無人,還能幹得了什麼大事?但凡他心裡還有點想法,抱住施良德這條大腿是必然的選擇;只是架子還得端著點,畢竟不僅是世外高人,還曾經是盧副市長呢!

  現在施良德毫不擔心盧隱會不會出山投靠,他更關心另外兩件事:

  其一是盧隱為什麼會在境湖市鬧市區被丁齊追趕,難道他掌握了丁齊的某些隱秘?

  其二是以盧隱的身手,最後居然受傷而走... 那麼能傷了他的丁齊究竟又有多厲害呢?


basalt 發表於 2018-12-1 14:44
293、驚門要義

  施良德判斷,自號蘆居子的盧隱很快就會主動和他聯繫,商談合作,最快恐怕就是明天。「合作」只是個好聽的說法,其實就是抱住施良德這條大腿,加入他這個派系勢力了。

  合作也不可能是單方面的付出,施良德可以給蘆居子提供各種資源幫助,按江湖規矩,蘆居子也得交上投名狀,也就是取得施良德的信任、獲得其支持的保證。

  但施良德多少有些失算,蘆居子第二天並沒有主動聯繫他。這天上午,蘆居子獨坐盧餘洞被兩株參天古木左右環抱的假山涼亭中,環顧著周圍精雅的園林景象,在心中暗暗嘆息... 這片天地還是太小了,容納不下他的胸襟,一身本領無從施展。

  他雖然已經下定決心與施良德合作,剛才也差點就打電話聯繫了,但最終還是決定再等等;凡事是要講究技巧,不能跌了身價,怎麼也得等到過了周末再說。

  也正是這一天早上,占守業那邊得到了鄒寶的通知,朱仙人這個週末會返回仙界,施老闆若想抓住仙緣,可在明日前去拜訪。路途他們已經熟悉,直接去就行,鄒寶會在門戶前迎接。

  施良德雖與各方勢力都有合作或聯繫,但對方通常都不會直接聯繫施良德本人,每項事務都有身邊的專人負責。比如靜沙島麻元領那邊就是助理王源負責,鄒寶那邊是占守業負責,蘆居子那邊則是心腹弟子陳木國負責聯繫。

  這並不是說施良德沒有給他們留自己的聯繫方式,但誰要是一個電話打過去,接電話的則不太可能是施良德本人。除了直接聯繫方式之外,還有一些間接聯繫方式,比如近年流行的微信、QQ之類其實都算是間接聯繫方式,因為你不清楚對方是否已經收到了信息。

  占守業立刻就向施良德匯報。鄒寶的這個通知也挺突然的,今天已經是周五,要想拜見朱仙人周六就得趕到桃江縣,幾乎來不及做任何其他的準備,幸虧施良德早就做好了各種準備,隨時都可以動身。

  施良德召集手下討論了一番,這次去的還是上次那些人,只是少了兩個,就是那兩位已經送去做檢查的保鏢。陳木國還特地提了一句:「老祖,要不要告訴蘆居子一聲?」

  他的意思並不是要帶蘆居子一起去,而是告訴蘆居子這個消息。假如蘆居子也想去,自可以來求施良德,那麼談合作便是順理成章。施良德也不能白白帶著他呀,若是想跟在身邊就得當一名手下了。

  施良德卻搖頭道:「不必!他沒有聯繫我,你就不必再主動聯繫他。他若聯繫你談合作,你就按自己的意思和他談完了再向我匯報。他若現在聯繫我,我可能考慮帶著他,也可能不帶著他,畢竟我們還不清楚那位朱大福的底細,貿然帶著這樣一個人恐怕不太好。」

  陳木國想了想,很認真地點頭道:「老祖說得對,假如那朱大福也是一位高人,能為老祖您所用,那麼也能與蘆居子分庭抗禮、相互制約,現在還沒必要讓蘆居子知道太多。」

  蘆居子恐怕還不太清楚,就因為他打算再抻一抻施良德,結果便失去了明天就能見到「朱大福」的機會。假如他今天就向施良德表達合作意願,施良德未必會帶他一起去,但也可能會考慮帶著他前往桃江縣。但他沒有主動聯繫,那麼便錯過了。

  在同一時間,施良德上次去過的方外世界中,鄒寶皺著眉頭看了看遠處的高台,又看了看身邊的一面山壁。

  高台就在上次施良德來過的半山園林中,從古典建築的形制格局來看,那像是一座觀星台或承露台。所謂觀星台就是夜觀星象之處,也是採煉月華之所;而承露台則用於夜間放置金盤承露,然後以淨露調和玉屑製作仙藥,古代有些帝王就喜歡這麼幹,後來「承露」一詞又被用以指代某種不可描述之事,比如承恩雨露云云...

  此刻高台上並沒有放什麼金盤,只有一輛很古怪的車,車的四腳放下支架固定在高台上,上面是一個很怪的架子,架上安裝了很多層疊的弓弩。通過複雜而巧妙的設計,這些弓弩上好弦後可以用三個不同的弩機分別操控。

  左邊的弩機可以同時把二十支弩箭都射出去,右邊的弩機一次能射出十支箭,可以分兩次將弩箭射完,中間的弩機則是單發點射,最快射速可達到一秒兩箭。這竟然是一架很罕見的連射床弩,也不知道放在這裡幹什麼。

  鄒寶身邊的這面山壁,是質地較為疏鬆的細紅砂岩結構,強勁的弩箭是可以直接射進去的,上面畫了二十張靶子,有二十支箭每支都正中靶心。

  鄒寶(也就是鮮華)不得不嘆道:「莊先生真是好箭法呀!」

  一旁的鄒靈(也就是柳芬)噗哧笑出了聲:「你來晚了,剛才沒看到莊先生試箭... 他是先把箭射出來,然後再畫靶子的,當然是箭無虛發!」

  鮮華哭笑不得道:「莊先生,還有您這麼玩的?」

  兩人身後的莊夢周得意洋洋道:「你們可不要小看了這百發百中的功夫!覺得是我作弊嗎?其他這就是所有江湖盤局術的精髓!也是驚門靈犀術的要義所在!結果就是你給的,如此方能料事如神! 」

  仔細一想,這話好像無比正確啊... 當初尚妮並不認識莊夢周,莊夢周卻早就從鮮華這裡了解了尚妮的情況,之後再扮作一位算命先生,裝成偶遇而給尚妮算命,還打了賭,如此一來當然是算得奇準無比,把尚妮唬得一愣一愣的,就像那正中靶心的一支支弩箭。

  而各種江湖盤局術,說穿了就是設套讓人鑽。只要一道道門檻都佈置好了,你一步步走過去,實際上就是走向了佈局者想要的結局。

  就說施良德懸賞尋找朱大福這件事吧,別人找不到朱大福的下落,朱大福自己還找不到嗎?先製造出一個朱大福,又知道必定有人會循線來找,那麼就再給你個朱大福。

  當然了,江湖術尖、裡並重,就算設了局,也得有那個本事能掌控局面,也不是隨便來一個人都有本事能扮得了朱大福的。莊夢周早在摸進白雲洞的時候就已經開始佈局,這一局原本是打算用來對付田仲絡的,但是計劃不如變化快,想釣大魚結果釣上來一條大鱷魚,最終來的是施良德。

  柳芬又環顧四周道:「這個地方還真妙啊... 我們事先也沒想到,莊先生您居然能找到遊懷界。」

  莊夢周:「那得感謝丁老師創出了方外秘法,也得感謝方外聯盟的成立,讓我知道了遊懷界大體在什麼位置。我沿著桃花江也找得很辛苦啊!不但查閱了各種史志記錄,還走訪了不少當地老人家,蒐集鄉野傳說,終究還是被我找到了!」

  鮮華嘆道:「沒想到遊懷界早已傳承斷絕,宋家那些人只是保留了祖先的記載,不擁有方外世界卻混進了方外聯盟...」

  莊夢周:「金山院不也是差不多的情況嗎?徐州老顧家保留著控界之寶,卻根本不知道那是什麼東西。宋家的情況還好一些,至少還留下了祖先的記錄、仍然持有控界之寶,其他的方外世界還能聯繫上他們,只是他們自己已經進不來,也找不到地方了。」

  柳芬皺眉道:「照說不應該這樣啊... 他們應該一直有秘法傳承,後人還持有控界之寶,怎麼天地祕境的傳承就斷了呢?」

  莊夢周:「可能是後人修為不足便再也進不來,久而久之連地方都找不到了。遊懷界秘法中包含的傳承居然是驚門靈犀術,這是全憑悟性啊... 太難入門了!」

  鮮華:「明天施良德他們就要來了,您就把這個床弩架在高台上嗎? 」

  莊夢周:「先找塊布罩起來,到時候鄒靈妳也不用再負責待客,就留上面看著。」

  鮮華:「那麼端茶倒水的活都是我來嗎?」

  莊夢周:「你也可以讓他們自己來呀!我還想好好說說你呢!叫你搞一挺機關槍,你居然花了這麼多天功夫在這裡造了一架床弩!這玩意能跟機關槍一樣嗎?」

  鮮華咳嗽一聲道:「莊先生... 這裡不是墨西哥、不是敘利亞,是中國啊!我上哪兒給您搞機關槍去?有床弩就不錯了!你可知道我費了多大功夫才弄出來嗎?」

  莊夢周:「你到底是風門傳人還是冊門傳人?連這東西都會造?」

  鮮華:「八門技藝相通,我多少都會一點。這東西威力也不小啊!可以齊射也可以二十發連射,差不多就是一挺機關槍了...」

  莊夢周哼了一聲道:「上弦半小時!發射十秒鐘!」

  鮮華:「你就將就著點吧... 反正這東西其實也用不上。」

  柳芬也問道:「莊先生,您究竟想幹什麼呀?」

  莊夢周:「不幹什麼,就是嚇唬嚇唬人... 上次他們帶著槍進來,我有點不太爽,所以也想搞一挺機關槍架著,結果被小華搞成這個樣子!」

  鮮華:「還是不要太明顯了,我去找塊布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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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週六上午吃完早飯後,施良德渡過了桃花江,周圍制高點仍然潛伏人手做好了接應佈置,一行十三人走往山谷深處。渡江之後的路並不長,穿行山林草木大約只需要二十分鐘,但假如事先沒有嚮導帶領的話的話,卻很難找到目的地。

  眾人已不是第一次來,路徑方位早已記下。來到那片竹林間後,鄒寶正站在那裡等著,他見到眾人,便笑道:「施老闆,你們果然來了,朱仙人已恭候多時! 」說著話轉身做了個請進的手勢。仙境門戶洞開,眾人魚貫而入。

  仙境美如畫,依然沿著那條遊龍般的大河逆流而上,施良德一言不發,似已觀仙境天地而忘形出神。上次聽鄒寶介紹了此仙境之真意,就是回溯過往心境種種、如遊如觀,他也是有所體會的,只是沒有那麼清晰深刻。

  這一次再來,施良德也盡量摒棄雜念,用心體會走入這片天地間的感覺。身邊的幾位保鏢時刻保持著警惕,但誰也沒有出聲打擾施良德。施良德見識過方外世界,早在三年前就去過靜沙島,也得到了靜沙島秘法以及疲門觀身術傳承。

  麻元領或許有藏私,並不想將完整的靜沙島秘法都教給他,但疲門觀身術倒並沒有什麼保留。施良德曾在靜沙島那奇異的沙灘上試著修煉,感覺還是有的,幾年後差不多已能入境內觀,如今再來到這方仙境,施良德也在嘗試著凝神入境。


basalt 發表於 2018-12-1 14:44
294、遊懷界

  前方的道路在河灘、峽谷、山崖間上下穿行,連續九次越過了河流。

  邁過第一座橋樑時,種種複雜的情緒忽然湧上心頭,這些感受不是外來的,而是源自於施良德本人的內心深處,是他曾經體會過的心境,又在此地被喚醒。由心境為發端,彷彿又回到了過往的某些場景中,重新審視著自己的某一段人生。

  施良德忽有一股情緒想抒發出來,他甚至想吟兩句詩:「白日放歌須縱酒,青春作伴好還鄉。」這是誰的詩,施良德想不起來,上下文也不清楚,他只記得這兩句,此時此刻彷彿特別應景。因為近來的一系列奇遇,這首詩正映照了他最近的心境。

  鄒寶不久前主動跑到新加坡找到了占守業,帶來了朱大福的線索;還有另一人也找到了占守業,就是那位世外高人蘆居子。

  方外聯盟成立後,五心谷立刻就設法聯繫了盧餘洞。通過五心谷那邊的介紹,蘆居子了解到方外聯盟的很多情況,但他一直沒有表態要加入方外聯盟,只說自己會慎重考慮;蘆居子想先把情況盡量了解得更清楚再說,然後就聽說了靜沙島也加入方外聯盟的消息。

  蘆居子知道靜沙島的存在。他雖然沒有去過,但祖先留下的記載中提到過。蘆居子私下做了一番調查,查到麻元領背後的金主竟是博慈集團,於是他直接就找到占守業那裡去了。

  施良德通過境內一家投資公司,投資興建仙頂山度假莊園,並將該項目交給麻元領經營管理。這事是由占守業負責的,進行的十分隱蔽,明面上誰也查不到它與博慈集團的關係。不料朱大福查到了,蘆居子也查到了,這讓施良德多少有些吃驚,不愧都是世外高人啊...

  其實這個線索還真不是莊夢周自己查出來的,而是田仲絡查出來的;他在私下裡告訴了丁齊之後,丁齊又轉告了莊夢周,莊夢周才能順勢設了那樣一個局。但是蘆居子也不簡單啊... 不愧是曾混跡官場多年的爵門高人,他也查出了同樣的線索。

  蘆居子找到占守業,自稱是仙隱福地盧餘洞之主,由占守業引薦見到了施良德。他當時小露了幾手,證明了自己確實有本事!蘆居子宣稱自己知道施良德在尋找方外仙境,給他留了一個地址,告訴施良德若感興趣自可前往拜訪,然後便飄然而去。

  見到施良德之後,蘆居子便回覆五心谷那邊,表示願意加入方外聯盟,並委託五心谷幫忙。他知道五心谷會派專人前往境湖市,於是在暗中跟隨,幹了點黑活... 起初得手很順利,但將目標換成葉宗清,再想繼續下手的時候,卻差點栽了個大跟頭。

  這些情況施良德並不完全清楚。站在他的角度,一切彷彿都是心想事成。他想尋找方外世界,便接連受到了兩處方外世界的邀請,有蘆居子這樣的高人主動投效,還得到了傳說中的仙家餌藥,而此刻朱大福就在這裡等著見他。

  這是什麼感覺?簡直就是天命所鍾、時正待我!

  就是在這樣的心境中繼續前行,施良德又邁過了第二座橋,心境莫名又有新的變化,內心更深處的感覺浮現了上來。這是一種什麼樣的心境呢?沒有辦法直接形容,只能通過際遇體會,他回憶起的場景是當初麻元領找上門來。

  麻元領住的地方,位置離施良德的家鄉不算太遠,起初仙頂山莊並不是一個受到施良德關注的項目。施良德確實交待過助理王源,在國內找個地方建一個度假療養基地,主要用來召開各種學術會議、接待各方專家領導...

  結果隨著這個項目的推進,卻冒出來一個麻元領,他搭上了王助理這條線,暴出了「海外仙山」的秘密。海外真有仙山,這是麻元領最大的變現資源,但也得有人出得起價才行;麻元領抓住機會找到了他能找到的、最大的投資方,靜沙島也為施良德打開了大門。

  親眼見證神奇的靜沙島存在後,施良德的很多想法也發生了改變。人生走到他這一步,還有什麼更高的追求嗎?博慈集團的發展已經到了一個極致,他雖然很有錢,也善於利用權勢,但又能再做些什麼呢?沒想到仙家祕境卻為他敞開了大門。

  帶著這種心境,施良德走過了第三座橋,神情忽然變得凝重起來,心境的變化回到了三年前。就在麻元領找到他之前,博慈集團遇到了有史以來最重大的挫折。

  從本世紀初開始,博慈集團一直保持著高速的擴張態勢,順應時代的發展,整形美容成為新開發的重點業務,搭配傳統的男科、婦科以及各類門診,形成了完整的產業鏈。他們集中資源進行市場推廣與客戶引流,花巨資買斷了搜索引擎的競價排名。

  施良德做生意,講究的就是暴利,幾塊錢成本的東西能做出幾千甚至幾萬的買賣來,簡直超出外行人的想像力。整形美容行業的暴利自不必提,後來博慈集團又把注意力瞄向了腫瘤等重大疾病的治療,號稱引進國際最先進的技術、與國外最前沿的科研團隊合作云云。

  這些都是博慈集團的老套路,曾經屢試不爽,而這些所謂「國際最先進技術」的治療費用昂貴無比,甚至能掏空每一個患者的家底。

  但是由於新媒體時代的到來,信息傳播極為迅速。就在三年前,虛假宣傳、天價無效的治療案例終於曝光,激起了莫大的民憤,受到牽連的那一系列機構幾乎受到舉國民眾聲討。

  當時在幕後掌控局面、發大財不留名的施良德,也差點被人翻了出來,博慈集團內部不得不做出切割,放棄了一些有極大「市場風險」的業務。

  那時的施良德已經意識到,博慈集團的發展到達了頂點,有些新業務方向看似有更多暴利,卻因為風險實在太大,不是能夠輕易涉足的。

  其實施良德對此早有預料,也有所準備,整個博慈集團已被他切割成三個不同的派系,占守業負責的這一派系是核心,另外兩個派系則屬於外圍,出事受牽連的只是其中的一個外圍派系。

  博慈集團發展到這個地步,也在尋找著新的出路,而施良德本人也已經移民新加坡,開始投資房產、酒店、旅遊業,重點還是結合老本行,搞起了跨境健康旅遊。

  利用國內機構積累的客戶數據,組織重點客戶出國旅遊,並宣稱可享受國外最先進的醫療保健技術,並進行健康檢查與治療云云... 這其實只是個噱頭,但也是一門暴利的生意,當時的施良德已經看見了博慈集團可能會遇到的困境,並在尋求新的出路。

  三年前的博慈集團在尋求出路,施良德本人又何嘗不是?恰好在不久之後麻元領就找上門來。

  在過往心境的回溯中,施良德又邁過第四座橋,更久遠的心境又伴隨著各種場景浮現。那是他剛剛移民新加坡後不久,已掌握了一個龐大的資本集團,在外人看來正是意氣風發之時。他之所以會移民,也是為了自保,既要保住巨額財富,也不想自己受到清算。

  他移民新加坡便是退居幕後,不在任何一家公司或集團中擔任具體職務,將麾下的資源分為三個派系,交給不同的人打理,而這些派系之間盤根錯節,也只有他才能居中掌控。施良德一直認為自己有一個很大的優點,就是不介意帶著大家一起發財。

  在他掌控的資本集團或者說各資本派系中,眾人所積累的財富規模越龐大,越意味著他能掌控、享受、動用的資源越龐大。他當時已是一位功成名就的商界鉅子,給人的感覺很神秘,和政界、商界甚至宗教界、娛樂界諸多名流有過很多私下來往。

  他和這些娛樂明星、政商名流打交道的過程中,發現他們之中有很多人都對世上神秘的事物感興趣,沒事就喜歡拜個上師或結交某位大師,彷彿要給自己的成功找到一種宿命化的解釋,或者尋求更多的神秘力量保障,或者證明自己擁有某種與眾不同的高尚品質與情懷。

  當時的施良德對此是很有些不屑的。他很清楚自己的成功來源於什麼,沒必要去借助那些荒誕不經的東西,但是內心深處也有些將信將疑。他拒絕相信世上有報應,但假如某種神秘的力量真的存在,他也希望自己能夠掌握。

  有人做了壞事去燒香拜佛並供奉大筆錢財,潛意識中何嘗不是存了收買菩薩的心思?其實他們之所以沒受到追究,何嘗不也是因為收買了某些人?

  繼續前行,邁過了第五座橋樑,心境又變得更加複雜,施良德想起了二十年前做得最賺錢的一筆買賣。當時他覺得那些錢賺得實在太多、太快了,後來才明白,眼皮子還是淺了。

  二十年前正是娛樂業大發展時期,各大夜總會、洗浴中心、包括戀歌房、洗頭房如雨後春筍般冒了出來,也催生了美容整形行業的突然崛起。博慈集團剛現雛形,施良德的手下在東歐發現了一種隆胸注射液,可以注射到胸部形成假體,成本只需要幾塊錢。

  由施良德拍板並進行一系列詳細的策劃,將其包裝成國際最先進的整形技術,由博慈集團控制的各大醫院以及承包的科室進行推廣,手術收費最貴時甚至達到了幾萬元;要知道當時的城鎮職工平均月工資還不到一千呢,由此迅速積累了巨額財富。

  而就在這段期間,國家政策改變,衛生部門意識到醫療市場混亂問題的嚴重性,於是頒布了兩條規定:第一條規定是禁止私人承包非營利性醫院的科室,這其實就是在斷博慈集團的財路,打壓很多招搖撞騙的江湖遊醫的生存空間。

  但第二條規定卻為博慈集團打開了另一扇門,很大的門!就是允許社會資本進入醫療行業,同時為公立醫院改革拉開了大幕,要在市場化中自謀出路。

  市場競爭需要龐大資本的支持,能夠掌握在手中靈活運用的資本才是有效資本。要知道當時很多的地方醫院連一台CT機(編者注:電腦斷層造影)都買不起,要不然怎會對外承包科室?博慈集團集中資本及時改變了策略,很多原先承包的特色科室趁機獨立出來,併購公立醫院與成立私營醫院,這個龐大的集團由此誕生。

  那種從東歐引進、由博慈集團大力推廣、一度風靡全國、號稱國際最先進技術的隆胸注射液是其中一個插曲。它只在市場中存在了七年時間,便被發現會導致多項嚴重的後遺症、對使用者的身體健康造成嚴重傷害,然後被禁用了。

  但是這個插曲對博慈集團的發展很有意義,首先是積累了高速擴張期間的資本,其次是淨化出一支立場堅定的隊伍。

  當各下屬分支機構的不少人得知自己給客戶注射的是有害假體,會對生命健康造成嚴重危害時,有人失聲痛哭,簡直不想幹了;此時施良德指示屬下骨幹及時組織了全集團的思想培訓,強調從業者的心理素質,也淘汰了很多立場不堅定的成員。接著博慈集團又聘請專家進行專業培訓,通過遍布各地的醫療機構,專門提供取出有害假體的手術服務,同樣賺了一大筆。

  那是博慈集團瘋狂擴張的黃金時期,野蠻而高效,從略見雛形到抓住一切機會成為龐然大物,施良德完成了人生中最大的積累,後來便移民新加坡穩居幕後。

  不知不覺中施良德又走過了第六座橋,驀然回想起他的江湖遊醫經歷。從電線桿上貼廣告開始,憑著一張治皮膚病的丹方,行走全國各地。後來他又將各種普通藥物包裝成高價特效藥,還僱人扮演各種專家在電台、電視台宣講,直至拉起隊伍、形成規模。

  這也許是施良德有生以來最艱辛的一段經歷,也是他最值得驕傲的打拼過程,打下了創業時的班底,積累了人生的第一桶金。有太多往事值得感慨與回味,起初時的他真的只想要混口飯吃,然後又想出人頭地、回老家蓋樓,讓鄉親們看得起,做夢也沒想到三十年後的自己會有如此成就。

  感慨中施良德又走過了第七座橋,太過久遠的記憶從心頭湧起... 這一切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他又經歷了怎樣的心路?腦海中浮現出的竟是三十多年前的那個雨夜。

  那天的雨很大,有一過路的老者走到了他的院門前,想找戶人家避雨。他把這位老者讓進了家中,在廚房中燒起大灶讓其暖和身體、烤乾衣服,天黑之後又在客廳裡燉了一鍋雜燴菜,兩人熱熱乎乎地坐著一起吃。

  那時的他年近三十,尚蝸居於鄉鎮,身無一技之長,人生彷彿看不到希望,而村子裡已經有不少人陸續發了財。

  那老者給了他一張治皮膚病的藥方,並自稱是江湖疲門前輩,和他講了很多江湖門道,告訴他憑此可以混口飯吃,而且將來可能另有疲門觀身術傳授。老者走後便沒有再回來,施良德卻開始了自己的江湖遊醫生涯...  

  沉浸在回憶之中,施良德走過了第八座橋,眼中又露出一絲迷茫與一絲不忿,心境彷彿回到了少年時代,好像又看見了鎮子裡斜對面人家的姑娘三丫。

  三丫在施良德的記憶中與他青梅竹馬,實際上他們只是在一個鎮子上長大。就是上次來到這片仙境時,施良德莫名又想起了三丫,還記得他十幾歲時在山上採來自認為最好吃的樹莓,走了很遠的路捧回去找到三丫,想與她一起分享。結果三丫連正眼都沒有看,還推了他一把道:「哪來的野果子?你也不怕有毒!」三丫轉身找別人去玩了,地上撒落了一片桔紅色的樹莓,彷彿少年破碎的心。

  三丫當時根本就沒有看上施良德。她比施良德大兩歲,只把他當成一個不懂事的小屁孩。儘管施良德只是一廂情願,但那種感覺是美好的,代表了少年時的情竇初開,單純而萌動,那是久違了的純真。

  三丫是當時鎮子上最漂亮的姑娘,至少在施良德眼中如此,有很多男孩子都想追求她。可是後來她出國了,不是留學也不是正規渠道的移民,而是舉家偷渡海外。

  將時光倒退到四十多年前,現在的年輕人恐怕很難想像那個時代。而當時的人們更想像不到現在,這是怎樣翻天覆地的變化!

  施良德的老家在福建,四十多年前,落後而貧困,有很多人偷渡海外,甚至有專門的「蛇頭」搞起了有組織的產業。偷渡需要給蛇頭一筆不菲的費用,當地的行規是先交一半,到了目的地之後打工再還另一半。偷渡者都是非法入境的黑戶,經常還受到蛇頭人身上的控制與經濟上的盤剝。

  因為歷史原因,祖籍在施良德的家鄉而定居在海外的僑民很多,有很多偷渡者就是通過這種關係出去投親靠友,三丫家就是這種情況,一家人都走了。

  這些偷渡者有的去了香港或是東南亞一帶,其中不少人又轉道去了最終的目的地:美國。按當時流傳的說法,那邊好像遍地黃金,就算在餐館裡刷幾年盤子,也能攢出家鄉中幾輩子都賺不到的錢...  

  四十多年後再看,這彷彿就是一個笑話。其實不需要四十年後,哪怕二十年後再看,當地流行的就已不再是偷渡而是走私。但那時的情況就是那樣。三丫或以三丫為代表的這些人,在施良德眼中是失去了整個時代,而施良德則覺得自己是真正擁有了這個時代。

  施良德就是在這種環境中長大的,他一直沒有忘記三丫。後來看到新聞媒體上對偷渡事件的各種報導,經常發生各種慘劇,比如有的偷渡者被悶死在貨輪的底艙裡... 每當此時他都為三丫擔心,茫茫大海,不知她是否已經到達了目的地?

  這種心境,說不清是在懷念三丫還是在慰藉自我,施良德曾設想著、或者說幻想著有朝一日能再見三丫,那時會是怎樣的場景?他期待那時的自己已功成名就,不比任何人差,這是一種強烈的自我證明與自我實現願望,為此他甚至可以不擇手段!

  可惜施良德當時也只能想想而已,就算寧願不擇手段,他也沒有什麼手段可用。直到那個雨夜,遇到了那位改變他一生的老者,老者留下了一張藥方,還有關於種種江湖門道的一夜交談。

  沉浸在回味中的施良德,甚至沒有意識到他腳下已邁過了第九座橋。天地一片清朗,空氣是那麼明淨,流水是那麼透澈,這片天地的意志已不再影響他的心境,但他仍沉浸在自己的內心中,恍然乎若忘形出神。

  真的是那位老者改變了他的一生嗎?那位老者教他的東西只不過能造就一個可以混口飯吃的江湖遊醫,而他後來的成就都是自己艱辛打拼所得。

  十八年前,施良德終於打聽到了三丫的下落。三丫當時人在美國,離過兩次婚,帶著兩個女兒,日子過得十分艱辛。施良德聽到消息之後親自去了一趟美國,出現在三丫面前宛如天神下凡...  

  施良德把三丫接到了香港,還在淺水灣買了一棟當地所謂的半山豪宅安置,當時花的錢幾乎可以在家鄉蓋一座很大的莊園了,可謂一擲千金。

  施良德身邊很多人都不理解,他這是圖什麼?美色嗎?那時的三丫絕對談不上什麼美色,而只要施良德想要,他身邊根本不缺年輕貌美的姑娘。但是他的得力助手占守業和得意弟子陳木國卻好似能夠理解,因為他們都是同一個鎮上的人,多少知道施老祖的往事。

  施良德發達後便開始尋找三丫,也是在尋找一份內心中那份純真的美好,但後來漸漸被另一種感覺所取代。他感覺一旦能證明了自己,人生中曾失去的東西便能找回,他想要的終究也可以得到。

  博慈集團內部很多人都不太明白,施老祖為什麼總喜歡把王助理帶在身邊,對她如此信任和器重。陳木國是清楚原因的,但他絕不會亂說。王助理其實就是三丫的女兒,她當然不是施良德和三丫生的,所以並不姓施。

  此刻的施良德彷彿又回到了剛剛邁過第一座橋樑時的心境,他總能得到人生中想要的東西,不僅僅是三丫。想當年那位老者終究未傳授他疲門觀身術秘法,多年後他在境湖市找到了那位老者後亦未能如願,但還是在麻元領那裡得到了傳承。

  施良德與麻元領打交道的時間已有三年,而得到疲門觀身術傳承則是在一年前。麻元領曾經有所保留,可終究還是得交給他。

  就在這時,施良德恍惚間好像聽見了一聲嘆息,是在腦海深處傳來的,又彷佛是這片天地所發出。他回過神來抬頭望去,目的地已經到了,還是上次來過的那片山中園林,一派仙家景象...  

  走過這九座橋樑,施良德的人生好似經過了一次洗禮或梳理,回顧了過往的種種心境,最終明晰的還是如今的自己,並沒有改變什麼,而是擁有更加堅定明確的自我。

  莊夢周坐在涼亭中,面前的石桌上放著一把壺與兩個杯子,他眼前的杯子裡已經倒上了茶,視線穿過杯口,看見的並不是倒影,而是一路走來的施良德。

  施良德的心境變化以及心路歷程,莊夢周通過這片天地祕境彷彿也能有所感觸,待施良德走過第九座橋樑後,他發出了一聲輕輕的嘆息。

basalt 發表於 2018-12-1 14:45
295、人中龍鳳

  還是在上次待客的那座蓮池水榭,已經擺好了座位,案上也放好了茶點果品,但是另一位「護法仙童」鄒靈卻不在,露面的只有引路的鄒寶。施良德問道:「朱仙人呢?」

  鄒寶一指不遠處道:「朱仙人在涼亭中等你,他只請你一個人過去。」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繞過蓮池有一座小丘,小丘上有一座涼亭,涼亭中坐著一位白衣人。他的背影被小丘上一叢樹莓遮擋,看得不是很真切,隱約能見一頭銀髮。

  貼身保鏢侯光全以詢問的目光看向施良德,施良德擺了擺手道:「既然仙家高人有邀,那我就過去拜見吧!」

  施良德獨自繞過水榭,走向小丘,上次他就在這裡摘過樹莓,如今半個月過去了,還有很多桔紅色的樹莓掛在枝上,但地上已經落了不少。沿著一條小徑繞到了小丘的另一端,登丘走入涼亭中,朱仙人坐在那裡抬手示意道:「施老闆,請坐!」

  施良德終於見到了朱大福,他卻站在那裡愣住了,過了好幾秒鐘才開口道:「莊... 莊夢周?」

  莊夢周淡淡一笑:「不錯,就是我!施老闆有什麼疑惑,可以坐下慢慢問。」

  施良德此前並沒有見過莊夢周,但方外聯盟的各種情報資料他都看過,當然也包括莊夢周的資料;凡是能打聽到的消息都由屬下匯總整理,並提交到他的手上,因此他一眼就能認出來。這太出乎意料了,但施良德也是見過各種大場面、大世面的,隨即就恢復了鎮定。

  他坐下道:「怎麼會是您?」

  莊夢周:「名字只是一個稱號。我可以叫莊夢周,也可以給自己起個化名叫朱大福。而施老闆要找的朱大福,的確就是我。我只是很好奇,你花那麼大代價想找我是為了什麼?」

  施良德有點摸不清莊夢周的底細了... 但他還是很鎮定地笑道:「莊先生,整個方外聯盟都在找您,您當然知道是為什麼,這簡直就是明知故問!但是我沒有想到,您居然早就是方外聯盟的理事,大家一直要找的人就在身邊,佩服之至!」

  莊夢周給施良德到了一杯茶,呵呵笑出了聲:「施老闆不用誇我,您隱藏得也很深嘛! 」

  施良德沒有接這茬,又問道:「莊先生,您混入方外聯盟的目的又是什麼?」

  莊夢周:「我就是覺得好玩,你信不信?身為仙人,經歷紅塵而已。可以見證一處又一處的方外世界,有什麼比混入方外聯盟更好的辦法嗎?」

  施良德在心中暗暗吐槽,裝得可真像啊!他早就看過莊夢周的資料,知道其人出身江湖驚門,還有一個外號叫「裝先生」,就擅長裝神弄鬼,而且裝什麼像什麼,如今跑到他面前裝起神仙來了!

  吐槽之餘他其實也有點佩服,這位莊夢周應該是有手段的,神仙當然是扯淡,但也算是一位世外高人了。

  莊夢周顯然知道他心裡在想什麼,又面帶微笑道:「莊先生可以裝成仙人,仙人更可以裝成莊先生,就看施老闆您怎麼看了。」

  施良德忍不住追問道:「方外聯盟的其他人呢?有人知曉莊先生的身份嗎?」

  莊夢周答道:「此地發生的事情,包括你我見面所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細節,都不會有外人知曉,我沒有、也不會告訴方外聯盟中的任何人。施老闆想問什麼,現在可以儘管開口。」

  施良德:「我想問傳聞是否為真?您真的創出了那樣一門秘法嗎?」

  莊夢周卻沒有直接回答,而是伸手指向周圍道:「此天地祕境名為『遊懷界』,想必施老闆也曾聽說過。遊懷界如今也是方外聯盟的成員之一,三位理事姓宋;但是很顯然,如今他們並不真正擁有遊懷界,因為你我就坐在這裡。」

  果然如此!施良德想起了蘆居子和自己曾經的推斷,這裡就是遊懷界,而宋家人早就失去了天地祕境的傳承,沒想到遊懷界卻落到了莊夢周手裡。

  施良德試探著問道:「宋家人只是保留了祖先留下的記載,而遊懷界的傳承卻落到了您的手上?」

  莊夢周則搖頭道:「不,施老闆猜錯了!遊懷界的傳承與我無關,只是宋家後人修不成祖先留下的秘法,所以再也不能進入這處天地祕境,久而久之便找不到了,只是宋家還留著控界之寶。」

  施良德:「那您是怎麼... ?」

  莊夢周:「當然是因為方外聯盟啊!您剛問我為什麼要混進方外聯盟,現在知道原因了吧?這多有意思!我在方外聯盟中看到了遊懷界的資料,於是就做了很多考查和考證,終於在這一帶找到了遊懷界的門戶。

  施老闆當然想問我是怎麼進來的,又怎麼能為你打開門戶。我並沒有得到宋家手中的傳承,也根本不清楚他們的控界之寶在哪裡;而我此刻能坐在這裡,你也坐在這裡,當然是因為我修成了方外秘法,這就是最好的證明!施老闆還有什麼要問的嗎?」

  施良德深吸一口氣道:「佩服佩服,果然是仙家高人!能夠當面拜見,施某三生有幸!」

  莊夢周笑瞇瞇地擺了擺手道:「就不必說這些客套話了。難得故人重逢,我們就喝杯茶,好好敘敘舊!」

  「故人重逢?」施良德又有些愕然,又仔細打量著莊夢周道:「很抱歉,我有點想不起來了... 我們曾在何時何地見過面?」

  莊夢周嘆了口氣道:「很多年前的事情了,你想不起來或者認不出我也很正常... 但我還記得你,一眼就能認出來,因為你當年給我治過病。」

  施良德:「啊?什麼時候?」。

  莊夢周回憶道:「差不多有三十年了... 那時候我還是個初中生,是我母親帶著我去找名醫看病的... 很久之後我才知道,其實給我治病的名醫就是您! 」

  施良德已有二十多年沒給人瞧過病了,身為博慈集團的「老祖」,怎麼可能親自給患者看病?但他當年可是做過很長一段時間的江湖遊醫,走街串巷足跡遍布全國,曾給無數人看過病。這段生涯能有三年、五年?最多不超過七年。

  隨著施良德錢掙得越來越多,營銷手段越來越成熟,隊伍的規模也越來越大,他親自坐診的時候越來越少,直至完全脫離。

  施良德舉起茶杯道:「沒想到我們還有這等緣份... 不知當時的治療效果如何?」

  莊夢周也舉杯道:「藥到病除!我還想找機會謝謝您呢,不料一等就是這麼多年。」

  施良德暗鬆了一口氣,爽朗地笑道:「不必客氣。醫者應有濟世仁心,解患者疾苦,這都是理所應當的... 就算說得俗一點,收了錢就得治病嘛!我倒是很好奇,莊先生究竟是何出身,想必來歷不凡吧?」

  話說到這裡,氣氛已經輕鬆了不少,施良德在試探著詢問更多的東西。在他看過的資料中,關於莊夢周的情報只有各種江湖傳聞,但這個人的官方檔案資料卻查不到,就像是憑空從江湖中冒出來似的,不知出生何處、在哪裡上學、工作等等,看來也是個化名。

  莊夢周手扶桌案,身體微微後仰,視線望向遠方道:「這遊懷界之真意,施老闆已有體會;此地能喚醒過往種種心境,給人重新審視自己的機會。施老闆不僅想起了自己的過往,好像也對我的來歷很感興趣?」

  施良德:「是的,非常感興趣!」

  莊夢周:「其實我的出身很普通,父母也都是普通人,他們是上世紀六十年代的大學本科畢業生。」

  施良德怔了怔才接話道:「不普通,這一點都不普通,堪稱人中龍鳳了!看來莊先生出自世代書香人家。」

  別說上世紀六十年代,就是改革開放恢復高考制度後的八十年代,大學生也不多見啊!那時候教育資源有限,可沒有現在這種擴招,考大學就是人生中的一座獨木橋。

  那麼倒退到文革之前的六十年代初期,新中國成立後不久、百廢初興的歲月,大學本科畢業生則更是少得可憐,而且人家父母兩口子都是,說一句人中龍鳳也不為過。

  莊夢周卻搖頭道:「算不上書香世家,只是最底層的城市平民與鄉村農民,說起來還稍微有點傳奇。」

  施良德露出很感興趣的神色道:「願聞其詳。」

  莊夢周:「我從來沒有見過我外公,他在解放前是個瓦匠。在我母親三歲那年,他從房上摔下來,傷重去世了。我外婆沒有再改嫁,一個寡婦帶著四個女兒討生活,我母親排行第四,是最小的。」

  施良德皺眉道:「這在舊社會是過不下去的... 家裡沒兒子,很可能被宗族的人吃絕戶!」

  莊夢周:「這不是趕上新中國成立了嗎?而且她那時是生活在城市裡。老太太原先不識字,後來參加了街道組織的掃盲班,也能讀報紙、寫點簡單的東西了,甚至還當過幾年街道主任。我母親是家裡最小的孩子,也是讀書最好的孩子,後來考上了大學,事情就這麼簡單。」

  施良德嘆道:「不簡單,這太不簡單了!那麼令尊呢?」

  莊 週:「我父親就是普通農民出身,查族譜上追七代,輩輩都在鄉間務農,但家裡應該還算有點耕讀傳統吧;我大伯在解放前是高小畢業,後來參加了解放軍。」 (編者注:高年級小學,一般指小學五、六年級)

  施良德:「現在沒有高小這個說法了... 解放前的高小畢業生也算是知識分子了,更何況是在鄉村裡。」

  莊夢周接著說道:「我大伯從朝鮮戰場回來之後就退役了,沒有接受安置政策進城當幹部,因為土改後家裡分得了田地,他仍然選擇回鄉務農,只是每個月還有一筆津貼。而我的爺爺奶奶都是很普通的農民,他們養大了四個兒子,我父親也是排行第四。」

  在解放前,嬰兒的夭折率很高,生下來不見得能養活,所以他只介紹爺爺奶奶養大了四個兒子,並沒有說生了幾個兒子。施良德微微點頭道:「一家有四個成年的兒子,在農村也不會吃虧了。」

  莊夢周:「這我就不太清楚了,我沒有在那裡生活過。我父親就在農村讀了小學,後來在鄉鎮讀了中學,然後考上了大學,恰好和我母親是同一個學校同一個科系,情況就是這樣... 發自肺腑地說,真得感謝感謝新中國!感謝啊!否則他們不可能有這樣的人生機會。」

  施良德連連點頭道:「不容易,太不容易了!」

  莊夢周:「按現在的說法,他們應該屬於四零後,比施老闆你大了十幾歲。當初考上了大學,但家裡誰也沒有填報志願的經驗,他們居然都選了最難讀的科系。」

  施良德追問道:「什麼科系?」

  莊夢周苦笑道:「數學系!」

  施良德也笑了:「確實很難唸下來,這是對智商要求最高的專業之一啊... 令尊也就罷了,令堂居然也選了數學系。但在那個年代也可以理解,沒現在那麼多講究... 後來呢?」

  莊夢周:「那個年代也不必考慮就業問題,都是國家包分配的。他們大學畢業後進了工廠當技術員,算國家幹部的身份,恰好趕上了文革,一幹就是十來年;改革開放後又調到了政府機關,一直到二零零幾年才退休。

  他們是六十年代開始工作的,而我上次見到你的時候是八十年代後期,那時他們工作差不多已有二十年:在工廠裡幹了十年,又調到機關裡快十年... 我父親已經是一名工程師,母親是一名統計師。」

  施良德:「往事令人感慨呀... 難怪莊先生也如此優秀!」這話就有點強行吹捧的意思了,因為莊夢周到底是幹啥的,他到現在也沒搞清楚。

  莊夢周卻很認真地搖頭道:「就我出身的起點來看,遠遠不如他們優秀,因為我直接就生在這樣一個家庭、這樣一個環境中... 施老闆,您知道我為什麼要說這些嗎?」

  兩人的這番談話很有趣,甚至有點痛說革命家史的意思。施良德只是想打聽莊夢周的出身來歷,不料莊夢周主動說了這麼多父輩的往事,他只得順著話茬問道:「為什麼?」

  莊夢周:「我介紹了父母的出身和經歷,施老闆知道他們是什麼樣的人了嗎?」

  施良德讚歎道:「毋庸置疑,他們就是那個時代、我們這個社會當中,最優秀、最努力的精英!」

  莊夢周:「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他們工作年資已有二十年,你知道他們每個月的工資是多少嗎?」

  施良德一怔:「多少?那是上世紀八十年代... 應該很少吧?」

  莊夢周:「的確不多,每人還不到一百塊。我父親常駐工地有補助,算上這一塊收入,兩個人的工資加起來剛好超過二百。」

  施良德嘆道:「很不錯了... 這還是雙職工家庭,而且都是國家幹部,在當時看收入不算低。而如今回頭看,時代發展得真是太快了!」

  莊夢周微微一笑:「咱別著急到如今回頭看,先說當時,我找您看病時拿回來小半碗藥膏,大約有五毫升,您還記得當時收了多少錢嗎?」

  施良德有點心虛地問道:「多少錢?」

  莊夢周:「十六塊!」

  施良德:「您怎麼記得這麼清楚?」

  莊夢周:「我那時一個月的零花錢才幾塊,十六塊是多麼大的一筆巨款,我怎麼可能記得不清楚?」

  這句話與前面的每一句都不同,因為它伴隨著神念,印入施良德腦海中一幅場景,就是當年母親帶著他去找施良德看病的經過。這道神念也喚醒了施良德的回憶,他終於想起來在何時何地曾經歷過這麼一件事,宛若往日重現。

  那是在江南的一個縣城裡,施良德帶著還是小孩的陳木國,還有家鄉的一位族叔,包下了國營旅社的一個房間,並在外面的街邊拉彩幅打廣告,專治皮膚病。所謂彩幅就是印在布上的各種照片,還配有各種皮膚病的名稱,總之很刺眼很難看,經常引起過路人圍觀。

  假如是在現在,城管肯定不會讓人在街邊隨便拉起這種東西,但當時卻沒有人管,過路人還很好奇。他們在那裡待了一個月,某一天有位母親領著一個十幾歲的孩子來看病,孩子的腿上長了七、八個一分錢硬幣大小的圓形斑癬,邊緣凸起來但表面是平的,摸上去有點硬。

  她已經帶著孩子去縣醫院看過了,縣醫院的醫生開了一管克黴唑軟膏(編者注:Clotrimazole,殺真菌藥),顯然是當皮癬治的,但是抹完之後卻沒什麼效果,因此才找到「專治皮膚病的祖傳老中醫」這裡。

  施良德一眼就看出來了,這是被山裡一種蠓蟲叮咬所引起的過敏性皮炎,在城市裡很少見到。但在很多山村裡,孩子被叮咬之後,皮膚上出現這種痕跡並不罕見,根本就不會去花錢治,反正也不影響什麼;絕大多數人過段時間斑痕自己就消了,頂多留下色素沉積的痕跡。

  看來這孩子比較嬌貴,所以母親帶著他先去了縣醫院,縣醫院的醫生也沒看明白,然後又帶著他找到了這裡。只要診斷正確的話其實很好治,弄點藥抹一抹就行了。

  不得不承認,當時的施良德比縣醫院的醫生要高明,而且高明得多!有一句俗話叫久病成良醫,醫生更需要大量臨床經驗堆積出來。施良德一直打的就是專治皮膚病的旗號,當時行走江湖已近兩年。

  先前那位老先生只給了他一張藥方,但施良德後來走江湖也不能僅憑這張藥方,他自己也查閱了各種醫學書籍以及典籍,在不斷地學習。假如施良德沒有這個本事和這種努力的精神,後來也不可能成為博慈集團的施老祖。

  更難得的是,施良德走街串巷行走各地鄉村城市,親眼見過了無數的病例,算是被經驗堆起來的老醫生了。雖然他的年紀並不大,但與縣醫院的坐診醫生相比,施良德這兩年見過的各種皮膚病,恐怕要比對方行醫生涯一輩子加起來都多。

  所以當時的施良德已基本能做到一眼看出症狀與病因,而且清楚該用什麼藥去治,哪些情況能治好、哪些情況下雖能起到效果但卻很難根治、哪些情況根本治不好,這次恰恰碰到最容易治的了。

  他的族叔裝模作樣的診斷了一番,然後指示扮作助手的施良德開始配藥。施良德當時還太年輕,所以在家鄉找了一位賣相不錯的族叔來扮老中醫,自己則扮做老中醫的助手,負責配藥啥的,實際上那穿綢衫、蓄白鬚的老中醫只是個幌子。

  但幌子也不是沒有作用,施良德悄悄用手中的藥匙打了個暗號,告訴族叔這病能治而且很好治,族叔則捻著鬍鬚道:「這病有點重,是被山裡的毒蟲咬的。」

  那位母親趕緊點頭道:「對對對,他就是前幾天跑到郊外的山裡玩,還穿著短褲... 能治好嗎?」

  族叔沉吟道:「治當然能治... 妳想用便宜點的藥、還是貴點的藥?」

  「當然是用好藥了!」

  族叔:「好的藥就貴些... 但是見效快,不留疤痕。」

  「貴就貴點吧... 只要好用就行!」

  族叔站起身開始「指點」施良德配藥。桌子上擺了很多瓶瓶罐罐,施良德用小勺挑了很多粉末,放在一個小碗裡攪動,而族叔其實是等著看他的手勢好報價錢。

  當時的施良德,不僅會看病,而且更會看人,一眼就看出這位帶著孩子來的母親應該是受過教育的知識分子,十有八九是國家幹部,家庭條件應該還不錯... 於是就打了個暗號讓族叔儘管報出個天價,等對方還價再說。

  那些藥末加起來成本還不到兩毛錢,按照施良德平常的經驗,這筆生意差不多能收三到五塊錢,但今天顯然碰到了好主僱,族叔在他的示意下一口價就報了十六塊。那位母親顯然也覺得太貴了,皺起眉頭卻說道:「行... 十六塊就十六塊... 但你得給我用最好的藥!」

  見對方根本沒還價,族叔不動聲色道:「好,我就給妳用最好的!」其實此時施良德已經把藥配好了,他又填了一勺充當調和劑的粉末,再加了一勺菜籽油,然後再多攪拌了一會兒,就算把「最好的藥」給配好,這筆買賣也做成了。走江湖嘛,講究的就是見人下菜碟。

  終於回憶起了往事,證明莊夢周所言不虛,通過那道神念,也證明了莊夢周確實是一位世外高人。當初蘆居子第一次見到施良德,也是通過一道神念震懾了他,看來世外高人都擁有這種神奇的手段,這兩位的本事... 不相上下啊...

  施良德露出笑容道:「我當時給您開的藥,確實是最有效、最對症的,莊先生是嫌我收費貴了嗎?」

  莊夢周也笑道:「我那時候還小,後來才知道那蟲咬性皮炎是怎麼回事,也搞清楚您給我開的是什麼藥了。最後留下那點藥末我都找人看過,當時成本也就一毛多錢吧... 但無論如何,能現場調配出來也不簡單,而且藥到病除。

  那時候的施老闆沒單位也沒有人給發工資,住店、吃飯、僱人都得自己花錢;就算收費太狠了些,也是憑本事賺錢的,我能理解,只能說您是一位江湖老海。」

  施良德搖了搖手,謙虛道:「不敢當... 如今更不敢與莊先生您這種世外高人相比!」

  說出這番話的時候,施良德心中也很感慨啊... 遇到少年莊夢周時,還不算他的醫術最高明的時期,到後來才是真正厲害呢!他行醫五年後,積累的經驗說實話已少有人及,那真是一眼就能看出來患者得了什麼病、應該怎麼治。

  至於他那幾年帶出來的一批徒弟,論本事倒也都學到了幾分,但比他本人還是差遠了。

  假如就是沿著這條路走下去,他也能成為皮膚病專科最權威的醫療專家,所缺的就是並非科班出身、沒有正經的學歷。但以施良德精通的江湖手段,給自己弄個學位包裝個身份啥的實在太簡單,他完全可以走這條路的。

  那位給他留了一張藥方,並和他談了一夜江湖門檻的老先生,最終想指引他走的,應該也是這條路吧...

  但施良德卻沒有選擇這麼走下去,因為親自坐診看病賺錢實在太慢了,也太辛苦了,他有更好的方式:他拉起隊伍,向全國推廣後來博慈集團的營銷模式,在有了第一桶金之後,便迅速聚斂資本,開始了飛速的發展擴張... 施良德本人也從此不再是一位醫生。

  莊夢周卻鄭重道:「施老闆謙虛了。僅就皮膚病這個領域,您曾是一位難得的明醫,不是出名的名,而是明白的明。上次給您留的那瓶月凝脂,就是為了感謝您當年治好了我的病。」

  這個評價確如其分,簡直說到施良德的心坎裡去了!誰不喜歡聽誇獎呢?而且還是位世外高人的誇讚!施良德哈哈笑道:「莊先生,您太過獎了,也太客氣了!當初我開的那點藥,怎麼能與傳說中仙家餌藥相比?而且令堂也付過醫療費了。」

  莊夢周淡淡道:「該怎麼說就怎麼說!剛才和施老闆聊了這麼多,其實是想問你兩個問題。來到這方外遊懷界,走過那九座橋,你最終的心境我多少也有所感受:天命所鍾、時正待我!在你看來,你理應擁有今日的一切。

  我想問問,你所聚斂的財富是從何而來?這個時代又是從何而來?我見過很多比你更優秀、更有才華的人,在更艱苦的處境中,付出過比你更多的努力,才有這個時代的今天;而施老闆如今只是施老闆,你真的是你自認為的那個人嗎?」

  說出這番話的時候,莊夢周的語氣忽然變了,看著施良德眼神也變得很複雜,竟令施良德有種被看得透心涼的感覺。

  施良德這種老江湖最擅長的就是看人。他能讀懂這種眼神,其中竟帶著幾分悲憫的意味,同時還能讀出另一種意思,翻譯成語言大概就是三個字:

  看、不、上。

basalt 發表於 2018-12-1 14:46
296、求仁得仁

  這不是自詡仙人看待凡人的目光,而就是一位平凡的、普通人的目光。施良德來到遊懷界,朱仙人變成了莊夢周,兩人剛才那番談話也帶著濃濃的人間煙火氣;可是什麼樣的普通人敢說自己看不上施良德呢?這簡直清高狂傲到了極點吧?或者說也太矯情了!

  有一種心態在如今社會、特別是年輕群體中很流行,玩世不恭的苟且與急功近利的浮躁交織。願望很多,什麼都想要、而且想要最好的,但假如想要時求不到,就說那不是自己想要的,再來一碗心靈雞湯、談談詩與遠方,往往還自稱佛系...

  這不是內在的真正強大,而是內心衝突中的自我妥協;沒有一個完整的精神世界支撐自我,時而自嘲、時而嘲人,看似清高實則自卑而脆弱。

  可是莊夢周並沒有說什麼,此時只是看著施良德,半點矯情的意思都沒有,就是以一個平凡普通人的目光,發自內心的看不上他。

  施良德是個人才,很優秀也很努力,艱苦打拼多年,這是不可否認的。但方才莊夢周也告訴了施良德,這世上有比他更優秀更有才華的人,在更艱苦的環境中付出了更多的努力,他們同樣也擁有時代的幸運,但他們不是施良德,也不會是施良德。

  與這些人相比,施良德並不是更幸運、也不是更能幹的,仔細琢磨起來,好像只是不要良心而已...

  莊夢周問了他兩個問題,其實他也不需要回答,因為答案已經有了。

  施良德聚斂的財富從何而來?沒有時代的發展,哪有他的今天?倒退四十多年前,他家鄉的人們還琢磨著偷渡海外刷盤子呢... 再會坑蒙拐騙也攢不出一個博慈集團。

  施良德沒有引領這個時代,他只是利用了這個時代,聚斂了無數有才華的人真正努力創造出的財富。他並不是自己所認為的那個人。

  施良德此時也反應過來了。原來莊夢周兜了一個大圈子,門檻是在這兒等著呢... 但他並沒有生氣。能混到如今的地步,什麼場面沒有經歷過?各種非議也早就見慣了。

  和什麼人打什麼交道,就是老江湖的本事。施良德並不計較,反而點頭道:「莊先生說得對,我不過是個時代的幸運兒,所得到的遠遠大於所付出的。並非是我自己有多大本事,只是恰逢其會,當年也是響應號召,帶領鄉親們共同致富嘛...

  現在有些人啊,成功來得太過容易,稍微做點什麼便能萬千寵愛加身、聚斂千財萬富,往往就不知道自己是誰了,還真以為這是因為自己的才華和努力。今天聽君一席話,我也得好好反省,將來多向莊先生請教!」

  老油條啊... 真不愧是老油條,說的話一點毛病都挑不出來,不論是不是真心的,場面上絕對沒毛病,而且也給足了莊夢周面子。莊夢周再看向施良德時眼神也變得有幾分佩服了,有些無可奈何道:「施老祖果然是老江湖!」

  施良德並沒有忘記自己的來意,此刻語氣一轉道:「我仰慕朱仙人已久,苦尋不得,這才出下策懸賞尋找,今日終於如願以償。為人得言而有信,既然說了懸賞一億,就得雙手奉上,請莊先生不要拒絕,否則便是看不起我施某人了!」開口時心中暗道:我看你還怎麼裝?

  莊夢周笑出了聲,笑了半天才說道:「施老闆是個有信譽的人,但你的懸賞與我無關啊...」

  施良德:「這話從何說起?」

  莊夢周:「如果我記得沒錯,誰能『找到朱大福的下落』,這筆懸賞便給誰。我就是朱大福,幫你找到朱大福下落的人並不是我;是鄒寶聯繫了占守業,也是鄒寶把你領到了我面前。你想給錢應該給他才對,施老闆請自便!」

  施良德不禁想起了廟裡的功德箱。

  佛門有戒「不捉金銀財物」,也就是不用手去拿的意思,但並不代表和尚不收錢啊... 讓人放功德箱裡就是了;高人就是高人,既端高人的架子又要高人的面子,讓他直接把錢給鄒寶,藉口還說得冠冕堂皇。

  心中吐槽面上卻笑道:「和仙家高人談這些,倒是我庸俗了,回頭我就是讓占守業和鄒寶先生聯繫,商量怎麼把錢轉給他。請莊先生放心,一分都不會少的!」

  莊夢周:「我沒什麼放心不放心,施老闆自己的信譽自己操心,就不該跟我提這事。」

  施良德:「對對對!不必說!莊先生,您應該知道我的目的吧?不知你還有什麼要求?」

  莊夢周很痛快地答道:「方外秘法嗎?我傳給你就是!」

  為了找到朱大福,施良德就肯懸賞一億,目的當然是為了得到方外秘法,進而得到方外仙家世界的一切,為此當然願意付出更大的代價。假如朱大福堅持不傳授,只要能找到人,施良德還會有別的後手。

  但施良德認為,朱大福不傳授方外秘法的可能性非常小,否則也不必等在這裡見他,還特意端架子讓他來了兩次... 莊夢周還是稍微急了一點啊... 三顧茅廬都沒湊夠數呢... 施良德方才只是在試探,想看看莊夢周會開出什麼條件來。

  不料莊夢周什麼條件都沒開,直接就答應了,連半點猶豫都沒有。聽見這句話之後,施良德就像被人施了定身法,坐在那裡足足愣了有十多分鐘。莊夢周也沒打擾他,自顧自喝茶等待。

  良久之後,施良德長出了一口氣,站起身端起茶杯道:「多謝高人指教,施某感激不盡!您今後有什麼差遣請儘管開口,我一定願意效勞!您還有什麼要求,能辦到的我一定辦到!」

  莊夢周:「我剛才說得已經很清楚了,你想做什麼都是你自己的事情,我只有一個條件,不要把我的身份說出去。」

  莊夢周方才也沒說這句話啊... 其實他是給施良德留下了一道神念心印,不僅傳授了方外秘法還叮囑了他一番,其中就包含這個條件。以施良德的修為... 其實他也談不上有什麼修為... 不可能一次解讀清楚如此複雜的神念心印,剛才只是稍作體會而已。

  怎麼形容呢?這就像給了施良德一本教課書,讓施良德自行去學習研究,而且這本教課書還配了一個老師講解,他能領悟掌握到哪一步,便會為他繼續講解下一步。方外秘法是怎麼回事、大致該怎麼修煉,施良德方才已經明白了。

  明白了當然不等於學會了,能不能練成接下來就看施良德自己了。施良德點頭答道:「我這當然明白,絕不會把莊先生的身份說出去。莊夢周是莊夢周、朱大福是朱大福。您有什麼要求假如現在還沒想好,將來可以隨時跟我說...」

  莊夢周揮了揮手道:「我沒什麼要求,也沒什麼病要請你治了。你得到了方外秘法,好生修行便是... 原路回去吧,我就不送了。」

  施良德又想起了一件事,低頭問道:「莊先生,我們今天來了十三人,請問出去之後,還有誰能保留記憶?」上次來到遊懷界,出去之後只有他一個人保留了記憶,所以這次要提前問清楚。

  莊夢周反問道:「你想讓誰保留記憶?」

  施良德點了三個人的名字,就是王源、陳木國以及貼身保鏢侯光全;言下之意,剩下的人就不必知道今天生的事情了。

  陳木國等人坐在水榭涼亭中一等就是兩個多小時,也不知施良德和朱仙人都在涼亭裡聊了些什麼,從他們的位置也聽不見涼亭裡的動靜,更別提看清朱仙人長啥樣了。正等得有些不安,便見施良德已經踱著步回來了,表情容光煥發。

  王助理趕緊上前道:「老祖,那位真是朱仙人嗎?你們都聊了些什麼呀?」

  施良德:「等回去之後再慢慢說。今日有幸見到朱仙人,真是大有收穫啊!朱仙人方才已經說了不送客,我們就不要再打擾了。」

  他帶著隨從走了,鄒寶也沒有送,就讓他們自行邁過九橋從原路返回。等來到門戶之外,其他的隨從果然都失去了這段記憶,只有施良德、王源、陳木國、侯光全還記得此番遊懷界中的經歷。

  施良德還下了命令,今天他來見朱仙人的事情要絕對保密,沒有他的允許,不能透露給任何人知曉。就算沒有保留遊懷界中的記憶,來往路上的記憶大家都還是有的,大家都知道今天施良德又一次進入仙境拜訪朱大福,而這件事情也需要保密。

  遊懷界,方才那座涼亭中,鮮華與柳芬都已坐在石桌旁喝茶。柳芬抱怨道:「剛才好無聊啊~~ 我待了好幾小時沒動彈,床弩根本沒用上啊~~」

  莊夢周晃了晃腦袋道:「兵者,不祥之器... 能不動最好還是別動,只是以防萬一的手段。」

  鮮華:「您和施良德聊了那麼長時間,都聊什麼了?」

  莊夢周:「談人生、談理想啊!」

  柳芬:「您就別逗了...」

  莊夢周:「我沒逗你,我們真的在談這些,聊得還挺起勁呢!」

  鮮華:「他找您就是為了聊這些?」

  莊夢周:「當然不是,他是為了印證朱大福的身份以及傳聞真假而來,最終的目的當然是為了方外秘法。」

  鮮華:「哦?那您是怎麼說的?」

  莊夢周聳了聳肩:「當然是實話實說了。該說的就說,不該說的就不說,最後如他所願,我把方外秘法傳給他了。」

  鮮華與柳芬齊聲道:「啊?這怎麼可以!」

  莊夢周低頭看著杯子,莫名嘆了口氣道:「這有什麼不可以的?傳就傳了 唄...」

  鮮華:「假如這種人練成了方外秘法,您可知道後果?」

  莊夢周:「我傳他方外秘法,就是最後一個機會... 假如他真能修煉大成,我就算不甘心,也能放心了...」

  柳芬:「您這是什麼意思?」

  莊夢周:「你們倆的修為還差點。有朝一日若能突破大成境界,也就明白了... 你們不懂神念心印傳承,我也不太好解釋,總之我傳的秘法本身就包含著條件。」

  莊夢周是通過神念心印傳授秘法,所謂「心印」自有要求。假如有朝一日施良德能將方外秘法修煉到大成境界,那麼就意味著他達到了莊夢周對其心境的要求。雖然莊夢周對此幾乎不抱指望,但他還是傳授了。

  這些要求是包含在秘法修煉的條件之中。施良德若想擺脫這些前置條件修成方外秘法,除非他有本事自創另一門秘法。但如果真有這個本事,何必又來求莊夢周?

  神念心印傳承既簡單直接又玄妙難言。師尊為了防止自己挑選弟子時看走了眼,會在神念心印中留下一些前提條件,弟子做不到就練不成,至少無法修煉到大成境界。

  鮮華與柳芬多少聽明白了,不禁鬆了一口氣。鮮華又問道:「無法修煉到大成境界,那他可以修煉入門嗎?」

  莊夢周:「我傳授的就是丁老師所創的秘法,只是單獨為他做了一點小小的修改,他當然可以修煉入門。如果天資卓越,修煉到三境是沒有問題的;如果是萬中無一的資質與悟性,又肯下功夫,甚至有可能修煉到五境。

  丁老師所創的秘法,只是為了探索與發現世上的未知,宛若進入每個人的精神世界,對單純的好人或者壞人並沒有什麼要求,誰都可以去發現未知、創建自己的心界。在此基礎上我也無法變動太多,只能說他若不是我想看到的人,最終無法修煉大成。」

  柳芬眨了眨眼睛道:「他都這個年紀了,想入門都很難吧?」

  莊夢周搖了搖頭道:「那倒未必,丁老師所創的方外秘法對年紀倒沒什麼要求,只要不是弱智而且能夠保持清醒專注,就有入門的可能。施良德的年紀雖然大了點,但修煉起來並不比其他人更難。」

  柳芬:「但也不會比其他人更容易吧?方外秘法很不好練,除了丁齊親傳之外,還沒聽說有人能練成的。」

  莊夢周白了他們倆一眼:「妳們不是人啊?」

  鮮華笑道:「對對對,怎麼把我們自己給忘了?我們倆都得到了莊先生的神念心印傳授。」

  柳芬:「可是我覺得入門很難啊... 是不是莊先生教得沒有丁老師好?」

  莊夢周瞪眼道:「怎麼不說妳自己沒好好練呢?都是一樣的秘法,一樣的神念心印,妳到現在還沒入門,小華怎麼入門了呢?」

  柳芬:「其實我的意思是說,連我都沒有修煉入門,那施良德練起來應該更難了吧?」

  莊夢周:「那倒未必!你可不要小看他,他這種奸商簡直就是天才了。我估計他修煉方外秘法是能入門的,而且只要肯下功夫,入門後修煉到三境也不難;至於最終能不能突破更高境界,就要看機緣了。但有一點我可以肯定:他不是丁齊。」

  鮮華突然想到了一件事,伸長脖子問道:「您教我們方外秘法,也是以神念心印傳承,是不是也動了些手腳啊?」

  莊夢周反問道:「你說呢?」

  鮮華:「我就是問問,您能說就說唄...」

  莊夢周:「我在神念心印中傳了方外門的門規,這是丁齊規定的;你們習此秘法就要守此門規,沒有別的講究了。我雖然沒有告訴施良德方外門的事情,但同樣在神念心印中傳了方外門的門規,他習此秘法就得自願遵守,否則就別怪方外門將來收拾他。」

  柳芬追問道:「施良德要是不守門規,方外門還真能收拾得了他嗎?別的不說,假如他修成了方外秘法,然後再傳授他人,想要另立一個方外門都行啊...」

  莊夢周笑了:「他得先有那個本事,其次他得願意這麼做。你們只見到丁齊教一個會一個,便以為方外秘法是那麼好學,又是那麼容易教會別人的?崔山海知道吧?響水峰的峰主,本事應該很不錯了,到現在還沒入門呢!

  而我教了你們兩個,你們也算人才了,到現在也還有一個沒練成呢!小華呀... 你現在修煉到什麼境界了?」

  鮮華:「剛剛修煉到入微境圓滿。」

  莊夢周:「慢了。」

  丁齊開創了方外秘法,但他並不藏私,傳授給了莊夢周等人成立了方外門。按方外門的門規,得到秘法者想再傳他人,須經過傳法者的同意,如果傳法者已不在世,則需要得到宗門的允許。莊夢周傳授鮮華、柳芬方外秘法,如今又加了個施良德,都經過丁齊同意的。

  莊夢周同樣將方外門的門規傳給了施良德。假如施良德將來欲將方外秘法再傳他人,須得到莊夢周的允許。施良德雖然也可能違反門規,可莊夢周對此倒不是很擔心;一來施良德沒那個本事,二來施良德這種人也不會輕易將秘法傳人。

  柳芬好像有點受打擊的樣子,扯了扯鮮華的袖子道:「我想找個地方好好閉關修煉,去琴高台行不?」

  鮮華:「我現在可沒本事把妳帶進去。」

  柳芬:「莊先生可以把我們送進去嘛!」

  莊夢周:「我建議你們換個地方吧,那裡不到五境出不來...」

  柳芬:「莊先生再把我們接出來唄?」

  莊夢周笑著問道:「假如我不小心忘了,或者有什麼事耽誤了呢?假如過一年才去接你們,你們可就在裡面悶了六十年啊!別拿自己的人生冒險,還是換個地方閉關吧... 從遊懷界出去之後,你們先辦點正經事,把錢收了再說。」

  鮮華:「什麼錢?」

  莊夢周:「施良德懸賞的那一億啊!是你幫他找到了朱大福的下落,他就得給你。」

  鮮華:「還真給啊?」

  莊夢周:「他可以不給。但假如不給的話,就解讀不了神念心印後續的內容;所以出去之後占守業應該就會和你聯繫,商量怎麼把這筆巨款匯過來。你注意點,別出紕漏,尤其是別讓人查出線索來。」

  鮮華:「一億?難度有點大啊... 不過莊先生放心,我會處理妥當的。」

  莊夢周:「叫你來幫忙,主要就是幹這個活的,不是搞不到機關槍就造個床弩。」

  柳芬:「這錢怎麼分呢?莊先生您當然要拿大頭,我們兩口子也有點辛苦費吧?」

  莊夢周:「我不該拿大頭,丁齊才應該拿大頭。沒有他創出的方外秘法,哪來的朱大福?所以應該分給丁老師六成,也就是六千萬;剩下的四千萬嘛,我拿一半,你們兩個每人一千萬,就這麼定了!」

  鮮華眉飛色舞道:「哎呀,發財了啊!以後還有這種買賣,莊先生可千萬別忘了叫我!」

  莊夢周:「你就別總想著好事了,這段時間低調點,把這件事辦完了就好好修行,別總在江湖上廝混。」

basalt 發表於 2018-12-1 14:48
297、一隻白眼狼

  丁齊早就知道莊夢周打算以朱大福的身份將方外秘法傳授給施良德,但他並沒有反對。莊夢周曾經笑著問他:「丁老師為何這麼大方?你就不怕我這次玩大了嗎?」

  丁齊則反問道:「如今算上盧餘洞在內,方外聯盟的成員已有十六家。這十六家當中,小境湖、金山院、大小赤山是我們自己的地方,響水峰、九放離空島、五心谷可以說是盟友,那麼剩下的十家呢?

  方外聯盟這些成員都是什麼人、帶著什麼樣的目的、是否真正擁有方外世界,情況都不明朗。我不能說所有人都有問題,但肯定其中有些人絕對有問題。有些事情我們做不到的,施良德未必做不到啊...」

  莊夢周點頭道:「是啊,有些問題還是早點暴露的好。會被收買的就讓施老闆去收買,有毛病的就讓施老闆去看病,想站隊的就快點站隊。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方外聯盟才成立多久?眼下就至少有三個派系,人以類聚、物以群分。」

  哪三個派系?首先當然是丁齊這一派,本身擁有小境湖、金山院、大小赤山這三處方外世界,同時還擁有五心谷、九放離空島、響水峰這三個盟友。算方外世界的數量好像不少,但算勢力卻未必很顯眼。

  方外門不論擁有多少個方外世界,其實大貓小貓也沒幾隻,響水峰也只是一家人而已,算不上什麼勢力,真正上得了檯面的盟友就是五心谷和九放離空島這兩方勢力。

  田仲絡則是方外聯盟中的另一派勢力,人家也是一條金融大鱷呀... 論財雄勢大雖比不上施良德,但也絕不可小覷,除了本身擁有的奇岩境,其實也控制了白雲洞。原本靜沙島也算是田仲絡一系的勢力,不料麻元領卻成了二五仔(編者注:叛徒),私下裡抱了施良德的大腿。

  除了白雲洞之外,還有哪些方外世界屬於田仲絡的勢力,眼下並不清楚,反正誰也不會傻到主動暴露出來。而田仲絡有意將靜沙島的幕後金主是誰透露給丁齊,恐怕也不完全是出自好意;因為他知道施良德不好惹,所以希望丁齊頂在前面去對付施良德。

  第三個派系勢力當然就是施良德了。他已通過靜沙島進入了方外聯盟,表面上好像只是掌握了這麼一個方外世界,但以施良德的手腕,誰知道他還能拉攏、收買進而控制多少家呢?總有人不在檯面上正經做事,就喜歡搞私下的勾當。

  一個方外聯盟就搞得這麼複雜,煩不煩人?丁齊當然不願意看見這些,但世事就是這樣。方外聯盟可是一個不小的組織啊... 其成員來歷各異,出現這種情況是再正常不過了。

  丁齊見怪不怪。這世上精神不正常或心理有問題的人多得是,他之前也是每天都得和這些人打交道,如今只是換了一個地方去接觸更多的世界、更多的人。方外也有江湖。

  目前丁齊已經知道名字的方外世界有多少?確切統計是二十一處,分別為:小境湖、大小赤山、金山院、琴高台、奇岩境、白雲洞、五心谷、響水峰、翠饒莊、壁書城、清音谷、流照野原、九放離空島、昔名谷、飄花潭、風津村、盧餘洞、諸次觀山、遊懷界、靜沙島、暢乘福地。

  這二十一處方外世界,有五處眼下尚不在方外聯盟中。琴高台自不必說了,翠饒莊和風津村明確表示不想加入這樣的聯盟;而流照野原雖說已經聯繫上了,但仍在考慮當中,並沒有給出答覆;暢乘福地當日只有田仲絡寫下了這個名字,但如今田仲絡好像還沒聯繫上。

  有一個問題很有意思:從法律角度,這些天地祕境到底算什麼性質?是方外之地其實也是治外之地,因為它們根本就不屬於外面這個世界。

  就比如琴高台,肯定不歸外面的琴溪鎮管轄,琴溪鎮的工商、稅務、派出所當然管不到琴高台裡面的事情,因為那就是另一個世界。再比如九放離空島則更有意思... 在外面的四水鎮上,當然要遵守外面的各種制度以及法律,但是進了天地祕境,那就是族人自己的世界。

  假如有誰掌控了一個方外世界,就是一個完整世界的主人,這也是很多人對此感興趣的原因。丁齊儘管知道莊夢周打算將方外秘法傳給施良德,但他並沒有反對;因為不只莊夢周會推衍,丁齊同樣也會,他能推想得出可能會發生什麼狀況。

  這個週末丁齊在金山院主持大陣,接待前來參觀的靜沙島訪客。其實靜沙島的人想訪問金山院是不必交錢的,直接拿參觀靜沙島的名額來交換就行了,但這次已經有人提前交了錢,他們的參觀名額就是遊懷界讓出來的。

  麻元領親自帶隊,理事麻曉也去了,但另一位理事麻雲軒卻沒有露面;麻元領還帶了八位「靜沙島弟子」... 至少這些人都是以這個身份去參觀的。

  靜沙島背後的金主是博慈集團,或者說就是施良德。這個情報是田仲絡透露的,後來田仲絡還悄悄給了丁齊一份關於博慈集團以及施良德身邊骨幹的資料;不過就算他不提供,朱山閑那邊也在調查。所以這十個人一進來,丁齊就認出了占守業與施秀為。

  這次開放金山院,丁齊持禽獸符親自坐鎮,還露了一面和客人們打了聲招呼,而冼皓一直就在山上沒現身。在外面領路的仍是譚涵川,在裡面負責接待的則是石不全。

  這次幾名晚輩弟子並沒有來,畢學成、葉言行、孟蕙語包括另一名方外門的「長輩」尚妮,如今都在學校參加期末考試... 等過完這個暑假,他們就要升大四了。

  方外門如今業務繁忙,所以人手很緊張,已經和九放離空島的宗島主商量借人了。宗島主答應專門組織族中百名精英進行培訓,每次十人輪流到金山院來負責接待工作。但這件事是上週才談好的,具體時間要等到九放離空島將現有的參觀名額都用完之後,還要到兩個月之後。

  在九放離空島的人沒有正式派來之前,開放金山院還得方外門自家這幾杆槍頂著,偶爾還得抽出有限的人手去支援響水峰。但這也不算什麼麻煩事,尚妮和三名晚輩弟子很快就要放暑假了,就當假期勤工儉學吧,到了暑假人手就該充裕了。

  從金山院回到境湖之後,丁齊發現莊夢周也在南沚社區。這位驚門前輩並不常在境湖露面,最近好像也很忙的樣子,今天倒是又蹓達過來了。丁齊知道莊夢周這個週末以朱大福的身份會見了施良德,但莊夢周已聲明不會將具體經過告訴他,他也就沒有追問。

  莊夢周還帶來了一個好消息:丁老師發財了!施良德懸賞的那一億,莊夢周居然分給丁齊六千萬,這筆財發得也讓丁齊哭笑不得。他本不想要,但是莊夢周、朱山閑、石不全都說這就是丁老師該得的。

  莊夢周笑道:「擺攤賣老油條,不論買油條的人是誰,都一樣得付錢啊!難道施良德來買油條,就想免費?這還是因為要讓他自己去找鹹菜稀飯,所以已經打了折上折。丁老師每天也到博慈醫療上班,難道看診不收錢?這也在幫施良德掙錢,你還是全省最貴的呢!

  丁老師如果實在不想要,等錢到手之後再送給我們花吧,或者看誰順眼送給誰花。今天就是給你打聲招呼,具體的事是交待小華辦的;假如有人聯繫你商量怎麼處理帳戶問題,你也別感到太意外就是了。 」

  這筆錢還沒到帳,莊夢周只是提前打聲招呼,別到時候把丁齊給嚇著;而且這六千萬並不是給方外門的,就是給丁齊本人的。冼皓也堅決勸說丁齊收下,並表示他如果不想管錢,這筆錢可以先放在她那裡,丁齊也就沒矯情了。

  週一上午說完這件事,看時間丁齊就要去上班了。冼皓突然問道:「丁齊,丁醫生,你是不是該辭職了?」

  丁齊一愣:「發了財就不工作了嗎?這錢還沒到帳呢!」

  朱山閑笑呵呵地的說:「丁老師還在博慈醫療上班,早就不是為了錢吧?」

  莊夢周也搖頭道:「這只是你的一種習慣,總覺得應該有一份所謂的正經工作。你在心理診室中能接觸那些人,從而修煉自己的心界。其實走出來也一樣,外面還有更廣大的人間世界。」

  冼皓:「莊先生說得對呀,你現在很多事都快忙不過來了。」

  丁齊嘆了口氣道:「習慣也許真的很難改變,也到我該辭職的時候了... 今天下午我就找院領導說一聲吧,反正只是個約聘的工作而已!」

  丁齊開車去上班,當天下午就找到了院領導,表示接完這一周的預約之後,從下週開始他就不掛牌了。約聘制也談不上什麼辭職,不再來就是了。車和宿舍都還給了醫院,丁齊還向院領導和同事們表示了感謝。

  院領導再三挽留,甚至表示丁齊的收費還可以再翻一倍,但實在沒法限制丁齊的自由啊,最後只得又提了個要求:醫院大廳以及網站上的牌子不要摘下來,就當醫院還有這麼一位金牌專家,只是無論誰想預約都預約不上而已。他們還表示,無論什麼時候丁齊想回來,都隨時歡迎。

  丁齊上班之後,莊夢周、石不全、朱山閑、冼皓仍坐在那裡聊閒天。石不全眨了眨眼睛問道:「莊先生,你猜那個靜沙島島主麻元領在禽獸國中化身為什麼東西?」

  莊夢周隨口答道:「一隻白眼狼。」

  石不全:「哎喲!莊先生猜對了!」

  莊夢周也是一怔,反問道:「還真有白眼狼這種禽獸啊?長什麼樣?」

  石不全:「我第一眼看見還以為是哈士奇呢... 後來發現眼神不對,尾巴也不對,毛是黃白花的,眉心的位置左右有兩塊吊白斑,那不就是白眼狼嗎?」

  朱山閑也插話道:「莊先生你猜,我們還看見誰了?占守業和施秀為。占守業您知道是誰,而施秀為就是施良德的小兒子。」

  莊夢周:「哦?就是那個在國外拿了工商管理學位的?你不是要讓我猜嗎?怎麼自己說出來了?」

  朱山閑:「我是讓您猜猜他們都化身為什麼禽獸,先猜占守業吧!」

  莊夢周:「大蟒蛇。」

  朱山閑一拍大腿:「猜中了!您見過占守業嗎?」

  莊夢周:「沒見過本人,只有看過資料。」

  石不全:「那您是怎麼知道的?」

  莊夢周:「就是瞎猜的。」

  石不全:「那您再猜猜他是什麼樣的蟒蛇?」

  莊夢周:「這我就不知道了,你告訴我唄...」

  石不全:「一條金花大蟒,很漂亮也很嚇人。」

  見此情景,冼皓也饒有興致地插話道:「那您再猜猜施秀為變成了什麼禽獸?」

  莊夢周搖頭道:「這還真不好猜,我跟他不熟...」

  石不全:「誰要你熟了?就是猜著玩嘛!」

  莊夢周:「難不成是孔雀?」

  石不全:「莊先生真是神了!又猜得八九不離十!」

  莊夢周:「到底是什麼啊?」

  石不全:「一隻野山雞!」

  莊夢周差點沒把剛喝下去的茶噴出來,瞪著石不全道:「這也叫八九不離十?也差太遠了吧!」

  冼皓解釋道:「您要是親眼看見了,就知道差得不是太遠,我也差點看成是白孔雀了。它的體型比孔雀還大一點,是一隻長尾雉,毛色以白為主,帶些棕黑色的花點,看上去很漂亮,頭頂上也長了冠翎呢。」

  他們在討論禽獸國中見到的「禽獸」,而離開遊懷界的施良德,也從江西省婺源縣千里迢迢趕到了福建省蒼南縣,帶著一眾隨從住進了仙頂山度假莊園,獨享一片單獨的區域。施老祖可夠能折騰的,年紀不小卻精神頭十足,得到方外秘法後更是精神煥發。

  他這次是要來靜沙島「閉關」修煉的,沒有人知道他與朱大福見面都談了些什麼,其他的隨從都沒有保留記憶,王助理、陳木國、侯光全等三人雖猜測他肯定會請教方外秘法,但施良德沒提這茬,他們也就很知趣地沒有開口追問。

  聽說施良德要去靜沙島「度個假」,王助理很委婉地提醒道:「施先生,如今是多事之秋,在靜沙島中與外界聯繫多有不便,很多事情會來不及請示您呀...」

  施良德: 「很多博慈的事情,我早就放手了。當年帶出一支隊伍,大家現在各自都成了氣候,什麼事該怎麼辦心裡都有數。我如今只想過幾天逍遙的日子,在海外仙山住一陣子,要是沒有什麼非我解決不可的大事,就叫他們不要來打擾。」

  陳木國:「老祖說得對,各攤子早就做好了安排,假如沒事還要煩動老祖,那他們這些年就白混了。」

  施良德自從移居新加坡之後就漸漸退居幕後了,他還掌控著這個資本集團,但日常業務早已不親自插手。這也是施良德的脫身之計,就算博慈集團的某一派系出了什麼事,追究起來也牽連不到他身上。

  施良德雖然表面上已置身事外,但他只要說句話,博慈各個派系還得聽,各種資源也都可以隨時調用。施良德如何在幕後還能保持這麼大的影響力?這不僅是通過多年來積累的威望以及複雜的人脈、資本控制關係,他還掌握著太多的祕密。

  早年跟隨他創業的那批老手下,如今都已是一方大佬,掌握著很多分支機構與若干家上市公司。算起來他們都是施良德的弟子門生,是施良德一手帶出來的。他們是怎麼發的家、做過哪些見得人或見不得人的買賣,明面或私底下都幹過什麼勾當,施良德都一清二楚。

  這既是一個以利益捆綁在一起的資本集團,某方面也很像一個江湖派系,而施良德則相當於創派掌門人,勢力根深蒂固。

  尋找方外祕境、探索仙家之秘,其實只是施良德的私事,與博慈集團無關,除了身邊少數信得過的絕對心腹,施良德也不想讓太多人知曉;只不過他仍是動用了博慈集團的資源為自己服務,且尋訪「世外高人」以為臂助。

  說起來也有意思,其實麻元領、蘆居子、朱大福這些人,好像都不是施良德找到的,而是他們主動找上門的。

  施良德來到仙頂山莊,準備出海前往靜沙島閉關修煉,提前交待屬下一些事情。占守業和施秀為也從金山院返回與他匯合,匯報了在禽獸國中的經歷,那裡確實是一個不可思議的神奇之地。

  有些事情不論聽到了多少傳聞,也必須派人去實地驗證,而這一次確實證明了金山院的神奇。

  這次由麻元領帶隊去金山院,也是為了蒐集更多的情報。可惜他們一進去之後就化身禽獸,因此並沒有帶回太多有價值的影像資料;等到了金山院山腳下的宿營地休息時,活動範圍其實很有限。

  麻元領又見到了施良德,並以主人的身份忙前忙後接待,態度十分恭謹。施良德這次心情很不錯,還招呼麻元領和他一起吃晚飯,在飯桌上說道:「麻島主,我打算調一艘考察艇和一批潛水設備與人員到靜沙島,需要辛苦你配合了。」

basalt 發表於 2018-12-8 15:24
298、黑臉的張飛

  從蘆居子那裡聽說靜沙島可能也有特產的仙家異寶,但不在島上而在海中,施良德就已經做了安排,這就看出財雄勢大的好處了,只要吩咐一聲,短短幾天內什麼都準備好了。
  
  太大的船去不了靜沙島,施良德弄來了一艘二百噸出頭的快艇,帶著潛水設備和七位專業潛水人員。他說這番話的時候並不是想和麻元領商量,而是直接通知麻元領去做。
  
  麻元領皺眉道:「老祖,您這個歲數怎麼還玩潛水?太危險了!就在島上修身養性好了。」
  
  施良德淡淡道:「並不是我親自潛水,而是派人去潛水尋寶。我最近又去了兩處方外世界,認識了幾位仙家高人,聽說了一個消息;靜沙島中應該也有仙家異寶出產,但不在島上,而是深海中的一種寶珠,所以想派人找找。」
  
  麻元領驚訝道:「有這種事情?」
  
  施良德反問道:「麻島主不知道嗎?」
  
  麻元領:「我是真的不知道,也從沒聽長輩們提過... 老祖到底是聽誰說的?會不會是誤傳啊?」
  
  施良德:「我是聽一位真正的世外高人說的,他則是從祖上留下的記載中得知。至於有沒有這回事,也不妨礙我們試著去找找。」
  
  麻元領:「到底是哪位高人?他家祖上記載了什麼... 老祖能不能告訴我?假如靜沙島海域中真有寶物,那是什麼樣的寶物?又有什麼用處呢?我幫老祖當然沒問題,但老祖得把話說清楚啊!」
  
  施良德的臉色微微一沉:「此事我也只是聽說了傳聞,怎麼把話說清楚?無非是想派人潛水尋找試試而已!至於那位高人,相信不久之後你就能見到,大可親自問他。」
  
  陳木國有些不耐煩道:「麻島主,這不是你幫不幫老祖的事情,而是老祖交待你做的事情!靜沙島如果真有仙家異寶,你麻島主卻不知情,老祖告訴你難道不是好事嗎?假如是真的,你難道不希望自己找到,也不想老祖找到?」
  
  麻元領趕緊解釋道:「老祖想做什麼,我當然不會反對,假如靜沙島有寶物,我也非常想找到它,而且先就要獻給老祖。可是老祖想帶外人進來,是不是有點... 不方便也有點不安全?靜沙島的人自幼熟悉水性,教他們學習怎麼用那些潛水設備,讓我來負責這件事吧!」
  
  施秀為沈聲道:「不是外面的人,是老祖的人!既然是老祖找來的人,當然都是可靠的,也不會洩密。而且以方外世界的特性,他們出去後根本不會記得發生了什麼... 」
  
  施良德擺了擺手道:「麻島主就派些屬下參與吧。讓那批專業人員幫忙,你們也一起負責潛水尋找,事情就這麼定了。能不能找到並不要緊,我只是想確認一下情報。 」
  
  安排好了眼下的各種事情,晚飯後施良德單獨將陳木國留下來。這位心腹弟子雖然不算手下最聰明最能幹的,有時還表現得有點楞,卻是跟隨施良德時間最長、最忠心不二的,所以很多時候施良德都喜歡與他單獨聊天。
  
  陳木國能看到的事情,施良德基本都能看出來,而且比他看得更深遠;通過陳木國的視角,施良德也能整理清楚自己的思路,這種聊天的感覺其實很好。
  
  施良德笑呵呵地問道:「木國,你怎麼看那位麻島主?」
  
  陳木國哼了一聲道:「我越看他越不順眼!假如不是老祖還想給他留幾分面子,我早就不客氣了!」
  
  施良德:「哦?他今天接待我們不是很熱情嗎?鞍前馬後的一直在張羅著。」
  
  陳木國:「用得著這麼虛裡冒泡嗎?聽他說話辦事的語氣,別說在靜沙島,就算在這個仙頂山莊都以主人自居,把我們當成客人了。老祖您真是客人嗎?也不想想,他今天的一切是從哪來的、都是誰給的、這個地方又是誰的?」
  
  這話倒不算錯。仙頂山度假莊園開發案,連土地帶設計、施工、運營,先後好幾次追加預算,總計投入五億多的資金,其實根本用不了這麼多錢。多出來的錢一部分用於開發靜沙島,其他的都哪去了?施良德心知肚明,麻元領自己當然更清楚。
  
  這個開發案麻元領自己一分錢都沒出,白佔了一半的股份,還由他來負責經營管理,如今加入方外聯盟又開放了靜沙島,可謂財源滾滾。這一切是哪來的?還不都是施良德給他的?做買賣就是這樣,收了好處必然得用東西交換,賣出去的東西難道還想繼續歸為己有嗎?
  
  施良德不動聲色道:「話也不好這麼說,我們如今只是合作關係。」
  
  陳木國:「有這麼合作的嗎?他收了老祖這麼多好處,能夠拿出來交換的東西就是天地祕境和控界之寶的傳承,到現在還裝糊塗?還敢把靜沙島當成自己的地方、老祖只是偶爾來度假的客人?根本就搞錯了自己的身份... 這個人應該好好敲打敲打了!」
  
  施良德笑了:「我這次上島,你就留在仙頂山莊,外面有什麼事必須要我來拿主意的,你就派人通知我一聲,否則我會在島上待一陣子。麻元領這裡嘛... 你該敲打就敲打,我給他的,我都能拿回來,就看他的態度了。」
  
  陳木國:「我記住了,老祖還有什麼吩咐?」
  
  施良德:「蘆居子應該快聯繫我了,就按你的意思跟他先談,該怎麼談就怎麼談,不用我教你。假如談妥了便告訴我。可以考慮讓蘆居子來靜沙島一趟,既見識一番方外世界,也收拾收拾麻元領。」
  
  施良德是上週四拜訪盧餘洞的,到了本週一晚上,盧官村的祖宅中,百無聊賴的蘆居子終於撥通了施良德留給他的電話,接電話的是陳木國。蘆居子很矜持地表示,經過考慮之後,他願意與施總合作。陳木國則回答老祖已經休息了,有什麼事和他談就行。
  
  施良德為何讓陳木國負責聯繫蘆居子?他這位心腹弟子有時辦事比較愣也比較衝,有些話施良德本人不好說,就得讓陳木國去說,還不用事先叮囑,讓其本色發揮就行... 施良德對蘆居子這位世外高人的態度一直是很恭敬的,但陳木國說話卻不算客氣。
  
  想當年劉備三顧茅廬,態度謙恭得無以復加,但他身邊還帶著關張二將呢!劉備第三次去草廬的時候,諸葛亮高臥不起,結果張飛一生氣要燒人家房子,諸葛亮不就起來了嗎?俗話說閻王好見、小鬼難當,陳木國在施良德身邊常常扮演就是張飛或者小鬼的角色。
  
  陳木國告訴蘆居子,他想做什麼老祖都可以幫他,但他也要拿出足夠的誠意,並真心為老祖效力。話到了陳木國嘴裡,就不是對等的合作關係了,而成了蘆居子為施良德效力。
  
  怎麼才能表達誠意?蘆居子也不是第一天出來混了,自然明白。第二天施良德起床後,陳木國前來匯報,他已經跟蘆居子基本談妥了,蘆居子交了一份足以讓施良德滿意的投名狀。
  
  蘆居子讓陳木國轉告施良德,自己並非孑然一身,其實還有一兒一女,假如為施良德效力時出了什麼意外,則請施良德多加照顧,並介紹了他們的詳細情況。這其實就是很委婉地把自己的弱點交到了施良德手上,使施良德有了箝制他的手段。
  
  在施良德查到的資料中,蘆居子如今已沒有什麼直系親屬,沒想到在外面居然還有一雙兒女,隱藏得可夠深啊...
  
  蘆居子還表示,願意將祖先留下的手札內容全部交給施良德,裡面記載了盧餘洞歷代洞主對各方外世界的見聞介紹。蘆居子知道淨沙島中有寶物出產,也知道其控界之寶是一枚寶珠,都是得自手札上面的記載。除此之外,盧餘洞的傳承:爵門望氣術秘法,他也願意與施良德共享。
  
  蘆居子還主動坦白了一件事,就是他最近針對五心谷的動作。根據祖先記載,五心谷位於大理郊外蒼山東段南麓,天地祕境廣袤無垠,其中奇花異草遍地,最重要的是有靈泉澆灌,哪怕普通的穀物或藥材都能成為傳說中可強身健體的靈植。
  
  有些話蘆居子當然沒說。他其實早就覺得盧餘洞規模太小不成氣候,看了祖先的手扎之後就想擁有真正廣大的天地祕境,甚至成為一方世界之主。當方外聯盟浮出水面後,五心谷的谷主葉宗清還主動聯繫他,這便讓他起了謀奪的心思。
  
  蘆居子只是告訴陳木國自己做了什麼。他查到了五心谷的隱秘,歷代都有幾十位掌花使掌控門戶,也掌握了能出入方外世界的秘密,這和其他方外世界只能依靠控界之寶的情況不太一樣。他已暗中拿下了一名掌花使,打聽出了究竟,還得到了五心谷的秘法,以及一枚能開啟門戶的副器。
  
  但是他在追蹤五心谷谷主葉宗清時,卻被丁齊意外察覺,兩人在境湖市區有過一番追逐,還在一條僻靜的小巷中交了手... 蘆居子交代的這些情況,只要施良德去調查一番,就會知道他所言不虛。施良德聽說消息之後,拍了拍陳木國的肩膀道:「幹得不錯!那他有沒有提什麼條件呢?」
  
  陳木國:「他沒和我說,只說希望能與老祖您面談。」
  
  施良德:「讓他來靜沙島見我。你接到他之後,不妨講清楚靜沙島的情況,並告訴他:麻元領這些年訓練了二十多名死士,仙頂山莊的利潤也很豐厚,這些往後就是他的勢力,就看他有沒有本事指揮得動了... 對了,把我準備好的那份資料也送給他。」
  
  麻元領祖上世代傳承方外世界靜沙島,這是宗族之秘,如今世代居住的漁村已經廢棄,族人也都散了,但他還是培養了一批自己的勢力。靜沙島傳承的可不僅有疲門觀身術,還有其他幾門功夫,過去在海上討生活的很多都是凶悍之輩。
  
  早在抱住施良德這條金大腿之前,麻元領也接受過田仲絡的資助,買下幾個小院搞農家樂,還養了兩條船搞貨運。所謂「貨運」其實就是走私,在東南沿海一帶曾一度很猖獗。麻元領手下有一批亡命徒一直跟著他幹,等到發家致富之後,培養出的打手數量更多、實力也更強。
  
  麻元領經營仙頂山莊與靜沙島,包括如今開放靜沙島供方外聯盟的成員參觀,在岸上、島上往來接待,動用的都是他自己的人手。如今蘆居子要人沒人、要錢沒錢,施良德表示要把仙頂山莊以及這批人都交給他,就看他有沒有本事去駕馭了。
  
  在施良德登島的三天後,蘆居子也來了,是麻元領親自將這位高人送上島的。
  
  從遠處望過去,靜沙島略成筆架型,中間是一座最高的主峰,兩側還有兩座山頭;其實這只是從門戶方向看到的側影,其地勢很複雜,叢林間還有好幾片谷地。
  
  丁齊上次前來「考核」,晚間宿營的地方在主峰的左側,並沒有越過主峰去島嶼的另一側。後來靜沙島對外開放,供遊客們參觀的也都是這一片區域。越過主峰之後,島嶼的另一側如今就是施良德閉關修煉的地方,那一片海灘以及海灘上的靜室都是他專用的。
  
  在兩座山峰之間有一座很漂亮小樓,自背後高處引入山中泉水,還修了蓄水池,小樓中則有自來水和衛浴設備,屋頂上裝的都是太陽能熱水器與電池板,能夠保證熱水以及照明供應。
  
  侯光全帶著六名保鏢陪著施老祖,施良德也讓他們修煉疲門觀身術,王助理則負責照顧其生活起居。生活物資大部分都從陸地上運送過來,平日也可以嚐嚐當地的特產。
  
  蘆居子來到這棟小樓時見到的只有王助理,王助理讓他稍待片刻。大約過了二十分鐘,施良德才踱著步走了進來,笑呵呵地問道:「盧先生,我在天地祕境中度假,所以第一時間沒有接到您的消息,實在抱歉!木國不太會說話,他沒有得罪你吧?」
  
  蘆居子起身道:「當然沒有,我們聊得很好!老祖您實在很會享受啊,令我好生羨慕。」既然已經決定為施良德效力,他對施良德的稱呼變了,態度也變了。
  
  施良德很和藹地揮了揮手道:「我有什麼好讓你羨慕的?您才是真正的世外高人... 對了,麻島主還配合吧?」
  
  「非常配合!」施良德請蘆居子坐下時他並沒有坐下,此刻卻從口袋裡掏出來一枚東西道:「此物名叫釣元珠,請老祖您過目。假如老祖喜歡,就拿在手裡多玩幾天。但是出入門戶的時候得用到,用的時候我便派人來取,用完了再送回來。」說話的同時又送了一道神念。
  
  施良德沉默了一會,接過東西感嘆道:「我果然沒有看錯人。」
  
  蘆居子微微一笑:「只要老祖信任我,我必不讓老祖失望。」
  
  施良德:「麻島主怎麼突然想通了,將靜沙島秘法傳給了你?」
  
  蘆居子:「很簡單啊... 因為我做事講究,將盧餘洞秘法也傳給了他。」
  
  施良德呵呵笑出了聲,豎起大拇指道:「盧先生真是講究人,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啊!這枚釣元珠我先研究幾天,你們什麼時候要用便派人來拿。」
  
  蘆居子交給施良德的釣元珠就是靜沙島的控界之寶。此物是一枚核桃大小的珠子,質地並不透明,有點像珍珠;但這麼大、這麼圓的珍珠也太罕見了,白中微微帶些肉紅的顏色,施良德也是今日才第一次見到。
  
  剛才那道神念,其實就是靜沙島秘法傳承。麻元領當然不會神念,只是把自己所得的秘法原原本本地告訴了蘆居子,經蘆居子整理之後又以神念傳授給了施良德。
  
  其實蘆居子兩天前就來了,等到今天才上島,這兩天功夫,他已經把麻元領收拾得服服帖帖。麻元領做夢也沒想到,施良德居然能請來一位大成修士,安排其人到仙頂山莊做董事,而且話說得很清楚,就是來管理他們的。
  
  與其說是管理,說修理其實更合適... 麻元領哪裡是蘆居子的對手?包括他那批手下,現在也都成了蘆居子的手下。蘆居子的話說得也很清楚,麻元領收了施老祖那麼多好處,想繼續吃香的、喝辣的完全沒有問題,但得忠心為施老祖辦事。
  
  仙頂山莊一半的股份歸麻元領所有,他還可以繼續參與經營管理並拿分紅,他那批手下也仍然能在山莊裡掛職領取豐厚的工資與獎金;但另一半股份可是施老祖的,蘆居子就是代表施老祖的董事,負責監督所有事務。
  
  更重要的是,往後江湖上的種種黑活,都由蘆居子領著他們幹。麻元領可以不幹嗎?當然不行!蘆居子可不僅僅是靠武力震懾他們,他還掌握了陳木國提供的那份資料,隨時可以把麻元領這夥人送進去吃花生米。
  
  這份資料是施良德收集的,上面記錄了麻元領做過的很多黑活。麻元領從來就不是什麼好東西,他為了出人頭地很是不擇手段,連祖上傳承的天地祕境都能拿出來賣了,也曾幹過殺人越貨的勾當。
  
  比如二十年前,麻元領還在幹走私的時候,就曾在外海殺了另一船的同行,劫了人家的貨並把那艘船給鑿沉了,來了個毀屍滅跡。有些事情施良德也查不出來,但施良德能查出來的,都足夠判麻元領好幾回死刑了。
  
  三年前麻元領主動找上門之後,施良德對麻元領的調查就開始了,否則他怎能放心在這個人身上投入這麼大一筆巨資?至於後來在建設與經營仙頂山莊的過程中,麻元領及其同夥貪污挪用公司款項數額過億,這些也都是法律上的犯罪證據,都不需要施良德刻意去收集。
  
  施良德提供的資料將麻元領查了個底掉,包括他小時候跟誰打架進過看守所,如今有幾處房產、有多少個銀行賬號、哪個夜總會有相好的... 都查得一清二楚。蘆居子拿到了這份資料,可以說已將麻元領吃得死死的。
  
  這些東西早就在施良德手裡,只是先前沒有必要動用,如今終於等到了合適的時機,交給了合適的人。施良德也是很有膽量啊... 他讓蘆居子去收拾麻元領的時候,自己就住在靜沙島中。

basalt 發表於 2018-12-8 15:24
299、高人

  施良德顯然對蘆居子的表現很滿意,他收起釣元珠,笑呵呵道:「待會兒一起吃個飯吧!今天新打了魚,再讓他們弄隻椰子蟹來。」

  施良德無論在哪裡,吃飯的排場都差不多:一張老式的八仙桌,他自己坐正面,心腹手下於另外三面圍坐。今天飯桌上只有四個人,王助理與蘆居子各坐左右手,侯光全在對面。席間先嘮了一番家常話,不乏相互間的吹捧。

  等菜都嚐了一遍,施良德才問道:「盧洞主到我這裡來幫忙做事,不知有什麼打算?又有什麼要求?」

  蘆居子:「我從小的願望就是想做一個探險家,可惜長大後一直為俗務奔忙,今日終有機會能如願以償。別的先不說,我需要團隊和資金支持;不僅僅是仙頂山莊和麻元領那夥人,他們只是幹活的,而且未必能信得過。」

  施良德嘆了口氣道:「如果不是盧洞主,我還不清楚麻元領一直背著我給田仲絡通風報信... 前段時間他新裝修的別墅被人炸了,我現在才清楚原來是這麼回事...」

  侯光全以鄙夷的語氣道:「這種人,只做對自己有好處的事情,甚至連誰給好處就給誰辦事都做不到,怎麼餵都餵不熟,反而胃口越餵越大,得用鞭子抽才行!」

  蘆居子收拾了麻元領兩天,麻元領這次很老實,主動把自己與田仲絡的關係也供出來了。麻元領早年曾經接受過田仲絡的資助,這些情況施良德其實早就查出來了,所以蘆居子才會特意問起,並由不得麻元領不說實話。

  從麻元領的角度,說的當然都是委屈和抱怨的話,誇讚施老祖多麼大方無私,指責田仲絡多麼仗勢欺人,前陣子還炸掉了他新裝修的別墅,就是威脅他要及時通風報信。但麻元領也發誓,他從未將任何對施老祖不利的消息透露給田仲絡。

  蘆居子倒也沒有太為難他,並告訴他今後還可以繼續給田仲絡通風報信,但任何消息都是這邊想透露給田仲絡的,麻元領不可自作主張。這實際上就是最常見的反間計,留著麻元領這條暗線,關鍵時刻說不定能坑田仲絡一把。

  施良德擺了擺手道:「不提他了,如今有盧洞主在,這些事就請盧洞主操心吧。盧洞主需要團隊和資金支持,當然沒有問題,不知道盧洞主自己有沒有信得過的手下去組建團隊?」

  蘆居子回答得很巧妙也很無奈:「老祖信得過的人,就是我信得過的人。」

  施良德早就知道他是個孤家寡人,便以沉吟的語氣道:「那我就給盧洞主派兩個可靠的人幫忙吧... 他們可以用盧餘洞成員的身份成為方外聯盟的理事。按照慣例,盧餘洞也在南沚社區買一棟樓,派人過去常駐,這兩人各自負責一個團隊,都受盧洞主的直接領導和指揮。」

  施良德給蘆居子配了兩個團隊:一個負責情報收集與分析,這在現代社會太重要了,無論搞什麼行動,都必須要有足夠的信息情報支持;另一個團隊則負責後勤支援,蘆居子去什麼地方、帶多少人、需要哪些裝備,甚至交通以及食宿安排等等都由他們負責,各項行動需要的經費也是後勤團隊操心。

  蘆居子個人當然也有報酬,眼下施良德在仙頂山莊有一半的股份,相關的分紅收益拿出一半歸蘆居子所有,也就是說蘆居子可以拿到仙頂山莊百分之二十五的分紅。

  以前施良德並沒有插手仙頂山莊的經營管理,其實他清楚這個產業是很掙錢的,每年都有上千萬的毛利,如今又對方外聯盟成員開放了靜沙島,利潤就更豐厚了。以前麻元領怎麼中飽私囊施良德沒管,現在就由蘆居子來管了。

  麻元領還可以繼續賺他能賺的錢,但不能像以前一樣隨意亂報帳了。所以施良德雖然讓出了百分之二十五的收益給蘆居子,實際上他的收益反而更多。原先麻元領藉口把錢都補貼到靜沙島開發之上,還一直嚷著山莊虧損了呢...

  另一方面,蘆居子擔任仙頂山莊的董事,也有豐厚的年薪。不過這些其實都是次要的,因為一個人的地位不僅是看他能掙多少錢,更要看他能調動多大的資源。

  除了這兩個團隊,麻元領那夥人就是幹黑活的,按時髦的話來說,是獨立於後勤組與情報組之外的「行動組」,只有到了某些非常關鍵的場合,蘆居子才會親自出手。

  蘆居子的要求,施良德都可以滿足。那他自己有什麼打算?或者說他能為施良德做什麼呢?說穿了其實就是讓他去探索一處又一處天地祕境。重點是探明有哪些仙家寶物可用,最好還能控制某些方外世界,甚至成為世界之主。

  在飯桌上蘆居子講了自己的第一個計劃:他想先對五心谷下手。那是一個廣袤無垠的天地祕境,其中的居民過了三萬人,傳說其中的很多藥材和穀物都是靈植。

  蘆居子眼下已有一個大略的方案:他掌握了五心谷目前所有掌花使的身份,最好的辦法就是直接收買其中的某些人,藉機混進五心谷並拿到控界之寶。只要能進入天地祕境並得到控界之寶,以蘆居子的修為就能掌控這個方外世界。

  施良德沒有說話。侯光全道:「盧島主,你想要怎麼做,直接給自己的團隊指派任務就行,他們自會向你匯報已經完成到哪一步、還可以完成到哪一步;但有一點你要記住:這是你對自己的手下指派的任務,在外面發生的什麼事情,都和老祖無關,老祖也並不知情。」

  這話什麼意思?蘆居子手下的團隊就是施良德派給他的,有什麼事施良德能不知情嗎?換一種說法,就是無論他幹了什麼,假如追究法律責任,絕對不能牽連到施良德身上。比如蘆居子若是在外面殺了人,被公安機關盯上了,那也肯定不會是施良德授意的。

  蘆居子點頭道:「這我當然明白。」

  施良德淡淡道:「出去之後,盧洞主就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安排吧。」

  蘆居子:「五心谷的事情急不得,需要從長計議。眼下我還想做一件事,就是除掉方外聯盟的理事長丁齊!」

  施良德又沒說話,好像是沒聽見。還是侯光全說道:「等團隊到位,盧洞主先讓情報組做一份分析方案,內容包括為什麼要除掉丁齊、怎麼才能除掉他、如何善後、這麼做對我們有利還是不利。等安排妥當之後,盧洞主再做決定,至於安排誰動手也是盧洞主自己的事。」

  施良德:「事情還得籌備,盧洞主不妨在島上多待幾天。你應該已經聽說了潛水尋寶的計劃,設備和人員這幾天就到位了,麻元領也會參與,盧洞主就在現場指揮吧。」

  蘆居子也在靜沙島逗留了一段時日,他親自傳授了施良德爵門望氣術。其實留一道神念心印傳授即可,但有他親自指點,修習的效果要好得多。施良德同時修習疲門觀身術與爵門望氣術,能學得會嗎?其實這兩門秘術玄理相通,可以相互借鑒參照。

  施良德調來的「科考艦艇」與專業潛水團隊很快就到了,一共七個人,麻元領也帶了五名手下參與此次潛水尋寶活動,由蘆居子這位高人現場指揮。一個多月後,潛水團隊總共打撈出二十二枚寶珠。

  第一枚寶珠是蘆居子手握釣元珠親自潛到水下找到的,掌握控界之寶又得到靜沙島傳承,理論上就可以察覺到這個世界的所有動靜,以蘆居子的修為祭煉釣元珠並不難。蘆居子原本只想在島上待個三五天,就因為打撈出了寶珠,結果一直留在島上,只是在中途出去了幾趟。

  這些寶珠的樣子和釣元珠差不多,都是核桃大小的圓珠,銀白略帶肉紅的光澤。此物並非珍珠,而是此地海域特產的一種貝類留下的奇異骨核。

  這種貝類動物類似於硨磲,生長速度很快,珍珠質的貝殼很厚,生命週期可達百年,蘆居子給它們起了個名字叫靜沙貝,在水下所能找到的最大的靜沙貝直徑過一米,貝殼上也有類似樹木年輪一樣的紋路。

  將貝殼切開,較厚的底殼內部可以剝離出質地明顯比其他部分更堅硬的骨核,但這種骨核並非寶物,或者說它還沒有完全長熟。當過百年以上的靜沙貝自然死亡後,其遺留的貝殼再經過長達百年的時間會漸漸化為粉末,只留下一枚化不掉的骨核,便是靜沙寶珠。

  所以靜沙寶珠並不是捕捉靜沙貝所獲,而是需要在海底的泥沙中尋找,也不是所有的靜沙貝死亡後都會留下這樣的寶珠,因此非常難得。蘆居子用了五天時間才找到第一枚,有了經驗之後,又用了一個月的時間總計撈上來二十二枚。

  靜沙島海域中的靜沙寶珠基本被他收集得差不多了,就算還有遺漏,也在人力難以打撈之處;潛水設備並非萬能,蘆居子這等高人也非無所不能。

  雖然看上去很像,但靜沙寶珠並不是靜沙島的控界之寶釣元珠。蘆居子研究一番後只得出了兩個結論:這種東西要麼與釣元珠是同源之物,當初釣元珠就是用它祭煉出來的;要麼就是當年有人祭煉釣元珠時,刻意將它打造成靜沙寶珠的樣子。

  蘆居子不僅研究釣元珠,也在研究靜沙島。這是他走出盧餘洞後見識的第一個方外世界,堪稱傳說中的海外仙山。他發現靜沙島的格局也是一個天然法陣,陣樞就在主峰山頂,佈置一番後,可將釣元珠置於山頂,自能感應這方天地。

  再藉助控界之寶、天地祕境以及傳承秘法,在這方世界中祭煉靜沙寶珠之後,即可以憑藉靜沙寶珠開啟方外世界門戶,而前提是須將釣元珠置於法陣之中。

  假如這一切都是蘆居子自己發現的,那他堪稱絕頂天才了,甚至可以媲美丁齊。但事實並非如此。他是藉鑑了五心谷的經驗,恰好又能找到靜沙寶珠這種寶物,受了啟發才會嘗試一番,結果僥倖成功了。儘管是這樣,這位蘆居子也是相當了得。

  按照五心谷的經驗,這二十二枚靜沙寶珠便相當於二十二枚副器,靜沙島往後也可以擁有二十二位「掌珠使」。但靜沙寶珠並不是拿到手就可以成為副器的,還須經過高人法力祭煉,且必須在靜沙島中才能祭煉成功。

  蘆居子用了一個多月,堪堪祭煉成功三枚,自己留了一枚,給了麻元領一枚,又給了施良德一枚。

  靜沙寶珠是傳說中的仙家寶物,但蘆居子祖上的記載中也沒說它可以祭煉為副器,其實此物另有妙用。蘆居子祭煉成功第一枚之後,當場給施良德做了個示範。他催動寶珠發出光芒,光芒照向麻元領,結果在眾目睽睽之下,麻元領的衣服就變成透明的了。

  衣服的形狀與顏色還能看見,但視線卻能穿過去,連底褲都是如此。看見這個場面後,王助理下意識地後退了幾步,心中暗道幸虧盧洞主不是拿她做示範... 接下來還有更神奇的,只見隨著光芒照射,連麻元領的骨肉都變得透明。

  眾人可以看見他的骨頭架子,心臟在跳、血液在流動、五臟六腑都清晰可見,總之這是一種難以描述的視覺感受。收起光芒之後,蘆居子笑道:「麻島主身體不錯,就是有點痔瘡... 這幾天上火了嗎?照說以你的修為,不應該啊!」

  麻元領被臊得說不出話來,也不敢說什麼,他早就被蘆居子的手段給鎮住了。

  蘆居子又對施良德道:「此物配合疲門觀身術修煉,大有助益之功,修習有成之後,更有輔助施術之妙用。我剛才只是為了展示,所以讓你們大家都看到了妙用變化;但在平常情況下,使用者完全可以只讓自己察覺,不必搞出這種場面。」

  蘆居子剛才只是為了展示寶珠的妙用,同時也是在炫耀自己的神通手段,如此消耗法力甚鉅。但在通常情況下催動靜沙寶珠時,只有御器者本人能觀察到變化,身邊普通人是察覺不到的。

  施良德驚嘆道:「不知何時我也能有這等本領!」

  蘆居子笑道:「其實會者不難。老祖天資卓越,相信不久之後就能做到,而麻島主如今就能辦到。」

  眾人聞言又紛紛以奇怪的眼神看向麻元領,麻元領在心中暗自吐槽:「看我幹嘛?難道把我當成變態偷窺狂了?我只是得到寶珠後才有這個本事而已!」但這話不好解釋,誰知道他會不會偷看?反正剛才蘆居子已經說了,動用寶珠偷看的時候,普通人是察覺不到的...

  麻元領雖然能動用寶珠,但他還沒有本事將打撈上來的寶珠祭煉成副器,更別提祭煉成那樣的法寶了,現有已打造好的三枚寶珠都是蘆居子祭煉的。

  施良德畢竟事情多,他在靜沙島上只住了十來天,然後便帶著第一枚祭煉成功的靜沙寶珠離開了。因為打撈寶珠、佈置法陣、祭煉寶物,蘆居子這次待在靜沙島的時間很長,中間出去過幾次分派各種事情,前後總計有一個半月。

  蘆居子已經把靜沙島與仙頂山莊看成自己的地盤了,哪怕離開了靜沙島,平日也住在仙頂山莊,獨占了一棟小別墅。

  他手下的團隊已經到位。情報組負責人名叫史藝節,是位三十歲左右的留美博士,如今常駐南沚社區;而後勤組負責人名叫孔丹如,是一位二十五六歲的美女,帶這幾名小組成員也住進了仙頂山莊,隨時為蘆居子提供必要的服務。

  一個半月後,情報組那邊在蘆居子的示意下,提供了一份關於針對丁齊展開行動的分析報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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