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生活] 方外:消失的八門 作者:徐公子勝治 (已完成)

 
basalt 2018-4-1 20:40:43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60 230303
basalt 發表於 2018-9-29 14:07
250、釘子戶

  冷不丁聽見這句話,崔山海差點把手裡的茶杯給摔了,他站起身退後一步,連椅子都撞倒了,張口結舌道:「丁老師,您開什麼玩笑?」

  丁齊伸手往下壓了壓:「崔師兄,請坐下聽我慢慢說。您曾經說過,想找我當面聊聊,我想了半天該怎麼和您介紹,最終決定還是開門見山。」

  崔山海以手抹額道:「稍等一下,讓我好好捋一捋... 您是方外聯盟的理事長,也是方外聯盟要找的朱大福... 能先告訴我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嗎?」

  丁齊:「這就說來話長了,恐怕得從我的專業講起... 」

  丁齊講了一個很長的故事,從他學習的專業、在專業學習過程中發掘的天賦開始,又講到了田琦的案子、葉行找上門來的往事... 直至方外聯盟的成立。取得對方信任最好的辦法,就是實話實說,丁齊也介紹了自己創出方外秘法的過程。

  這麼多事情僅憑三言兩語的口述很難說清,因此講述中該還著各種神念。除了琴高台世界的存在,以及小境湖、大小赤山具體的門戶坐標,其他的隱秘丁齊幾乎都說了。談話中不時需要間斷一下,好讓崔山海回過神來繼續聽。

  儘管夾雜了神念,但丁齊也講了差不多有一個時辰;待他講完之後,也等於將方外秘法傳授給了崔山海。這並不意味著崔山海就此就掌握了方外秘法,因為他還得從頭開始修煉;不過丁齊已留下了神念心印,可以在元神中隨時對他講解。

  丁齊最後微笑道:「崔師兄,您已經見到了朱大福,有何感想?」

  崔山海仍未在震驚中回過神來,愣了半天才說道:「我當時聽見朱大福的傳聞,只是感覺不可思議。我不知道他與白雲洞有什麼恩怨,只是想搞清楚是怎麼回事。」

  丁齊:「現在您已經清楚了嗎?」

  崔山海長出一口氣道:「完全清楚了,可是您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

  丁齊:「崔師兄已經加入了方外聯盟,且對我坦誠以待,我當然想告訴您這一切的緣由。至於方外秘法,我給您留下了心印傳承,平日自可修煉,有什麼疑難還可找我交流。」

  崔山海又問道:「如此說來,跑到白雲洞亂寫亂畫的,不是丁老師本人?」

  丁齊苦笑道:「那是莊先生頑皮,我事先並不知情。聽說他是在追蹤一批假肥皂的生產源頭,然後摸進了白雲洞... 好端端的天地祕境竟然成了那種烏煙瘴氣的地方,估計莊先生看著也不順眼吧... 沒想到機緣牽引,卻促成了方外聯盟的出現。」

  崔山海長嘆道:「因為朱大福的出現,才促成了方外聯盟的出現,而您就是朱大福,如今卻成了方外聯盟的理事長... 這些事看似荒唐,卻又像注定一般!您這位朱大福,其實和這些方外世界沒有任何恩怨,也從未招惹過他們,大家對您感興趣,都是因為您創出了那樣一門方外 法。」

  丁齊點頭道:「是的,崔師兄不是也很感興趣嗎?」

  崔山海:「我的確很感興趣,今天蒙您坦誠相告,我不知道怎麼感謝才好!」

  丁齊: 「崔師兄也不必客氣,方外秘法我同樣傳授給了老譚他們。所謂秘法,假如無人習練、不可發揮其效,便沒有意義。」

  崔山海:「丁老師,您肯定還有其他事,請您儘管直說吧!」

  丁齊:「今日確實還有一件事要和崔師兄商量。我所創方外秘法傳承,已總結到望氣境,但更進一步卻無路可尋。我畢竟是個野路子新人,從未接觸過真正的天地祕境與控界之寶傳承,對此非常感興趣,很想向崔師兄請教。

  我知道這是響水峰的根本隱秘,所以絕不勉強,崔師兄能指點多少就指點多少。我對響水峰也絕無染指之心,只是想學習借鑒,以期能完善方外秘法。此事無論成與不成,只希望崔師兄能為我保守秘密,不要將我是朱大福的事情說出去,更不要將方外秘法擅自外傳。」

  崔山海主動給丁齊倒了一杯茶:「丁老師太客氣,也太謙虛了!您傳授的方外秘法,其實比我所得的響水峰傳承要珍貴得多,也高明多了!您如果圖謀響水峰這處天地祕境,根本也不需要跟我說這些。

  我很高興您能開口相求,否則平白無故得了您的秘法傳承,我會受之有愧的。至於響水峰的傳承,您想學我就教,這對您而言沒什麼大不了的。據我所知,每一處天地祕境的傳承皆不相同、自成體系,且都與控界之寶有關... 」

  崔山海答應丁齊的要求,介紹了一番響水峰的傳承。丁齊感嘆道:「崔師兄,您這也太痛快了!」

  崔山海正色道:「師父曾經告訴我,天地祕境並非我等所有,我等只是發現與見證之人。響水峰也不是一派宗門,只是不斷有人將這處天地祕境傳承下來。之所以沒有對外界大肆宣揚,只是怕惹來麻煩,也怕所遇非人。但對於丁老師,我又有什麼好擔心的?」

  丁齊:「我很佩服崔峰主的胸襟!」

  崔山海:「我本人傳授的秘法恐不周全,丁老師可自去響水峰向祖師請教。響水峰中有一尊明代祖師雕像,見之可如見當年祖師本人,能得秘法傳承。師父傳我的感應叩見之法,我可以先教給您,以丁老師的修為,想學會很容易。掌握傳承秘法還須藉助控界之寶,您什麼時候需要,我就把水如意借給您暫用。」

  當了解到丁齊就是朱大福之後,崔山海已明白,響水峰的門戶根本擋不住他,丁齊想去隨時都可以自己去。不僅是丁齊,方外門的其他人都能做到這一點。既然如此,崔山海還不如更痛快點,讓丁齊直接去叩見響水峰中某尊祖師雕像,從那裡得到秘法傳承。

  丁齊從崔山海這裡也了解到,方外世界傳承唯一,每家傳承都是獨一無二、與眾不同的,其中最核心的東西就是控界之寶,而崔山海也答應能將控界之寶水如意借給他暫用。

  丁齊起身行禮道:「太感謝崔師兄了!等忙完了這一陣子,我自會到響水峰向祖師求教,假如需要用到水如意,也會向崔師兄借用的。假如崔師兄習成方外秘法,今後自可來往禽獸國,只是我或莊先生不在的話,入不得這金山院。」

  崔山海:「也不知我能否練成方外秘法,看似很不簡單啊...」

  丁齊:「也沒有那麼難吧?迄今為止,我所傳授的人全部都練成了,包括崔師兄剛才見到的五名晚輩弟子。」

  崔山海:「那是因為您教得好,遇到的人也都合適。秘法修煉哪有那麼容易的?想當年我師父想找一個合適的傳人,以避免響水峰從此絕跡,好不容易才找到了我。而響水峰秘法也不是那麼好學的,剛開始只有我一個人能催動控界之寶,水若也是修煉了很久後才掌控。

  小妖也得到了響水峰的傳承,但直至如今,他還沒有練成響水峰秘法呢!所以我常常在心煩,假如將來小曦練不成,響水峰又將傳承給何人?如今既然加入了方外門,終於可以徹底放心了,至少響水峰不會在我手中斷了傳承。」

  丁齊:「您願意加入方外門?」

  崔山海一瞪眼:「我已經是方外門的人了,您將方外秘法傳授給了我,難道還把我當外人嗎?」

  丁齊笑道:「那也得等您練成了方外秘法,可以不借助控界之寶出入響水峰之後,才能算方外門的正式弟子... 這裡有一塊景文石,先拿好了,是我特意為你準備的。」

  崔山海收起景文石道:「那我是不是要拜您為師?」

  丁齊趕緊擺手道:「不用不用,就和老譚他們一樣,都是師兄弟。我雖教了您方外秘法,但也向您請教了很多... 我還有一個疑問,李志遙明明已能出入響水峰無礙,為什麼您說他還沒有修成響水峰秘法呢?」

  崔山海:「李志遙是我打開門戶帶進去的。按您的說法,他如今已有三境修為,可以保留記憶。儘管李志遙也得到了響水峰的傳承,但至今還沒有修成響水峰秘法;因此假如我把水如意給他,他也很難打開門戶,更別提把別人帶進去了。其中奧妙,等您得到響水峰秘法傳承之後,自然就會了解。」

  丁齊:「我能了解,但還需要去響水峰求法印證。」

  崔山海的神情此時已放鬆了不少,笑道:「您什麼時候有空可以約個時間,我陪您一起去... 別客氣也別推辭,這是我身為方外門的一員,對領導的尊重!」

  兩人在院落中聊了差不多有四個小時,崔山海才告辭下山,冼皓從後面走了出來道:「你的陰謀得逞了?」

  丁齊搖頭道道:「這不算陰謀,就是堂堂正正的陽謀,對雙方而言,都是只有收穫並無損失。崔山海不僅答應將響水峰秘法傳承教給我,他本人還要求加入方外門。」

  冼皓:「就他一個嗎?」

  丁齊:「是的,暫時只有他本人。」

  丁齊在響水峰中提醒了崔山海很多事情,崔山海剛才下山之前,也提醒了丁齊幾件事。首先他告誡丁齊,千萬不能把朱大福這個身份洩露出去;其次他雖然得到了方外秘法傳承,但暫時不會告訴別人也不會教授別人,就算是水若,也要先等等再說。

  崔山海清楚,他得到了丁齊的親自傳授,有很大希望能練成方外秘法,但在他本人沒有練成之前,以自己的臆斷再傳授他人,別人恐怕根本練不成。所以如今無論誰想習練方外秘法,最好還是讓丁齊親自去教。

  既然已達到目的,丁齊反倒不著急了。響水峰就在那裡,那尊祖師雕像也一直都在,丁齊想請教響水峰秘法傳承隨時可自去。但得到崔山海的同意十分重要,因為神念交流無法偽飾,假如未經同意擅自前往,就算「見到」了那位祖師,恐怕也得不到真正的傳承。

  此番金山院之行,崔山海算是已加入了方外門,但其他人尚不知情。眾人化身禽獸,或體會玄奇、或淬煉神識,感覺都非常開心,離去時還戀戀不捨。尤其是崔小曦,拉著冼皓的手說有空一定還要再來玩。

  崔小曦離去之後還保留了完整的記憶,這得感謝莊先生始終催動控界之寶護持其形神。按規定每次開放金山院,執掌控界之寶者可以得到二十萬的補助,但這一次沒有,因為是免費開放,大家都是盡義務。

  偶爾盡個義務也沒關係,就算是為方外門做貢獻了。等到下週再度開放金山院,還是莊夢周抽空趕來執掌禽獸符,這次就有補助了!

  按照日程安排,隔一周之後再度來訪金山院的客人,依然來自九放離空島。但這回不是宗飛俠島主親自帶隊了,領隊換成了理事梁陸,另有九張生面孔。按照丁齊與宗飛俠的約定,來客們每人都從丁齊手中領到了一枚玉蹄丹,以助鍛煉體魄。

  宗飛俠上次給梁陸和龍青青佈置了一個任務,在南沚小區也買下一棟小樓,而且要用合理合法的方式,也就是說不能威逼利誘、敲詐勒索,買入價也不能遠高於市場的正常價格。梁陸這次帶隊來訪,在領取玉蹄丹的時候告訴丁齊,他碰著困難了。

  梁陸和龍青青找遍了南沚小區的業主,最高開價到三百萬,可是沒一家肯賣的。他們在買房的過程中還聽說了一個消息,南沚小區要動遷了。業主們都等著動遷補償呢,還有好幾家已做好準備要當釘子戶,打定主意不賠五百萬絕對不肯走。

  梁陸倒是有心直接拍五百萬把小樓買下來,勸對方也別費那個勁當釘子戶了,但是有宗老祖的叮囑在前,他不能那麼幹,此前其他人都是花了不到三百萬買的小樓。

  雖然買不下來,可是租一棟小樓卻不難,而且租金也不算太高。梁陸和龍青青一商量,乾脆就先租了一棟業主平日不住的空置小樓,租期一次就簽了五年,也算是暫時解決了問題。

  南沚小區要動遷了嗎?這片沿著山腳修建的別墅小區才竣工十來年啊!

  傳言是最近出現的,誰也不知真假。乍聽此消息,丁齊以為只是個誤會;因為前段時間不斷有人在南沚小區購買小樓,最近則達到了一個高峰,導致以訛傳訛。偏偏又碰上了梁陸和龍青青這兩個不太懂事的,挨家挨戶開價求購,更加坐實了傳聞。

  丁齊對此哭笑不得,可是等回去見到朱山閒之後,他又笑不出來了...

  朱山閒最近又比較忙,這次九放離空島參觀金山院,他並沒有去鐵鎖崖,週末留在境湖市加班。因為區委書記到黨校去學習了,區長朱山閒最近主持雨陵區的工作。也有傳聞說書記這次從黨校回來後會直接升遷,朱山閒這位二把手有望被扶為一把手,也就是接任區委書記。

  但朱山閒自己清楚這不是傳聞,因為市裡有領導今天上午已找他談過話,言語間不是暗示而是直接的明示了,聲稱像他這樣的幹部應該給更重的擔子挑、要接受更大的考驗。

  朱山閒混跡官場二十年,從雨陵區城建局一個普通的科員做起,一步一個腳印坐到了區長的位置上。他就是原南沚鎮普通的鎮民家庭出身,並沒有什麼背景,這已經很不簡單了。近些年也不是沒有提拔的機會,但朱山閒本人並不想離開雨陵區,所以都沒有主動爭取。

  官場上的事就是這樣。就算領導給了暗示,說朱山閒可以爭取進步,但朱山閒自己不主動打點關係、走通門路,有機會也會變成沒機會的。哪怕多張羅、勤匯報也好,但朱山閒什麼動作都沒有做,別的競爭對手則在盡力爭取,便等於是他自己放棄了。

  但如今的形式又有了變化,具體來說就是像朱山閒這樣的績優幹部成了緊缺資源,不少重要的領導崗位上都空出了位置。因為中央持續幾年力度不減的反腐加上打黑除惡,蒼蠅、老虎都進去了不少,境湖市也查處了多起弊案,連巡視組都來了,一度形成了比較缺領導的局面。

  像朱山閒這樣的領導幹部確實不多呀... 有主政一方的工作經驗,雖然在主觀上不那麼「積極要求進步」,但客觀上也避免了站錯隊伍。朱山閒當上區長後雖不求提拔,但也沒有懶政惰政,雨陵區的建設與發展形勢一直都不錯,更難得的是與其他區相比,相對穩定無事。

  假如組織部門做考評,朱山閒這位區長也應該得到一個優良的評價;當然了,工作成績主要是區委書記的,所以區委書記這次要提拔了嘛... 另一方面,朱山閒這位區長在反腐浪潮中行得正、站得穩,也沒有什麼毛病或把柄讓人可抓。

  那麼在如今形勢下,不提拔他又提拔誰呢?雖然從區長換成區委書記都是正處級,但也是從二把手變成了一把手。假如區委書記能進市常委名單的話,那又等於是高配了半格,從正處級提拔成為副廳級,總之有關領導找朱山閒談的話大致就是這個意思。

  丁齊等人周日午後離開了金山院,路上稍微耽誤了點時間,所以沒有趕回境湖市吃晚飯,朱山閒也是忙到十點半才回來。大家一起吃宵夜時,朱山閒提到了這件事,還嘆了口氣。

  石不全笑道:「朱師兄啊,別人遇到這種事高興都來不及呢,看你的樣子怎麼還不太情願?」

  朱山閒:「以往只要不積極主動爭取,基本上也就輪不到我頭上。可是這次的形勢不同,就算我不去走關係找門路,恐怕還得被提拔。假如就是做區委書記倒也沒關係,無非是工作會忙一些,多放權給新任區長就是了。

  但要是真當了區委書記,又進了市常委班子,下一步就身不由己了。據我所知,市裡副廳級的實權崗位就空出來好幾個,有的位置已經空了快半年,總得補人啊... 我一旦做了區委書記,下一步恐怕還得往上提拔。」

  尚妮嘟囔道:「你要是不願意,乾脆辭職算了,也不缺那幾個收入!」

  朱山閒苦笑道:「話雖這麼說,但我這麼些年所受的職業訓練、掌握的專業技能、建立的社會交往關係,都是在這個體系中的;況且我都已經這個歲數了,沒必要自己再去折騰自己。」

  冼皓:「什麼歲數啊?我看朱區長還年輕得很,而且有越來越年輕的趨勢!」

  大家都笑了,丁齊又問道:「朱師兄,你是不是不想離開雨陵區?」

  朱山閒點頭道:「是的,我就是不想離開雨陵區。原因你們還不清楚嗎?話又說回來,為官一任造福一方,我也沒有糊弄事;我既是雨陵區的人,那就堅持為雨陵區做貢獻好了!」

  石不全:「朱師兄這話說得好冠冕堂皇啊!你原先一直守在這裡,是為了尋找方外仙家福地小境湖,如今找到了小境湖,又發現了更廣闊的方外世界,這對你的吸引力更大。繼續留在雨陵區當官,對探索方外世界也更方便是不是? 」

  朱山閒瞪了他一眼:「就你話多!」

  丁齊想了想道:「方外世界雖然各有精彩,探索未知也成了我們的生活,但人畢竟不能脫離社會啊... 我記得莊先生說過,逍遙通達自是極好的,但所謂的超脫不在世外,所謂方外亦在世間。」

  朱山閒:「這哪是莊先生說的?不就是你自己說的嗎?」

  丁齊又語氣一轉道: 「朱師兄的修為已經突破心盤境了,最近正在祭煉金如意,有沒有找到上帝的感覺?」

  朱山閒瞇起眼睛道:「丁老師這個形容真有意思... 我最近在小境湖裡,的確就有一種自己就是上帝、掌控整個世界的感覺。那種感覺簡直太好了,從小境湖出來之後,反而會有些失落。」

  冼皓:「修為突破心盤境後,一度都會有這種感覺,但我對做上帝不太感興趣,只想掌握我自己。」

  丁齊接著說道:「面對名利寵辱,需要淡定的心境,但並不意味著對一切都無所謂、沒感覺;事實恰恰相反,修行意味著對世上的一切都更認真。假如朱師兄真不想做官,那就不必做,只要能安身立命就好... 但你現在的心境有點不對啊...」

  朱山閒沉默了一會兒,緩緩點頭道:「還是丁老師看得透... 我的心境可能確實受了修為的影響,在突破心盤境後,這種感受確實從未體會,需要從容應對。其實好好想一想,我沒必要排斥當區委書記,哪怕更進一步也沒關係,並不妨礙我的追求和愛好。」

  尚妮:「況且朱師兄也是爵門老手了,有些事情你自有手段解決,難道還用別人教嗎?這有什麼好糾結的?」

  朱山閒又點頭道:「的確是這樣,我有什麼好糾結的?看來丁老師剛才說的對,心神沉醉於方外世界,心態多少有些脫離社會了... 不論我在哪個崗位,小境湖都在這裡呀!有什麼問題我自己可以去解決,我也不是不懂門檻套路、不通世道人心。」

  丁齊:「我昨天還聽梁陸說了一個傳聞,南沚小區要動遷了,看來是以訛傳訛... 可能是最近有太多人來這個小區買房子,終於有人覺得不對勁了。」

  朱山閒放下筷子道:「我正想和你們說這件事呢!這不是傳聞!今天上午有領導找我談話,重點說了兩件事,首先就是告訴我要做好準備,挑更重的擔子;其次就是讓我配合政府的工作,做好黨員幹部的帶頭作用,也要勸說親朋好友。」

  尚妮插話道:「勸說什麼呀?」

  朱山閒:「勸說他們主動簽訂拆遷補償協議,不要做釘子戶呀!有人看中了南沚小區這塊地,要把它買下來重新開發,這也是推動經濟增長的好事;但動遷是一個難題,所以黨員幹部要起到模範帶頭作用,假如業主中有親朋好友,還要配合政府進行勸說工作。」

  丁齊驚訝道:「所以這是真事啊?什麼人要買下這塊地呢?」

  朱山閒反問道:「丁老師難道不知道嗎?」

  丁齊:「我又不是領導,沒人跟我匯報,上哪兒知道去?」

  朱山閒:「那麼丁理事長,我現在就給你匯報一下最新情況:確實有人看中了這塊地,那就是博慈醫療服務集團。丁老師就在博慈醫療工作,應該了解這個集團的背景:老闆是新加坡人施良德,集團資產規模上千億,旗下的民營醫療機構幾百家... 」

basalt 發表於 2018-9-29 14:08
251、開會

  博慈醫療服務集團想在境湖市雨陵區也設立一家醫院,剛巧看中了的一塊地方,就是土地利用率比較低的南沚小區,目前正在談投資意向。

  如今的南沚小區確實算一塊風水寶地,依山而建,繁華的市區就在社區大門的對面,而背後則是森林公園。小區內是四排共六十棟獨立的二層小樓,每家都帶了前後院,既幽靜又舒適。

  但是在十年前剛剛開發時,這裡可是郊區農村啊... 門外只是一條簡易公路,兩邊還有不少田地呢。只能說這十年間的城市化進程太快,江北區和雨陵區又是境湖市重點建設的新城區,而雨陵區的發展優勢比江北區更大。

  那麼現在再看,鬧中取靜的南沚小區土地利用率確實有點低了。

  新城區高速擴張的同時,公共服務等配套設施卻有些跟不上,比較明顯的重點問題就是學校和醫院數量不足。在朱山閒當上區長後,也做了詳細的規劃。

  雨陵區的南部新城區一帶只有幾家原先由鄉鎮衛生所改建的社區門診,診療設施與醫務人員水平相對不足,急需成立一家新的公立綜合醫院,最好是境湖大學附屬醫院雨陵分院之類;假如實在不行,哪怕成立一個雨陵區人民醫院南沚分院也好啊。

  這樣一來,也方便了醫務人員的培養交流與醫療資源的共享。

  這個申請報上去了,需要市政府領導班子以及衛生部門批覆,也還有很多具體的工作要做,等了大約兩年多仍未落實,尚屬於論證階段。今天上午朱區長加班,市領導也加班,還把朱山閒叫去談話了,提到了雨陵區需要設立一家新的綜合醫院的事情。

  領導告訴朱山閒,根據國家計生委(編者注:國家人口和計劃生育委員會)頒布的《醫療機構設置規劃指導原則(2016-2020年)》,要求嚴格控制公立醫院單體床位規模的不合理擴張。原則上不得新增設三級綜合醫院,不得增加已有三級綜合醫院床位數量。

  另一方面,還要鼓勵社會辦醫,加快推進社會辦醫成規模、上水平發展,將社會辦醫納入相關規劃,按照一定比例為社會辦醫預留床位和大型設備等資源配置空間。在符合規劃總量和結構的前提下,取消對社會辦醫療機構數量和地點的限制。

  新設立公立醫院的審批手續很複雜,至少目前不太可能,而引入民營醫療機構進行補充,是很好的解決方案,也符合政策要求,應該大力鼓勵倡導。所以有關部門已研究好了方案,決定引入博慈醫療服務集團進行投資建設。

  博慈醫療服務集團實力雄厚,已在境湖市設立了一家民營醫療機構,經營的情況很不錯,如今想擴大投資,也能彌補公共服務設施配套的不足,這是兩全其美的好事。博慈醫療服務集團的高層領導前不久已經考察過雨陵區,看中了一塊很合適的地方,是一片低密度的別墅小區。

  博慈醫療打算出價將整塊土地買下來,改建成一家綜合醫院,但前期動遷工作需要政府的支持。他們的市場調查工作還做得很詳細,知道雨陵區的朱區長在那個小區也有一棟房子,還經常住在那裡。

  於是領導就告訴朱山閒:假如過段時間真要動遷,朱山閒身為區長,一定要起到模範帶頭作用...  

  朱山閒剛剛介紹完事情的經過,眾人便異口同聲道:「一定有問題!」

  朱山閒不動聲色道:「哦?你們說說有什麼問題?」

  石不全:「朱區長,你以雨陵區的名義打報告,是想設立一家公立醫院,結果市裡給的回覆卻是要引入一家民營醫院... 既然有政策導向,這些就不說了... 但就算博慈醫療想搶占這塊醫療市場資源,正常情況下首先也應該接觸雨陵區啊!」

  朱山閒板著臉道:「只要他們能走通市裡的門路,接下來的事情就好辦了。」

  石不全:「可是這不符常理。他們都已經來做過調查,如果只是想設立一家醫院,怎會連你這個區長都沒有聽到風聲?在正常情況下,爭取落實項目然後爭取優惠政策,包括需要用到的土地以及轉讓性質,不是都應該和區政府協商嗎?

  最不正常的是,他們不先和區裡打招呼,直接找市裡,而且居然直接指定了一片土地,還是一個竣工只有十來年的社區!」

  尚妮附和道:「我看就是衝著南沚小區這塊地來的。」

  朱山閒緩緩點頭道:「確實是這麼個道理。事出反常必有妖,我可以試出他們的目的。」

  冼皓:「那朱區長對這件事是怎麼看的?又打算怎麼辦呢?」

  朱山閒:「不管博慈醫療是什麼打算,別忘了我畢竟還是雨陵區的區長,最近還代替書記正在主持雨陵區的工作。今天上午剛剛聽說這個消息,應該還在意向商談階段,我不會讓他們就這麼落實的;明天我就先把區裡的相關部門都找來,召開會議專門討論方案。」

  尚妮:「朱區長啊... 我們雖然不是區裡的領導,但您不妨先這裡開個會議,讓我們也聽聽你打算怎麼安排?」

  丁齊也附和道:「對對對,朱師兄就拿我們做個模擬,先來個發言,讓我們大家也學習學習。」

  朱山閒苦笑著擺了擺手道:「你們別起哄了,但我可以談一談思路。我原先的想法,是希望在雨陵區南部一帶成立一家公立綜合醫院。因為這片地方都是新城區,發展很快、居民很多,看病非常不方便;假如有什麼意外狀況,救護車趕過來都需要很長時間,遇到堵車就更麻煩了,這是人命關天的事啊...

  但事情不是我一個人能說了算的,假如實在不行,民營醫院也是一種可以接受的替代方案,因為有總比沒有好。只要博慈醫療是真心來搞醫療服務的,我當然不會反對,而且會在政策允許的範圍內盡量支持。

  其實市領導的決定也沒什麼錯... 如果不能設公立醫院,只能在民營醫療機構中選擇,那麼博慈醫療其實就是最合適的。這不僅是因為他們有實力,更重要的是,他們不但在境湖市已經設立了一家醫院,在外地更多,因此各種資源、尤其是有經驗的醫務人員調配或招聘都比較方便。

  我會找城建部門拿出規劃,然後告訴市裡的有關領導,雨陵區已經預留了配套土地。公立醫院按a5標準,屬於公共管理與公共服務設施用地,但是民營醫院就得轉變土地用途,按b9標準,屬於商業服務業設施用地。在這個大原則下,區政府可以盡量給予政策優惠。

  按照這個方案,建設醫院的成本,比動遷南沚小區要低得多,時間也要快多了,還能享受區裡給的配套優惠政策。假如市裡正式將這個專案定下來了,我就能代表區裡這樣進行回覆。在這種情況下,如果博慈醫療集團還堅持要南沚小區這塊地,那麼就真有問題了...」

  尚妮:「我還以為朱區長打算把這個案子直接給攪黃了呢...」

  朱山閒搖頭道:「我在這個位置上,就要做這個位置上該做的事情;就算有個人目的,也要用合理合適的辦法。假如博慈醫療集團拒絕雨陵區提供的方案,堅持要選南沚小區這塊地,那就說明他們的目的不純。」

  丁齊:「博慈醫療不通過雨陵區,而是直接找到了市領導,並已經指定了地點,恐怕早就料到了這種情況、存了這方面的打算。」

  冼皓點頭道:「是的,朱區長的應對措施,對方也可能早就料到了。假如上面有領導強壓下來,就是要動遷南沚小區建設民營醫院,朱區長打算怎麼辦?你只是一個區長,頂不住,也否決不了,而且有些內情還無法解釋。」

  朱山閒的臉色有些不好看,沉默了片刻才開口道:「既然在江湖上走,那就江湖中見吧!」

  有些話朱山閒沒說,但丁齊等人心裡都有數。朱山閒固然有辦法試探出博慈醫療服務集團是否目的不純,但在如今的背景下,他若違背市裡的意思堅持己見,同樣也代表他自己有問題。博慈醫療這麼做,也未嘗不是對朱山閒的試探。

  更令人頭疼的是,這種試探根本就沒有額外成本。因為博慈醫療無論能不能拿下南沚小區這塊地,都同樣能在雨陵區設立一家民營醫院,這也符合他們的利益。

  誰也不能保證自己不會生病,生病就得看病,在一定範圍內居住的人口就是醫療市場資源。雨陵區發展這麼快,新城區延伸到的南部一帶已有大量的定居人口,卻缺乏配套的大型綜合醫院,包括急救、住院和特色專科服務。

  在公立三級醫院不得設立的情況下,這就是民營醫院爭奪的市場資源,而且醫療服務是一種必須消費品。博慈醫療服務集團已先行一步拿到了案子,順帶還想佔據南沚小區這塊土地。

  假如就按照朱山閒提供的方案實施,博慈醫療並沒有額外的損失,對建立私營醫院而言反而更有利,只是沒有達到私下裡的目的而已;但卻能同時試探出了朱山閒、或者說這個小區真的有問題。

  朱山閒或南沚小區有什麼問題呢?首先南沚小區是方外聯盟總部所在,已加入聯盟的各家方外世界,除了響水峰之外,在這裡都擁有一棟小樓;同時它也是傳說中的仙家福地小境湖的門戶所在,而朱山閒則是小境湖的湖主。

  假如博慈醫療真是因為上述原因才想買下這塊地,那他們是怎麼知道消息的?這就說明方外聯盟內部有人洩密,或者說某些成員與博慈集團的高層原本就有關聯。

  週一上午,丁齊理事長又一次出席了方外聯盟的每週工作例會,而且這一次仍然是擴大會議,把住在南沚小區的各方常駐人員都召集來了,也包括了從九放離空島來的梁陸和龍青青。

  在這次會議上,通報了飄花潭、九放離空島等地人員參觀金山院的情況,也宣布了響水峰正式對內部成員的開放通知,具體事宜由總部的李志遙負責聯絡協調。

  響水峰現在能從方外門借到人了,所以也制定了定期開放的計劃,暫時與金山院一樣,每兩週開放一次,時間恰好與金山院的開放時間錯開。依照具體的時間表,週六上午九點在陝西省藍田縣錫水洞風景區門前匯合,週日下午返回這個地點。每次參觀人數上限是三十人,每人每次收費十萬。

  當場有就很多家方外世界的代表提出了參觀申請,預約的人數從五人到三十人不等。接下來就需要李志遙去具體商談了,申請人數比較少的,可以好幾家合併在一起參觀,這樣省時省力。

  按照計劃安排,第一撥參觀響水峰的客人來自五心谷,五心谷一家就要滿了三十個名額。其實在前天晚上,葉宗清於金山院中就當面向崔山海提出了申請,今天已經把三百萬費用轉進了方外聯盟總部的帳戶上。

  響水峰這次可賺大了呀... 崔山海如願以償見到了「朱大福」,還得到了方外秘法傳承,而他的一百萬懸賞還在方外聯盟總部掛著呢。這筆懸賞雖然發不出去,也不好撤銷,崔山海總不能跟人說他已經找到朱大福...

  響水峰加入方外聯盟後所得的額外收入,足以在南沚小區也買下一棟小樓,只是最近博慈醫療鬧了個妖蛾子,暫時沒人願意賣。

  前天晚上在金山院中野炊時,李志遙曾笑著對葉宗清說:「葉谷主出手好大方呀,一下子就預約了三十人的參觀名額!」

  葉宗清則淡淡道:「生活在五心谷中的人,或多或少都有一種心態,以為自家得天獨厚、與眾不同,早該讓他們出來見識見識。他們此前從未去過別的方外世界,讓他們來響水峰看一看,也能明白五心谷並非世上唯一祕境,他們也並非天地獨眷之人。」

  丁齊在一旁點頭道:「只是因為世代祖居之地而能出入方外世界,並不是自己有什麼不同,其實和外面的人也是一樣的... 這點自我認知一定要清醒。」

  葉宗清看著丁齊微笑道:「丁老師這樣的人,才是真正的與眾不同呢!」

  她的眼神意味深長,看得丁齊心裡有點打鼓啊... 難道她已經知道什麼了?不對呀,丁齊只將自己是朱大福的秘密告訴了崔山海,並沒有告訴這位葉谷主,可能是因為自己長得太帥了吧...

  五心谷一次就預約了三十個名額,出手大方的九放離空島仍是土豪本色,也預約了三十個名額,而且聲明這只是第一撥。

  在工作例會擴大會議上,丁齊也提到了最近的傳聞,其實在座眾人應該多少也都聽說過。丁齊向大家明確表示,這項傳聞是真的,業已從朱區長那裡得到確認:博慈醫療服務集團想買下這個小區的土地,建造一家民營綜合醫院。

  丁齊介紹情況時也在觀察所有的人反應,所有人都沒有什麼異常,大家都感到很意外與不滿。在座很多人所代表的背後勢力,都剛剛在這裡買下了小樓,有的裝潢還沒結束呢,碰上這種事情肯定不會高興的。

  他們誰都不是為了等動遷發一筆小財而買房的,都只是為了來往方外聯盟總部方便聯絡交流。方外聯盟才剛剛成立,居然就有人想把總部給拆了,站在他們的角度,這是萬萬不可接受的。

  但眾人並沒有流露出沮喪或擔憂的情緒,有人還冷笑道:「那就讓他們來動遷吧!不管誰來,都得欲仙欲死!」

  丁齊只得在心中苦笑... 假如在座的這幫人想當釘子戶的話,那的確能把動遷施工單位折騰得欲仙欲死,誰來都得吃苦頭吧?可是這一切與博慈醫療並無關係,因為中間還隔著一層呢... 如今動遷工作是統一由地方政府負責的,到時候有麻煩的只是雨陵區政府。

  尋常的釘子戶,基本上就是想多要錢,哪怕獅子大開口也會報個數。但假如有些住戶根本不談錢,從一開始就聲明給多少錢也不願意搬,那恐怕也會被博慈醫療試探出來可能有問題。

  醫院項目的具體方案還沒有落地,要等朱山閒那邊的反饋消息,所以今天在例會上只是通個風,看看各家常駐人員有什麼反應... 丁齊並沒有發現什麼異樣之處,再轉念一想,假如真有某家方外世界洩密或者與博慈醫療有勾結,在這個場合也看不出來。

  在南沚小區的常駐人員,雖然大多是各方外世界的核心成員,但並非絕對高層,對於有些幕後進行的秘密事項也未必知情。比如在今天的會議上,只有丁齊和石不全這兩位「院主」與「山主」出席,其他的各洞主、峰主、島主、境主、湖主、潭主等都沒親自來。

  下午去博慈醫療上班,在等候預約的求助者時,丁齊坐在診室中又想到了另一件事:假如博慈集團是衝著方外聯盟來做試探的,他們能夠打聽到朱山閒在南沚小區有一棟房子,同樣也可能打聽到丁齊在那裡也有一棟房子,而且丁齊還是方外聯盟的理事長。

  既然已經有市領導找朱山閒談話了,按照這個套路,會不會有院領導找自己談話呀?

  有些事還真不經惦記,丁齊剛想到這兒,心理門診部的姚主任就敲門進來了;他很熱情也很興奮地告訴丁齊,今天院領導要請科室骨幹吃飯,以表揚他們近期取得的工作成績!


basalt 發表於 2018-10-6 15:45
252、吃飯

  這天晚上,丁齊沒有回家吃飯;因為在博慈醫療附近一家大飯店的包廂裡,院裡的高階主管要請心理門診的骨幹成員喝酒,董事長蔣新格、院長周特以及副院長龍義標都出席了。丁齊當初受聘的時候,正副院長就是今天在座的這兩位,董事長是後調來的,接替發了瘋、住院不久便去世的葉行。

  對於葉行的死,丁齊毫無遺憾之意,心裡甚至恨不得他再多死幾次才好;但回想起種種往事,也不禁感慨良多。席間說的大多是套話,主管們口頭表揚了心理門診部所取得的工作成績,也特別提到了頭牌坐診專家丁齊。

  酒宴在主管的表揚以及下屬的奉承中進行著,丁齊的話並不多,他只是在等:等到人均二兩下肚之後,果然等來了正戲。

  蔣新格董事長對丁齊的工作和生活表示了親切的關懷,連連敬了他幾杯酒之後,語氣和藹地問道:「丁老師,聽說您住的地方離醫院比較遠?」

  丁齊答道:「也不算太遠,我住在境湖市雨陵區一個叫南沚小區的地方。雖然醫院也給我配了一間宿舍,但我還是覺得平常回自己家住更方便。」

  蔣新格:「丁老師天天是自己開車上下班吧?」

  丁齊:「是的,車也是博慈醫療配給我的。」

  蔣新格又一拍腦門道:「我想起來了!那是一輛舊帕薩特(編者注:福斯Passat,也叫做桑塔納Santana,中級轎車),車齡已經快十年了,差不多該報廢了。丁老師這麼重要的專家,配這樣的車也不符身份啊... 這樣吧!院裡再給您換一輛新車,怎麼也得是BMW的檔次!」

  丁齊笑了:「那就多謝領導了,回頭我就等著開BMW了!」他倒是一點都不客氣。既然莫名其妙要給他換一輛BMW,那麼肯定還有下文。

  這時龍副院長又說道:「丁老師,你果然住在南沚小區。我恰好聽說了一個消息,我們集團打算在雨陵區新開一家綜合醫院,看中的地方就是南沚小區,正在與地方政府商談該怎麼動遷呢...」

  與丁齊同為外聘專家身份的辛霜紅主任也在席,聽見這話便舉杯道:「動遷啊?丁老師,我們得恭喜你要發財了!」

  在座眾人一起舉杯恭喜丁齊,丁齊哭笑不得,只得乾了這杯酒。蔣新格又語重心長道:「丁醫生,這是我們集團的案子,下一步要動遷的時候,丁老師可千萬不要做釘子戶呀!希望您能做個表率,帶頭簽訂動遷補償協議,也盡量動員身邊的鄰居,不要耽誤了工期。」

  丁齊還沒答話呢,辛霜紅有些不滿道:「事情可不能這麼辦啊... 既然丁老師是自己人,那就更應該照顧了,補償應該給夠了才行,又不花蔣總您自己的錢!」

  蔣新格趕緊補充道:「那是當然!我們集團絕對不會虧待丁老師!只要丁老師帶頭簽訂補償協議,並發揮心理專家的特長勸說左鄰右舍,博慈醫療可以給丁老師一筆獎金,足以讓丁老師滿意!而且丁老師今後的出診費,也可以大幅度提高!」

  院裡高層請客,並許諾換新車、給獎金、提高出診費,從丁齊個人的角度,假如沒有別的原因,恐怕沒有拒絕的理由。

  丁齊卻沒有直接接茬,而是看著蔣新格道:「蔣總,我剛才注意到龍院長說的一句『你果然住在南沚小區』,這裡的『果然』兩個字,就說明龍院長在此之前就已經了解情況了... 各位長官不僅清楚我住在南沚小區,還知道房子不是租的而是我買的。

  我從來沒在醫院裡說起過這回事,這該不會是幾位院裡長官親自去調查的吧?在雨陵區新設立醫院的事情,應該是集團高層的意思;是不是有集團高層專門打過招呼,所以幾位院領導今天才來找我談這些?」

  蔣新格有些尷尬地打了個哈哈道:「丁老師果然是我們院的頭牌心理專家啊... 一句話就能聽出來這麼多。不錯,集團高層找我們談話的時候特意提到了丁老師的情況,因為你恰好住在南沚小區。這不但是集團主管對你的關懷,更表示了對這個案子的重視程度。」

  丁齊:「不知是集團裡的哪位主管啊?我只是一個外聘的約聘人員,居然連我最近在哪裡買了房子都知道... 難道是施老祖嗎?」

  蔣新格又笑了:「不過是設立一家地區級的綜合醫院,這等小事,還夠不著施老祖親自過問啊... 但找我談話的主管級別也不低,是集團大中國區的主管;這說明了高層對這件事的重視程度很高,可能也和施老祖親自來視察過我們這裡有關!」

  丁齊在心中暗想,不論這件事的幕後主使是不是施良德,眼前這幾位院級主管還用不著他親自出面打招呼,因為中間還差個好幾個層級,施良德只要交待下屬按他的意思辦事就行。

  這時龍副院長居然有些著急了,以催促的語氣道:「丁醫生,蔣總都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了,你倒是表個決心啊!」

  丁齊看了他一眼,不緊不慢地說道:「關於收費標準的事情,院裡主管也找我談過,我覺得每小時一千五百已經很高了,不必再漲也不應該再漲;至於我在南沚小區的房子,那是我自己的,住得很舒服,我並不想搬、更不想賣。

  假如真要動遷,也要看政府的規劃,按正常的商業規則辦;但據我所知,南沚小區竣工還不到十年,動遷改造並沒有什麼政策依據,真想落實這個案子可能會很麻煩... 」

  丁齊的話還沒說完,龍副院長便打斷他道:「丁醫生,你這個態度就不對了!這可是集團的案子,而且剛才蔣總已經說了,集團是絕不會讓你吃虧的!」

  他已經在盡量保持克制,因此語氣還不算太衝;但丁齊能夠感覺到,在這一瞬間,這位龍副院長心中怒意升騰,甚至對自己充滿了怨恨,有種想要掄起酒瓶子砸向自己腦門的衝動。

  這個人怎麼了?丁齊平常很少跟龍義標打交道,甚至連好幾個月都見不著一面,自忖根本沒有得罪過對方,為什麼此人突然就對自己有這麼大的恨意呢?剛才大家都已經喝了不少酒,但龍義標顯然還沒到喝醉的程度,按照專業判斷,他只是進入了精神興奮階段。

  精神興奮可能會放大各種情緒,但最關鍵的問題是:這股怨恨的情緒從何而來?再轉念一想,丁齊也就明白了...

  共情,是一位優秀的心理醫生應該掌握的職業技能;但對於丁齊而言,他掌握的技能已絕不僅是普通意義上的共情,他甚至能進入對方的精神世界。在他的方外秘法修為突破望氣境之後,若想窺見一個普通人的情緒變化,哪怕對方掩飾得再好,也就是略一凝神感應的事情。

  從總體上來說,人的思維活動極為複雜,但假如具體到某個人的某個時段,其實也很簡單;因為在絕大多數清醒狀態下,一個人潛意識中的精神世界就是當時他身處的現實環境,這其實並不複雜。

  所以丁齊只要看一眼,幾乎就能看到每個人精神世界。集團的高層主管找博慈醫療幾位主要的院級主管談過話、打過招呼,提到了集團在境湖市的新案子,肯定也做了某種暗示和許諾,希望他們去配合落實工作,還特意提到了南沚小區這個地點以及丁齊的情況。

  集團要在境湖市再設立一家綜合醫院,投資規模還挺大,相關人員除了招聘之外,主要是從現在這家醫院調過去。多了一家醫院,不就多了一個正院長的位置嗎?而且主持一家醫院從建造到開業的全部過程,這其中更有不少油水可撈啊...

  假如現在的周院長調到雨陵區去當新醫院的院長了,龍副院長就非常有希望能夠升任正院長,全面負責醫院的工作;或者還有另一種可能,龍副院長也有機會直接調到雨陵區去當新醫院的正院長。

  這位龍副院長在心裡已經把落實新醫院的案子,和自己升任正院長、獨掌一家醫院的事情聯繫在一起了;因此當丁齊表現出不聽勸、不願意配合的態度時,他便下意識地認為這是擋了自己的路,所以才會感到憤怒。

  不就是從副院長升為正院長嗎?而且等新醫院的案子當真落實之後,院長的位子也未必就輪到他龍光標去坐啊... 就只因為這區區個人利益的期許,龍光標恨不得馬上就拆了丁齊的房子,而看到丁齊不願意,他心中便立刻充滿恨意。

  像這種人,最好是有多遠躲多遠,可世界很大也很小,總是有躲不開的場合呀... 比如今天不就坐在一起吃飯?

  丁齊只在心中冷笑,他不動聲色的又說道:「龍院長,你恐怕誤會我的意思了... 雨陵區的朱區長也住在南沚小區,就在我家隔壁。他知道我在博慈醫療工作,昨天還特意告訴我了這個消息,我也從他那裡打聽到一個新情況。」

  幾位院級主管都被丁齊的話吸引了,一齊身體前傾道:「哦?什麼情況啊?」

  丁齊:「雨陵區早就有規劃,也向市裡打過報告,希望在新城區設立一家新的綜合醫院,集團的這個案子正好滿足了需求,因此區政府會大力支持。不過不必動遷居民社區那麼麻煩,因為區裡早就預留了現成的土地,可以馬上落實、盡快開工,其中涉及到區裡負責的各種審批手續,也都會開綠燈配合。」

  龍副院長大喜過望道:「原來是這樣啊!丁老師不早說?大家一起乾一杯,預祝集團新醫院專案順利實施!丁老師啊,你和雨陵區的朱區長那麼熟,什麼時候找個機會也給我們介紹介紹... 」

  眾人一起舉杯慶祝,聽見了丁齊透露的「內部消息」,幾位院領導都非常高興。丁齊也看出來了,這幾位根本就不明白內情,只是在完成集團高層所交代的工作任務中,盤算著各自在其中所能取得的利益罷了。

  在這家民營醫院裡,他們是高階主管,但在整個博慈集團的體系中,他們其實也不過是基層僱員而已。丁齊透露的情況,確實能使新醫院的建設更快更順利,從他們的角度,集團可以用更低的成本、在更短的時間內完成項目,當然會很高興。

  只有辛霜紅這位老學長有些惋惜地對丁齊道:「小丁啊,既然雨陵區早有安排,你的動遷補償恐怕就拿不到了啊...」然後又扭頭對蔣新格道:「蔣總,這樣一來丁齊的獎金還有嗎?」

  蔣新格的反應有點尷尬,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但卻很豪爽地大手一揮道:「我說過的話當然算數!明天就給丁老師換新車!」

  酒繼續喝,氣氛更加熱烈,龍副院長心中的怨恨早已煙消雲散,心情變得非常歡暢,頻頻向丁齊敬酒,態度很似熱情,明顯有刻意交好的意思。他自以為內心的情緒變化無人知曉,殊不知丁齊早就看得透透的。

  董事長說話還真算數,第二天就給丁齊換了一輛車。白色的BMW四系列,看上去還很新,但車齡已有五年多,也是外單位頂帳剛剛收進來的。丁齊原先開的那輛帕薩特保養得還不錯,改配給與周院長關係很好的體檢中心護士長開了,那位護士長也是新來的。

  星期一丁齊沒有回家吃晚飯,朱山閒也加班沒回來,所以兩人並沒有見面。星期二丁齊倒是正常下班了,但晚飯時依然沒有見到朱山閒這位主持工作的區長。朱山閒在陪市裡長官吃飯,地點是市衛生局食堂樓上單獨的包廂,在座的主要長官是分管醫療衛生的關越副市長。

  單位食堂大師傅做的小灶,味道還不錯,吃飯的時候都快晚上八點了。工作餐嘛,大家並沒有喝白酒,只是上了幾瓶簡裝啤酒,喝起來既解渴又廉潔,就是喝多了總要跑洗手間。

  在座的除了關副市長,還有境湖市衛生、城建、規劃部門的有關主管。其中市城建局的郝副局長與朱山閒是老相識了,他也是從雨陵區出來的,兩人還坐過一個辦公室。關副市長今天下午到衛生局牽頭各部門談工作,就是為了落實博慈醫療的新醫院專案。

  想設立一家新醫院可不簡單,從立案到落成開業,各種審批手續非常複雜。關副市長顯然對這個案子非常重視,說話時明裡暗裡帶出的意思,都是市裡面有更重要的領導對這個項目也很關心、很支持。

  忙了一整天,長官們吃晚飯時仍在談工作。關越看著朱山閒道:「朱區長,你代表區裡提出的方案,我覺得需要再考慮考慮,因為我們首先應當尊重投資人的意願啊...」

  朱山閒一本正經地回答:「今天下午我已經匯報了,區裡的規劃預留了公共設施用地。成立公共醫院滿足人民群眾需求,我們當然要大力支持,而若能按照雨陵區的方案,案子落實的速度更快、成本也更低,才能夠儘早的服務於人民群眾。」

  關越點了點頭道:「雨陵區的規劃是合理的,朱區長的考慮也很全面。你們區裡擔心的,主要還是動遷問題吧?這一點我也和博慈集團那邊溝通過了,對方也承諾過,絕不會讓住戶吃虧!

  既然是他們投資,他們也願意提供資金支持,就可以按市場最高價收購現有的住宅,保證一定會讓每一名住戶都滿意!

  假如是這樣,最大的難題就已經解決了。動遷最怕碰到釘子戶,而釘子戶的訴求無非是經濟利益。博慈醫療服務集團已表態,願意滿足住戶各種補償方面的要求。

  其實站在雨陵區的角度,這也是好事。反正博慈醫療服務集團那邊願意出錢,資金規模的增長也意味著經濟指標的增長,這都是雨陵區的工作成績啊!」

  這話已經說得再明白不過了。按雨陵區的方案,建設醫院項目成本低,週期短;但按照博慈醫療服務集團的意願,他們願意出更多的錢來動遷南沚社區建設醫院,總投資規模要大得多,這對雨陵區的經濟指標增長更是有利的。

  朱山閒皺著眉頭道:「關市長,我明白您是為雨陵區的經濟增長考慮。但我就不明白了,博慈醫療服務集團是什麼意思?明明有更有利的方案,區裡的規劃也已經預留好了空地,為什麼非要讓我們去動遷居民社區呢?」

  關越苦笑道:「其實我也覺得挺奇怪的,還找他們的人諮詢過... 但博慈集團說是看中了那個地方的風水和風景... 商人嘛,就是講究這些。南沚社區不僅位置合適,而且背靠南沚山森林公園,他們還計劃和森林公園管理處合作,在醫院後半部分修建一個提供高端服務的康復療養區... 」

  前面是綜合醫院,後面是提供高端服務的康復療養區?一聽這話朱山閒心中便是一驚,這分明就是衝著小境湖來的呀!先前的某些猜測好像可以確認了... 但他還是不動聲色道:「原來是這樣啊?可是雨陵區急缺的並不是高端康復療養服務啊...」

  關越:「但這也能填補了本市的一個空白嘛... 境湖市目前還沒有哪家醫療機構能提供這種高端康復療養服務,因此市場前景很好,我們也應該支持。話又說回來,後面雖是高端康復療養區,前面仍然是大型綜合醫院嘛... 同時能滿足各方面的醫療需求啊!」

  朱山閒:「這樣的話,也不必改規劃... 我建議他們還是在雨陵區已預留的土地上建設綜合醫院,因為光靠南沚社區那塊地並不夠大;假如他們還願意擴大投資規模,雨陵區熱烈歡迎,我們可以考慮在緊鄰南沚山森林公園的地方給他們再劃出一塊空地,用以建設高端康復療養基地,這樣才是兩全其美。

  無論如何,我是不贊成動遷一個落成剛剛十年的居民社區;因為這樣不僅是重複建設開發,也不符合城市動遷改造政策,而且不可控因素太多... 」

  在旁邊的衛生局汪局長插話道:「老朱啊,剛才關市長已經介紹了情況,博慈集團又不是不願意多出投資。他們既然想當這個冤大頭,對境湖市的經濟指標增長又有利,你何苦要攔著呢?你怎麼知道小區的住戶會反對動遷?通常只要補償給的足夠高,他們還巴不得呢!」

  旁邊城建局的郝副局長似是玩笑道:「是啊... 據我所知,很多老街區的住戶都對動遷翹首以盼呢!只是國家的棚戶區貨幣化改造政策已經停了,他們盼來盼去沒盼到啊... 朱區長一定要反對動遷方案,假如消息傳出去,我估計業主們都會罵你的... 這是擋了人家發財的機會啊!」 (編者注:指府直接以貨幣的形式補償被拆遷棚戶區居民,而後居民再到房地產市場上購置住房,稱為「棚改貨幣化安置」)

  眾人紛紛笑著附和道:「誰說不是呢!」


basalt 發表於 2018-10-6 15:46
253、朱區長發飆了

  在一片笑聲中,朱山閒板著臉的樣子便顯得有些刺眼,只見他仍然搖頭道:「我就是業主,情況很清楚。我原先住在南沚鎮,後來南沚鎮被整體動遷後劃入雨陵區,我拿到拆遷補償款並在南沚社區買了一棟小樓;時間才剛剛過去不到十年,又要把新建的社區給拆了、讓老百姓再搬一次家,這麼折騰合適嗎?」

  眾人笑聲都止住了,一時有些尷尬。不同的飯局有不同的講究,在今天這樣的場合,有些話是不好說的,甚至連語氣都要注意。剛才眾人不論帶著什麼目的,誰也沒說什麼出格的話,哪怕是開玩笑都很注意分寸。

  就算有人暗中攝了像、錄了音,披露出去也不會有什麼大毛病。但是朱山閒這一開口,氣氛就有點變了。他混跡官場二十年,怎會這麼不懂事呢?這哪裡像是一個有多年工作經驗的領導幹部?

  郝副局長趕緊打圓場道:「自己的家住久了,難免會有感情,誰都不願意總折騰,但也要顧全大局嘛... 其實那個社區的情況我多少也有了解,空置率很高,幾乎有三分之二的業主平時都不住在那兒。而且都是二層獨棟小樓,又佔了那麼好的地點,土地利用率確實有點低了。」

  汪局長接話道:「聽朱區長的意思,好像不在乎拆遷補償款,對錢已經無所謂了,只要自己佔著風水寶地住著舒服就行?但社區裡的其他居民恐怕不會這麼想吧?人家可能還盼著動遷呢...

  完善醫療配套、服務人民群眾、帶動地方經濟,這都是利國利民的好事啊!朱區長也不能只考慮個人享受吧?郝局長剛才說的對,身為領導幹部就是要以大局為重啊!」

  這話說得很難聽,也不是該在這種場合該說的。什麼叫「朱區長對錢已經無所謂了」?這究竟在暗示什麼呢?好像隨著朱山閒的異常,在座有些人的情商水平也跟著一起下降了。

  朱山閒在心裡暗罵了一句:哪來的狗腿子?這麼著急就往外蹦了!他依然板著臉道:「我們現在不是在開會,只是在開完會在吃飯,大家邊吃邊聊,什麼意見都可以發表。博慈集團的意向方案,和雨陵區提供的方案都在這裡,哪個成本更低、效率更高,工作實施起來更方便、麻煩更少,我想是一目了然的,他們完全可以過來好好談嘛!所以有些事就很奇怪了:今天又沒有博慈集團的人在場,為什麼有人一定要代表博慈集團說話呢?」

  此言一出口,所有人都不說話了,大家臉色都不好看。朱山閒起身出門上洗手間,郝局長趕緊追了出去,在廁所門口堵住他,壓低聲音道:「老朱,你瘋了嗎?哪能這麼說話!」

  朱山閒大聲道:「我說的都是實話,哪怕到正式的會議上,我仍然會這麼說。我覺得博慈集團自己提出的方案是有問題的,區裡也已經提供了更好的方案;他們若真想投資,就過來好好談,雨陵區只會歡迎絕不會為難!

  可現在他們是怎麼幹的?連談都沒來找區裡談過,自己跑去看中了一個居民社區,不知道和誰打了聲招呼,就讓我們去拆老百性的房子?政府是他們家開的呀?想拆誰家房子就拆誰家房子,還不能有反對意見了?

  那是個什麼案子?國家重點工程項目嗎?市政建設的公共服務項目嗎?都不是!說穿了不過就是一個民間商業投資!醫院的確有公共服務性質,雨陵區也需要建設,但是明明可以有更合理的方案!

  我們坐在這裡,代表的是誰?是代表人民群眾、代表人民政府,而不是代表一個商業投資集團!立場問題就是原則問題,絕不能搞錯了... 」

  郝採國副局長急得都要捂住他的嘴,連忙抓住他的胳臂道:「小聲點!難道你不想混了?何苦這麼頭鐵呢?」

  朱山閒:「不就是一頂烏紗帽嗎?不戴了又怎樣!」

  郝採國:「你今天怎麼回事?吃錯藥了嗎?帽子是你說不戴就不戴的嗎?哪有這麼簡單!」

  待到兩人回到飯桌之後,氣氛在表面上已恢復了平和,至少誰也沒有再嗆茬。方才在衛生間門口,郝採國的人站在朱山閒旁邊,他只是覺得朱山閒的嗓門大了一些,可能是情緒有些激動吧,也自以為能理解朱山閒為什麼會激動。

  但郝採國並不清楚,朱山閒可不僅是「嗓門大了一些」,他發出的聲音,不僅包廂裡坐的這些人聽見了,而且樓上、樓下的閒雜人等,甚至包括食堂裡還沒下班的廚師,全都聽得清清楚楚,效果堪比大喇叭廣播。

  朱區長為什麼會發火?其實包廂裡的大部分領導都能理解,或者自以為能理解。在他們看來,這股火首先是衝著博慈集團的:博慈集團想在雨陵區建醫院,只和市裡的高層打了聲招呼,自己就把方案給定了,居然連個招呼都不跟區裡打。

  通過剛才飯桌上的談話可以了解,至少在定下這個方案之前,身為區長的朱山閒並不知情。俗話說縣官不如現管,很多具體工作是需要雨陵區去做的,更何況還涉及到動遷一個居民社區呢。

  在座各位大小都是領導,假如和朱山閒易地而處,自忖肯定也會生氣的;因為這已不僅是觸犯了官場潛規則,甚至連明規則都不講究了... 生意哪能這麼做?別說生意了,什麼事都不應該這麼辦,否則不是等著被上眼藥嗎?

  朱山閒這股火也是衝著衛生局汪局長的。汪局長剛才主動跳出來幫關副市長說話,居然給朱山閒扣上了「對錢已經無所謂了、只顧個人享受、不以大局為重」的幾頂帽子。都在官場上混,扣帽子誰不會啊?朱區長不反擊才怪呢!

  果然不出所料,朱山閒反手就把一個「代表人民群眾還代表一個商業集團」的帽子給扣了回來。這個帽子更大、更戴不起,而且這不僅是扣向汪局長,也是扣向關副市長的。

  在座的大部分人事先其實並沒有立場,他們只是被高層召集來談工作、商討怎麼落實工作項目;但朱山閒這麼一撕,他們也覺得有問題了... 至少關副市長的確是帶著立場來的,因為他只是一味地在代表博慈集團說話。

  有問題歸有問題,但眾人也一致認為,朱山閒的反應太激烈了;實在沒必要發飆啊?這真是太不明智了,官場上哪能這樣撕破臉?眾人也覺得奇怪,關副市長怎會搞成這種局面?難道他事先沒有和朱區長溝通好嗎?把事情放到明面上被朱區長罵街,讓彼此都難堪,這不應該啊?

  朱山閒在衛生間門口說的話,聽在眾人耳中就是罵街,偏偏從字面上卻挑不出毛病來,發飆的官話也是官話。這場面太尷尬了,所以大家不約而同都裝做沒聽見的樣子...

  殊不知關越副市長的心裡也是一陣發緊,差點沒繃住;因為他做夢也沒想到朱山閒會這樣發飆,來之前還自以為與這位朱區長已經溝通好了呢...

  他週末剛找朱山閒私下談過話,告訴對方將升任雨陵區一把手,並暗示對方接下來還有希望進市常委班子,或者至少能爭取個副廳級...

  在官場上,這已經是最大的利益許諾了,在這種背景下,朱山閒不可能拆他的台啊?萬沒想到他完全料錯了... 最可氣是,朱山閒不是在飯桌上罵街,而是跑出去到走廊上發飆,等回到房間之後,這位朱區長居然又跟沒事人一樣,彷彿根本沒說過剛才那番話...

  關副市長是極有涵養的,也彷彿根本沒聽見,或者聽見了也完全不在意,他仍然微笑道:「朱區長啊... 你的意見,無論是市裡、區裡都應該慎重考慮。項目決策必須集思廣益,不能由哪一個領導拍板說了算。

  其實這個項目,雨陵區的姚書記在去黨校學習前就已經了解情況,可能還沒有來得及跟朱區長打招呼。我們會繼續研究討論,綜合考慮各方面因素,但也要盡快落實,最重要是代表人民群眾的利益!」

  關副市長最後總結的這番話,也算是滴水不漏,然後飯局就散了。

  朱山閒已經確認了一件事:吃今天這頓飯之前,博慈集團已經做通了某些人的工作,他們的首要目的就是拿下南沚社區的土地。

  朱山閒精通爵門望氣術,能看出每個人的情志傾向。飯桌上的大部分人並不知道內情,他們無論是站在什麼立場,或想巴結領導或在考慮業務,也只是在完成任務而已。但關越副市長絕對有問題,肯定是被人用某種方式買通了。

  因為關越的反應完全不合理,哪怕他是收了好處,想幫助博慈集團建醫院,但至少也會考慮一下區政府所提出的方案;但無論是在會議上還是飯桌上,當朱山閒提出區裡認為更合理的方案時,這位副市長的反應很明顯,就是完全不想考慮。

  這說明一件事:關越清楚博慈集團的真正目的,因此必須要拿到那塊地。至於衛生局的汪局長,其實他並不清楚內情,他是關越的人,只是完全順著關越的意思說話辦事。

  無論朱山閒想試探什麼,結果都已經出來了。他回到南沚社區時已經快十一點了,卻發現丁齊正坐在客廳裡等著呢。丁齊見朱山閒進門,笑著問道:「長官又去喝酒啦?茶已經給你泡好了,先解解酒!」

  朱山閒道:「工作餐,只喝了兩杯啤酒而已... 我正想跟你說今天的事呢,確實有人衝著南沚社區這塊地來,而且他們應該已經了解到某些內情... 」他介紹了今天的飯局。

  丁齊卻搖頭道:「朱師兄啊,你也不是第一天出來混了,怎麼表現得像個剛畢業的二楞子?」

  朱山閒一聳肩:「我故意的。」

  丁齊:「好吧,我就不研究朱師兄的套路了。昨天你沒回來,我也參加了一個飯局,是院裡主管請客... 我們已經試探出博慈集團的目的,但另一方面,也等於把自己給曝露了;因為對方同樣可以確定你我有問題,這個社區也有問題。」

  朱山閒:「互相試探而已!以施良德那種人的性子,就算他了解到什麼內情,也要親自做一番試探才會確信。事已至此,只能見招拆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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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福建省寧德市東部海岸,有交溪、霍童溪、南門溪、外梅溪、蘭田溪、起步溪等多條河流進入大海。這些河流都不長,但當地降水豐富,尤其在雨季,水量都很充沛。水流的沖刷侵蝕,將海岸線切割成很多半島地帶。

  半島交錯延伸,形成了面積很大的海灣。海灣中的島嶼星羅棋布,又形成了複雜的水道。對於熟悉的人而言,這一帶是中小型船舶的避風良港,但對於不熟悉情況的人而言,這一片海灣簡直像一個水上迷宮。

  寧德有個北壁鄉,位於臨近外海最大的環臂狀半島頂端。假如從對面的半島坐船過來,水路距離只有十幾公里,但想從陸地上坐車到達那裡,得從半島上繞行上百里。

  靜沙島提供的地址就是寧德市的北壁鄉,丁齊特意請了半天假,週五一大早就從境湖市出發趕往寧德。他沒有坐火車,開的是博慈醫療給他新換的BMW。這段路途有些遠,一個人開車很枯燥、很無聊,所以是冼皓和他一起來的,沿途觀光就當是自駕游。

  走在路上,丁齊開玩笑道:「妳看看,我也開上BMW了... 白色的寶馬,是不是印證了傳說呀?」

  冼皓瞟了他一眼:「什麼傳說?」

  丁齊:「白馬王子! 」

  冼皓:「二手的,還是單位發的,而且是頂債的,這個白馬王子也太賤了點吧?」說到這裡她語氣一轉,又做出一幅嬌滴滴的樣子道:「丁老師,你說我是不是遇人不淑呢?」

  第一句話把丁齊打擊得夠嗆,第二句話又那麼挑逗撩人。後座上突然傳來了咕咕的笑聲,竟是一隻麻雀發出的。車上居然有隻麻雀,也不知是從境湖市帶過來的,還是路邊停車時飛進來的。

  丁齊一轉方向盤,把車開到了路邊的山野樹叢中,回頭道:「小巧,妳出去玩一會兒,過半個小時再回來。」小巧聽話地飛走了。

  冼皓做出很害怕的樣子,用發顫的聲音道:「這光天化日的... 你想幹什麼?」

  丁齊:「在這山清水秀的地方,風景如畫的道旁... 」

  冼皓一愣:「丁老師要作詩嗎?」

  丁齊已經把前排座椅放平了,突然俯過身子道: 「我要收拾妳!」

  小巧在附近的山中玩了快一個小時才飛回來,老司機繼續開車上路,倒是啥也不耽誤。來到寧德市區,下午五點半,丁齊在火車站附近獨自下了車,斜挎著一個男式包,他步行到了出站口,看見了要找的人。

  那是一個四十來歲的漢子,手裡正舉著「境湖市心理學發展研究會」的牌子在向站內張望。丁齊一拍那人的肩膀道:「你是來接我的嗎?」

  那人嚇了一跳,斜跨步扭身道:「丁理事長嗎?」

  丁齊點頭道:「對,我就是丁齊,從境湖來的。」

  漢子:「我是麻總派來接您的司機,真不好意思,剛才沒看見您出站。」

  丁齊:「人多沒注意到很正常,你又不認識我。」

  丁齊跟著那漢子出了車站,上了一輛越野車,他注意到這位司機的身手很不錯,應該是練過的且很有功底。剛才他拍了對方的肩膀一下,對方下意識的反應很快,那一撤步扭身的動作不是一般人能做出來的,很有攻擊性和力量感,只是沒有發起反擊罷了。

  看來這人不僅是個司機,平時也可能是保鏢之類的角色。丁齊問了一句:「您貴姓?」

  對方答道:「我姓麻。」

  丁齊:「老麻呀?」

  司機:「丁總可別這麼叫... 我們村的人都姓麻,叫老麻也不知道是誰,您叫我老六就行。」

  麻老六話不多,默默地開車。離開火車站不久,從公路上就能望見大海。這輛車沿著海岸行走,道路繞來繞去,一開始大海出現在右邊,後來大海出現在左右兩邊,然後又出現在左邊... 差不多花了兩個小時才到達目的地。


basalt 發表於 2018-10-6 15:47
254、仙頂山莊

  此地名叫仙頂山,聽名字就很高端,在半山腰處有一片莊園式的建築。丁齊遠遠地一眼看見,就覺得風景真美,但同時又感覺若按照傳統的風水理論,村莊或者說莊園其實並不適合建在這個地方。

  這片建築在半山高處,方向朝東,兩公里外就是東海,無遮無擋視野極佳。莊園周圍的山中植被蔥翠茂盛,環境也是極佳。

  但風光好並不一定代表風水好,丁齊可以肯定那座莊園是近年來新建的,過去那裡應該沒有村莊,因為並不適合人們定居。

  海邊的漁村會修建在相對高處,但更重要的另一點,通常都要選擇避風的地方,盡量避免在很近的距離內直面大海。因為那樣夏天濕氣會很重、冬天寒風很冷也很勁,更重要的是東南沿海一帶常有颱風,風暴能把樹木連根拔起、房頂都能掀飛了。

  哪怕十幾年、幾十年才會遇到一次那樣的風暴,那裡也不是適合定居的地方。沿海一帶的大環境雖然無法躲避,但小環境卻是可以選擇和營造的。

  這個莊園就像一個高檔的度假療養區,也不知是哪位有錢的大老闆投資,怎麼選擇了直接面朝大海、毫無遮擋的半山高處?那就是個迎風的坡啊!他可能還自以為佔了一片好地方,到時候有得他哭的,這是哪個二百五搞的建案?

  等到越野車上了山腰的簡易公路來到莊園中時,丁齊又微微吃了一驚;建造這座莊園的人絕不是二百五,事實恰恰相反,至少設計者應該是極擅風水的。

  此刻海上有風,這種地勢風本來就大,朝海的山坡上估計有四、五級,但是莊園中卻只是微風拂面,有種令人很舒服的空氣流通感。

  這是怎麼回事呢?這座莊園的地點選擇非常有講究,下方是弧形的山坡,坡度由低到高變得越來越陡。莊園所在的地基,就像是朝山體內削平了一塊,左右也有山體環抱;因此當海面上風吹過來,局部氣流會沿著山莊前的陡坡升起,形成了一道肉眼看不見的風障。

  在莊園的前方總是一片上升氣流,而上空則是凌亂的紊流,但莊園裡面的風卻很小,這就看出設計者的高明了。

  道路入口處放著一塊石屏風,上面刻著「仙頂山度假莊園」幾個字。莊園裡有好幾片建築群,既有聯排的小樓也有獨棟的別墅,總體規模並不算太大,頂多接待百來名客人。車停在了接待中心的門前,而田仲絡就站在那裡等著。

  丁齊一下車,田仲絡就招呼道:「丁理事長,你終於到了!介紹一下,這位就是仙頂山莊的麻總:麻元領。」

  麻元領就是靜沙島的島主,但這個場合應該還有不明內情的外人,所以田仲絡並沒有那麼稱呼。丁齊也心領神會,上前熱情地與麻元領握手寒暄。麻元領的膚色有些黑,應該是常年曬太陽的緣故,手很有力而且繭子很厚,感覺有點像粗糙的砂紙。

  按照約定的時間,丁齊在下午五點半到火車站,趕到莊園已經快八點了。麻總設宴招待遠來的貴客,菜品大多是當地的特色海鮮,假如是對外營業的話,這一桌也是價格不菲。丁齊是一個人來的,但田仲絡卻帶了六名隨從,兩男四女。

  上次在南沚社區見面,田仲絡只帶了于鵬飛和李修遠兩名隨從,主要是襯託一下他的氣場;而今天來到仙頂山莊,這位田師的排場明顯更大了... 端茶杯、拎皮包的自不必說,所謂的助理肯定也是保鏢,還有兩名如花似玉的妙齡女子貼身相陪。

  一看席間斟酒夾菜、竭力奉承的樣子,就知道那兩名女子和田仲絡是什麼關係。田大老闆真是會享受啊... 在這個場合毫不避諱自己腐化墮落的生活作風,在座眾人也只能見怪不怪。

  吃完晚飯天已經黑透了,打發走其他人後,田仲絡、丁齊、麻元領又來到餐廳三樓、帶玻璃房的小露台上單獨聊天,這才談起了方外世界與方外聯盟的事情。

  由於靜沙島並不在仙頂山中,而在東海深處,需要明天一早坐船過去,因此今天只是在這裡休息放鬆一夜。麻元領祖上世代都是漁民,而靜沙島據說就是其祖先出海打漁時偶爾發現的,至於是怎麼得到天地祕境以及控界之寶的傳承,後人說不清,總之是世代傳承下來的。

  東南沿海一帶的村莊大多注重宗族傳統,世代聚居祖地。麻元領原先住的村莊叫麻仙村,但現在這個漁村已經沒了;因為此地交通很不方便,出入都得坐船,生活也很清苦,當經濟發展起來之後,村民大多都遷到市區買房了。

  靜沙島是原先麻仙村族人世代共守的秘密,時至今日也只有少數人知曉。麻元領不想離開這個地方,所以說服了外地有錢的大老闆,投資修建了這麼一座休閒度假山莊。知曉靜沙島這個秘密的麻氏族人,基本都留在這個山莊裡掛名當個工作人員,此山莊也算是一個基地。

  仙頂山莊對外是個休閒度假區,適合住在這裡放鬆享受,而不是需要到處跑著參觀的那種旅遊景點。他們平時接待的客人也不少,有散客也有團體,比如各個大公司的部門跑到這裡開個會、度個假之類的,有不少都是熟客介紹的。

  丁齊開玩笑道:「麻總,這個山莊就是田大老闆投資的吧?」

  田仲絡卻笑著搖頭道:「不是我啊... 我倒是想投資來著,可是麻總根本不缺門路,有得是大老闆願意給他砸錢啊!別看這個仙頂山莊在外面默默無聞,那只是為了低調經營,其實盈利很不錯的,而且幹點什麼都方便!」

  丁齊:「低調好,適合遠離人煙的奢華!」

  當天夜裡,丁齊被安排在一處獨棟小樓居住,樓上樓下共有三間臥室,還有專門的會客室與吧台。對一個人來說住得有些太大了,但麻島主就是為了顯示接待的規格,還特意問丁齊需不需要「安排特殊服務」?

  丁齊當然不需要特殊服務,婉言謝絕了好意。至於田仲絡那邊就不需要麻島主安排了,人家都是自帶的... 第二天大家起得都很早,沒吃早飯便坐車下山,繞到了半島面朝海灣內側的一個碼頭上。

  這是一個熱鬧嘈雜的漁船碼頭,修建在與外海隔著山、面朝港灣的避風位置,附近有好幾個漁村。站在碼頭上,可以眺望海灣內大大小小密布著的島嶼,各色船隻交織往來。他們在一家露天的小吃攤坐下,等了大概十幾分鐘,水若副理事長終於趕到了,接人的司機仍然是麻老六。

  水若有公職在身,時間安排沒有丁齊那麼自由,週六上午才趕到寧德市。眾人之所以沒在莊園裡吃早飯,就是為了到這裡來等她。碼頭邊的小舖,東西意外的很好吃,雞蛋煎小魚、紅豆酒釀味道都很不錯。

  吃完早飯後眾人登上了一艘漁船,水若有些意外的問道:「我們要出海嗎?就坐這條船?」這是一條毫不起眼的漁船,只有一百多噸,滿載排水量不超過二百噸,船殼上刷的防銹漆已經很斑駁了。

  麻元領解釋道:「我們的目的地在外海,坐這樣一條船,在那片海域才不引人注意。水總這次來遲了,下次有時間可以到仙頂山莊多住幾天,那裡的風景不錯,條件還算可以,丁理事長可以作證。仙頂山莊也有高檔遊艇,可以帶客人出海釣魚兜風。」

  現代人的社交場合,有那麼三種標準稱呼:其一是稱呼職務,比如趙局長、錢科長、孫董、李處;其二是稱呼老師,比如蔣老師、陳老師;其三不論是什麼具體職務,就是叫總,比如韓總、楊總。

  當然了,還有另一種場合,男的都叫帥哥,女的都叫美女...

  人們對丁齊的稱呼,偶爾有丁醫生或丁理事長,但大多數情況下都叫丁老師,有時候也叫他丁院主;至於水若是代表響水峰來的,叫水總或水理事就一定沒錯了。

  麻總、田總、水總與丁老師結伴上了漁船,從港灣中繞過北壁鄉半島,駛入了東海。

  漁船開足了馬力,但速度不算太快,大約只有十幾節,時速不到三十公里的樣子。海上微有風浪,漁船起伏蕩漾。假如是暈船的人肯定不會舒服,但不暈船的話,吹著海風遠眺風景也很享受。

  麻元領笑道:「我是漁民出身,有十幾年的時間吃住都在船上。後來上岸的時間多了,又有那麼一陣子,每天感覺不到床在晃,簡直就睡不著覺!」

  眾人在甲板上看了一會兒風景,船速越來越快、風也越來越大,船頭拍起的浪花漸漸飛濺到身上,周圍已看不見其他的漁船,眾人這才返回船艙坐好,感嘆五、六月的天氣真不錯,正適合出海遊覽。

  這條船從外面看著很不起眼,但船艙裡的布置得還挺乾淨舒適;桌椅固定在甲板上,就連放茶杯的地方都有固定的圓槽。麻島主陪三位貴客喝茶聊天,還拿出很多特產點心讓眾人品嚐。

  大海的風光很好,可是當位置到了外海,航行的時間一久,又一直看不到陸地的時候,一成不變的景物與晃動感也會令人感覺枯燥,甚至是暈暈欲睡。出海已經快兩個小時了,水若打了個哈欠,問了一句:「麻島主,還有多長時間才到啊?」

  麻元領:「今天天氣好,用不到五個小時;而我們已經走了兩個小時了,應該還要再兩個多小時,諸位先休息一下。」麻島主離開船艙去前面了。

  三位客人都靠在沙發上休息,丁齊掏出手機看了一眼,沒有信號,便閉上眼睛假寐。在這一望無際的大海上,最適合將神識展開,盡量延伸到最遠的感應距離。

  丁齊發現在這種環境下,神識覆蓋面積大約在一平方公里左右,最遠能延伸到五百米外。也就是說他閉上眼睛不用尋常五官,能夠感應到那麼遠的事物。但這個距離僅限於海面上,有海水和船體的阻隔,他的神識也只能延伸到水下十米深左右,越遠的地方感應的深度就越淺。

  丁齊此刻僅僅是展開神識,在入境中他什麼都不去觸動,只是保持著一種無意識的狀態,並沒有刻意關注任何事物,所以也沒有驚動其他人。這艘船上除了麻元領,還有其他八名水手,貨艙裡也裝了不少東西,居然是米、麵、油、鹽、茶葉和很多大桶礦泉水。

  在過去,航海需要藉助羅經、六分儀等儀器計算定位,但如今則簡單了很多,直接使用全球衛星定位系統就可以,還能隨時接收海況信息避過風暴區域。這艘船上肯定安裝了衛星信號接收系統,但丁齊等人帶的普通手機此刻是沒有信號的,也就無法確定位置。

  但這也難不住丁齊,因為他嘗試著在這種環境下凝煉心盤,於元神中勾勒出一條準確的路徑。這麼做在參照物很多的陸地上相對容易得多,而在這茫茫大海上卻很難;因為大海一望無際,並沒有任何參照,入境行功一旦稍有間斷或走神,便等於前功盡棄。

  丁齊上船後一直在凝煉心盤,保持著在清醒時入境的狀態,說話時彷彿也有些心不在焉;假如是他沒有突破大成修為之前,恐怕是做不到的,而如今倒可以試試...

  但他第一次的嘗試失敗了,因為麻元領打招呼離開船艙的時候,從身邊走過時順便拍了拍他的肩膀,把凝神運功的過程打斷了。也許無心或許有意吧,但丁齊也沒法說什麼,只得暗自苦笑。

  可丁齊仍有手段定位,因為漁船剛剛駛過寧德外海的一座大島旁。那座島叫東引島(編者注:在馬祖東北方約60公里,轄屬我國,與馬祖南竿間有渡輪通航),距離寧德海岸大約五十公里。根據丁齊剛剛凝煉的心盤路徑,再對照時間和太陽的角度判斷,此刻的位置在東引島正東方十公里左右。

  以這個位置為起點,重新凝煉心盤路徑,雖然會有些誤差,但想必誤差範圍也不會太遠。丁齊靠在沙發上假寐,看似休息但歇得挺累... 假如航程再長一點,他恐怕就要堅持不住了。還好路途順利,大約過了兩個小時,有一名水手來到船艙招呼道:「我們馬上就到了!」

  丁齊有些疲倦地睜開了眼睛,再看田仲絡和水若的精神都很振奮,已經走出船艙到了船頭,正扶著甲板遠眺。此時船已經減速,麻元領並沒有出現,應該正在駕駛艙中掌舵。

  前方一望無際的大海中有兩塊伸出水面的礁岩,相距大約有五百米。像這種區域,大型船舶是應該要繞過去的,因為既在水面上出現礁岩,水下可能也藏有暗礁,目測距離內往往看不到。但這艘漁船倒無所謂,就是向著兩塊礁石正中間的位置行駛。

  丁齊此時已經發現了門戶,就在三百米外的海平線上。他能發現當然是因為方外秘法修為已到達望氣境,在海面上神識展開也能感應到這麼遠的距離,而其他人卻是看不見的。

  靜沙島的位置在什麼地方?大略地說,假如以東引島和釣魚島為兩個點,中間畫一條直線,靜沙島就在從東引島出發沿這條直線走五十公里左右的地方。海面上比較明顯的標記,就只有那兩塊礁岩。

  水若正站在船頭瞪大眼睛看著,忽然露出驚異之色,因為有那麼一座島嶼就憑空出現在視野中,與此同時,天地間彷彿突然安靜了下來。海上的風原先並不小,浪花湧動聲很嘈雜,此刻卻突然變成了微風,原來這艘船在不知不覺中就已經穿過了門戶。

  丁齊感應得很清楚:是在漁船將要到達的時候,方外世界的門戶才突然打開,而船順勢就進來了,之後門戶隨即關閉,前後不到幾秒鐘。

  方外世界的門戶本屬無形,假如換成別的環境,因為有參照景物的變化可以看得很明顯,但在這大海上就彷佛隱形了,因為看過去仍然是一片海,只是突然間出現了一座島。

  島嶼就像探出海面的山頭,遠望有三個峰尖,兩大一小形似駱駝,而且有明顯的顏色分界。下方約三分之一的位置是一片單調的灰色,彷彿寸草不生,上方三分之二的位置則是被綠色覆蓋,應該長有植被。

basalt 發表於 2018-10-6 15:47
255、靜沙島

  大約又前行了不到兩公里,終於在靠岸幾十米遠的地方拋錨停船。這座島的四周全是沙灘,沒有地方適合修建港口,下船走的是漂浮碼頭。

  所謂漂浮碼頭,就是用大塊保麗龍包裹著防水防腐蝕的硬殼,捆紮連接在一起,上面鋪著墊子弄平整,從岸邊一直延伸出幾十米遠。幾名水手皆身手矯健地躍下了船,在微微有些晃動的碼頭上站得很穩,架好了舷梯請客人們下來,而海岸上也站了三個人在迎接。

  麻元領招呼道:「你們把東西卸下來運上去,我陪幾位客人逛逛。」

  終於踏上了靜沙島的海灘後,腳下是起伏的沙丘,丁齊伸手抓了一把沙子仔細觀看,發現了此地的特殊之處。嚴格來說這些不是沙子,而是綠豆大小的顆粒,呈灰白色。假如在顯微鏡下觀察,這些砂礫的形狀並不規則,邊緣磨得很光滑,表面分佈著很多細孔。

  這種灰白的顆粒不僅僅分佈在海邊,往前走出很遠都是,起伏連綿形成沙丘地貌,有的沙丘甚至有七、八米高。麻元領笑道:「丁院主已經察覺出不對勁了?」

  田仲絡也笑道:「我第一次來的時候,感覺也非常驚訝。聽說金山院是試煉之地,而這靜沙島同樣也是一處試煉之地。」

  水若揉著太陽穴道:「你們說話的聲音好奇怪呀,這裡太安靜了!」

  田仲絡和麻元領的聲音奇怪,水若自己發出的聲音同樣很奇怪。她的聲音原本挺好聽,但此刻卻顯得很乾澀,因為一點環境的回音都沒有。從登上了海岸越往裡走,感覺就越安靜,走到這些灰色砂礫形成的沙丘中,連不遠處的海浪聲都聽不見了。

  就連腳踩灰砂礫產生的摩擦聲都非常微弱,但在寂靜的環境中又顯得那麼粗糙刺耳,自己的呼吸心跳聲也清晰可聞,微風吹過在耳邊產生的震盪聲都很明顯... 也就是說在很安靜、幾乎沒有回音的環境下,感覺器官會向大腦傳達平時被忽略掉的各種聲音信號。

  丁齊說道:「是因為這種砂礫... 它好像能吸收聲波,卻幾乎不會反射聲音。」

  麻元領用變得有些刺耳的聲音道:「是的,這就是靜沙島的由來。」

  水若:「在這種環境下待久了,人會出現幻覺甚至發瘋的。」

  丁齊點頭道:「誰說不是呢?確實會導致幻聽甚至幻感。」

  水若:「幻聽我明白,但幻感是怎麼回事?」

  丁齊解釋道:「人雖然不像蝙蝠那樣直接通過迴聲定位,但潛意識中也會通過迴聲感應事物,大腦無時無刻不在接受日常中各種雜亂的聲波,大多是從各種物體表面反射出來的,雖然沒有刻意去注意,但潛意識中也是有感應的。

  對於盲人來說,這種感應特別明顯,甚至可以訓練出有意識的迴聲定位。但在絕對安靜的環境中,感官就會變得很不適應,因為聽覺系統察覺不到周圍事物的存在,潛意識裡就容易產生錯覺。比如總感覺周圍有什麼東西,但實際上卻是沒有的... 」

  麻元領讚道:「久聞丁老師大名,不愧是專家!」

  水若:「聽你這麼一說,我總感覺後面有東西在跟著。」

  田仲絡又笑道:「那水總走前面吧,我們在後面保護。」

  丁齊:「麻島主,這一片灰砂礫地帶的分佈範圍有多大?」

  麻元領:「島嶼四周圍全是,寬度大概有一公里左右,穿過去要走十幾分鐘,到了山上感覺就好多了。」

  繼續前行,來到一處四面都被沙丘環繞的地方,這裡連風都沒有,那種寂靜的不適感幾乎到了極致,但丁齊卻在這裡看見了幾間房子。這些房子就是用粘合劑塑起此地的灰砂礫,再做為材料而修建起來的。他納悶道:「麻島主,你們在這裡建了幾座簡易房,不是刑訊用的就是修煉用的吧?」

  麻元領微微一怔,點頭道:「丁院主好眼力,已經看出來了,這幾間靜室的確是修煉之所。靜沙島的傳承秘法,借助此地環境修煉更容易入門。但另一方面,它確實也是一種折磨呀... 跟受刑差不多,我當年就是這麼過來的。」

  丁齊:「如果我猜得不錯,江湖八大門秘術,靜沙島也至少傳承了其中之一,就是疲門觀身術。」

  麻元領這回是真正的驚訝了,他有些錯愕的看著丁齊,過了好幾秒鐘才反問道:「丁院主也精通觀身術嗎?」

  丁齊笑了笑:「不敢說精通,但我和疲門傳人打過交道,也接觸過觀身術傳承。」

  田仲絡插話道:「那麼金山院傳承的又是八門中的哪一門秘術?」

  丁齊:「應該是爵門望氣術。」

  田仲絡納悶道:「什麼叫『應該是爵門望氣術』?難道還有可能不是嗎?」

  丁齊:「我與諸位不一樣,是後得到的傳承,對歷史並不是很了解。」

  麻元領 「哦?那您是如何得到的金山院傳承?」

  丁齊很坦然地反問道:「我可以不告訴你嗎?」

  麻元領有些尷尬地笑道:「是我失言了,有些事不該問的!前面就要走出去了,之後感覺便沒有這麼難受。」

  丁齊如何知道淨沙島有疲門觀身術的傳承?先前他已有猜測,每家方外世界的傳承秘法都與江湖八大門的秘術有關,至少傳承了其中一門;其次他在琴高台世界中遇到了陳容,聽其介紹過醫家丹道傳承,還看到了陶弘景留下的醫家典籍,其中就包含了疲門觀身術的內容。

  雖然陶昕並沒有將天地祕境與控界之寶的傳承交給丁齊,但可以由藏書推斷,琴高台這個方外世界的傳承秘法可能與觀身術有關。丁齊如今也已清楚,修煉觀身術首先要能「入靜」。入靜也是一種入境,但有其獨特的要求,講究的是極靜之境。

  極靜之境這種身心狀態是很難達到的,而這就阻擋了大部分人修煉入門的可能。它的修煉方法有很多種,最典型的便是「垂簾逆聽」。所謂垂簾,不僅是垂下眼簾,而是在安靜的環境中不受外界的任何打擾,直至能夠斷絕外緣,屏蔽尋常的感官,且不接受任何外來的信息。

  所謂逆聽又稱內視,內視之視並不一定是指尋常的視覺,而是強調感官向內不向外,體察來自已身的一切。在極靜的環境下,聽不見來自外界的任何聲音,這時呼吸、心跳、血液流動及腑臟運行的動靜都清晰可聞,甚至宛若可見,在這種狀態下去體察自身。

  所以丁齊發現島上有如此神奇的砂礫,還有人用這種砂礫在沙丘中建造了靜室,麻島主當年又是在這樣的靜室中修煉秘法,丁齊便猜到他修煉的是疲門觀身術。

  這些涉及各家傳承之密的話題,當然不適合深談。說話間地勢漸行漸高,眾人此時已經走出了灰色沙丘分佈的範圍,感覺舒坦了許多,至少聽覺恢復了正常。淨沙島的高處有植被覆蓋,接近沙丘的地帶生長的都是椰子樹。丁齊至少看見了三種不同的椰子,再往上則是各種雜木。

  遠望淨沙島有三個山尖,一低兩高形似駱駝,低的那個山頭超出海平面一百多米,高的兩個山頭都在二百米左右。麻島主帶著三名客人來到了高低兩個山頭之間的山坳裡,這裡有一排房屋,還有一棟二層小樓,應該是從外面運材料修建的。

  這是一個避風的地方,空地旁還是一眼泉水和一個不大的小水潭。這座島上居然有淡水水源,已經相當難得了;但若居住的人口太多,這麼一點淡水顯然不夠用,所以還需要從外面補充淡水以及其他的日用物資。

  水潭邊長著一株非常高大的樹木,目測至少有三十多米,上面掛著一顆顆冬瓜大小的果子,最大的果子幾乎有上百斤重,這是菠蘿蜜。丁齊在超市裡見過菠蘿蜜,但還是第一次親眼見到長在樹上的。

  島上有這麼一眼泉,還有這株菠蘿蜜和那些椰子,應能保障最基本的生存,但條件也絕不會太好。麻島主介紹道:「我們到地方了,島上的人員駐地就在這裡。此處離陸地太遠,各種補給都要靠船運,而且太大的船還開不進來,所以條件很簡陋,請幾位多包涵。」

  水若望著四周道:「這地方簡直太好了!能在海外孤島上建立一個這樣的基地,而且還是方外世界,麻島主的祖上真不簡單啊!」

  此時又聽見了馬達轟鳴聲,兩輛四輪沙灘車駛進了基地。他們是從另一條好走的路穿過沙灘上山的,需要往返好幾次才能把船上帶的物資運送到這裡。

  等忙完了安頓下來,已經是下午四點多了,午飯連著晚飯一塊吃。有人做了海島特色椰子飯,水果當然就是菠蘿蜜了。這些東西很可口,但就是太甜了,丁齊不是很習慣,還好有別的菜;海裡打的魚配合從外面帶進來的調料,烹飪水平也挺不錯。

  席間最重要的一道主菜令丁齊等人讚不絕口,就是熱帶海島特產的椰子蟹。成年的椰子蟹有臉盆大小,強壯的鰲鉗可以夾開椰子以椰肉為食,而它們自己的肉也非常鮮美可口。椰子蟹如今已是一種珍稀動物,很少能吃到,淨沙島中居然有這種蟹。

  淨沙島南北長約六公里,東西寬約四公里,假如去掉灰色的沙丘地帶,有植被生長的地方南北長約四公里,東西寬約兩公里,不算大也不算小,有足夠的椰子林供椰子蟹繁衍。但這種美味不能隨意濫捕,要不然很快就吃光了,今天是貴客登門,才特意抓來一隻嚐嚐。

  海島遊項目,吃完主菜通常都要搞沙灘燒烤,但這裡的沙灘就算了吧... 大家在泉水旁的空地上架起了烤爐,肉串、調料、啤酒都是隨船帶來的,飲料就是椰子汁,眾人倒也吃得挺開心。等到晚上休息的時候,三名貴客每人分了一間單獨的屋子,陳設用品很簡單但還算乾淨。

  丁齊看了一下,廚房和公共衛浴不算,這裡一共有八間屋子可以住人。與麻島主同船前來的水手就有九名,在島上還駐守的三個人。麻島主自己住一間屋,他們三名客人每人一間屋,剩下的十二個人就得擠另外五間屋,條件確實夠清苦的。

  至於島上是不是還有別的隱秘住處,是否還有駐守人員沒有露面,丁齊就不清楚了。他的神識遠遠無法覆蓋整座島嶼,而且受到山勢和密林的干擾,能探查的範圍就更有限了。

  休息時丁齊提了一個令人頗感意外的要求:他不想住在山上的屋子裡,而想去登島時看到的沙丘靜室中體驗一番。

  麻元領苦笑道:「丁院主,我知道你好奇,但在那裡稍微體驗一下就可以了,過不得整夜。時間稍微一長,那簡直就是酷刑折磨啊... 能堅持半個小時以上都算是神經堅韌了。我可以陪您走一趟,就在外面等您一會兒,然後咱們再回來休息。」

  丁齊:「不必這麼麻煩,我記得路,自己下山即可;假如我真的受不了,就會自己回來,反正也不遠。」

  麻元領終究還是不放心,親自帶著手電筒送丁齊下山;來到了沙丘環繞的屋子前,把手電筒遞給丁齊道:「這個你拿著,假如實在受不了,就自己上山回去休息。這座島上沒什麼危險,除非你故意去逗椰子蟹被夾了... 」

  丁齊挑了一間屋子進去坐下,屋中沒有任何陳設,別說桌椅了,就連個墊子都沒有,地上仍是那種灰色的細砂礫。盤腿端坐時,除了自己的身體器官運行發出的各種動靜外,聽不見任何聲音。屋子裡也沒有燈,除非展開神識去感應,否則在一片黑暗中同樣看不見任何事物。

  丁齊收斂了神識,只向內不向外,感覺自己並不是住在屋子裡,而是身處在一片曠野中;假如不是還能感受到身下砂礫的存在,簡直就像是漂浮於一無所有的虛空... 隨著定境的深入,丁齊連體外的觸感都收斂了,整個人就真似置身於虛空了。

  丁齊在修煉觀身術。他的修為早已突破了六境,如今只是體驗與修煉另一種秘術。丁齊曾接觸過江湖八門秘術,比如石不全講解的冊門入微術、譚涵川講解的火門爐鼎術、朱山閒講解的爵門望氣術、冼皓講解的飄門隱峨術、尚妮講解的風門心盤術、莊夢周講解的驚門靈犀術。

  除了驚門靈犀術太玄、只能靠領悟,其他各門秘術丁齊都算得到了真傳,但在他創立方外秘法時還缺了兩門傳承,就是要門興神術與疲門觀身術。

  要門興神術,丁齊後來也有切身體會,因為其中的很多講究就與他的工作有關。疲門觀身術則是他所缺的最後一環,但在琴高台世界中也算是補齊了見知。

  丁齊所創的方外秘法秘法,入門的第一步就稱為觀身境。觀身境要修煉「心冊」與「心界」,就是構建一個內在的精神世界。當人自身成為一個世界時,才能去寄託心神凝練景文石,而後去感應另一個世界。

  而觀身術的講究,就是斷絕外緣去感應自身。當身外的世界消失後,人的自身就是一個獨立的世界。在這個基礎上再去感應外物,修煉天人交感,最終天人合一。所以觀身術很重要,丁齊將方外秘法的第一層境界命名為觀身境,不是沒有原因的。

  此刻在沙丘靜室中端坐,丁齊很快就證入了極靜之境,感受腑臟氣血運行,彷彿可清晰地內視。他自身就化為了一個獨立的世界,有其運行的規則,而且這個世界是有意識的...  

  麻元領島主並沒有走遠,坐在一座沙丘頂上能看見這幾間屋子的位置,他一邊戴著耳機聽音樂,一邊不時看著夜光錶。他在等丁齊出來,以應證自己所言不虛。按照經驗,一般人頂多在裡面待上半個小時,極限不超過四十五分鐘,眼看已經半個多小時了,麻元領也不禁露出佩服之色。

  可是接著等下去,他的神色越來越驚疑不定,因為不知不覺間,都超過兩個小時了... 他的手機一直放著音樂,都快沒電了,丁齊居然還沒出來!這時麻元領的神色又是一驚,他察覺到了屋子裡的動靜,但這並不是聽見的,而是展開神識感應到的。

  丁齊不再端坐,而是放開雙腿仰面躺了下來,身子還在沙裡拱了拱,彷彿是找到了一個最舒服的姿勢。

  難道丁齊要在這裡睡覺嗎?雖然說安靜的環境有助於睡眠,但安靜和極靜完全是兩個概念啊... 人在極靜之中是根本睡不著的!其實丁齊也沒有睡覺,他只是換了個姿勢在修煉。麻元領看著黑暗中的靜室,眼神中露出深深的忌憚之色。

  第二天日出時分,海島上的風景很美,丁齊帶著手電筒回到了山中,精神飽滿、容光煥發。這一夜的修煉雖不可能使方外秘法的境界更高,但根基更紮實了。再看麻元領,昨天晚上卻好像沒睡好,神情有些疲憊,吃早飯的時候連打了好幾個哈欠。

basalt 發表於 2018-10-13 23:20
256、誰的手套

  吃完早飯,眾人在附近溜達了一會兒,盡情享受海島風情。麻島主提醒大家不要走遠,為防海上的天氣變化,大家上午十點鐘便上船返回,路上至少還要航行四個多小時呢。

  這一帶逛著最舒服的地方不是海邊的灰沙灘,而是沙灘上方的椰林,由島上人員陪同,拿著砍刀和帶鉤鐮的長桿以及爬樹用的腳蹬,可以現場摘椰子品嚐。田仲絡正談笑風生時,腦海中卻突然響起了丁齊的聲音,暗中說了一番話。

  田仲絡面不改色,仍然和水若笑談了幾句,這才不經意地扭頭問丁齊道:「聽說你昨天夜裡一個人去搞砂屋體驗了,感覺怎麼樣?」

  丁齊笑道: 「感覺很特殊,不太好形容。」

  田仲絡:「既然這樣,你也帶我去見識一下吧?」

  丁齊:「我記得路,你跟我走吧。」

  田仲絡很有領導風範地揮了揮手道:「你們繼續砍椰子玩!我跟丁院主去體驗一下砂屋,看看能堅持多長時間。」

  兩人走出椰林來到沙丘間,進入了丁齊昨夜待的那間屋子之後,說話的聲音聽在耳中變得非常怪異乾澀。田仲絡開口道:「施良德這個人,我沒有和他直接打過交道,但聽說他很不簡單,背後的水也很深。」

  丁齊剛才以神念告訴田仲絡的話,就是介紹博慈集團想買下南沚社區新建民營醫院的事,並問田仲絡是否了解內情?在這裡說話,不可能有外人聽見。丁齊又問道:「沒有直接打過交道,那麼一定是間接打過交道嘍?」

  田仲絡想了想才說道:「我旗下與人合夥設立的幾家互聯網金融平台,也投資了博慈集團的一些案子。」

  丁齊皺眉道:「我聽說了,你旗下有好幾家P2P平台去年都爆雷了,這些平台也有投資博慈集團的案子?投資是否也有去無回?再問一句冒犯的話,你和博慈集團各自從中獲利多少?我沒有別的意思,也不是在調查什麼,就是好奇。」

  田仲絡盯著丁齊看了好幾秒鐘,丁齊的目光清澈、坦然與之對視。田仲絡終於苦笑道:「丁院主,我要糾正幾個問題,也是糾正你的某些認識。首先我旗下的平台並不一定是我名下的,如果一定要查產權歸屬關係,恐怕查不到我身上。

  我的確通過代理人參與設立了幾家互聯網金融公司,但我只是合夥人之一,其他的那些合作人個個都很有背景,非富即貴... 或者說我只是富,而他們才是真正的權貴。

  平台爆倉、公司關門,從明面上說,我其實也是受害者,你去查查帳,投資人損失不小。但這些差不多已經是一筆爛帳了。公眾買了理財產品,資金當然要有投資去向,博慈集團就是其中之一,而且我可以告訴你,那大多是優質項目... 」

  投資市場中的資金流動關係,比社交場合的人際關係更複雜,就像一張更緊密的網,只要身在其中,拐彎抹角總能扯得上關係。田仲絡並沒有直接出面,而是通過代理人參與設立過不少家P2P平台,他的合夥人也是這麼做的。

  這些平台也投資過博慈集團,其中大多都算優質項目。所謂優質項目,就是能夠提供穩定的、超過市場平均利率回報的項目。這些項目,不僅已經爆倉關門的平台有投資,如今仍然保持良好運行的平台也有投資,其中分好幾種情況。

  博慈集團有些項目的投資回報率很高,普遍年分紅匯報率能達到百分之十五以上,甚至更高,但不是誰都有資格去投的。

  這樣的項目有時候就是尋租項目甚至是送禮項目,必須要控制甚至壟斷一定地域內的某些市場資源,不論表面上帳做得怎麼樣,暗地裡分紅給得都很多。能在裡面分一杯羹的背景都很不簡單,表面上做的帳與暗地裡的分紅差異,就是可操作的灰色空間之一。(編者注:尋租,rent-seeking,指得是透過壟斷或特權進行的非生產性獲利手段)

  有些人甚至不用自己掏錢,直接利用金融平台的募資投出去做利差就可以有大把收益,而且還不用承擔風險。田仲絡也是其中之一,但他自稱在這個遊戲中只是一個小人物,屬於憑著積累的人脈混進圈子搭便車的。

  博慈集團還有另一些項目其實投資收益也很穩定,但屬於普通項目,金融平台也可以去投,但這其中的資金流向關係就複雜了。很多平台爆雷之後,查證追索困難,公眾投資者的錢很多是要不回來的。

  不僅是博慈集團的項目,與田仲絡有關的其他很多投資案同樣拿了平台的資金,通過種種資產交易與資金轉移手段,也都賺了大筆的錢。所以從表面上看,金融平台的倒閉,田仲絡的代理人是有損失的,但實際上盈利情況怎樣只有他們自己知道了。

  舉一個小例子。田仲絡近幾年主要精力都在做金融,只接過一個工程項目:某地方政府招標,田仲絡旗下的公司得標,然後轉包出去,田仲絡與相關人員都賺了一筆;而且這個案子前不久才剛順利完工,運營情況還不錯,算是成功的。

  但是該項目的建設資金,除了銀行貸款外,自有部分主要通過發行地方公債籌集;投資購買這筆地方公債的,也是田仲絡參與設立的某家P2P平台,而這家平台去年也爆倉跑路了,地方公債如今也不一定再須償還。

  這還是成功的投資案,程序上也沒有問題,假如是那些失敗了、甚至倒閉的案子,裡面的門道就更多了。

  但據田仲絡介紹,無論是他還是博慈集團,在這個遊戲中賺的都是小錢,真正能拿走大頭利潤的另有其人。田仲絡如今在玩金融,而博慈集團好歹還是做實業的,而這種實業的特殊之處就是提供必須的社會服務,利益關係牽扯很深。

  聽完了田仲絡的介紹,丁齊搖頭道:「田老闆,其實我不想問你們是怎麼做生意的。」

  田仲絡仍然苦笑道:「其實我等於什麼都沒說。」他剛才說了很多,但也的確等於什麼都沒說,哪怕是舉例子時,也沒有提及任何具體的信息。假如丁齊想舉報他,這些話也算不得任何證據。

  丁齊:「我沒問博慈集團或者施良德是誰的手套,我想知道的是:境湖市的那位關副市長是誰的手套?」

  所謂「手套」,就是站出來辦事的人;就像戴在手上的手套,有什麼問題也不會把自己的手弄髒。朱山閒知道關越一定是被人買通了,但他絕對不是博慈集團所買通的主要人物,因為關越對他做出的種種許諾和暗示,已經超出了一位分管衛生工作的副市長的權限範圍。

  田仲絡:「這還用問嗎?一定是能拍板做主的人!博慈集團財雄勢大,至少能量比我這個小老闆大多了!想拿下一個全國三線城市不起眼的近郊社區,其實很簡單。」

  丁齊:「田師也有謙虛的時候?」

  田仲絡嘆了口氣:「我說的是實話。他們在多少地方設立了多少家分支機構,就說明走通了多少門路,而且從二十多年前就開始了,積累至今,這是多大的能量?」

  丁齊:「田老闆事先也不知道博慈集團要動遷南沚社區的事情?」

  田仲絡:「我真的不知道,所以剛才吃了一驚。他們這一次動作很快啊... 到現在都沒有風聲傳出來。但想想也正常,不過就是在偏遠的地方設立一家新醫院,需要動遷一個舊社區而已;這不算什麼大動作,也不會有人關注。」

  南沚社區是偏遠的地方?仔細想想也是事實。境湖市在江淮省內雖然算一線,但在全國範圍內頂多算三線。雨陵區是新區,而南沚社區已在新區的邊緣,外面就是森林公園了。十年前這個社區剛剛落成的時候,周圍還是農地呢。

  社區的住戶大多是當年南沚鎮的動遷戶,還有周邊土地被徵用的農民,整體風格就像社會主義新農村修的那種成排小樓,住戶中也沒什麼真正的權貴,朱區長都算是大人物了。假如以整個博慈集團的能量,想拿這麼一塊地方,絕對不算什麼大動作。

  丁齊一直在關注著田仲絡的反應,基本可以斷定他沒有撒謊,此前是真不知情;於是他又問道:「田大老闆,您不生氣嗎?」

  田仲絡:「其實我很生氣,但江湖上混了這麼久,早已能做到喜怒不形於色。」

  丁齊:「你應該清楚他們是衝著什麼來的...」

  田仲絡:「當然是衝著方外聯盟來的,也是衝著方外聯盟所代表的各家方外世界來的。有這樣的動作,說明施良德已經知道了一些內情,正在試探真偽,也可能是某家方外世界將消息出賣給了他。」

  丁齊:「如此說來,對方也清楚了你我的身份。」

  田仲絡:「整個聯盟內部都清楚,就算沒有方外聯盟,原先很多人也是清楚的。」

  丁齊:「田師有辦法阻止嗎?在方外聯盟中,您是最有手段的人!」

  田仲絡搖了搖頭道:「如果真的就是一個普通投資案,我託人遞個話、打聲招呼就行了;這並不是博慈集團怕我,而是犯不著因為區區小事不給我面子。但現在他們就是帶著目的來的,我打招呼不僅沒作用,反而會暴露自己的身份。

  假如我這麼做了,你知道下一步的結果是什麼嗎?博慈集團就會直接找我來求證,然後談合作,想收購或者收買我。只要他們對方外世界感興趣,又確認了各家方外世界的存在,就一定會這麼做的。

  我是個商人,他們就會用商人的手段來找我談合作,到時候你讓我怎麼談?」

  田仲絡說的是大實話。他就算沒有推衍神通,也是個老江湖,走一步就能看到後面幾步。假如他出面去阻止這場收購,基本上就等於暴露了自己的身份,博慈集團的反應肯定是找上門來談合作,合作或者收買不成,還會有接下來的動作。

  丁齊看著田仲絡道:「田境主,別的事不說,至少站在方外聯盟和方外世界的立場上,我是信任你的。」

  田仲絡有些尷尬道:「丁院主,我也是信任你的,否則當初也不會和大家一起推舉你當理事長了。」

  丁齊:「我很清楚,方外聯盟是田師一手推動成立的。田師做事不居功、習慣了站在幕後默默貢獻,我只不過是被大家推選出來的一個代表;但我很希望方外聯盟變成它應該有的樣子,各家方外世界能夠互通有無、合作互利,所以我也率先開放了金山院。

  先前各家方外世界... 比如我們現在待的這座靜沙島,大多只是難以求證的傳說,但隨著方外聯盟的出現,傳說變成了現實。我不清楚博慈集團是否已經控制了某家方外世界,但他們這麼做,顯然不是想以普通成員身份加入這個聯盟,而是想得到更多的東西... 」

  田仲絡:「丁老師應該見過施良德本人,你對這個人的了解有多少?」

  丁齊:「我對他的了解並不比你多,很多情況都是聽江湖傳聞。但有一件事我可以確認,此前這三十年,施良德一直想得到疲門觀身術的傳承,但他並不清楚傳說中的觀身術是否真的存在... 至於現在嘛,情況就不好說了...」

  田仲絡神色一驚:「所以你昨天一上島就問麻元領:靜沙島是不是有疲門觀身術傳承?」

  丁齊點頭道:「恰好出了博慈集團這檔子事,所以我對疲門觀身術比較敏感;除了靜沙島之外,別的方外世界可能也有疲門觀身術傳承,而這正是施良德一直在設法尋找的。」

  田仲絡:「三十年來,施良德什麼都有了,幹嘛還這麼執著?」

  丁齊:「我的導師劉豐教授曾經說過:越是擁有權勢財富的人,就越對虛無縹緲甚至神秘荒誕的東西感興趣,因為他們在現實中能夠追求的目標都已經實現,所以在潛意識中會去追求那些普通人根本達不到的目標。

  比如在古代,很多帝王會追求長生,結果往往被方士所騙。至於崇道禮佛,企圖證明自已的地位與成就另有神秘宿命的人就更多了,有些人在現實中不得滿足,而還有些人是因為現實已不能滿足他們。」

  田仲絡苦笑道:「如此說來,我們也算是方士啊... 但方外世界和秘法傳承卻是真的。丁老師這麼說,難道是想設局對付施良德?聽我一句勸吧,你最好不要這麼想,這人也是個老江湖,門檻精得很。」

  丁齊:「但有人未必不會這麼想。是誰向施良德透露了消息?目的又是什麼?非常有可能那人就是想利用施良德的財勢來實現自己的野心,結果卻是引狼入室。」

  田仲絡又說道:「博慈集團想要南沚社區這塊地,無非是在做試探,以印證得到的某些消息。他想買就讓他買,反正就是些房子而已,我們可以再換個地方建立總部,哪怕自己買塊地來造樓都沒問題... 但丁老師的反應這麼強烈,是不是與小境湖有關?」

  方外聯盟總部可以換地方,另外買樓或者自己蓋樓都行,但別人家都可以搬,丁齊和朱山閒卻不好搬,因為小境湖的門戶就在那裡,田仲絡也算是說中了要害。

  丁齊搖頭道:「我知道你會這麼想的,但問題不止這麼簡單。假如真的動遷南沚社區,就等於給了博慈集團做背景調查,然後挨家挨戶接觸、商談,甚至是收買施壓的機會;只要一家家分別讓他給盯上了,就有其他很多意外可能出現,所以第一步就不能退讓。」

  田仲絡下意識的望了一眼門外,又湊到丁齊耳邊悄聲道:「丁老師,你今天既然說了這麼多,有些話我也告訴你。我只說一次,也只說一句,你可不要透露是我說的... 給麻元領投資修建仙頂山度假莊園的,就是博慈集團。」

  這回輪到丁齊愣住了,轉身看著田仲絡好半天沒說話。田仲絡又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心裡有數就好。靜沙島的麻島主我多年前就認識,所以這次特意想著把他也拉進方外聯盟... 但我萬萬沒想到還有這件事。至於他是不是你懷疑的人,現在沒有證據,還不好妄下結論。」

  丁齊:「你現在才說!你、我和水若如今可都在人家的世界裡,海外孤島上!」

  田仲絡:「我來之前也不知道博慈集團盯上南沚社區的事情,是丁老師說晚了啊... 回去的時候,我們都盯著點,注意互相保護。」

  丁齊:「假如靜沙島真有問題,麻元領也不會在這裡有什麼動作,因為他還沒有加入方外聯盟呢... 如果我們這次出了事,那也太明顯了,對他們沒有好處。 」

  田仲絡:「我估計這次出海也不會有什麼狀況,否則瞎子都知道靜沙島有問題了。待會兒回去之後,丁老師不要露出破綻來,我們目前只是懷疑而已,並不一定是事實。」

  丁齊:「我會注意 ,多謝你告訴我靜沙島與博慈集團的關係。」

  田仲絡似是在考慮著什麼,終於還是開口道:「我還有一件事情要告訴你。假如真是博慈集團想做什麼,這樣一個龐然大物,你我恐怕終究不是對手。我的處境要顧忌的太多了,有些時候可能只求自保。假如真是那樣,希望丁老師好自為之!」

  丁齊卻說道:「田境主,靜沙島是你介紹加入方外聯盟的,你相當於擔保人... 假如真出什麼問題,首先就是你的責任!」

  田仲絡想了半天,最終反問道:「假如他們真有問題,也知曉了方外聯盟的存在,隱藏在暗處更難對付,那麼讓他們暴露出來不好嗎?至少你我心中有數。」

  上午十點,眾人上船返航。隨行的九名水手換了三個,原先駐守島上的三人這次回去了,又留下新來的三人輪值。海島一日遊感覺固然很爽,但真要每天都駐守在這樣一座孤島上,時間一長也會變得寂寞無聊,甚至枯燥得要命吧...

  在回去的航程中,田仲絡雖然神色如常,仍是一副談笑風生的樣子,但丁齊能感覺到,這位田老闆的內心中其實很緊張,幾乎時時刻刻在暗中關注周圍的動靜。畢竟這是一望無際的大海,假如出點什麼意外,根本不會有人知道。

  航行了差不多五個小時,這艘漁船終於又一次靠在了碼頭上,田仲絡看見了在岸上等候的四男兩女六名隨從,這才鬆了一口氣。說實話丁齊也很擔心,就算知道這趟航行不太可能出問題,但也免不了時刻保持警惕。倒是並不知曉內情的水若遊玩得非常開心,大呼不虛此行!


basalt 發表於 2018-10-13 23:20
257、定了規矩就得認

  從福建省寧德市到江淮省境湖市,沒有火車直達,需要先乘動車到南京或義烏站中轉,最快也需要七個小時,通常需要十個小時左右。

  但是從寧德到更遠的西安,時間卻更短。可以首先從寧德趕到福州長樂機場,開車的話只要一個多小時,坐巴士也只要兩個小時。長樂機場就有飛往西安的航班,飛行時間大約三個小時。

  眾人下船的時間大約是下午三點鐘,在碼頭附近找個地方先吃了點東西。水若因為到得晚,沒有來得及去仙頂山莊,麻元領還盛情挽留她在山莊多住一夜,明天一早再飛回西安。

  可水若明天單位上還有事,所以不得不在今天晚上就趕回去,還說下次有機會一定要來仙頂山莊度個假、多住幾天。

  麻元領對此熱烈歡迎,並表示一定要熱情接待,並希望找時間去響水峰參觀。水若很歡快地點頭道:「靜沙島加入方外聯盟後,歡迎你們來響水峰參觀。響水峰和金山院如今都對聯盟成員開放參觀了,只要按照聯盟的規定申請就可以。 」

  聊到這裡,眾人又想起來意:他們此番不是來旅遊,而是做新成員審核的。麻元領順勢問道:「幾位領導,我靜沙島算是通過審核了嗎?」

  水若看了丁齊和田仲絡一眼,率先點頭道:「你們二位怎麼看?反正我是認為沒有問題了!」

  丁齊和田仲絡對視一眼,也不得不點頭道:「當然通過了,這都不通過,那還怎樣才能通過?」

  他們都在懷疑靜沙島有問題,因為博慈集團最近想通過境湖市政府動遷南沚社區,而靜沙島在外面的基地仙頂山莊,其幕後的投資人恰恰又是博慈集團,要說這只是巧合恐怕誰也不信。但這些卻不能成為否定靜沙島的理由,甚至都沒法拿到檯面上來說。

  換個角度看,博慈集團建新醫院完全可以是正常的投資行為,人家是醫療服務企業,就是幹這個買賣的,無非是看中了某個社區的土地。無論能否成功動遷,或者另換一塊土地,其實都只是正常的商業手段。

  自己住的舊社區要被動遷了,而且開發商還願意出高價,很多人歡迎還來不及呢!說到底,這只是丁齊和朱山閒自己心裡「有鬼」,在外人看來,未必是博慈集團有問題。

  而博慈集團在福建沿海投資建設了一片海景度假療養區,也是完全正常的商業行為,據說施良德的老家離這裡就不遠。而且這並不是通過公開途徑能查到的信息,只是田仲絡通過某些渠道打聽到的消息,恐怕連證據都沒有。

  田仲絡多年前就認識麻元領了,他不僅知曉靜沙島的存在,此前就曾去過靜沙島。這次成立方外聯盟,他將靜沙島也介紹進來,那麼淨沙島在聯盟內也會成為從屬於奇岩境一派的勢力,一切行動以他田仲絡馬首是瞻。

  田大老闆既然存了這個打算,當然也會調查靜沙島的背景。麻元領哪來那麼一大筆錢修建了仙頂山莊,還能維護並運營的這麼好?田仲絡查到了最終的投資人是博慈集團,而且這並不是博慈集團主動投資,而是麻元領想辦法拉來的。

  無論是誰都要保生存、求發展,這種事情無可厚非。而且從明面上的產權歸屬關係上,未必能直接查到博慈集團或者施良德本人頭上。就像田仲絡旗下的很多項目,查來查去也查不到他田大老闆頭上。

  況且博慈集團是個龐然大物,投資這個山莊未必需要施良德親自決策,他本人可能只是聽過匯報而已,完全都是下面的分支機構經手的項目。

  更重要的是,靜沙島完全是按照方外聯盟的規矩辦事,甚至超額滿足了審核要求。方外聯盟對新成員的審核,只是為了確認真有那麼一處方外世界的存在,而不是虛構一個方外世界想混進聯盟。審核的標準只要進入門戶看一眼就成,並由來自三家不同方外世界的理事一起確認。

  如今三名理事會的成員都到了,麻元領可不僅僅是帶他們進去看了一眼,而是全程熱情接待,不僅將他們帶進了方外世界,而且登島住了一夜。

  當然了,這也與靜沙島所在的特殊位置有關,總不能航行了五個小時,進入門戶看了一眼後掉頭便走吧?就算丁齊等人可以不登島,但船上的補給物資還得送到島上呢,島上的輪值人員也得接回來,索性再安排一次全程遊。

  既然規矩是方外聯盟自己定的,別人也按照規矩做了,方外聯盟就不能否認。話說到這裡,靜沙島就等於正式加入了方外聯盟,並現場確定了三名理事,除了島主麻元領之外,另外兩位也都姓麻。

  三名新理事名單確定後,他們隨即就加入了方外聯盟的理事微信群,和大家打招呼問好。丁齊深刻地體會到「虛與委蛇」這個成語的含義... 世道複雜,有太多的事情不是非黑即白,就算猜測靜沙島有問題、讓其加入方外聯盟可能有莫大隱患,但也不得不這樣做。

  已經錯過了晚飯時間,又要趕時間,眾人只是在路邊的餐館中炒了幾個菜,叫了幾瓶啤酒簡單吃一頓。麻元領很高興,興奮地舉杯道:「來,我們共同乾杯慶祝一下!」

  丁齊也只得和大家一起舉杯乾了。忽略別的因素不談,方外聯盟有新成員加入,而且是按照早就制定好的章程,的確也是一件值得慶祝的事。

  乾杯之後,麻元領又笑道:「聽說響水峰和金山院都已經對聯盟成員開放,這無論如何我也一定要去參觀的!在這裡我就拍板決定了,加入方外聯盟後,靜沙島也開放參觀,我要推出一個海島遊項目... 」

  興奮的麻元領現場就敲定了開放靜沙島的各種細節,同樣興奮的水若還在一邊提出了各種建議。靜沙島離陸地太遠了,坐船的航行時間往返加起來要十個小時,如果觀光全程時間太短未免吸引力不足。

  遊覽靜沙島,全程時間可以是兩天三夜,也不限於週末。只要通過聯盟總部那邊協調好了,參觀者有時間的話,靜沙島這邊可以隨時安排,唯一受到限制的是人數和天氣。鑑於島上的接待條件有限,每次參觀的人數不能超過五人,安排時間之前還要提前看好天氣預報。

  鑑於遠期天氣預報不一定準確,假如人來了之後遇上風浪,去不了靜沙島,那就暫時安排在仙頂山莊度假,下次還可以等好天氣免費再來觀光。

  按照標準流程,客人可以提前一天到達寧德,靜沙島會派車將來客接到仙頂山莊。先在山莊中住一夜,第二天出海去靜沙島,再在靜沙島中住一夜,第三天下午返回岸上。上岸之後,假如客人想當天回去,靜沙島就立刻派車送到車站或機場。

  假如客人們還有時間,當天並不著急回去,還可以再回仙頂山莊住一夜,次日早上再離開。空出來的這天下午,還可以安排遊艇到海上釣魚,黃昏時到海灘上搞燒烤,假如風浪小就去外海,若有風浪就安排在港灣內側的海域與海灘。

  全程時間算下來差不多是兩天三夜,假如到得早點、走得再晚點,那就是三天三夜了。整個「靜沙島三日遊套餐」,每人每次收費十萬,算得上是性價比極高了。

  而且客人們可以自由選擇時間,假如實在抽不出太多空,就是一日一夜遊也可以:第一天上午趕到碼頭,坐船直接去靜沙島,第二天下午上岸後便趕回去;就像水若這次一樣,完全省略掉在仙頂山莊的度假行程,只去方外世界參觀遊歷。

  說性價比要分和誰比,和別的旅遊行程相比當然太貴了,但是和響水峰以及金山院一日遊相比,至少靜沙島安排的項目更多、時間更長,接待的條件也更好。在響水峰中可以品竹節酒,在金山院可以體驗化身為禽獸的樂趣,在靜沙島也可以見識那神奇的沙丘。

  麻總不愧是經營旅遊產業的,他明白那樣一個遠離陸地的孤島,只有如此安排才更具吸引力,否則有些人就算來過第一次也不太願意再來第二次。

  眾人吃飯時就已經敲定了靜沙島加入方外聯盟後對外開放參觀的事情,還敲定了所有的細節。麻元領以島主的身份隨即在方外聯盟理事群中發布了公告,引來其他成員的一片歡呼。有新成員加入,而且這位新成員一加入就願意開放天地祕境,當然會受到所有人的歡迎。

  這頓便飯吃了一個小時左右,該談的事情幾乎都已經談完了,可見麻元領做事的效率之高,絕對是個很乾脆、能決斷的人。

  吃完飯,水若和丁齊便分別坐車趕往福州機場與寧德火車站。還是麻老六開車送水若去機場,丁齊這邊則換了個司機,也是方外聯盟新加入的理事,是一位身材臉蛋很是妖嬈性感的少婦,名叫麻曉。

  在群裡看見「淨沙島—麻曉」這個名字,再見到穿著一襲紅衫的麻曉本人,丁齊莫名想起了紅彤彤、香噴噴,剝殼之後肉質鮮美白嫩的麻辣小龍蝦。

  麻曉請丁齊上車的時候,很禮貌地主動為他開車門;丁齊卻暗自一怔,因為麻曉開的是副駕駛位置的車門。假如是旅遊單位接待客人,而且客人只有一位,司機應該請客人坐在後座,只有熟悉的朋友之間,才會主動請人坐在副駕駛位置。

  丁齊就是搞心理學的,所以會注意到這些細節。他和麻曉並不熟,今天只是第一次見面,但對方顯然是想拉近心理距離。丁齊表面上沒有任何反應,甚至連愣神都沒有,順勢就坐到了副駕駛座上,當然也不忘笑著對麻曉道謝。

  與來時的司機麻老六一路沉默言不同,這位麻曉理事話很多,而且聲音嬌滴滴的很好聽,還總是挑好聽的話說。麻曉以好奇與崇拜的眼神、總是略帶驚嘆的語氣,向丁齊打聽了方外聯盟中的很多事情;而她身為新理事,這些情況當然是需要了解的。

  麻曉還聊起了很多有關學習、工作與生活的情況,以自己的經歷為引子,但主要都在談丁齊。對於男性而言,無論吹牛也好、感慨也罷,這些都是非常願意聊的話題。丁齊很健談,因為他的職業就是靠談話掙錢的,能說的也都說了,反正也不是什麼保密資料。

  在交談中,麻曉恰當地表達了讚賞、佩服、遺憾、感嘆以及深有同感種種態度,總之說實話,有這樣一位美女司機開車陪伴,路途可比來時要舒服多了。

  麻曉車開得不算快,用了兩個小時才到達寧德火車站,時間是下午六點左右,而丁齊買的動車票是七點二十三分發車。見時間還早,麻曉便主動留了下來陪丁老師等車,還請他在外面的咖啡廳裡小坐了一會兒,一副能陪著丁老師說話就很開心的樣子。

  終於到點上車了,丁齊訂的是商務座,不是出行旺季,這節有五個座位的商務車廂裡居然只有他一個乘客,好像有點奢侈了。水若副理事長回西安買的也是頭等艙,像這種事情也算是出公差,反正費用都可以找方外聯盟總部報銷。

  這稍顯奢侈的享受卻好像被浪費了,因為丁齊並沒有坐到車票上的終點站南京,而是在上車之後過了沒多久,他便在下一站溫州下車了。出站之後丁齊沒有叫計程車,他步行走到外面的街邊,冼皓開著他那輛BMW恰好駛過,丁齊拉開車門便坐了進去。

  兩人沒有直接開車去境湖,而是又回到了寧德市。寧德市的海岸線一帶有很多半島和漁港,也有不少酒店、度假村。他們來到了面朝海灣的一個半島上,旁邊有一家帶院子的二層民宿,冼皓前天就已經把這裡包下來了。

  在路上,丁齊就已經告訴了冼皓此番靜沙島之行的所有經過。冼皓很驚訝,沒想到靜沙島居然暗中與博慈集團還有牽扯。假如不是田仲絡打聽到了這個消息並告訴了丁齊,這次前來審核恐怕是看不出任何問題的,一切都顯得那麼完美。

  兩人坐在二樓的窗前望著海灣,冼皓道:「田仲絡沒走,今晚還住在仙頂山莊裡。我讓小巧溜進山莊了,不知能探聽到什麼新消息。」

  丁齊:「假如靜沙島或者那個麻島主真有問題,我倒有點為小巧擔心了...」

  冼皓:「你就放心好了。既然是住在山裡,沒人會特別注意一隻麻雀的,而且該提醒的我都已經提醒過小巧了。你可不要小看它,人家可是差一點就稱霸了一個世界的麻雀!」

  丁齊被逗笑了,點了點頭道:「小巧明天才會回來,我們先休息吧... 乾坐在這裡也沒用。」

basalt 發表於 2018-10-13 23:21
258、叫一聲麻總

  小巧一度很鬱悶,因為冼皓交給它的第一個任務沒有完成。不是它不努力,而實在是因為物種的限制。它甚至在心中暗想,假如自己不是一隻麻雀而是一隻海鷗就好了。

  怎麼回事呢?前天丁齊上了麻老六的車,冼皓一直在目視距離外悄然跟著,一到了郊區便停車放出小巧。冼皓叮囑小巧要跟住丁齊坐的那輛車,看清楚他被人帶到了什麼地方,同時注意不要暴露自己,假如發現什麼異狀就隨時飛回來報告。

  半島上的環海公路,車速不可能太快,小巧變身成鴿子大小倒也能追得上。這一飛就是上百里啊,冼皓事先鼓勵它就當是一次健身,如今社會上的精英白領們正流行幹這個,還餵了它一枚玉蹄丹。

  仙頂山度假莊園,住在裡面環境很舒適,但對天上飛的鳥兒可不算友好。它建在面朝大海的山坡上,可是正前方沿著孤形的陡坡卻總有上升氣流,小巧張開翅膀想飛進去,卻被氣流帶到了高空。

  山莊的上方則始終是一片紊流,小巧想從天上飛下來的時候,被紊流捲了好幾個跟頭。幸虧它是一隻鳥,對複雜細微的氣流很敏感,按照人類的說法,在這一方面也算是感應入微了,及時調整身姿後,最終還是安然降落了。

  小巧根據最近學到的知識還在心中吐槽:這個地方是絕對不適合直升機起降。

  小巧停在了山莊中的一棵樹上,並沒有接近丁齊等人吃飯的餐廳,因為它的任務就是想看丁齊會被帶到什麼地方。丁齊吃完飯被帶到一棟小樓裡休息,小巧也適時飛到二樓的窗台上了。丁齊拒絕了麻總提供特殊服務的安排,眾人約定第二天一早坐船出發,小巧也都聽見了。

  小巧很謹慎地並沒有跟丁齊「見面」打招呼,而以丁齊的修為境界,想必也知道小巧已經來了。小巧並沒有留在山莊裡過夜,反正已經掌握了丁齊的行蹤,就趕緊飛了回去向冼皓通風報信,然後再跟著冼皓來到租住的民宿小院中。

  凌晨時分,小巧又不辭勞苦地飛出去了,這次它沒有跟在汽車後面繞遠路,而是走直線直接飛過了海灣和山丘,就在仙頂山莊外面等著。丁齊等人出來後,它一直跟到了碼頭上,看見了水若趕來上船,又跟著船從海灣裡一直飛到了外海,然後便只能望洋興嘆...

  小巧這時感覺古人發明的「望洋興嘆」這個成語實在太貼切了,它不正是望著太平洋而興嘆嗎...

  麻雀的長距離飛行能力並不強,小巧雖然不是普通的麻雀,而且還能變身為鴿子大小,但歸根到底還是麻雀。它無法在一望無際的大海上去追蹤一條船,因為假如飛出的距離太遠,又找不到合適的落腳島嶼,或者再遇上什麼惡劣天氣,很可能就回不來了。

  它不是水禽,更不是海鷗那樣的海鳥,所以只得又飛回了冼皓那裡。

  冼皓原先告訴小巧,就算發現了方外世界的門戶,也千萬不要跟著飛進去,只要留在遠處看著就行。現在倒好,它都不知道丁齊去了哪裡,小巧的第一次任務在它自己看來算是失敗了。冼皓也叮囑過小巧,假如事不可為,就絕不要勉強冒險,它這麼做也算是聽話。

  第三天小巧又飛過了海灣,就在碼頭上等著;看見丁齊等人回來了,它還飛到了那家餐館的房頂上,聽見了丁齊等人的談話。後來丁齊要去火車站,水若去機場,田仲絡則仍然留在仙頂山莊住一夜,小巧便又飛過海灣去向冼皓報告。

  這是一隻繁忙而勤勞的麻雀,還好它已經掌握了捷徑,從冼皓租的那個民宿小院到仙頂山莊的直線距離並不太遠。小巧飛走後,冼皓又開車趕往溫州,接到中途下車的丁齊。

  這是他們早就約定好的。丁齊來寧德之前就訂了這趟動車的票,下船後並沒有再給冼皓發消息。根據兩人的約定,除非出了什麼意外變故,否則無論有沒有消息,都按商定好的計劃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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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若只在寧德待了一天一夜,時間基本都在大海與海島上度過,根本就沒有去仙頂山莊;丁齊則在寧德待了兩天兩夜,分別在仙頂山莊和靜沙島住了一晚;至於田仲絡,他則是在這裡留了三天三夜。這三個人的行程,分別代表了靜沙島開放後訪客們可自由選擇的參觀時間。

  田仲絡在靜沙島上聽了丁齊介紹的最近情況,也懷疑靜沙島或者麻元領有問題,但他還是留在仙頂山莊中過夜了。

  田大老闆並不怕麻元領,而且在此時此地,也不擔心博慈集團能把他怎麼樣。在海外孤島中和一望無際的大海上,田仲絡的內心中確實很緊張,可是一旦上了岸,田大老闆的底氣便又回來了。

  他田仲絡也不是好對付、好算計的人,區區麻元領他還真沒放在眼裡。至於博慈集團雖然財雄勢大,但強大的只是整個財團,不可能把所有的力量都集中到這個地方來對付他。

  田仲絡這次帶了六名隨從,其中四個都是身手不凡的兼職保鏢。而且只要回到了岸上,他就相信麻元領不敢對他動手,更不可能在仙頂山莊這種地方對他不利,否則不論能否得手,後果豈是區區十幾個麻氏族人能承擔得起的?

  回去之後吃了個晚飯,麻元領熱情陪席,言語間仍是一如既往的尊敬之意。飯後田仲絡對幾名手下交待了幾句,然後約麻元領出來單獨喝一杯,找個地方好好聊聊。

  莊園後面的小山坡上有個涼亭,是喝茶觀景的好地方,沒有閒雜人等打擾,田仲絡與麻元領就來到了這裡。他們誰都沒有注意到旁邊的樹冠中正躲著一隻小麻雀,不過就算發現了估計他們也不會當回事。

  亭中的小桌上放著一瓶標籤寫的全是外文的酒,麻元領親手給田仲絡倒了三分之一水晶杯,又為田仲絡切好了一支雪茄,這才賠笑道:「田師為什麼要把我約到這裡來單獨聊天?是想叮囑我加入方外聯盟後的注意事項嗎?」

  田仲絡看著麻元領:「麻總,我們認識已經有多少年了? 」

  麻元領望著遠方回憶道:「若從第一次見面算起的話,也快有二十年了吧...」

  田仲絡也嘆息道:「是啊... 一晃竟然過去這麼久了,連麻仙村都已經沒有了,想當年你二伯還是村長呢。」

  麻元領也是苦孩子出身,祖上世代是漁民,父親在出海時不幸遇風浪身亡,後來母親丟下他改嫁走了,他是被二伯撫養長大的。他的二伯就是麻仙村當時的村長,也是靜沙島的上一任島主。

  二伯自己也有孩子,卻為什麼要把靜沙島的控界之寶傳給麻元領呢?因為靜沙島秘法並不是什麼人都能練成的,想找一個合格的傳人並不容易,而偏偏麻元領練成了。

  麻仙村是一個交通不便的小漁村,生活非常清苦。後來隨著大規模遠洋漁業的發展、近海漁業資源的枯竭,小漁村的營生是越來越艱難,很多人便放棄了祖業遷居別處,連破漁船都沒有剩下幾艘,再後來... 這個小村莊就廢棄消失了,行政區劃上也被撤併,就連地圖上都找不到痕跡。

  但是麻元領不甘心啊... 他守著一個方外世界,但對現實中的營生卻沒有絲毫幫助。雖然還有少數麻氏族人也知道這個秘密,但這個秘密存在與否,好像也對他們的生活並無意義。這時田仲絡聯繫了麻元領,兩人又見了面。

  這不是他們的第一見面。田老闆認識麻元領的二伯,當年也曾尋訪過靜沙島這個方外世界。

  田仲絡算是麻元領的恩人。他出資幫麻元領在寧德市郊一個交通方便的小半島上搞了一個民宿,就是由幾間農家院改建,也算是一個能維持體面生活的營生,同時還能養著兩條漁船。出海打漁並不怎麼掙錢,但漁船卻是往返靜沙島所必須的,而那兩條船也是田仲絡送的。

  生活有所改善之後,曾經有一段時間,麻元領還用那另條船幫人搞過走私,總之什麼賺錢就幹什麼;後來因為政策環境變化、國家加大了打擊力度才不得不收手。跟著麻元領幹活的幾位族人還被抓進去了,還差點把麻元領也牽進去,也是田仲絡幫忙找關係擺平,才把人給撈了出來。

  對田仲絡而言,這只是花點小錢將靜沙島的這批人安置妥當,同時也方便將他們控制在自己手中。為什麼田老闆不更大方一點、將他們安排得更好呢?一方面是那時候的田老闆還沒有現在這麼財大氣粗,而更重要的另一方面是:田仲絡去過靜沙島,那樣一個地方好像也沒有多大的現實用處...

  守著一個人所不知的方外世界,難道就能自在逍遙、身心舒暢,甚至是衣食無憂、飛黃騰達嗎?當然不是,方外只是方外,而現實中總有問題要解決。否則的話,麻元領的日子怎會一度過得那麼清苦?連麻仙村這個自然村都在時代浪潮中自然消失了。

  靜沙島沒有什麼開發利用價值,而守著這個秘密既是一種寄託,又像是一種負擔。田仲絡找到麻元領,只是讓這一群人能夠繼續安穩的生活,說不定就在什麼時候能為他所用。這種感覺怎麼形容呢... 備胎?

  好吧,靜沙島在田仲絡的心目中就是一個暫時還用不上的備胎。而田仲絡對待白雲洞的態度就不同:他將其視為直接收編並控制在手下的小弟,把自己放棄了的假肥皂產業轉移給了白雲洞,使白雲洞成為了假肥皂新的生產基地;這不但解決了很大的問題,也使白雲洞一干人對他俯首聽命。

  可麻元領這個人總是不甘於就這麼平淡與平庸,他在田老闆那裡拿不到大投資,那就自己出去找投資,結果還真拉來了新的金主,建造了仙頂山度假莊園,感覺社會地位以及生活水準都比以前提高了好幾個檔次,就連田仲絡見了面都得叫他一聲麻總。

  麻元領自己有本事能拉來投資,開發旅遊休閒產業,田仲絡當然也不會說什麼,只是習慣性地暗中調查了一番,得知這筆錢的源頭是博慈集團。

  這次方外聯盟成立,田仲絡便想到了靜沙島,打算把靜沙島也拉進這個聯盟。不論靜沙島在「世俗界」是什麼情況,但在「方外界」,肯定是他田仲絡麾下的勢力。

  田仲絡的想法是不錯的,卻沒想到博慈集團又衝著方外聯盟來了... 這中間洩露消息的人是誰、又帶著什麼目的呢?田仲絡此刻看著麻元領,內心的感覺很憤怒,但表面上卻仍然保持著平靜,樣子看上去很有些高深莫測。

  聽田仲絡提起往事,麻元領也很感慨的舉杯道:「時間過得太快了,物是人非啊... 這麼多年來,我一直都得感謝田師的幫助。您是我的恩人和貴人,如今又把我引入了方外聯盟,我得好好敬您一杯!」

  田仲絡微微一笑:「那你就乾了吧!」

  「好!那我就先乾為敬!」麻元領仰脖乾了這杯酒,又有些納悶道:「田師,您怎麼一口都不喝呢?難道這酒不對胃口嗎?您想喝什麼,我叫人馬上送來!」

  田仲絡晃著手中的酒杯道:「恩人和貴人,我可不敢當... 當年只是舉手之勞,也沒有幫過你太大的忙。但無論如何我們應該是老相識了,有些事麻總不應該瞞著我...」

  麻元領趕緊放下杯子:「我有什麼事瞞著您了?假如我有什麼地方做得不對,田師儘管指出來,我立刻就改!」

  田仲絡輕輕搖了搖頭道:「這座山莊,是博慈集團投資的吧?麻總不要覺得意外,公開資料上查不到這個情況,但這次介紹你們靜沙島加入方外聯盟,我相當於擔保人,所以就調查了一下背景信息,相信這也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

  麻元領的心中咯登一下,卻故作鬆了一口氣的表情道:「原來是這麼回事啊!人民幣又不姓張姓李,那只不過是我拉來的投資,確實和博慈集團能扯上點關係... 要不是我不知道田師還對這種事情感興趣,否則早就主動告訴您了!」

  田仲絡不緊不慢道:「這種事情當然沒什麼好說的,可是方外聯盟和方外世界的秘密,你為什麼都告訴施良德了?」

  麻元領下意識地站了起來,一時不知該如何接話。田仲絡語氣平淡地招了招手道:「坐!坐下來說。麻總不必這麼緊張,我就是想問清楚情況而已。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所以不要問我是怎麼知道的,只說說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田大老闆平日架子大,擺出來的氣場很足,而他這種心態也不完全是裝的;田仲絡面對麻元領的驚慌反應顯得極有底氣,彷彿一切盡在掌握。

  麻元領有些驚慌失措,在他看來,建造仙頂山莊的資金來源於何處算不得什麼事,可是田仲絡卻直接點明了:他將方外世界與方外聯盟的秘密洩露給了博慈集團。在田仲絡平靜的外表下,他已經體會到那深深的不滿甚至是憤怒,於是腦子也在飛速地轉動。

  麻元領雖然攀上了博慈集團這根高枝,但田仲絡仍是他惹不起的呀... 麻元領很聽話地又坐回到靠椅上,過了好幾秒才以解釋的語氣道:「田師,您應該是這個世上最了解我的人了。想當年,我空守寶山,日子卻仍然過得那麼潦倒。後來遇見了您,境遇才有所改善;您是我的恩人與貴人,更是我的偶像... 」

  田仲絡不耐煩地揮手打斷道:「不要抒情,說乾貨!」

  事情要從三年前講起了。施良德這些年一直在找尋疲門觀身術傳承,也受過很多次騙。因為這本就是江湖八大門的秘術,有不少人並未得到真傳,但也聽說過疲門觀身術的來歷、知曉一些原理和皮毛,再根據網上的醫道典籍拼湊出一套似是而非的東西,便拿去忽悠施良德。

  這些江湖騙子,有的下場很慘,還有些人施良德並沒有追究;至於怎麼處理,施老祖視對方的來歷、手段以及自己的心情而定...

  比如一位來自台灣、自稱龍虎山張氏後裔、在大陸亦有很多高層關係的某大師,也弄了一套看著很像的觀身術秘籍給了施良德;施良德不僅沒有追究或戳穿,反而以重金酬謝之... 這些風聲也傳到了麻元領耳中。

  麻元領起初是吃了一驚,心中也有頗多猜疑。他雖非江湖疲門弟子、祖上世代都是漁民,但靜沙島傳承中就包含觀身術啊... 難道施良德是衝著靜沙島來的?後來麻元領便刻意收集這方面的消息。等他發現情況並非如此之後,心思又活泛起來。

  他主動設法聯繫施良德,說自己有疲門觀身術的線索。施良德本人當然沒有搭理他,只是派了一名手下過來,問麻元領線索是什麼?

  麻元領說線索在海外神秘之地,順勢就向對方介紹了靜沙島這處天地祕境的神奇。來人當然不敢相信,於是麻元領就開船帶著他去見識了一番。這名手下回去匯報之後,施老祖便親自來了,帶著一群保鏢也登上了靜沙島。

  這次施良德雖然沒有得到觀身術秘法傳承,卻另有喜出望外的發現,知曉了有靜沙島這樣神奇的天地祕境存在,而且就掌握在麻元領的手中。麻元領也告訴了施良德,他是能夠打開天地祕境唯一之人,因為天地祕境已認他為主。

  這一次施良德給麻元領投資了兩億,並找專人幫他選地址、跑手續、做設計,去建造仙頂山莊。施良德這麼做當然也有條件,他交代了麻元領兩件事:一是要保守秘密;二是要注意蒐集其他方外世界的消息,若有發現立刻就通知他。

  麻元領當時只知道奇岩境的存在。他本人雖沒有去過奇岩境,但祖上與奇岩境前代的境主有過交往;田仲絡能找到靜沙島的前島主他二伯,也是這個緣由。但麻元領並沒有說出來,他還有所保留,就像他沒有立刻告訴施良德自己手中就有觀身術傳承。

  只要投資到位,仙頂山莊的建設非常快。這座度假莊園是施良德找設計師幫忙設計的,但在建設過程中,麻元領又提了不少修改意見和要求,規模擴大了,景觀設計以及裝飾裝潢都是低調而奢華,總之就是更上檔次。

  主體建築基本落成的時候,兩億的投資也就花完了,其中一部分是用於工程建設,另一部分當然成了經手人的好處,而最主要的經手人就是麻元領。

  在這段時間內,施良德去過靜沙島好幾次。靜沙島上如今的建築,主要就是為他老人家及其隨從修的,分佈在兩個地方。其中一處丁齊等人去過,而另一處在島嶼另一側的山谷中,環境更好更舒適,麻元領並沒有帶丁齊他們去,因為那相當於施良德的海外私宅。

  其實麻元領心裡很清楚,靜沙島這個地方不尷不尬。假如說海島風情,世界上有的是度假勝地,無論是風光還是條件都比它強太多。它最吸引人的地方,就是一處天地祕境,而且還有那神奇的環島沙丘,能帶給人一種別處想像不到的滿足感。

  可惜靜沙島太遠了,每次坐船都得五個小時,來回就是十個小時,而且進去了之後就和外界斷絕了聯繫,很多事情都不方便。所以施良德來的次數並不多,每次住的時間也不長,只是當做獵奇,同時滿足那種與眾不同的心理享受。

  山莊快竣工了,可是帳面上的錢也花完了,麻元領希望施良德能追加投資,照原本的預算再來個兩、三千萬也就夠了。這時麻元領已經能接觸到施良德本人,他便找了個機會,就在靜沙島上告訴了施良德,說自己有疲門觀身術傳承。

  施良德尋找多年的觀身術,終於在麻元領這裡得到了。那麼麻元領怎樣解釋為何一開始沒有說出真相呢?他給自己套了個「世外高人」的人設,告訴施良德:他的祖師世代隱居於海外仙山,如今傳承到了他的手中。

  高人當然得有高人的講究,剛開始沒說出來,正是對施良德的考驗;經過這麼長時間的考驗,見他如此心誠,所以才決定授以疲門觀身術的傳承。

  據丁齊所知,那靜沙島確實是一個修煉疲門觀身術入門的好地方,但並不是所有人都能入門,就算入門之後,也不是所有人都能突破更高境界。

  至於施良德練沒練成觀身術、是否真的將麻元領當成了世外高人,這些皆不得而知。總之這次從島上回來之後,他又追加投資了三億資金,一部分用於工程建成,剩下就留作仙頂山莊開業後的運營資金。

  仙頂山度假莊園從選址到落成,施良德一共掏了五億資金,這是當年的麻元領做夢也想不到的天文數字。在這個過程中,麻元領撈了最大的好處,手下的十幾位麻氏族人也分到了不少油水。

  施良德給的條件很優厚,這座山莊的一半權益歸麻元領所有,平時也由麻元領負責運營。施良德還給仙頂山莊介紹了不少客戶,既有博慈集團的下屬部門,也有不少與施良德有關係的朋友、富商、官員。這個地方很隱秘很低調,很適合度假休閒。

  當然了,更隱秘的是茫茫大海中的方外世界靜沙島,但那些普通的客人就不可能知道了。

basalt 發表於 2018-10-13 23:22
259、二皮臉

  方外聯盟剛剛成立時,田仲絡在提供的名單中曾寫下靜沙島的名字,但另外幾家的名單中都沒有,所以淨沙島未能成為免審核對象。回頭田仲絡就聯繫了麻元領,告訴了他這件事,問他願不願意加入方外聯盟?假如願意,就按照聯盟制定的程序來。

  麻元領自是大喜過望。施良德交給他的任務,就是注意蒐集其他方外世界的消息。而麻元領的處境就跟靜沙島這座海外孤島差不多,與之唯一有聯繫的方外世界就是田仲絡所代表的奇岩境,其他的情況則是一概不知。

  如今突然冒出來一個方外聯盟,等於將所有情報都送上門了,麻元領當然是滿口答應,並委託田仲絡安排審核事項;再一轉身,他也立刻就向施良德報告了情況。施良德很驚喜,很是誇讚了麻元領一番,並叮囑他一定要把事情安排好,力爭盡快加入方外聯盟...  

  聽完了麻元領的介紹,儘管還有很多細節遮遮掩掩,但田仲絡已完全清楚了事情的經過。其實麻元領這邊做得並無破綻,哪怕朱山閒那邊已得知博慈集團盯上了南沚社區,他們也不會發現靜沙島有什麼問題。

  唯一的破綻反而就是田仲絡本人發現的,他居然早就查到了仙頂山莊與博慈集團的關係;聽了丁齊的提醒後,田仲絡今晚這麼一詐,就在麻元領這裡把實情都給詐出來了。

  田仲絡緩緩乾了杯中的酒,壓了壓情緒,看著麻元領,面色有些陰沉道:「麻總... 我如今得叫你一聲麻總了!你就這麼把祖上世代傳承的靜沙島給賣了?」

  麻元領仍然賠笑道:「田師,這怎麼能說是賣呢?我與施良德只是合作關係,甚至還是師徒傳承關係。我只是利用他的資金搞資源開發,您也曾跟我提過資源變現的概念嘛... 誰不想日子過得更好?這也是將有限的條件最大化的利用啊... 」

  田仲絡很想罵人,但仍然壓住火氣道:「你難道沒覺得有什麼地方做得不合適嗎?」

  麻元領又給田仲絡的杯子裡斟上酒,一副小心翼翼地樣子道:「我剛才已經說了,有什麼地方做的不對,田師儘管指出來,不用給我留面子。」

  他這副樣子讓田仲絡心裡稍稍有些受用,田大老闆終於提高聲調道:「你還有面子啊?首先第一點,你當初將施良德帶進了靜沙島,告訴他方外世界的存在,就應該打聲招呼的!」

  麻元領連連點頭道:「是是是!這是我的不對!其實我早就想告訴田師了,有好幾次話都到嘴邊了,卻不知道該怎麼說... 我既怕您笑話我眼皮子淺,又怕您誤會我是想問您要好處... 我比不得田師您,就是想開發資源攢點小家小業...」

  田仲絡看了麻元領半天,張了好幾下嘴,又發現有些話沒法說。僅就麻元領和施良德搞「合作開發」這件事,外人確實沒什麼好指責的,那是靜沙島的自由。田仲絡忽有一種很荒誕的感覺... 該怎麼形容呢?就好像是讓「備胎」給耍了,遭遇了一次仙人跳。

  為何這樣說呢?田仲絡也不能算是外人啊... 別忘了當初是誰幫助了麻元領。田仲絡又不欠麻氏族人的,更談不上什麼過命的交情,之所以肯出錢出力,不就是因為麻元領手中掌握著方外世界靜沙島嗎?所以他才會下這麼一步閒棋。

  如今這步隨手落下的閒子終於能發揮作用了,卻突然發現落在了別人家的棋盤上,他怎能不惱火?如果說靜沙島是想「與人合作開發資源」,在田仲絡來看唯一的合作對象就是他呀!而他早就在合作中取得了領導地位!誰知道麻元領又用靜沙島為資本,拿去跟施良德合作了。

  這就像是一個姑娘,田仲絡原以為早就許給他了,結果又許了另一戶人家,還是比他更大戶的人家,這不就是被玩了仙人跳嗎?

  從某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江湖規則上來講是如此,但他與麻元領之間並沒有協議,所以又沒法說什麼啊... 只能指責對方做事不講究了。田仲絡其實很清楚,他雖然出手幫過麻元領,但麻元領顯然想得到更多。他從田仲絡這裡卻得不到,便去找施良德以滿足更大的慾望。

  田仲絡語氣低沉道:「這件事就不糾纏了,你有你的原因,再說下去就顯得我沒風度了... 但是另一件事呢?你為何把方外聯盟的事情透露給了施良德?他並非方外世界成員,你這麼做是違反規矩的!知道後果嗎?」

  麻元領到現在仍很納悶,這件事怎麼就讓田仲絡給知道了呢?難道田仲絡跟施良德也有合作?或者另有什麼隱秘的消息渠道?反正田師說知道了肯定就是知道了,他也不好多問,只好仍做出一副畢恭畢敬的姿態道:「這件事,我本就打算今天晚上便向田師好好解釋,還正準備約田師聊聊呢,您便主動約了我。」

  田仲絡:「哦?麻總打算怎麼解釋?」

  麻元領:「其實,我這也不算是向外界洩密,因為施良德也是方外世界的成員:靜沙島的成員。我還有一個情況要告訴田師:靜沙島在方外聯盟中的三名理事,除了我和麻曉,還有一位此次沒露面的麻雲軒,您知道是誰嗎?」

  田仲絡一聽就反應過來了,沉聲道:「施良德?」

  麻元領:「田師高明!那就是施良德的號。我不清楚是不是施良德本人親自掌管,也有可能是他派專門的心腹手下在用這個號。施良德如今是我的合作者,也算是靜沙島的一員,所以我給他留了一個理事的位置。」

  瞧這事做的,掰扯起來居然滴水不漏... 假如施良德也是靜沙島的一員,而且是新加入方外聯盟的理事,讓他了解方外聯盟的情況也是理所當然;麻元領根本算不得洩密,嚴格地追究起來也沒有違反方外聯盟的章程。

  方外聯盟各位理事的身份,其實都是隱秘,而各方外世界的秘密多了去,使用化名的情況也很多。

  比如塗至如今也是方外聯盟的理事,還新弄了一個微信號,群名片就叫「大小赤山—兔子」;而大小赤山在方外聯盟中有三名理事,除了石不全之外,還有一位「大小赤山—醉閒亭」,那顯然是魏凡婷的化名。塗至與魏凡婷這兩人的具體身份,其他方外世界的理事們也不清楚。

  田仲絡深吸一口氣道:「你是想利用施良德的勢力吧?」

  麻元領:「怎麼能說是利用呢?這只是互利合作罷了。」

  田仲絡眺望著星辰下的大海道:「你是怎麼打算的,自己心裡有數... 人心不足蛇吞象啊!麻雲軒,麻雲軒,原來就是施良德... 你這不僅是蛇吞象了,簡直就是螞蟻吞象,我看你改名叫螞蟻得了!」

  麻元領趕緊掏出手機道:「田師叫我怎麼改,我就怎麼改。」居然很痛快地在方外聯盟群裡當即修改了群名片,變成了「靜沙島—麻乙」。

  田仲絡一時有些愕然... 碰到了麻元領這個能屈能伸的二皮臉,就像一塊滾刀肉,令人一時不知道怎麼辦才好。麻元領陪著笑又問道:「這樣可以嗎?田師還有什麼吩咐?」

  田仲絡板著臉反問道:「你還有什麼要告訴我的?」

  麻元領:「該告訴田師的,我都說了,不知田師還有什麼吩咐?」

  田仲絡:「既然這樣,我也告訴你一件事。對付整個博慈集團,雖然有難度,但是博慈集團的攤子舖得太大、手腳伸得太遠,誰能保證各地的分支機構都不出什麼問題呢?真要是撕破臉,弄翻他幾家下屬機構、斬斷他幾根手指、腳趾還是可以的。

  別的不說,就說你這家仙頂山莊,我想把它給拆了,而且拆得片瓦不留,自信還是能辦到的!」這是狠話呀... 假如是在施良德本人面前,田仲絡估計也不可能這麼橫,但在麻元領面前,他的確敢這麼威脅,也確實因為他心裡有氣。

  所謂城府極深、所謂老謀深算者,絕非任何時間都是喜怒不形於色、對誰都是一團和氣,因為那樣只會被人當成一個總是和稀泥的老好人。笑裡藏刀也不是一味總是笑,否則刀也就沒用了;該發作的時候一定要發作,也一定會發作的,更何況是田師那麼好面子的人?

  這番話聽得麻元領心驚肉跳,笑得很難看:「田師幹嘛這麼大的火氣?我剛才也解釋了,我做的這些事情,並沒有得罪田師您啊... 我與博慈集團只是合作關係,賺他們一點小錢花,但在方外聯盟中,我絕對是田師您的人,無論是什麼事,只要您吩咐了,我絕對就會照辦。」

  田仲絡笑了:「施良德給了你五億資金建造仙頂山莊、開發靜沙島,你是不是還在心中怨恨我,為何當初沒有幫你這些,所以你才不得不去找施良德?」

  說實話,麻元領還真有過這樣的想法,但也只是偶爾閃念間想想而已,絕對不會說出來,甚至都不會對任何人表露出來;此刻被田仲絡點破了,他哪裡能承認?麻元領臉色漲紅,就像受到了莫大羞辱,連連搖頭道:「田師,您把我當成什麼人了!您已經幫了我那麼多忙,我不僅不感激您,反而怨您幫的忙太少,那不成了白眼狼了?我對您一直只有感激、只有敬重... 」

  田仲絡又一次揮手打斷他道:「我說過了,不要只是抒情;凡事不看怎麼說的,就看怎麼做的!你以為你和博慈集團是合作關係,施良德是靜沙島的一員,而你是靜沙島的島主,你能利用他的勢力,在方外聯盟中,他只能聽你的... 我告訴你:你想多了,你們的地位根本就不對等!在施良德眼裡,你可能只是一條走狗而已,只不過是花了大錢僱用的走狗... 麻總先別生氣,我說的是事實;博慈集團做什麼事情不用和你打招呼,也不會跟你打招呼,而且我說的還不是人家的買賣,而就是針對方外聯盟的事。

  你知道最近發生了什麼嗎?靜沙島如今加入了方外聯盟,而方外聯盟的總部在境湖市南沚社區,那是一個近郊的別墅社區。方外聯盟的各家成員幾乎都在那裡買了一棟小樓,奇岩境則買了兩棟,一棟當總部辦公室、一棟當員工宿舍。

  假如不出什麼妖蛾子,我估計你們靜沙島也會在那裡買一棟小樓的。上個月的市價還不超過三百萬,你麻總不缺這個錢。可是現在博慈集團看中了那塊地,聲稱要在那裡建一家民營醫院,還配套一個高檔療養康復區,所以打算通過地方政府動遷南沚社區...

  各家成員的樓你都要拆啊?既然我的兩棟樓你也想拆,那我拆你一座山莊算不算理所應當?你口口聲聲沒有得罪過我,這都不算得罪嗎?方外聯盟總部你都想拆,難道還妄想別人不會還手?」

  被田仲絡連罵了幾聲走狗,麻元領臉皮再厚也有些繃不住,表情已經僵了,腮幫子忍不住發跳,但是田仲絡接下來的話卻讓他有些發懵。等田仲絡說完了,麻元領也被罵得沒脾氣了,甚至心裡直發慌,因為他萬沒想到還有這回事。

  怪施良德擅自行事沒跟他打招呼?但人家施良德做事用得著跟他打招呼嗎?田仲絡剛才的話雖然難聽但也沒錯,施良德是他的金主又不是他的下屬。就算退一萬步說,施良德打了個招呼又怎麼樣?難道還要做出請示、徵得他的同意嗎?

  麻元領趕緊說道:「田師,您先別發火,這事跟我沒關係呀!我真的一點都不知情!您說出來,也把我嚇了一大跳... 」

  田仲絡露出嘲諷的神情:「現在想甩鍋給施良德,是不是有點晚了?麻總剛才是怎麼說的?『施良德就是靜沙島的一員』,既然這樣,他做的事情就應該是靜沙島負責,不找你這位島主算帳又找誰?問題是... 你能擔得起嗎?

  麻島主啊... 博慈集團這麼一搞,靜沙島可算是犯了眾怒了。我知道除了仙頂山莊之外,你個人名下還有好幾處產業,包括貿易公司和房產,畢竟這幾年也撈了不少錢嘛... 不過請麻島主放心,大家要是想拆的話,一定會拆得很乾淨的!」

  麻元領欠著身子連連作揖道:「田師,您就別嚇唬我了!我的情況您是最了解的,這事我真不知情啊!事先連一點風聲都沒聽到!再說了,動遷還沒有發生呢... 我估計施良德只是想試探而已,試探我告訴他的消息是不是真的...

  當初我告訴他,靜沙島就是傳說中的海外仙山,像這樣的地方,凡人一輩子都難見識到... 如今突然一下子冒出這麼多來,像他那種沒見識的,心裡肯定會打個問號,說不定還以為我和誰聯手做局騙他呢... 當然要自己試探一下... 」

  田仲絡:「你好意思說人家沒見識?」

  麻元領:「是我沒見識!」

  田仲絡此刻心裡那口氣已經順了過來,又恢復了高深莫測的樣子,看著麻元領道:「知道我為什麼要告訴你這些嗎?」

  麻元領:「田師當然是為了我好!」

  田仲絡以感慨的語氣道:「你以為什麼人都是我嗎?我們祖上是世代相交,結識於貧賤之時;我幫你的忙,圖過你什麼好處嗎?坑害過你嗎?」

  麻元領:「當然沒有!所以田師才是我這一生中最崇拜、最敬重的人!既然話都說了,就請田師給我指點一條明路,您說我該怎麼辦?這瓶酒我吹了,先向田師表示歉意!」

  田仲絡:「你就別糟蹋東西了,這酒不是這麼喝的!那施良德既然是靜沙島的一員,名義上也是方外聯盟的理事,那就按方外聯盟的章程辦事。該試探的已經試探了,就別出妖蛾子了。方外聯盟中藏龍臥虎,連我都不清楚所有理事的身份,指不定就惹出什麼人能收拾他。

  你可以把我這些話轉告給施良德,不必原話轉告,總之這個意思要說清楚,相信麻總也知道該怎麼說。這件事若到此為止,也算有個交待,否則靜沙島就得背鍋!我恐怕都得跟著你背鍋!我一手創立了方外聯盟,聯盟就有聯盟的規矩,不希望有人興風作浪。」

  麻元領:「我會這麼轉告施良德的,能勸就盡量勸,可是您也知道... 」

  田仲絡:「我也知道你做不了他的主,現在你明白自己的處境了?對這個施良德,麻總還是多長幾個心眼吧!」

  麻元領又連連點頭道:「是的!我一定會的!往後有什麼消息,我一定會及時通知田師,有什麼事情也一定先向田師請示,總之不能聽施良德的!」

  田仲絡:「麻總也不笨啊...」

  麻元領:「我就是需要田師時時指點!還想還求田師一件事,仙頂山莊與博慈集團的關係,您暫時可不可以不要告訴方外聯盟的其他人?只是暫時就好...」

  田仲絡:「你現在知道怕了?我這個人做事是很講究的,出了這個亭子,我就絕對不會把今天的話說出去。」這番話是有埋伏的,因為他先前已經把情況告訴丁齊了,想了想他又打了個補丁道:「但是我能查出來,別人恐怕也能查出來,你也得有個思想準備...」

  麻元領:「我有思想準備的!其實施良德的動作應該只是試探,不會真的落實;只要沒有真的落實,就不算犯了眾怒。他將來應該會去其他方外世界參觀的,那時候就可能自己暴露了身份,總不能現在就把關係鬧得太僵,所以他不會真的逼南沚社區動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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