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生活] 方外:消失的八門 作者:徐公子勝治 (已完成)

 
basalt 2018-4-1 20:40:43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60 230302
basalt 發表於 2018-10-13 23:22
260、我可不是嚇唬你

  田仲絡突然想起了一件事,那就是施良德非常低調與神秘,只在幕後掌控一個龐大的資本集團,網上甚至都查不到他的照片;可是方外聯盟中卻有人見過他,就是理事長丁齊。施良德借殼靜沙島加入了方外聯盟,假如他本人露面去參觀金山院的話,丁齊不可能認不出來。

  也就是說,就算田仲絡不把靜沙島與博慈集團的關係告訴丁齊,丁齊自己遲早也會知道的。

  想到這裡,田仲絡拍了拍麻元領的肩膀道:「我言盡於此,麻島主往後該怎麼辦,自己應該心裡有數,事情不要鬧到那一步是最好。施良德不是對方外世界感興趣嗎?除了靜沙島,響水峰和金山院也開放參觀,他自可去好好見識一番,但是得按方外聯盟的規矩申請預約。」

  麻元領也端著酒杯站起身道:「我明白的!現在就有一件事要向田師請示:我會派一個人去方外聯盟總部那邊住著,就是理事麻曉。麻曉的名字真叫麻曉,不是什麼化名,您早就認識她的,她就是我二伯的小女兒。

  她了解到的情況都會及時跟我匯報,而我也會告訴施良德,假如田師認為... 」

  田仲絡擺手道:「我沒什麼好認為的。假如是正常消息,你該告訴那位麻雲軒理事的就告訴他,只要不違反方外聯盟的章程規定就行。至於其他的嘛,你看著辦。」

  第二天凌晨時分,小巧飛回了冼皓租下的民宿小院。它剛進院子,丁齊就發現了,飛快地起身穿好衣服,下樓打開門把小巧放進了客廳裡。緊接著冼皓也下來了,開口問道:「小巧,妳這次怎麼去了這麼長時間?打聽到什麼消息了嗎?」

  小巧舞動著翅膀,兩隻腳在茶几上蹦來蹦去嘰嘰喳喳叫個不停,彷彿很興奮的樣子。冼皓皺眉道:「別著急,妳慢點說,我們不是太明白。」

  小巧放慢了語速,又嘰嘰喳喳地叫了半天。丁齊與冼皓對望了一眼,沉吟道:「我先帶小巧去一趟禽獸國,怎麼走最快?」

  冼皓:「我開車送你去福州機場,坐去北京的早班飛機,中午就能趕到禽獸國。我開車回境湖等消息,有什麼事情立刻通知我... 別忘了和單位請個假,剛剛領了人家的BMW呢。」

  丁齊:「我今天下午沒安排預約,明天下午就能趕回來。」

  丁齊為什麼要帶小巧去禽獸國?因為很多話他們聽不懂啊... 丁齊和冼皓應該是最懂得該怎麼與小巧溝通的人了,小巧叫聲中所表達的含義,他們都能有一種直覺式的理解。怎麼聽懂人類的語言,當初就是冼皓教小巧的;而丁齊則掌握與祭煉了禽獸符,修為境界更高。

  但是離開禽獸國之後,小巧就失去了能在叫聲中直接傳達意念的「神通」。丁齊和冼皓就算能聽懂它說話,其實也只是能理解它所表達的情緒和意圖,再通過一系列的設問,得到肯定或否定的答案後,去判斷相對複雜的事件描述。

  可是小巧昨夜聽到的那番談話,無論是過程還是內容都太複雜了,僅僅是通過這樣的交流與領會,是很難搞清楚的,所以還是回禽獸國去談吧... 禽獸國的神奇再加上丁齊的神念,更容易問清楚事情的經過。

  冼皓提醒道:「現在帶它回禽獸國,會不會將出來這一趟的記憶都忘掉?假如是那樣,會不會影響到它將來的神智,變成一隻傻鳥啊?」

  丁齊:「不會的,我剛剛發現,小巧已經突破了三境。」

  冼皓又驚又喜道:「我也有這個感覺,只是不能確定,原來是真的啊?它這就突破了?」

  丁齊笑道:「可能是這幾天累得吧...」

  冼皓:「它已經突破了隱峨境嗎?」

  丁齊搖了搖頭:「不是隱峨境。其實方外秘法它還沒入門呢,對於一隻麻雀也確實太難了點。我說的三境是它自己修行的三境... 我也說不清是什麼秘法,或許可以去妄境中問一問妖宗成天樂。」最後這一句只是個玩笑,因為就算在妄境中問了傳說中的妖宗成天樂,所得到的答案也是源於丁齊本人的認知。

  冼皓伸手把小巧捧了起來左看右看:「我怎麼沒看出它很厲害呢?這三境可夠弱的!」

  小巧挺著胸一副很傲嬌的樣子,丁齊又被它逗笑了:「難道小巧還不厲害嗎?想想看它這幾天都做了什麼吧?那是你我都辦不到的事情!修行各有所長,假如按照那些修真仙俠小說裡的描寫,我這個六境大成修士,不是也弱得可以嗎?」

  冼皓似笑非笑的看著丁齊道:「誰敢說你弱?你是強得不能再強了!」

  丁齊搖頭道:「不!我還可以更強!」

  冼皓:「別貧了,趕時間去坐早班飛機吧!我們這就去機場,在路上買票。」

  丁齊當即開車去機場。冼皓坐在副駕駛座,在路上給他訂了早晨七點十分去北京的票,搞定之後扭頭問道:「你在想什麼呢?」

  丁齊:「我在想麻元領。守著那麼一處方外世界,對於他那種人來說,感覺確實夠雞肋的;所以他才會找上施良德,就是想把自己賣個好價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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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巧有辦法混進高鐵,也有辦法混上飛機。它當然沒有和丁齊一起過安檢,但是丁齊登機的時候,它已經躲進了丁齊的衣袋裡。為了掩人耳目方便,丁齊坐的是頭等艙,大約三個小時的航程對小巧而言憋屈了點,因為它不能飛出來讓人發現,但也受得了。

  坐在飛機上,丁齊還在想,靜沙島落到麻元領手中有什麼用?假如是丁齊本人,這種問題可能不需要考慮,靜沙島的意義就是其存在本身;有那樣一處天地祕境,可以去探索、感悟、享有... 它就是另一個世界,人能要求世界為自己做什麼呢?

  但是麻元領並不會這麼想。他繼承了靜沙島的傳承,把方外世界視做了一種稀缺資源,必定會想方設法為自己謀求利益。這樣一來,靜沙島的感覺確實夠雞肋的,它能拿來做什麼呢?

  那麼遠的海外孤島,假如是古代,只能做一個海盜基地。但是那個地方進不了大船,最多只能出入吃水不過兩百噸的小艇,而且淡水資源有限,當海盜基地都做不大,更別提商貿交通轉運站了。

  那麼在現代呢?搞海島遊項目?那地方不可能建成機場,更沒有大型碼頭、無法停泊大型船舶,往返還得在海上航行那麼長時間... 風光雖是不錯,但也比不上很多度假勝地,所以是沒有什麼開價值的。

  更何況那是個方外世界,每次出入都要動用控界之寶打開門戶,普通人出來之後還無法保留記憶,麻元領也不可能用控界之寶護住每位訪客的形神。它唯一有價值之處,就是海外仙山的奇異與神秘,值得施良德這種人花大價錢。

  麻元領可謂是費盡心機,將祖上傳承的祕境甚至包括他自己都賣了個高價;但是麻元領卻沒想明白:他將施良德拉進方外聯盟後,他自己便沒有更大的價值了,甚至包括靜沙島也相對貶值了...  

  丁齊坐在飛機上快要到達北京的時候,田仲絡也坐車離開了仙頂山莊,他正對身邊的心腹手下感慨道:「二十年啊... 我居然養了一隻白眼狼。他把自己賣了,把我也給賣了... 可惜他不清楚,這樣一來,他就已經貶值了。」

  這番話的意思很簡單。想當初麻元領把施良德迎入了靜沙島,得到了兩億投資;他又把觀身術傳承教給了施良德,又得到了三億的投資;可是這一次他把方外聯盟的消息出賣給了施良德,得到了什麼呢?只是幾句誇讚而已!

  田仲絡雖沒有見過施良德本人,但也可以站在施良德的立場上來考慮問題。施良德與麻元領非親非故,卻給他掏了五億,這投資圖的是什麼?假如是收買走狗的話,都能買下一片草原的狗了...

  想來施良德圖的應該就是靜沙島這處天地祕境,以及麻元領所掌握的觀身術傳承。施良德給麻元領的已經足夠多了,不可能無限制地單方面給予下去,誰也不會做這樣的買賣。當施良德知曉方外聯盟的存在,借殼靜沙島加入方外聯盟後,實際上麻元領對他已經沒有更多的價值了。

  或者換一個說法:麻元領已經沒什麼東西可賣了。一個人想獲得什麼,最終還是要靠自己去創造的。如今靜沙島的價值在施良德眼中大幅貶值,是因為又有那麼多神奇各異的方外世界出現... 既然漢滿全席都上了,誰還在乎一盤雞肋呢?

  而且靜沙島這盤雞肋,已經是施良德自己的雞肋,誰還會花錢去買早已買下的東西?他先前在麻元領身上的投資,如今到了需要回報的時候。麻元領現在為他做什麼事情,包括提供靜沙島供他享用、提供方外聯盟理事的身份,都只不過是在支付利息而已...

  車上幾名隨從紛紛附和道:「對,田師睿智!對那種白眼狼,田師絕不能客氣!」

  田仲絡:「假如施良德真想談合作,接下來也只會找我或者丁齊談合作,就算找到了丁齊也會明白正主是我,他麻元領算個什麼東西?誰會跟自己養的狗談合作?假如施良德找上門來,若是我提的合作條件就是弄死麻元領,麻元領死都不會知道自己是怎麼死的!」

  田仲絡一行七人開了三輛車,前後分別是兩輛轎車,他在中間坐的是一輛商務車。田師的派頭向來不小,其實上次施良德視察境湖市博慈醫療服務中心時,丁齊看見的車隊也是這個配置。

  前面開道的車中坐著一男一女,後面跟隨的車只有一名司機。而中間這輛商務車中坐著四個人,司機和一名保鏢在前排,田仲絡坐在司機的後面,身後還有一名保鏢,旁邊則是一名妙齡女子,長著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人也姓汪。

  小汪嬌笑道:「施老祖恐怕還捨不得弄死他,因為只有麻元領才能開啟靜沙島的門戶。假如把麻元領弄死了,就等於失去了天地祕境。」

  田仲絡點了點頭道:「說的也是... 麻元領最後能賣的,就是天地祕境與控界之寶的傳承,所以連我都有點捨不得弄死他。」

  前方坐在副駕駛位置的保鏢兼助理小韓收到了一條信息,扭頭道:「田師,那邊已經準備好了,現在就動手嗎?」

  田仲絡面無表情道:「拆!一定要拆!」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注意點,盡量不要傷到人。」

  小韓點頭道:「都安排好了,屋子裡沒人,也不會查出與我們的關聯。」

  田仲絡:「那還在等什麼? 」

  三輛車行駛在環海公路上,已經接近了寧德市區。這一帶海灣風光也很不錯,有不少當地人發了財之後修的海景獨棟別墅。車隊駛過的時候,突然聽見左側傳來一聲悶響,車窗玻璃都感覺到明顯的震動衝擊。

  田仲絡:「我居然親耳聽見動靜了!」

  助理小韓道:「我是特意這麼安排的,就要讓田師盡量滿意。」

  麻元領這幾年通過建造與運營仙頂山莊,明面和私底下都撈了不少錢,個人也置辦了不少產業。他名下有一家貿易服務公司,在寧德、福州、杭州都有房產,最近還買下了一棟三層海景別墅,剛剛裝潢完畢。

  就在剛才,那棟別墅突然塌了,好像是一樓生了爆炸,窗戶裡先有火球冒出來,然後又升起了濃煙。別墅的位置就離近郊的環海公路不遠,再往前走便是寧德市區了,而田仲絡的車隊路過時恰好聽見了那一聲響。

  昨天從靜沙島回來後,約麻元領單獨談話之前,田仲絡就已經交代手下去辦這件事了。田大老闆做事效率很高,第二天一早就安排好了。田仲絡不能讓麻元領認為自己只是在嚇唬他,這也是對麻元領的震懾與警告,對這種人只給好處是餵不熟的。

  快到中午的時候,麻元領還在給施良德打電話匯報情況,接電話的卻不是施良德本人,而是一位聲音非常好聽的女子。假如是丁齊站在旁邊,可能會認出來,她就是上次施良德來境湖視察時的隨行人員王助理。

  王助理聽完了麻元領匯報的情況,很滿意地說道:「靜沙島已經通過了方外聯盟的審核,這非常好,施先生很高興!至於你說的那件事,施先生會處理的,總之按照目前情況,不會與其他方外世界把關係搞僵,這些事麻總就不必操心了。」

  麻元領打這個電話,主要是來報喜表功的,他完成了施良德交待的任務,昨天「麻雲軒」就已經成為了方外聯盟的理事,而且今天他已派麻曉出發趕往境湖,常駐方外聯盟總部所在地,然後將能蒐集到的情報都反饋給施良德。

  麻元領當然不可能把田仲絡的話都原封不動轉告給施良德,他只是告訴施良德:田仲絡不知通過什麼途徑打聽到了靜沙島與博慈集團的關係,而如今又聽說博慈集團想動遷方外聯盟總部所在的南沚社區。

  麻元領委婉地表達了自己的擔憂,這麼做會不會讓大家對施老祖產生誤會,也不利於與其他方外世界搞好關係。當然了,靜沙島難不難做無所謂,更重要的是為施老祖考慮。

  聽見王助理的答覆,麻元領趕緊解釋道:「既然施先生已有考慮,那我就放心了!不知施先生還有什麼吩咐?」

  王助理:「有兩件事,需要你以靜沙島的名義立刻去辦:第一就是申請預約參觀響水峰和金山院,越快越好,而且要求是最高的接待規格,錢不是問題,人員我這邊來安排;第二就是贊助方外聯盟一億的經費,施先生出錢,從你那邊轉到方外聯盟總部的帳上。」

  出手就是一億,這還真是施老祖的風格... 麻元領暗自嘆息啊,這一億咋就沒有落到自己口袋裡呢?口中卻說道:「這麼大一筆錢,人家未必敢接受啊... 恐怕還會懷疑我們另有目的,而且方外聯盟總部如今並不缺經費。 」

  王助理:「施先生交代,讓你代表靜沙島聲明,拿出這筆錢沒有任何附加條件,也不謀求聯盟中的任何特權,就是無私捐贈。那個田仲絡不是懸賞一千萬尋找朱大福嗎?其中一百萬存入了專門帳戶,另外九百萬做為方外聯盟的運營經費。

  既然有了這個先例,我們也可以這麼做:一百萬存入專門帳戶,另外九千九百萬,也做為方外聯盟總部的運營經費。如今這世道,辦什麼事不要花錢?沒有人會嫌經費太充足的,以後凡是方外聯盟各項活動的支出,都可以從總部經費裡出,還可以做為各位理事與工作人員的津貼嘛!

  方外聯盟就是一個互利合作組織,今後假如有誰家遭遇了什麼困難,聯盟也可以提供幫助;但是幫助得有資本啊... 所以需要充足的經費,取之於聯盟,自覺自願捐贈,也用之於聯盟,在各種需要的場合... 無論如何,施先生交待了這件事,你去辦就是 。」

  掛斷電話之後,麻元領愣了好幾分鐘,還在琢磨剛才王助理替施老祖交辦的任務呢,有一名山莊員工推門衝了進來,差點撞翻了旁邊的飲水機。麻元領不悅道:「小張,你怎麼不敲門?」

  那名員工趕緊解釋道:「麻總!出事了!您新裝修的那棟別墅,突然起火爆炸坍塌了!消防隊已經趕過去了,幸虧是空房子,沒什麼人員傷亡。」

  麻元領陡然一驚:「是什麼原因?」

  麻元領既然當了領導,有錢就得有勢嘛... 自家的別墅裝修如今也不必親力親為,都是讓手下這名員工小張負責跑腿賣力張羅。現在出了事,他的手機又一直佔線,所以電話就打到了小張那裡。

  小張:「據初步判斷,可能是液化氣洩漏引起的爆炸,因為廢墟裡發現了液化氣罐,還是飯店裡用的那種大罐。麻總,這不對啊... 這房子才剛剛裝潢完,廚房還沒開火呢,根本就沒有液化氣罐啊... 這事跟我一點關係都沒有,我可以肯定... 」

  麻元領扶著靠背緩緩坐到了沙發上,伸手擦了擦汗,喘了幾口氣定了定心神,這才開口道:「小張啊,我忘了告訴你... 屋裡還真有液化氣罐... 是我前幾天叫人拿過去的;因為廚房比較大,所以就用了大罐子,這次可能是管子沒接好...」

  麻元領已猜到是怎麼回事,卻不敢把真相說出來,就算說出來恐怕也沒有任何證據。田師的動作好快啊... 人前腳剛走,他新裝修的那棟別墅就被拆了,一點都不拖泥帶水。把小張打發走後,麻元領琢磨了半天,終究還是拿起電話撥給田仲絡。

  電話不是田仲絡本人接的,那邊傳來的也是個嬌滴滴的女聲,就是田仲絡身邊的助理小汪。麻元領一句都沒提別墅爆炸的事,匯報了他剛向施良德匯報時的情況,並詢問田師對此有什麼指示?假如田仲絡沒拆那棟樓,他可能還不會這麼做,此刻卻不敢不打招呼了。

basalt 發表於 2018-10-20 16:33
261、抱大腿的本事

  這是一間獨立辦公室,王助理掛斷電話之後推門進了裡間,施良德坐在裡面。

  施良德雖然被稱為老祖,其實年紀並不大,今年實歲不過五十九。他早年做過遊方郎中,在全國各地三、四線城市行醫,也算是飽經風霜,但如今外表已看不出多少風霜痕跡,保養得非常好,連頭都白得不多。

  施良德旁邊還有三個人。一位二十多歲的年輕人是施良德最器重的小兒子,名叫施秀為。施秀為是施良德的三老婆生的,自幼生活條件很好、人很聰明,已經在美國拿到了工商管理學位,剛剛回國不久。

  施良德之所以特別器重他,還有另一個原因,施秀為已經修煉觀身術入門,如今帶在身邊自是當成接班人來培養了。

  還有一人五十出頭,名叫占守業,他是施良德的老朋友了;當初曾跟著施良德一起走街串巷打下手,後來等隊伍擴大之後,又拉起一幫人馬獨當一面,如今也是一家集團公司的總裁。

  「博慈集團」其實是一個不太嚴謹的稱呼,其實它根本不是一家企業或集團,旗下很多家企業、集團彼此之間有著複雜的聯繫,形成了一個財團控制體系,如博慈醫療服務集團只是其之一。

  占守業是這個財團的重要人物,地位僅次於施良德,也是施良德的絕對心腹與臂助。

  另一人四十來歲的年紀,名叫陳木國,他是施良德的徒弟。施良德也算是江湖疲門傳人吧,雖然他當年學到的只是一些門檻套路,還拿到了一張治皮膚病的丹方。教會他這些東西的那位疲門前輩曾告訴他兩件事:一是可以憑這個混口飯吃,二是疲門另有觀身術秘傳。

  假如這些東西到了一個普通人手裡,估計也只是混口飯吃而已,可施良德絕不簡單;他把江湖術各種坑蒙拐騙的套路揮到了極致,而且根據現代社會的發展變化靈活運用,尤其是在廣告宣傳投入上毫不吝嗇,很捨得砸出巨資。

  在最高峰時期,博慈醫療集團將運營成本的一大半都用在了媒體宣傳以及客戶導流,完成了極速的擴張。而在早年,施良德是從電線桿貼廣告、旅社門口張條幅、廣播電視台包時段漸漸起步的;他一個人忙不過來這麼多事,所以也帶了不少徒弟。

  等這些徒弟都培養得差不多了,再各自去外面帶一支隊伍,複製這樣的經營模式,而經營模式也隨著資本的積累以及時代的變化不斷進化,然後進行再複製... 直至如今已創建了這樣一個龐大的資本集團。

  陳木國可能不是這些徒弟中最出色的,但絕對是最聽話、最能幹的,這麼多年來他一直留在施良德身邊,也是施良德的左膀右臂之一。施良德的生意並不是他一個人掙錢,而是帶領一群人掙錢,然後形成利益控制關係。

  王助理轉告了麻元領剛剛匯報的情況,施良德微微皺眉道:「這個田仲絡倒是不簡單,居然早就查出了麻元領與博慈的關係...」

  占守業在一旁道:「這個人當然不簡單。他生意做得很大,人卻很低調,也是早年北大出來的那批人,什麼買賣都做過,如今也算一條金融大鱷了。」

  施秀為卻搖頭道:「他算不得什麼大鱷,只是一條滑不溜手的大魚而已,他的『生意夥伴』都只不過是一幫手套罷了...」

  施良德擺了擺手道:「秀為,你可不要小看他!如今我才知道,他居然還有另一個身份,擁有自己的世外仙境啊...」

  世外仙境,是施良德對方外世界的稱呼,而這顯然是受了麻元領的影響;因為靜沙島是他接觸的第一個方外世界,而麻元領當時就是對他這麼介紹的。至於在方外聯盟成立之前,像田仲絡這些人則一般稱之為天地祕境,到了方外聯盟成立後,才在丁齊的倡議下統一稱為方外世界。

  陳木國皺眉道:「既然麻元領早就認識田仲絡,這兩個人已有交往,恐怕是因為各自都擁有世外仙境,而這也能說明麻元領應該早就知道田仲絡以及奇岩境的情況... 老祖早先要他注意收集其他世外仙境的情報,他先前卻一直都沒說,顯然有意隱瞞。」

  老祖這個稱呼,只用在特定的場合,也是施良德最親近的弟子晚輩才能這麼叫他;至於集團裡其他的下屬,如王助理等,都稱呼他施先生。

  施良德又擺了擺手道:「麻島主想扮世外高人,讓他去扮吧... 疲門觀身術傳承,他也是過了兩年多才告訴我的。他有自己的小算盤,有所保留很正常,但只要對我們有用就行,現在不就有用了嗎?」

  王助理提醒道:「既然田仲絡已經知道仙頂山莊和博慈集團的關係,繼續施壓想動遷南沚社區恐怕就不太合適了,得盡快實行下一步計劃。」

  施良德:「我沒想到靜沙島這麼順利就能加入了方外聯盟,那些都是世外仙境啊... 我本來還以為他們會很保守、很謹慎,才想先試探一下;現在既然反饋的結果已經有了,就沒必要真的得罪人,而且基本可以確定小境湖的門戶就在南沚小區了...

  沒想到這世界上還有方外聯盟,而且是最近才成立的,不用費什麼力氣就可以找到那麼多世外仙境的線索... 而傳說的小境湖與大小赤山居然真的存在,當我想找的時候它們便自動出現了,這可能就是氣運吧...」

  陳木國拍馬屁道:「老祖向來都是引領時代、身懷大氣運之人!」

  施良德為什麼要搞動遷南沚社區的動作?人和人的想法不一樣,有些人再聰明也難免以己度人。方外聯盟這樣的組織真的存在嗎?就算存在,他認為想加入它也是很困難的...

  他也並不完全信任麻元領,甚至懷疑麻元領是不是找一批人設局故意來騙他;另一方面,施良德也不可能將一切盡在掌握,他本以為別人不知道靜沙島與博慈集團的關係,不料田仲絡早查出來了,那麼動遷社區這一招就有點失算了。

  但施良德也不是沒有收穫,他至少印證了很多情況,其中最重要的一點,就是推斷出小境湖應該在那一帶。施良德怎麼能知道小境湖和大小赤山?別忘了他手下有人啊... 他可以動用各種資源去查詢各種資料,只要坐在家裡聽匯報就行。

  關於大小赤山和小境湖的記載,丁齊當初是在哪裡查到的?是在圖書館和檔案館的典籍裡找到的,雖然只是隻言片語的記載,但也是很有價值的線索。這些東西雖然從網絡上搜尋不到,但很多資料並沒有消失,而當施良德聽說了方外聯盟的消息後,同樣也可以查得到。

  陳木國關切道:「這世真的有仙家餌藥肉靈芝嗎?我讀那些記載,還以為是太歲菌的誤傳呢!」 (編者注:太歲菌是一種黏菌複合體)

  施秀為也說道:「看樣子是真有那種東西,或許是某個已經絕跡或者尚未被發現的新物種... 但關鍵是,它真能使人長生不老嗎?我看這也太扯了吧!」

  施良德又擺手道:「長生不老恐怕是扯淡,但有延年益壽的效果應該是不假的,說不定還真有洗髓強身改造體質的效果。發現靜沙島之後,原先有些不敢信的東西,我是越來越相信了... 連世外仙境都可以存在,還有什麼是不能存在的?」

  王助理:「施先生,您下一步打算怎麼辦?」

  施良德:「先盡量搞清楚情況,再找機會一家一家接觸;不同情況不同對待,能拉攏的拉攏過來,能利用的盡量利用。這世界上什麼樣的人都有,方外世界也一樣,所謂世外仙境,還不是掌握在人的手中?但別忘了我們眼下的主要目標是小境湖... 秀為啊... 你對方外聯盟是怎麼看的?」

  施秀為推了推眼鏡道:「根據已經得到的情報,這是個鬆散的組織,各家成員幾乎都保守著很多秘密不太想公開,但又在一起抱團,因為他們結盟的基礎,就是都擁有方外世界。目前我看最重要的人物有兩個,一個是田仲絡,一個是朱山閑。」

  占守業插話道:「為什麼不包括丁齊呢?他可是理事長啊...」

  施良德:「別著急嘛... 你聽秀為把話說完。」

  施秀為接著說道:「田仲絡不必說了,他有錢又有人,據說是他一手促成了方外聯盟的成立,也是他提供了方外聯盟總部的運營經費;而朱山閑是個地頭蛇,根據我的分析,他至少控制了小境湖、大小赤山、金山院這三家方外世界。

  方外聯盟的總部,其實把持在田仲絡和朱山閑手裡,再由其他幾個發起人各自安插工作人員。田仲絡和朱山閑都不想親自出出頭,所以才推出了丁齊這麼一個傀儡當理事長,因為丁齊這個人沒什麼背景,很好控制。

  朱山閑還把方外聯盟總部設在了自家門口,這應該是田仲絡和他互相妥協的結果。他是雨陵區的區長,做什麼事都方便;更重要的是,為了鞏固自己在聯盟的地位,他通過丁齊開放了金山院,這個舉動很受歡迎,田仲絡便做不到...  」

  施良德卻搖頭道:「誰說田仲絡做不到?朱山閑不開放自家的小境湖,卻通過丁齊去開放金山院;田仲絡要是不想開放自家的奇岩境,同樣也可以通過麻元領去開放靜沙島啊,我相信他早就有這個打算了...

  秀為啊... 我再問問你:朱山閑通過丁齊開放金山院,他的目的可不僅僅是為了鞏固地位,背後還有更大的作用,你看出來了嗎?」

  施秀為又扶了扶眼鏡道:「我當然看出來了。各方外世界的人就算再神秘,但只要他們去參觀了金山院,便會留下行蹤線索;久而久之,各方外世界的核心成員都是哪些人,至少體貌特徵和照片視頻資料等等重要情報,都會掌握在朱山閑的手中。」

  施良德很滿意地點頭道:「對,就是這個道理!只要能夠掌握這些資料,遲早就能查出那些人的身份,這些是最有價值的情報。所以田仲絡先前攛掇麻元領開放淨沙島,我完全同意,這簡直是正合我意!那麼占總剛才問的,你為什麼不認為丁齊是重要人物呢?」

  施秀為:「我已經看過丁齊的詳細資料,這個人的背景其實很簡單,他出身於一個基層公務員家庭,父母已經去世了,只在一個小縣城給他留了一套房產;但這個人倒是挺聰明的,在校成績也非常好,考上了境湖大學。

  這個人最大的本事,其實是抱大腿。他在大學的時候抱住了後來的導師劉豐的大腿,很會拍馬屁,而且人長得挺帥,還追到了導師的女兒,所以日子過得很滋潤,幾乎是順風順水。

  但是前年國慶前,他出了一次醫療事故,把病人給弄死了,事情鬧得很大,連他的導師也罩不住了,體制內的前途也毀了;導師的女兒當然不能再跟他了,但導師還算照顧他,替他介紹了一個圖書館的工作。

  這個人後來轉身抱了境湖博慈醫療服務新董事長葉行的大腿,因為葉行當初搞過心理諮詢師考證培訓,後來培訓班沒法搞了,就想搞心理專科門診;丁齊抓住了這個機會,他雖然在體制內混不下去了,但市場的聲望還不小,所以他跟著葉行一起幹了,居然混得也不錯。

  後來那個葉行死了,但他又認識了朱山閑,抱住了這位朱區長的大腿,成了朱山閑的馬仔,居然混進了方外聯盟當理事長... 」

  王助理忍不住讚歎道:「是個人才啊!」

  施良德:「倒不能小看這個人,據我所知,他的專業水平很不錯的,否則也不能在心理門診站穩腳跟,還能一直頂著頭牌坐鎮專家的名頭。」

  施秀為撇了撇嘴道:「我沒說他的專業水平不行,從檔案看,他的學習成績一直都很不錯,這個人很聰明;但如果說水平很高的專家,我們博慈系統裡也有的是,他最大的本事還是會抱大腿。」

  王助理笑道:「那麼我們博慈顯然是一根粗得不能再粗的大腿,他會不會抱來呢?」

  施良德又搖頭道:「這世界上想抱大腿的人多了去,但能抱得住又能抱得好的人又有多少?本事就是本事!從履歷看,他從來沒有讓重用他的人失望過。至於那起所謂的醫療事故,死的也是想殺他導師的瘋子,而且他沒有過任何背叛的記錄,這種人,誰不喜歡用?

  既然之前已經說了,方外聯盟最重要的人物是田仲絡和朱山閑,而丁齊抱的是朱山閑的大腿;那麼搞定朱山閑就等於搞定了他,而小境湖正掌握在朱山閑手裡。」

  陳木國:「朱山閑只是一個區長而已,搞定他應該不算太難。」

  施良德:「但這個區長很拽啊,連市領導都敢懟... 他可不是一個普通的處級幹部,還是江湖爵門傳人,更何況還掌控著三家世外仙境,底氣大得很呢!」

  占守業:「按照老祖的意思,我這邊已經在安排了。但是這個朱區長很狡滑,幾乎沒留下什麼把柄,而且時間也太倉促,我只來得及查出兩件事:第一件事是他九年前嫖過娼,第二件事是他去年改造庭院有受賄嫌疑。」

  施良德:「仔細說說。」

  占守業:「第一件事:九年前在一家洗浴會所的包廂裡,朱山閑和一個小姐被治安巡查人員給抓了個現形。但當時帶隊的民警認識他,把他給放了,並沒有帶回去,也沒有做筆錄。

  第二件事:去年他改造了南沚社區的院子,種了不少花草竹木,還修了座亭子,連設計帶施工,只付了十五萬的費用;但據我們估算,假如按照正常的市場報價,恐怕得三十萬。這裡面也有以權謀私、變相受賄的嫌疑。」

  施良德皺眉道:「第二件事算了。那麼小的工程,估計連正式預算報價都沒有。我估計工程方也沒有倒貼,只是沒賺朱區長的利潤而已。只是一些花花草草,朱山閑畢竟付了十五萬,拿這個說事,弄不好輿論還對他有利,炒出一個好官的形象來!

  但他畢竟身在官場,想搞倒搞臭一個人,尤其是黨政幹部,第一件事夠了,而且是最合適的。唯一的問題是當年沒有留下執法記錄,沒有證據,所以先要搞定當事民警,再通過輿論曝光,然後讓官方不得不去核實... 而這種事情,他沒法自證清白!」

  占守業:「他當然沒辦法,因為這是事實!這一件小事,後果便足以把他拉下馬,而他一旦被拿下了,身為領導幹部可以不止這麼一件事了。我就不信他沒有得罪過人,比如這次他不就得罪了市領導?官場的坑多著呢,很多問題正愁找不到人背鍋!只要趁機查辦他,很多不是事的事也都是事了... 我叫人盯緊點,盡快落實,什麼時候開始動作呢?」

  施良德:「我們的目的並不是要與朱山閑結仇。事實恰恰相反,是要交這個朋友,並在最關鍵的時候幫他一把,讓他感激我們、也從此依賴我們。朱山閑這個人很難抓住把柄,那只能讓我們去創造把柄了;先讓他陷入困境才好去拉他上岸,我決定雙管齊下... 小王,你那邊安排得怎麼樣了?」

  王助理:「按照施先生的意思,動遷南沚社區的計劃已經打住,但風聲早就放出去了。我們已經組織好了人,等事情落實之後,便去街道散步拉條幅抗議:朱區長以權謀私,為了一己之私利阻礙社區動遷、阻止醫院項目落地!也先聯繫好了各大資訊平台,到時候一齊把消息放出來。」

  施良德:「好,就這麼辦!但一定要控制火候,讓我們可以在最恰當的時候出面把這位朱區長保下來。而且最重要的一點,是絕不能讓朱山閑查出來搞他的這些事與我們有關!」


basalt 發表於 2018-10-20 16:34
262、順水人情

  施良德等人在密謀對付朱山閑的時候,那邊丁齊已經帶著小巧到達了鐵鎖崖。丁齊一個人進入禽獸國是不需要繩索的,他剛準備要攀援而上,就突然接到了一個電話。

  丁齊覺得很奇怪,怎麼是這個人打來的?自從去年打過一次交道之後他們就很久沒有聯繫了,丁齊也想不到對方會有什麼事情再找自己。

  聊了一會兒後丁齊卻連連稱謝,兩人講了足足有半個小時,丁齊又叮囑了對方一番,掛斷之後就立刻撥給了朱山閑。丁齊和朱山閑在電話裡又聊了半個多小時,然後才帶著小巧進入了禽獸國。

  進入自幼生長的熟悉世界,小巧的心情歡快,放飛自我般振翅衝向了高空,還做出了各種如飛行表演般的特技動作。丁齊看著小巧有恍惚間的愣神,它畢竟是這個世界的鳥啊,感覺就是回家了...

  小巧撒了一陣歡,卻突然落在了丁齊的肩頭上,露出疑惑的表情望向遠方的山丘。丁齊也覺得有哪裡不對勁... 他是禽獸國之主,能夠感應天地情志並與之共鳴,此刻卻莫名有一種錯覺:這個世界彷彿是睡著了,好像還在打呼...

  世界當然不可能像人那樣打呼,這只是丁齊的錯覺。丁齊隨即催動禽獸符,在元神中感應整個世界,很快鎖定了一個方位後,不禁啞然失笑。他化身為一匹頭生銀角的白馬,奮蹄騰空,馬肩上長出了一雙潔白的羽翼,居然就這麼展翅飛過了原野。

  這是丁齊突破大成修為並祭煉禽獸符之後新掌握的本事。從某種角度來說,他在禽獸國中的感覺就像這個世界的上帝,假如他還沒有堪破妄境,說不定真會迷失自我。所謂禽獸就是心相所化,修為大成後已能明晰心相,因此於元神世界中飛翔時,白馬也會生出雙翅。

  小巧飛得沒有白馬快,乾脆就躲在馬的鬃毛裡被帶著飛。他們越過山丘來到谷地,前方就是金山院,這裡有一棵樹冠非常漂亮的大樹,樹下趴著一頭麒麟正在打呼呼大睡。

  這呼嚕打的很有水平啊... 他可能就是在與天地共情的入境狀態中睡著了,所以也打出了與整個世界共鳴的效果,難怪丁齊今天一進來就感覺整個禽獸國不太對勁...

  麒麟睡著了,小巧想飛過去把它弄醒,但飛近了又不敢上前,只能落在樹枝上嘰嘰喳喳的叫:「莊先生!您怎麼又跑到這兒來睡覺了?快醒醒!我有事告訴你!」

  麒麟睡得還挺香,居然沒醒過來,丁齊只得發送了一道神念將它喚醒。麒麟睜開眼睛、晃了晃腦袋,口吐人言道:「丁老師,是你啊?怎麼星期一就跑來了?我剛剛做了一個夢,夢到你帶著小巧進來了,你化成的白馬還長出了一對大翅膀!結果一睜眼,果然是你們來了!」

  丁齊哭笑不得道:「您那不是做夢,就是我發送給您的神念...」

  丁齊此時已經恢復了人身,麒麟也站起來恢復人身道:「你周末不是去靜沙島了嗎?怎麼帶著小巧回到了這裡?哎呀!小巧突破三境了!」

  說著話莊先生伸出了一隻手。他這個樣子小巧就不怕了,飛到他的手心上挺胸扭了扭,那意思彷彿在說:您也看出來了呀~~ 我很了不起吧~~

  丁齊又發送了一道神念解釋了來意,同時問道:「莊先生,您怎麼會在這裡睡覺呢?」

  莊夢周:「不好意思,中午在北京喝了點酒,想找個地方瞇會兒... 田大老闆果然消息靈通,居然查出了靜沙島背後的金主是博慈集團... 這就有意思了!丁老師,小巧既然已突破三境修為,你若想知道它那天晚上都看到了什麼、聽到了什麼,其實完全不必把它帶到禽獸國來啊...」

  丁齊:「帶到這裡不是更方便嗎?反正路上也用不了多長時間。」

  莊夢周:「你忘了自己的天賦了?方外秘法境界越高、就變得越強的那種天賦?」

  真是一語點醒夢中人啊!丁齊已經明白莊夢周的意思,但仍有些遲疑道:「這樣也行?」

  莊夢周:「小巧靈智已開,且三境修為元神清明。你雖然不能完全聽懂它的話,它卻能完全聽懂你的話。而且我想它是絕對信任你,也知道該怎麼配合你的。」

  莊夢周說的辦法就是丁齊玩過的老套路:先把小巧催眠了,引導它回到曾經歷過的特定場景中,再由丁齊進入小巧的精神世界,通過小巧的視角,如身臨其境般觀察曾經發生了什麼事。丁齊在沒有修煉方外秘法之前就會這種手段,如今掌握得當然是更加純熟精妙了。

  丁齊以前施術的對像都是人,現在換成了一隻麻雀,可能是受固有習慣的影響,丁齊就沒想到這個辦法... 人都有思維局限性嘛,哪怕大成修士也難免。莊先生說可以這麼做,丁齊回過神來也覺得可以,那麼就現場試驗吧!

  大約過了二十分鐘,小巧突然抖了抖羽毛,似是從一場大夢中驚醒。莊夢周在一旁問道:「這麼快?」

  丁齊答道:「是啊,精神活動的速度可以很快的,假如不算前後引導的時間,回溯經歷其實只用了兩分鐘。」

  田仲絡和麻元領那番談話,前後至少有兩個小時,而丁齊進入小巧的精神世界中去經歷這個場景,其實只用了兩分鐘。

  這種感覺怎麼形容呢?就像有人睡得正香,鬧鐘響了之後,按了一下延時,然後轉身接著睡,十分鐘後又被鬧鐘叫醒... 但就在這短短十分鐘之內,卻做了一場大夢,夢裡的經歷可能是好幾個小時、甚至是好幾天。

  丁齊與小巧的經歷與之類似但又有所區別,因為他們是清晰完整地重歷了那一幕,並非只是支離破碎的夢境。

  莊夢周看著天空道:「定境中的兩個小時,在現實中只有兩分鐘?我還以為你們去了琴高台呢...」

  丁齊聞言怔了怔,好像想到了什麼,但又好像沒完全想明白,他點了點頭道:「我有點理解為何有琴高台那樣的方外世界存在了... 莊先生,還是談談您對這件事是怎麼看的吧?」說話間已用一道神念介紹了自己剛才的經歷,大成修士之間的交流倒也方便。

  莊夢周:「沒必要怎麼看,這只是描述了一個事實:施良德不僅是麻元領的金主,如今也相當於雇主了。靜沙島這個方外世界成了他的私家後花園,而麻元領就是他家花園的園丁。

  靜沙島加入方外聯盟後,代表的就是幕後施良德的意思。但現在田仲絡警告了麻元領,往後施良德若有什麼動靜或者指示,麻元領也會暗中跟田仲絡打招呼,希望他別玩砸了。」

  丁齊:「麻元領如今可是兩頭不討好啊...」

  莊夢周嗤笑道:「他可是兩頭的好處都拿了。其實田仲絡說的對,他想跟博慈集團合作也不是不可以,但得先跟田仲絡打招呼,否則就太不講究了!

  我估計施良德那邊對方外聯盟的情況有誤判,或者也是為了試探印證什麼消息,所以才會搞出動遷南沚社區的動作... 但他若是不想犯眾怒,在被田仲絡挑破了之後,應該是會收手的。」

  丁齊又對小巧道 :「妳難得回來一趟,先去外面玩吧!我和莊先生還有些話要說,走的時候再找妳。」

  小巧飛走了之後,莊夢周湊近了問道:「幹嘛要把小巧打發走?還有什麼少兒不宜的事情要說嗎?」

  丁齊也壓低聲音道:「莊先生,你相信朱師兄會嫖娼嗎?」

  莊夢周的表情有些古怪也有些精彩,看了丁齊好幾秒鐘道:「這有什麼大驚小怪的?我當然相信啊!人生在世,誰還不能犯點錯誤、有點故事啊?而且這種事情,老朱在官場上混了這麼多年,送往迎來那麼多應酬,說實話也很正常嘛... 說說,到底是什麼事?」

  丁齊:「九年前在一家洗浴會所,警方接到群眾舉報,有人在那裡進行色情交易活動;然後掃黃行動小組去了之後,卻將朱師兄和一名小姐堵在包房裡。但當時那名警官認識朱師兄,沒有為難他,把他給放了,當然也沒有留下執法記錄。」

  莊夢周瞪大眼睛驚呼道:「這麼驚險啊?咦?你是怎麼知道的?九年前的事情,連個筆錄都沒有,外人不可能知情啊... 除非是老朱自己說的。丁老師,你老實交待!老朱是不是拉你去喝花酒,然後喝多了自己說漏嘴了?這太不像話了!喝花酒也不叫我一聲!」

  丁齊:「莊先生,您真是思路清奇,這都想哪兒去了啊?」

  莊夢周:「通常在那種場合,才會聊到這種話題,要不然你是怎麼知道的?」

  丁齊:「這事還真是巧了!我進入禽獸國之前,在鐵鎖崖下面接到一個電話,居然是那位去年被開除公職的警官打來的;您應該聽過他的名字,他名叫孫達。」

  這位孫達警官和丁齊打過兩次交道。第一次是孟蕙語在校外遇到了一夥人販子,被恰好路過的丁齊所救並報了警。當時就是孫達帶隊出警,結果和丁齊起了衝突、被丁齊當眾投訴了;孫達被投訴之後登門道歉,又和丁齊起了第二次衝突,最終丟掉了公職。

  丁齊和孫達算是結仇了。但孫達脫了警服之後,通過關係又到一家大公司做了保安部經理,其實日子過得還不錯,甚至可以說更好。他的工資待遇比做警察時更高,只是少了一些灰色收入,但過得也更安生,至少不用再那麼緊張、有那麼大的壓力了。

  後來丁齊找到了魏凡婷,給魏凡婷辦戶口的時候,才知道她有一所院子在幾年前被動遷了,拆遷補償款卻被人簽字冒領,而這件事是田相龍的二舅子洪桂柱幹的。

  後來洪桂柱托孫達出面當中間人找丁齊協商,而丁齊則直接找到了田相龍,不僅要回了一筆巨額補償,事後還答謝了孫達五萬塊辛苦費。經過此事,丁齊和孫達算是解開了過節,孫達又一次見識到了丁齊的厲害。

  此事還有後續呢。過完年後洪家兄弟想綁架丁齊,結果全讓丁齊給送進去了。孫達當然也聽說了消息,對丁齊的觀感已上升到敬畏的程度了。

  孫達有丁齊的聯繫方式,今天中午的電話就是他打來的。孫達雖然已不在警察隊伍中,但仍然喜歡出去應酬,經常找過去的朋友、同事喝喝酒、聽聽曲,這也算是維繫人脈的一種方式。

  境湖市白山區治安大隊的副大隊長任鍾謹,是孫達在警校的同學,兩人還住過同一間寢室,關係非常好。孫達當初能找到一家大公司當上保安部經理,其實任鍾謹也幫過忙,後來在工作中遇到一些治安上的麻煩,孫達還找過任鍾謹好幾次。

  孫達當然也不會白找人家幫忙,每次都會表示感謝,兩人的關係一直維持得很好。但是任鍾謹最近卻不太順心,因為他遇到了些麻煩事,很可能副大隊長的位置不保,說不定還會受到更嚴重的處分,因此心情非常不好。

  孫達這個人其實很講義氣,只是這種義氣用在有些場合會犯錯誤,但在另一些場合也算是某種不錯的品質。他並沒有因為任鍾謹犯了事而疏遠,而是又把他約出來喝酒,算是散散心、緩解一下情緒吧。結果任鍾謹喝多了,居然跟孫達講了一件事。

  因為這件事實在太奇怪了,越離奇的事放在心裡憋得越難受,平時又沒法說,只有在多年老鐵孫達面前喝醉了酒,尋求壓力釋放時才講了出來。等任鍾謹酒醒了之後,連自己都忘了。

  這件事情發生在九年前,當時任鍾謹在區掃黃打非專案小組裡掛了個小組長;這不是什麼正式職務,同樣的小組長還有好幾個,內部是分片包幹的,甚至還有績效指標。某天晚上他突然接到了群眾舉報,說是某某洗浴會所裡有賣淫嫖娼活動。

  有些事情不需要說得太清楚,這種社會現象是客觀存在的,很多人都是心知肚明;但是舉報人很內行,打的就是專案舉報電話。這種電話是有記錄的,只要接到了舉報就必須核實。而當時那家會所的負責人居然聯繫不上,也不知道有沒有眼線通風報信,不過就算通風報信恐怕也來不及。

  任鍾謹當時就帶隊趕過去了,挨個包廂搜查,還堵住了好幾對光溜溜的白條豬... 當任鍾謹打開一間包廂的門時,居然發現兩個人穿著衣服坐在床上,像是在聊天的樣子。其中一個人他還認識,就是雨陵區城建局的副局長朱山閑。

  朱山閑和那位小姐剛才是並肩躺著的,聽見動靜才坐了起來,但他們都穿著衣服。當時肯定不是正常的裝束,小姐的衣服很露很透很性感,而朱山閑穿著洗浴會所的純棉浴衣,還是上下兩件套的那種。

  他們可能還沒來得及做什麼,或者已經完事了。嚴格地說起來,這好像也不算抓住了現形。朱山閑當時很鎮定,說了一句:「任警官,怎麼是你?你也看見了,我們都穿著衣服,什麼都沒做,就是在聊天呢。」

  這是實話,但要分情況:看是什麼人對什麼人講、以及對方跟不跟你講這個道理。任鍾謹既然認識朱山閑,就送了個順水人情,把朱山閑放出去了,並且還叮囑他:「從走廊回到休息大廳,要是碰見有人問,就說你是出來上廁所的。」


basalt 發表於 2018-10-20 16:35
263、 全是套路

  這在當時,就是很正常的處理程序,只能怪那家洗浴會所的老闆不走運。此事過去沒幾天,分局的一位余科長卻特意跑來請任鍾謹吃飯。余科長名叫余舒立,任鍾謹雖然跟他不熟,但領導請客也不能不給面子,所以還是去了。

  在席間余科長特意提到了這件事,表揚任鍾謹在行動中表現得很出色,然後又說了局裡對那家洗浴會所的處理。會所老闆是外地人,當時並不在境湖,也不知道會所裡竟然有人幹這種勾當,他接受了處罰和整改,也感謝警方的及時發現與警告。

  任鍾謹心中暗道:「這可能嗎?全是套路吧!可是這家洗浴會所跟余科長是什麼關係?」正在琢磨的時候,有人就推門進來了。來者是位陌生的中年男子。余科長站起身為他們做了介紹,來者就是那家洗浴會所的老闆,姓李。

  沒有任何人能責怪任鍾謹做的事,因為那就是他的職責所在,那天晚上換成誰都得立刻行動,大家除了表揚還是只能表揚。就連會所老闆都是來表示感謝的,送了任警官一個紅包和兩條很名貴的煙。

  紅包任鍾謹是堅決沒收,但在余科長的一力勸說下,那兩條煙還是收了。他自己沒抽,後來過年時送老丈人了。

  任鍾謹當然不是傻子,他已經看出來了,這家洗浴會所就是余科長罩的場子。沒點背景關係,只有白痴才會擅自幹這種買賣。當時像這種場子的後台簡直就跟掃黃打非小組一樣,都快成分片包幹式的了。

  余科長雖然沒有挑明了說,但暗示的已經明顯得不能再明顯。他聲稱今天之所以組這麼一個酒局,就是要介紹李老闆與任警官認識,往後要是有什麼事,也不要大水沖了龍王廟... 洗浴會所的李老闆也連連敬酒,請任警官今後多多指導工作。

  任鍾謹還能說什麼?只得回答一些不置可否的話,比如「有余處在,哪能輪得著我做主?有什麼事,李總還是請余處指示... 」、「李總也要注意了,今後要保持通訊聯絡的暢通,及時了解情況,別讓手下的員工做了什麼事自己都不知道!」

  他之所以這麼說,當然也意有所指,因為那天晚上的事情十分湊巧。當時余科長到外地出差,參加某個專項行動,按紀律規定恰好得關機,不能與外界聯繫,而這位李老闆也聯繫不上,不知道在幹啥呢...

  假如這兩個人當時都能聯繫得上,或許會所那邊會提前得到消息,或許仍然反應不及,但實際情況是讓任鍾謹帶隊抄了一回。

  此事之後,余科長在系統內利用各種機會明裡暗裡向人宣揚:任鍾謹是他的人。這事讓任鍾謹覺得有些好笑也有些無奈。自己帶隊抄了余科長罩的場子,回頭余科長卻非要向人暗示任鍾謹是他的人。

  任鍾謹捫心自問,自己究竟是不是余科長的人?答案當然不是。

  這只是一份公職而已,並不存在人身依附關係,而且就算按派系站隊的潛規則,自己也算不上余科長的人啊... 說實話,想自成一系勢力,余舒立的職務還低了點。但是這種事任鍾謹也不好否認啊... 他總不能到處解釋自己不是余舒立的人吧?這該從何說起啊?

  此事過了大約一年半,任鍾謹被借調到了雨陵區,而當時朱山閑已是雨陵區的副書記。說來也巧,朱山閑在洗浴會所被任警官抓現形的時候,就是他即將從城建局副局長提拔為正局長的時候。假如朱山閑當時真的被帶走處理,那麼這次的提拔機會肯定也就毀了。

  朱山閑當了城建局正局長還不到一年,區領導的位置又有空缺,他接著又被提拔當了區委副書記,升遷的速度很快。

  任鍾謹被借調到雨陵區之後,朱山閑和任鍾謹第一次在一起吃飯是公開場合,在座的還有其他領導。朱山閑特地向任鍾謹敬了酒,歡迎他到雨陵區為治安工作多做貢獻。

  但無論是任鍾警還是朱山閑,不論是在公開還是私下的場合,誰都沒有再提過一句當年的事,因為那也不是什麼光彩的經歷。

  任鍾謹在雨陵區的工作成績很不錯,升了兩級警職,在朱山閑升任區長的時候,他又調回了白山區。而此時余舒立已經是白山區公安局的副局長兼治安大隊的大隊長了。任鍾謹調回來之後不久,便擔任了治安大隊副大隊長,算是熬資歷熬出來的吧。

  任鍾謹在官場上其實並沒有太多的野心,能到這一步他已經很滿意了。因為他的年紀已經不小,而且學歷也不高,想當初上的警校只是本市的中專。其實孫達曾經的處境與他類似,那樣的年齡、那樣的學歷很尷尬,再想進步也比較困難,除非有重大立功表現。

  但是警察這個職業,要說重大立功表現,往往是拿命去換的。所以任鍾謹也沒有更多的奢望了,這幾年就是老老實實幹本職工作而已。可最近又出了另一件事,還莫名牽連到他,那就是副局長兼治安大隊大隊長余舒立被拿下了...

  余舒立可能會被拿下的風聲去年就傳出來了,而這位副局長也曾四處找門路企圖自救,但到了今年初,他還是被紀檢部門帶走了。

  此事的起因是從去年開始的國家掃黑除惡專案行動。余舒立有幾個堂兄弟,在白山區近郊的農村之間,近年來發展成一股黑惡勢力。

  他們侵吞集體資產、強佔當地的經濟資源,在土地徵用、政府工程等事上也幹了不少非法勾當,還利用宗族勢力把持與操控村委會的換屆選舉,總之不僅欺行霸市,甚至還欺男霸女,終於在專案行動中被打掉了。

  這股鄉村宗族勢力漸漸發展成為禍一方的黑惡勢力,為什麼沒有及時得到遏制呢?那肯定是有保護傘嘛!那麼保護傘是誰呢?當然就是余舒立了!等專案行動打掉了這股黑惡勢力之後,便牽出了余舒立副局長,他也跟著栽進去了。

  余副局長一旦被調查,那麼越查問題就暴露得越多,已不局限於鄉下堂兄弟們的事情,甚至很多年前的不少舊賬都被翻出來了。比如那家洗浴會所的事。隨著消費習慣以及政策環境的變化,那家洗浴會所三年前就已經關門了,但曾經發生過的事情還在啊...

  這樣一來,又會牽連到一些人,比如副大隊長任鍾謹。任鍾謹自忖並不是和余舒立一伙的,但余舒立已經把輿論造出去了,很多人就認為他是余舒立的人。在余舒立被調查的這段時間,任鍾謹也被領導叫去談話,意思是要他配合檢舉。

  任鍾謹尚沒有被停職,但他也明白自己的處境,有些事情恐怕是解釋不清的,他很可能會受到余舒立一案的牽累。這些也就算了吧,但最近又發生了另一件事。

  就在前不久,突然有人聯繫了任鍾謹,向他提了一個建議,就是在檢舉余舒立的問題時同時舉報一件事:九年前在某洗浴會所,雨陵區如今的區長朱山閑曾經嫖妓被抓,但是當時余舒立打了聲招呼,就讓他把朱山閑給放了。

  這個建議很歹毒啊... 如今已經查出余舒立就是那家洗浴會所從事非法活動的保護傘,再添一件佐證的話,對余舒立而言反正是死豬不怕開水燙,恐怕想否認都否認不了,而且否不否認關係都不大,但是卻把朱山閑給牽連進去了。

  對方還許諾了他兩個好處:一是只要他這麼做了就可以幫他過關,不會再受到余舒立這個案子的牽連;二是給他五百萬,用很安全的方法。什麼安全的方法呢?對方要任鍾謹去查他母親的退休工資卡,是不是已經多了二百萬?

  對方還告訴他,這二百萬是他母親一位做藥品代理生意的親戚轉過來的,有正當理由,讓他心裡有數,不必再去追問什麼,事成之後還有三百萬通過別的途徑支付給他。

  任鍾謹的母親已經退休了,老太太平時行動不便,就把自己的退休工資卡放在兒子手裡,花什麼錢也方便。任鍾謹悄悄去了街頭的ATM查了一下,帳號裡最近果然多了二百萬!

  當然了,對方還說了一些威脅的話,比如就算任鍾謹不檢舉,別人也會檢舉的。他們既然能找到任鍾謹提這件事,就證明已經掌握了情況。任鍾謹當年私放了朱山閑,就是與余舒立勾結的證據... 等等等等,就不必細說了。

  任鍾謹查完銀行卡的這一天,有些不知道怎麼辦才好,於是就約孫達一起喝酒,結果喝多了把這事給說漏了。他是絕對信任孫達的,喝醉酒後思想也喪失了警惕,而且當時還喝到失憶,第二天醒來後啥都給忘了。

  孫達雖然離開了警察隊伍,但消息也比普通人靈通,後來還特意打聽過丁齊的情況,知道丁齊與雨陵區的區長朱山閑關係很近。他聽任鍾謹說這起件事之後也是嚇了一跳,考慮再三還是給丁齊打了個電話。

  孫達給丁齊打電話,也是送個順水人情,同時更重要的,他希望丁齊能想辦法幫幫任鍾謹。孫達也在警界混了快二十年,本能地感覺到此事水很深,無論任鍾謹怎麼做,恐怕都不會有好下場。

  這事該怎麼解套,孫達想不出來好辦法;但在他看來,丁齊本事很大、門路很多,或許能有更好的主意,還可以找朱山閑去商量對策。

  丁齊接到電話之後,馬上就打電話給了朱山閑,然後進了禽獸國又碰到了莊夢周,又將此事轉告了莊先生。莊夢周聽完之後瞇著眼睛道:「有意思啊有意思... 全是套路啊!」

  丁齊皺眉道:「有人肯花這麼大的代價對付朱師兄,現在這一局差不多將死了... 無論任鍾謹檢不檢舉,這件事都會被翻出來,說大可大、說小可小;普通人或許無所謂,但在官場上怕的就是這個。」

  這確實是一個死結,朱山閑很難摘得清。假如任鍾謹按照對方的意思做了,那麼結果就不用說。就算任鍾謹不按照對方的意思辦,對方仍然可以通過別的途徑檢舉,到時候任鍾謹仍然是私自放人的警察,而且可以說他是按照余舒立的授意,這點是解釋不清的,更何況還有那兩百萬?

  假如任鍾謹將實情全盤托出呢?他若是向組織交待有人讓他這麼做,並且將那兩百萬上交,那樣還是會牽連出朱山閑嫖妓被抓的往事;組織上可不管朱山閑穿沒穿衣服,反正就是和小姐一起被堵在包房裡了。

  說一千道一萬,就是因為這件事是實際發生過的!只要當事人對組織開了口,朱區長就有麻煩。

  莊夢周聞言卻搖頭道:「我說的有意思,可不是指現在這件事,而是當年的事情。就算是九年前,朱區長也不是第一天出來混了吧?他已拜師成為爵門傳人,靠山拳應該練成了、望氣術應該也有根基,怎麼會犯那種錯呢?」

  丁齊:「犯哪種錯?您說的應該不是嫖妓吧?」

  莊夢周:「他十有八九是讓人設計了唄!你不覺得九年前的事情就很蹊蹺嗎?我相信朱區長自己心裡也有數,回去問他本人就清楚了。走!我們一起回境湖!今晚開個會,最好把老譚也叫過來... 小妮子是不是去杭州了?我想就不用通知她了。」

  丁齊喚回了小巧,與莊夢周一起離開了禽獸國,路上還打電話通知老譚,晚上趕到境湖來開會。譚涵川問清楚了究竟是什麼事,在電話那邊也有些愕然,表示等會兒一下班就立刻動身趕往境湖。

  莊夢周和丁齊趕到南沚社區的時候,差不多正好是下班時間,小區門口熱鬧的場面又讓他倆吃了一驚。

  有人拉著條幅好像在搞促銷,旁邊還有喇叭在放錄音。再一看這些人又像是跳廣場舞的隊伍,但是他們現在沒跳舞,站在社區門口兩側的人行道上,都顯得很激動的樣子,還有人買來肯德基全家桶與礦泉水正在分發。

  等看仔細了,才知道他們是來抗議的,打的兩個條幅寫的分別是「我們要動遷!」、「反對以權謀私!」旁邊的擴音器裡放的也不是跳廣場舞的音樂,而是一段錄音,聽了一會兒便明白這些人是來幹什麼的。

  這些人都是兩公里外錦繡社區的住戶,他們也不知從哪聽到的消息,最近市政府規劃在這一帶修建一家民營綜合醫院,本來投資方是打算動遷錦繡社區的,而且補償價給得非常高,幾乎可以在同樣的地段買到面積一倍的新房了。

  結果區裡居然有領導以權謀私!為了照顧關係戶居然改了計劃!要求投資人改為動遷南沚社區!這種事情怎麼能忍呢?於是就有錦繡小區的住戶跑來南沚社區門口來抗議了,堅決要求區政府按照原計劃動遷!並且追查以權謀私的領導責任!

  這幫人還挺有組織的,就是以社區廣場舞隊伍為基礎,下午的時候去了區政府門前抗議,被工作人員勸阻,因為誰都沒聽說過這回事。然後他們又跑到了南沚社區門口抗議,沿途都很遵守交通規則,並沒有佔用機動車道,但是動靜搞得不小。

  很多圍觀者看的是一頭霧水,這是唱哪一齣啊?

  丁齊與莊夢周趕到朱山閑住的小樓推門一看,朱山閑正坐在屋裡喝茶。丁齊問道:「朱區長,你這麼早就下班了!居然還有閒情逸致坐著喝茶,不知道門口正在抗議嗎?」

  朱山閑擺了擺手道:「不著急,先坐下喝杯茶,聽我慢慢解釋。」

  莊夢周坐下道:「朱師兄啊,看這樣子,門口的事就是你搞的吧?」

  朱山閑有些尷尬地一笑:「莊先生不愧是驚門前輩,一眼就看出來了...」

  莊夢周沒好氣道:「我在社區門口看見有人發肯德基全家桶,就知道肯定有幕後組織者,手段不錯、也肯下本錢,居然不是發便當... 再進屋看見你這個反應,我還能不明白嗎?」

  丁齊:「怎麼回事呀?聽莊先生的意思,這些抗議的人是朱區長自己組織的?」

  朱山閑嘆了口氣道:「我就是在本地長大的,在這裡生活了四十多年,如果說找不到自己人辦點事情,你們信嗎?」

  丁齊:「我當然不信。上次逛個文物市場,你還能安排一個自己人配合呢,這次唱的又是哪一齣啊?我以前只見過抗議拆遷的,還沒見過抗議不拆遷的... 這也太滑稽了吧?朱師兄是怎麼想出來的,又是怎麼做到的?」

  朱山閑:「那個錦繡社區的情況,丁老師不了解;要不我給你們講個故事吧!也不算是故事,就是真事... 」

basalt 發表於 2018-10-20 16:35
264、流氓歌曲

  錦繡社區和南沚社區一樣,都是南沚鎮動遷改造後的安置社區。南沚鎮幾個周邊村莊不是一天改造完成的,而是前後陸續進行了五、六年時間。錦繡社區是個普通居民社區,位置貼著當時的新市區,修的都是六層公寓,竣工時間也比南沚社區早了五年。

  以十五年前的條件看,錦繡社區在當時也遠不算什麼高檔住宅,如今看來就更顯老舊了。社區綠化、物業管理之類的就不說了,設計落後、管線老舊、建築品質不佳、沒有足夠的停車位與配套設施... 這些老舊社區可能存在的問題,它都有。

  去年有不少社區居民投訴手機信號不好,電信部門就打算新建一個信號基站。如今各家運營商的信號發射塔架,都統一整合到鐵塔公司名下,各家運營商共用一個塔架(編者注:中國鐵塔,由多家電信商出資設立的大型通信鐵塔基礎設施服務企業,2014年成立)。鐵塔公司的基站塔架立起來的時候,又有一批社區居民跑出來抗議,理由是輻射會影響健康。

  工作人員做了很多科普,告訴大家這個基站不會影響到居民健康,但是沒用,這夥人就是不讓用,還數次破壞了通信纜線。協商到最後,抗議者提出了條件,要求補償每名住戶五萬塊健康損失費,否則就不允許設備運行。

  這條件誰能答應?於是鐵塔公司聯合各家運營商一致決定基站暫不啟用。也就是說從大半年前到現在,錦繡社區一直都沒有手機信號,這事糾纏到現在還沒解決...

  錦繡社區要動遷的消息,其實也不是胡亂編造的;近幾年這個社區至少有兩次可能被動遷的機會,而且都差一點就成功了。

  錦繡社區是十五年前竣工的,當時的位置貼著新市區的邊緣,但是經過十餘年的發展、新城區的擴張,它的位置已經不算偏僻,周圍也已經蓋起了很多高樓大廈。這麼一處都是六層公寓的老舊社區,便又有了動遷開發的價值,所以也有開發商盯上了。

  第一次動遷計劃是在四年前,但最後沒有談妥。當時錦繡社區有百分之八十的住戶都願意簽協議,但還有百分之二十的住戶立志要當釘子戶,開的價錢非常之高。而實際上動遷工作是地方政府負責的,需要有統一標準,一家給高價就等於全部要給高價,核算成本之後最終也只能放棄了計劃。

  第二次動遷計劃是前年末到去年初,本來已接近於談完了,給的動遷補償價格也很高,錦繡社區的很多居民都準備慶祝了,不少人甚至紛紛給親朋好友發消息炫耀。但是緊接著房地產市場與國家政策都出現了拐點,各家開發商都進行戰略收縮調整,這次計劃居然也黃了...

  短短三年時間內有兩次差點被動遷的經歷,也使錦繡社區很多住戶堅信自己住的是寶地,遲早是要被動遷的,而且將來的補償價格只會更高。老舊社區的住戶當然也有改善需求,所以大家都還在盼著呢... 可是這兩年房地產市場的表現實在沒有太多起色,一直沒盼來結果。

  但是今天,二零一九年的六月,終於有人給了他們一個意想不到的結果!

  朱山閒找了三個人,在不同的時間分別混進了在社區中跳廣場舞的隊伍,最後一個人本身就是錦繡社區的住戶。如今跳廣場舞的也不僅是老年人了,漸漸也混入了一些中青年成員。它不僅是一項健身休閒活動,也是鄰里八卦、政策風向乃至社會謠言的傳播交流途徑。

  這三個人分別放出了消息,說是有投資商看中了錦繡社區這塊地,要動遷了之後建一家大型民營醫院,意向補償金給得非常高,幾乎等於一套房子換兩套!但是區領導以權謀私,照顧親朋好友,居然想讓投資商改為動遷南沚社區!

  這種小道消息無憑無據,而且未經任何核實,也能把人煽動起來嗎?結果還真能... 這要看在什麼地方去煽動什麼人,有沒有人暗中組織串聯;反正很多人閒著也是閒著,有些事情已經成為一種精神生活。

  因為兩次動遷以及信號基站的事,錦繡社區的不少住戶鬧到過區政府,朱山閒這位區長也曾出面調解安撫,很清楚其中一些人是什麼脾性,在什麼情況下會有什麼反應... 他安排人去重點煽動的,就是上次阻止信號基站運行的那批居民。

  所以嘛,今天就有人到區政府門口「散步」去了,然後散步完又跑到南沚社區門口抗議。

  聽朱山閒講完之後,丁齊實在是哭笑不得,他皺著眉頭問道:「朱區長,您這是自黑呀!找人鬧事抗議區領導以權謀私,這不等於把矛頭對準你自己嗎? 」

  朱山閒:「道理不辯不明,人不被揭很難自證清白。不過再下一步就簡單了,因為區政府會站出來公開闢謠:關於醫院建設用地,雨陵區建設規劃中早有預留,不需要動遷居民社區。我們甚至可以把規劃圖公開貼出來,勸說廣大群眾不要信謠傳謠,更不要擾亂公共秩序。」

  丁齊:「這好像跟市裡某些領導的意思不一致啊... 朱區長又想怎麼交待呢?」

  朱區長橫了他一眼道:「哪個市領導?要什麼交待?確實有人打招呼告訴我,博慈集團想動遷南沚社區建醫院,而我也已經匯報了區裡的方案。這件事目前只是在可行性商討階段,市裡並沒有出公文,區裡也沒有改規劃。至少在這個時間節點上,我就是實話實說!」

  丁齊:「假如市裡還是決定就要動遷南沚社區呢?」

  朱山閑:「那就不是我的權力,也不是我的責任了。反正區裡已經闢過謠了,誰要是在這種情況下,還強行決定動遷南沚社區,我願意挨這個耳光,區裡只好服從決定,這邊再想別的辦法就是了。」

  莊夢周插話道:「誰也不是傻子。既然已經鬧了這麼一齣,就沒有人還會蹦出來強壓,只會勸博慈集團另選地方。不就是一塊土地嗎?收了博慈集團好處、替他們出面的人,也不會知道真正的內情,總之想收購南沚社區在官路上已經走不通了。朱區長這招很損啊!」

  朱山閑:「我也是沒辦法啊!」

  丁齊:「其實照我的估計,博慈集團並不會真的逼南沚社區動遷。」

  莊夢周卻搖了搖頭道:「不管博慈集團會怎麼做,朱區長這一招就叫鐵門栓,先把路給堵死,也把對方可能用的後招都封住。

  但是朱師兄啊,你用了這道鐵門栓,南沚社區動遷的麻煩是沒有了,但錦繡社區那幫人恐怕還會抗議的;因為區政府的闢謠結果也不是他們想要的,你又打算怎麼收場呢?」

  那些鬧事者的訴求就是動遷錦繡社區,而且認定錦繡社區就是先被投資商看中的地方。如今區政府出來闢謠,說這事和錦繡社區一點關係都沒有,動遷根本不存在,區政府早就預留了醫院建設用地... 對於那些抗議者而言,訴求還是得不到滿足啊!動靜已經鬧出來了,恐怕也不是那麼容易收場的。

  朱山閑卻答非所問道:「你們進來的時候,那些人已經散了嗎?」

  丁齊點頭道:「確實都散了。發全家桶是個好主意,比發便當好。那些人領完了東西都趁熱拿回家,多半是帶回去給小孩子吃,隊伍也就自然解散了。」

  朱山閑:「我安排的人今天在組織隊伍、控制秩序,比如讓他們走人行道、不要佔用機動車道,不論是在區政府還是南沚社區門口,都不要堵住大門,而是站在大門兩邊抗議,不要妨礙正常秩序... 但是明天區政府出來闢謠澄清之後,就沒有這種好事了。」

  丁齊:「你安排的人會撤?」

  朱山閑:「是的,我安排的人會抽身。區政府正式闢謠之後,假如還有人鬧事、擾亂了社會公共秩序,那就視情節依法處理,該教育的教育、該帶走的帶走、該拘留的拘留。說句實話,這次鬧得歡的那批人,早該找個機會收拾一頓了!」

  丁齊:「謠言是你放出去的,這些人聽信謠言去鬧事,然後再被你收拾,這算不算釣魚執法呢?」

  朱山閑搖了搖頭道:「當然不算!信謠傳謠也就罷了,關鍵看他們的行為與訴求是否合理;消息未經核實就鬧事、為不動遷而鬧事,這合理嗎?而且在區政府正式闢謠之後,假如還有人要擾亂公共秩序,那就是自己找事了,我們又不是沒闢謠!」

  莊夢周:「朱區長啊,咱就不說這些了,才一回來就被你把話題帶偏... 九年前嫖娼是怎麼回事啊?你是想現在說,還是等老譚到了再一起交待呢?」

  這時冼皓和石不全也先後推門進來了。石不全一進屋就說到道:「朱師兄啊,那幫人領了全家桶已經撤了,你明天就準備好好闢謠吧... 咦?莊先生怎麼也來了?丁老師什麼時候回來的?」

  冼皓扯了丁齊的袖子一把:「事情辦得怎麼樣了?」

  丁齊:「都辦完了,還在禽獸國遇到了莊先生,我們一起回來的。」說著話發送一道神念給冼皓和石不全,這兩人都愣了半天。

  過了一會兒,石不全才長出一口氣道:「我總覺得靜沙島和奇岩境之間關係不簡單,看來還真不簡單!但沒想到靜沙島背後居然是博慈集團,更沒想到的是,朱師兄還有故事呢!」

  冼皓:「我剛才在門外就聽見莊先生說,是現在交待還是等老譚來了再一起交待... 譚師兄等會兒也到嗎?」

  朱山閑:「老譚一下班就趕過來,快得話也得八點多了,大家要是不餓,就等老譚來了再一起吃晚飯。我知道你們想要問什麼,到時候再說吧,省得我講兩遍。」

  石不全: 「那咱們聊聊靜沙島和博慈集團的事,可以不?」

  朱山閑:「好吧,先吃些點心,這些情況得問丁老師... 」

  晚上八點半,終於開飯了。趕到境湖的譚涵川了解了最新的事件始末後,小聲問了一句:「是阿芳嗎?」

  朱山閑神色惆悵地點了點頭道:「嗯...」

  這一聽就有故事啊!!而且譚涵川居然還知道內情!!

  眾人心中的八卦之火立時熊熊燃燒,紛紛追問道:「老譚,阿芳是誰啊?」

  譚涵川有些為難地答道:「你們還是聽老朱自己說吧...」

  朱山閑緩緩開口道:「她的姓名屬於個人隱私,我就不說了,反正小名就叫阿芳,老譚也聽說過她。她原先也住在南沚鎮,是我家的鄰居,比我小四歲,我是看著她長大的... 」

  石不全插話道:「就差個四歲而已,你們應該是『一起長大』的才對,青梅竹馬啊!」

  朱山閑並沒有反駁,而是苦笑道:「也算是吧... 當年我看上她了,想追求她來著,但是她們家卻沒有看上我...」

  石不全有些誇張地叫道:「不至於吧!這得多拽的人家,連朱師兄這等人才都看不上?」

  朱山閑:「那時候我就是一個剛剛考上的基層公務員,一沒背景二沒後台的,他們家人看不上我也正常。」

  冼皓:「那阿芳自己呢?」

  朱山閑:「阿芳對我應該是有好感的 我們還在小河邊約會過... 她家包餃子的時候,她總給我偷偷裝一個便當拿過來。」

  石不全:「那你們曾經在小河邊吃過餃子嘍?」

  朱山閑:「怎麼了?有問題嗎?」

  石不全:「沒問題!當然沒問題!我只是想起了一首歌... 村裡有個姑娘叫小芳,長得好看又善良... 在回城之前的那個晚上,妳和我來到小河旁... 」

  譚涵川:「阿全,你就別提這首流氓歌曲了!」

  丁齊:「對對對!聽朱師兄說,又不是聽你說!」

  朱山閑的視線似是望著遠方道:「那條小河如今已經看不到了。小河後來變成了一條臭水溝,再後來經過治理,被加蓋變成了暗渠,就是我在城建局工作時親手做的規劃...」

  丁齊自己又忍不住插話道:「誰問你小河了?說小芳... 不,阿芳!」

  朱山閑:「阿芳雖然對我有好感,但她這個人沒什麼主見,什麼事都聽父母的。後來她嫁給了別人,夫家姓王,在八十年代就已經是萬元戶,九十年代又開了個汽修廠,算是最早下海經商的那批人,當時資產差不多有幾百萬了吧?

  阿芳的父母找了這麼個女婿,當時是很神氣的。後來南沚鎮動遷,他們一家人也都搬走了。聽說阿芳的夫家在白山區那邊買了兩套大房子,汽修廠也開在那邊。境湖市這麼大,我後來就沒有再見過阿芳,也沒有再打聽過她的消息... 誰都有自己的生活...」

  莊夢周突然開口道:「郊區小鎮這種地方,很多事情都瞞不住的。你喜歡阿芳,還想追她,甚至在小河邊約會過,這事很多熟人都知道吧?」

  朱山閑:「是啊,很多鄰居都知道。」

  莊夢周:「所以你是被熟人算計了!」

  譚涵川終於也插話道:「是的,老朱當時就是被熟人算計了。幸虧那個叫任鍾謹的警官恰好認識他,順手把他給放了,這是事先誰都沒想到的。」

  莊夢周在禽獸國中聽了丁齊的轉述,就認為九年前的事朱山閑是被人設計了,而事實果然如此。當時朱山閑已是區城建局的副局長,還是江湖爵門傳人,靠山拳練得不錯,足以一個打十個,望氣術也略有小成,正是意氣風發之時。

  某一天,突然有個從小就認識的老鄰居特意跑來告訴他,在白山區的某家洗浴會所裡看見了一個小姐,樣子長得極像阿芳。

  老鄰居當時沒敢認,但記住了號牌,是五十九號。朱山閑簡直不敢相信這個消息,便打聽是哪家洗浴會所。老鄰居說自己記不清名字但是知道地方,可以帶他一起去。

  朱山閑便跟這位老鄰居約好時間去了那家洗浴會所,他裝成熟客的樣子,直接點了五十九號小姐的鐘點。他先進包廂等候,結果五十九號小姐推門一進來,四目相對,來者正是阿芳。

  朱山閑當時確實沒做什麼需要脫衣服的事情,至少在任鍾謹警官打開門之前沒有。阿芳見到朱山閑感覺簡直無地自容,還哭了十幾分鐘... 朱山閑一直在勸慰她,等阿芳情緒稍稍平復之後,才問起她為何淪落至此?


basalt 發表於 2018-10-20 16:37
265、老鐵

  阿芳丈夫的老家在境湖北邊的剛塗市,阿芳婚後沒多久也跟著丈夫去了剛塗,婆家在那邊也開了一家汽修廠。後來阿芳的丈夫接管了家族事業,資產一度接近千萬。

  但也就是在回到老家之後,丈夫交了一些狐朋狗友,漸漸染上了賭博的惡習,越賭輸得越多,越輸就越想翻本,賭得也越來越大。沒幾年功夫,他先是變賣了在境湖的汽修廠,然後連老家的汽修廠都快保不住了,脾氣也變得越來越壞,經常打罵阿芳。

  最終這個男人進牢裡去了,罪名還不是賭博,而是銷贓和走私。因為他輸得太多了,已經無力翻本後,有人給他出了主意,只要接一些「大生意」就可以免了賭債。他利用汽修廠為掩護,首先是銷贓,然後發展到轉運走私汽車。

  在上世紀末到本世紀初這段時間,走私亦稱為走水,很多地方一度水貨猖獗。但這種買賣當然不得長久,後來阿芳的丈夫就被抓了,而且還是重判了十年。

  在丈夫沒有被抓起來之前,阿芳在婆家的日子就已經很不好過了,公婆甚至把氣都撒在阿芳頭上,認為兒子娶了這個女人之後就走了背運;當丈夫進去之後,阿芳就離婚帶著孩子走了。她也無處可去,只能回到境湖市父母家中。

  聽到這裡,朱山閑也在心中暗暗嘆息,他已經想通了很多事。阿芳的丈夫應該是被人坑了,所謂的賭局就是犯罪團伙精心設計的。

  當時在江淮省的北部地區,尤其是鄉村以及市郊一帶,民眾的精神生活一度很匱乏,賭博非常流行,於是就有很多人組織起來開賭設局;他們與其說是江湖人,還不如說是黑道。

  這些賭局往往都通過熟人介紹拉肥羊入局,而且事先都摸清楚了肥羊的家底,直至把對方的家產掏空為止。有不少拿了拆遷補償款的動遷戶,都是栽進了這種賭局裡。

  阿芳的丈夫遇到的賭局更險惡,因為後面還有門檻,引誘他從事非法犯罪活動來抵賭債;當犯罪行為暴露之後,又利用他背鍋頂缸進監獄。但是說一千道一萬,還是這個男人自己有問題,為何要沉迷於賭博呢?而且已經賭到喪失了正常人的底線。

  曾被賭局坑害過的人有不少,但像他這種下場的人卻不多...  

  阿芳是邊抹眼淚邊說的,斷斷續續講了很長時間。當時兩人在包廂裡根本就沒來得及把話說完,才剛剛講到一半的時候,任鍾謹警官就進來了。還有很多情況,是朱山閑後來找機會詢問或是通過其他渠道打聽到的。

  阿芳的丈夫變賣了很多資產,阿芳的嫁妝都賠進去了,就連娘家的拆遷補償款也被借去不少。幸虧娘家這邊在境湖市白山區還有兩套房子,一套大的是以阿芳父母的名義買的,一套小的是父母以阿芳的名義買的。

  阿芳帶著女兒和父母一起住在那套大房子裡,將小房子出租以補貼家用,但是顯然還不夠。女兒從幼兒園升小學,各項開支都很大,兩位老人身體不好,養老金也很微薄。而當時的就業環境也不怎麼樣,阿芳既沒有學歷也沒有專業技能,很難找到一份適合的工作。

  這時有人給她介紹了一份工作。介紹者是前夫以前的朋友,至於這份工作是什麼就不必說了,總之她就來到了這家洗浴會所「上班」,剛剛幹了不到一個月,結果就碰到了朱山閑...  

  朱山閑感覺很痛心、很驚訝也很憤懣。他能理解阿芳這種上有老、下有小,走投無路的處境,但有些話卻又沒法說... 阿芳顯然什麼都不懂,也根本不明白這行買賣的講究,給她「介紹工作」的人更是心黑透了。

  通常幹這一行的,就沒有在老家當地從業的。打個比方,比如大連夜總會裡的小姐可能是來自黑龍江的,最近最近的老家也是普蘭店的,也就是說都得在外地幹,不能在當地幹,因為那樣很容易遇到熟人,只要傳出去這一輩子也就沒法再抬頭了。

  以阿芳當時徬徨恍惚的精神狀態,也許還沒來得及想,她可能是覺得孩子還小、老人身體又不好,所以留在當地照顧更方便,於是編了個找到夜班工作的理由出來上班,而把她拉下水的人居然連最起碼的規矩都不講了!

  朱山閑將往事介紹到這裡,石不全忍不住又插話問道:「阿芳現在怎麼樣了?」

  朱山閑:「她現在帶著女兒生活在南方的某個城市裡,而且母女兩都改名換姓了,有一套房子還有一間小店面... 小店面沒有出租,阿芳自己開了個彩票站,日子過得還算不錯,女兒今年也上高中了。」

  冼皓:「是朱師兄幫的忙吧?」

  朱山閑:「我是幫了她一些忙,讓她不要再幹那一行,而且不要留在當地,不僅換一個城市,最好讓人想找都找不到。改戶口、改名字的事情是我幫著辦的,讓她去了南方;後來父母去世了,就把境湖市的房子也給賣了,拿錢在那邊買了套房子和一間店面。」

  石不全:「那麼到了南方之後呢?朱師兄應該還幫過忙吧?」

  朱山閑:「開彩票站是我的建議,因為店面很小,做不了別的買賣,她也不太會作別的生意。她在當地雖然也曾遇到過幾次麻煩,因為我不方便直接出面,是請老譚幫忙幹了點黑活,都給解決了,所以老譚也知道阿芳的事情。」

  石不全看向譚涵川道:「你見過阿芳?」

  憨厚的老譚點了點頭道:「嗯,確實很漂亮!」

  石不全又問朱山閑:「你為什麼自己不去?非得讓老譚去呢?」

  朱山閑反問道:「你說呢?」

  石不全:「聽你自己說!」

  朱山閑:「我讓阿芳改名換姓去外地的目的是什麼?就是讓她告別過去,好開啟新的人生,不想再讓以前的熟人找到她。有人分明知道我和阿芳的關係,就不能再讓人通過我找到阿芳的下落,所以有些事情我不好公開露面。」

  石不全拍了拍譚涵川的肩膀道:「人生難得知己!有老鐵就是好啊!」

  譚涵川很憨厚地答道:「阿全,你要是有這種事,我也會幫忙的。」

  丁齊又問道:「朱師兄做事向來穩妥,阿芳的前夫現在應該已經出獄了吧?朱師兄早就防著他再去糾纏阿芳母女,對不對?」

  朱山閑點頭道:「是的,他是十二年前進去的。當時他被判了十年,算上減刑和假釋,在裡面被關了八年,四年前就出來了。確實他也曾跑到境湖來找阿芳,幸虧我早有預料。」

  冼皓:「對阿芳母女而言,這人總是個禍害啊...」

  譚涵川: 「現在已經沒麻煩了。他兩年前就死了,聽說是被人砍死的... 具體情況我也不清楚,總之是活該。」

  石不全:「朱師兄啊... 這些事老譚知道,但朱大嫂知道嗎?」

  一臉惆悵的朱山閑瞬間就變了顏色,抬起頭眼神犀利地掃視道:「假如你們誰把這件事說出去,可別怪我翻臉不認人!」

  石不全趕緊連搖雙手道:「朱師兄,言重了!言重了!我們絕對不會再說的!今天說完了就到此為止,我連小妮子都不會說!」

  除了朱山閑願意介紹的情況,眾人並沒有刨根問底,比如阿芳原來的名字叫什麼、現在的名字又叫什麼、如今生活在哪座城市,她和朱山閑重逢後又發生過什麼事情,兩人後來還有沒有聯繫... 等等,大家都很自覺地沒有再追問。

  丁齊又沉吟道:「朱師兄啊,你在包廂裡和阿芳聊天,只關心人家的前夫被設局陷害,卻沒想到自己也身在局中吧?莊先生和老譚都說你也是被人設計了,到底是怎麼回事?」

  朱山閑嘆了口氣道:「我當時還嫩了點,而且也是關心則亂,一著急就去了,見到阿芳之後便走神忘了別的事... 任警官放我出來,冷風一吹腦袋就清醒了,再注意一看休息大廳裡那位鄰居見到我的反應,頓時就明白過來了。

  當時正要任命雨陵區城建局的正局長,組織部門同時考察了三名候選人,也已經找我談過話,假如不出意外的話,其實就是我;所以有人想爭這個位置,非得讓我『出意外』不可。另一名最有希望的候選人,也是當地長大的老熟人。

  這種事在官場上並不少見,我差一點就中了暗算。但令我最氣憤、最不能容忍的是,大家都曾經是南沚鎮上的老熟人,明知道阿芳落到那個地步,不想辦法去幫她,反而利用她來陷害我!」

  冼皓:「那個帶你去洗浴會所去找阿芳的老鄰居,還有躲在幕後設計你的人,你後來沒有放過他們吧?」

  朱山閑:「當時主要就是他們兩個人。後來一個犯了事進去關了幾年,如今日子過很淒慘;另一個幾年前就病故了,應該是心眼壞透了沒救了吧...」

  許久沒說話的莊夢周突然開口道:「原來還有知情者活著,而且還住在當地... 這就解釋得通了!」

  什麼事能解釋得通了?九年前的那件事,只有任鍾謹、阿芳、朱山閑等三名當事人,他們誰都沒說出去,那麼如今想對付朱山閑的人又是從哪裡得到的消息呢?肯定是當初設計陷害朱山閑不成的人。

  當時那位老鄰居看見朱山閒居然安然無恙地出來了,並沒有被掃黃的警察帶走,再稍微打聽一下情況,就應該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朱山閑認識任鍾謹,這並不是什麼秘密,更何況後來任鍾謹還調到雨陵區去工作了。

  譚涵川:「老朱啊,任鍾謹這件事,你打算怎麼辦呢?」

  朱山閑扭頭看著丁齊道:「丁老師,那位孫達警官是給你通風報信的,你幫我分析分析唄...」

  丁齊苦笑道:「莫說朱區長當時沒嫖娼、只是去學雷鋒了,就是算真嫖了娼,也早就過了追訴期。按照現行法律,治安案件的追訴期只有六個月,就算上升到刑事的高度,刑期在五年以下的刑事案件,追訴期也只有五年。如今都九年了,舉報這件事,從法律角度上來看應該毫無作用。」

  譚涵川提醒道:「這件事情可不只能從法律角度看,還要從輿論角度看,畢竟朱師兄是一名黨政幹部啊...」

  丁齊:「那家洗浴會所早就關門了,九年前的事情,也不可能再留下任何監控記錄,當時更沒有執法記錄。也就是說,就算任鍾謹檢舉了,也是口說無憑。假如僅憑一個人口述的孤證,便去處理一個領導幹部,這是不可能的,更意味著政治生態的惡化。

  你們可以想想,像這種事情,便找個人都可以檢舉,在沒有任何證據的情況下,安到誰的頭上都行。任鍾謹既然可以說是朱區長幹過,也可以說張市長、李局長幹過,想要污衊任何一位領導都可以。但只要不是白痴就知道,這種風氣絕不可助長!」

  譚涵川總結道:「所以就算任鍾謹檢舉了,也扳不倒朱區長,但他自己算是完蛋了!這種拿不出證據就敢亂咬人的瘋狗,還是出身執法隊伍的幹部,誰不害怕?誰知道他還會再咬誰一口?因為從理論上看,他想咬誰都行!」

  莊夢周又搖了搖頭道:「對方的目的,可不是想通過這一件事就扳倒朱區長,應該只是想給朱區長潑髒水而已。但是另一方面,它總歸是個污點,而且更噁心的是,會把朱區長牽連到余舒立的案子裡。

  如今有人檢舉,朱區長在余舒立罩的場子裡從事非法活動,被警察抓了現形,又被余舒立打聲招呼就放了。那麼朱區長和余舒立是什麼關係?是否也牽連到余舒立的案件中?

  假如有人就是想整老朱,聲稱要調查清楚好還老朱一個清白,以此為由頭順著這個思路調查下來,也夠老朱喝一壺的!清白不清白是其次,找個藉口去查你才是最噁心的。至於那位任警官是什麼下場,對方才不會關心呢...」

  譚涵川:「搞清楚究竟是什麼人在背後搞鬼就好辦了。」

  莊夢周:「我看對方的手段,十有八九是不會讓你查出來的。」

  朱山閑:「莊先生,您有什麼建議?」

  莊夢周:「你別問我,問丁老師。丁老師是方外門的門主、掌門、當家的、創始人,而你是方外門的長老。長老出了事,丁老師怎麼能袖手旁觀呢?況且接到通風報信的人就是丁老師,他一定能想出辦法的。」

  冼皓看著丁齊小聲問道:「你有辦法嗎?」

  丁齊想了想道:「眼下只能見招拆招了... 其實接到孫達的電話後,我就想了一個辦法,已經讓孫達幫忙去安排。癥結就在任鍾謹這個當事人,他得明白自己的處境。

  一定有很多事情是他不想經歷的,甚至是不想再記住的,潛意識中很希望有人能告訴他該怎麼辦... 在這種情況下,我或許可以暫時刪除他的某段記憶,並影響他的潛意識,告訴他該怎麼去做。」

  石不全很誇張地驚嘆道:「丁老師,你這也太神了吧!」

  丁齊搖了搖頭道:「其實不是你想像的那麼誇張。我想要做到這些,必須有好幾個前提。首先是這位任警官最好不知道我與老朱的關係,事先對我沒有防備,在我的引導下能給予充分的信任,讓我進入他的潛意識。

  另外的條件更重要,我並不能違反他自己的意願,能暫時刪除的就是他不想保留的記憶。還得解決他的內心衝突,讓他明白怎麼做才是對自己最有利的,才能按這個方向去設定他潛意識中的暗示。在原理上,這跟給正常人的心理諮詢意見並沒有區別。

  我已經讓孫達去安排,創造一個機會讓任鍾謹主動來找我做心理治療。我不敢保證能否成功,但可以先試試,這樣的手段最溫和也最有效。我看朱區長的種種套路,動靜都太大,一不小心牽連的人也太多了;所以還是讓我先來吧,假如不行的話,再想別的辦法...」


basalt 發表於 2018-10-27 15:11
266、找上門了

  丁齊介紹了自己安排的計劃之後,朱山閑起身走過來,握住他的手道:「丁老師,太感謝你了!無論怎麼做,我只有一個要求,別害了任警官,當初是我欠他的人情。」

  譚涵川插話道:「朱師兄,就算當初根本沒有這回事,人家照樣可以安排任鍾謹這麼一個人去檢舉你;如今既能提前知道情況,我們就可以主動處理,這次還得謝謝那位孫達。」

  丁齊:「老譚說的對,所以任鍾謹會有內心衝突,才需要接受心理治療。你放心,我給的諮詢意見絕不會害他,只會盡量讓他本人避開風暴圈。至於孫達那邊,還是應該表示感謝的。上次因為小婷婷的事,我給了五萬塊跑腿辛苦費,這次的事,怎麼也得給十萬塊的感謝費。」

  朱山閑:「我出!二十萬都行,就從我的津貼裡扣吧!」

  無論是他們這邊開放金山院,還是跑去幫忙崔山海那邊開放響水峰,都有津貼可拿,眾人如今都有豐厚的外快,老朱出這筆感謝費倒也沒什麼困難。

  譚涵川又小聲道:「總這樣被人暗中針對也不是辦法,要不要跟老秦打聲招呼?」

  朱山閑搖頭道:「還遠遠沒到那一步... 這麼多年我從來沒有因為私事主動找過他,也不希望有這種情況發生。」

  石不全納悶道:「老秦是誰啊?」

  譚涵川說了一個名字,丁齊微微皺眉道:「怎麼聽著好耳熟啊?」

  譚涵川苦笑道:「丁老師難道真的不關心時事嗎?原先是省委副書記,兩年前換屆時擔任了江淮省省長,這個名字你當然會耳熟。」

  丁齊:「兩年前?那時候我還真沒怎麼關心... 他跟老朱是什麼關係?」

  譚涵川:「大學校友。他比老朱高兩屆,兩人是過命的交情;這麼說並不誇張,因為老朱不僅幫過他、甚至還救過他。」

  朱山閑:「當年出手救他的人是你,又不是我。」

  譚涵川:「我當時又不認識他,只是幫你的忙。」

  石不全:「老朱,你有這座靠山,為啥不早說啊?」

  朱山閑搖了搖頭道:「我從來沒有主動找過他幫忙,就算他問我有什麼事情要幫忙,我也只說不需要。我真不希望會遇到什麼必須要去找他的事,外人也不清楚我和他的關係。」

  丁齊笑了:「聽老譚這麼一說,我怎麼立刻就覺得幫朱師兄辦事很有底氣了?除了這位老秦校友,朱師兄應該還有別的安排吧?」

  朱山閑:「那只是你的感覺。」

  莊夢周擺手道:「就這麼定了,先讓丁老師出面試試!我們繼續吃飯,這菜都涼了。」

  冼皓:「您就將就著吃吧,不耽誤喝酒。」

  石不全:「今天靜沙島來了一名理事麻曉,自稱是丁理事長的朋友,跑到方外聯盟總部,代表靜沙島懸賞追查朱大福... 莊先生,您猜猜她懸賞了多少?」

  莊夢周:「假如不知道靜沙島的幕後金主是誰,我要麼猜一百萬現金要麼猜十斤黃金;大家也都是這個數,感覺就跟喝喜酒隨份子差不多... 但是現在嘛... 我猜一億!」

  冼皓:「您還真是神了,就是一億!我今天下午趕回來,也去了聯盟總部一趟,還見到了那位麻曉理事... 」

  譚涵川皺眉道:「留一百萬存入專門帳戶,另外九千九百萬做為方外聯盟的運營經費... 這是在學田仲絡呀... 但是此一時彼一時,數額也太大了... 這應該是在炫耀財力,同時也在收買人心,暗示大家只要肯抱他們的大腿,好處絕對不會少。」

  石不全:「很多人恐怕未必稀罕。」

  朱山閑:「但必定也會有人動念頭的。就算各島主、洞主不怎麼稀罕,但各家方外世界的那些普通成員呢?只要林子大了鳥就雜,什麼樣的人都會有,總能找到可以收買的對象。靜沙島的島主麻元領,不也是早就抱了施良德的大腿?」

  丁齊:「田仲絡當初恐怕也是存了這個心思,但施良德出手更狠,直接又加了個零... 但這是陽謀,就是用在明面上,對所有人來說都是一種考驗。」

  冼皓:「你是理事長,打算怎麼處理?」

  丁齊: 「我又不能一手遮天,還是等到下週一例會的時候再討論吧!但我的個人意見是不想接受這樣的贊助,一是沒有必要,二是也不希望聯盟中出現這種局面。」

  莊夢周突然放下筷子道:「你們該開會就開會,但是還有一件事我要打個招呼;你們知道了就知道,但絕不要對任何人、在任何場合開口說出來!今天下午在禽獸國,我已經和丁老師商量過了。」

  究竟什麼事,他並沒有開口說,只是發送了一道神念。眾人盡皆變色,紛紛勸道:「莊先生,這樣是不是有點冒險啊?您玩得也太大了吧!」

  莊夢周卻笑道:「沒關係的,有丁老師、有你們、還有整個方外聯盟配合我,一定會很好玩的。你們就放心吧,我已經找好了兩個保鏢... 」

  朱山閑等人吃晚飯時商量了什麼,施良德當然不會知道;但是當天施良德自己吃晚飯的時候,便聽說了境湖市雨陵區的最新消息:錦繡社區的居民跑到區政府以及南沚社區門口去抗議,搞出得動靜還很大。

  施良德吃晚飯時,喜歡擺一張八仙桌,桌上必須有幾個他最愛吃的家鄉菜;他自己坐一面,另外三面都有人陪著說話。

  小兒子施秀為陪席的頻率是最高的,其次就是王助理,至於老部屬占守業、心腹弟子陳木國以及一批他最器重的手下,平時各自有事情要忙,但只要一有空就會來這裡陪施老祖吃晚飯。

  今天陳木國和施秀為都在,聽完了王助理匯報的最新情況後,施良德也有些發懵,因為這次「群眾事件」並不是他們組織的!施良德皺著眉頭琢磨了一會兒,已猜到可能是朱山閑自己搞的鬼,而這居然和他想到一塊兒去了。

  施良德面色凝重道:「這個朱山閑,手段不簡單啊... 只當個區長實在太屈才了!」

  施秀為有些不屑道:「只是他搶了先而已,要不然我們這邊也安排人上街抗議了。」

  施良德:「你別不服氣。能想到這一招並不算什麼本事,但想到和做到是兩回事;他真的能把事情做出來,而且動作這麼快,讓我們都反應不及,這就太不簡單了!更不簡單的是,他並不清楚我們的計劃,但只要一出手,便讓我們的下一步計劃沒法再弄了。」

  施良德這邊已經有計劃,要組織一批群眾拉著條幅上街散步,然後跑到區政府門前去抗議朱山閑,說他為了一己之私利阻礙南沚社區動遷、阻礙落實民營醫院計畫。別的不說,南沚社區原先那些等待著高價補償的住戶們都會罵死朱山閑的。

  而朱山閑就似未卜先知一般,還沒等施良德這邊動手,他那邊就先組織人上街抗議區領導以權謀私,把本該動遷的錦繡社區換成了南沚社區... 這分明就是在逼著區政府出來闢謠啊!而其結果顯然就是錦繡社區和南沚社區都不會動遷,就按照現有規劃來落實項目。

  施秀為又說了一句:「朱山閑未必不知道我們的計劃... 假如他事先聽到了風聲,有樣學樣先來了這麼一手,那也算不得高明!」

  這話在座的其他人都不敢說,也只有施秀為不忌諱。施良德聞言就是一驚,手裡的筷子也不禁停在了空中。過了好幾秒鐘,他放下筷子道:「也不是沒有這種可能... 或許我們這邊有人洩露了消息...」

  施良德身邊的心腹,不太可能把他的計劃洩露給朱山閑,但計劃總要具體的人去實施。博慈集團已經在雨陵區買通了當地人,私下裡組織串聯,計劃著上街散步搞抗議;假如謀事不謹,在串聯的過程中非常有可能洩露消息,而朱山閑本身就是消息靈通的地頭蛇啊!

  王助理趕緊解釋道:「施少的懷疑很有道理,但我可以保證,就算風聲在當地傳了出去、讓朱山閑搶了先手,他也絕不會查到與我們有關的任何證據。 」

  這倒是個有趣的誤會。施良德交待人安排的事情很隱秘,在沒有正式動手之前實際上並沒有洩露風聲,而朱山閑亦不知情;但現在朱山閑來了這麼一手,便使施良德等人懷疑到這上頭去了... 而既然計劃已經洩露出去,後續的很多手段恐怕也已經被朱山閑提前獲悉了。

  施良德面色陰沉道:「從現在開始,所有針對朱山閑的計劃全部都停止,已安排的事情也全部斷線。」

  王助理問道:「舉報嫖娼那件事,基本已經安排好了,後續計劃也要斷線嗎?」

  施良德:「姓任的警官立刻斷線,反正他追查不到是誰要他檢舉的,也查不到那兩百萬是從哪裡來的;無論他舉不舉報,都和我們沒有關係了。和朱山閑這個人還是正面打交道吧,反正我們已經加入了方外聯盟。」

  施良德原先的打算,是把朱山閑拖下水、讓他接受組織調查,然後再拉他一把,將這位朱區長撈上岸;通過這種途徑便能把朱山閑變成自己人,至少也能把這個人控制在手裡... 但意外的變故使得施良德改變了計劃。

  就在這時,有一位保鏢從門外走進來,在施良德身邊耳語了幾句。施良德揮了揮手道:「你們先吃,我去辦點事。」

  眾人都很知趣地沒吱聲。因為看施良德的反應顯然是有什麼緊急的事情,既然老祖自己沒說,就輪不到他們多嘴。只有施秀為問道:「出什麼事了?」

  施良德只丟了一句:「回頭再說!」便走了出去,拐彎進了一間很私密的會客室,只見坐在裡面的占守業趕緊站起了身。

  施良德沒帶手機,占守業進屋之前也把手機交給了外面的保鏢,還配合保鏢做了全身搜查,確定自己身上沒有被人裝任何竊聽設備。這間會客室,其實相當於一間安全屋,專門用來商談絕密事項的,因為現在的各種科技監控手段實在是防不勝防。

  房門關上之後,施良德言簡意賅道:「什麼事?為什麼要在這裡說?」

  占守業喘了口氣道:「我得到消息之後就立刻趕來當面向您匯報,我們打聽到朱大福的下落了! 」

  施良德神色一驚:「你是怎麼找到這個人的?」

  占守業:「不是我們找到他,而是人家主動找上門的。有人找到了我,自稱他是朱仙人身邊的護法,說是朱仙人讓我給您帶句話,想見您一面、問您點事情... 我問他是朱仙人是誰,他說就是朱大福朱仙人。」

  施良德皺眉道:「朱仙人?口氣倒不小啊!這世上難道還真有神仙?我看更像裝神弄鬼的人... 這件事、這個人,一定和方外聯盟有關!今天下午淨沙島剛剛在方外聯盟公佈,願意懸賞一億查找朱大福的下落,結果有人晚飯時就有人找上門了。」

  占守業:「我也懷疑這是那幫江湖人設的局。我們不是重金懸賞要找朱大福嗎?反正誰也沒見過朱大福,他們就弄個朱大福出來領賞。一億啊!幹什麼都夠了!

  那個田仲絡嫌疑最大,因為他知道淨沙島背後的靠山是您;不過他未必是為了這筆錢,可能只是想探我們的底,也可能是想設局坑我們。您想... 假如消息洩露出去,方外聯盟各家都認為我們找到了朱大福,那麼他們肯定都會針對我們的。」

  施良德:「不排除有人設局的可能,可能是田仲絡也可能是別人... 我們與淨沙島關係田仲絡既然能查出來,別人也能查出來... 但是有沒有最後一種可能,就是真的朱大福找上門來了?」

  占守業:「當然有這個可能了!我們懸賞了一億,那位朱大福可能也會擔心他遲早被人找出來吧... 解鈴還須繫鈴人,最好的辦法就是直接來找您,那懸賞還不如自己領呢...

  您決定重金懸賞的時候,不是也已經想到了這種可能嗎?我本來要麻元領盯著這這件事,卻沒想到對方直接找到了我這裡。」

  施良德:「代表朱大福來找你的人,有沒有給你提供什麼證據?」

  占守業:「有!他向我的電子信箱傳了一張照片,我剛剛已經列印出來了;他還給了我一幅字,我拿到手的時候墨跡還沒乾透呢... 照片和字,我都帶來了... 」

basalt 發表於 2018-10-27 15:11
267、口苦症

  施良德雖然已經停止了暗中針對朱山閑的計劃,而且注意力完全被突然出現的「朱仙人」吸引過去,但任鍾謹警官並不清楚這些;他也不可能知道無論自己舉不舉報,幕後的人都不會再理會他了,因此仍然生活在焦慮當中。

  星期三上午十點,任鍾謹來到了博慈醫療健康服務中心的心理專科門診,事先預約了兩個小時的心理諮詢,約的心理醫師就是大名鼎鼎的丁齊。

  最近任鍾謹總是失眠,精神很緊張,患了口苦症,去醫院檢查卻沒有任何結果,醫生只說這可能是因為心理壓力太大所導致的症狀。孫達建議這位老鐵來做心理治療,並且推薦了丁齊,還大肆吹捧了丁齊一番。當然了,對於孫達本人而言,這些話也可能只是由衷的稱讚。

  孫達告訴任鍾謹:丁醫生可神了!不少大富豪、大領導都曾私下找丁齊做過心理治療,有很多人甚至是慕名從外地、外省趕來!哪怕別的什麼都不做,只是在丁醫生那裡放鬆了舒舒服服睡一覺,就能緩解、甚至治癒很多心理壓力導致的身體症狀!更重要的是:心理諮詢的過程是為求助者保密的...  

  孫達自稱有門路弄到了一張代金券,可以約丁醫生兩個小時的諮詢,要知道丁醫生可是每小時收費一千五啊!其實這是孫達自己掏了三千塊錢幫任鍾謹做的預約,但他也不吃虧,因為他從丁齊那裡收到了十萬塊的感謝費...

  丁齊很少在上午出診,但本週他週一下午請假,其他時間的預約也都排滿了,所以只能破例安排在了上午。任鍾謹穿的是便服,推門進來打過招呼坐下後,丁齊彷彿看見了這位警官的心相,是那麼地焦慮不安,就似站在了一個死胡同裡。

  丁齊面帶極具親和力的微笑,語氣溫和道:「任先生,您的求助原因寫得很簡單,就是口苦症。能否介紹一下具體情況?不知道我有什麼地方可以幫您的? 」

  任鍾謹:「就是嘴裡始終有一股苦味,吃什麼東西都覺得苦。我去醫院查過肝功能了,並沒發現什麼毛病,醫生給我開的藥就是維他命C。後來我又上網查了一下,中醫認為這是濕熱引起的... 」

  丁齊笑道:「有了網路就是方便,資訊發達,什麼信息都可以查到。」

  任鍾謹也笑了:「是啊... 方便是方便了,可還是治不了病,有病還得找醫生,也要找對醫生,而且在網上受騙的人也不少。」

  丁齊:「您能不能再介紹得詳細一些?是吃什麼東西都是苦的呢?還是仍然能品嚐出各種滋味,只是又附加了一種苦味?」

  任鍾謹下意識地咂了咂嘴道:「就是嘴裡自然帶了一股苦味,不論吃什麼東西,原先的味道還是能嘗出來的,但又加了一種苦味進去,味道總是帶著點苦尾子。」

  丁齊:「這種感覺清楚嗎?我的意思是說,您能清晰地品嚐並分辨出東西原有的味道,很清楚只是自己嘴裡有發苦的感覺?」

  任鍾謹:「對,就是這樣,非常清楚。丁醫生,這種區別很重要嗎?是不是意味著我的味覺還沒有退化,就是很簡單的口苦症?給我做檢查的醫生也說了,這可能是因為精神壓力大,再加上飲食不規律導致的,按中醫的說法就是熱濕滯積... 」

  在丁齊這位醫生面前,任鍾謹倒更像個醫生,自己先說出了一堆醫學上的描述與診斷結論。丁齊並沒有打斷他,就只是在聽任鍾謹說,同時在觀察他的行為模式與心理傾向。

  任鍾謹是一名警察,他雖然跑來看心理醫生,但潛意識中的傾向就是在告訴丁齊:你聽好了,我什麼都明白,你可別想糊弄我!而這反應了任鍾謹的職業習慣:他是不會輕易相信人的;尤其是這種一對一、坐在房間裡的場合,他不自覺地就對丁齊帶著一種審視的態度。

  心理醫生也有自己的那一套望聞問切的講究。從求助者進門時,丁齊就開始在腦海中建立心冊,模型就是求助者的心理與行為特徵。

  一個心理醫生在走出心理診室後,其實便與平常人並沒有什麼兩樣,或許只是對心理問題敏感一些而已;因為在平常生活中,一個心理醫生絕對做不到總是像工作狀態下那麼專注,也不會給自己所見到的每一個人在心中建立模型,因為那樣實在太累了,更重要的是也沒有錢賺...

  丁齊曾經就是這種心理醫生,但在他突破大成修為之後,在心理診室內外好似已無太大區別,很多事情都處於一種自然狀態中。

  丁齊看到此時的任鍾謹氣息紊亂、糾結,被焦慮的情緒籠罩,他甚至還能看出來此人最近吃得怎麼樣、睡得怎麼樣,什麼時候吃過飯、消化得好不好,什麼時候睡過覺、睡了多長時間、睡眠質量如何...

  這就是丁老師的本事啊!他甚至能看出任鍾謹內心中的想法,包括那些任鍾謹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想法。

  丁齊仍然微笑道:「有區別,當然有區別。我現在差不多可以確定,您的問題就是心理壓力引起的,而且這是外來的壓力。內心衝突一般有可能來自自我懷疑,但是您並沒有太多的自我懷疑傾向,對自己還是持一種肯定的、正面的態度,只是遇到了可能威脅到自我評價的事件。

  說得通俗點,您自認為是個好人,卻遭遇到外界強加給你的壓力,逼迫你去做一個好人不應該去做的選擇。

  您的口苦症是心理壓力的外在表現形式,目前來看只是一種心理症狀,但心理問題也會導致生理問題,失眠、焦慮、食慾不振、菸酒過度都會影響到健康;而您這幾天每次在睡覺前,都會吃很多東西、喝不少酒,更是直接導致了口苦的症狀。」

  交談的重點往往就在於細節。任鍾謹自己並沒有說最近是否失眠、食慾不振,更沒有談到會在睡覺前吃東西、喝酒這些細節,丁齊也沒有問他,但卻能直接用肯定的語氣說了出來。

  任鍾謹眼神一亮道:「丁醫生,您真是太神!居然一眼就看出來了!我這幾天的確在每次睡覺前都會吃點東西喝點酒,否則就睡不著覺。我在網上也查到了資料,要是吃完了就睡,不多活動,就會引起腸胃功能呆滯;食物在腸胃裡停留過久,很容易產生濕熱,也會引起口苦...」

  這位警官還是按照固有的思維習慣,自己先給自己做了個診斷。給這種人做心理矯正其實挺費勁的,因為他習慣了在工作中去誘導別人,而不是接受別人的暗示引導。

  丁齊很明確地以否定的語氣道:「我看您的消化功能還可以,最近並沒有出現什麼積食、便秘、腹瀉的症狀,就只是口苦。」

  任鍾謹詫異道:「這也能看出來? 」

  「當然能,這只是很簡單的觀察技巧。」丁齊做出了很肯定的回答,同時在心中暗道,根據剛才交談中透露隻言片語的信息,一位優秀的心理醫生就已經可以得出判斷了,根本不需要什麼觀身術、望氣術秘法。

  任鍾謹:「那以您看,我到底有什麼問題呢?」

  丁齊:「很簡單的小問題。您之所以需要吃東西才能睡得著,是因為您總是在想著某些事情;所以您需要從生理和心理上同時轉移注意力,才能緩解情緒、放鬆下來。

  您的消化功能暫時是正常的,但卻表現出了消化不良、內積濕熱的症狀;這是因為心裡有無法消化的事情,而不是腸胃中有無法消化的東西。

  我可以幫助您緩解精神壓力,但想要真正解決內心衝突,您得找到問題的根源,想清楚是什麼導致了這一切,更重要的是找到解決的辦法。

  請您放心,在這裡說的事情,包括會談的過程,我們都會遵守保密規定的。這樣吧,我們先做一個壓力測試,你聽我的口令做動作,然後向我反饋你的感受... 」

  任鍾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被丁齊催眠的,或許就在做壓力測試的時候,或許從他一進門就開始了。他在丁齊的暗示引導下做一些簡單的肢體動作,很單調又沒有規律,並時刻反饋自己的感受,漸漸的就變成了一種無意識的自然動作。

  任鍾謹覺得很舒服,當身體完全放鬆下來之後,精神也徹底放鬆下來,進入了無意識狀態。但他並沒有舒服太久,很快又彷佛沉入了夢境,類似的夢境經歷了好幾次。其實這些不是夢,而是在丁齊誘導下的假想經歷。

  任鍾謹目前最大的內心衝突,就是不知道該怎麼做。丁齊並沒有直接告訴他答案,而是引導他做出了不同的選擇,以類似推衍的狀態去預見不同的後果。起初的後果很嚴重,在深度催眠狀態下任鍾謹的身體都變得僵硬了,但是後來的經歷又讓任鍾謹感到放鬆。

  會談用了整整兩個小時。任鍾謹睜開眼睛之後,丁齊給了他一杯水,問他這水苦不苦?任鍾謹喝了一口,感覺居然已經不苦了,不禁大贊丁醫生的治療水平!他並不記得被催眠後發生的事情,只是覺得自己很舒服地睡了一覺,醒來後便放鬆了。

  而且精神放鬆之後,任鍾謹便想通了一件事,知道自己接下來該怎麼做了!在他看來,事情是自己想通的,而不是丁醫生告訴他的。

  次日,任鍾謹向組織坦白,源源本本講述了最近的遭遇,並將母親的工資卡也交了出去。

  他已經記不得九年前在洗浴會所遇到朱山閑的事情了。其實記不記得都無所謂,並不會影響結果;但是遺忘了這件事,會讓他在處理此事時態度更坦然、更有底氣。不過任鍾謹在交待問題的時候雖然沒有撒謊,但也沒有完全說實話,他還打了個小埋伏。

  任鍾謹向組織反應,最近有人聯繫他,要求他在配合調查余舒立的案件時,「順便」檢舉某位領導。檢舉的問題就是多年前任鍾謹負責掃黃打黑工作時,曾在余舒立當保護傘的某家洗浴會所發現了某位領導嫖娼,但是余舒立打招呼把人給放了。

  調查人員當然會追問,是什麼人讓他這麼做的?究竟要檢舉哪位領導?任鍾謹咬緊牙關堅持了三件事:一是他根本不知道是誰在幕後策劃,希望組織去查;二是事件本身完全是憑空捏造的,實際上根本不存在;三是對方還沒有告訴他這位領導的名字,只說要等下一步的聯繫通知。

  這話說出來,幾乎誰聽了都覺得一頭霧水啊... 但任鍾謹母親的帳戶裡的確是憑空多了二百萬。這下不僅分局炸了鍋,就連白山區都炸了鍋。看似只是個內部調查,可小道消息滿天飛,很多人私底下都在議論這件事。

  白山區的紀檢部門、區警察局的紀檢督查部門,都接到了很多電話,有多位領導做出了指示,還有不少領導托熟人打招呼帶話,表達的意思都差不多:一是要徹查此事,二是不能冤枉好同志,三是表揚任鍾謹對組織的坦誠態度。

  有一種情況恐怕不太方便說出來:那家洗浴會所經營了十來年,誰年輕的時候沒偶爾犯過錯誤?說不定某些領導當年就去過呀... 任鍾謹負責掃黃打黑工作好幾年,說不定也掌握了不少秘密啊... 像這種事情、像這樣的同志,折騰他幹什麼?

  任鍾謹頂住了壓力、拒絕了誘惑,及時向組織反應了情況,而且他也沒有說出對方想誣告的那位領導的名字。雖然理由是對方還沒有告訴他,但在這種情況下,對方好像可以隨便告訴他一個名字,反正目的只是讓他出來當咬人的瘋狗。

  查!一定要查!唯一的線索就是那二百萬,但追查的結果卻令人啼笑皆非。錢是從任鍾謹的表姨、也就是任鍾謹母親的表妹那邊匯進來的;警方找到了這位表姨後,對方卻說,這是借給表姐幫兒子買房子的錢,而且早就和表姐打過招呼了。

  調查人員轉了一圈又跑回去問任鍾謹的母親。老太太有點糊塗了,經過詢問誘導,老太太好像想起來了:有一次她和表妹打電話,曾經抱怨現在的房價太高,表妹那時說可以借她二百萬... 老太太當時以為表妹是在開玩笑,或者是在吹牛炫耀,並沒有當真,沒想到錢真的匯過來了...

  事情調查到這裡,二百萬又變成了一場被有人心利用的誤會。明眼人都能看出來,只要任鍾謹舉報的問題確實存在,幕後肯定是有人在搗鬼;但是現在既然查不出線索來,也只能淡化處理,最終只能不了了之。任鍾謹是一位值得信任的好同志,也沒人再讓他配合調查什麼問題,領導甚至叮囑他不要再提這件事...

  在朱山閑等人眼中,任鍾謹的那位表姨絕對有問題,可是官方既然查不出證據,而且好像也不願意深究,那只能他們自己去暗中盯住這個人了。

  很快地此事就這麼風平浪靜過去,沒有人再提起,就好像從沒有發生過似的,顯得有些詭異;更有趣的是,又過了大半年,任鍾謹居然被提拔了,直接接替了余舒立當初的職務。被提拔後的任副局長和他的老鐵孫達一樣,最佩服的人就是丁齊醫生... 這些都是後話了,暫且不提。


basalt 發表於 2018-10-27 15:12
268、一眼看穿

  丁齊送走了任鍾謹後,中午在博慈醫療的餐廳用餐。好幾位同事碰到他時都驚訝道:「哎呀!丁老師!稀客啊!您居然有空親自來吃飯了!」

  這當然是開玩笑,因為丁齊平時只在下午過來,通常中午並不在這裡吃飯,下班後也就立刻回去,基本上不會出現在院內的餐廳裡。與他一樣的還有安康醫院的辛霜紅主任,辛主任在博慈醫療只是外聘專家,平時來的時間比丁齊更少,大多只在周末接受預約。

  各科室相熟的人吃飯時基本都圍聚在一堆聊天,這時周院長也端著餐盤,也湊到心理門診部的醫生這邊來了。大家都站起來打招呼,周院長伸手示意道:「坐,都坐下一起吃。」他還特意坐到了丁齊的身旁。

  吃飯也是社交,閒聊中可以交流不少信息。周院長一副和很丁齊很熟的樣子,沒話找話一直在聊,眾人也都跟著一起捧著搭話。

  聊著聊著,周院長就似突然想起了什麼,放下筷子說道:「這個週六,醫院有聯誼活動,不值班的醫生都要參加,包括心理門診部,尤其是丁老師,您這位大專家可不能缺席啊!

  對了,丁老師啊... 上次您說的事情,集團已經有反饋消息,正式計劃真的調整了。新醫院不再需要動遷居民社區,確實會建在雨陵區政府規劃好的預留配套用地上。這次在聯誼活動中,也要宣布這個消息,將來還要從我們這邊抽調業務骨幹過去支援呢... 」

  自從知道博慈集團通過靜沙島已經打入方外世界後,在博慈醫療中心遇到什麼事,丁齊都會留一個心眼。而且這位周院長的意圖也太明顯,就是衝著丁齊來的,否則沒事怎麼會端著餐盤出現在院內餐廳,還特意湊到這一桌來?

  丁齊是金山院之主、祭煉了禽獸符,據他判斷,金山院的傳承秘法中應該也包含了爵門望氣術。雖然他沒有得到金山院真正的傳承,但也從朱山閑那裡學到了望氣術,最近也在修煉。剛才周院長走過來的時候,丁齊也悄然施展了望氣術秘法看了一眼。

  他看見了什麼?還是周院長,心相折射中的周院長。但這種感覺對沒有切身體會者是幾乎不可能描述清楚的。若勉強形容一下,就似看見了另一個虛影、顯示出真實情志的影子。周院長自以為做得很自然,其實他從走過來的時候注意力就一直在丁齊身上。

  即使不用望氣術,判斷一個人的內心意圖也是丁齊的專業,但望氣術的神妙之處就在於,能把心相轉化成具體的形象,甚至能看出一個人的氣場變化。在眼前的周院長身上,丁齊又看見了與之重疊的、代表了各種信息的另一個周院長的形象。

  丁齊不禁又想起了朱山閑。九年前的老朱畢竟還嫩了點,可能是望氣術修煉得還不到家吧,否則他那位老鄰居找上門來的時候,朱山閑就應該發現不對勁了;不過也或者是根本沒有提防從小就認識的鄰居,畢竟誰會沒事幹、無時無刻都施展秘術去觀察遇到的所有人呢?

  又或者是一聽見阿芳淪落風塵的消息,朱山閑的心就亂了,便無暇顧及其餘... 但是如今的朱區長,應該不至於再中這種圈套了。

  周院長特意跑過來搭話說事,丁齊卻在想朱山閑的往事;他已經明白周院長是來幹什麼的,只是周院長還不完全清楚自己所扮演的角色。

  周院長只知道自己接到了集團高層的通知,在雨陵區建立新醫院的方案已經確定,而且印證了丁齊事先透露的消息。上次喝酒的時候,丁齊就告訴在座眾人,他與雨陵區的朱區長是鄰居,聽說過雨陵區的規劃,可以有另一種方案讓新醫院計畫更快、更好的執行。

  如今方案已經定下來了,事實果如丁齊所說,所以周院長覺得自己該和丁齊打聲招呼,套個近乎。而且集團領導通知的時候也安排了任務,說要組織醫療中心的醫生舉辦個聯誼活動,要在這個場合宣布這件事情,並特意點了丁齊的名字,讓丁齊一定要到場。

  在周院長看來,丁齊既然已經受到集團高層領導的關注,那他更應該和這個人搞好關係了... 以前的來往實在是太少了,還一直把丁齊當成前任董事長葉行的人。

  周院長是今天上午才接到通知,週六就要舉辦聯誼,時間實在有點緊,但他立刻就安排人去操辦了。中午從餐廳門口走過時,發現丁齊居然出現在這裡,他立刻拐彎也進來吃飯,端著餐盤和丁齊坐在了一起,好落實此事。

  既然上面的領導點名了,週六的活動,丁齊無論如何不能缺席!

  而丁齊想到的卻是另一回事。醫療中心週六舉辦活動,院長居然特意跑過來讓自己一定要參加... 這種反常的舉動就說明,一定是上面有人特意打招呼讓他這麼做的。周院長並不清楚狀況,只是在完成領導交待的任務而已。

  這是有人想試探他,很可能就是出自施良德的授意。原因很簡單,因為根據方外聯盟總部公開的計劃,本週末恰好又要開放金山院... 假如丁齊不能去,那麼金山院還能不能開放呢?這就是對方想試探的結果,而結果能透露很多訊息。

  博慈醫療對外將丁齊宣傳為心理門診的頭牌坐鎮專家,丁專家的照片也掛在大廳裡,但實際上丁齊只是個臨時員工,像這種活動他完全可以找個藉口不去。但既然丁齊已經看穿對方的目的,他便點頭答應了這個邀約。

  反正恰好莊夢周還沒走,把禽獸符交給莊先生,莊先生一樣可以開啟禽獸國和金山院。

  到時候莊先生完全可以躲在金山院不露面,這樣就可以證明一件事:掌控金山院控界之寶者未必就是丁齊,而控界之寶未必就被丁齊隨身攜帶。至於丁齊不在的時候究竟是誰掌控控界之寶並開啟禽獸國的門戶?對不起,保密!不能所有的虛實都讓人摸透。

  假如丁齊找個藉口請假,連院長的面子也不給,就是不肯參加週六的活動,那麼可能導致施良德等人得出一個判斷:只有丁齊才能打開禽獸國,而丁齊可能隨身攜帶著禽獸國的控界之寶;哪怕平時不放在身上,在每次開放禽獸國之前、趕往禽獸國的路上也一定會帶著!

  丁齊當然不能讓人得出這樣的判斷,否則會給自己帶來麻煩。

  有人或許要問了,成天動這些心眼琢磨來琢磨去是不是太累了?無論哪個單位舉辦聯誼活動都很正常嘛,丁齊這麼重要的外聘專家,院長特意打招呼讓他務必出席也沒什麼,何必想那麼多呢?

  假如是普通人,這樣確實活得挺累,但丁齊只是看了一眼就知道周院長的舉止有問題,轉念間便想到這些內情。

  這週六,丁齊參加了醫療中心的聯誼活動;中午的時候禽獸國如期開放,而丁齊還在境湖市郊的度假村裡被一幫小護士簇擁著調笑呢...

  畢學成這回當了嚮導,將眾訪客從張坊鎮帶到鐵鎖崖、並陪著大家一起攀援到崖壁中央禽獸國的門戶前。莊夢周操控禽獸符在裡面打開了門戶,但他一直在金山院的山頂上,並沒有露面。

  訪客們進入禽獸國後,前來迎接的是一頭白猿和一隻藍尾山鵲,等到達金山院中的宿營地後大家又都恢復了人形,負責接待的當然就是石不全和尚妮。

  尚妮是小境湖的人,石不全是大小赤山的人,他們和丁理事長關係好,所以就跑來幫忙了,至少在外人看來是這樣。至於畢學成當然就是金山院的人了,至於金山院還有多少成員,也沒必要對外全部公開。

  畢學成身為方外門的晚輩弟子,也該出來歷練一番並且適當露露臉了;而且這可比勤工儉學划算多了,一次就能拿到十萬補貼呢...

  每次開放金山院,扣除方外聯盟總部的分成,方外門的淨收入是九十萬,淨支出是四十萬。門外的嚮導畢學成得十萬,山頂上掌握禽獸符的莊夢周得二十萬。至於在禽獸國中負責接待的石不全和尚妮其實算一份差事,兩個人加起來得十萬,但反正人家也願意膩在一起幹一份活...

  這天開放的方外世界可不止金山院一家,同時還有響水峰與靜沙島。因為申請參觀金山院的人實在太多了,排隊都得排到好幾個月後,莫不如趁此時間先去別家逛逛...

  響水峰一次可以開放三十個參觀名額,這個週末已經被九放離空島全部預定了,一次就去了三十人,並由島主宗飛俠親自帶隊。

  還好有靜沙島的及時加入,開放了方外海島遊項目,並有仙頂山莊的配套服務。靜沙島每次開放的參觀名額數量少點,一次不過五個人,但靜沙島有另一個優勢,就是它沒有時間限制,並不侷限在周末,平時也可以,只要天氣不錯便能安排。

  「靜沙島三日遊套餐」一經推出,也受到了方外聯盟各成員的熱烈歡迎,很多家都在預約參觀時間、查詢氣象信息。麻曉理事一來就很忙,這幾天都在處理預約的事情,並通過聯盟總部進行協調。

  開放靜沙島當然也是收費的。丁齊給金山院定下的收費標準如今好像也成為了聯盟內的「業界標準」,每人每次收費十萬,或者用對等開放參觀的條件來交換。

  外界不清楚靜沙島是否也給工作人員津貼,但響水峰那邊是給的,標準也和金山院一樣。這個週末,響水峰由水若執掌控界之寶,就留在不對外開放的中樞之地沒露面;而在響水峰中負責接待的是崔山海、葉言行和孟蕙語等三人,外面領路的嚮導則是譚涵川。

  在響水峰中負責接待,葉言行和孟蕙語還得跟著崔山海熟悉情況、接受培訓,帶著訪客跋山涉水並介紹方外風景與風情,對他們來說也是歷練。

  丁齊說借人給響水峰就真借了人,不僅譚涵川去幫忙了,還把另外兩名弟子也派了過去。譚涵川一個人從響水峰領十萬津貼,至於葉言行和孟蕙語兩個加起來算半份差事,在響水峰那邊共領五萬津貼,這些都是事先說好的。

  總之方外聯盟這個週末很熱鬧,不同的成員奔赴各方外世界參觀,領略與各自世界不同的玄奇,這是前所未有的盛況啊。

  丁齊參加聯誼活動,週六晚上還在郊外度假村住了一夜,但是周日一大早,他便悄然出發,趕往了陝西省藍田縣。不論是否被人惦記琢磨,最重要還是做好自己的事情。

  週日午後,崔山海送走了來訪的客人,其他工作人員也先後離開,譚涵川卻又進入響水峰中。水若先回去了,這兩位科研工作者自己在那處農家敞院中搞燒烤喝啤酒,崔山海問道:「譚工啊... 丁老師真的不需要我去接,他自己就能走到這裡來嗎?」

  譚涵川苦笑道:「小崔,你都問三次了!丁老師上次不都告訴你了嗎?而且他也將方外秘法傳授給你了啊...」

  崔山海:「不好意思,最近工作比較忙,耽誤了很多工夫,我還沒練成呢!我總是覺得有點不太敢相信... 丁老師就是傳說中的朱大福?」

  「我的確有個化名叫朱大福,但叫朱大福的人未必就是我呀!」丁齊的聲音突然傳了過來,再一抬頭望去,他已經施施然走進了敞院。

  崔山海放下釬子站起了身,還下意識地掏出水如意看了一眼,好確認控界之寶還在自己手裡,而丁齊就是這麼進來了。他驚嘆道:「果然是眼見為實... 能認識丁老師實在是太幸運了!」

  丁齊走到近前坐下道:「你們兩位倒是會享受啊,把別人都打發走了,自己在這裡烤燒烤。」

  崔山海:「這荒郊野外的,也就適合搞搞燒烤了,丁老師也一起喝點!」

  丁齊:「我是來拜見響水峰祖師的,就算事先不沐浴齋戒,這喝酒吃肉的也不太合適吧?」

  崔山海:「沒關係,響水峰一脈沒有這些講究!不吃飽喝足待會兒怎麼爬山啊?只要不喝多了舉止失態,祖師也不會介意的。響水峰傳承中就包含觀想法,還專有竹節酒輔助修煉觀想,所以是沒這些忌諱的。我師父當年天天叮囑我不要變成酒鬼,可是我發現他老人家自己也經常悄悄偷酒喝... 」

  在響水峰中和這位崔峰主說話感覺很輕鬆,沒必要忌諱什麼。吃飽喝足之後,三人一起上山,走得就是正面的險路。到達那瀑布高崖上的湖邊時,崔山海又說道:「我們沒必要再鑽山洞,另有一條小路可以到達歷代祖師洞府;別人可能上不去,我們三個應該可以... 譚工,丁老師的身手沒問題吧?」

  譚涵川笑道:「當然沒問題,你就帶路吧!」

  他們又走了另一條非常險的小路。其實這根本就不算路,需要在峭壁間曲折攀援而上,然後從峰頂折返下來,到達了響水峰不對外開放的中樞隱秘之地。沿著山壁開鑿的石龕以及穿廊中,共有二十五座歷代祖師雕像,皆是極為寫實。

  崔山海將水如意遞給丁齊道:「丁老師,你自去拜見響水峰祖師,我和譚工就不打擾了,我們會在洞府靜室那邊等著。」

  丁齊:「現在身上還是帶了點酒肉氣息... 既要拜見祖師,心齋總是要有的;我也先去洞府那邊歇歇,順便洗漱一番、整理整理儀容。」

  崔山海:「水如意你先拿著,你什麼時候準備好了自去拜見祖師。我可以等你到明天早上五點,再晚出去的話恐怕就得耽誤上班了。」

  崔山海就直接把控界之寶交給了丁齊,讓丁齊自尋靜室心齋,這是極大的信任啊... 這種信任也是互相的,因為丁齊早就把自己最大的秘密告訴了對方,還傳授了方外秘法。

  水如意並不大,只有半尺來長,質地似木似骨,連葉竹節柄,團雲靈芝頭,是丁齊自兩界環、禽獸符、搖光軫、金如意之後拿到的第五件控界之寶。對控界之寶,丁齊有自己的祭煉之法,無需得到傳承便可掌控它的妙用。

  但是這件神器好像還不行,因為他尚未走遍整個響水峰世界,也沒有將這個世界凝煉為心盤,祭煉的條件並不具備。待到他端坐靜室感應此控界之寶,入境之後元神中卻彷彿浮現出了整個響水峰世界,哪怕他並沒有走遍這個地方。

  假如丁齊就以此為基礎去凝煉心盤,說不定也可以繞開響水峰秘傳傳承祭煉此神器,但這不是他的東西,當然不可能擅自這麼做,只是暫且研究一番。

  入夜之後,萬籟俱寂。在山下時總能聽見響水之聲,但是在這個地方卻感覺非常安靜,丁齊手持水如意走出靜室,沿著山崖間的甬道和穿廊,繞過正中供奉著「炎黃始祖華胥氏之位」的洞廳,來到那一排祖師雕像坐在的位置。

  丁齊向每一尊雕像行禮,但心中早有明確的目標,他最後拜祭的就是上次所關注的那位明代道人。

basalt 發表於 2018-10-27 15:13
269、心界

  此地的造像風格與通常的雕塑作品迥然有異,就似以真人全息掃描數據通過3D列印出來的;更形象的說,就像一個個人站在那裡化為了石像,彷彿還是活的,卻將時空凝聚為一瞬。尤其是當中那位高簪道人,令丁齊感覺雕造者的修為境界甚至在自己之上。

  丁齊最後拜祭的就是這尊祖師像,他行禮之後,便端坐於像前入境,並以神念感應。只見那尊石像竟露出了笑容,朝著他點首示意,並行了一禮,丁齊也趕緊站起身來還禮。這時左側有一位古裝書生邁步走過來笑道:「小友免禮!在下宋山風,這位是我的師尊凌南上真人。」

  居然有兩尊雕像都活了過來化為了真人,與丁齊站在一起說話!其實丁齊的所見所聞,都源自這位明代書生宋山風所留下的御神之念。按照響水峰的傳統,那尊道人凌南上的雕像,就是其弟子宋山風所鑿建,丁齊拜祭凌南上所勾連的其實是宋山風留下的神意。

  那為什麼凌南上的雕像也「活」過來了呢?御神之念相當於宋山風的見知凝聚,在其見知中當然也有其師尊凌南上的形象,宛若其人,其實那也是宋山風心目中的師尊。此刻師徒兩人都現身與丁齊相見,宛若一場穿越時空的會面。

  三人究竟談了些什麼,外人不可能知曉。假如有人走到這裡,也只會發現丁齊靜靜地端坐在那尊道人的石像前,不言亦不動。但對於丁齊本人而言,這一切就是如實發生的,發生在他的心界中。對,就是心界!

  方外秘法入門的第一層修為境界,丁齊稱之為觀身境。修煉觀身境的入手功夫便是心冊術,心冊術是丁齊在心理諮詢工作中掌握的實用技術,並非什麼神通秘法,而是他的導師劉豐總結的。但想修成觀身境,就必須在心冊術的基礎上更進一步,由心冊化為心界。

  描述得詳細一些,所謂心冊就像一份詳備的檔案記錄,記載描述了各種信息;而心界則是將這些信息化為具體的、有智能的時空形象與事件過程,就像一個可以不斷衍化的世界。由此可知,衍化心界是方外秘法的入門根基,也是丁齊所獨創。

  假如沒有這個根基,寄託心神祭煉景文石並突破入微境,以及後續的層層境界都無從談起。方外秘法借鑒整合江湖八大門秘術的相通之處,但它畢竟不等於八門秘術簡單的相加,有其獨有的內在思辨體系,如此方可稱作是獨創一門秘法。

  方外秘法獨有的修煉體系就是在建立在「自成心界」的基礎上。從它的目的來看,就是為了發現與探索方外世界,所以稱為方外秘法;但從手段上看,或許也可稱為心界秘法。

  觀身境只是將心界初步凝煉出雛形而已,而在其後的每一層境界中,方外秘法其實都在修煉心界。假如和丁齊所看過的那些仙俠修仙小說相比,丁老師似乎神通不顯、平淡無奇,但他真正的過人之處,就在於其心界越來越宏大玄奇。

  此時此刻,丁齊感通了響水峰祖師宋山風所留下的御神之念,而心界則演化成這樣的交流場景。看似坐在這裡面對雕像,不過短短一瞬工夫,而神意交流中的心界演化,三位高人早就離開了山頂洞府一帶,正在響水峰世界中四處遊歷。

  現實中的響水峰、神意中交流的響水峰、宋山風當年見知中的響水峰,在心界中融為一體。凌南上這位尊長就像一位導遊,向丁齊這位客人介紹此地風光、領著他行遊玩賞,而宋山風隨侍一旁。

  丁齊的來意,眼前的凌南上與宋山風已然知曉,他就是來請教天地祕境與控界之寶的秘法傳承。

  心界之中,前輩祖師沒有枯坐授法,而是在行遊中交流相論;在這個過程中他們便將響水峰秘法傳授給了丁齊,並讓丁齊行走此世界,一步步祭煉手中的水如意,有何疑問可以隨時請教。丁齊若有自己的見解,也可與二位高人互論。

  丁齊印證了自己先前的很多推測,同時也有了不少新的發現。其實莊夢周、朱山閑等人都早有推測,既然修煉方外秘法能夠發現與打開各處不同的方外世界,那麼所有方外世界原先的傳承核心,方外秘法應該都能包容,事實也果然如此。

  響水峰秘法的核心究竟是什麼?這用三言兩語的文字很難說清,但可以談一談其修煉過程。比如宋山風本人,就是被凌南上找到的,然後師尊傳授他火門爐鼎術。等到他將爐鼎術修煉到二境成就後,凌真人又把他帶到了響水峰的門戶前,讓他入境感應。

  當初丁齊尚未創出方外秘法時,石不全等人便紛紛憑藉各自修煉的八門秘術「看見」了小境湖,而爐鼎術修煉有成的宋山風同樣也可以「看見」響水峰。但有傳承的好處就是,隨後凌真人便直接把宋山風帶進了響水峰,又把水如意交給他祭煉。

  這個步驟與丁齊寄託心神祭煉景文石類似,但也有所區別。宋山風並沒有修煉方外秘法中的心界,但水如意中卻自有一個世界,也就是響水峰,這正是控界之寶這件神器最基本的妙用,可以通過它感應與溝通整個天地祕境。所謂祭煉的過程,正相當於一點點打開這個世界的全貌。

  宋山風入境時能感應到水如意中蘊含了一個世界,而且就是自身所在的響水峰,由此凝煉出清晰的元神,便相當於三境修為,而後能憑藉水如意出入響水峰。

  李志遙也是響水峰的一員,如今差不多快修煉到這一步了,但還差了那麼一絲火候。必須要強調的是,響水峰秘法要拿到水如意才能修煉,而且必須是在這個方外世界中修煉。

  這就有一個前提,就是一定要得到傳承才行。假如不是天地祕境中的原住民,還必須得由師父領進門。而像五心谷、九放離空島那樣的方外世界,其原住民修煉起來可能會更方便、更簡單一些,因為他們本就生活在天地祕境中。

  可是響水峰的情況不一樣。假如外面有個人只是得到了水如意,在沒有將響水峰秘法修煉到三境之前,他便無法打開門戶進入響水峰;可是修煉響水峰秘法又必須在響水峰中,不進來就無法修煉... 若沒有師尊領進門,這就成了一道無解的難題。

  宋山風就是被凌南上道人帶進來的,然後把水如意以及秘法都教授給他,要是最終練不成,他自己也出不去。而宋山風花了將近兩年工夫,終於初步掌握了控界之寶的妙用,可以手持水如意自行出入響水峰。

  據宋山風介紹,其實師尊凌南上還收過不少徒弟,都曾帶進響水峰裡傳授;但後來實在練不成,又先後把其中一些人送出去了,反正他們也保留不了記憶。

  這些弟子可不是凌真人強行抓來的。在當時那個年代,他們就把凌南上當成了在世神仙,心甘情願跟著神仙來到仙境中修煉,只是沒有練成仙法也記不住這段經歷,歸家之後宛如經歷了一場大夢。當時還有不少人儘管沒有修成秘法,但也留在了天地祕境中生活。

  那麼突破三境之後繼續修煉,通過手中的水如意勾連天地情志,能夠以自己的意識與之共鳴,便是突破到四境了。在這個階段,修煉爐鼎術已非必須,但也是很重要的輔助,可以鞏固其修為境界,否則單獨修煉響水峰秘法很難再求精進。

  當然了,這一境、二境、三境、四境的說法,都是丁齊在交流中總結,以便於理解,在響水峰秘法中自然另有講究。

  四境之後繼續修煉,已不能單純地通過水如意感應世界,因為水如意畢竟是前人所留;要想更進一步,須在元神中親自凝煉這個世界,成為自我認知中的世界。

  這就需要弟子手持水如意走遍世界的每一個角落,將元神中呈現的世界也祭煉入水如意中;這既是自身的修為,也是留給後人的傳承感悟。當元神中已有這個清晰的世界,而非僅僅通過控界之寶感應到的世界,便相當於達到了五境。

  方外秘法的第五境叫心盤境,其實與響水峰秘法在這一層境界中的修煉類似。想當初丁齊突破心盤境,是手握景文石走遍了琴高台世界,將整個琴高台世界凝煉為心盤,也是化入自己的心界之中。

  丁齊那時也是被逼得沒有辦法,他如果不修成心盤境,大家就離不開琴高台世界,所以才經盡艱險將琴高台也凝煉入心界,從而有了新的發現與突破。

  假如一個人得到了水如意以及響水峰秘法,能否跑到琴高台世界中去修煉呢?答案是不能。因為從一開始起,水如意中所蘊含的世界信息就是只屬於響水峰的,對琴高台無用。

  所以方外秘法更像是一種方法論,是解開所有的未知問題的公式;而響水峰秘法就是一種應用手段,借助控界之寶,專門解決響水峰的問題。

  當五境修煉圓滿之後,想更進一步便非常難了,絕大多數人終其一生也難寸進。響水峰中不僅有火門爐鼎術傳承,還有觀想法傳承,修煉觀想法更有竹節酒相助,這也是輔助證入妄境的手段,能否堪破妄境則看個人的機緣了。

  凌南上與宋山風當年都已堪破了妄境,宋山風的修為更勝於師尊,後來還達到了七境,因此才能在雕鑿師尊的石像時留下御神之念。

  突破六境擁有大成修為後,身心真如不二,可以把方外世界中原有的東西帶出去,但也相當於割裂形神。這種事情絕不能經常為之,但這個過程也是一種感悟:將自我形神融入天地間的感悟。

  那麼如何修煉至更高的境界呢?大成之後其實並無典傳秘法,只有境界上的指引,修煉因人、因機緣而異。從境界上來說,響水峰秘法就是修煉自身爐鼎,追求身心自成一界、便是響水峰世界,宛若形神消融而後再無中生有。

  到達這等境界之後,其實自身就帶有控界之寶的妙用,出入響水峰無需憑藉水如意了...  

  至於再往上的境界,宋山風也沒有修煉成功,只能從感悟角度去描述,而丁齊如今的修為還不如當年的宋山風呢,所以也只能從探討角度交流。

  三人於心界中的響水峰行遊了半個多月,觀山涉水,賞夢生花、飲竹節酒,還就地取材品嚐美味,在祖師的親自指點下,丁齊已經祭煉水如意成功。這段經歷發生在心界中,似真似妄,是妄亦是真,但既能在心界中修煉成功,回到現實中也是水到渠成之事。

  至少在丁齊目前的修為境界下,祖師能傳授的都已經傳授了,能學會的都已經學會了,還需要丁齊在心界之外去修煉印證。這一日,三人在清溪流水邊飲酒,是沒有加夢生花的竹酒,丁齊則為兩位前輩燴魚下酒。

  凌南上道:「丁道友,傳承已盡授於你,此番行遊也將盡興了。」

  丁齊舉杯道:「多謝二位前輩祖師,晚輩最後還有一事請教,這方外世界究竟從何而來?」

  凌南上與宋山風對視一眼,皆搖頭道:「我等亦不能答,此皆得自祖師傳承,所知已盡傳於你。」

  丁齊其實也清楚,心界中出現的凌南上與宋山風並非他們本人,只是包含了宋山風當年見知的御神之念。用現代人更容易理解的說法,他們就相當於包含超級人工智能的AI程序。丁齊能夠與之交流溝通,但是他們不可能解答超過自己見知的問題。

  但丁齊還是想嘗試一下,又問道:「我非問祖師所知,但難道二位當年就沒有過猜測嗎?」

  宋山風嘆了口氣道:「我根據響水峰秘法層層境界推斷,的確有過猜測... 丁小友可曾聽聞盤古開天闢地之說?」

  盤古的傳說,上古至先秦神話史料中並無太多記載,最早的詳細描述見於三國時期,主要內容就是盤古的形神化為了世界。此話點到為止,丁齊已然明白。宋山風當年猜測,方外世界就是形神所化,那麼按照丁齊的理解,可能就是心界所化。

  究竟是什麼人修煉到了何等境界,才能將自己的形神化為了一個本不存在的方外世界?或者說能把心界展開,成為一個真正的世界?那麼這個人又哪去了?他的意識是否就相當於世界的意志或者說運行規則?所謂的控界之寶,是否就是形神凝煉而成?

  事實是否如此,並沒有答案,這些也只是宋山風當年的猜測而已。丁齊又問了一句:「宋前輩,據您當年推衍,若將響水峰秘法修煉到極致,最終的境界又會怎樣?」

  宋山風又嘆了口氣道:「我還差得遠呢... 本身既未修煉到極致,因此只能稱推測、不能稱推衍... 但據我推測,很可能是與這方世界同化,形神亦歸於天地。」

  丁齊微微吃了一驚,起身行禮道:「這些日子,承蒙二位祖師指點,此番行遊已盡興,即將歸去,不知二位祖師還有何吩咐?」

  凌南上展袖道:「不敢說吩咐。丁小友獨創方外秘法,成就實超越我等之上,或可使諸方外世界免於傳承斷絕;這於我響水峰同樣意義非凡,貧道在此相謝!」

  這話什麼意思?像響水峰這樣的天地祕境,如今傳承是在外界延續著的;但假如出現禽獸國那種情況,控界之寶失落或者再無後人練成秘法,就等於再也沒人能進得來,那麼傳承也就徹底斷絕,這個方外世界便相當於不存在了。

  其實就算傳承在天地祕境之內延續,也有斷絕的可能,比如琴高台世界,而那樣便意味著無人能出得去了。但是丁齊與方外秘法的出現,卻使這種情況出現了轉機。

  三人相對行禮,再抬起頭時,丁齊眼前的兩位祖師已消失不見,周圍也非清溪流水。在一片黑暗中,丁齊仍端坐原地,面對著靜立的石像。時間其實只過去了一瞬,而丁齊本人卻消耗了半個多月的壽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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