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生活] 方外:消失的八門 作者:徐公子勝治 (已完成)

 
basalt 2018-4-1 20:40:43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60 230299
basalt 發表於 2018-10-27 15:13
270、前路

  丁齊又在黑暗中定坐了良久。半個月的心界經歷,他的願望早已實現,但還在消化剛剛得到的消息。對丁齊而言,拜見前輩高人最重要的目的其實不是為了得到響水峰傳承,而是為探索方外秘法的下一步道路指明方向。

  丁齊無意圖謀響水峰這處天地祕境,就算沒有得到響水峰的傳承,他也可以來去自如,請教天地祕境與控界之寶的傳承,目的還是為了印證自家的方外秘法境界。當丁齊的方外秘法修為突破望氣境後,下一步該怎麼修煉,一直還沒有看到明確的方向。

  這也難怪,獨創一門,前路無人啊!

  拜見響水峰的兩位祖師後,倒是給他指明了一條道路,就是修煉形神與天地祕境一體。這可不是簡單地在定境中與天地共情。據宋山風推測,修煉到極致境界,身心甚至能與天地同化... 那麼這是否也等於與天地同壽?

  假如是那樣的話,這個人還存在嗎?或者仍是存在的,只是已超脫了現有的存在方式,成為另一種類型的生命了吧?這或許也是某種意義上的天人合一... 這個境界尚非丁齊所能理解,而這樣的存在方式有何意義,亦非丁齊所能盡言。

  假如按照宋山風的猜測,響水峰這片天地祕境就是形神所化,宛如盤古開天闢地;那麼世上既然有很多方外世界,那麼亦曾有過很多盤古嘍?以此推論,丁齊所進入的方外世界,其實就是他人的精神世界,已化為實質的精神世界,而世界的規則便是「盤古」的意志。

  從心理學角度,人的需要由低到高分為五個層次,最低的、也是最優先的是生理需要,最高的、也是最終的是自我實現的需要。

  無論怎麼樣的自我實現,都需要建立在相應的世界觀基礎上;怎麼看待這個世界、怎麼定位我與這個世界的關係,從而確定我在這個世界上要做什麼、如何改變了這個世界,而最終極的目標是擁有了一個怎樣的、屬於自己的世界。

  假如方外世界的來歷果如宋山風所猜測,那麼這幾乎是一種自我現實的終極形式了。

  宋山風已經指出了下一步的修煉方向,而這對丁齊而言並不存在任何障礙,只要他願意隨時可以修煉,可望達到宋山風當年曾達到的境界... 但丁齊卻覺得這條路是有問題的。

  這並不是說宋山風的路走錯了,而是這條路和他自己的路數不合,或者說與方外秘法的內在思辨體系不一致。

  丁齊可以博採眾家之長,但並不是說各門秘法都可以毫無保留地完全契合自身。先從修煉的目的來說,就與丁齊的追求不同。響水峰秘法在突破大成境界後,繼續修煉形神爐鼎,追求身心自成一界,便是同化於響水峰世界。

  這對於宋山風而言當然沒有問題。假如他成功突破七境,便等於將身心修煉成了另一種意義上的水如意;他亦有心界,就是響水峰。

  但對於丁齊來說,這麼做並沒有意義。無論有沒有水如意,他都能自由出入此界,而且他的心界也不可能只是響水峰。而且從自我實現的目標來說,丁齊真的會追求與響水峰的天地同化嗎?響水峰只是他經歷與見證的一個世界,並非他完全認同的自我世界。

  所以儘管得到了傳承,他也不可能去修煉響水峰秘法,但此番經歷對他而言仍是非常重要的收穫。丁齊又取出他那塊景文石低頭看了看,還是繼續走方外秘法的路數吧... 至於該怎麼做,他已有所明悟。

  本以為突破大成修為後,景文石的用處越來越少了,比如丁齊如今出入小境湖、禽獸國、大小赤山、琴高台甚至包括不久之後出入響水峰,都不需要再藉助景文石了;沒想到在下一步的修煉中,景文石的作用又變得更加重要。因為它不僅是要寄託心神,而且還要能寄託心界中凝煉的一個又一個世界。

  想到這裡,丁齊收起景文石,並站起身來,再度向眾位祖師一一行禮致謝,然後轉身走了回去。這天是農曆五月初七,這個週日其實是端午小長假的最後一天,一彎上弦月早已隱沒不見;走在沿著山壁開鑿的半挑空穿廊間,星光時隱時現。

  當丁齊來到那些散落分佈的洞府靜室時,崔山海與譚涵川正在星光下站著。他們也在關注丁齊的動靜,一察覺丁齊已經回來,便走出靜室詢問情況,崔山海道:「丁老師,是否已在定境中見到了祖師?」

  丁齊點了點頭。崔山海又問道:「您是否已得到了響水峰秘法傳承?」

  丁齊晃了晃手中的水如意道:「憑藉此物,我已經可以把竹節酒帶出去了。」

  這話的含義可不簡單。僅僅一夜之間,丁齊不僅得到了傳承,而且已經修煉成功了。其實就算沒有得到響水峰的秘法,只要拿到了水如意這件控界之寶,丁齊一樣可以把響水峰裡的東西帶出去,只是需要一段時間的祭煉,斷沒有此刻這般容易。

  崔山海與譚涵川趕緊表示恭喜,尤其是崔山海直嘆氣,對丁齊那是佩服到不行。兩人又詢問了一番丁齊拜見祖師的經過,丁齊並沒有任何隱瞞,就在星光下找了個地方坐了下來,一邊轉述一邊夾雜著神念介紹。

  半個月的經歷,他也不想只用一道神念就印入他人的腦海,那樣的衝擊太大了,崔山海可能一時半會接受不了,所以還不如分開了慢慢說。這一講就是一個多時辰,直至天色微明。丁齊最後說道:「方外秘法與響水峰秘法路數不同,崔峰主將來可以自行選擇。」

  崔山海苦笑道:「現在談這些還為時過早... 我最近有些太偷懶了,方外秘法還沒修煉入門。如果有可能的話,只要保持響水峰傳承不斷,我當然還是願意選擇方外秘法的路數... 其實,這話也是多餘的,因為只要方外門存在,各方外世界、包括響水峰的傳承也就不會斷了。」

  譚涵川:「天已不早,我們該下山回去,否則就耽誤小崔上班了。」

  崔山海:「別急,別急... 先多帶幾瓶竹節酒出去,我去拿!帶多少合適呢?見者有份吧!我們響水峰以及方外門一人一瓶... 」

  丁齊連連擺手道:「別!可千萬別!頂多兩瓶!」

  崔山海疑惑:「丁老師幹嘛這麼客氣?」

  譚涵川笑出了聲:「他這可真不是客氣,實在是事出有因。」然後解釋了一番將方外世界原有之物帶出去是什麼感受,那相當於自損形神啊...

  崔山海很誇張地「哦」了一聲道:「原來是這麼回事呀!那麼就拿兩瓶吧!一家一瓶,丁老師您受累了!」

  九放離空島的島主宗飛俠已有大成修為,知道其中關竅,所以丁齊在金山院中送他玉蹄丹的時候,宗飛俠並沒有讓丁齊幫忙帶出去,而是將玉蹄丹留在了金山院,供九放離空島弟子往後再來試煉時服用。

  崔山海此刻也知道了講究,所以這竹節酒就只帶出去兩瓶,他拿回家一瓶,丁齊帶回境湖一瓶。

  自明朝之後直至如今,四百餘年啊... 終於有人能將響水峰中的原有之物帶出去了,怎麼也得試試!其實想喝竹節酒自可到響水峰中飲用,只是在外面特殊的場合可能也需要用到此物,那麼帶一瓶備著就好。

  路上無話,出了響水峰之後崔山海這次又沒有鑽山洞,而是帶著兩人走了另一條山中野徑,翻越山嶺來到了溪水洞門前,時間大約是上午七點半。崔山海先開車將譚涵川和丁齊送到西安機場,然後自己去上班。譚涵川卻沒有回上海,也隨丁齊一起回到了境湖市。

  因為丁齊上午趕不回來,下午又有預約,所以特意通知方外聯盟總部,將每週的工作例會改到週二上午,也算是理事長利用領導職權了。

  當天晚上,方外門全體弟子又一次全體到齊。塗至和魏凡婷小長假也回了境湖,但是沒去南沚社區而是來到了大小赤山,尚妮也沒有回杭州。方外門在大小赤山中開了一個內部會議。

  丁齊門主主持會議,總結了方外門最近的情況,表彰了眾弟子的表現。然後由冼皓公佈了一番帳務帳目,其實就是告訴每人可以領多少補助,這個月該發錢了。

  石不全說道:「兔子和小婷婷最近沒有參加宗門活動啊... 是不是也該給個機會讓他們為宗門做點貢獻?」

  最近無論是開放金山院還是到響水峰那邊去幫忙,畢學成、葉言行、孟蕙語這三名在境湖大學讀書的弟子都參與了,但塗至和魏凡婷卻沒有出現。

  這兩位其實都是不缺錢的主... 塗至的收入高,魏凡婷不僅有存款還有那一倉庫的赤山寺寶藏當家底,補助什麼的倒是無所謂。但宗門活動還是要參加的,尤其是應該多去禽獸國歷練,對他們如今的方外秘法修煉也是大有好處。

  丁齊替弟子解釋道:「塗至工作很忙,難得抽出空來。」

  塗至趕緊表態道:「也不是每個週末都沒空,我和小婷婷也要積極參加宗門活動,只要能抽出空就會過來。」

  冼皓又解釋道:「你師父是不想讓你們露面。既是不想讓方外門的所有底細都讓別人摸清,也是想保護你們的安全。你們兩個平時單獨住在那麼遠的地方,假如讓人知曉了身份,說不定會打你們的主意。

  但這也不是沒有解決的辦法,你們有空可以來金山院做接待人員。每次就在禽獸國中守著,當訪客們進來後,就由你們負責接待,把他們領到金山院門坊前即可;你們自己不進門坊,也就不會恢復人形,訪客們見到的無非是兩隻兔子而已。」

  莊夢周一拍石不全的大腿道:「這個辦法不錯,就這麼定了!」

  瑣碎的雜事說完了之後,丁齊又談起了此番響水峰之行,介紹天地祕境與控界之寶的傳承核心,重點是方外秘法下一步的修煉方向。他最主要的交流對象是莊夢周,因為莊夢周的方外秘法修為也突破了望氣境,同樣需要更進一層。

  莊夢周沉吟道:「丁老師,你如今是否需要找個地方閉關?」

  丁齊點頭道:「是的,我要尋找一處方外世界閉關。」

  朱山閑:「就在這裡嗎?」

  丁齊:「大小赤山確實可以,但還有點麻煩。我閉關時不能有人打擾,而且根據我的推衍,方外秘法從六境突破到七境的過程中,我可能無法再開啟方外世界的門戶。

  我也不知需要多長時間才能突破,也有可能無法突破。假如在大小赤山中閉關,我頂多跟醫院請半個月的假,假如半個月後我還沒有出來,你們便進來一個人接我出去。」

  莊夢周提醒道:「既然是這樣,你幹嘛要待在大小赤山呢?方外世界有很多,琴高台不是更好嗎?」

  眾人先是一怔,隨即反應過來,紛紛贊同道:「莊先生說得對啊!」

  石不全補充道:「這樣丁老師就不用請假,下個週末就去琴高台世界閉關,在那裡一天相當於兩個月呢!」

  莊夢周又說道:「丁老師不必著急,你可以等到週五晚上再去,我周四先進去。假如到時候我出不來,你就先把我給接出來。再給你兩天三夜時間,在琴高台世界中差不多就是七個月了... 假如到了周一早上你還出不來,我們再派人把你接出來。」

  冼皓:「不用再派人了,我陪丁齊一起去。假如到時候莊先生出不來,我們倆就把你送出來。」

  莊夢周一伸手道:「好,就這麼說定了!丁老師,先把搖光軫給我。此番閉關,最好還是拿著控界之寶以做印證,假如有誰打不開門戶,把人送出來的時候也要用到。」

  丁齊把搖光軫交給了莊夢周,又問道:「莊先生還有什麼交待?」

  莊夢周:「你這次去琴高台的時候,再帶幾箱茅台酒!出來的時候,把我上次放的那幾箱茅台酒拿出來,算算日子,差不多也存了過三十年...」

  朱山閑笑道:「莊先生挺會過日子啊,拿幾箱出來還不忘再新換幾箱進去。」

  石不全打趣道:「你讓丁老師帶幾箱茅台酒進去,給不給錢啊?」

  譚涵川打圓場道:「存進去的酒,再帶出來也是大家一起喝的,不必個人掏腰包,就由方外門出經費,朱區長負責採購。」

basalt 發表於 2018-10-27 15:14
271、日常工作

  第二天一大早,塗至和魏凡婷便坐第一班飛機回深圳了。塗至平日工作很忙,這次難得藉著端午節小長假又多請了一天假,回境湖總共待了四天半,星期二上午也沒上班。

  丁齊不想讓塗至和魏凡婷在方外聯盟其他成員面前露面,目的確實是想盡量保護他們。這兩人平日生活在深圳,離大家都很遠,有什麼意外狀況也不好及時關照。

  塗至從事IT行業,經常加班,周圍的人際關係比較簡單,為人也很樸實。而小婷婷就更不用說了,如今雖然不能算完全不通世事,但和很多老江湖相比,差不多仍是一張白紙。

  方外門的長輩們精通各種門檻套路,但弟子想學會這些東西,空談理論是沒有用的,需要切身經歷與體會江湖種種。眾位長輩平日裡倒也沒少教他們,但他們大多時候就像聽故事一樣,不論能不能用得上,遇到事情心裡有根弦也好。

  至於方外秘法,兩人皆已修煉到興神境,算是修為不低了。塗至是剛剛突破興神境不久,而魏凡婷已興神境圓滿。

  丁齊收的五名弟子,品行和悟性都相當不錯,就連莊夢周這位驚門前輩都忍不住誇讚丁老師的眼光好運氣也好,收的徒弟教一個成一個。這種情況實在太少見了。丁齊就是方外秘法的創立者,師父教得好當然是最重要的因素,但弟子的資質同樣重要。

  丁齊這個師父心裡也有考量。五名弟子都很優秀,而且如今的修為都已經達到了興神境,但說誰最有希望第一個突破心盤境,反倒是最單純、最不懂事的魏凡婷。這已經是很高的期許與評價了,要知道在眾長輩當中,石不全和尚妮如今也是興神境圓滿。

  丁齊和莊夢周就不用說了,朱山閑、譚涵川、冼皓的方外秘法修為最近也突破到了心盤境。石不全和尚妮其實也快突破了,並不存在什麼實質性的關礙,從這個角度看,不僅弟子們優秀,方外門的這些長輩同樣非常出色。

  想想也很正常,這就叫人以類聚。

  朱山閑、石不全這些人,都是在現代文明社會中早已銷聲匿蹟的江湖八大門傳人;而且不是崔山海、葉宗清那樣依託方外世界而保留下來的八門秘術傳人,他們本身就是散落江湖的傳統八門弟子。說是人中龍鳳可能誇張了點,但基本都是人中翹楚啊,最起碼也是人精了。否則當初他們那些隱居江湖的師父也不會看中這些弟子、動心收為傳人了。

  就比如石不全的師父老頭子吧,一輩子行走江湖去過那麼多地方、見過那麼多人,最終把石不全留在了身邊傳授絕技,肯定是因為這小子足夠出色。

  丁齊等人身邊,也曾有過不是那麼出色的,或者說從本質上就不是一路人的同伴,比如葉行、比如范仰。時光既無情又無私,只要經歷了足夠長的時間、足夠多的事情,他們便已經被淘汰了。

  如果僅僅是修煉了方外秘法,就算達到了相當於四境的修為,也未必就擁有足夠的自保之能;在面對世事時,可能還不如江湖八門秘術好用。所以在有限的時間內,丁齊也督促眾弟子練習其他的功夫,主要是朱山閑傳授的靠山拳以及莊夢周指點的五式棍擊術。

  短時間想把靠山拳練得多麼高深那是不太現實的,朱山閑自己都已經練了多少年?大家主要就是打個根基,好在他們有月凝脂相助,身體素質是沒有任何問題的。

  丁齊如今的感受越來越深切。那五式棍擊術的變化,特別適合他們這些沒有習武基礎卻已有修為根基的人習練防身。元神清明、可用神識感應外物,體力與精力以及感官都遠超常人,那五式棍擊術才有發揮的餘地,否則只能是瞎胡掄。

  五式棍擊術不僅可以用棍子施展,也可以使用隨手抄起來的東西,小到一根筷子、一根簽字筆、一把鑰匙甚至一支牙籤,大到門栓、路燈桿,只要你能把它掄得起來,哪怕是一棵大樹都行;最後一式還包含暗器功夫,假如修成興神境,這暗器還帶拐彎的...

  如果身邊實在撈不著傢伙,結合靠山拳的基本功,也可以當拳腳功夫施展,因為手臂、雙腿甚至肩、胯、肘、膝,哪怕是手指都可以當成棍子的一部分。只可惜塗至和魏凡婷雖然已將方外秘法修煉至四境,但是靠山拳和五式棍擊術練習得還不怎麼樣。

  這世上有些東西可以頓悟。假如資質悟性絕佳,師父也夠牛,像方外秘法可能修煉起來精進神速;但有些事情比如習武,那必須是要下苦功的。沒有什麼捷徑可走,哪怕再有天賦也要付出足夠的努力。

  塗至就是太忙了,而小婷婷又比較懵懂,將大量的精力都用在學習與熟悉世事上;他們習練靠山拳與五式棍擊術略有成就,還是多虧了有修為境界相助,否則連摸著門都不容易。

  丁齊把兩名弟子送到了機場,自己開車返回南沚社區參加推遲到週二早上的工作例會擴大會議,路上便在想塗至和魏凡婷的情況。昨晚冼皓說穿了他的想法,就是想盡量保護這兩名弟子,丁齊又想到了自己,不禁微微嘆了口氣,笑著搖了搖頭。

  其實在方外門的這些長輩中,丁齊和尚妮也一直是被保護的對象。幹黑活向來有老譚,假如需要點技術含量則有石不全,需要權謀手段則有朱山閑,更別提眾人中還有終極大殺器,精通潛行、跟蹤、刺殺的冼皓,最後還有一位神機妙算的莊先生壓陣。

  假如出了什麼意外狀況,丁齊和尚妮首先都是處於被保護的位置,這就是大家有意無意間的習慣,曾經出事的反而是石不全。

  丁齊自忖並非沒有自保之能,但他確實不愛直接跟人動手衝突... 想當初弄死田琦,也是問話把人問死的。而尚妮如今已非剛見面時的半吊子了,但大家還是習慣性地將她視為需要被保護的弱小者。

  弱小者也可以成長得很強大嘛... 丁齊趕到南沚社區之後,身份就切換為方外聯盟的理事長,主持召開了工作會議。原先按方外聯盟的構架,每週的工作會議討論安排一些事務性問題,然後通過方外聯盟理事群發布,有重大事項則由眾理事集體表決。

  但計劃不如變化,丁齊也沒想到各家方外世界出手都這麼大方,幾乎都在南沚社區買了樓,有的方外世界還買了不止一棟。所以每次的工作會議都開成擴大會議,已成了方外聯盟總部的常態,因為各家方外世界都有代表出席。

  正式開會之前,照例有那麼十幾分鐘的閒聊時間,丁齊掃視了會場一周,心中默默點名。

  如今方外聯盟中已有十五家成員,包括奇岩境、響水峰、五心谷、小境湖、金山院、白雲洞這六家創始人,還有大小赤山、清音谷、壁書城、昔名谷、飄花潭、九放離空島、遊懷界、諸次關山這八家後加入的免審核成員,最近又加入了靜沙島這麼一家需審核成員。

  通過眾人開會前的打招呼閒談,丁齊也了解到一些最新情況。首先是靜沙島的動作好快,居然已經在南沚社區買下了兩棟小樓,昨天下午剛剛簽約,收購價都是三百萬。

  從去年開始房地產市場就不怎麼景氣,最近動遷的機會又沒了,有些失望的戶主乾脆就鬆了口願意出售小樓。

  不僅是靜沙島搞定了兩棟小樓,九放離空島那邊也搞定了一棟。梁陸和龍青青原本租了一棟小樓,簽了五年長約,趁著這一撥形勢,乾脆勸說房東把小樓也賣給了他們,總算是完成了宗島主交給他們的任務。這其實都得感謝朱山閑區長啊...

  那麼仔細算下來,除了響水峰,方外聯盟現有的成員都已在南沚社區置業,其中奇岩境與靜沙島還買了兩棟,總共就是十六棟了,須知整個南沚社區也只有六十棟小樓。靜沙島出手為何也這麼大方,估計與幕後的金主施良德有關。

  工作例會擴大會議的原則是這樣的,除了聯盟總部的工作人員,各家方外世界只派一名代表列席,因為人太多了也坐不下。上午九點半會議正式開始,首先由主持日常工作的常務副理事長于鵬飛通報了聯盟最近一周的工作情況。

  其中最重要的大事,當然是新成員靜沙島的加入,他們也願意對方外聯盟其他成員開放天地祕境。其實不用他說,大家也早就知道了,週末的時候都已經有人去參觀了,這兩天依然有人去參觀。

  于鵬飛的發言算是一個引介,然後麻曉站起來做了一番自我介紹,並向在座的其他人轉達靜沙島島主麻元領的問候,隨即切入正題;她代表靜沙島拋出一個提議,願意給方外聯盟提供一億的經費贊助。

  在座不少人事先並不知情,不禁發出了一片驚呼。並非人人都是超級大富豪,更非人人都視金錢為糞土,就算方外世界不缺錢,也不代表方外世界的成員人人都有錢。一億的資金足夠震撼,有強烈的心理衝擊力。

  現場便要討論接不接受這筆贊助,大家都將目光投向了理事長丁齊。

  丁齊面帶極具親和力的微笑道:「我想在座很多人恐怕都沒料到靜沙島如此豪爽,但是我認為,方外聯盟總部目前不缺運營經費,而且每個成員之間的關係都是平等的,不應該在我們的內部出現誰依賴誰的局面,更不應該有這種心態。

  大家都是結盟合作關係,也不能只有一家出錢出力,這樣會造成事實上的不平等。假如靜沙島想通過方外聯盟總部懸賞尋找朱大福,不論賞額多高,別家都無權干涉。那筆錢你們可以自己留著,等找到了朱大福之後,再根據情況支付... 」

  丁齊發言的時候,在座很多人都掏出了手機... 因為待會兒都得表態啊!有不少人自己做不了主,比如代表九放離空島常駐此地、此刻列席會議的梁陸,就得徵求島主宗飛俠的意見。

  丁齊的話說得很客氣,但也很明白,他本人不贊成接受這筆巨額贊助,最後又說道:「我們對外是掛著『境湖市心理學發展研究會』的招牌,接受捐贈以及提供諮詢服務,名義上是兩項最重要的經費來源。但是這麼大一筆資金的往來,顯然是不符合常理的。

  只要銀監與經偵部門不是傻子,肯定會盯上我們,說不定還會懷疑我們在從事洗錢一類的非法活動,給我們的財務工作也增加了不少難度... 總之從我的角度,是非常感謝靜沙島的慷慨,但是我認為這沒有必要、也不太合適,不知道大家怎麼看? 」

  名義上每個方外世界有三個理事名額,重大事項由理事投票決策,但實際上不太可能出現內部拆台的情況,因此等於是各方外世界一家一票。丁齊表了態,就等於金山院、小境湖、大小赤山也表了態;響水峰、五心谷、九放離空島這三家也隨即表態,與丁理事長保持一致。

  奇岩境、白雲洞以及另外三家方外世界隨後也表示贊同丁齊的意見。除了靜沙島自己之外,方外聯盟現有的十五家成員,已有十一家認為聯盟總部不必接受這一億的讚助。

  還有三家的代表沒有表態,既不反對也不支持,只是說還要請示商討之後再做決定,估計是在會議現場沒有聯繫上各自方外世界的主事之人。這種情況也正常,假如主事之人恰好在方外世界中,外面是聯繫不上的,除非有專人接收消息進出轉達,但那樣也需要時間。

  有三家沒表態也沒關係,已有十一家的表態,事情就可以定下來了。但是方外聯盟的所有成員都向靜沙島表示了感謝,這也是應有的態度。

  麻曉微微有些失望,心中很有點挫敗感... 沒想到一億的錢送出去,這世上居然有人不接受?但這個結果卻早在丁齊的意料之中,甚至能在會議上得到多少贊成票,都與他事先的預計差不多。

  因為參與表決者並不是代表個人,而是代表身後的方外世界。假如把一億讓在座的這些人分了,估計就會以壓倒性的優勢投票通過;可是代表方外世界就不一樣了... 誰讓你這麼一個新加入的成員這麼出風頭呢?你是想用財大氣粗來壓人嗎?還是存了什麼別的打算呢?

  麻曉又想起了麻元領前天晚上特意聯繫她時的叮囑,不禁佩服麻島主早有預見。麻元領前天就告訴她了,方外聯盟總部很可能不會接受這個方案;但其實也不要緊,只是要通過這件事情向大家傳達一種意思,那就是靜沙島對方外聯盟其他成員都很慷慨,而且實力雄厚。

  想到這裡,麻曉又表示了遺憾,帶著歉意說這次是靜沙島考慮不周了。但既然加入了方外聯盟,大家都是合作互助的關係,難得有這樣的交流機會,能將散落各方的天地祕境聚集到一起,今後不論誰有什麼困難,靜沙島都願意提供幫助,也歡迎大家到靜沙島作客。

  還有一件事麻曉並不清楚:這個提議會遭到否決,麻元領事先並沒有想到,而是施良德囑咐人暗中提醒麻元領的。麻元領聽說施良德願意以靜沙島的名義給方外聯盟總部提供一億的贊助後,他其實也給了施良德另一個建議。

  麻元領建議施良德,假如這一億方外聯盟總部不收,還不如用在別的地方,那就是免費向方外聯盟成員開放靜沙島。當然了,所謂的免費也不能讓仙頂山莊吃虧,還是得記人頭算費用,就從這筆經費裡出。

  麻元領打的是好主意呀!仙頂山莊既能賺到錢,還能賺到方外聯盟成員的人情... 結果王助理連匯報都沒匯報就把這個提議當場給否決了。她提醒麻元領,那麼做表面上雖然是賺到了人情,實際上卻等於得罪了人,甚至會讓方外聯盟所有其他成員都置於尷尬的境地,所以就不要再瞎琢磨了...

  麻元領除了接到王助理轉達施良德的提醒,同時也私下裡向田仲絡匯報了情況。這次會議的表決結果,其實田仲絡、施良德、丁齊都料到了,也算是達成了各自的目的吧。

  表決之後,會議中間休息十五分鐘,大家抽煙、上洗手間,私下交換交換意見。麻曉的提議雖然被否決了,但她明顯能感覺到,在座很多人對她的態度都變得熱情了不少,紛紛主動和她點頭打招呼。

  這些微妙的變化,當然逃不過麻曉的感知。她之所以能成為方外聯盟的理事,不僅是因為身材和臉蛋漂亮,而且她也曾習練了靜沙島傳承的觀身術,目前已有三境修為。她的父親就是靜沙島的上任島主,只可惜她修成秘法時父親已經去世,島主傳給了麻元領,否則她也很有希望的。

  趁著會間休息,麻曉走過去坐到了丁齊身邊,嬌滴滴地說道:「丁老師,真不好意思,我們島主那邊考慮得不是很周到,多虧有您發言提醒。但是人家第一次參加聯盟會議,做的第一個提議就被否決了,心裡還有點小遺憾呢... 希望丁老師不要誤會,這真的只是我們的一片心意。」


basalt 發表於 2018-11-3 22:48
272、撩妹心理學

  麻曉說話的時候,身子悄悄地往丁齊那邊靠去,髮絲都已經掃到了丁齊的肩膀上;當她說到「心裡有點小遺憾」的時候,又伸手拂過了脹鼓鼓的胸房。在這個相對不那麼正式的時刻,她仍稱呼丁齊為丁老師,顯得很親近。

  冼皓剛剛出去了,此刻恰好走進門看見這一幕,卻沒有說話,只是從側後方冷冷地一眼掃了過來。麻曉並沒有看見冼皓,卻莫名打了個寒顫,手按著胸口,心臟真的在止不住地亂跳。

  這是怎麼回事啊?麻曉很疑惑... 讓她感到可怕的當然並非是面前的丁齊,而是她對於環境的感受突然有了莫名的變化... 這位丁老師真帥,真是一表人才!麻曉刻意接近丁齊,當然是出自麻元領的授意,她本來以為自己很清醒,但此刻竟莫名有些意亂情迷了。

  丁齊看在眼裡,莫名想笑。冼皓肯定是看不慣麻曉這個態度,冷不丁把她嚇著了;而麻曉的確承受不住那股殺氣,但從結果上來看,卻好像適得其反...

  丁齊就是學心理專業的,對人的自律神經反應很了解。它不受意識的控制,不需要大腦思考,是一種生理上的自我保護本能。

  人在感應到危險的時候會害怕,心中加速、呼吸變快、瞳孔放大並伴隨著腎上腺素分泌,這些都是本能反應;而人們在遇到喜歡的對象時,偏偏也是同樣的反應,如同置身於危險的環境中,這也是不受控制的。

  你可以不把這種反應理解為害怕,而是理解為刺激與興奮,但它們的自律神經表徵是一致的;這也能夠解釋為什麼有的美眉會坐在作死狂飆的摩托車上尖叫,下車後再找個地方與騎手男友來場瘋狂的做愛。

  有人說最真實的感受就來自於內心的體驗,可是說出這句話的人恰恰不了解,大腦有時候是會騙人的;人的體驗來自於神經反射,也可能會出現錯位表達。

  巴浦洛夫當年是怎麼調戲汪星人的(編者注:Иван Петрович Павлов,1849 - 1936,俄國生理學家,以古典制約理論聞名)?鈴聲和肉骨頭明明是兩回事,可是建立神經反射關係之後,每當鈴聲響起,汪星人就會流口水,自以為將要迎來香噴噴的狗糧。

  為什麼有很人喜歡極限運動,或者喜歡挑戰一些驚險遊戲?舉個最簡單的例子,比如遊樂場裡的雲霄飛車,這個設施是為了自找難受嗎?當然不是,其實就是為了追尋這種體驗。

  自律神經反應會釋放出置身於危險的生理信號,而這些信號又與興奮和刺激的體驗一致,再經過意識的加工,在大腦中就會轉變為興奮和刺激的感覺。

  明明某項運動、某些處境會給人帶來毫無意義的危險,但在有些人的意識中卻體驗為刺激與興奮,甚至還能再上升到「挑戰自我」這類心理需求高度... 這也是另一種意義上的斯德哥爾摩症候群。

  那麼自律神經反應,會不會讓人有種愛上了誰或者喜歡上誰的錯覺呢?理論上也是有可能的,很多撩妹高手都擅長這一招,就是利用所謂的「好感錯覺」。

  比如帶著美眉去歷險,不需要搞得太複雜,一條搖搖晃晃的索橋,懸在高空的玻璃棧道,密林深處的小屋... 都可以營造出差不多的效果。那種心跳的感覺,其實是來源於內心恐懼而導致的自律神經反應,但在有外因誘導的情況下,大腦可能會理解成另一種信號。這在心理學上也認定為一種移情現象。

  假如你想這麼撩妹的話,必須注意幾個原則:

  首先是要安全,這種安全不僅是生理意義上的、也是心理意義上的;感應到的危險程度不能太過強烈,否則可能留下陰影而導致心理問題,恰恰能產生自律神經反應就可以了。

  其次是你要讓對方有這種危險反應時,對你能夠產生依賴感、與你親近才有安全感,這就是所謂「好感錯覺」的原理。假如女孩的反應不是想離你近點,在吊橋上反而寧願手抓鐵索也不願意抓你的手,那肯定就是你演砸了...

  當然還有最重要的一個條件,那就是你自身要有足夠的吸引力,或者能展示出足夠的吸引力。

  總之想做好這些,也是需要技巧的。有很多情商堪憂的小伙子,哪怕已經創造出這樣的機會但也把握不住,反而會使人更加反感,那只能說是「憑實力單身」了。

  以上招數不僅可用於撩妹,也可用於撩漢,只是方式稍有不同。比如在上述場合中,其實小伙子也會害怕的,雖然他不想在女孩面前表現出膽怯,但其實他的心跳也同樣會加速,妳若是趁機抓住他的手腕順便感覺一下脈搏就知道了。

  在這種情況下,女孩若是裝作受驚嚇的樣子依到他的懷中,他也會有種為妳心跳加速的感覺...  

  一本正經的丁齊,當然沒有任何撩妹的心思,但是他精通心理學啊!冼皓殺氣外顯、鎖定麻曉,雖然只有那麼一瞬,但當時正看著丁齊的麻曉便感到心跳不已,竟有了一種芳心暗許的錯覺... 這真是令人哭笑不得。

  丁齊咳嗽一聲,宣布會議繼續開始。

  其實此時已經沒什麼議題好討論了,但遊懷界的代表又拋出來一個提議:「鑑於申請參觀金山院的人數太多,丁理事長是不是可以增加開放次數或者擴大參觀人數規模?目前隊都已經排到半年後了...」

  遊懷界派駐南沚社區的共有三人,此次列席會議的代表也是他們的理事,名叫宋奎昭。

  宋奎昭提議:金山院可以考慮像靜沙島那樣開放,而不是侷限於每兩週才開放一次;假如實在做不到,像響水峰那樣一次讓三十人參觀也行。宋奎昭說完了之後,還看向周圍問了一句:「大家說是不是呢?」

  有人在暗暗點頭,還有人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但都沒有直接開口附和。而宋奎昭剛剛坐下,就莫名打了個冷顫;還沒等他坐穩,冼皓便開口道:「這個提議不合適。」

  宋奎昭趕緊哈腰道:「我只是提個建議而已,在會議上討論討論... 其實這也是大家的希望啊!如果金山院認為不合適,當然就不必採納。」

  冼皓冷著臉道:「如果你想提建議,可以私下找機會商量,但在這種場合拋出這種提議,就是不合適。你說這是大家的希望,我不清楚究竟是誰家的希望?像這樣的事情,是能通過會議討論或者投票決定的嗎?

  方外聯盟的章程早就定了,聯盟不干涉各家的內部事務。有些事情就不應該拿到這裡來討論。假如我也提議遊懷界對聯盟內成員開放,也聲稱是大家的希望,請問你尷不尷尬?開不開放、怎麼開放天地祕境,全憑自覺自願。」

  冼皓真的是不給面子啊... 通常只要懂些人情世故,都不會在這種公開會議的場合翻臉訓人。這並不是說冼皓幼稚,而是這個口子不能開,必須第一時間就把苗頭摁死。因為大家背後都代表了一個方外世界,原則的底限不能觸碰,否則以後就沒法在一起開會了。

  宋奎昭讓冼皓這麼一說,也意識到自己可能會犯了眾怒,趕緊站起身來連連鞠躬道:「這是我考慮不周,在此向大家致歉!冼理事提醒得對,有些問題是各家方外世界自己的事,不適合拿到方外聯盟會議上討論,我今後一定會注意的!」

  雖然同樣都是站出來表示歉意、聲稱是自己考慮不周,但麻曉道歉後贏得了眾人的一致好感,而宋奎昭致歉後卻引來了一片暗中的鄙夷。

  就連剛才跟著暗暗點頭的人,此刻再轉念一想,也覺得宋奎昭這個提議實在不應該。儘管他們心裡也是希望金山院擴大開放規模的,但確實不應該通過這種方式。

  可以在方外聯盟的會議上提議讓誰家開放祕境嗎?當然不行!就算以壓倒多數投票贊成,這也是個無效的決議。同樣的道理,更不能提議讓誰家怎樣開放祕境,這本就不應該是由大家討論決定的問題。

  這樣的提議為什麼不針對響水峰或者靜沙島?因為響水峰每次提供的參觀名額足夠多,有三十人呢,而靜沙島則不限制參觀時間。當然更重要的另一方面,是金山院足夠奇特。

  金山院還有一個名字叫「禽獸國」,而山下的禽獸國正是難得的試煉之地。沒有去過的人都想去體驗一番,而已經去過的人也知道了其中的好處;現在大家隊都排不上,所以才希望金山院增加開放次數或擴大開放規模。

  待宋奎昭致歉之後,丁齊微微點了點頭道:「冼理事說的對,在方外聯盟的會議中,不適合討論這樣的議題,這不符合聯盟章程的要求。至於金山院的開放規模和開放次數,目前條件有限,只能做到這樣。

  等將來有條件的話,可以適當增加開放次數,但開放規模一定是要控制的。人一進金山院之後就會化身為禽獸,甚至有喪失自我意識的風險,因此人數絕不能太多,這也是為了參觀者的安全考慮。若是金山院什麼時候可以增加開放的次數,我們也會提前通過方外聯盟發佈公告。」

  丁齊身為理事長暨金山院院主,既然已經定了調,這個問題就不必再討論了。看看時間也快吃午飯了,于鵬飛問道:「誰還有什麼事情要討論嗎?沒事的話就一起去吃個午飯吧!我在社區對面的飯店裡已經定好了位子。」

  麻曉又起身道:「我還有一件事情想宣布。」

  已經站起身準備去吃飯的眾人又坐了下來,只見麻曉笑盈盈地朝著丁齊道:「理事長,我們這些人來自各地,如今各家方外世界都派人輪流在此常駐,我看不少年輕人是不喜歡做飯的,甚至也不會做飯,總叫外賣或出去吃也不是個辦法...

  所以我們靜沙島買下了兩棟小樓,打算將其中一棟改造成餐廳。規模不會太大,餐廳就設在一樓,可以容納幾十人同時用餐;至於廚師和服務人員,都是我們特意從仙頂山莊餐飲部派來的,每天可以提供早、中、晚三餐... 」

  她的話還沒說完,大家就已經開始鼓掌了,因為這種事情根本沒人會反對啊... 重新坐好的于鵬飛問丁齊道:「理事長,你怎麼看?」

  丁齊笑道:「大家都鼓掌了,我還怎麼看?這當然是好事了!我們得感謝靜沙島做的貢獻,但也不能白佔某一家的便宜。方外聯盟總部的正式工作人員,可以免費到餐廳就餐,費用由財務部門統一結算支付;至於其他各家的派駐人員嘛... 包括我,餐費那就自己出吧。」

  這件事確實沒法反對,其實也不是聯盟會議能夠決定的。靜沙島把自家小樓改造成餐廳,誰又能反對呢?而且這個餐廳是為大家提供方便的,肯定會受到歡迎。站在方外聯盟的角度,總部工作人員日常用餐要結算費用,就是丁齊所能表明的態度。

  至於住在這裡的其他人,他們跑到「仙頂山莊餐飲部南沚社區分部」去吃飯,靜沙島那邊會不會優惠打折甚至乾脆免費,那也是人家自己的事情。

  看見眾人的反應,麻曉就覺得自己臨時做出的決定是正確的。在她看來,淨沙島既然連一億的贊助都願意出,搞個餐廳這點小事當然是更沒問題。不就是想和大家都搞好關係嗎?那麼提供一日三餐的日常生活服務或許更有效。

  當天下午麻曉就喜滋滋地向麻元領匯報了會議情況,主要是兩件事:第一是那筆贊助沒被方外聯盟總部接受,第二是她宣布要弄個餐廳,這個點子受到了方外聯盟各家成員的熱烈歡迎。但是麻元領的反應卻讓麻曉很不高興,甚至很委屈。

  麻元領聽說消息之後,先是愣了一會兒,然後便訓斥麻曉不該自作主張,並且質問道:「誰給妳的權力,讓妳擅自決定把一棟小樓改造成餐廳?居然還說要從仙頂山莊餐飲部調人過去,提供一日三餐服務!妳算過其中的費用嗎?這筆錢難道妳來出?」

  麻曉剛才已經解釋了自己為什麼會那樣決定,聞言有些不滿的回懟道:「三哥,不論多少費用,總不會超過一億吧?再說了,我們提供餐飲服務也不一定會虧本... 」

  麻元領的聲調也提高了:「婦人之見!」

  麻曉:「我雖然話已經說出去了,但事情還沒做。你是島主,當然可以改變主意!大不了我再宣布一次就是了!」

  麻元領似是在生悶氣,他沉默了一會兒才說道:「我不是說這件事情不能做,而是妳不應該擅做主張,事先應該找我商量的... 以後絕不能再這樣!這次我先考慮考慮,再決定該怎麼弄吧... 妳既然已經代表靜沙島宣布要搞個餐廳,那麼我們還是得把它搞出來的。」

  麻元領回頭又向施良德匯報了工作,但此時卻完全改變了語氣。他告訴接電話的王助理:那一億的贊助方外聯盟雖然沒有接受,但是他早就想好了另一個替代方案;他讓麻曉在會議上宣布,決定把其中一棟小樓改造成餐廳,提供聯盟一日三餐服務。

  在麻元領口中,麻曉靈機一動想出的辦法,又成了他事先的決定,並通過王助理請示施良德的意見。王助理當即就說這個想法很好,又叮囑他一定要辦好,並表揚他考慮得周到,表示回頭一定會向施先生替他好好表功的。

  得到了王助理的表揚,麻元領掛斷電話之後不禁又有幾分得意,甚至都想為自己點讚了... 但他緊接著眉頭一皺,又在心中思忖道:「哎呀!怎麼忘了說費用的事情... 開辦餐廳的錢要誰出啊?」

  王助理找機會向施良德匯報了情況後,施良德微微點頭道:「嗯... 搞個餐廳替所有人提供一日三餐服務,還從仙頂山莊餐飲部專門調人過去... 這個主意非常好!那麻元領還算是個有點想法、能做事情的人,讓他盡快辦好!總之這個餐廳的檔次不能差了,至少得按五星級標準!」

  王助理賠笑道:「那位麻島主當然是會做事情的,否則哪會得到施先生您的幫助,又哪能有今天?」

  施良德淡淡道:「我以前倒沒看出來,只覺得他不過是運氣好,得到了祖上的傳承而已... 我們現在是不是已經可以確認,金山院對外開放的時候,丁齊並不在場?」

  王助理點頭道:「是的,已經可以確定,當時他人還在境湖市。但是他在第二天時應該去了響水峰,具體時間是在響水峰結束開放之後;我們在錫水洞風景區佈置了監控,發現他週日中午以及週一早上都曾出現在那一帶。施先生,您還有什麼指示?」

  施良德揮了揮手道:「暫時沒有,眼下還是以蒐集情報為主。方外聯盟昨天開會,討論是不是接受那一億的贊助,其中有三家沒有表態... 我們可以試著私下裡聯繫那三家,盡量給他們一些好處,只要能讓他們接受就行。」

  丁齊雖然並不清楚這幕後的一系列匯報工作,但他也大概能夠想像得到。就算被人惦記,最重要的還是做好自己的事情。到了周五深夜時分,他和冼皓終於又一次來到了琴高台的門戶前,隨行的還有塗至與魏凡婷。

  上次塗至和魏凡婷就表態要積極參加宗門活動,所以這個週末又抽空趕回來了。丁齊這次卻沒有讓他們去金山院,而是把他們帶進琴高台中歷練,因為這兩人沒有來過琴高台。今天就是為了等這兩人的航班到達境湖,所以這麼晚才趕到琴高台。

  一行人先攀入山壁間隱藏的洞穴,再開著手電筒來到洞穴的盡頭,丁齊取出景文石道:「還是用上次的辦法,我把你們三個一起帶進去,否則大家就會散佈在不同的地方。可惜搖光軫不在我手中,否則就不必這麼麻煩了。」

  僅憑方外秘法修為,手持景文石打開的門戶只有本人能見,別人是看不見的,遠不如用控界之寶那麼方便;但丁齊還有另外一種方法,可以將其他人帶進去,但是這種方法的前提條件要求非常嚴格,不是隨便什麼人都可以的。

  用景文石打開門戶所到達的地點雖是隨機的,但既然琴高台世界已凝煉為心盤,進去之後丁齊便心裡有數:這裡是接近中大營的某處山野,時間是入夜不久,四周一片黑暗。

basalt 發表於 2018-11-3 22:50
273、天兄與上帝

  琴高台世界夜間特有的黑暗,是黑到伸手不見五指,一切都像淹沒在濃得化不開的墨汁中。這種感覺非常恐怖,令人很不適應。塗至和魏凡婷都是第一次到來,剎那間便什麼都看不見了。

  魏凡婷低聲道:「哎呀!好嚇人啊!」她說著話就靠到了塗至的胸前。

  塗至伸手摟住她的肩頭道:「別怕!」

  黑暗中的丁齊露出了笑意。要說兔子和小婷婷兩個人誰的膽子更大、或者說神經更大條,反而是看上去那麼柔弱無助的魏凡婷。

  魏凡婷從小長大的環境,就是大赤山這個天地祕境。方圓幾十公里中,只有他們兄妹二人,再加上很多在月夜發出啼叫的肉靈芝;而且魏凡超還經常不在家,偌大世界中只有魏凡婷一個人,這種經歷可不簡單啊...

  此時此刻丁齊感應得很清楚:塗至的心跳比魏凡婷更快,自律神經反應也更強烈。塗至倒不一定是因為害怕,他早就聽師父介紹過琴高台世界的情況,但乍一進入這樣的環境,難免會感到緊張... 他比小婷婷更緊張。

  可是魏凡婷的反應卻很有趣:她一邊聲稱害怕、一邊靠到了塗至的懷裡,反而是塗至在安慰她別怕... 看來小婷婷在外面學習與歷練了這麼久,也不完全是一張單純的白紙... 至少她學會了撒嬌嘛...

  丁齊一伸手也輕輕攬住了冼皓,冼皓很配合地開口道:「確實好黑啊... 但是你們別怕,有師父在呢!」

  丁齊以神識環顧四周道:「前面有個地方恰好適合宿營,我們先去那邊吧... 塗至、小婷婷,此地的黑暗環境對磨礪神識、練習通感很有幫助,這段時間你們就好好體會一番。」

  琴高台世界的山野中有很多類似窯洞的構造,就是向著岩壁或山體挖出房子大小的空間,其中很多洞室的地面和牆壁上還有火燒過的痕跡。這並不是天然形成的,而是最早到達這裡的太平軍殘部鑿建的宿營地,在地質結構很穩定的地方,有不少還保留了下來。

  當初丁齊等人第一次進入琴高台世界時,有很長時間都在山野中行走,這些宿營地也提供了庇護。這次距他們來到的地方不遠,也有這樣一處洞室。丁齊帶著眾人走了過去,進入石室中才打開了手電筒。

  魏凡婷驚呼道:「咦?這裡有兩個箱子!好像有些年頭了,包裝都朽了...」

  丁齊笑道:「還真是巧了!此處應該就是莊先生藏酒的地方。」

  塗至納悶道:「莊先生要我們帶出去的不是有五箱酒嗎?怎麼只有兩箱?」

  這次他們進來的時候也帶了五箱酒,每箱六瓶,準備將莊夢周原本放在這裡的五箱酒帶出去的,結果到了地方卻發現東西少了一大半...

  冼皓也笑道:「這裡的一天相當於外面的兩個月... 莊先生既然昨天就來了,難道這段時間他自己不會喝嗎?」

  丁齊關上手電筒,將帶進來的那根妖王木長棍遞給塗至道:「先把東西放下吧... 你和小婷婷去找東西生三堆篝火,位置在洞口的正面和兩側;注意夜龍襲擊,要保護好小婷婷。」

  琴高台世界中的夜龍,翅膀伸展,樣子長得像臉盆大小的蝙蝠;身上的細毛呈灰白色,眼睛雖已退化,但聽覺非常靈敏,而且也能感應到熱源。但是它們畏光,所以只在夜間活動,若是有人在夜間跑到野外便很容易被襲擊。

  丁齊交給兩名弟子的第一個任務,就是在黑暗中收集材料點燃篝火。這個過程是關上手電筒的,目的就是在鍛煉他們的神識感應能力,兩人不僅要找到引火的東西和點火的木柴,還要時刻注意,將飛襲而來的夜龍及時擊落。功夫都已經教過,就看他們實戰運用得如何了。

  丁齊站在洞口,從衣袋裡抓出一把軸承用的鋼珠,假如弟子遇上危險,他就會隨時出手。

  塗至和魏凡婷很能幹,很快就把三堆篝火都點起來了,在這個過程中也有零星的夜龍襲擊,都被塗至以妖王木長棍準確地擊飛。後來小婷婷覺得好玩,便把棍子接了過去,由她來保護塗至收集東西,幹得居然也非常不錯,自始至終都不需要丁齊出手。

  三堆篝火都點燃之後,空中飛過的夜龍便不再靠近這一帶。丁齊將景文石和那一把鋼珠都收了起來,轉身走向岩洞角落裡的那兩箱酒道:「看來莊先生已經離開了。」

  塗至:「師父是怎麼知道的?」

  丁齊:「因為他把搖光軫留在了這裡。」一邊說著話,他一邊伸手在兩箱酒後拿出來一個東西;那好像是個用白紙包著的東西,打開白紙後,裡面便是搖光軫。

  冼皓不禁苦笑道:「莊先生居然一聲招呼都不打,就把東西丟這兒了...」

  丁齊:「他打招呼了。」說著話一抖那張白紙,白紙隨即化成無數碎片飄舞飛落。

  魏凡婷好奇道:「這是什麼手段?」

  丁齊解釋道:「這是御神之念。看來莊先生已經修成了爐鼎境,有事先離開了琴高台。」

  魏凡婷問的當然不是讓白紙化成碎片的手法,因為在白紙消失的同時,在場眾人都接收到一段意念。感覺起來就像在禽獸國中那種意念交流,但是更清晰、更明確。要說神念手段,丁齊如今雖已經掌握,但莊夢周本人並不在這裡,他只是留下了一張白紙... 這樣的手段顯然更高出了一個境界。

  白紙中的「留言」很簡單,莊夢周告訴丁齊等人,他進來待了一個月,星期四晚飯時間到的,星期五一大早就走了。那三箱酒也不是他一個人喝的,是找各大營元帥一起喝的,剩下的兩箱要麻煩丁齊帶出去。他最後還留了一句話:丁齊對方外秘法下一步的修煉設想是可行的。

  丁齊此番回到琴高台,當然不僅是為了鍛煉兩名弟子,他主要的目的就是要尋找能將方外秘法修為突破到更高境界的道路。丁齊雖然已經領悟了方向,但還需要印證。此刻根據莊夢周已得出的經驗,證明他指出的道路是可行的。

  收到莊夢周的留言後,丁齊又吩咐兩名弟子輪流拿著長棍走到夜色中試試;但有兩點要注意:一是不要離火光太遠,二是要控制出棍的力度,恰能把那些夜龍擊飛就好,盡量不要傷到它們。

  兔子和小婷婷都覺得挺好玩,兩人拿著長棍出去,輪流走到離火堆有一段距離的地方站立,閉著眼睛出棍,將偶爾飛來的夜龍抽落。丁齊這次沒有手拿鋼珠守在洞口,而是留在洞室中,手握搖光軫入境感應。

  片刻之後,他又睜開眼睛道:「離我們不算太遠的地方,大約三公里外吧... 在山野中新修了一座院子,此時陳容獨自一人住在那裡修行。」

  冼皓有些意外道:「你聯繫上她了?她沒有住在東大營,一個人在山野中修建了院落?小彥若呢?」

  丁齊:「陳容搬到山中清修已有好幾年了。至於小彥若如今也不算小了,兩個月前莊先生來的時候她還在,但是莊先生離開之後,她也離開了。」

  冼皓:「是莊先生把她帶出去的?」

  丁齊:「不,是她自己打開門戶出去的,而且沒有用到控界之寶。」

  冼皓露出了讚歎之色:「你在此地留下的傳承,她居然已經修煉到心盤境?」

  丁齊留在琴高台世界中的方外秘法傳承,至少要修煉到心盤境,才能感應到陶昕留下的御神之念,並打開門戶自己走出去。這套秘法很不好修煉,丁齊自己都沒有把握,當時只是想試一試,結果還真有人練成了!

  丁齊有些感慨道:「距我們上次進來,已經過去三十年了... 她是下了幾十年的苦功啊...」

  冼皓:「陳容呢?」

  丁齊:「修為已至興神境巔峰,距離突破心盤境只差一步。」

  冼皓:「不知道她現在是什麼樣子了?」

  丁齊微微一笑,給冼皓發送了一道神念。冼皓怔了怔,不禁感嘆道:「感覺真是有點意外啊... 我差點沒敢認...」

  在琴高台世界中,陳容如今差不多年近六旬了;但在丁齊剛才發送的神念中,傳達的就是陳容如今的相貌:看上去仍是三十左右,而且又比上次漂亮多了,肌膚白嫩、細膩得幾乎毫無瑕疵,身材既不消瘦也不臃腫,堪稱一位素顏大美女。

  丁齊:「這不僅是駐顏果的功效,也是修行之妙。除非是功法有問題或者修煉不得法,否則還真沒聽說誰越修練越醜的...」

  冼皓:「那麼其他人呢?」

  丁齊:「當年的北大營元帥范少卿、西大營元帥甘洋、南大營元帥袁婷如今都還在,而且皆已修煉至興神境,莊先生這次來還專門去找他們喝酒呢... 但是我們認識的中大營元帥馮國新、東大營元帥蕭博知如今已不在世了。」

  冼皓嘆了口氣道:「三十年來有五人成就,已經很不簡單了...」

  丁齊留在琴高台世界中的傳承,入門極難,講究在沒有方外世界參照印證的情況下修成方外秘法。他們能修至興神境,就算是丁齊親自傳授,這個概率也很小。丁齊當年可不止傳授了五個人。他在外面傳授方外秘法的人幾乎是百分之百成功,但在這裡卻不可能做到。

  丁齊在這裡留下秘法傳承,其實是給生活在天國中的人們一個選擇的「機會」,讓他們自行決定是否前往外面的世界;但這一切的前提是有做出選擇的「資格」。比如想要讀清華還是讀北大,無論你想怎麼選,首先都得考那麼高的分數...

  目前看來彥若已經做到,陳容也快了,而范少卿、甘洋、袁婷也很有希望。至於天國中的其他人,今後就看各自的福緣吧... 丁齊只能留下傳承,不可能永遠親自傳授所有人。

  丁齊只是坐這裡,手握著搖光軫感應了片刻,便已經了解到琴高台世界這麼多情況。其實若得到了天地祕境和控界之寶傳承,只要修煉有成,感覺便如能掌控世界的上帝,也很容易沉迷於這種感覺。

  丁齊並沒有得到琴高台的秘法傳承,但在上次響水峰之行後,他已經不需要單獨得到哪家方外世界的傳承了。以他如今的修為,只要拿到了控界之寶,再下足夠的功夫祭煉,感覺其實也和上帝差不多。

  琴高台與響水峰、小境湖那樣的方外世界不一樣。就算在小境湖中找到「上帝」的感覺,其實也沒多大意思,但琴高台中可是有一個完整的人類社會啊!

  丁齊坐在這裡,就能感應到琴高台世界中的一切,而且還給陳容發送了神念,兩人之間已有一番交談。陳容欲趁夜來拜見,卻被丁齊勸阻,讓她天亮後再來。

  介紹了琴高台世界的最新情況後,丁齊手握著搖光軫,神情顯得有些恍惚。冼皓問道:「怎麼了?有哪裡不對勁嗎?」

  丁齊皺眉道:「確實有點不對勁... 我突破大成修為是在上次離開之後,如今已將方外秘法修煉到望氣境;當我再回到這裡,手握搖光軫時便有一種感覺:假如此時我站到外面的門戶之前,以控界之寶打開門戶,則我可以進入任何自己指定的地方,而不是隨機到達。」

  冼皓:「這有什麼不對?你的修為境界越高,對控界之寶的運用就越精妙,很正常啊...」

  丁齊提示道:「妳再想想!」

  冼皓也反應過來了:「... 是當年的情況不對勁!居然把那麼多人散落到不同的地方去!」

  當年的太平軍殘部,被人送進了琴高台世界。那位前輩高人當時一定是用搖光軫打開了門戶,但卻把好幾萬人隨機送到了不同的地方。過去的丁齊並不了解情況,以為進入琴高台世界就是隨機傳送的,如今才清楚若以大成修為掌握控界之寶,完全可以把人送到指定的地點集結。

  丁齊點頭道:「是的,當年的情況不太正常,還一度造成了很大傷亡...」

  冼皓提醒道:「恐怕是你想多了。當年的那位前輩,修為未必能超得過如今的你... 或許他只能做到那樣。我想你不必厚古薄今,潛意識中就認為今人不如古人;至少就開創方外秘法而論,你已經超越前人了。」

  丁齊若有所思道:「說的也是... 不必妄自尊大,也不必妄自菲薄,實事求是就好... 但是開創方外秘法,又怎麼能與開闢方外世界相比?」

  次日天亮後,陳容前來拜見丁齊與冼皓這兩位曾經的「天兄」。丁齊又給她介紹了塗至和魏凡婷,讓他們叫陳容一聲師兄。按照傳統修行門派的講究,師兄或師叔未必稱呼的就是男性。

  看見今天的陳容,丁齊也在感慨琴高台的歷史。誰說世外桃源就一定逍遙太平?所謂的「天國」在歷史上也曾戰亂不休,還曾經好幾次瀕臨覆滅... 當年陶昕將搖光軫帶走,並斷絕了「天兄」傳承,就是不想給這個世界再留下綿延數千年的內患。

  陳容詢問了丁齊此番來意,丁齊說是來修煉的。陳容又問天兄想住在哪裡?是否要召集天國中眾人迎接伺候?丁齊搖頭說不必。

  他這次不想驚動天國民眾,只打算在這個地方也修一座院落做為清修洞府,而且就由自己親手建造。

basalt 發表於 2018-11-3 22:50
274、 仙緣

  丁齊說要親手建造一處洞府,就真的是親自動手。他在莊夢周藏酒的洞室之外,就地取材地修建了一座院落。他沒有開窯燒磚,用的只是竹、木、石之類的建材;同時他也改造了那座洞廳,因為他將洞廳當成了採石場,這次進來之時也已經帶好了工具。

  以塊石鋪就牆基,以木料構建樑、柱、椽、窗,屋頂則鋪以竹製筒瓦;主體建築是二層,格局有點像他在南沚社區住的那棟小樓,但樣式甚為古樸雅緻。其實蓋房子的木料是不能現採現用的,否則很容易變形開裂,但丁齊好歹是有修為法力的,這批建材都經過了特殊的處置。

  冼皓、陳容、塗至、魏凡婷都幫著打下手。他們也都有修為在身,因此這樣的勞作也不算繁重,就當是一種鍛煉吧。琴高台中不產鋼鐵,這裡當然沒有鐵釘,而丁齊也沒有浪費銅材,因此房屋用的是榫卯結構,每個部件雖不追求奢華精美,但講究契合精緻。

  假如換成五個普通人,想修建這樣一座院落至少要一兩年,若是沒有各種器械的幫助恐怕還建不成;但這五人都不一般,只用了一個月的時間便將這座洞府建造完畢,而且除了主體建築那棟二層小樓,還修了前後院。

  院牆就是乾打壘的土牆,經過了法力凝煉,不會被雨水沖毀;底部是石基,頂部亦覆以石片。後院還連接了靜室,也就是經過改造的洞廳。洞廳向內挖得更深了,又修建了耳室,並將洞口處改造為門戶。

  除了陳容之外,其他人都沒做過這種事啊... 看著這一座精雅的院落從無到有出現在眼前,大家心中都充滿了一種成就感。丁齊並沒有對弟子多說什麼,但親手為之就是一種指引,兩位弟子包括他這位師父本人在心中都有很多感悟。

  他們也去過不少方外世界,裡面都有修煉之所。比如小境湖中的莊園,禽獸國中的金山院,響水峰中的場院、洞府、竹林雅舍... 但那些洞府都是前人留下來的,而凡事不能只享用前人餘蔭,自己也得親手創造。

  丁齊還對這個「工程」有特殊的要求:收集建材可以在白天,但加工與建造必須是在夜間,而且不點篝火、當然也沒有點燈,一切都在濃得化不開的黑暗中進行,每次需派兩人在周圍警戒夜龍飛襲。可想而知這是一番怎樣的歷練,就連陳容都感覺收穫頗豐。

  洞府落成之後,丁齊便留在此地閉關,卻對冼皓說:「妳帶著陳容和小婷婷,就像我當年一樣,走遍琴高台凝煉心盤;塗至留下,為我護法。」

  陳容不解道:「為什麼要留塗師弟呢?我對這一帶的情況更為熟悉,不如就由我來為天兄護法吧?」

  丁齊搖頭道:「妳的方外秘法已修至興神境圓滿,只差這一步便可能突破至心盤境;而塗至尚火候未足,所以我才把他留在這裡。」

  陳容下拜行禮道:「原來如此,多謝天兄!」

  塗至和魏凡婷看見這一幕還是有點傻眼... 最近這段時日他們也聽陳容介紹了「三十多年」前的事情,沒想到方外門的眾尊長與同門還有那樣輝煌的往事,曾在此「天國」中並稱九天兄... 而丁齊又問道:「彥若當初是怎麼做到的?」

  按丁齊留下的秘法傳承,想在這裡修成心盤境那可是相當不簡單啊... 要麼彥若借助了搖光軫的幫助,要麼就是像丁齊當年一樣走遍琴高台世界凝煉心盤。心盤境所謂的「心盤」,可不僅只是空間印記,還包含著對歲月變遷的體察。

  陳容答道:「莊天兄兩個月前重臨天國,找大家一起品味美酒。他在席間說想要逛逛天國各地,要找一個人當保鏢... 那時彥若自告奮勇,別人都沒爭得過她。她陪著莊先生在天國四處觀賞,歸來之後修為便突破至心盤境。」

  冼皓忍不住笑道:「莊先生做事有意思... 點化機緣卻不明說。」

  丁齊又微微一蹙眉:「莊先生只在這裡待了一個月時間,彥若要如何走遍琴高台世界?」

  陳容解釋道:「彥若已經去過很多常人不可至之地,而莊先生這次逛的,都是她尚未涉足之所,應該也是在此期間指點彥若凝煉心盤。」

  丁齊點頭道:「那還真是彥若的機緣,而此番便是妳的機緣;沿途若碰見曾相熟的天國民眾,請替我打聲招呼問候,但不要讓他們來打擾我。」

  冼皓帶著陳容和魏凡婷走了,丁齊則留在此地閉關。很多人對閉關這回事可能都有所誤解,認為就是找個靜室把門一關,不吃不喝也不動,只在那裡打坐練功;其實所謂閉關指得是靜居自省、不受外界打擾,當然也不處理世間俗務。

  在大多數情況下,閉關者正常的飲食起居還是有的,而且往往需要有專人照料。照料者又被稱為「護法」,丁齊此番就留下了塗至為其護法。

  每日白天,丁齊與塗至一起勞作,閒暇時便指點塗至練功,在這裡飲食起居都需要自己動手,而夜間便在小樓中端坐行功。起初的第一個月他在祭煉搖光軫,因為突破大成修為後這是第一次回到琴高台,搖光軫還需要進一步的祭煉,而且只有在這個世界之中才能完成。

  在祭煉的過程中感應此神器的妙用,同時也是對這個世界的運行規則有更清晰的了解、更精妙的掌控。一個月後,丁齊祭煉搖光軫完畢,又開始祭煉景文石,並伴隨著方外秘法的修煉。這番修煉在外人看來可能很奇特,甚至不可思議,因為他好像是在散功。

  定坐中將神氣法力全部散去,形神也幾乎完全放空了,就似消失在黑暗中,連神識都感應不到... 但當他每天早上走出小樓,打水洗漱時又宛若常人,而且就是一個毫不出奇的普通人的樣子。

  丁齊這是在幹什麼?想要自廢修為嗎?當然不是。他已將望氣境修煉圓滿,而且看到了前行的方向;若不想邁出這一步便無需如此,但若想邁出這一步,自然就會這樣,也必然就會這樣。丁齊正在重新凝煉心界,他要從方外秘法的第一步開始,直至徹底完成突破為止。

  景文石不過是河灘上普通的石頭,丁齊也不過是個普通人,石頭為何有此妙用?丁齊為何有此神奇?這一切皆屬無中生有。放空形神將自身凝煉為一個世界,同時寄託景文石凝煉一個形神兼備的世界,就是從無到有重新開始。

  也就是說只要他決定邁出了這一步,就得面臨這種考驗。因此在大小赤山開會時他曾說:假如此番閉關未能修煉成功,他就打不開方外世界了,需要有人把他帶出來。

  丁齊就像常人一樣在山中勞作。結合當初的經驗,他估計冼皓帶著陳容和魏凡婷走遍琴高台世界大約需要半年,而他能留在在這裡閉關的時間最多也是半年。

  冼皓等三人在琴高台世界中穿行,也曾回來過十幾次,還給丁齊送來了不少補給物資。小婷婷採到了駐顏果和黃金棗,特意帶到這裡送給塗至和師父。

  冼皓用了五個月,終於帶著魏凡婷和陳容走遍了琴高台世界,又回到此地讓兩人短暫閉關、鞏固修為,她們都突破了心盤境。至於塗至當然也大有收穫,至少每天閒暇時聽師父指點還堅持練功,修為法力精進了不少,身手也大有長進。

  塗至平日工作很忙,很難抽出太多空來。丁齊把他和魏凡婷帶在身邊指點的時間太少了,所以這一次才會特意把他們帶進琴高台,也算是另一種方式的閉關修煉。

  當陳容也突破心盤境之後,丁齊等人也該告辭了。臨行之前,在這棟小樓裡,丁齊問她道:「妳如今已隨時可以離去,是否打算去外面的世界遊歷一番?」

  陳容:「我暫時還不想離開。」

  丁齊:「哦?為什麼?」

  陳容:「天兄所傳方外秘法,我等幾人雖已有所成就,但彥若已經出去了,我若修成之後便離開此地,誰來指點後人?回頭我與范元帥等人商議,再有晚輩弟子有望修成、並有望繼續傳下秘法之後,我再離開。」

  丁齊點了點頭道:「妳既然自有想法,我且給妳留下一道神念心印,隨著妳的修為精進自有更高境界的指引。有朝一日妳離開了琴高台世界,也可得到我留下的信息。至於范元帥他們,也找來一起喝頓酒吧... 我皆為你們留下神念心印。」

  莊先生上次帶進來五箱酒,找琴高台中的故人聚飲已經喝掉了三箱,丁齊這一次又喝掉了六瓶,最後只剩了一箱帶出去。

  他們在琴高台世界中總共待了七個月,建造房舍用了一個月,丁齊閉關用了五個月,待冼皓等人走遍琴高台世界歸來,丁齊讓冼皓祭煉搖光軫又用了一個月。離去時丁齊對冼皓道:「妳用搖光軫打開門戶,把他倆帶出去吧...」

  冼皓納悶道:「你一直沒說到底突沒突破爐鼎境... 難道自己現在打不開門戶嗎?」

  丁齊似笑非笑道:「突不突破只在一念之間,但我覺得機緣未至。」

  冼皓:「你的意思是說,一念之間就可以突破?」

  丁齊:「修行之事玄妙難言,等妳到了這個地步就會明白,此際是說不清的。」

  冼皓哼了一聲道:「不就是修為比我高嗎?有什麼好拽的!」

  丁齊又苦笑道:「我現在等同沒有修為,本事遠遠無法與妳相比,妳可得好好保護我。」

  冼皓撇嘴道:「那麼多靈丹妙藥就白吃了,這麼長時間的功夫也白練了嗎?」

  丁齊:「我就是開個玩笑而已。」

  冼皓又一指塗至和魏凡婷道:「別擔心,我們都可以罩著你!」

  說話間冼皓手持搖光軫已打開了門戶,眾人來到了寧鄉縣天門洞風景區的澡鍋洞中。魏凡婷張大嘴道:「這麼神奇啊?入口與出口相距百里之外?」

  塗至卻意識到另一個問題,他有些不解地問道:「師父,您好像還沒有把這件事告訴陳容... 假如她從這裡出來,可能就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丁齊:「我已經告訴了她,離開琴高台世界之後,就要做好再也回不去的準備,這就是當年陶昕的用意。我們畢竟只是琴高台世界的客人,若無十分必要,還是尊重陶昕的意思,他要這麼做自有他的考慮。出來的人若想再回去,其實可以去找陶昕。」

  魏凡婷:「天兄陶昕已經是三千年前的古人了,上哪兒去找? 」

  丁齊:「陶昕於三千年前離開了琴高台,但在外面的世界,只過去了五十年;以陶昕當時的修為,五十年的壽元也不算什麼,估計現在仍然活蹦亂跳呢...」

  丁齊等人進入琴高台世界是周五夜間,而離開琴高台世界的時間是周一上午天光剛剛放亮之際。也就是在這一天上午,湖南省桃花江畔某地,施良德帶著一批手下坐船渡江,來到了對岸的一片山谷中。

  施良德負手望著四周道:「這裡風光真不錯... 就如傳說中的世外桃源,連公路都不通,必須得坐船才能過來。」

  他的心腹弟子陳木國則問身邊的一位年輕人:「鄒先生,您說的仙境在何處?」

  那位鄒先生一指前方道:「沿此小徑前行三里,風光最幽處,便是朱仙人駐蹕的世外福地;若無仙緣,凡人不得一見。」


basalt 發表於 2018-11-3 22:51
275、有緣人

  陳木國沒太聽明白,追問了一句:「注必是啥意思?」

  鄒先生也是一怔,隨即笑道:「駐蹕,就是法駕所臨... 這邊走,諸位請隨我來!」

  這位鄒先生名叫鄒寶,自稱是朱大福仙人身邊的護法仙童。他的樣子至少也有二十五、六了,怎麼看也不像個童子,但是沒辦法,仙家就是這麼稱呼的。

  半個月前鄒寶找到了施良德身邊得力幹將占守業,自稱是朱仙人身邊的護法仙童,詢問占守業何故懸賞重金尋找朱仙人?

  需要交待的是,博慈集團並未直接投資麻元領,而是通過占守業屬下間接控制的一個投資公司向仙頂山莊注資。這個投資公司只是層掩護,明面上查不到它和施良德以及博慈集團有什麼關聯,而且這件事情是由占守業負責操辦的。

  由此看來,田仲絡的確消息靈通,居然能查出靜沙島幕後的金主是博慈集團。這次鄒寶也找上門來,應該也是按照這條線索,他沒有去靜沙島找麻元領,而是直接跑到新加坡,找到了占守業。

  鄒寶給了占守業兩件東西:一幅字和一張發到占守業電子信箱中的高解析度數位照片。

  那幅字寫的是一首打油詩:

  秘法誰獨創,姓朱名大福。
  扣開洞門灣,白雲行自如。

  這就是當初某人在白雲洞石柱上的題詩。

  白雲洞的洞主被嚇了一跳,緊接著又發現控界之寶居然也被人動過了,立即聯繫了田仲絡;隨後江湖上才有傳言流出,說是有個叫朱大福的人獨創了一門秘法,無需掌界神器也能出入各天地祕境。

  所謂掌界神器,指得應該就是控界之寶。如今是網路信息時代,什麼神神叨叨、稀奇古怪的傳聞都有,平常人也不會太當真,但知情者自會明白。根據種種線索已可以得出判斷,就是這個朱大福闖進了白雲洞,還在人家的天地祕境中亂寫亂畫。

  此事還直接促成了方外聯盟的出現,凡是加入方外聯盟的成員都懸賞尋找朱大福,要麼是一百萬現金、要麼是十斤黃金;只有兩家比較出格:奇岩境懸賞了一千萬,而靜沙島則表示願意懸賞一億。

  如今看來,還是重金懸賞起到了作用呀...朱大福這不是主動派人來聯繫了?這幅字與白雲洞中朱大福的題壁,占守業粗略一看,應該是出自同一人的手筆。更重要的是那張照片,因為照片拍的就是白雲洞中的題壁打油詩,而照片中的詩只有前兩句,後兩句還沒寫上去。

  知情人看見這樣的照片,腦海中難免就會浮出這樣一幅場景:題詩者寫完了前兩句,又用筆蘸了蘸墨,卻沒有著急繼續寫,而是掏出手機來拍照自我欣賞一番... 就差發個朋友圈了...

  占守業看見這張照片時,心裡也直膩味... 這人是什麼習慣啊?才寫了半首詩就開始玩自拍?很顯然,這張照片就算不是朱大福自己拍的,也是跟著朱大福一起摸進白雲洞的同夥拍的。

  鄒寶交給占守業這兩件東西、並留下聯繫方式之後便離開了,占守業趕緊找施良德去匯報,然後再找專業人員鑑定。經過鑑定,白雲洞中的題詩和這幅字,的確是同一人的筆跡;那張照片也經過了鑑定,並無後期修改的痕跡。

  施良德肯定會擔心這是江湖人設局騙錢,但如今看來,真的是朱大福本人找上門了... 占守業倒是有心派人盯住鄒寶,可是鄒寶已經返回中國了,他只好又按鄒寶留下的聯繫方式與對方聯繫,說自己想見朱大福一面。

  鄒寶則告訴占守業:「你只是個傳話人,想見朱仙人,你做不得主。讓能做主的人親自來聯繫。」

  於是施良德只好親自聯繫鄒寶,並盛情邀請朱大福到新加坡做客。鄒寶說話很有修養,但言語中的含義卻不客氣,他又告訴施良德:「仙人是你招之即來的嗎?想見朱仙人,需要到仙境中親自拜見!」

  施良德的反應也很快,隨即追問道:「鄒先生所謂的仙境,指的就是靜沙島那樣的方外世界嗎?」

  鄒寶答道:「的確有人稱之為方外世界,你來了便知。」

  施良德隨即召集心腹商議,表達自己想去一趟的意思,但隨後又被眾手下勸阻,大家擔憂這是什麼陷阱。於是施良德又委託占守業聯繫鄒寶商量,說是施先生實在太忙,能不能先派人去打個前站,備份厚禮向朱仙人表示敬意,然後施良德再去拜見?

  鄒寶答應了之後,施良德便派了王助理先過去「考察」了一趟。在湖南桃花江畔,深山無人之處,果然有一處世外仙境。王助理一行三人,出來之後只有她自己還保留了記憶,另外兩個保鏢根本不知道自己曾進入過方外世界。

  這次施良德親自來了,一行十五人,還帶著最聽話的弟子陳木國。王助理和上次那兩名保鏢當然也在,他們還記得那方外世界的大概方位,但此地並沒有現成的路,而且為了尊重朱仙人,還是讓護法仙童鄒寶走在最前面領路。

  此地不通公路,想走捷徑就得坐船從江對面過來,然後登上山坡進入幽谷。湘南的山水秀美,六月的季節草木蔥鬱,山中就連能看出痕跡的野徑都沒有,但林間總有一片地方綠草如茵,並沒有被藤蔓竹木覆蓋,蜿蜒向前,走起來很舒服。

  景色不斷移轉,十六人的隊伍拉開的距離比較長,斷斷續續分成了四個部分。走在最前面的當然是鄒寶與陳木國,離他們十來米的地方是三名保鏢,再往後三、四十米,則是施良德、王助理以及另外幾名隨從,最後還有兩名保鏢拉開一段距離跟隨。

  在施良德最信任、最器重的人當中,占守業與施秀為這次沒來。占守業在博慈集團中主要負責經營事務,日常工作也非常繁忙,不可能總圍著這一件事情轉,今天有一個他必須得出席的典禮,而施秀為則留在新加坡看家。

  走在山中,施良德的神情顯得很輕鬆,心情很不錯的樣子;他問王助理道:「妳上次來考察的時候,走得也是這條路嗎?」

  王助理:「應該是這條路... 但是荒山野外彎彎曲曲的,我沒法全部記住。後來查了衛星地圖,標註了大概的路線方位... 您放心,該佈置的都佈置了。只是一旦進了方外世界,情況恐怕就不由我們控制了,所以我才建議多帶人來。」

  這次來的可不僅是這十五人,這片谷地周圍的高點也佈置了人在瞭望,假如發現什麼異常情況可以隨時匯報並採取措施。

  施良德:「你們也不必這麼誇張。人家既是自稱仙人約我來見面,必有所圖;所圖的肯定不是我這個人,而是我能給他的好處。此行不會有什麼風險。」

  王助理:「為施先生辦事,當然要盡量小心謹慎。我們就算不擔心朱大福,這荒郊野外也得防範猛獸啊,這邊的山裡還有豺和豹呢...」

  施良德又問道:「靜沙島在南沚社區辦的那個餐廳進展怎樣了?要他們一定要用最快的進度、最高的規格提供好服務。」

  王助理:「我就是這麼叮囑麻元領的!」說到這裡,語氣微微一頓,似有些猶豫地說道:「但是麻元領問我,辦餐廳的費用從哪裡出、預算是多少?為了這點區區小事,還想讓我來請示您...」

  施良德也愣了一下,微微皺眉道:「我剛剛誇過這個麻元領還算會辦點事情,怎麼轉眼又是這副德性?他是窮瘋了嗎?如今他也算個億萬富翁了吧?我先後給了他那麼多,如今只是讓他去辦點事情,居然還是這個態度?」

  麻元領如今的身家多少?施良德先後投了五億資金讓他去建仙頂山莊,同時經營靜沙島;仙頂山莊的股權麻元領佔一半,而且由他負責日常經營管理,施良德不僅從不干預,還給他提供各種幫助,比如介紹客戶啥的。

  僅僅算帳面權益資產,這五億資金裡面有一半是在算是麻元領名下的,而且在建造仙頂山莊的過程中,麻元領通過各種手段沒少撈錢,私下裡貪沒的資金也有好幾千萬了。對這一切施良德心知肚明,但從來都沒有挑破,算是默認了。

  施良德給了麻元領這麼多好處,如今讓他去辦點事情,僅僅是弄個餐廳而已,他居然還主動跟施良德要錢?難道他就從來沒想過該怎麼做點事情報答嗎?這也未免太貪心不足了!

  王助理趁機道:「施先生,麻元領那種人恐怕是餵不熟的... 不能只給好處,也應該多敲打敲打,讓他明白自己該做什麼,而且必須主動為您把事辦好!我已經告訴他,自己想辦法從仙頂山莊的運營成本中支出... 」

  仙頂山莊開業之後一直是贏利的,每年利潤少說也是好幾百萬,而且開放靜沙島供方外聯盟其他成員參觀,也是利潤豐厚的買賣啊... 怎麼可能會搞不定一個小餐廳?而且這餐廳開了也未必會賠錢。所以王助理聽到麻元領的要求後,連匯報都不匯報,直接就把麻元領訓了一頓。

  施良德每天要處理的事情很多,像這種瑣碎破事不可能拿來打擾他老人家,要不是今天施老祖主動提起,王助理連說都不會說。

  施良德撇了撇嘴道:「這就是胸襟格局啊... 這種人永遠都成不了氣候。是要多找點事情給他做。這世上的髒活累活有的是,哪能只想著幹拿錢不賣力的便宜?」

  王助理:「您說的太對了,便宜哪是那麼好佔的!」

  施良德:「麻元領的事以後再說,妳對那位自稱仙人的朱大福怎麼看?」

  王助理:「應該是真有本事的,至少前面那個方外世界不是假的,但我上次來並沒有見到他。」

  施良德:「妳也沒有發現其他人嗎?」

  王助理:「是的,當時只有那個叫鄒寶的帶我們進去,走過了九座白玉橋,到達一處園林,但我們並沒有見到其他人。我當時拍了不少照片和視頻資料,施先生您都已經看過了,小李子也拍了不少,可是他不記得了。」

  旁邊的一名保鏢就是小李子,接話道:「門戶打開的時候,我看見了山谷中憑空出現了仙境一般的場景;然後眼前一花,我還站在那裡,但是身體莫名其妙已經轉過了一百八十度...

  王總告訴我,其實我們已經進去過又出來了;假如不看錶,我絕不敢相信居然已經過去了二十多個小時... 再掏出手機一看,裡面多了不少我不記得的照片和視頻。」

  施良德點了點頭道:「這倒是和靜沙島的情況一樣,果然是世外仙境啊... 就算凡人偶爾誤入,也不會記得,而且再也找不到地方。這個朱大福不簡單啊... 有點神機妙算的意思了... 他當初闖進白雲洞的時候,恐怕早就料到了今天... 」

  王助理:「難道他早就料到了您會來?」

  施良德:「我的意思是說,他可能早就料到了今天的局面,就算來的不是我,也會有別人;而我恐怕是他釣到的一條大魚啊... 所以他雖然心裡迫不及待地想要與我見面,卻還要端著世外高人的架子,讓我親自跑一趟。也罷,既然此地真有仙境、此人真有本事,我就給他這個面子!」

  王助理:「施先生是什麼時候把他看透的呢?」

  施良德:「我看見那張照片的時候,就猜透他的用意了。古人說得好,學會文武藝,貨與帝王家!他的確是有本事的,又怎能自甘寂寞呢?那張照片就是留著來證明自己的身份的。你們等著看吧,待會兒見了面,他一定會說我是有緣人。」

  王助理掩口笑道:「這些江湖套路,怎能逃得過老祖您的法眼!」

  一位優秀的下屬,不僅要適時展現出自己的才幹,更重要的素質是能領會與貫徹上司的意圖;不能表現得太過精明,更不能比上司還聰明。有些話需要上司主動說出來,然後下屬等著讚歎即可。

  那張照片確實有講究。朱大福為什麼寫了半首詩就把它拍了下來呢?他的目的恐怕不是為了自我欣賞,而是要留著日後當證據的。他留著這個證據幹什麼?當然是為了要向人證明自己就是朱大福啊!那時方外聯盟還沒成立,更沒有懸賞之事,但朱大福已經預見到了今天的局面。

  說話間周圍已全是竹林,在山中連綿宛若竹海。鄒寶領的路基本都是緩坡,沿途蜿蜒向上。施良德於行走間又嘆道:「當初我也曾懷疑,世上根本就不存在朱大福這個人,只是田仲絡夥同白雲洞設的一個局,目的就是創造機會召集各家方外世界結成聯盟。」

  這話其實非常有道理,白雲洞與田仲絡就是一伙的,他們完全可以配合做局,編造一個本不存在的朱大福出來,然後在江湖上散佈傳言,順勢聯絡各方外世界成立聯盟。施良德通過靜沙島拿到了方外聯盟的各種情報資料,分析之後得出了這個判斷,也堪稱老江湖了。

  一聽這話,王助理莫名又緊張起來,小聲提醒道:「施先生,我們上次來也沒有見到朱大福本人,這會不會也是田仲絡設的局呢?」

  施良德搖了搖頭道:「這就是我要你們先來考察的用意。田仲絡再大的本事,難道還能憑空搞個方外世界來設局?再說了,如果朱大福這個人是編造的,上次他根本就用不著躲著不露面,隨便找個人來冒充就是,反正誰也不認識他。

  朱大福可能並不存在,也可能真的存在,就像以前我們並不知道世上還有方外仙境,但終究還是送上門來。我當然希望世上真的有這個人,而我能先於方外聯盟找到他。其實他是真是假,只要見了面,我自能看出端倪。」

  王助理趕緊點頭道:「對對對!他是什麼人,施先生您一眼便知!」

  施良德又負手望天道:「這世上真有仙境,而且被我們尋得... 小王啊... 妳說我們是不是有仙緣?」

  王助理笑道:「那是當然!施先生總能心想事成!」

  他們在山中走了二十來分鐘後,鄒寶停了下來,他一指前方道:「諸位,朱仙人所指引的福地仙境,便從此處進入。」

  前方已沒有路,周圍都是竹林,他們站在一片林間空地上,腳下竹葉鋪地不見塵埃。仙境在哪裡啊?隨著鄒寶的手勢指引,景色突然變了,眼前的竹林消失不見,他們看見了起伏的山脈與一條遊龍般的河流,居然是另一片天地。

  雖然已看過王助理帶回去的照片以及視頻資料,但當施良德親身至此,感覺仍是震撼萬分。待一行十五人全部走入天地祕境,再回頭看時哪還有什麼門戶?他們就置身於這一眼望不到邊際的方外世界中。

  身邊的河流水勢湍急卻清澈見底,兩岸生長著各種奇花異草,在這初夏時節為山水點綴出繽紛的顏色。施良德似是喃喃自語道:「這是另一條桃花江嗎?仙境中的桃花江...」

  桃花江其實只是長江水系中的一條小支流,全長不到六十公里,古稱百里桃花溪。而仙境中的這條河流,也許更接近於古時桃花江的原始風貌。這一帶真有桃花,但此時桃花已謝,兩岸山林間或能見到桃樹上已結出了果實。

  外面沒有路,可仙境中卻有一條小徑,眾人仍跟著鄒寶行走。儘管上次已經派人來考察過,並未發現這裡有什麼危險,但一眾保鏢依然時刻保持著警惕。安全起見,這次施良德帶著十幾名身手不凡的保鏢,且有四人暗攜槍支。

  畢竟是在中國境內,槍械子彈可不好弄到,更不能露白,就算以施良德的能量也無法明目張膽,做這些準備只為以防萬一。

  「仙境」中的道路風光如畫,但比外面稍顯崎嶇,基本是沿著河流向上逆行。這條河流時而穿行於峽谷、時而在平坦地帶散開寬闊的水面,眾人時而走在河灘上、時而登上岸邊的高崖,景緻隨腳步移換,行至風中極目舒懷處,當真飄飄若仙。

  隨從們取出了隨身帶的東西,如變戲法般組裝成一副滑竿,輕鋼支架、綸布座椅,顯然是給施良德準備的,怕他年紀大了,走山路或許會體力不支。

  施良德笑著搖手道:「用不著這個!我的身子骨沒問題!我走過山路多得都數不清了,很多地方可比這裡陡峭多了... 」

  他們並不是只走在河流的一側,沿途一共邁過了迴環水流上的九座石橋。這九座石橋皆以光潤如玉的大塊石料築成,而且這些石料上都帶著天然的山水紋路。邁過第九座橋,道路向上拐了一個彎,水聲漸遠已不見河流;穿過一片密林後,眼前豁然開朗,竟是一片開放式的園林。

  前方蓮池水榭中已擺好了桌椅茶點,有一名看上去二十五、六歲的女子迎上前來招呼道:「鄒寶,你怎麼領的路?怎麼現在才到?我都等半天了! 」

  這人大家都不認識,難道她就是朱大福?但顯然不像啊... 至少與眾人心理預期不符。鄒寶趕緊解釋道:「客人們沿路看風景,腳步比較慢,所以時間有點久了。」接著又轉身介紹道:「這位是鄒靈,也是朱仙人身邊的護法仙童。」

  王助理問道:「鄒靈、鄒寶,你們二位是一家子嗎?」

  施良德笑著插話道:「我看你們是兩口子吧?」

  鄒靈一挑大拇指:「您就是施良德?一定就是了!真是好眼力,我們的確是兩口子!」

  的確是好眼力,才剛一見面,就能從神情語氣中看出鄒靈與鄒寶是兩口子。施良德也曾闖蕩江湖多年,絕不白給。施良德又笑道:「鄒靈、鄒寶這兩個名字,也是朱仙人給你們起的嗎?」

  鄒寶答道:「你還真是神了,的確是朱仙人給我們起的名字。這一路也累了吧,大家快請入座。」

  施良德率眾人入座,環顧四周有些納悶道:「我特意遠道而來,請問朱仙人何在?」

  鄒靈卻說了一句讓眾人都發懵的話:「哎呀,真是不巧!朱仙人上午還在這裡的,但中午時已經有事先離開了... 你們來晚了,今日恐怕無緣得見。」

basalt 發表於 2018-11-3 22:51
276、仙境之真意

  陳木國臉色一沉,以喝斥的語氣道:「施先生特意從新加坡飛到國內,舟車勞頓、跋山涉水,事先約好了見面,怎能說走就走?把我們當什麼人了?」

  鄒靈一臉無辜道:「有約好嗎?鄒寶,你上次和他們是怎麼說的?這世外仙境,凡人有機會看一眼就是莫大福緣,兩次打開門戶允他們前來做客,居然還跑到這裡發脾氣?」

  鄒寶也沉下臉色道:「王助理,上次我和妳是怎麼說的?」

  王助理一愣,還沒等她搭話,鄒寶又說道:「我上次明明白白告訴妳,若想拜見朱仙人,要請施老闆親自前來,有緣自能見面。我可沒說一定能見到,也沒說朱仙人天天沒事就在這兒等著你們。」

  王助理:「可是... 可是在來之前,我就通知你了啊?」

  鄒靈一攤雙手:「原來是這樣啊... 但這時間是你們定的,又不是朱仙人定的。朱仙人原本聽說你們今天上午會來,還特意在這裡等了一會兒,中午有事便走了。下次你們應該先打聽好情況,想拜見朱仙人,得挑朱仙人有空的時候才行。」

  鄒寶:「這次是我考慮得不周到... 下次我會先問清楚朱仙人甚麼時間有空,然後再通知你們過來。」

  陳木國還要爭執,施良德卻對隨從揮手道:「不得無禮!」他又和顏悅色地朝鄒靈道:「真是可惜,是我年紀大了走得比較慢,很遺憾這次竟錯過了仙緣。不知這次朱仙人去了什麼地方、有何急事?」

  施良德心裡也很不高興,畢竟他打大老遠折騰過來,在路上還跟屬下吹噓他已經看透了朱大福,結果人家竟來個了避而不見;但他沒必要跟鄒靈、鄒寶計較,否則會顯得有失身份;而且江湖上抬門檻、上天梯之類的手段自古已有之,當年諸葛亮吊劉備的胃口,不也是讓對方來了個三顧茅廬嗎?

  鄒靈答道:「仙蹤縹緲,非凡人所能知。朱仙人去做什麼,哪能輪到我等過問?但是朱仙人知道施老闆要來,已留下了一件東西和兩個問題。 」

  王助理適時替施良德開口道:「哦?朱仙人送了施先生什麼東西?又想問什麼?」

  鄒寶一指茶案道:「東西就擺在施老闆面前,是一瓶月凝脂,相信施老闆一定會感興趣的... 」

  桌上已擺好了杯壺與茶點。就在施良德前面的果碟旁,伸手便能拿到的位置上放著一個小玉瓶。這個玉瓶是扁壺型的,帶著金質的塞口,只有掌心大小,可以很方便地收進口袋裡。

  剛才坐下時鄒寶並沒有給眾人安排座位,但玉瓶已經放在這個位置,那位未露面的朱仙人竟彷彿能未卜先知,早已知道施良德會坐在位置。施良德拿起玉瓶一看,是半透明的白玉質地,就似白骨瓷般地毫無瑕疵,透過瓶壁,可隱約看見裡面裝了大半瓶液體。

  施良德表現得很鎮定,但是拿起這個小玉瓶時,指尖都忍不住在輕輕發顫,心跳得很快,嗓子眼有些發乾,下意識地咽了一口唾沫。自從三年前通過靜沙島了解到方外世界的存在後,施良德就一直在留意與收集各種消息,還花了大代價請專業人員進行考證和探佚。

  尤其是知道方外聯盟的存在後,施良德更是命人緊急抓緊了這方面的工作。丁齊在圖書館和檔案館能查到的各種典籍資料,除了那卷《方外圖誌》之外,其他人也都能查到。小境湖與月凝脂的記載古已有之,還有人整理成專門的簡報供施良德翻閱。

  傳說中的仙家藥餌,據說服之能長生不老啊!就算傳聞太過誇張,那總能強身健體、延年益壽吧?施良德早就想打月凝脂的主意了,沒想到今日竟送到了眼前!

  鄒靈卻沒有注意到施良德的反應,或是雖然注意到了但當做沒看見,她接著又介紹了一番月凝脂的靈效以及內服外用之法。這麼一小瓶東西,內服也就罷了,但怎麼外敷呢?也不夠抹勻的啊?鄒靈告訴施良德,可以用純淨水稀釋。

  鄒靈最後介紹道:「月凝脂於夜間採取,日出後靈效便會散逸,待到午後便會化為清水。此瓶是朱仙人特製的法器,可封存其靈效一月不失,但也應該儘早使用。最好是在夜間內服外敷,打開瓶塞之後立刻用掉,否則就會造成靈效的散失浪費。」

  通常像施良德這種大老闆,有人送來禮物也不會自己處理,都是讓下屬去保管,能親手去接就是很給面子了;但此刻施良德卻沒有把小玉瓶交給王助理,而是很小心地放進自己的口袋裡,並起身道:「二位仙童,替我多謝朱仙人!贈我如此珍貴的靈藥,不知道朱仙人有什麼事情需要施某去做?」

  俗話說無利不起早,面都沒見著卻留下這麼珍貴的禮物,看樣子那位朱大福所圖不小啊... 為了釣大魚還真捨得下本錢... 施良德就是這麼想的。

  鄒靈卻以很奇怪的表情看著他:「沒什麼事情。仙人能有什麼事讓你去做?只是看你大老遠來一趟不容易,所以留一瓶靈藥,免得你那些屬下嘰嘰歪歪的。」說到這裡,她又換了語氣解釋道:「不好意思,這不是我說的,我只是轉述朱仙人的話...」

  仙人就是仙人,凡人的思維節奏有點跟不上了... 施良德一時不知道怎麼接話才好。王助理趕緊插話道:「朱仙人不是還有兩個問題嗎?他想問什麼呢?」

  鄒靈聞言臉色一變,又換成質問的語氣道:「朱仙人讓我問施老闆:你懸賞一億找他,究竟安的是什麼心?是你不想讓人逍遙自在,所以要煽動世上貪吝之徒,想盡各種辦法來攪擾他嗎?」

  一億的懸賞就為了找一個人,足以讓此人不得安生了,擱誰不生氣啊?王助理趕緊開口道:「仙童,我上次已經和您解釋過,施先生就是尋訪仙緣的心情太過迫切了!」

  鄒靈板著臉道:「妳說了不算,朱仙人要施老闆本人回答。」

  施良德趕緊解釋道:「的確是我尋訪仙緣的心情太過迫切,不得已才出此下策;不料這樣一來卻打擾了朱仙人的清淨,所以我才特意登門拜訪並道歉。」

  鄒靈擺了擺手道:「等你見到了朱仙人,再當面和他解釋吧。還有一個問題,要問在場所有人:你們這一路走來,是否體會到這仙境之真意?」

  仙境有什麼真意?施良德答道:「風光毓秀、氣象萬千,不愧是世外仙境!」

  鄒靈撇嘴道:「你們是來逛公園的嗎?風景區有的是,也不必大老遠上這裡!朱仙人問仙境之真意,不是要你們寫散文遊記。」

  鄒寶小聲提醒道:「就是問你們這一路走過來有什麼感覺... 在外面的世界體會不到的那種...」

  施良德扭頭問左右道:「你們都有什麼特別的感覺?」

  保鏢小李子有些遲疑地開口道:「我覺得越走越年輕... 每過一座橋,感覺就像年輕了好幾歲... 」

  王助理:「你本來就年輕啊... 你才多大呀?」

  小李子有些窘迫地解釋道:「不是那個意思... 就是... 好像回到了過去,有很多小時候才有的感覺莫名湧上心頭,我幾乎連剛生下來吃奶的事都想起來了... 嗯,也不是想起來... 就是那種心情、那種感受... 反正不太好形容。」

  這話讓眾人都想笑,但也不好意思放肆地笑出聲。施良德卻微皺眉頭道:「小李子說得對,我也有這種感覺... 每走一段路,就好像回到了從前,莫名竟有當初江湖奔波的體會... 我已經很多年沒有那些心情了。」

  鄒寶介紹道:「此仙境之真意,就是回溯過往心境種種,如遊如觀,觀中有悟、悟中有得,閱歷越豐富的人,體會便越深刻,收穫往往也越多。」

  鄒靈補充道:「朱仙人臨走時說了:你們的心不靜,雜念太多,這一路上不知道在想啥,因而難以體會仙境之真意。入寶山不可空手而歸,假如下次再這樣,以後就不必來了... 」

  小李子和施良德先後開口,說出了那種不太好形容的感覺,就像捅破了一層窗戶紙,眾人也回過神來;再仔細回想,這一路走來確實也有類似的感受,只是朦朧間體會得並不真切。如此看來,這處仙境真是神奇啊... 竟能喚醒已忘卻的往日種種情懷。

  朱仙人不在,留下兩位護法仙童待客,而這裡好像也沒什麼講究,全憑客人自便。水榭之中已經備好茶點供訪客休息,想吃飯的話自己做,想遊玩也可以到各處參觀,但是穿過園林再往高處的道路禁止通行,那是仙家之禁地。

  假如施良德等人時間充裕遊興又足,想在這裡過夜也沒關係,朱仙人並不在意這些瑣事。此處仙境與方外聯盟中那些對外開放的方外世界並不一樣,有緣者得入,也沒有收費和限制時間的講究,仙家氣度一看就與凡人不同。

  施良德並沒有著急地帶著人去四處參觀,他對於這處仙境的了解還很有限,目前最重要的就是收集方外世界的各種信息。那朱大福自稱仙人,但眼前的鄒靈、鄒寶顯然就是普通人,他們也掌握了不少情報,對於老於世故的施良德而言,就是最佳的套話對象了。

  鄒靈與鄒寶一個唱紅臉一個唱黑臉,但在施良德來看,更好說話的反而是看上去不太好說話的鄒靈,因為她更願意介紹各種情況。於是施良德便坐在水榭中喝茶聊天,並以請教的語氣與鄒靈、鄒寶攀談,言語中把這倆人捧得很高。

  他首先問兩位仙童對方外聯盟了解多少?怎麼會在第一時間就了解到靜沙島的懸賞,而且繞過靜沙島找到了占守業?兩位仙童的言語中對方外聯盟很有些不以為然,畢竟他們可是仙人身邊的護法,而仙人無所不知... 反正口氣很大。

  施良德不怕對方口氣大,甚至就怕對方不吹牛。接著他又請教了有關方外世界的各種問題。有些情報他通過靜沙島已有所了解,但心中還有更多的疑惑,此刻找機會都問了出來。兩位仙童許是為了顯擺,許是根本不認為這些算什麼秘密,幾乎都給了解釋。

  施良德由此了解到方外世界的很多情報,有不少都是麻元領先前沒有告訴他的,甚至連麻元領本人都不太清楚。比如各方外世界都有其獨特的秘法傳承,其中核心的傳承之物稱為控界之寶,控界之寶有何妙用、如何祭煉...  

  當然了,各仙境之真意不同,控界之寶的妙用也有區別,這些沒法一概而論,鄒靈、鄒寶介紹的都是通用的原則性問題。最重要的是,朱大福仙人所修煉的方外秘法,無須控界之寶也能開啟方外世界的門戶,無須各方外世界的傳承秘法,只要拿到控界之寶就可以祭煉使用。

  眾人在園林水榭中「聊天」的時候,仙境深處的山峰間,有一處清幽福地,翠樹環繞這一片平坦的石台,石台中央居然有個水潭。雖然看不見上下游的溪澗,但潭中居然是緩緩流動的活水,出水口與入水口應都是暗渠。

  繞著水潭的四周,石台上還鏤刻著複雜的花瓣狀迴環水槽。這是一處流觴池,用特製的酒杯倒上酒,置入水中便會沿著水槽流動,迴環一周後再漂進水潭。入水口在水槽的起點,離水潭只有半尺之隔,而酒杯經過漂流後最終會停留在半尺外的潭邊。

  有一位形容十八九歲、相貌秀美的姑娘就坐在水潭邊,伸手將酒杯一隻隻從潭中撈出來,又放入水槽的起點處,饒有興致地看著它們繼續漂游,玩了半天仍是樂此不彼。

  水潭邊還有一座涼亭,那些石槽就穿過了涼亭中的地面,坐在亭中可隨手撈起一杯酒飲下。石槽迴環的路線呈花瓣狀,沿途有不少勾灣,有不少酒杯就停在了勾灣裡。莊夢周坐在亭中道:「小彥若,就別玩酒杯了吧... 水面都讓妳給攪花了... 來,看看潭中顯影。」

  水潭邊的姑娘正是走出琴高台世界的彥若,她居然跟著莊夢周跑到了這裡。彥若聞言來到亭中坐下,潭中水面漸漸恢復了平靜。隨著細碎的波紋消失,才發現水潭中的景象並非倒影,顯現出的就是那水榭涼亭中的場景。

  隨著施良德等人與鄒靈、鄒寶談話的場景顯現,就連聲音都清晰可聞。彥若驚嘆道:「這麼神奇?」

  莊夢周笑道:「每個方外世界都有其神奇之處。就像妳出生的琴高台世界,可以見證世事滄桑,甚至能觀悟前身後世,但要走出來之後才會明白。而這裡嘛... 可以令人回溯過往種種心境情懷,明辨己身之一切,但要走進來才能體會。」

  彥若很認真的點頭道:「是的,我走進來的時候,感覺就像回到了過去,很多忘記的、甚至多年不再有過心情都體會到了,還想起了很多事情。」

  莊夢周:「再回味,其實已是另一種體會,讓妳明白如今為何在此、為何來此、又為何如此。妳有五境修為,當然感觸頗深,而那些人心不靜,因此幾乎感覺不到。」

  彥若:「這水潭顯影又是怎麼回事?」

  莊夢周:「這是控界之寶的妙用之一。通過控界之寶,可察知天地祕境中的種種動靜。我雖然沒有控界之寶,但天地祕境本身就有這種妙處,我不過是藉助水潭將之顯化。其實不必靠這一潭水,用一杯酒也照樣可以,不信妳看看。」

  彥若端起一杯酒,果然通過杯中倒影也看見了同樣的場景。她放下酒杯道:「杯口太小,看著不方便,還是通過水潭看得清楚。莊天兄,這一招我能不能學會啊?」

  莊夢周:「這就是丁老師所創的方外秘法,理論上妳是可以學會的,而且已經學會了,否則妳怎能來到外面的世界?丁老師雖然早就教過妳了,但妳如今的修為境界還差點,有朝一日等妳修成了爐鼎境,就有辦法做到了。這其實是一個顯弄的手段,假如不是為了讓妳看清楚,我根本沒必要這麼做。」

  彥若:「外面的世界真有意思!那些鐵龍跑的好快啊!」

  莊夢周:「高鐵跑得是不慢。之前困在琴高台中,可憐妳有太多東西沒見過了。我把妳帶到這裡來,只是讓妳印證一番方外秘法,讓妳親身見證世上還有其他的方外世界,也讓妳清楚到底和丁老師學了什麼。妳既然已經從一個方外世界出來,就沒必要又留在另一個方外世界中。」

  彥若:「您為什麼不帶我直接去找丁天兄他們呢?」

  莊夢周:「幸虧我先進去了一趟,要不然妳自己跑出來,搞不好就直接去找丁老師他們了... 但現在的時機顯然不合適。方外秘法、方外世界、方外聯盟的情況我都對妳講清楚了,而丁老師他們成立了方外聯盟,卻根本沒有向任何人提及琴高台的存在,這其中的用意妳也應該明白。

  妳好好看看今天來的這些人,記住了,出去之後不要和他們打交道,也絕不能讓人知道妳的來歷。琴高台世界的存在是一個需要保守的秘密,而最好的保密方法,就是不要和方外聯盟的任何人接觸。那裡面未必都是好人,妳跟他們鬥心眼還太嫩了,還不如不去搭理他們。」

  彥若:「那我在這裡也不認識別人,怎麼才能找到回琴高台的路呢?諸位天兄當初是怎麼進去的?」

  莊夢周答非所問道:「你見過陶昕了?」

  彥若:「我見到了他留下的御神之念。」

  莊夢周:「那妳應該已經明白天國史上很多事情是如何發生的,陶昕又為何那樣做?」

  彥若:「我都明白了。」

  莊夢周:「妳與我們不同。妳是天國的人,這是天國的事,我不好自作主張。若想問怎麼回到琴高台,回去之後又該怎麼做,你該去找那個大光頭。」

  彥若:「我什麼時候去找他? 」

  莊夢周:「不著急,等客人走了之後妳再走。這些客人是來給你送盤纏的...」

basalt 發表於 2018-11-10 14:10
277、少年的心

  園林水榭中施良德正與鄒靈、鄒寶聊得熱乎,其餘隨從在周圍陪坐;王助理突然問道:「那是什麼果子?好漂亮啊!」

  她指著不遠處假山半坡上的一棵樹,細長的葉子掛滿了橙紅色的果子,果實看上去像草莓,但表面比草莓細膩多了。施良德也來了興致,起身走過去道:「這是樹莓。我見過的樹莓有十幾種,這種是最好吃的,好些年沒有嚐過了。」 (編者注:Raspberry,薔薇科懸鉤子屬,覆盆莓是其中一種)

  他摘了一把樹莓放進口中吃得津津有味,陳木國詫異道:「老祖,您怎麼吃了呢?也不擔心有毒嗎?」

  施良德呵呵笑道:「我小時候住在鎮子上,外面就是菜地和野山,也沒什麼零食,每次跑到山上找到這種樹莓,別提多開心了。後來我走過不少山野,樹莓看到過十幾種,像這種最好吃的也最少見,每一都能想起來小時候開心的感覺... 這東西有二十多年沒見過了吧!」

  他剛開口說話時還在笑,可是說到最後又發出一聲嘆息... 聽說了此仙境之真意,也不知是心理作用還是真有感覺,施良德看見了樹莓就忍不住來採,採完之後就忍不住吃了,吃完手中這把,忍不住又摘了一把。

  其實剛走到這裡時,施良德就看見這一株樹莓了,當時閃念間回憶起早年走街串巷的遊醫經歷,感嘆白手起家的不易,並為如今的成就而自得;待聽到此仙境之真意介紹時,他正在回憶一路走來的感受,又聽見王助理指著這一株樹莓說話,竟找到了那種久違的簡單童趣,彷彿又回到了童年。

  施良德又摘了一把樹莓,看著手心中橘紅色的果子,突然想起了鎮上斜對面人家的三丫頭。記得十幾歲的時候,他在山上看見了樹莓,特意摘了一大把,走了很遠的路,小心翼翼地捧回來,褲子都被劃破了,跑去請三丫頭吃,還告訴三丫頭這東西可好吃了。

  結果三丫頭都沒拿正眼看他,還推了他一把道:「哪來的野果子?你也不怕有毒!」

  三丫頭跑去找別人玩了,橘紅色的果子撒了一地,那是少年受傷的心啊... 多年前已忘記的往事彷彿時光倒流般地重現,更重要的是那種久違的感覺浮上心頭,施良德忽然又覺得這樹莓沒有了滋味。

  陳木國的話彷彿將施良德給喚醒了,他也在感慨自己這是怎麼了,何必再為這些事情介懷呢?他把手中的果子隨手遞給了王助理後,又緩步走回了水榭。

  話題談的得不多了,施良德本人對方外世界所知有限,也問不出來太多的東西,但他總算知道為何進入方外世界後會失憶、又怎樣才能保留記憶。下午又在園林附近參觀了一番,這個仙境範圍很大,他們只轉了很小一片地方,晚上在這裡吃了一頓飯。

  施良德帶了那麼多的屬下,物資準備得很充分。鄒寶指出廚房的位置讓他們自己去做,等到吃飯的時候,鄒靈又端來了一盤菜,說是請他們嚐嚐。

  王助理問道:「這是什麼?牛油果沙拉嗎?」 (編者注:即酪梨)

  鄒靈:「涼拌駐顏果,此地特產靈藥。朱仙人吩咐,給你們添一盤菜... 」

  她介紹了這味靈藥:駐顏果六十年才成熟一次,殊為難得,有去瘡除惡、洗除疫氣、美容養顏之功效;但一般人吃了卻沒什麼用,不僅無法吸收其靈效,反而因其寒性太重會拉肚子,僅可晾乾之後用於湯浴。

  可是這一盤涼拌駐顏果經過了仙家法力煉化,凡人服之亦有靈效,所以才會特意端上來。施良德笑道:「六十年才成熟一次的靈藥,居然讓我們趕上了!真是好運氣啊!這也算是人間蟠桃會嗎?」

  鄒寶解釋道:「也不算是特別好的運氣,其實仙境中每年都有。原因簡單地很,既然六十年成熟一次,只要種六十棵不同年份的樹,那樣每年都有一株樹上的果實成熟。此處仙境,共有一百八十株駐顏果樹。」

  二位仙童端上這盤菜後就走了,請客人們自便。施良德沒有第一個動筷子,而是讓忠心耿耿的陳木國先吃,過了半個小時之後,施良德也伸筷子吃了這盤菜。王助理小聲提醒道:「您就不怕有問題嗎?僅僅半個小時,恐怕看不出來什麼反應。」

  施良德搖了搖頭道:「你們就不用神經過敏了。人家真想對我們不利,在這裡有的是手段,何必在一盤菜中下毒?再說了,那個朱大福送了我們這麼多好處,從我們這裡卻什麼都沒得到,那我們還擔心什麼?」

  王助理:「還是施先生高明。那我也吃幾塊,說不定靈效很好呢...」

  但在座的眾保鏢仍然訓練有素,其中有八個人只吃自己帶來的東西,包括那四個暗中配槍的。這時鄒寶又走過來問道:「你們中是不是有人沒吃這盤駐顏果?我告訴諸位,其實這盤菜不僅有駐顏美容之效,也能洗去外鄉之疫氣。

  施先生就是搞醫療的,應該懂我是什麼意思... 此地長期與外界隔絕,微生物環境難免有差異,很容易染疫病倒。吃了這盤駐顏果,便可免除隱患。此物雖經仙家法力煉化,但依舊有寒性,現在吃下去明天中午可能會拉肚子,便是將疫毒排出。」

  王助理驚訝道:「原來是這麼回事... 可我上次來也沒吃著啊?不也沒事嗎?」

  鄒寶:「如此珍貴的駐顏果哪能每次都有?這次你們都是沾了施老闆的光!上次妳們只來了三個人,是我施法護住你們的形神,最後還讓妳保留了記憶;但這次你們來了這麼多人,又不知要停留多久,我就沒這個本事了,幸虧朱仙人早有安排。」

  施良德:「那我們出去之後,能否保留記憶?」

  鄒寶:「 就放心吧,朱仙人早就安排好了。」

  那八名保鏢都以詢問的眼神看著施良德,施良德揮手道:「你們都吃吧!把剩下的全吃完。」然後又抬頭問鄒寶:「此仙境中有駐顏果,請問月凝脂也是此地所產嗎?」

  鄒寶搖頭道:「那倒不是。此地沒有月凝脂,送你的那一瓶,是朱仙人從外面帶進來的。」

  當來訪的客人們都吃下了這盤涼拌駐顏果之後,山峰間那流觴池中的水潭顯影突然變了,只有施良德一人還能看見,其他人都不見了... 當夜無話,施良德等人在園林中自尋房舍住了一宿,次日天亮後告辭離開。

  這裡的環境很好,仙境嘛... 風景怎可能不美?但是太過冷清了,而且無法與外界聯繫,這讓習慣了每天於幕後掌控集團情況的施良德有些不適應... 該怎麼形容呢?就像很多現代都市人出門忘記帶手機那樣。

  依舊是鄒寶將眾人原路送回去。這次施良德坐了滑竿,沿著蜿蜒起伏的道路邁過九座橋樑,一次又一次渡過那條遊龍般的河流,感覺就像從過往重新回到如今、回到所生活的世界,似又一次重歷了人生。

  來到門戶前時,鄒寶停下腳步道:「這次我只送你們出門,就不送到桃花江邊了。路也不遠,想必你們已經認識。」

  施良德下了滑竿,與鄒寶告別,感謝他這一路迎來送往,又給王助理使了個眼色。王助理趕緊上前掏出兩張銀行卡遞過去道:「這是施先生的一點心意,感謝二位護法仙童此番盛情接待,讓我們領略了仙境神奇。其實怎樣感謝都是不夠的,這只是一點小意思,待到面見朱仙人之後,施先生另有重謝... 」

  這兩張銀行卡的戶名都是李樂泉,就是那位保鏢小李子,密碼都是六個八,每張卡裡都有三百萬存款。隨卡還送了一部手機,安裝好了電子銀行系統,已經通過了身份驗證,電子銀行交易驗證的就是這支手機門號。

  施良德的手下辦事向來很妥帖,拿到這兩張銀行卡和這一部手機後,就算不是開戶者本人,也可以通過網上銀行消費或轉帳,免了不少麻煩。

  鄒寶笑呵呵地收起東西道:「謝謝了,也替鄒靈謝謝施老闆。朱仙人甚麼時候有空,我隨時通知你們。對了,朱仙人還有一句話要叮囑施老闆:此番仙境之行的見聞,有些隱秘之事,希望施老闆出去之後不要對人提起。」

  這次一共有十五個人進來,為何只提醒施良德保密?等他走出門戶又來到竹林間的空地上,隨即就明白了鄒寶那番話的意思:再回頭時已不見仙境,而十五名隨從背對門戶方向,皆一臉茫然之色。

  陳木國一個健步閃到施良德身邊,環顧四周道:「剛才怎麼了?我們怎麼突然轉過身了?那個鄒寶哪去了?有情況!注意保護老祖!」

  不用他提醒,眾保鏢察覺不對後反應也很快,立刻按照演練好的預案竄向四周,布成內外兩層防線,還有四人拔出手槍,將施良德圍得嚴嚴實實。施良德揮手喝道:「不要一驚一乍的!我們昨天進了仙境,今天已經出來了,但你們都沒有保留記憶!」

  此時此刻,施良德已然反應過來:此番仙境之行只有他一人保留了記憶。以前出入靜沙島時也發生過類似的情況,但與今天的感受顯然有所不同。施良德忽然意識到,這次在仙境中看到了什麼、聽到了什麼、得到了什麼,如今只有他自己清楚,不禁下意識地又摸了摸袋裡的那瓶月凝脂...

  眾人紛紛詢問施良德,這一天一夜在祕境裡發生了什麼?是否遇到了意外狀況?那朱仙人是什麼來頭等等... 施良德大概介紹了一番訪問的經過,他們並沒有見到朱仙人,但也有意忽略了很多細節,比如月凝脂。

  假如換一個人肯定會被刨根問底的,但施良德是老闆,大家也不好一直追問下去,反正他說什麼就是什麼了。回去的時候感覺要比來時快得多,只走了十多分鐘就到了桃花江邊,有四名手下已站在岸邊等候,船也從對面緩緩駛了過來。

  上船坐下之後,王助理問道:「施先生,這次沒有見到朱仙人,您是回新加坡呢還是留在國內視察?」說著話她在檢查隨身帶的東西,有些遲疑地問道:「那兩張卡我已經送出去了?」

  施良德:「是的,仙境中還有一位護法仙童名叫鄒靈,和鄒寶是兩口子,妳一人送了一張。不談這些了,我暫時就留在國內。我們的分支機構中,哪家有設施齊全的生化實驗室,給我找最近的。」

  王助理:「長沙應該就有,我這就去辦。但若說設施最好的生化實驗室,以我們的關係,研究所或者大學的都可以借來一用,您是想做什麼?」

  施良德:「我要化驗一份東西,有特殊要求,還是用我們自己的實驗室吧... 你把專家叫來,我當面交代。這個實驗要絕對保密,跟所有參與人員都簽一份保密協議,也發一筆保密費用... 我肚子怎麼有點不對勁... 船上有沒有洗手間?」

  這只是一艘臨時雇來的渡船,船艙稍微佈置了一下,坐得相對舒服點,但並沒有洗手間... 好在水面並不寬,說話間船就靠了岸,趕緊到河灘上找地方解決吧... 施良德這才想起鄒寶昨天的叮囑:吃了那盤涼拌駐顏果,今天中午會拉肚子,實則是將疫毒排出。

  這時間計算得太準了,一看表正是十二點。河灘上沒什麼東西遮擋,只得繼續往上跑,鑽進灌木叢解決;不僅是施良德,昨天進入祕境的十五人都一樣。

  這駐顏果的靈效還真不錯,解決問題之後,施良德感覺一身輕鬆,提上褲子往回走的時候,甚至有幾分健步如飛的意思。也不知是否是心理作用,他用手摸了摸臉頰,也覺得皮膚變嫩了...

  等人都回來之後,施良德又下了一道命令,叫幾名保鏢鏟土把他們留下的痕跡全埋了,因為實在太熏人了... 那味道簡直有點超出想像力,他剛才差點沒被自己給熏暈了。幾名屬下一臉苦相,但施老闆的命令不得不聽,只得硬著頭皮去幹活了。

  施良德當天趕到了長沙,那邊的生化實驗室以及專業人員都已經準備好了。施良德要化驗一種液體,檢查其成分是否有毒、或有什麼副作用,假如能夠仿製那是最好了。但實驗速度必須得快,而且化驗得在夜間進行,因為這種液體的化學成分極不穩定,會在幾個小時之內迅速分解。

  施良德沒捨得給太多樣本,只給了實驗室五分之一小瓶;最後檢驗得出的唯一結論就是這東西沒有毒,但也沒有其他任何結果。施良德雖然本就沒抱什麼指望,但仍覺得很失望,因為浪費了好不容易得來的月凝脂,他手頭本就不多。

  主持實驗的專家難得有機會接觸到施大老闆,當然不忘盡量表現,聲稱主要是因為樣本數量太少了,要求的時間又太緊,很多化驗分析來不及做;假如給他足夠的樣本與時間,他一定不會讓施先生失望云云。

  施良德耐著性子聽完,便趕緊把人打發走了。上哪兒找足夠的樣本去?就算有足夠的樣本,也經不起太多浪費,更別提仿製生產了。施良德並不清楚,同樣的工作譚涵川早就做過了,但也沒有得出任何結果。

  施良德一行人離去之後,莊夢周也帶著彥若慢悠悠地走下山了。他們來到園林中找了座涼亭坐下,鄒靈摘來了一盤樹莓,鄒寶則取出兩張銀行卡和那一部手機道:「莊先生真是神機妙算,他們果然是來送盤纏的。」

  莊夢周:「他們能入仙境一遊,連吃帶拿,這點錢其實還不夠呢!不是說好了懸賞一億嗎?怎麼才六百萬?」

  鄒寶笑道:「人家懸賞一億要找朱大福,但這次根本就沒見到人啊... 再有錢也不能那麼亂花,總得見到兔子才能撒鷹。留著一億的念想,才好繼續吊胃口吧。」

  莊夢周瞪眼道:「難道我是兔子?」

  鄒寶趕緊擺手道:「不不不,我就是引用一句成語。」

  莊夢周:「小華,你以後說話注意點!交代你的事情辦完了嗎?」

  鄒寶其實就是鮮華,而鄒靈就是柳芬,這次跟著莊夢周跑來當護法仙童了。鮮華點頭道:「都辦妥了。身份證、銀行卡都有,還配了部手機,但戶口名簿還得等幾天才能拿到,時間太急了。」

  莊夢周:「戶口名簿暫時用不著,辦好了你先收著吧。小彥若... 這些東西妳拿著,行走江湖都得用上... 我們來談談這六百萬怎麼分吧,這次不論大家有沒有出面,但是都出力參與了,見者有份,每人一百五十萬?」


basalt 發表於 2018-11-10 14:11
278、見證

  鄒寶趕緊道:「莊先生,這是您擺的席面,錢可不能這麼分!按江湖規矩您得拿大頭,我們拿點跑腿費、辛苦費就得了。」

  彥若也說道:「這事我也沒出力啊... 不能分這筆錢。」

  莊夢周揮手道:「妳怎麼沒出力?這裡好幾百年沒人來了,是誰打掃收拾乾淨的?但是小華的話也有道理,這次他的確出力較多,不僅迎來送往,還特意跑了一趟新加坡,應該多分點... 其實這六百萬只是小錢,後面還有一億呢!」

  最終的分贓... 不,分配方案是莊夢周和鮮華每人拿了二百萬,柳芬和彥若每人拿了一百萬。

  這筆錢怎麼取出來很有講究。施良德既然已經安排得那麼妥當,很容易通過消費和轉帳記錄查出最終花這筆錢的人的真正身份;所以莊夢周讓鮮華去處理「乾淨」,並往彥若的銀行卡裡先轉進一百萬,讓她在外面恰好能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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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境湖市南沚社區。

  入夜後很寧靜,冼皓坐在一樓書房中對著電腦好像在工作,後院中有一隻麻雀停在桂樹枝上。如今這三棟小樓的後院是一體的,各有一道耳門相連;麻雀所站的位置,可以將最中間的小亭看得很清楚。

  小亭三面環繞著竹林和芭蕉等綠植,內側那一面不僅是通往森林公園的後院門,也是小境湖的門戶。此刻小境湖的門戶卻被遮住了,這不僅是說普通人看不見,而且就算是修煉了八門秘術、擁有「靈視」者也看不見。

  所謂靈視,是丁齊取的一個名字,專指「可以發現方外世界門戶」的能力。在丁齊尚未創出方外秘法之前,石不全等人也能憑藉各自修煉的八門秘術「看見」小境湖。但此刻後院門是關上的,門戶所在的空間位置被門板給擋住了。

  這兩扇門板很厚,門戶所在的空間位置恰好在門板之內,假如不打開,不論從門裡還是門外看見的都是門板。當然了,假如將方外秘法修煉到五境,只要神識掃過就可以發現方外世界的門戶,當初丁齊就是這麼發現了「大赤山」連接「小赤山」的通道。

  其實不論是哪一門秘術,將靈視修煉到相當於五境的水準,只要靠近了仔細查探,都有可能發現端倪。冼皓和小巧在這裡,顯然就不會給別人潛入後院涼亭的機會,但她們更主要的目的,是防止被別人發現今夜有人出入小境湖。

  小境湖中,莊園門外的平地前方,也有一座涼亭,丁齊、朱山閑、莊夢周等三人坐在亭中正在聊什麼事情。最近因為社區裡人多眼雜,他們已經很少來這裡了;雖然方外門開大會通常都選在大小赤山,但也不能總不進來啊...

  「我一度很疑惑,為什麼會有琴高台那樣的世界?我一直相信,每一個方外世界都有其存在的意義,或者說是自我實現的方式。因為在我看來,方外世界就是一個個精神化為的世界,而世界規則就是其意識的顯化... 但是琴高台世界,其意義是什麼?

  直到這一次再去,我才有些明白:那樣一個世界,可以見證世事輪迴與變遷,可以見證無數人的一生,甚至可以見證從古至今的很多時代... 總有那麼多似曾相識的輪迴,可以見證世道人心,而更重要的是輪迴中的不變與改變... 」

  這是丁齊在講述此番琴高台之行的感受,其實在不久之前,莊夢周也曾對彥若說過類似的話。莊夢周已經從桃花江趕回境湖,就在坐在這裡,但他並沒有打斷丁齊的話,反而聽得很認真。

  琴高台世界的時間流速和外界不一樣,是外面現實世界的六十倍;如果這是一種意志顯化的規則,那麼這樣做究竟有何意義?

  人們所有的知識與技能,其實都來自於經驗的總結與傳承,這就是真正意義上的歷史。很多人認為歷史不重要,甚至了不了解都沒關係,這恰恰是一種無知。歷史不僅是學校裡的那一門功課,其實學校裡的任何一門功課,從廣義上來講,學習的都是歷史。

  歷史不僅是一個進步與進化的過程,同時也是一個代價巨大的淘汰與試錯的過程;其中有些代價,已經到了後來者再也承受不起的地步,只能、也最好只能從歷史中得到反思。一個人不可能去經歷或親眼見證所有的事,只能從歷史中得到教訓與收穫。

  但如果只從記載中間接汲取經驗,可能並不會有真正的領悟,有很多事還要親身經歷;有的時候甚至需要用上一生,比如真正認識某個人。

  但是琴高台世界的存在,卻給能出入那裡的人提供最好見證。比如陶昕是五十年前離開琴高台的,而那裡已過去了三千年。三千年是什麼概念?假如是外面的世界,便是從武王伐紂到如今!(編者注:牧野之戰,西元前1046年)

  朱山閑感嘆道:「我一定要抽空再去一趟琴高台... 嗯... 應該是多去幾趟。」說話間在指間轉動著金如意。這件控界之寶如今已化為一支金色的簽字筆的模樣,就連分量都變得很輕了,正合適隨身攜帶。這不是他幹的,而是經過了莊夢周的最新祭煉。

  莊夢周笑道:「朱書記剛剛上任,太忙了,飯局都安排不過來。」

  正式的任命文件剛剛公佈,朱山閑已升任雨陵區的區委書記,從二把手變成了一把手。這幾天的確有不少飯局,很多人都以恭喜之名請他,假如來者不拒,預約的日程將排得比金山院開放還緊張。朱山閑大多婉言謝絕了,因為有些宴請未必是好意,吃不準情況的話還是乾脆別去。

  朱山閑:「正因為平時太忙,所以琴高台那樣的世界對我才更有意義。」

  丁齊:「這個週末又要開放金山院,還得辛苦莊先生一次了;還好這次來的又輪到九放離空島,會比較省心。」

  莊夢周有些不滿道:「丁老師又要去哪裡浪?」

  丁齊:「我想去一趟九放離空島。」

  莊夢周:「哦?你從琴高台世界回來的時候並沒有突破到爐鼎境,我還在納悶呢... 後來又聽冼皓說,你自稱『突破就在一念之間』,但是現在卻想先去一趟九放離空島,這是為什麼呢?」

  丁齊若有所思道:「因為我所創的方外秘法與各方外世界已有的傳承秘法不同,因此才能出入不同的方外世界,並且不需要控界之寶...

  現在我已經得到了響水峰秘法,知道它必須藉助控界之寶來修煉;假如修煉到七境,也可以不靠控界之寶出入天地祕境,但也僅限於響水峰,而且這部祕法追求的最終境界,很可能是與天地同化。

  而我所求當然並非如此,方外秘法走得是另一條路。倒是莊先生已經修成了爐鼎境,證明我的思路可行。既然這樣,我自己就不著急了,可以多觀摩見證一些別家的秘法。

  其實崔山海也不會追求與響水峰世界同化。應該很多人都不會,比如那個陶昕,他分明已有七境修為,但是卻離開了琴高台,連控界之寶都扔了,當然是沒有做這種選擇。

  所謂與天地同化,也只是響水峰祖師的猜想而已,還無法確定事實是否如此。可是要判斷方外世界對生活在其中的人影響有多大,我見過最特別的,就是九放離空島的那些居民,我在他們身上真的看見了一絲與天地同化的影子。

  從生理上看,他們就是與外面世界完全一樣的人,但是從心理上看,思維方式與行為特徵又有很大差別,所以我想去實地看看。」

  莊夢周:「那你可得盡快。等我見到施良德之後,估計就有人會對你動手了。你現在這個樣子可不行,連小境湖都進不了,還要靠我們打開門戶把你帶進來。」

  丁齊:「那您就晚點去見施良德嘛,等我從九放離空島回來之後?」

  莊夢周:「再晚也不能太晚啊!我可是聽說九放離空島的族規了,不允許外人進入天地祕境,也不允許將九放離空島存在的秘密告訴他人,你打算怎麼去?」

  丁齊笑道:「您是江湖前輩,這點事豈能看不穿?就別故意逗我了。所謂族規是人定的,也是給不同的人定的。此一時彼一時,以前可沒有方外聯盟,也沒有外人開放自家天地祕境讓他們參觀。其實他們加入方外聯盟,就等於將九放離空島的秘密告訴外人了,或者說,已經從心理上將某一類人不再視為絕對的外人。」

  朱山閑也笑道:「其實很簡單,只要丁老師提出要求就可以,九放離空島那邊肯定會討論通過的。現在不都在講改革嗎?只要有利就行。官場上的事情我熟,就算那裡有上萬人,但真正說了算的估計也就是幾十個。

  能有資格出來代表九放離空島參觀金山院的,都是精英子弟;而已經來過的都是受了丁老師好處的,還沒來的人也對丁老師充滿期待。且不說他們今後還想不想再來金山院歷練了,就說怎麼還丁老師現在的人情吧!不過這事還得要丁老師自己主動開口!」

basalt 發表於 2018-11-10 14:11
279、 我們都是穿越者

  九放離空島的客人參觀金山院,雖然也按規定交納了費用,每人每次十萬,但人情可不是只憑費用計算的。因為每人每次十萬,已成為聯盟中各家方外世界開放祕境的「行業標準」,靜沙島、響水峰都是這麼收的。

  假如只有金山院一家這麼收費,可能還覺得挺貴,但它成為標準之後,也就沒什麼好稀奇的了。宗飛俠第一次帶隊參觀金山院,丁齊就贈送了差不多一百枚白玉蹄,這相當於九放離空島中一整年的產量了;僅看這一點,九放離空島就只佔便宜不吃虧。

  宗飛俠將那些白玉蹄都煉製成了玉蹄丹,除去命弟子當場服用的,還留下了七十枚並沒有帶走。他又預約了七十人次的參觀名額,並委託金山院將這七十枚玉蹄丹分發給來訪的九放離空島子弟。

  也就是說,不論是已經來過的,還是將要來九放離空島的訪客,都受了丁齊的恩惠、欠他一個人情。更重要的是,如今參觀金山院的名額很緊俏呀... 數量有限、次數也有限,每兩週才開放一次、每次只有十個人... 依據最新消息,預約申請都排到一年後去了。

  九放離空島一下子就佔滿了七次,別家也是有意見的。但是丁齊給宗飛俠面子,盡量優先安排九放離空島,也就是說目前每個月兩次的開放中,肯定會給九放離空島安排一次,剩下的另一次才安排給別家,直到這七次參觀結束。

  丁齊這是給足了九放離空島的面子與好處,九放離空島那邊的訪客也是心懷感激,其實他們每來一次就多欠丁齊一份人情。火候已經差不多了,沒必要等到這七十人次都安排完畢再開口,丁齊現在就可以提出要求。

  丁齊的目的就是想見證另一個不同的世界,搞清楚那些人的心理習慣是怎麼形成的,究竟受了天地祕境怎樣的影響?

  討論了去九放離空島參觀的事,莊夢周有些突兀地又問道:「你們還記不記得,大約就是去年這個時候,我們在外面討論過一個問題:世界有沒有意識或者意志?假如有,它又是怎樣一種形式?」

  丁齊笑道:「我記得很清楚,當時朱師兄從一個黨政幹部、堅定地唯物主義者的角度得出結論:世界是有意識的,證據就是我們自己。因為我們都是世界的一部分,我們擁有意識,就證明了世界擁有意識。譚師兄則評價說:這個結論從邏輯上毫無問題... 莊先生為什麼又提到這件事?」

  莊夢周的話很有跳躍性,在聊天中總愛跑偏,又問道:「那你們怎麼看待穿越?」

  朱山閑微微皺眉道:「穿越?哪一種穿越?」

  莊夢周:「任何一種穿越!比如說你朱書記,不論是穿越到另一個世界,還是穿越到過去、未來,從本質上說,它意味著什麼?」

  朱山閑:「穿越小說和穿越劇我看過一些,也聽說過不少,但穿越的本質好像還沒有人討論過... 嗯,我有點明白您的意思了... 按剛才的討論,其實穿越的本質,就是給某個世界增添了一種新的意識... 」

  無論穿越怎麼定義,或以哪種形式發生,無外乎是某個人到了另一個世界中。比如穿越到異界,建功立業成為某某大帝,又比如穿越到古代,引領潮流改變歷史走向等等... 假如在「世界是有意識的」這個前提之下來看,那麼實際上就是在世界中多了一種新的、以前所沒有的意識。

  比如某人穿越了,來到了某個朝代或某個未知的世界,穿越者與其所穿越的世界互為主、客體,同時其本人又是這個世界的一部分;穿越者的意識與世界的意識如何碰撞融合、能帶來怎樣的變化,便是穿越後的故事。

  跟整個世界相比,穿越者的意識可能很渺小,甚至遠不及滄海中的一滴水,對世界帶來的改變微乎其微。但這樣的經歷對穿越者自身的改變卻是極大的,也可能給這個世界的局部帶來劇變。

  比如現代的穿越者到了秦朝,可能會改變整個歷史的走向,甚至會對人類生活的星球造成很深遠的影響。但對於星辰宇宙而言,這可能只是極其渺小的塵埃中短短的一瞬。

  莊夢周點頭道:「穿越的本質,就是給一個既有的世界融入一種新的意識,自我意識既成為世界意識的一部分,又保持獨立的清醒。這是我見證了這麼多方外世界,將方外秘法修煉到爐鼎境之後的感受。」

  丁齊總結道:「如此說來,其實不必要去方外世界,甚至不必要去別的世界。這世上的每一個人,包括我們在內,都是穿越者!」

  莊夢周和朱山閑對視一眼,同時點頭道:「對對對,我們都是穿越者!」

  這世上的每一個人,原本都是不存在的,誕生意味著來到,伴隨意識的漸漸覺醒。當這我們出現之後,與所在的世界就是互為主、客體的關係,同時也成為這個世界的一部分,相當於給這個世界注入了一種新的意識,也等於改變了世界的意識。

  照這個意義上說,每個人曾經都不存在,每個人的出現都可能改變世界,每個人都是穿越者。丁齊玩笑道:「莊先生啊... 我怎麼越看您越像是穿越來的?」

  朱山閑跟著起哄道:「我看也像!」

  莊夢周呵呵笑道:「你說是就是吧,反正丁老師都說了,每個人都是穿越者... 但是丁老師啊,你注意到九放離空島的人心理習慣與正常人不同,但其實所有方外世界的居民都可能有這個特點,所以在方外聯盟中,這樣的人反而不像另類。

  你的觀察力這麼敏銳,那麼有沒有注意到真正的另類?我先做個假設,假如有人根本就沒有見識過方外世界,也並不真正擁有一個天地祕境,卻混進了方外聯盟,丁老師能看出來跡象嗎?」

  丁齊微微一怔,眨著眼睛想了一會兒道:「假如說真有這種情況,我看遊懷界的嫌疑最大。」

  朱山閑:「為什麼?」

  丁齊:「上次開會的時候,遊懷界當眾拋出一個提議,要求金山院擴大開放規模,或者增加開放次數...」

  朱山閑點頭道:「你這麼一提醒,我也覺得不太對勁了。」

  莊夢周笑瞇瞇地追問道:「朱書記,你為什麼一定要說遊懷界有問題?他們的提議,也是方外聯盟中很多人的希望啊?」

  朱山閑解釋道:「我不是一定認為遊懷界有問題。假如您今天不提這茬,我還根本不會去想。但按照您剛才的思路,假如方外聯盟中有一家混子,那麼最有嫌疑的就是遊懷界。

  像那樣的事情,別人雖然也希望金山院去做,但不會公開提出來讓會議討論,只會私下請求。因為大家都擁有一座方外世界,清楚這種情況意味著什麼。按丁老師的話說,這就是潛意識中的心理習慣,自家祕境的事務不會允許別人來做主。

  假如遊懷界的人並不擁有天地祕境,那他們潛意識中就沒這個習慣,才會拋出這樣的議題交給會議討論;因為對他們而言,自家不存在開不開放方外世界、怎樣開放的問題... 當然了,這只是一種假設,基於莊先生您剛才那個問題做出的假設。」

  丁齊面色凝重道:「莊先生,您發現了遊懷界有什麼問題嗎?」

  當初在方外聯盟的成立會議上,擬定免審核成員的名單時,葉宗清和田仲絡都寫下了遊懷界的名字,這說明他們早就知道遊懷界的存在,而且能聯繫上遊懷界的人。今天經過三言兩語的一番討論,遊懷界怎麼就成了方外聯盟中的混子了呢?

  這其實只是他們按照某種假設所做的猜測而已,並沒有任何證據,也可能並非事實。怪就怪遊懷界的理事宋奎昭,他上次在方外聯盟工作例會上的提議不太正常。

  莊夢周卻苦笑著搖頭道:「我不能告訴你們。包括剛才那些話,都是你們自己說的,我也不會給任何肯定或否定的答案。」

  朱山閑追問道:「為什麼?」

  莊夢周不緊不慢地答道:「因為等我見到施良德之後,將會告訴他:我並沒有將某個秘密告訴方外聯盟中的任何人,將來也不會說出去。我要說話算數,更要遵守承諾。」

  這就有意思了... 莊夢周還沒見到施良德,就已經打算在見到施良德之後告訴對方一個秘密,而且這個秘密並沒有、也不會告訴方外聯盟中的其他人。他為了要讓自己將來的某句話算數,從現在開始就按這句話行事,這也算某種意義上的未卜先知嗎?或許算吧。

  仔細想一想,假如誰家確有這種情況,也的確不是莊夢周說的。他真的是一個字都沒透露,就是問了一個問題而已,連那家方外世界的名字都沒提。

  星期六上午,丁齊和冼皓出現在四川省樂山市境內的一個鄉鎮中。此地名叫四水坪,行政區劃名稱叫四水鎮,原先叫四水鄉,下轄九個行政村,戶籍人口一萬三千多。但大多數人當地人都外出打工或搬到外地了,常住人口只有兩千多,這也是很多山區農村的常見現象。

  所謂「坪」就是指山區中的平地或緩坡,四水坪因周圍有四條河流環繞匯聚而得名。來到這裡,所見風情與其他的山區鄉鎮卻有明顯的不同。

  首先這裡的基礎建設很好。風景精華並不在鎮子上,而是鎮子周圍的各個自然村。每個村子裡都是一座座農家樂,很有規模,並修建了各種配套娛樂設施,條件比外面的三星級旅館都還要好,有不少甚至堪比五星標準了。

  近些年國家加大了基礎設施投入,不僅有一條縣級公路通到鎮上,而且村村通工程早已完成,公路能到達每一個自然村。鄉村公路的規格也很高,可容兩輛大巴車交錯行駛,兩旁還修了人行步道。

  這裡的建築也很有特點,古樸而別緻,就像回到了很多年前的川中古鎮。這些建築很多都是新的,但並非像是很多風景區中那種拙劣的仿古建築,而是當地人一直以來的風俗就是如此。

  此地最大的特點,並非鄉村建設的面貌,而是人。按照常理,戶籍人口一萬三千多,常駐人口只有兩千多的鄉鎮,留守的基本上都是老人和孩子,青壯勞力大多出去打工了。甚至很多地方連孩子都很少見,因為已經被父母帶到打工的地方、或送入縣城讀書去了。

  但四水坪一帶不一樣。當地人大多是青壯年,老人反而很少見。這就有點奇怪了呀... 難道這裡的山村都是老弱病殘出去打工?丁齊和冼皓當然明白,那些人其實都躲進天地祕境去了。

  宗島主曾經給丁齊介紹過九放離空島的情況,其族人大多不願意離開天地祕境,常年就在九放離空島中生活;但是四水鎮鄉村裡總不能沒有人啊... 所以當地人都是派出來輪值的,有很多甚至只在周末有事的時候才出來,其他時間便又躲回了九放離空島。

  丁齊來的時間還好是周末,見到的人很多,假如換在別的時候,整個四水鎮包括所轄鄉村,恐怕也只有幾百人,都是特意留下來「值班」的。

  但丁齊是周六來的,見到的人可不少,差不多有上萬,其中兩千多是當地居民,其餘的全是外來遊客。七月初的天氣,四川盆地,特別是成都平原一帶已經很悶熱了,但周圍的山中卻要涼快得多,所以一到節假日,就有很多人跑出來休閒。

  談到旅遊,人們的感受可能不一樣,最有代表性的是兩類人。有一類人走馬觀花般從一個景點趕往另一個景點,好像少參觀了一個地方就吃了虧似的,每次旅遊回來都疲憊不堪;還有一類人純粹是為了休閒,在節假日找個地方放鬆身心,並不會到處跑。

  川中的生活節奏舒緩,像這一類的休閒遊客很多。天熱的時候有空便找一個舒服涼快的地方待一陣子,搓個麻將喝杯小酒;不必是名山大川,不必擠在人流中參觀,幾乎已成了一種習慣的生活方式。

  四水坪所在的位置是峨眉山區,但它並不在熱門風景區中,位於峨眉山脈的後山裡,與熱鬧風景區還有一段距離。外地遊客基本上都去峨眉山,來這裡休閒度假的幾乎都是四川當地人。每逢節假日來的人都不少,因為這裡的設施不錯,有足夠的接待能力,風景與氣候也好。

  這些情況既是丁齊觀察到的,也是當地兩位領導介紹的。四水鎮的鎮長叫文傑、書記叫龍軍,他們倆親自接待了丁齊與冼皓這二位貴客,並陪同他們參觀了附近的鄉村。

  龍軍書記就是龍青青的父親,私下裡還特意向丁齊表示了感謝,並說兩個月後他也會去金山院參觀,目前正在排隊等著。至於文傑鎮長,丁齊一見面就認出來了,因為他已經去過金山院。所以說大家都是老朋友了,見面說話也沒太多拘束感。

  果然不出丁齊所料,他幾天前找龍青青說了自己的意思,週末想去九放離空島參觀,第二天就接到了宗飛俠親自打來的電話,表示九放離空島歡迎他來。但是宗飛俠也很抱歉地表示,這並不是對外開放九放離空島的意思,只是私人邀請,這一次也只邀請丁院主伉儷。

  丁齊當然明白九放離空島不會願意開放天地祕境,能請他來只是衝著私交。他和冼皓坐夜班火車入川,然後再坐九放離空島特意派來的汽車到達四水鎮。宗島主有事沒有露面,但由兩位鎮領導親自接待,九放離空島也顯得足夠給面子。

  他們在鎮子裡吃了午飯,然後參觀了當地最有特色的一個村子,名叫大黃角村。還沒到村口就聽見了稀哩嘩啦下暴雨般的聲音,放眼望去,村外成片的古樹下擺滿了桌子,足足有三百多人正坐在那裡搓麻將,場面很是壯觀,還有服務人員穿梭來往,提供各種點心和茶水。

  冼皓嘆道:「這裡的生活真悠閒啊...」

  丁齊也嘆道:「來到這裡,我覺得時間都變慢了。」

  文傑鎮長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都習慣了慢節奏,時間久了,人都變懶了。」

  大黃角村有一家標準堪比五星級的度假酒店,他們說話間走到酒店外的水池邊。這個水池的形狀很不規則,道路繞著水池拐了個彎。文傑鎮長一邊介紹一邊向前走,視線是沒有任何遮擋的,但他卻似視而不見,抬腳就踩向了水面。

  誰也沒有想到文鎮長還會來這一齣,只見他一腳踩空,撲通就栽進了水裡。還好水並不深,丁齊手急眼快已經把他給拉了上來,但文鎮長渾身上下都已經濕透了,還引來周圍很多遊客好奇的目光。

  文鎮長滿臉尷尬道:「不好意思,我回去換身衣服... 」

  渾身是水的文鎮長去換衣服了,龍書記恰好接了個電話,說了聲抱歉也暫時走開了。冼皓有些納悶道:「我剛才看得很清楚,那個文鎮長明明是看見水池的,怎麼抬腳就往水面上踩?」

  丁齊小聲道:「他正在和我們說話,走神了。」

  冼皓:「正常人走神也不會犯這種錯誤啊... 他就是面對著水池踏出去的。」

  丁齊:「因為在潛意識中,他真的認為自己能踩著水面走過去。」

  冼皓:「難道在九放離空島中,人還能凌波微步?」

  丁齊:「我看不僅如此,恐怕還能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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