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生活] 方外:消失的八門 作者:徐公子勝治 (已完成)

 
basalt 2018-4-1 20:40:43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60 230317
basalt 發表於 2018-9-1 18:43
230、手段高明

  石不全是從天上掉下來的。當時他好像看到了岸邊,然後覺得身體一空又落進了水中,以為自己是「被一股巨浪捲起」,實際上卻是「掉進了河中」,而其位置恰好是這條河流的入湖口處;他其實是被摔暈的,幸虧他體質過人,也幸虧是落到了水裡,否則這麼高摔也給摔死了。

  河水流向湖中,石不全被水流帶走了,意識迷糊之餘還保留著求生的本能,掙扎著爬上了岸。後來他一直在尋找門戶,以為自己是從水裡上來的,卻根本沒想到門戶在天上。這上哪兒找去?他又不會飛啊!

  石不全在湖底的搜尋倒不算完全沒有收穫,至少他找到了早就進水不能用的碎屏手機,還把錢包給撿回來了... 錢包裡有兩張身份證和三張銀行卡,可惜在這個地方都是沒用的。

  眾人都很納悶,門戶為什麼會在那麼高的半空?假如不會飛,誰也沒法進出啊... 石不全突然一拍腦門道:「我明白是怎麼回事了!你們看看河流兩岸!」

  門戶的入門恰好在河流入湖口的上空,石不全早已勘探過這一帶,包括水下的情況。河流的兩岸明顯曾有建築,如今很結實的條石地基還在,沿著河岸一直延伸到湖邊,足有五米多寬、五十來米長。

  石不全原以為那是臨湖的亭台水榭遺跡,但為什麼要修成兩岸對稱的形制呢?他跑回去把那支筆拿了過來,又處理了一下就快乾結的顏料,現場在石壁上畫了一幅簡要的示意圖:河流兩岸都修了樓閣,兩案樓閣之間還架起挑樑,修了一座廊橋式的建築。

  廊橋之下可以行船,差不多有二十米高,而出入此秘境的門戶就在上面!如今兩岸的高閣和橫跨上空的廊橋都已經塌毀,木料一類的東西也被河水沖進了湖中。石不全潛水找門戶的時候,在河口一帶發現了很多建築遺留物,想必就是這麼留下來的。

  石不全手握景文石看著空中感歎道:「古有燈下黑,今有燈上黑... 我要早知道門戶在那裡,這麼長時間,也足夠搭個高臺爬上去了。」

  大家都在看石不全畫的圖案,獨獨朱山閑對他手中的筆更感興趣,湊過去問道:「阿全,這是鼠鬚嗎?傳說書聖王羲之最愛用的就是一支鼠鬚筆啊!你在這裡做的嗎?太漂亮了!」

  石不全將筆遞過去道:「既然朱師兄喜歡,就送你了!」

  朱山閑:「這太不好意思了!我就是收下當個紀念了。」說著話笑呵呵地將筆接過,在河水裡清洗乾淨,很有些愛不釋手的意思。

  丁齊打趣道:「朱師兄,你可要把這支筆收好了,別讓莊先生看見了拿去,又跑哪裡亂寫亂畫,別不小心寫在人家衣服上。」

  朱山閑將筆收了起來道:「不會的!不會的!我們還是先看畫,阿全的畫。」

  冼皓又指著圖案道:「今後我們可以重新修復這座廊橋,這樣大小赤山就有前後兩個門戶出入,中間還有一道門戶相聯。我們此刻所在的地方,應該是前院,小婷婷住的那個地方要大一些,可以看成後園。」

  譚涵川似是在心中估算道:「就地取材搭個簡單的架子倒不難,但想建一座這麼高的廊橋,工程量可是非常大!」

  朱山閑:「不用一步到位修得非常好嘛... 先把簡單的架子搭起來,能夠從這個門戶出入就行。」

  譚涵川:「河流兩邊的地基還保留得非常好,先立柱子,用搭建展場舞臺的那種四方鋼樑結構,一節節安裝起來,本身就可以當梯子,中間也用四方鋼樑,達到簡單能出入的要求。這個架子的材料大概需要十幾萬吧... 我們可以自己施工安裝,東西都能買到。」

  尚妮:「你們幹嘛著急商量這些呀?」

  譚涵川笑道:「搞點研究嘛... 看看怎麼恢復這道門戶的功能?妳可以不管我們,繼續去跟阿全說悄悄話。」

  丁齊又問道:「阿全,你在這裡發現了很多骨骸,都把他們安葬在了什麼地方?」

  石不全:「有點遠,在山的另一邊,丁老師要去看看嗎?」

  丁齊搖頭道:「已經安葬了,就不必再去打擾了,我就是奇怪當年這裡究竟發生了什麼?」

  朱山閑分析道:「魏家可能發生了一場內訌,也可能是兩夥人之間起了衝突,最終倖存的一方帶走了控界之寶,但是再也沒有回來過... 大小赤山的傳承可能也是這麼斷的;再後來兩界環落到了魏凡超那個精神病手裡,就徹底搞不明白了。」

  事實是否如此,如今已無法考證了。魏氏家族自古擁有大小赤山,但他們不可能總是住在方外世界,也需要在世間立足行走並置辦產業,比如赤山寺就絕對與魏家有關,久而久之家族就會形成分支,諸如內宗與外宗的區別,爭端可能由此產生。

  比如范仰,就是魏家流落在外的子弟後代,他終究還是尋了回來,不僅找到了魏凡超,而且還利用魏凡超刺殺冼皓等人。假如范仰的陰謀得逞,那個神智不正常的魏凡超最終恐怕也得遭他的毒手,范仰便同時擁有了小境湖和大赤山,相當於又一次家族內鬥的延續。

  眾人在這片秘境中參觀得差不多了,石不全有點迫不及待想離開;他已經在這裡被困了二百四十九天,按他自己的說法,再多一天可真就成二百五了。大家穿過連接前後兩片秘境的那道門戶後,到了魏凡婷從小住的這片地方,這裡石不全也從未曾來過,他很好奇地也逛了一圈。

  丁齊突然又問道:「阿全,你的方外秘法雖然沒有突破興神境,尚未達到與天地意志溝通共鳴的這一步,但應該也是有感覺的;你在祭煉景文石感受天地意志的時候,有沒有發現什麼變化?」

  石不全答道:「有啊!當然有!剛開始的時候,我感覺天地一片壓抑肅殺,總是有一股暴戾的情緒想要發洩出來。可能是受到了當時的環境影響吧?我莫名被困於絕地,一時找不到出路,又擔心你們在外面遭了范仰的毒手,難免焦躁不安。

  可是後來這種感覺慢慢就變了,這方天地的氣息漸漸不再肅殺壓抑,變得安寧詳和甚至還有點歡快。可能是我的心態放平了吧... 既然一時無法出去,那就好好修煉吧... 」

  丁齊笑了:「可能是有心態的原因,但你的感覺也是對的。這印證了一件事,大小赤山就是大小赤山,而不是大赤山和小赤山。」

  此地前後兩片秘境是否屬於同一個方外世界?又或者是兩個方外世界由一道門戶相聯?這兩者的區別是很大的,儘管丁齊先前已有判斷,亦可動用兩界環去印證,但問阿全一句話就可以得到明確的答案。

  大小赤山就是一處方外世界,只是格局很奇特,分成了前後兩部分,而兩界環就是這整個世界的控界之寶。丁齊先前在此地修煉興神境,對阿全亦有幫助,至少在祭煉兩界環的過程中,改變了天地間肅殺壓抑的氣息,對阿全的心境也是一種安撫。

  眾人說著話向出口處走去,迎面卻看見莊夢周背著手正施施然走來。莊夢周大老遠就喊道:「這是誰啊?阿全嗎?你怎麼搞成這個樣子了!」

  譚涵川昨夜出去「買」衣服的時候,就給莊夢周發了消息,說他們居然找到了阿全。為了防止某些消息外泄,譚涵川並沒有多說別的,但是莊夢周肯定能看懂,於是他一大早便趕了過來,恰好迎面遇上。

  石不全走上前去給了莊夢周一個擁抱,莊夢周拍著他的後背道:「終於回來了,回來了就好!」然後又鬆開手,退後一步看著他道:「變得粗放了些,鬍子和髮型都不同了。你在是哪兒焗的顏色啊?別告訴我你待的地方還有美髮店...」

  石不全帶著哭腔道:「莊先生,您看過《白毛女》嗎?我這已經不錯了,還沒變成白毛男!」(編者注:1940年大陸創作的歌劇)

  丁齊已經發送了一道神念,簡要地告訴莊夢周他們是怎麼發現石不全的、而石不全又經歷了什麼。莊夢周皺著眉頭道:「這應該不是飲食結構與生活環境的問題,你不是有鹽吃嗎?」

  石不全:「就那麼一小罐呀!我是天天節省按粒數著吃的,還得種田、還得幹活、還得修煉... 」

  莊夢周擺手道:「別說了!我已經聽明白了,反正你一個人也沒閑著,而且忙得很,小日子過得很充實嘛!至於你的頭髮和鬍子,我看是因心火焦躁,在修煉中用意過重,由神入形而導致的變化... 老譚,你給他把把脈!」

  譚涵川走過去給石不全把了把脈,然後點頭道:「莊先生,還是你的眼神好,的確如此啊!」

  尚妮把石不全的手抓過去,很緊張地問道:「嚴重嗎?」

  譚涵川似乎想笑,但還是保持嚴肅的神情答道:「脫困了就好,已經沒什麼事了,只要陰陽和諧便能恢復正常。」

  莊夢周也說道:「他偏偏在這段時間修為破境,其實也比較兇險,差一點就有走火入魔之兆;現在人已經沒事,但影響還是有的,他的髮色在很長時間內都變不回去了。」

  尚妮鬆了一口氣道:「那也沒什麼,我覺得更帥了!」

  石不全看著眾人道:「剛剛天亮,時間還早,可我現在就想出去大吃一頓。你們想想啊... 這八個月我都是怎麼過的!天天吃的都是什麼東西!」

  莊夢周笑了:「我們當然知道啊!都是純天然綠色有機無公害食品嘛... 就是味道寡淡了一點,沒把你給鹹著!境湖大學一帶有的是早開門的餐館,找個地方撮一頓,大家好好慶祝!」

  眾人離開了大小赤山,出去的時候仍然很謹慎,譚涵川第一個走,然後眾人陸續穿出門戶,確認沒有被其他人發現,又來到境湖大學北門附近匯合。

  在開門早的餐館中找了一家檔次不錯的,要了一個包廂,朱山閑還特意跑去和老闆商量,讓廚師辛苦點提前做菜,石不全則點了滿滿一桌。老闆也很納悶,還沒見過一大早就要擺席面的,幸虧今天的菜已經從早市買回來了,就讓廚房加緊點做吧...

  阿全吃得這個爽啊!一邊吃還一邊感歎,以前從來沒有覺得外面的餐館裡魚香肉絲、宮保雞丁一類的家常菜竟如此美味,還是回歸現代文明生活好啊!假如不是眾人攔著點怕他撐著了,阿全估計連桌子都能吃下去。

  終於酒足飯飽,打著嗝在飯店老闆驚訝的目光中離去,他們大清早就喝酒了。丁齊將公寓的鑰匙遞給阿全道:「你先去休息休息吧!醒醒酒,還是那套公寓,已經被小婷婷買下來了。」

  石不全:「這不是原先的鑰匙。」

  丁齊:「鎖換了!」

  尚妮陪著石不全去公寓休息了,因為他喝多了得有人扶著嘛... 剛才在酒桌上眾人還問尚妮,打算什麼時候回學校上課?尚妮卻說暫時不去了,要陪著阿全一起參與方外聯盟的籌建工作。

  雖然丁理事長已經決定把石不全安插到聯盟總部中,但籌建工作好像不關尚妮什麼事吧?反正尚妮就是不回去,開學時她已經報到了,期末考試還早,去年的這個時候,她也留在境湖市來著。

  尚妮不走就不走吧,譚涵川卻要先回上海,而朱山閑則趕往區政府上班,今天是週一。丁齊、冼皓與莊夢周來到了另一個地方,這裡也在長江南岸,與境湖市中心隔著青陽江。

  解放前,這一帶並不在境湖城區內,而在境湖城西門外十里,渡過青陽江一個叫西埠鎮的地方。整個鎮子修建在青陽江流入長江形成的三角洲地帶,青陽江西岸是一片碼頭,碼頭上方的河堤上還修著不少兩層式的吊腳樓。

  很多人認為吊腳樓只是西南少數民族的民居,其實不然,在過去南方很多地方的沿岸地帶都有類似的建築,只是風格與功能不同,碼頭一帶的河堤上則更常見。西埠鎮曾是從青陽江到長江的水路交通轉運集散地,碼頭附近的河堤上方也有大戶商家的宅院。

  如今這些建築早已全部拆除。一方面因為交通條件的改善,碼頭原有的功能已經消失;另一方面是因為防汛抗洪的要求,不能留下阻礙行洪的安全隱患。就連原本在城西十里的西埠鎮都已經消失在急速擴張的新城區中,現在這裡是境湖市的西埠區。

  西埠區政府近年來重修了江堤,江堤內側是不允許有建築、也是不允許種樹的。境湖三月中旬的天氣,雜草已遍地發芽,三人走在草坡上,丁齊忽然停下腳步道:「就是這裡了!」

  他們背朝江水、面對江堤,朝丁齊手指之處施展方外秘法後便已經看到了門戶,門戶那邊就是小赤山的景象。這個小赤山可不是指小赤山公園,而是石不全被困的那片秘境,至於魏凡婷原先生活的地方眾人仍叫大赤山,以示區別。

  莊夢周贊道:「丁老師如今果然手段高明!一走過來就發現了!」

  丁齊謙虛道:「我能發現,是因為事先知道門戶就在這一帶,否則也不好找。」

  如今並非汛期,青陽江的水面離這裡還很遠,可以想見去年夏天的那個夜裡,此處水勢之盛。冼皓看著周圍道:「幸虧江堤重修後,過去的建築都拆除了。假如門戶還在誰家院子裡,或者周圍總是人來人往,那還真有點麻煩。」

  門戶雖然找到了,但暫時還無法從這裡出入,因為那邊還在近二十米的半空高處,一過去就會掉進河裡,只能先記下這個位置。眼看時間差不多了,丁齊先去博慈醫療上班,冼皓和莊夢周則分頭回到南沚社區,並在微信群裡聯絡了方外聯盟的其他理事。

  石不全和尚妮晚飯前也回到了南沚社區,尚妮一副嬌羞之態,而阿全則顯得精神抖擻。晚上還是方外聯盟眾理事一起吃飯,田仲絡與葉宗清以及他們帶來的人都沒有走,只是崔山海一家離開了;朱山閑加班、譚涵川也不在,但飯桌上又多了一個石不全。

basalt 發表於 2018-9-1 18:45
231、開掛了

  方外聯盟剛剛宣佈成立,正式組建工作甚至還沒有展開,便又有一家新成員加入,這效率可謂神速了,這家新成員就是大小赤山。但按田仲絡昨天透露的資訊,大小赤山也在境湖市,丁齊既能聯繫得上,第二天便把人找來也屬正常。

  石不全也進了方外聯盟微信群,群名片就是「大小赤山-阿全」,成為聯盟的理事之一。按照聯盟章程,大小赤山還有兩名理事名額,但暫時先空著,石不全宣稱要回去商議一番再確定。

  其實人選早就有了,當然是魏凡婷和塗至。但有很多需要注意的事情,丁齊得提前叮囑這兩名弟子一番,然後才能讓他們加入,而且短時間內最好不要露面,更不要透露太多個人資訊。大小赤山在方外聯盟中有什麼事,就讓阿全這個工作人員出面好了。

  石不全代表大小赤山,也對尋找朱大福之事發出了懸賞,標準和小境湖與金山院一樣,都是十斤黃金。丁齊的身價又被炒高了。

  眾理事雖然建了一個名叫「方外聯盟」的微信群,但為了避免某些麻煩,很多事情都不在群裡說,就算說了也是儘量隱語。其實就算有外人看見了他們的聊天內容,恐怕也不會明白內情,難道這是一群分屬不同陣營的遊戲愛好者嗎?

  聯盟總部正缺工作人員,吃了頓晚飯也就順利地把阿全安插進去了,反正大家都在往裡面安插自己人,也不能駁了丁理事長的面子。接下來的事情就是完成註冊手續與機構設置,然後聯絡其他各家方外世界,等註冊手續弄完至少也是半個月後了。

  巡視組來到了境湖市,朱山閑變得很忙,經常晚上都回不來。譚涵川在上海,丁齊理事長每天都要去醫院上班,倒是石不全和冼皓參與了方外聯盟總部的籌建,不過也不需要花多少時間精力。照說最閑的人應該就是尚妮了,但尚妮同樣很忙,得空的時候就和石不全一起悄悄溜到大小赤山。

  石不全有個願望:他要改造和修復小赤山的景觀。那片廢墟看似破敗,其實很多東西還是保存完好的,諸多舊料都可以再利用,添一些新料完全能夠恢復,只是需要時間。這些事恰恰是阿全最愛幹的,尚妮也跟著幫忙。

  按照丁齊的原先計畫,將在三月末帶五名弟子前往禽獸國,這次石不全也堅決要求同往。而丁齊也很想看看,阿全此番歸來,到了禽獸國中又會變成什麼樣的禽獸?

  丁齊已經私下通知魏凡婷和塗至,告訴了他們大小赤山的最新發現,還有方外聯盟以及石不全師叔歸來的事情。這陣子塗至也非常忙,暫時回不來,魏凡婷陪著他。

  丁齊告訴這兩名弟子不必著急,月末後直接在北京郊外匯合,先去一趟禽獸國,然後有空再回大小赤山看看。魏凡婷於世事還有些懵懂,但塗至做事一向穩重,可以幫著魏凡婷拿各種主意。

  畢學成、葉言行、孟蕙語這三名晚輩弟子已見過了石不全,他們早就聽說過這位師叔的名字,如今終於認識了真人。畢學成曾暗戀尚妮,在琴高臺世界中還嘗試著表白過,但是並沒有被接受,後來也就放棄了,如今見到尚妮和石不全如膠似漆的樣子,只能歎息一聲。

  這天上午,尚妮陪著石不全辦事去了,畢學成與葉言行這對好基友卻在小赤山中閒逛聊天。原先熟悉的方外世界突然又多了一重秘境,他們當然也要進來參觀遊覽,而且對石不全師叔在此地的經歷很好奇。

  兩人看完了石不全在石壁上留下的圖文,大概瞭解了他這八個月的經歷,不僅暗暗感慨並且佩服不已!葉言行突然問道:「石師叔回來了,尚師叔心想事成,你是什麼感覺?有沒有特別遺憾?」

  畢學成有些詫異道:「遺憾?當然沒有!難道我還希望石師叔回不來嗎?就算是潛意識的心念也不可以這樣惡毒吧!說句實話,我突然覺得一陣輕鬆,最後一點點困擾也終於徹底解脫了,心裡很高興。」

  葉言行盯著他看了半天,這才說道:「嗯,我能感覺出來這是實話,你好像輕鬆了不少... 你這個人其實挺不錯的!」

  他倆談話的時候,並不知道莊夢周與丁齊正坐在半山腰的那座草亭中。丁齊手戴著兩界環感應大小赤山的天地意志,將這件控界之寶重新祭煉了一番,終於初步掌握了此神器的妙用,當然也聽見了兩名弟子的談話。

  莊夢周突然說道:「丁老師啊,你收的這幾名弟子都挺不錯的!」

  丁齊答道:「他們當然都很不錯。先瞭解其為人心性,才能傳授秘法,決不能再出現葉行和范仰那種人。」

  莊夢周:「瞭解其心性為人是一回事,師尊的指引教導又是另一回事。有很多事情,有很多人並未接觸過,最典型的比如豪門破產,又比如窮人乍富,修煉方外秘法與接觸方外世界更是如此。所以還是你這個師父教得好啊... 很多言行都要靠潛移默化。」

  丁齊:「莊先生怎麼突然想起來問這些?」

  莊夢周解釋道:「他們跟著你已見證了很多方外世界。別的地方也就罷了,但琴高臺絕對很特殊。在那裡過兩個月,只相當於外面的一天,我們都很清楚這意味著什麼... 對於某些人、某些事而言,這是極大的誘惑,因為人們經常都覺得時間不夠用!

  你對他們講清楚了道理,也叮囑他們不要再去琴高臺。據我所知,畢學成他們三人從未私下去過,這已是難得的心性,連我都喜歡這樣的傳人;還有塗至和魏凡婷,你要他們這週末在禽獸國匯合,他們便沒有著急趕回大小赤山,這也很難得啊... 至少是相當沉得住氣的!」

  丁齊突然笑道:「聽莊先生的意思,您好像又去琴高臺了?是什麼時候的事情呀?您去幹什麼呢?」

  莊夢周咳嗽一聲道:「丁老師啊... 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丁齊:「有話請講。」

  莊夢周:「假如把剛出廠的茅臺拿到琴高臺世界中放一年,再帶出來會變成什麼樣子?」

  丁齊呵呵笑道:「且不論基酒年份,那至少也是六十年的陳釀啊!莊先生,您特意跑去琴高臺居然就為了幹這事?」

  莊夢周:「有什麼不對嗎?」

  丁齊趕緊點頭道:「對對對!非常對!您簡直太聰明了!」

  莊夢周撓了撓後腦勺道:「所以過陣子還得請丁老師幫個忙,我把藏酒的地點告訴你,你去幫我拿出來... 我這也不是為自己,而是讓大家分享嘛!」

  他為什麼要找丁齊幫忙?因為若僅憑方外秘法進入琴高臺世界,到達的地點是隨機分佈的,莊夢周再想找到藏酒的地方,可能需要跋山涉水。

  丁齊:「好的,我一定幫您這個忙!但最近再等等吧,酒的年份也可以更久一些。莊先生啊... 我感覺您這麼藏酒,有點作弊的意思啊?」

  莊夢周直搖頭道:「怎麼能說是作弊呢?所謂作弊,是自己不知道怎麼答題在那裡看小抄;而我這是已經知道答案,直接填答案卷呢。」

  丁齊:「說作弊確實不合適,我感覺您這更像是開掛。」

  莊夢周仍然搖頭道:「開掛?原本做不到的事情,因為走狗屎運居然做到了,那才叫開掛;假如可以驗證、可以重複,不需要依靠幸運和意外,那不是開掛而就是本事了。有些沒本事的人自己做不到很多事,便喜歡說別人開掛了!」

  丁齊苦笑道:「您這是說我嗎?」

  莊夢周:「當然不是,丁老師的本事大著呢!」

  丁齊:「既不是作弊又不是開掛,那您那些酒又算什麼呢?」

  莊夢周一本正經地答道:「本質!這就是世界的本質!不同的世界有不同的本質;在琴高臺世界中,那些酒就是真真正正藏了那麼多年。

  我覺得丁老師除了社會學和心理學之外,還應該多研究點其他的東西,比如時空理論啥的... 雖然現階段的時空理論,不論是宏觀的還是微觀的,都還不足以解釋方外世界,但它們卻能幫助你去理解方外世界。換成老譚,就不會有你剛才那些說法了...

  我弄了幾箱茅臺放到琴高臺世界裡,過一年再拿出來,便是六十年陳釀,你覺得好神奇呀;但是你想想,假如我放進去的是其他東西,比如兩隻燒雞,六十年之後早就沒得吃了吧?

  再換個角度看,有人從琴高臺世界出來,逛一年再回去,琴高臺世界已經過去了六十年,少年已變成了老年,但他還是原先的樣子,這是不是更神奇?

  你能發現並往來方外世界,比那幾瓶酒神奇得多,因為酒無論放在哪裡,只要有足夠長的時間都會變成陳釀,但世人卻少有這樣的奇跡。丁老師,你就是這個奇跡啊!但是我想問問,你探尋方外世界的目的是什麼?」

  丁齊:「先不說我了,您的目的是什麼?」

  莊夢周:「創造人生的成就,然後享受人生的境界;再反過來,你的境界也決定了你的人生... 如此層層,如此綿綿。」

  丁齊笑了:「道理我懂,就像您當初說的那碗片兒川。」說到這裡他突然頓了頓,又抬手道:「等等!我們剛才不是在說酒嗎?被您這一番高論都給繞到天上去了... 我沒聽錯吧?您弄了好幾箱茅臺帶進了琴高臺?」

  莊夢周:「當然是幾箱啊!幾車我也買不起,就算買得起也買不著,就算買著了也扛不進去!」

  丁齊趕緊擺手道:「得得得... 我的意思是不少啊...」

  莊夢周:「假如就是幾瓶,我用得著費這個勁嗎?就因為有好幾箱,太沉,才找你幫忙搬出來啊!」

  丁齊有一種被打敗了的感覺,歎氣道:「莊先生啊... 剛才提到人生的境界與境界的人生,我覺得您就像一位魏晉名士。」

  莊夢周卻瞪眼道:「魏晉有什麼好的?亂糟糟!」

  丁齊:「聽這意思,您好像還去過似的?」

  莊夢周突然語氣一轉,笑眯眯道:「丁老師知道這世上有一門學科叫歷史嗎?我又不是不認識字!其實你想去也可以呀... 先多找點有關魏晉的書來看,然後就可以親自去逛了... 」

  丁齊接著擺手道:「我才不會為了玩這種穿越而無謂地消耗壽元,假如是為了體會,我已經體會過了... 莊先生啊,我有個疑問,您的驚門靈犀術是不是早已大成?」

  莊夢周眉頭一皺:「幹嘛突然想起來問這些?」

  丁齊:「因為最近的遇到的事。比如那位五心谷的谷主葉宗清,她的飄門隱峨術早就突破三境了,如今我也不清楚她是什麼修為,感覺至少應有四境。還有阿全,他就是被困在這個地方將冊門入微術也修煉到了四境,這些都與方外秘法無關啊!」

  莊夢周:「當然無關。八門秘術傳承了多少年?方外秘法才出現幾天?」

  丁齊:「您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

  莊夢周:「假如我說是,你信還是不信?」

  丁齊:「我信!尚妮有句話說得很對,阿全脫困首先要感謝您:您跑到白雲洞題詩一首,這就是緣起... 結果我們把阿全找到了。」

  莊夢周一攤雙手:「那你就信吧!」

  丁齊:「可是... 可是... 可是... 」

  他連說了好幾個可是卻沒有下文,莊夢周截住話頭道:「可是我為什麼看上去沒那麼神通廣大呢?」

  丁齊:「我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吧... 但也不完全是這個意思,總之不太好形容。」

  莊夢周反問道:「你看上去也沒那麼神通廣大呀?要不來一手移山填海試試?」

  丁齊:「我修煉的只是方外秘法!」

  莊夢周笑了:「丁老師謙虛了。你已絕對算是神通廣大。就算能移山填海、碎滅星球,也沒有本事自如發現與出入方外世界,這是兩碼事。方外秘法就是方外秘法,而靈犀術也就是靈犀術... 我們不是生活在你看的那些小說裡,而是在另一個世界中,也就是現實的世界。」

  丁齊苦笑道:「對,我們不是生活在那些小說裡,而是現實中... 那你是承認自己的驚門靈犀術修為早已大成了?」

  莊夢周:「是又怎樣?」

  丁齊:「您可真夠能裝的!」

  莊夢周哈哈笑出了聲:「我根本就沒有裝啊!這才叫本事呢!儘管靈犀術大成,可我原先並不會方外秘法,這都是後來跟你學的... 就不說我了,丁老師,我得恭喜你了,終於祭煉控界之寶成功!」

  兩界環戴在丁齊的左腕上,就是一個銀色的手鐲,不鬆不緊正好合適,也不知是怎麼套上去的。丁齊眯著眼睛道:「也不算完全祭煉成功,我的修為還低了些,但總算掌握了這件神器真正的妙用。」

  莊夢周掏出一支毛筆和一塊石頭放在面前的桌子上,饒有興致地看著丁齊道:「你祭煉兩界環用了十天時間,比我預想的要快很多。怎麼樣?能不能把這裡的東西帶出去?比如月凝脂?」

  草亭中原本並沒有這張桌子,是他們在廢墟中找到了石桌面和支柱,還有四個石鼓凳,然後搬到這裡來的。此時距石不全脫困已經過去了十天,丁齊終於完成了對兩界環的祭煉。

  丁齊卻沒有回答莊夢周的問題,而是看著桌上的那支毛筆道:「莊先生,您是怎麼把那支筆帶出去的?」

  那天眾人離開大赤山的時候,還發生了一個小插曲。石不全送給朱山閑一支筆,朱山閑就揣在身上了,後來一聊別的事便忘了。莊夢周是跟在朱山閑後面離開的,出去之後拿出一支筆問朱山閑道:「這是不是剛才你掉的?」

  朱山閑吃了一驚,意識到方外世界原有之物是帶不出來的,趕緊問道:「莊先生,您是怎麼拿出來的?」

  莊夢周當時的表情高深莫測,很拽地答道:「就是這麼拿出來的!」

  此刻聽見丁齊發問,莊夢周似笑非笑道:「其實是阿全告訴了我方法,雖然他並沒有說出來,但看見他我就知道了。當時阿全和尚妮走在朱區長前面,阿全已經帶出去一樣東西。」

  丁齊立即反應過來道:「那塊石頭!」

  莊夢周點頭道:「對!就是那塊石頭,他在此地祭煉的景文石。當時我們都是憑藉方外秘法出去的,假如石頭出不去,阿全自己也出不去。我一看見了便意識到:方外世界中的東西並不是都拿不走,但須符合特定的條件。」

  丁齊追問道:「什麼條件?」

  莊夢周:「祭煉為身心一體,比如那塊石頭已經被阿全祭煉成一件法寶,他當時正在動用;而那支筆更有意思,只差一步便是傳說中的法寶了,我揀起來之後便順手完成了最後一步。

  但是這種方法有很大限制,通常一次只能動用一件法器,當然也只能帶出去這一件東西;而並不是所有的東西都可以祭煉成法寶,而且帶東西的人至少要有四境修為。」

  丁齊疑惑道:「一次只能動用一件法器,可是我那天並沒有動用兩界環打開門戶,你們都是自己出去的啊... 您已經動用了景文石,怎麼還能帶出去那支筆呢?」

  莊夢周咳嗽一聲道:「你們誰都沒有注意到,我出去的時候並沒有動用景文石,用的就是那支筆。」

  丁齊:「這也太誇張了!」

  莊夢周反問道:「有什麼誇張的?冼皓不也用一把刀代替景文石嗎?」

  丁齊:「這不一樣!她一直在祭煉枯骨刀,可是那支筆是您從地上剛撿起來的呀!」

  莊夢周笑眯眯道:「你就當我開掛了吧...」

  丁齊突然又意識到什麼,驚歎道:「不對!我的方外秘法突破望氣境之後,出入方外世界也不一定需要景文石了... 只是景文石在手,對感應天地、寄託心神仍然很有幫助... 難道您的方外秘法也突破大成修為了?如此才能解釋得通,因為您也不一定要用景文石了!」

  莊夢周:「才反應過來啊?恭喜丁老師,你也開掛了!」

basalt 發表於 2018-9-9 14:12
232、有眼不識金如意

  丁齊突破大成修為後,就算沒有控界之寶,出入方外世界也不一定要憑藉景文石。景文石原本就是一種中介,不是這塊石頭有什麼本事,真正有本事的是使用石頭的人,其神通妙用也來自於人的祭煉。

  可是想做到這一點也有個前提,就是已將相應的方外世界凝煉為完整的心盤,比如大小赤山、小境湖、琴高臺如今都可以,禽獸國暫時還不成;至於五心谷、響水峰、奇岩境、白雲洞這些他還沒有去過的方外世界,那就更不成了,因為形神中尚沒有那些世界。

  這種感覺是不是似曾相識?是不是很像丁齊曾經的妄境?假如當初他沒有看過《神遊》、沒有將本書中描寫的世界由心冊凝練為心界,也不可能證入妄境中的「神遊」世界。這甚至就是他入妄的機緣,而勘破妄境,也是大成修為的根基。

  再往更遠處追溯,所謂心冊,就是丁齊的日常工作技能,而心冊術與心界術,後來又總結在「觀身境」中成為方外秘法的入門功夫。修行秘法也是一套內在邏輯嚴謹的思辨體系,層層境界其實是一個整體,體現出其獨有的特色。

  如今丁齊出入小境湖和大赤山無須景文石,但並不意味著景文石沒用,這件法寶對於丁齊而言妙用反而更廣。「心神寄託之物」究竟是什麼,其實說不清楚,在某些時候,它相當於一個容納意識的存儲與放大器,使丁齊能將世界感應得更清晰。

  那天石不全帶出去一塊石頭,莊夢周帶出去一支筆,按照葉宗清提供的資訊,從方外世界拿出去什麼東西,最好對應五行之屬再拿進來相應的東西。所以莊夢周今天又拿了一支毛筆和一塊石頭進來,但談論的還是怎麼把東西帶出去。

  丁齊若有所思道:「找到阿全居然還有新發現,我們也找到一個把東西帶出去的方法。但是這種方法先要把東西祭煉成法寶,要求太高、耗時太久,對大多數東西也不適用。」

  莊夢周補充道:「就算適用,其實帶出去的已經不是原先的東西了。換一種說法,那些東西已經成了精,然後才能跑出去。當然它們也不是自己跑出去,得有御器之人帶出去。丁老師,你現在有什麼更簡單的辦法嗎?」

  丁齊低頭看著左腕上的兩界環道:「我倒是已悟出了某種方法,但還需要印證。」

  莊夢周又掏出一個小玉瓶道:「說試就試吧!試著整點月凝脂出去?」

  丁齊:「現在是早上...」

  莊夢周訕笑道:「那就裝一瓶水出去... 假如試驗成功,就證明也可以把月凝脂帶出去了。」

  丁齊接過玉瓶道:「這不是阿全那個瓶子嗎?」

  莊夢周:「是也不是,在我的提醒下,他這幾天把這個瓶子又重新祭煉了一番,目的就是保持月凝脂的靈效。」

  月凝脂的靈效並不能長期保存,半夜采的,到了中午就會化為清水般的淨露,基本失去了效用,就算裝在普通的密封器皿中也不行。阿全這幾天搗鼓出了這麼一個瓶子,雖不能永久保存月凝脂的靈效,但可使這個過程得到極大的延緩,保存個把月沒問題。

  拿著瓶子下山,在河流中裝了一瓶水,兩人又來到了門戶前;先施展方外秘法向外看了看,確定外面的公園裡並沒有人在附近,然後丁齊收起景文石催動了兩界環。這是他突破大成修為後第一次將真正的控界之寶祭煉成功,用的還是自己所悟的方外秘法。

  兩界環彷彿就是大小赤山,此神器與身心一體,大小赤山彷彿就化為了丁齊的身體,而丁齊的意識便是這方世界的意志... 這種與整個世界形神一體的感覺很難描述,只能勉強這樣形容;然後丁齊打開了門戶,帶著瓶子走了出去。

  丁齊能清晰地感應到瓶中的水被帶了出來,同時還有另一種感覺,好像是... 很疼?這是來自於形神中的痛楚,無法逃避也無法麻醉... 整個世界彷彿就化為了自己的形神,現在把世界裡的東西帶出來了,就是在自己身上割肉。

  這肉還不是割在某一個地方,而是所有的地方彷彿都被割裂出了那麼一小部分。這一小部分雖看似微不足道,可你沒事在自己身上割一小塊試試?假如有這樣的愛好與習慣、很願意做這種事情,那絕對是心理不正常!

  莊夢周也走了出來,拿過瓶子打開塞子道:「還真的成功了!」然後又看著丁齊道:「咦?你怎麼這副表情?讓誰給煮了嗎?」

  丁齊苦著臉道:「莊先生啊... 您絕對不會喜歡這種感覺的... 它不但以削弱形神為代價,而且感應還特別強烈、特別清晰... 」

  莊夢周:「這瓶水帶出來也沒啥用,再試試把它送回去?」

  丁齊又把這瓶水帶回了大小赤山,這次就相當輕鬆了。莊夢周跟進來問道:「怎麼樣,感覺恢復了嗎?」

  丁齊沒好氣地答道:「你從身上割下來一塊肉,然後自己吃回去,難道傷就好了嗎?這次和從外面帶東西進來沒什麼兩樣!」

  莊夢周點了點頭道:「這下我們至少知道了兩件事:想把方外世界裡的東西就這麼帶出去,至少要有大成修為,且能得到控界之寶並有辦法祭煉;此外,代價則相當於自損形神。難怪五心谷的祖師會留下那樣的叮囑,不可輕易為之,也沒有人願意為之。」

  丁齊也點頭道:「的確是搞清楚了。如今我們已經擁有了兩界環、搖光軫和禽獸符,假如有十足的必要,其實都可以付出代價把裡面的東西拿出來。但要謹慎,誰也不知總是損傷形神會有什麼後果,我現在甚至感覺兩界環都需再重新祭煉一番。」

  莊夢周:「我聽明白了,連人帶東西都要重新做個保養,丁老師辛苦了!我們如今發現了四處方外世界,得到了其中三件控界之寶。那麼小境湖呢?假如沒有控界之寶,很多東西還是帶不出來。更重要的是,假如來客沒有修成方外秘法,老朱就算想請人進去都不行。」

  沒有控界之寶,並不妨礙丁齊等人出入小境湖,但卻有另一個問題,也就是只有他們這些修成了方外秘法的人才能進得去;當然了,還有一種變通的解決方法,就是讓丁齊把人帶進去,就像他當初將三名弟子帶進琴高臺那樣。

  但是這種變通的方法並不實用,還須建立在雙方都毫無保留信任彼此的基礎上。這種信任並不是裝出來的,而且無法勉強,丁齊和其他人之間幾乎不可能做到。就比如田仲絡吧,你讓丁齊毫無保留地信任他,還是讓他毫無保留地信任丁齊?

  話剛說到這裡,丁齊突然伸手重重地一拍自己的腦袋。莊夢周嚇了一跳,趕緊問道:「這是什麼後遺症啊?難受得想揍自己?就是帶了一小瓶水出來,儘管形神有些許之損,但身為大成修士,也不至於這麼誇張吧?」

  丁齊一把抓住莊夢周的胳膊道:「我祭煉兩界環成功的那一刻,腦海中就像有靈光一閃,但是後來被你一打岔又想不起來了... 剛剛我才突然反應過來,小境湖也有控界之寶!我們一開始就找到了,只是不認識而已!」

  莊夢周也怔住了,過了好幾秒才問道:「難道... 你是說那柄金如意?」

  丁齊用力地點頭道:「對!就是那柄金如意!它就放在那麼顯眼的地方,是我們進去之後發現的第一件器物,卻一直以為它是用來採取月凝脂的... 現在想想,這就是見知障啊!」

  當初他們在小鏡湖山莊園門外的涼亭中,發現了那支放在架子上的金如意,便以為是古人采取月凝脂的工具。現在回頭想想,採取月凝脂也用不著幾十斤重的金如意吧?假如不是臂力過人能舉重若輕,一不小心恐怕就會把那些小肉肉給壓壞了,這樣一來,隨便換個輕巧的金器不是更好?

  造成他們思維盲點最重要的原因,就是《方外圖志》中也沒有說這柄金如意就是小境湖的控界之寶。

  其實那柄金如意很奇特,譚涵川按比重測算出它是純金的質地,卻比普通的黃金要堅韌得多。眾人也很注意保護這件古物,並沒有刻意損毀或破壞它做什麼試驗,可現在丁齊已能肯定,那金如意早已被祭煉成了法器甚至是神器。

  他們出入小境湖並不需要控界之寶,先前就算得到了好像也沒太大用處,所以就一直忽略了金如意,並沒有多想,直至今日...

  莊夢周長歎一聲道:「這是燈下黑還是燈上黑呀?阿全在小赤山中被困了八個多月,一直在找門戶,其實門戶就在他的頭頂上;而我們打開小境湖這麼長時間,早就拿到了金如意,卻始終沒有想到它就是控界之寶... 丁老師終於發現了呀!」

  丁齊:「這只是我的判斷,至於對不對還需要印證。」

  莊夢周:「那現在就去吧!」

  丁齊看了看時間道:「我得去上班了,等下了班晚上再說。」

  莊夢周卻笑眯眯地問道:「你現在都這麼高的身價了,懸賞至少百萬起,還用得著去民營醫院上班掙錢嗎?況且每天打交道的人,要麼是心理有問題,要麼就是精神不正常!」

  丁齊:「那是朱大福的身價!而且還是莊先生您弄出來的好事!」

  莊夢周反問道:「這難道是我憑空捏造的嗎?你倒告訴我,關於朱大福的事蹟,哪一句話、哪一個字不是事實?」

  丁齊:「我忽悠不過您,不談朱大福了!」

  莊夢周:「對呀,談工作,你為什麼還要去博慈醫療上班?假如純粹是為了掙工資,現在好像也沒太大必要了吧?隨便幹點啥別的不行?」

  丁齊:「我為什麼要隨便幹點別的?這就是我的專業呀,而且我也做得還不錯。」

  莊夢周:「這我們都知道,丁老師是本省談話費最高的心理醫生,你就不必再強調了。」

  丁齊很認真地說道:「專業不僅是謀生的手段,也是成就自我的方式。您說得對,我在心理診室中接觸的是形形色色的人,很多是心理有問題甚至是精神不正常的;但您有沒有想過,假如沒有這樣的經歷,我便很難鍛煉自己的天賦,可能就沒有今天的方外秘法。

  在找到方外世界之前,我就一直在觀察一個又一個世界。就算生活在同一方天地中,每個人內心中的世界都是不同的;我不但能看到它們,也能進入它們... 後來我才明白,這就是方外秘法!於我而言,還有什麼樣的修行比心理診室中更好呢?」

  莊夢周拍了拍丁齊的肩膀,以讚賞的語氣道:「朱大福啊... 」

  丁齊的表情就好似被破功了,打斷他道:「莊先生... 您還是叫我丁老師吧!聽著順耳點,我厚著臉皮也就答應了。」

  丁齊下午去博慈醫療上班了,莊夢周卻給冼皓、朱山閑、尚妮、石不全都發了條消息:「有重大發現,醉閑亭見!」

  石不全正和尚妮一起在選購辦公室用的檔案、保險櫃,收到消息後很納悶地問道:「醉閑亭是怎麼回事?」

  尚妮悄聲介紹了醉閑亭的「典故」,一開始是朱山閑和魏凡婷開玩笑,給她題了三個字叫最閑婷,結果讓莊夢周給改了,還做了塊匾掛在了小境湖裡的那座亭子上。

  下班後丁齊等人都沒有在外面吃晚飯,陸續來到了小境湖中,一個個行蹤詭秘就跟做賊似的。方外聯盟總部就設在南沚社區裡,真是既方便又不方便。

  方便的是就算他們不在總部就職,也相當於隨時能掌握方外聯盟的情況。但是不方便之處,就是很容易暴露小境湖的門戶位置。雖然別人沒有小境湖的控界之寶,也不會方外秘法,就算知道了也進不來,但還是不要暴露更好。

  莊夢周一直手持金如意在醉閑亭中晃悠。因為大家進來的時間都不一樣,莊夢周不得不解釋了好幾次今天的發現,好在用神念即可;反正他有大成修為的事情今日已被丁齊點破,也就不用再藏著掖著了。

  莊夢周不僅修煉驚門靈犀術突破了大成,也將方外秘法修煉到了望氣境,可謂緊隨丁齊這位創派宗師之後。

  朱山閑是最後一個來的,進入小境湖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十一點多,他不是從南沚社區裡過來的,而是從森林公園那邊繞到了自家的後院門。眾人早就在山莊裡吃完了飯,又來到外面的涼亭中研究那柄金如意。

  見朱山閑走了上來,莊夢周招呼道:「老朱啊,你怎麼這麼晚?」

  朱山閑歎了口氣道:「唉... 巡視組明天才走,我這陣子忙啊!今天也是好不容易才抽空脫身的,到底有什麼重大發現啊?」

  丁齊將金如意遞給了他,同時發送了一道神念。朱山閑愕然道:「這就是小境湖的控界之寶?你們驗證了嗎?」

  丁齊點頭道:「我已經印證過了,它的確是小境湖的控界之寶。」

  朱山閑長歎道:「這麼長時間了,我們居然都不知道!可能就是因為發現得太早,習以為常了,那時我們還什麼都不懂呢... 丁老師,你祭煉成功了嗎?」

  丁齊:「當然還沒有,哪能這麼快?兩界環我當初早就祭煉過,大小赤山也比這裡小得多,我抓緊功夫還用了十天啊!這柄從來沒有祭煉過的金如意,想要初步掌握其神通妙用,以我現在的修為,至少需要幾個月吧... 這還是樂觀的估計呢!」

  朱山閑:「那也沒關係,慢慢來便是。」

  丁齊:「現在要祭煉它的人不是我,而是朱師兄您。您可是小境湖的湖主,就算不對聯盟內部成員開放小境湖,但邀請特定的客人進來,也需要用到控界之寶。」

  朱山閑:「我又沒修煉到望氣境,怎麼祭煉控界之寶?」

  丁齊笑道:「我們誰都沒有得到秘境傳承,一直修煉的就是方外秘法;因此就算朱師兄沒有大成境界,同樣也可以祭煉這柄金如意,就像祭煉景文石一樣就好。我當初拿到兩界環和禽獸符的時候,也沒有突破大成修為啊... 還不是一樣能用?

  朱師兄現在拿它開門是沒有問題的,對於小境湖而言它比景文石更好用,不僅能自己進來,還能把別的人帶進來,只是對其他的方外世界不好用。待到突破大成修為後,還可以掌握此類神器更多的妙用,比如把東西帶出去之類的。朱師兄,你現在已經突破心盤境了嗎?」

  朱山閑慚愧道:「最近實在是忙得團團轉,根本沒來得及修煉啊...」

  丁齊:「那麼正好,你就一邊祭煉金如意一邊修煉方外秘法,想用它開啟門戶,其實用不了多久。」

  朱山閑把玩著金如意道:「這東西好沉手啊... 初步祭煉,恐怕要等到從禽獸國回來之後了。」

  很快又到了週末,方外門全體成員從不同的地點出發趕往北京市房山區。丁齊並沒有刻意隱藏自己的行蹤,反正金山院的大概位置已經提供給了方外聯盟總部,而且他將來還打算對聯盟內成員開放,眼下只是不想暴露五名晚輩弟子的身份。

  丁齊和冼皓、尚妮、石不全、莊夢周坐高鐵走一路,畢學成等三名學生走另一路,譚涵川從上海過去,塗至和魏凡婷從深圳過去。朱山閑慘點,單位還有點工作沒辦完,週六一大早飛到北京,中午之前才趕到鐵鎖崖與大家匯合。

  這次外出,丁齊小小奢侈了一把,他請客買的是高鐵商務座;這也很正常啊,畢竟都是身價這麼高的人了!高鐵的商務車廂恰好是五個座位,等於是包廂了。前排是兩個分開的座位,一邊一個,尚妮和石不全這兩塊總是黏在一起的麥芽糖總算分開坐了。

  因為車廂裡只有兩個並排的座位,在第二排的左側,當然是讓給了丁齊和冼皓。第二排右側靠窗還有一個座位,坐得是莊夢周。商務座可以調節角度,甚至可以完全放平躺著睡覺,眾人正靠在座位上各找舒服的姿勢聊天。

  丁齊帶了那個小玉瓶,玉瓶中裝的是月凝脂,只有小半瓶,這是給小巧準備的。祭煉金如意尚未完全成功,丁齊暫時也沒法從小境湖往外帶東西,這些是眾人昨夜好不容易在大小赤山中搜集來的。為此丁齊不惜又一次自損形神,對那隻麻雀很夠意思了!

  看著窗外的風景,尚妮突然問道:「那個田仲絡的派頭很大,上次說什麼『只喝奇岩境裡帶出來的茶』,他是怎麼把茶葉帶出來的呢?」

  石不全笑著反問道:「妳還真信啊?」

  冼皓說道:「初次見面,彼此底細還沒有試探過,正事也沒有談妥,他怎麼可能喝我們的茶?」

  尚妮:「難道我們還能給他下毒?」

  冼皓:「我們當然不會,可是他不知道啊!假如真碰到了范仰那種人,可就說不定了!妳沒有注意那天晚上吃飯的狀況嗎?他帶來的兩名手下,李修遠和于鵬飛,彼此都不會碰同一盤菜,而且從不會第一個下筷子;且不說是不是警惕性高,平時肯定受過這方面的訓練。」

  尚妮:「我還真沒注意... 他們這麼謹慎啊?」

  冼皓歎了口氣:「江湖險惡啊... 有時候不得不小心,誰知道他那種人又經歷過什麼?」

  石不全插話道:「別說是他了,有很多運動員到外面參加比賽,也從不喝別人遞過來的水。而且他讓手下說自己只喝從奇岩境裡帶出來的茶,也顯得逼格很高嘛!」

  莊夢周笑道:「小妮子呀,我考考妳。其實田老闆也不是不能把茶葉從奇岩境裡帶出來,你說最簡單的辦法是什麼呢?」

  尚妮:「最簡單的就是笨辦法了,用缸那麼大的花盆種上茶樹,然後像盆栽那樣運進去... 好吧,這個主意確實挺傻的,還不如直接就種在外面呢...」

  莊夢周:「傻歸傻,但也確實可行;像他這樣的大老闆,為裝逼是不嫌麻煩的。」

  丁齊感慨道:「這個人很有意思,也很高明!」

  莊夢周:「哦?丁老師又有什麼看法?」

  丁齊:「不論是多有錢的老闆、多大的官、多有學問的專家、多兇狠的流氓,某方面的特徵和其他人並沒有什麼兩樣,沒必要將其複雜化與神秘化;尤其在心理分析的角度上,大家都遵從共同的模式。這是我剛做心理分析師的時候,導師就特意強調過的。

  一個大老闆和一個小職員,平時遇到的事情可能不一樣,但他們的心理問題類型並沒有什麼區別,我們只要觀察他的行為模式所反應出來的行為特徵,就是俗話說的共同的人性。田仲絡的行為反應的心理特徵並不複雜,首先是一種轉移補償心理。」

  阿全笑道:「丁老師又上課了!」

  尚妮:「你別打岔!上課不要亂發言,讓丁老師好好講!」

  丁齊接著說道:「很多特別愛顯擺的、甚至特別膈應的人,往往潛意識中是自卑的,既要強又缺乏自信,所以迫切希望通過某種方式讓人注意到自己的存在。

  這種人往往又很敏感,常常處於一種自我懷疑的狀態。說到底還是自我不夠充實、內在不夠包容,才需要借助這樣一種外在的形式,獲得一種被關注的滿足感。」

  冼皓插話道:「這種人我見過很多,但田仲絡好像不是這種情況,田大老闆可不是沒底氣的。」

  丁齊點了點頭道:「是的,田仲絡又是另一種情況了,稍微複雜一點。這個人其實並不裝逼,事實恰恰相反,他已經非常、非常低調了。奇岩境境主這個身份就不用說了,這是絕不可能在外面公開宣揚的;坐擁那樣一片方外世界卻不能讓人知道,簡直如錦衣夜行啊...

  另一方面,我雖然不知道他是做什麼生意的,但想必非常有錢,買賣做得很大很成功。他在一些政商小圈子裡應該有很多人脈交往,但是大眾輿論中,誰又知道他這樣一位成功的企業家與收藏家?根本連聽都沒聽過,甚至在網上都搜不到他的新聞。」

  莊夢周又插話道:「就算有新聞,恐怕也找公關公司刪掉了。他做的買賣不適合曝光,他本人也一直在幕後。有些刪不掉的消息,也會買通搜尋引擎,把它們放到關鍵字搜索的幾十頁後,反正你是不會注意到的。」

  丁齊:「這就對了!這個人絕對不會自卑,事實恰恰相反,他應該非常自信甚至自負。能擁有方外世界,事業又做得如此成功,卻不得不選擇一種低調的生存方式。在他的內心深處一定會認為,假如自己做出另一種選擇,一定會名揚天下的。

  只要他有這種潛意識,就會產生內心衝突,這種內心衝突並不一定是心理異常,而是很正常的一種現象。所以在日常生活中他就會用另一種方式來求得補償,比如擺得譜特別大,身邊的人都對他特別尊敬,一看就是個非常高大上的人物,這才能符合他自己的心理定位。」

  莊夢周眯著眼睛道:「有點意思... 但也不完全是這個原因吧?」

  丁齊:「當然不完全是這個原因,所以我才說這個人很高明,也是個江湖老手。他的行為既反應了一種轉移補償的心理,更是一種角色掩護的手段。」

  尚妮:「角色掩護?這我倒沒聽說過。」

  丁齊:「簡單地說,就是扮演一種角色,讓觀眾看到的就是這個角色。用一個突出的行為特徵吸引所有的注意力,使大家只注意到他的這個特徵,無形中就會忽略其他的很多東西。田仲絡的做法很簡單,就是擺譜,講究的不一定是排場而是氛圍。

  比如這次他帶著兩名手下,跟在後面亦步亦趨,一口一個田師,一個端茶杯一個拎包包,還只喝從奇岩境裡帶出來的茶... 這個人看起來多簡單啊... 簡單到你一眼就只看見他裝逼了,和他打交道的時候已有先入為主的印象,殊不知這種印象就是他故意給你的... 」

  莊夢周哈哈笑道:「不簡單,真不簡單!」

  丁齊:「確實不簡單,一個人表現出過於強烈的某種特徵時,其他的很多細節往往都會被忽略。」

  莊夢周:「我是說丁老師你也不簡單!」

  尚妮好奇地追問道:「莊先生,剛見面的時候,你和田仲絡開玩笑,說他是賣假肥皂的,他也沒跟您生氣,這是什麼典故啊?」

  莊夢周又笑了:「這不是什麼典故,他真的就是賣假肥皂的!」

basalt 發表於 2018-9-9 14:13
233、人才啊

  田仲絡居然真是賣假肥皂的!莊夢周那句話不是開玩笑,尚妮驚訝地反問道:「啊!賣假肥皂也能掙那麼多錢?」

  莊夢周:「問你們一個問題,現在幹什麼買賣最掙錢?不要說什麼毒品和軍火,就說正常的買賣。」

  丁齊:「金融?」

  莊夢周:「丁老師說得對,但除了金融之外呢,搞實業生產的?」

  石不全試探著答道:「賣假肥皂?」

  莊夢周又笑了:「答對了,就是賣假肥皂!這可比你們冊門賣假古董掙錢多了。假古董一年才能幾個賣出去呀?還得碰上不識貨的冤大頭,既沒法走量,而且風險又高,市場規模更是有限。

  日用必須品的利潤率非常高,尤其是有品牌加成的日化產品,肥皂就是代表。它的工藝很簡單,至少對於田仲絡而言絕不複雜。你們知道他當年是學什麼的嗎?他本科是清華大學化工系畢業,絕對的高材生!

  清華畢業之後,他又去美國留學,學工業設計,拿到了碩士學位,然後回國到了北京大學讀工商管理博士。他如今在政界、商界的很多人脈,其實都是當年北大的同學和老師,個個能量都很大...

  田仲絡上清華是一九七八年,是剛剛恢復高考後的第一批大學生;再從美國留學回來,又在北京大學拿到工商管理博士學位,那是一九九二年。然後他幹了什麼呢?就是賣假肥皂!剛開始產品還有點粗糙,後來越做越精良,專門仿冒名牌肥皂。

  夏士蓮、舒膚佳... 這些牌子他都生產過,利潤率驚人啊!而且鋪貨管道非常廣,只避開一線中心大城市,重點就放在三、四線城市以及廣大鄉村。我估計你們偶爾都用過,只是不知道而已。

  但你們知道世界排名最靠前的日化用品公司的每年銷售額有多少嗎?僅僅是P&G和聯合利華,加起來就有上萬億!而且毛利率很高,比想像得都要高。一塊肥皂的成本其實沒多少,田老闆也算是捨得下本錢的,他也並不粗製濫造,就只是仿製名牌。

  賣肥皂發了家,他的業務越做越大,後來又引進生產線搞洗髮精,還專門投資了一個廠子生產包裝材料。多芬、清揚、飛柔、潘婷、海飛絲、伊卡璐、歐萊雅這些牌子他都仿,還雇了一批專業人才,有自己的研發實驗室,研究怎麼把這些假貨做得更像,甚至做得更好... 」

  尚妮:「既然這樣,還不如轉型賣真貨呢!」

  莊夢周點頭道:「他的確這麼想過,也這麼做過。」

  石不全:「哦?他賣過什麼真貨啊?」

  莊夢周眯著眼睛似是回憶:「起初的時候,他賣的是包裝。剛才不是說了嗎?他搞了間包裝企業,這是一種掩護,用來研發各種名牌產品的包裝,同時也對外接訂單。你們一定想不到,他有一段時期就專接P&G和聯合利華在國內的訂單,比如裝肥皂的盒子,裝洗髮水的塑膠瓶子。

  這些包裝材料由原公司提供設計,每一次的批量不大,經常更換,還有生產工藝要求,一般都是外包。田仲絡的包裝企業要技術有技術、要設備有設備、要人才有人才,這些外包加工訂單的利潤很薄,但田仲絡也不是為了掙錢。

  你們覺得好笑嗎?有好幾年時間,他一邊為真肥皂生產包裝盒,一邊在生產自己的假肥皂,但用的包裝盒也他生產的。」

  石不全不得不感歎道:「真是個人才啊!」

  莊夢周也感慨道:「的確是個人才,但是可惜啊... 大概就是上世紀末本世紀初吧,那時候他的資本積累已經有了,也開始考慮轉型。轉型幹什麼呢?還是賣肥皂!他註冊了自己的品牌,設計了產品包裝,成立日化企業,也開始賣真肥皂。

  很遺憾,這次轉型並不成功。並不能說他的產品不好,管道也早就有,但是市場... 一言難盡吧。

  原先賣假肥皂的時候,工商、稅務、消防、衛生、安監等等部門當然都得躲著,可是一旦設立自有品牌搞正式生產,就全部得打交道了。打這些交道也沒什麼不好,要想洗白上岸都是應該的嘛... 但經營環境很惡劣,比產銷假貨艱難多了,讓田仲絡有些受不了。

  田仲絡當然有人脈、會打點,否則也不能賣那麼多年的假肥皂了;產銷真肥皂經營環境雖然差點,他也一直在做買賣,可企業發展到一定規模就很難再做大了。這時出了一件事,大概在零五年的時候吧,有人追著那些真肥皂的銷售管道,查到了他賣的那些假貨來源,抄到他的老巢來了。

  出了這事,田仲絡便決定放棄了。假如這次轉型能成功的話,他可能也會成為一位成功的民族企業家,至少在大眾眼裡會是這樣!」

  丁齊:「假肥皂不是假古董,他幹了那麼多年的買賣,直到零五年才被人抄了老巢,難道之前那麼長時間都沒被查過嗎?」

  莊夢周搖頭道:「怎麼沒被查過?大查小查也被查了上百次吧... 但是都沒有傷筋動骨。田仲絡也不是白混的,當地該打點的有關人員他早就買通了,往往都是雷聲大、雨點小,等風頭過去了則一切照舊。

  但是零五年那一次,可不是當地要查他,而且上面搞的一次聯合專案行動,查得非常準。田仲絡的倉庫都被查了,幾乎所有庫存產品都被沒收銷毀,那是真的傷筋動骨了,就連他註冊的幾家包裝和日化企業也都被查封了。」

  冼皓:「他自己怎麼沒進去呢?」

  莊夢周:「當然查不到田仲絡本人頭上。他就跟幹特務似的,買賣都是單線聯繫而且都是他的手下在幹,更重要的是,當時沒有查到假貨生產設備與生產基地。田仲絡很聰明,他讓手下還兼有經銷商的身份,只要查不到生產基地,就可以說自己也是受害人,只是買到了大量假貨而已。」

  丁齊皺眉道:「生產基地查不到,難道是... 」

  莊夢周:「我知道你想說什麼,我也是這麼想的:他的主要生產設備,或者說可能被查的重要證據,其實都轉移到了方外世界,或者大部分一直就在奇岩境裡面。」

  尚妮驚訝道:「那樣也行嗎?」

  莊夢周反問道:「只要發揮聰明才智,怎麼不行呢?他得到了秘境傳承和控界之寶,可以打開門戶啊... 只要門戶的位置合適,直接把卡車開進去都行。但是把卡車開出來的時候就得注意了,司機至少得有三境修為,否則容易出事... 」

  石不全:「其實不用這麼麻煩。控界之寶可以在短時間內護住形神,如此一來就能用另一個辦法:先從奇岩境裡面往外運東西,司機開到門戶前就下來;再換一個司機從門戶外面進來開車出去,只需要短短的幾秒鐘,讓田仲絡護住其形神即可。」

  莊夢周:「你們果然都是冊門的... 我估計他就是這個辦法運貨吧。還告訴你們一件有意思的事,當年參加專項行動的警察,雖然抓住了幾個參與製假販假的團夥成員,可是卻怎麼都審問不出來生產基地的情況... 因為那些人是真的不知道!」

  丁齊:「不是不知道,而是不記得了!難怪他會說方外世界就是一種最好的保密手段... 至於奇岩境,只要他不打開門戶,外人當然找不到。如此說來,有些事我還想多了... 那于鵬飛和李修遠未必有三境修為,他們雖然知道奇岩境的存在也去過奇岩境,但也許只能記住田仲絡想讓他們記住的事情。」

  冼皓:「奇岩境聽著就好有詩意,按《方外圖志》殘缺中的記載,一片世外仙家氣象,因秀水奇岩而得名。在裡面生產假肥皂,搞得烏煙瘴氣,不幹了才好,那他後來幹什麼了?」

  莊夢周:「零五年之後有那麼十來年吧,田老闆去搞房地產了,他不蓋房子只搞投資,掙得錢可比賣假肥皂多多了,從土豪終成巨富;等房地產幹得差不多,政策也變了,幾年前田老闆又開始轉型,這次算是徹底墮落了。」

  丁齊:「他又幹什麼了?」

  莊夢周:「就是你最開始的那個答案,他幹金融了!P2P聽說過嗎?前幾年最時髦的互聯網金融創新概念,他就轉型幹這行了!」(編者注:指網路金融信貸平台)

  丁齊吃了一驚道:「P2P呀?我有不少同事都買了理財產品,從去年開始吧... 相繼有好多家爆倉的,錢都追不回來。」(編者注:爆倉是指在帳戶餘額不夠虧損時所發生的系統自動強制平倉行為。)

  尚妮也說道:「是呀!我們那邊人更多,我們學校有不少老師都買了,從去年開始爆倉的好多呀!據說平臺都跑路了,田老闆那邊生意做得怎麼樣?」

  莊夢周苦笑道:「據我所知,他總共設立了十一家P2P平臺,這兩年先後爆倉九家,主要就集中在去年,其中有好幾家都在杭州。小妮子,妳們學校的老師搞不好就買過他的產品。」

  尚妮:「十一家平臺爆了九家,那他是不是賠慘了?」

  莊夢周搖頭道:「不不不!平臺爆倉了,其實他賺爆了!這比辛辛苦苦生產肥皂掙的多得多,比搞十年房地產來錢也更快!」

  尚妮不解道:「這是怎麼回事呢?」

  莊夢周歎了口氣道:「我就是個成天吃喝玩樂不務正業的人,對這方面也是外行,講不出什麼門道來。」

  丁齊忍不住道:「莊先生,既然都提到了,您就多講兩句吧... 哪怕只講其中的江湖門道也好。」

  莊夢周:「哪有什麼江湖門道!我就問一句,P2P平臺為什麼會爆倉?」

  尚妮:「老闆捲款跑人了?」

  莊夢周:「也有平臺老闆沒跑掉的,至少表面上的老闆沒跑掉,但很多錢照樣收不回來。」

  尚妮:「那就是投資失敗了?」

  莊夢周:「對於金融機構來說,平臺爆倉的原因並不一定是投資失敗。當投資人的錢取不出來的時候,眾人擠兌就會引發爆倉。就說妳們那邊的事吧,好幾家P2P平臺突然爆倉其實是一個政策引發的:購房搖號。(編者注:大陸房市調控的政策,當建案供不應求時以抽籤決定產品歸屬)

  在正常情況下,誰想買房子就拿錢去買,一套房子假如賣五百萬,也只能賣給一個人,從投資市場抽走的流動資金只有五百萬。可是一旦開始購房搖號政策,有可能一套房子出售,幾百個人都在排號,瞬間就凍結了幾百個人的資金,加起來恐怕就是好幾億啊!

  妳們大概沒有經歷過二十年前的股市,那時候哪天突然成交量銳減,肯定是有一批新股集中申購,流動資金全去排隊打新股去了。妳們那邊的購房搖號政策一出來之後,每當有大型的地產專案開盤,就相當於抽走了巨額資金。」

  尚妮:「可是購房搖號並不需要提前交款啊?」

  莊夢周:「是不需要交款,但當時領號需要驗資,驗資驗的是銀行存款,股票或者理財產品的資產是不算的。很多人就想從平臺提現,存到銀行裡參加驗資搖號;但平臺不可能保留那麼多流動資金啊,這樣一來立刻就形成了擠兌,流動性枯竭便引起了連鎖爆倉... 」

  丁齊有些疑惑道:「難道僅僅就因為這個原因嗎?」

  莊夢周:「這當然不是全部,也不是最重要的... 難道方外聯盟的成立僅僅是因為朱大福的出現嗎?朱大福僅僅是一個契機,小妮子那邊的購房搖號也是。其實田仲絡旗下的那些平臺爆倉,也是他和他的同夥順勢推動的,不僅沒損失反而賺大了,反正也查不到他頭上... 」

  田仲絡旗下的那些P2P平臺,當然都不是他本人直接出面經營的,自有手下去幹,從各種法律關係上根本查不到田仲絡頭上。一個金融平臺出售理財產品,投資者買了理財產品之後,平臺當然要拿這筆錢去投資。

  這些錢都投到哪裡去了呢?可以拿去買債券,也可以投資其他的項目;這些用來投資各種項目的金錢,其實大部分都流向了田仲絡及其合作者手中。這些項目若是真能獲利的,那麼在正常情況下金融平臺就能持續運轉下去,但也有可能僅僅是為了套取資金設立的。

  比如丁齊投資了張三的平臺,張三許諾的回報率很高,然後一轉頭拿這筆錢投資田仲絡的項目。在這種狀況下丁齊和田仲絡是不直接發生關係的,也根本不知道張三把錢投資了誰;丁齊只是張三的債權人,而張三是田仲絡的債權人或投資人。

  假如張三這個平臺爆倉,並不一定是投資失敗,也可能是流動性問題。假如這個平臺還在,它所投資的項目也在,而且帳務很清晰,將來還是可以收回投資、或者至少是收回部分投資;可是若是有人藉著平臺爆倉,順勢就讓這個平臺消失的話,那麼丁齊的錢就真追不回來了。

  張三跑路了或者是被抓了,平臺死了,對外宣稱是投資失敗。這個平臺沒有了,帳也追不回來了,對丁齊和田仲絡的意義完全相反:丁齊的錢是收不回來了,而田仲絡卻是不用還錢了。所以想圖謀暴利的話,對田仲絡而言,反而是要這麼做。

  從嚴格的法律角度來說,田仲絡還是要按照約定償還本金和利潤,然後再由平臺償還給丁齊這一類的投資人。可是一旦平臺沒有了,又由誰來負責?丁齊又能去找誰呢?而且在投資過程中,可以有多種手段使投資專案失敗,投資者也查不清資金究竟到了何方。

  田仲絡旗下有十一家平臺,這兩年爆倉了九家,也倒了九家,這些平臺聚集了上千億的資金,只有極少一部分是被所謂的經營管理者自己揮霍的,剩下的大部分當然是投資到各種各樣的項目中去了,這些投資項目也大多與田仲絡及其同夥有關。

  當然了,田仲絡一個人也沒有這麼大的能量。他有大量的人脈合作關係,只是參與合作者之一。他們設立這些金融平臺的目的,從一開始就帶著這麼斂財的打算,而這些人往往都帶著商界精英、金融翹楚、慈善名流、經濟學達人、投資新銳、時代先鋒等等名銜。

  莊夢周介紹到這裡,石不全連連搖頭道:「太簡單粗暴了!一點技術含量都沒有!」

  莊夢周仍然搖頭道:「怎麼能說沒有技術含量呢?其實難度也挺大的,他還是需要做很多事情。但是任何一種看似正常的商業經營模式,只要存在可以巧取豪奪的漏洞,可以不通過正常經營而獲得暴利,就一定會有人那麼幹的。冊門賣假古董,不也是一回事嗎?」

  尚妮:「您說田仲絡旗下有十一家平臺,接著爆倉順勢跑了九家,那麼剩下的兩家呢?」

  莊夢周:「只要這個模式存在,倒一家就再幹一家就是了。至於剩下的這兩家,是優質互聯網金融平臺,田仲絡那幫人特意做出來的樣板。因為人們知道,大浪淘沙,總會剩下優質的項目。那幫人也不僅僅只會詐騙,同樣也會做正經生意。

  將來就算這個漏洞被堵死了,他們照樣有正經生意可做,而且是經過市場風險檢驗的正規金融平臺!信譽最佳!比如冊門的買賣,鋪子裡也不能全是假古董,總得有幾件真貨鎮場子啊!這也是講究,否則這行買賣就不會存在了... 阿全,你說是不是?」

  嘴碎的石不全這次卻沒有回答,眾人也好半天都沒說話,最後還是丁齊開口問道:「莊先生,你去年在某個新經濟論壇上見到田仲絡,當時他又在計畫探討什麼呢?」

  莊夢周:「他當時談的還是互聯網金融創新,重點放在金融區塊鏈業務。我也不太懂,算了,就不說了... 」他已有些意興闌珊,顯然不想再繼續聊這個話題了。

  尚妮嘟囔了一句:「田老闆還不如去賣假肥皂呢...」

  莊夢周:「假肥皂還在賣啊!一直都在賣。好歹這也是很賺錢的生意,而且路子早就趟出來了,不幹多可惜啊?」

  石不全:「不對呀?您方才不是說他從零五年開始就不幹了嗎?」

  莊夢周:「他自己是不幹了,但可以交給別人幹啊!如今都是白雲洞的翟少霖那夥人在幹,假肥皂從奇岩境出品變成了白雲洞出品。要不然,你們以為我是根據什麼線索找到了白雲洞?當然了,線索是鮮華查到的,我只是根據他提供的線索找到了白雲洞。」

  原來是這麼回事!難怪莊夢周能夠潛入白雲洞,也難怪白雲洞成為了附屬於奇岩境的勢力。大家終於瞭解了田仲絡的發家史,難怪莊夢周會叫他賣假肥皂的... 總某種角度說,這已經是個最好聽的稱呼了。

  丁齊看著窗外歎息道:「以那位田老闆現在的身家,追求的未必是金錢了,但有些事情就像吸毒,一旦上了癮就停不下來。就算他不想,他身邊的人、他的那些合作者也會繼續的... 所以說有些底限,從一開始就要守住,因為一旦突破了,便有了說服自己的理由;一破再破,然後就漸漸變得沒有底限了。」

  莊夢周:「丁老師是個明白人。」

  高鐵到站了,眾人下車趕往郊外的張坊鎮。2019年3月23日中午,方外門現有的全體成員,在禽獸國門外的鐵鎖崖上匯合。

basalt 發表於 2018-9-9 14:14
234、吟詩作對

  眾人掛好了繩索,沿著鐵鎖崖中的那條岩縫向下攀援,冼皓第一個進入禽獸國,丁齊則站在平臺上。這就是丁齊妄境中經歷過的場景,但也有不一樣的地方,因為在妄境裡可沒有石不全。

  這一次丁齊並沒有掏出禽獸符打開門戶,而是讓大家各憑方外秘法修為自己進去,他還是最後一個走入禽獸國。

  大象犀牛藍羽山鵲麒麟都在,擁有身器的冼皓並沒有化為禽獸,丁齊沒有動用禽獸符,但他也保留了人身。看來想在禽獸國中恢復原形,除了擁有禽獸符或身器,就得突破大成修為。

  此刻大家都在發愣,正看著不遠處一隻奇異的禽類。此禽青羽白喙,紅爪黃斑,青色的羽毛上有一道道黃色如火焰狀的花紋,翅膀與尾部最為明顯,它彷彿並沒有意識到自己正在被人圍觀,還在扭著脖子梳理著身上的羽毛。

  丁齊並沒有告訴過別人他在妄境中的經歷,因此雖然他認出了這就是傳說中的靈禽畢方,這次卻還是搶先問道:「咦?這是什麼鳥啊?」

  麒麟答道:「看這樣子應該是畢方... 可我從來沒見過兩條腿的畢方啊!」大家再仔細一看,哎喲,這鳥還真的長著兩條大長腿。

  朱山閑的象鼻子舉了起來,鼻孔就像瞄準鏡一樣朝向畢方道:「不對呀,怎麼會是小畢!我還以為是小孟或者魏凡婷呢... 看樣子我們先前搞錯了,禽獸不分男女啊...」先前他們進來的時候,男的皆化身為獸,女的皆化身為禽,如今看來這只是巧合而並非規律。

  丁齊又問道:「其他人呢?」

  冼皓:「好像都還沒回過神來。跑開了,但也沒跑遠。」

  遠處的草叢裡趴著兩隻兔子,灰兔是塗至,白兔是魏凡婷,它們的體形和獵豹差不多大,但還是兔子的模樣,毛絨絨的挺可愛,正湊在一起嗅著彼此的氣味,看上去像在親嘴似的。在另一個方向,七八十米開外還站著一隻麋鹿,正用好奇的眼光望向這邊,應該是葉言行。

  這三名晚輩弟子進入禽獸國中變成的樣子,與丁齊妄境中所見沒什麼不同。這就是妄境的神奇,但說穿了也沒什麼好奇怪的,因為妄境來源於丁齊對弟子的認知,而丁齊看人的眼光一向很準。

  再轉身望去,所見當然不是禽獸國的門戶。在平常狀態下那道門戶是看不見的,此地就是一片草原,但丁齊卻吃了一驚。記得在妄境中,他看見的孟蕙語是一隻白羊,體型和一頭梅花鹿差不多,長著柔軟的捲毛,頭上沒有角,似是一隻可愛的小羊羔。

  但今天真的來到了禽獸國,他看見的孟蕙語卻是一隻羚羊。說不清是什麼品種,但是體形很漂亮,既性感又矯健... 假如在一頭公羚羊眼中應該如此吧... 她渾身毛色光亮,帶著淺黃色的條紋,頭上還長了一對細細的、彎月形的犄角。

  孟蕙語到了禽獸國中變成了這個樣子啊?看來以前對這名弟子認識的還不夠,或者說還保留在最初的印象中,而如今的孟蕙語已經有了很大的改變...

  這時丁齊又發現還漏了一個人,趕緊扭頭問道:「阿全哪去了?」

  山鵲抬起翅膀嘰嘰喳喳地叫著,意念中表達的意思是阿全變成了一隻白色的大馬猴,膽子還挺小... 這一帶的原野上生長的雜草高矮不一,石不全跑到了一片草葉最高大茂盛的地方貓起來了。

  丁齊的目力很好,穿過草葉的縫隙也看到了一個白乎乎的影子,果然有隻野獸躲在那裡。第一次進入禽獸國的人,難免都會有短暫的自我意識恍惚,能不能回過神來就因人而異了。丁齊隨即祭出了禽獸符,將五名弟子與石不全都喚醒。

  羚羊發出一聲叫聲,率先跑了過來,還用角輕輕蹭了蹭丁齊,意思大致是在說:「師父,這太有意思了!」

  兩隻兔子一頭麋鹿和一隻畢方也都跑了過來。那兩腳畢方... 姑且就稱之為畢方吧... 它是邁著雙腳一蹦一跳地半滑翔過來的,還發出奇怪的鳴叫聲,意思是說:「咦?師父師娘,你們倆怎麼沒變樣子?」

  麒麟在一旁口吐人言道:「你師娘有法寶護身,至於你師父已突破大成修為,可以不受禽獸國的天地意志干擾而保持原身... 咦?阿全那小子磨磨蹭蹭地幹嘛呢?難道還沒清醒過來?」

  藍羽山鵲:「我先過去看看。」

  莊夢周阻止道:「妳先別過去,讓他自己醒過來。」

  眾人又等了一會兒,才見石不全從草叢裡鑽了過來,神情有些靦腆地向眾人走近。在場的所有禽獸紛紛用不同的聲音發出了一陣爆笑。

  石不全確實變成了一隻白毛猿猴,這隻白猿以雙腿直立行走,個子就跟他原先差不多高,但五官長得沒有猿猴或猩猩那麼另類,而是團頭團腦很萌的樣子。這難道就是白猿獻果傳說中的那種白猿嗎?更特別的是,這隻白猿還穿著一件草葉編的裙子。

  在所有的禽獸中,猿類的手應該是最巧的,五指分開可以完成很多複雜的動作。石不全自我意識恢復清醒後卻沒有立刻過來,而是編了一件草裙給自己穿上。至於原因嘛,其實也不難理解... 猿和猴的區別就是沒有尾巴,假如站起來直立行走,前後露出的都是什麼?

  白猿出吱吱的聲音道:「你們就知道笑話我!因為我比你們都聰明!」

  麒麟的笑聲更大了:「好吧!好吧!你是一隻心靈手巧的聰明猴!」

  白猿納悶道:「咦?莊先生您也沒有保持人身,怎麼還能說人話呢?」

  丁齊在一旁解釋道:「只要突破大成修為,就可以在這裡保持原身。莊先生的驚門靈犀術早已大成,最近又將方外秘法修煉到了望氣境。」

  石不全又朝莊夢周道:「那你幹嘛還要變成麒麟的樣子?」

  莊夢周:「你們難道不覺得這個樣子更帥嗎?好不容易來一趟禽獸國,當然得要享受一下做禽獸的感覺啊!丁老師、冼師妹,我倒要說說你們倆了,幹嘛要搞特殊化?」

  丁齊與冼皓哭笑不得,先對視一眼,然後搖身一變,丁齊化身成額上生著銀色獨角的白馬,冼皓則化為一隻白鷺振翅落在了白馬背上。莊夢周說的也是,他們有本事保持人身,或因修為或因所持的神器,但也同樣可以享受化身禽獸的樂趣啊...

  白馬率先向前奔行道:「都跟我來吧!」

  它跑得並不快,好照顧後面所有禽獸都能跟得上,同時還以神念提醒畢學成不要變成鳥就亂飛,那樣很容易再度迷失自我意識。藍羽山鵲這次不在大象和犀牛的背上跳來跳去了,而是經常落在白猿的肩膀上。眾禽獸奔行於原野,一片歡呼雀躍之聲。

  白鷺在馬背上發出了一聲長鳴,只見遠處又飛來了一隻麻雀,落在馬背上很興奮地揮著翅膀鳴叫。五名弟子也發出各種叫聲道:「這就是小巧吧?好可愛啊!」

  小巧叫道:「對呀對呀!我就是小巧,你們這些新來的都是誰呀?」

  石不全大驚小怪道:「好聰明的麻雀呀!居然能聽明白我們的意思。」

  犀牛在他後面甕聲甕氣道:「你這隻猴不也挺聰明嗎?」

  小巧的樣子和上次妄境中所見差不多,胖乎乎的幾乎有鴿子大小,丁齊已知道是怎麼回事,故意逗它道:「小巧,妳怎麼變這麼胖了?」

  小巧鳴叫道:「才不是長胖了,是修煉有成~~」

  丁齊:「別忘了妳是隻麻雀,太顯眼了可不好,說不定會被猛禽抓去吃了喔?」

  小巧聞言眨了眨眼睛,先飛到了空中,再使勁撲騰著翅膀,就像一隻蜜蜂似的,體型竟然漸漸的恢復了一隻麻雀的樣子,又嘰嘰喳喳道:「剛才那個樣子其實也沒關係,別的麻雀不敢惹我,猛禽也抓不住我,我只要飛得比其他麻雀都快就行。」

  已經滑翔到前方的兩腳畢方興奮的鳴叫道:「我們的隊伍裡又多了一隻麻雀,方外門可以起個別名了,就叫方外禽獸門!」

  話音剛落,就有一隻象鼻子甩過來,不輕不重的抽在他的腦門上。朱山閑訓斥道:「就你小子話多!」

  大家的體力都非常好,一路奔行不歇,跑過原野渡過河流翻過山丘,終於來到了那風門山水大陣前。白鷺從馬背上跳了下來,麻雀也飛到了那棵樹上,丁齊則恢復人身祭出了禽獸符。

  前方景物朦朧縹緲,放眼一片峰巒起伏,皆隱在祥雲霧氣之間;此刻突然光影破碎,面前出現了一條野徑。丁齊卻愣住了,他記得在妄境中打開這座大陣,眼前出現的是一座假山,繞過假山又登上了一座仙山,實際發生的情景則完全不一樣。

  丁齊隨即就反應過來了,妄境中之所以會出現那一幕,與他此前入妄去了萬變宗的道場有關。在萬變宗的道場前院有一座假山,那座假山也是一座風門山水大陣,所以他在禽獸國中打開大陣時看見的也是一座差不多的假山。

  將這座大陣真正打開的時候,就像撤掉了天地間的帷幕,前方仍是山丘,腳下是一條能通往山腳下的野徑。這條小路看似平淡無奇,但這麼多年來都沒有被雜草樹木掩蓋,仍清晰地向前延伸,就顯得很不簡單了。

  山腳下有一座石坊,似是漢白玉質地。所謂漢白玉並不是漢朝的白玉,而是純白色的大理石。石坊上刻有「金山院」三個大字,字跡塗成了金色;走過石坊再回頭一看,背面也有字,上書「禽獸國」,字跡則塗成了黑色。真是進門金山院、出門禽獸國啊!

  走過石坊後,眾人皆恢復了人模人樣,衣衫完好,帶進來背包也揹在身上。只有石不全有點滑稽,腰間還圍著一條草裙,趕緊摘下。丁齊此刻此刻已然驗證:打開那座山水大陣的前提,是擁有禽獸符並突破大成修為;而打開大陣進入金山院後,便可以恢復人身。

  走過石坊,腳下並不是妄境中所見的玉階,而是看似很普通青石階。石坊的右側有一排建築,總共是五間,青磚碧瓦古色古香,並沒有絲毫的朽壞跡象,屋子裡卻是空的,看樣子像是門房。金山院就是前方的這座山,它不需要圍牆,因為那座大陣就是屏障。

  沿著石階登山而上,此山並不算太高但也不矮,目測高度大概有五六百米。山路迴環穿行竹木之間,時而可聞泉流之聲,身在山中往往看不清遠方風景;到半山腰時,地勢重見開闊,回頭可望見山下的丘陵與原野,這裡還有一座涼亭。

  涼亭以青石為基,四角立木柱,三面都有圍欄,圍欄內側還鑲了長板,可以供人休息閑坐。此亭的形制和小赤山中那座亭子很像,都是四方亭圓頂,而頂上鋪的是白色的軟草,不知已經歷多少年也未曾朽壞,甚至沒有被落葉雜草覆蓋。

  記得在妄境中,丁齊走上金山院的白玉階,在高處還見到了十二條岔路,通往一座座懸空的小山,而山中皆有洞府,就如仙境一般... 但此刻所見卻大相徑庭。除了山腳下那座門坊與妄境中相似,山中的景物則完全不同,雖然風光很美,趕得上很多風景區了,但也沒有仙境那麼誇張。

  妄境來源於見知,當然也包括想像與幻想的成分,想像與幻想也是在見知基礎上的推演,也有可能很誇張很荒誕。回想起妄境經歷,丁齊也有點佩服自己想像力了。

  所謂金山院,其實就是個院落,它的位置並沒有修在峰頂,而在離峰頂不遠的緩坡上,後面的峰頂就像襯托這個院子的靠山屏風。丁齊差點以為自己來到老家山村了,因為這裡喚醒了他年頭有點久遠的記憶。

  遠看這個是個土牆院落,裡面的屋子也是草房。乾打壘(編者注:在固定的兩塊木板中填入黏土)的土牆現在恐怕很多人沒見過了,顏色深黃,但這個院落的土牆抹得十分平整,走到近前一看又像是磚牆。為什麼這麼說呢?因為眾人還特意上前摸了一把,它的表面居然毫不沾灰,就像是已被燒結的陶土一般。

  走進前院,迎面是三間正房。其實應該是五間屋,因為兩側的房子前後開窗,中間都被隔開了。這四間屋子裡都有床,是很樸素的木板床,但能保持完好就說明它既樸素又不簡單。每間屋裡還有一個臉盆架子、一個方凳和一張桌案。

  其中一間屋子裡靠後院窗的位置還放了一張梳粧檯,梳粧檯上鑲了一面銅鏡。按阿全分析,應該是含錫量較高的青銅鏡,所以打磨後呈現出銀白色。如今絲毫沒有鏽跡,仍可照出人影,這就說明它不是一般的銅鏡了,可能經過特殊的法力祭煉。

  中間那座大屋就是俗話說的堂屋,堂屋中央偏後的地方有一扇素屏風。什麼叫素屏風?就是在山形木架中間鑲著木板,木板上卻沒有任何圖案。主人家可以在上面掛中堂,通常是一幅畫再配上一副對聯,但此刻並沒有掛中堂。

  朱山閑看著這面素屏風笑著說了一句:「金山人家院。」

  莊夢周也笑著接了一句:「方外禽獸國。」

  畢學成:「你們在幹什麼呀,對詩嗎?」

  石不全在一旁解釋道:「在對對子,得為中堂寫一副對聯。」

  朱山閑又說道:「角爪或冠履。」

  莊夢周再接道:「飛羽似綾羅。」

  畢學成一拍巴掌:「這還不是在對詩嘛!」

  石不全:「這兩句都可以當對聯,若連起來也是一詩。」

  朱山閑卻沒理會他倆在聊啥,依然吟道:「登階蛻鱗甲。」

  莊夢周張口便對:「出門去衣裳。」

  畢學成:「這句不押韻了呀?」

  石不全:「可以換韻的!」

  朱山閑扭頭瞪眼道:「被你們一打岔,這尾聯出句我想不起來了!」

  葉言行笑道:「師伯,我來一句吧:畢方兩條腿。」

  畢學成對道:「麋鹿四不像!」

  丁齊趕緊擺手道:「你們別搗亂了!」

  塗至小聲開口道:「坦身行天地。」

  他居然來了一句,這有些出人意料。莊夢周聽見了,隨即對道:「真心化永鄉。」

  石不全鼓掌道:「這是一五言律詩,你們聽明白沒?」

  朱山閑笑著搖頭道:「格律並不嚴謹,就是對著玩。」

  律詩八句,按格律兩兩對仗,恰好正是四副對聯,分別名為首聯、頷聯、頸聯、尾聯,講究起承轉合、意韻相接。方才他們所對,去掉畢學成和葉言行搗亂的那兩句,恰好成詩:

  金山人家院,方外禽獸國。

  角爪或冠履,飛羽似綾羅。

  登階蛻鱗甲,出門去衣裳。

  坦身行天地,真心見永鄉。


  孟蕙語問丁齊道:「師父,這就是古人玩的吟詩作對嗎?好有意思啊!」

  丁齊笑道:「看似簡單,功底可不簡單!學得不好,就成畢方兩條腿、麋鹿四不像了。」

  眾人都笑了,魏凡婷又說道:「好玩,好玩,我也要學著玩!」

basalt 發表於 2018-9-9 14:15
235、生意上門

  冼皓把魏凡婷牽到一旁,在她耳邊悄聲道:「小婷婷,別聽他們瞎扯!妳真想學,回頭師娘教妳。」

  魏凡婷納悶道:「怎麼瞎扯了?」

  冼皓:「莊先生和你朱師伯剛才玩的,叫『四扇屏』... 你師父不懂,朱師伯留面子,石師叔純起哄。」

  魏凡婷:「四扇屏是什麼?」

  冼皓:「一種屏風,也是一種遊戲,有空我再告訴你們。」

  再看屏風前是一張素方桌,兩側是兩張素椅。兩邊靠牆的位置還各有兩張椅子,椅子中間各有一個方几。據石不全判斷,這些應該都是明代初年的東西,但他也不敢完全確定。三間正屋中所有的陳設就是這麼簡單。

  屋子後面還有院子,堂屋裡放山屏的作用也是讓人不能一眼看到後院。前院後院皆以黃土鋪地夯實,儘管多年沒人居住,卻未生雜草,就連落葉都沒有一片。前院的左側還有草棚,依著院牆的一角修建,外側是半人高的矮欄,不知是馬棚還是豬圈。

  後院有做飯的廚房和堆雜物的柴房,柴房中如今當然沒有柴,廚房中壘著灶,灶旁放著一口大陶缸。院子的右角還有一口井,井欄上蓋著一塊石板。將石板挪開探頭觀看,井中還是有水的,水面離井口大約有三丈來深,看似平靜無波,以神識查探居然是活水。

  這裡看上去就是個農家院,而且還是很多年前的那種農家院。眾人轉了一小圈就把院落內外的情況都探查清楚了,丁齊又說道:「去峰頂上看看,那裡有座亭子。」

  在山腳下的時候,遠望峰頂能見金光閃閃,但是走過半山之後,因為視線角度的關係反而看不見了。此刻眾人出了院落,沿著門外的石階登上見頂,不由發出一聲驚歎:峰頂上竟然有一座氣勢非凡的六角金瓦亭!

  此亭的瓦片就是純金製成,六角亭當然有六道脊,每道脊都呈金鳳朝陽的造型。墨玉地基,六根檀木柱,每根柱子上都繞有金龍,有的是雙龍盤旋,有的是單龍鎖柱,間隔排列,總共是九條龍。

  這九條金龍並不是用金粉描上去的,而是純金的浮雕繞於柱上,龍鬚與金瓦相觸,卻不見龍尾,就像是從地基裡鑽出來似的。六角亭五面有欄,帶美人靠(編者注:迴廊或亭閣中與靠欄一體的長椅),亭中放著一個圓形的墨玉石台,石台中央有一個形狀不規則的淺槽。

  朱山閑看見這個淺槽就咦了一聲,取出了隨身帶的影器,就是那個仕女飛天、伸開雙臂斜舉著一面銅鏡的雕塑。他把影器往淺槽中一放,底座竟嚴絲合縫正好嵌入。眾人皆點頭歎道:「果然就是這裡的東西啊... 原本就應該安放在這個位置。」

  一路走上山,所見是樸實無華的金山院,峰頂上卻有一座如此奢華精美的亭子。眾人前後打量了半天,譚涵川笑道:「這亭子造的就像個法拉第籠啊,坐在裡面倒是不怕雷劈。」

  這裡是整個禽獸國的最高點,放眼可望見這方世界的全貌,丁齊取出禽獸符對眾弟子道:「你們先下山玩去吧!山下禽獸國是最適合淬煉神識之地,你們仍然會化身為禽獸,但時時要保持自我意識清醒,不要在山下睡著了;假如睏了想睡覺,就回到金山院來,否則一覺醒來可能就忘了自己是誰。」

  畢學成點頭道:「對對對!還沒過足癮呢!下山再耍一會兒!」

  石不全:「我那條草裙子呢?」

  尚妮:「丟山門口了,再編一條就是。」

  丁齊又取出那瓶月凝脂對冼皓道:「把它給小巧用了吧!妳教小巧怎麼用,我恐怕需要在這裡閉關一陣子。」

  眾人都離開後,丁齊則在峰頂上坐了下來,將禽獸符放在身前。打開金山院,終於可以將此處方外世界凝煉成完整的心盤,然後便可以開始重新祭煉禽獸符... 他這一坐就是一天一夜。

  第二天中午的時候,冼皓走上了峰頂,丁齊聽到動靜便睜開了眼睛。冼皓問道:「你祭煉禽獸符還要用多久?大家今天晚上就該回去了。」

  丁齊卻瞪大眼睛道:「妳肩膀上站的是什麼東西?小巧嗎?毛呢?」

  冼皓忍住笑意道:「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 餵它服用了月凝脂後,結果羽毛全褪掉了...」

  丁齊:「它這是要變異嗎?還是月凝脂吃多了?」

  小巧的羽毛全掉光了。一隻沒有毛的麻雀就像個小怪物,有種形容不出的滑稽... 她聽見兩人在說自己,還揮著肉翅膀道:「我是一隻麻雀呀!又不是人!我比你們小得多,可能是喝多了吧...」

  冼皓:「這樣也好,外用的時候就省事了。」

  小巧:「我還打算和你們一起去外面呢!現在這個樣子,恐怕暫時走不成了...」

  冼皓:「妳留在這裡也挺危險的,飛都飛不起來。」

  丁齊:「只要留在金山院不出去,倒也沒什麼危險,就讓它住在那個宅院裡,留下個背包給它當窩。這陣子我也要留在金山院閉關,它可以給我護法。」

  冼皓:「你究竟需要多長時間?」

  丁齊:「我也不知道要多長時間,根據在大小赤山祭煉兩界環的經驗,估計半個來月吧...」

  冼皓微微一皺眉:「兩界環一直不在你手裡,而禽獸符你一直帶在身邊,早就祭煉了很久,怎麼用得時間反而更長?」

  並不是說沒有突破大成修為,丁齊就無法祭煉控界之寶。先前他就一直在祭煉禽獸符,用的方法與祭煉景文石差不多,否則今日也不可能催動這件控界之寶。只是在突破大成修為後,在原有的基礎上可以重新祭煉一番,從而掌握真正的神器妙用。

  丁齊解釋道:「禽獸國更大,情況也更複雜;每個方外世界的玄妙不同,控界之寶的神器妙用也不同。」

  冼皓:「我知道了,我會過兩周再來。」

  丁齊:「幫我請個假,這段時間我不能去博慈醫療上班了... 就算公休假吧!」

  冼皓:「你只是個算時薪的臨時工,還談什麼公休假?我找朱區長幫你打聲招呼,想必他們也不會開除你... 反正丁大專家就是個掛招牌的祥瑞!」

  眾人在周日下午離開了禽獸國,只留丁齊一人在此地閉關,大家把帶來的罐頭之類的食品也都給他留下了,就算丁齊可以暫時辟穀,還有小巧要吃呀!

  丁齊每日坐在金山院的峰頂,也是這裡的世界之顛,潛心祭煉禽獸符。他已很久沒有這樣獨處,蒼茫世界唯有一人。但是很久之前,確切地說是十七歲那年父親去世之後,在很長一段時間內,他總有這樣的感覺。如今又體會到了曾經的心境,但心境又有不同。

  控界之寶的神器妙用是什麼?首先是能通過它感應到整個世界,就像神念的中介,只要刻意關注,甚至可以察覺一草一木的動靜。其實丁齊通過景文石也能做到這一點,但每個世界的控界之寶還有其獨特的妙用,比如禽獸符就可以用來操控那座山水大陣。

  此番來到禽獸國,丁齊才知道與妄境中的體驗有何區別,他能使用禽獸符打開大陣登上金山院,卻不能堪破這座大陣的玄妙。這怎麼形容呢?就像是你有鑰匙可以開門或反鎖,但並不能搞清楚鎖的結構。

  丁齊一直在通過禽獸符感應這座大陣,企圖搞清楚它是怎樣佈置的,又是如何運轉。但直至將禽獸符祭煉成功,這座大陣的玄妙他也沒有完全弄明白,看來還是修為不夠啊...

  可是丁齊至少搞定了一件事:他可以開啟這座大陣放外人進入金山院,但假如來客圖謀不軌,也可以運轉大陣將其絞殺山中。這動用的是整個世界的力量,以自身的神氣法力為引,利用禽獸符操控。

  當然了,丁齊也可以用禽獸符護住某個人或某些人的形神,使他們保留記憶,但假如人太多或時間太久便有些受不了,看來田仲絡的那個建議也可以適當採納。他特意來此打開金山院祭煉禽獸符,當然是為了開放禽獸國做準備,目前看來條件已具備。

  丁齊祭煉禽獸符用了十多天,對神器妙用的掌控越來越純熟自如,而小巧也是一天一個樣,等到丁齊將禽獸符祭煉完畢,它的毛也重新長齊了。丁齊看見「新小巧」就想樂,這哪裡是麻雀,簡直就是一隻白鴿嘛!

  小巧不刻意「收斂」的時候,體型就似鴿子大小,如今的羽毛也變成了純白色。丁齊又不禁想到他們這幫人進入方外世界後,好像對白色挺偏好的:他自己化身為白馬、冼皓化身為白鷺,小巧可能就是和他倆學的... 最搞笑的是石不全,為啥是白猿呢?他分明是黃毛啊!

  丁齊問小巧:「妳這個樣子太顯眼了,能不能變回去啊?」

  小巧有些傲嬌地答道:「當然可以啊!」發出叫聲的同時蹦起來撲搧著翅膀,很快又變成一隻普通麻雀的模樣,還是那麼小,仍然長著不起眼的雜色羽毛。

  丁齊本是開個玩笑,沒想到小巧真的會變,他饒有興致地追問道:「妳還會變什麼?」

  小巧扭著腦袋道:「不會別的了,我只會變這個!」

  丁齊笑道:「看來還是一種本能啊... 但妳已經快成妖怪了。孫悟空會七十二變,妳現在只會一變,還早得很呢!」

  小巧:「孫悟空是誰呀?也是一隻麻雀嗎?」

  這解釋起來就麻煩了,總不能跟小巧講一部西遊記吧,而且還得跟它解釋清楚什麼是虛構的故事和文學創作,而這些概念小巧從來沒接觸過。丁齊想了想,給小巧留下一道神念心印,等它出去之後,在學習世事的過程中慢慢去理解吧。

  兩周後的週末,方外門的全體禽獸又來了。石不全順著繩索第一個來到門前,還沒等他施展方外秘法,禽獸國的門戶便打開了,腦海中響起丁齊的聲音道:「進來吧!」

  石不全走進禽獸國化身為白猿,第一件事仍是奔向前方的草窠裡,編織了一件草裙圍在腰上,手法更見精熟。眾人都進來了,卻不見丁齊的身影,尚妮大呼小叫道:「丁老師,你在哪兒說話呢?」

  丁齊以神念道:「我在金山院等你們。」

  一聽到這個答案,眾人便知丁齊已祭煉禽獸符成功,大家紛紛越過草原往金山院走去。山上的丁齊將四間屋中的桌案都搬到了前院,拼成一個大的條案,站在院門口等候。

  大陣已經打開,眾人恢復人身直接上山,來到院中一看這個場面便問道:「你這是幹什麼呢?要擺酒席嗎?」

  丁齊笑著點頭道:「是啊,等你們來吃飯呢!」

  冼皓解下背包道:「上次留下的東西都吃完了嗎?都是些保質期長的野營食品,估計也不好吃,這次我們帶來了不少新鮮東西,就在這裡做吧。」

  丁齊:「先不用做,這頓我搞定!」說著話朝天空一招手,眾人也順著他的手勢朝天空望去,好半天卻沒見什麼動靜。

  石不全納悶道:「你這是幹什麼呀?難道天上會掉下來吃的嗎?」

  丁齊:「別著急,讓鳥兒先飛一會兒!」

  話音未落,就聽見院外的半空傳來一片撲搧翅膀的聲音,一隻白鴿似的鳥兒飛了下來,叼來一顆粉色的果子放在桌上。那果子看上去就飽滿多汁,美味可口的樣子。接著一隻隻鳥兒飛來,都叼著各種食物,放在長案上便飛開,很快便堆滿了一桌。

  塗至驚歎道:「百鳥朝鳳!師父,您就是傳說中的鳳凰啊?」

  冼皓糾正道:「鳳為雄,凰為雌,你師父應該是鳳!」記得在妄境中,丁齊也曾如此施展禽獸符的妙用,同樣聽到了這樣一段對話。

  莊夢周笑道:「今天真是開了眼界... 沒凳子,就站著吃嗎?」

  畢學成:「我去給大家搬椅子去。」幾名晚輩弟子都跑進了屋中,把椅子、凳子都搬了出來。總共只有六張椅子、四個凳子,他們卻有十二個人,譚涵川居然出去搬了兩塊大石頭回來,這可不是一般人能弄得動的。

  由於季節的原因,果子只有三樣,都是早熟的品種,還有另外一些東西,比如從水底挖出來的荸薺,品種好像和外面還不太一樣,已經被洗涮乾淨了,都是可食之物,而且味道很不錯。眾人品嘗著眾鳥送來的食物,又詢問了一番丁齊操控飛鳥的玄妙,皆嘖嘖稱奇。

  朱山閑感慨道:「這幾天恰恰好是清明小長假,清明又稱寒食節,我們這一頓也沒有生火,就算寒食吧!」

  丁齊微微一怔,山中忘歲月,原來已經是清明小長假了。記得在妄境中,他帶著冼皓回了涇陽縣的老家,在那裡度過了一個漫長的假期,然後才堪破了妄境。

  石不全又看著周圍道:「假如把禽獸國開放成觀光點,同時也是一個方外門的據點,還需要添不少傢俱呢... 我們總不能拼桌子吃飯、搬石頭當凳子吧?」

  尚妮:「禽獸國的門戶,懸在鐵鎖崖的中間岩縫裡,往這裡搬家具可不容易。」

  石不全:「帶工具進來就行,就地取材自己做,我就是木匠!想當初困在小赤山,那是實在沒有工具呀,顯不出我的手藝... 」

  丁齊:「等有空的時候你就慢慢來當木匠吧... 我這兩周沒有出去,方外聯盟的情況怎麼樣了?」

  朱山閑:「我們一來,你就露了一手百鳥朝鳳,要緊事都忘說了。境湖市心理學發展研究會的手續早就註冊好了,方外聯盟總部也籌建完畢。除了大小赤山,到昨天為止,又有七家方外世界加入了聯盟,多了二十一位理事。」

  丁齊:「好高的效率啊!」

  冼皓:「你知道他們加入方外聯盟後,最感興趣的是什麼嗎?就是你打算開放金山院的消息呀!理事長這段時間當甩手掌櫃,知不知道家裡已經進帳了二百一十萬?按分成比例,你得百分之九十。」

  丁齊:「啊?這麼快!都是誰付的?」

  冼皓:「你不是弄了一份金山院的保密級資料嗎?十萬塊看一次,有十一家方外世界都申請付費查閱了,只有響水峰願意用對等資料查閱權交換。然後還有一家說要訪問金山院,第一次就預定了十個名額,每人十萬塊,就是一百萬。」

  丁齊:「也不用這麼著急呀?我人還沒回去呢!」

  冼皓:「人家說了,先預約好,錢也先交了,等你回去再商量時間,反正他們排在第一批。」

  丁齊又一皺眉:「這數字也不對呀?七家新來的,再加上奇岩境、白雲洞、五心谷,就算全部要求查閱金山院的保密級資料,也只有十家啊?哪來的十一家?」

  冼皓解釋道:「這是朱師兄的建議,大小赤山也申請查閱了;雖然用不著,但付這筆錢也算是個掩護,讓人不清楚我們和大小赤山的關係。這十萬塊是我出的,回頭你得還給我。」

  丁齊:「好,還給妳就是了,其他的錢妳也都幫我先收著。預定參觀金山院的方外世界究竟是哪一家呀?好財大氣粗的樣子,問都不問就交錢了。」

  冼皓:「九放離空島,很奇怪的名字。我也告訴他們了,這陣子你在金山院中閉關。」

basalt 發表於 2018-9-9 14:16
236、丁老師的生意經

  如今距奇岩境、五心谷、響水峰這三撥客人到訪南沚社區、商議成立方外聯盟,時間已經過去了近一個月,該辦的手續都辦了,方外聯盟總部辦公地點包括宿舍都已經弄好了,各部門人員皆已到位,丁齊等人這邊還安插了冼皓與石不全這兩位。

  除了大小赤山,又有七家方外世界明確表態願意加入這個聯盟,其中清音谷、壁書城這兩家是響水峰負責聯繫的,昔名谷、飄花潭這兩家是五心谷負責聯繫的,而九放離空島、遊懷界、諸次觀山這三家是奇岩境負責聯繫的。

  在當初的商議中,眾發起人確定了一份名單,上面有十二家可以「免審核」的方外世界,且都是可以聯繫上的。剩下的四家中,翠饒莊、風津村明確表示不想加入什麼聯盟;野照流原說還需要考慮;而盧餘洞那邊還沒有回饋結果,但據葉宗清說問題應該不大。

  根據方外聯盟的章程,會員可以提供開放級和保密級兩類資料,其中開放級是必須提供的,而保密級則是自願提供。有意思的是,除了金山院和響水峰,其他的方外世界都只提供了開放級資料,顯然是不想讓太多人知道自家的隱秘。

  其實保密級資料也是各家自己填寫的,那些絕對不想讓人知道的核心機密,肯定也不會寫進去。但誰也不是傻子,這樣一份資料假如不寫點人所不知的「乾貨」,也沒資格列為保密級並可作為對等交換的查閱資料。

  所以乾脆不提供就是表明了一種態度,自家更多的情況還是隱秘,不希望大家過多的打探。畢竟這個聯盟剛剛成立,各成員彼此還在觀望當中。有可能隨著時間的推移、交流合作的增多、彼此間信任的加深,還會有更多方外世界提供保密級資料,甚至對聯盟內部成員開放秘境吧...

  如此看來,在聯盟草創之初,金山院和響水峰就提供了保密級資料,並承諾可向聯盟成員開放秘境,就顯得尤為重要,極大地增強了聯盟的凝聚力和吸引力。開放秘境是金山院首先承諾,響水峰隨即跟進,這兩家的人擔任了理事長和副理事長好像也是眾望所歸。

  方外聯盟如今已有十四家成員,除了金山院自己以及小境湖,其他十二家成員都申請查閱了丁齊提供的金山院保密級資料,只有響水峰是用對等條件交換,另外十一家都是交了錢的,總計一百一十萬。

  小境湖當然不會花錢查這個資料,因為大家知道在方外聯盟創立之前,這兩家方外世界就是一夥的,沒必要掩飾什麼關係。大小赤山還裝模作樣花了十萬塊錢,這也算是一種掩護,不想將私下裡的內情公開。

  另一家比較有意思的是白雲洞,照說他們和奇岩境也是一夥的,奇岩境境主田仲絡看過了資料,但白雲洞同樣花了十萬塊申請查看金山院的保密級資料。這不僅同樣是表明了一種避嫌的態度,而且表示他們遵守方外聯盟的會員章程。

  根據會員章程,某一家看到私密情況,是不允許透露給別家的,假如奇岩境看了白雲洞就不用看了,明擺著就是田仲絡違反了保密規定,那何必呢?反正也不差那十萬塊錢。

  而且想參觀金山院有個前提,就是先查閱保密級材料。白雲洞肯定也存了將來參觀金山院的打算,不論他們事先是否已通過各種管道知情,先查閱材料就是入門的要求。

  另外十二家成員也全部查閱了響水峰提供的保密級資料,金山院這邊則不必說,他們已經得到了響水峰保密級資料的對等查閱權,而剩下的十二家可是真真正正支付了一百二十萬,其中小境湖的大小赤山可能算是花了冤枉錢,但也得做出這個姿態。

  眾人在吃飯時談到了這筆支出,同樣從丁齊的收入中扣,丁齊也沒有異議。

  金山院和響水峰這兩家提供的保密級資料,方外聯盟的全體成員可以說都申請查閱了。最特別的是九放離空島,他們的人看了資料之後,直接申請參觀金山院,而且好像生怕丁齊反悔似的,立刻就預定了第一批十個名額,錢都已經匯過來了。

  更有意思的是,九放離空島雖然也看了響水峰的資料,眼下卻沒有申請參觀那裡,應該是對金山院更感興趣吧...

  至於其他的方外世界,目前還沒有提出參觀的要求,但丁齊心理清楚,大家都在觀望呢。假如九放離空島的人去了金山院,能平安歸來甚至是大有收穫,肯定就會有人接踵而至。

  冼皓現場算帳,丁齊收入了二百一十萬,拿九成就是一百八十九萬,再扣除大小赤山查閱金山院保密級資料的費用十萬,以及小境湖和大小赤山查閱響水峰的保密級資料的費用二十萬,已淨得一百五十九萬。

  丁齊哭笑不得道:「原以為兩個星期沒上班,這個月的收入會大打折扣,沒想到反而還賺了這麼多... 說出來不怕你們笑話,我從小到大,還從來沒有過這麼多錢呢!」

  塗至一本正經道:「師父,您要發財了,而且是發大財,眼下這點錢不過是個零頭而已。」

  丁齊:「可我的目的並不是為了賺錢。」

  朱山閑打趣道:「世事哪能盡如人意?丁老師的目的不是為了發財,可是偏偏該著你發財呀... 」

  丁齊以很淡定地語氣說:「我倒不擔心什麼,只要有人肯來,必定會有更多的人來,來了第一次就想來第二次... 遲早會和我交換對等條件的。」

  丁齊的目的,從一開始就是為了探索更多的方外世界。他承諾開放金山院,而且把收費定得那麼高,也是為了這個目的。很多方外世界可能並不缺錢,就算十萬塊一次,感興趣的人也會來參觀的,而且金山院這麼特殊的地方,大家必定會感興趣!

  如今有一句玩笑話,形容誰家不缺錢,便問一句:你家裡有礦啊?而方外聯盟的這些成員可不僅有礦,而是擁有一個自古傳承的世界。

  但金山院或者說禽獸國實在太特殊了,進去之後就會化身為不同的禽獸,這樣的體驗是無法想像甚至是不可替代的。每次進去頂多停留二十四小時,這根本不過癮啊... 去了第一次的人肯定還想去第二次,不會覺得這錢花得不值。

  另一方面,已經能確認禽獸國是試煉之地,對淬煉神識的幫助極大。就算你沒有刻意淬煉神識,只要時時刻刻保持自我意識的清醒,並以那種奇異的方式進行意念交流,無形中就等於在淬煉神識,這對於修煉各門秘法的幫助都很大!

  所以只要有人來過了,肯定還會再想來;把消息帶回各自的方外世界後,也必定有更多的人想來。這不僅是為了開開眼界、體驗禽獸的感覺,哪怕是為了修煉也是值得的。如此一來,就算家裡有金山銀山恐怕也受不了啊... 因為這也太燒錢了!

  除非是像田仲絡那種錢多得都已經渾身發癢的大富豪才會不在乎吧?但也不可能人人都是田仲絡。更何況有錢人的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有時候越有錢就會越注意該怎麼花錢,不能這麼沒完沒了地投入。

  然而丁齊同時也提供幫了大家省錢的替代方案,想不花錢的話就用對等條件交換就是了。等到時間久了,關係更深,彼此之間不再有那麼多隔閡,遲早會有人也對丁齊開放他們的方外世界,而在此之前,丁理事長還能好好賺一筆呢...

  這就是丁齊的打算,或者說是他挖好的門檻,他做出這個承諾後,就能預見將來的情況。丁齊和眾人解釋了自己的生意經,幾位長輩倒是早在意料之中,而晚輩弟子則紛紛誇讚師父深謀遠慮、神機妙算。

  石不全突然又問道:「丁老師,我有件事還沒搞明白。您在金山院照說不會知道外面的情況,怎麼我一走到門戶前你就知道我們來了,還主動把門打開了呢?」

  丁齊笑著站起身道:「吃得差不多了,我帶你們去見識一下吧!上山!」

  眾人出了院落登上峰頂,跟著丁齊來到了那座六角金瓦亭中。仕女飛天高舉銅鏡造型的影器仍放在那個石臺上,朱山閑上次並沒有帶走,留在這裡讓丁齊研究。丁齊用手一指那銅鏡催動法力,亭中的光線突然暗了下來,同時那直徑五釐米左右的銅鏡卻射出了一片光幕。

  通過光幕,圍住石台眾人就像在看立體電影,更玄奇的是,無論從哪個方向看,這光幕都是正朝著自己的。他們看見的就是門戶外的景象,視角就是鐵鎖崖岩縫中的那個石台,從半空向前方望去是流淌而過的駐馬河,而河流的斜對岸還有一片新起的高樓...

  魏凡婷驚呼道:「哇!好神奇啊!」

  丁齊微微一笑:「還有更神奇的呢!」隨著話音場景移轉,眾人所見的情景又回到禽獸國之內,變成了他們方才所在的前院,視角圍著桌子轉了一圈,緊接著場景再度變換,似是升到了高空,俯瞰著禽獸國的全貌...

  丁齊以神念解釋道:「這與金山院布下的大陣有關,這裡有一個陣樞位置就是安放影器用的,以神念為引運轉大陣不僅可以看到門戶外,更可以監控整個世界的所有角落。我現在讓鏡中射出光影只是為了方便你們看,想省點法力的話,直接看鏡子就行了。」

  然後光影一收,眾人依次湊近了觀看,小小的鏡面彷彿成了一個觀察口,可以看到種種景象,當然都是由丁齊的神念操控展示的。

  丁齊在將禽獸符祭煉完畢後,已掌握如何運轉山水大陣,然後又祭煉了這件影器,發現它居然有如此妙用。其實想查探禽獸國中的動靜,丁齊借助控界之寶禽獸符也能做到,但那遠不如操控影器來得這麼直觀,不僅能展示給大家,而且還省力得多。

  更重要的是,通過影器可以看到門戶外,也就是說別人還沒進來,丁齊就能發現。當然了,如此使用影器也有限制,只有放在這個墨玉臺上才行。

  朱山閑擊掌道:「太好了,有了這件東西,開放金山院就太方便了!」

  丁齊點頭道:「我們所得的三件法寶,禽獸符和影器、身器都是神器,各有不同的妙用。想當初祭煉它們的人考慮得很周道,不僅留下了控界之寶,還留下了另外兩件神器為輔助,就是針對禽獸國特殊的狀況。」

  畢學成眯著眼睛問道:「成立方外聯盟後,加入聯盟的那些方外世界都是自古有傳承的,禽獸國當然也不例外。但它的傳承為什麼斷了呢?又是怎麼斷的?」

  魏凡婷就在身邊,想到了大小赤山,丁齊暗歎了一口氣,轉身指著山下道:「那要看是什麼意義上的傳承了。據我推斷,當年擁有禽獸國之人應該就是顧家的祖先,這三件神器,一直就被顧家世代傳承,遷居到江蘇徐州後也還帶著。可是顧家人如今並不知道這是什麼東西。

  為什麼祖先沒有將天地秘境以及神器傳承留下來?可能不是未留,而是後人未能繼承。這禽獸國是試煉之地,就算手中有禽獸符與影器、身器,但若不能突破大成修為,也打不開金山院。

  我們看見的金山院非常乾淨,幾乎什麼東西都沒留下,說明當年的主人並非匆忙離去。如果說執掌控界之寶者就是金山院的院主,可以想見,曾經的院主當有大成修為,但後人卻沒有這個本事,在他離世之前也只能把東西都交給後人,不能留在金山院中。

  後人再傳後人,卻始終無法打開金山院,傳承漸漸斷絕。這裡又不像別的地方,修為不夠就會化身為禽獸,甚至有自我迷失之憂,而身器只有一件。這樣的試煉之地卻不是安居久留之地,人不可能在這種方外世界中定居,更別提建立家園了。

  假如已經無法打開金山院,這個方外世界的傳承者只能住在外面,禽獸符與影器、身器當然也會帶出去,不知從何時開始,可能就再也沒有回來過。久而久之,後人不知金山院的傳承,也不知這三件神器的用處,只是把它當古董保存。」

  莊夢周也歎了口氣道:「丁老師的推測合情合理。」

  譚涵川沉吟道:「禽獸國不比別的方外世界,假如院主沒有大成修為,這裡沒法住人,更不可久留;既非亂世藏身之地,更非安身經營之所,久而久之很可能就出現這種情況。」

basalt 發表於 2018-9-9 14:17
237、竹節酒與夢生花

  方外門全體成員再度齊聚金山院,日期是四月五日清明節、小長假的第一天。朱山閑和譚涵川、莊夢周當天晚上就走了,他們都是有家有業的,好不容易有個小長假也不能總在方外世界的荒山野嶺裡待著。其餘九人一麻雀則在金山院中多待了兩天,直到四月七日下午才離開。

  期間阿全還帶著尚妮以及五名晚輩弟子出去了一趟,跑到附近的張坊鎮買回來不少東西,除了各種生活用品,還有一口大鐵鍋和兩口鐵釜。

  金山院的後院柴房中有灶,但是鍋早就鏽損了,想在這裡開火還得換口新的。至於釜恐怕很多人都沒有見過了,這種廚具有多種樣式,阿全弄的就是灶台用上的。老式大灶臺上不僅有一口大鐵鍋,靠近火口一側的兩角還有兩口很深的鐵釜,專門燒熱水用的。

  在做飯的時候順便就把水燒開了,可以用來喝,就算做完飯之後,灶堂裡的餘燼也能把水燒熱,可以洗臉燙腳啥的,這也是最早節約利用能源的一種方式。阿全能把這東西都給找來,也算很不容易了。

  石不全重新修整了一番灶台,然後還處理了一下鍋和釜,使其可防銹蝕,更加經久耐用。丁齊真的很佩服阿全啊... 這雙巧手是怎麼練出來的?石不全如今已不僅僅是手巧了,在加工同時還能改器物的性質,簡直堪稱小說中的煉器師。

  「禽獸國觀光基地」已基本準備完畢,接下來便可以開門迎客,招待那些來自五湖四海的禽獸們。至於進來觀光還缺什麼東西,丁齊還可以通知客人們自備。這次他們離開時,方外門又多了一名新成員,小巧堅決要求跟隨眾人一起出去見世面。

  現在把小巧帶出去倒是沒有問題了,問題是小巧出去之後怎麼修煉?丁齊能教小巧的只有方外秘法,留一道神念心印即可。可小巧畢竟不是人啊... 祭煉景文石寄託心神這一步就很難,它總不能弄一塊石頭天天帶在身上吧?難道還穿件小衣服縫個小口袋?

  眾人對「小巧出山」的事情都很感興趣,七嘴八舌提供了各種建議,最後終於有一個靠譜的方案。石不全特意為小巧打造了一個銀環,套在它的腿脖子上,表面還處理了一下,退去銀光刻上深色花紋,使人一眼看不出來。

  這個環還帶有彈性,在小巧變大變小的時候都不至於脫落。這也是受到了兩界環和枯骨刀的啟發,兩界環不就是這樣一個銀環嗎?而冼皓修煉方外秘法也沒有用景文石,而是用一直隨身攜帶的枯骨刀。

  嚴格地說起來,小巧應該是塗至等人的... 小師妹?丁齊雖然傳授了它方外秘法,但更多的東西都是冼皓教它的,如今又被眾同門灌輸了很多人類的思想。假如從人類的角度,小巧仍然幼稚懵懂,性格也很跳脫,但從一隻麻雀的角度,它已聰明非凡。

  丁齊還做了個試驗,用控界之寶打開了門戶,問小巧能不能看見外面的世界、能不能自己飛出去?結果小巧撲搧著翅膀就這麼出去了,而且還不需要像大家那樣攀岩。小巧不是丁齊帶出去的,丁齊也沒有那種割裂形神的感覺。

  丁齊由此印證了一個判斷:想把方外世界中的東西帶出去,最好的辦法就是讓它們自己出去!小巧能夠出去,是因為它擁有自我意識與意志,當初魏凡婷也是這麼走出大赤山的。

  塗至與魏凡婷直飛深圳,尚妮回杭州,其餘人在北京南站坐高鐵回境湖。一隻麻雀怎麼上車?小巧根本就不需要買票進站,當眾人到月臺上候車時,小巧就從外面飛進來了,還很機靈地鑽到了冼皓的衣兜裡,甚至沒有引起旁人的注意。

  丁齊叮囑了小巧很多事情,外面的世界有很多它先前並不瞭解的危險,比如看見拿槍、拿彈弓人的一定要躲遠點,在綠化帶玩耍的時候也要小心狗啊貓的。

  小巧就是在荒野中長大的,對判斷危險有一種直覺式的反應,它告訴丁齊,以自己如今的本事,尋常的野狗根本不是它的對手。丁齊又叮囑它,千萬不要去闖禍惹事,麻雀的身份就是最好的掩護,它到外面來主要是為了學習進修。

  那麼小巧什麼時候才能回到禽獸國呢?要麼將方外秘法修煉到隱峨境,要麼其他的秘法修為突破三境。至於小巧的修為怎樣才能突破三境,丁齊也不是小說中的妖宗成天樂,對此並不是很清楚,但到了時候自可知曉。

  小巧現在還不會說話,只能嘰嘰喳喳地叫。奇妙的是丁齊已能聽懂它的叫聲,冼皓等人人也能大致明白它的意思。這並不是說眾人學會了鳥語,而是一種潛意識的感應,因為在禽獸國中,大家曾聽見它的各種叫聲,伴隨著相應的意念交流。

  把小巧帶出來之後丁齊才清晰地意識到,在禽獸國中的試練還有另一種意義,假如時間久了,或可通禽獸之語。這並不是說他們真能聽懂禽獸說話,禽獸本身也沒有人類這樣的語言,但能夠感受到各種禽獸所表達的情緒與意願。

  這已經很了不起了,但是需要長期的鍛煉,在潛意識中形成直接的思維反應。

  這又意味著什麼?這就是神念交流的雛形啊!假如一個人在突破大成修為之前,神識就已經經過了這樣的鍛煉,那麼在他突破大成修為後,便能更快、更好地掌握與運用神念。

  丁齊本人就屬於這種情況,並沒有任何師父教他,在方外秘法修為突破望氣境後,對神念的掌握和運用便很自然。這一方面是因為妄境中的經歷,另一方面就是因為在禽獸國中已有過類似的試練。

  當天晚間,丁齊與冼皓、石不全回到了南沚社區,朱山閑已經在家了。眾人告訴小巧,平日可以去後面的森林公園玩耍,但要注意安全,有什麼事就回家來。小巧同時還是一個暗哨,幫助丁齊等人關注周圍的異常動靜。

  方外聯盟總部已籌建完畢,辦公地點就是朱山閑家對面那棟小樓,于鵬飛副理事長主持日常工作,他的辦公室就是二樓主臥。二樓還有另外三間房,一間是資料室,一間是財務室,另一間是行政辦公室,樓下則是一個大會議廳,角落裡也放著四張辦公桌。

  除了于鵬飛常駐總部之外,奇岩境又派來了一名財務和一名行政人員。五心谷那邊除了晏斌彬還增派了一個人。做為聯盟的創始人之一,白雲洞也派駐了一名工作人員。金山院這邊已有冼皓。小境湖沒有派工作人員進入總部,但丁齊等人又安插了石不全。

  能在總部安插工作人員,就是身為創始人的福利。響水峰那邊的人也派到了,便是綽號小妖的李志遙,他是個大約三十來歲的男子,模樣端正看上去很和善。

  方外聯盟總部並沒有太多的日常事務,所以也不需要太多的常駐人員,計畫中的編制是十人,如今已到崗的是九人。還缺一個名額,大家心照不宣,是留給理事長丁齊來安排的。

  在聯盟的六家創始人中,假如把石不全算成小境湖的名額,那麼每家至少安插了一人,其中奇岩境是三人、五心谷是兩人。丁齊好歹也頂著理事長的名頭啊,理應再安排一個。哪怕只是一個很小的單位,有些規則還是要講究的。

  但丁齊現在實在抽不出自己人啊... 就這麼先空著吧,九名工作人員眼下也夠用了。

  聚集在方外聯盟總部附近的、來自各方外世界的人,可遠遠不止這九個。回到南沚社區的當天晚上,朱山閑就告訴丁齊一件事,這個社區裡又有六棟小樓在最近兩周內轉手了,新房東分別來自六家新加入聯盟的方外世界。

  看來這些人的想法和五心谷一樣,就是在此地弄一個落腳點,方便將來的往來交流。如今這些小樓的售價差不多要三百萬一棟了,說買就買,看來經濟實力都可以啊!丁齊有點好奇地追問,新加入了七家成員,有六家買了小樓,那麼是誰家沒買呢?

  答案有點出乎預料,居然是先前出手最大方的九放離空島。

  南沚社區依山腳而建,規模並不大,前後有四排小樓,每排十五棟總共四十五棟。丁齊這邊有三棟,方外聯盟總部算一棟,五心谷、奇岩境、白雲洞各自另有一棟,如今又有六家方外世界分別買了一棟,有十三棟樓都成了各方外世界的產業。

  丁齊甚至在心中暗想,假如將來加入聯盟的成員更多,都這麼操作的話,南沚社區會不會就變成方外社區呀?住進來的全是自己人!那樣也好,做什麼事都更方便,還有利於保密。

  第二天起床吃完早飯後,整個社區就變得嘈雜起來,好幾棟小樓都開始裝潢,每一排都有,加起來是夠鬧騰的。丁齊雖然不在總部坐班,但他就住在旁邊啊,上午溜達幾步就過去了。

  理事長丁齊先生與總部全體工作成員見面,表達親切的關懷和問候。他來這裡當然還有別的事,查閱了聯盟現有成員提供的各種資料。除了金山院和小境湖之外,其他十一家方外世界的公開級資料當然要親眼看看,另外還有響水峰提供的保密級資料。

  公開級資料也很重要,只有聯盟理事才有權查閱,內容和預想的丁齊差不多。大家只是對各自的方外世界做了最簡單的介紹與描述,但這些資訊也是通過其他管道很難得到的。比如丁齊就瞭解到,奇岩境在浙江省蒼南縣、白雲洞在福建省仙遊縣、響水峰在陝西省藍田縣,五心谷在雲南大理市北郊...

  至於丁齊眼下最感興趣的九放離空島,居然在四川峨眉山中。公開級材料提供的資訊就是這麼簡略,就算告訴你大概的地域範圍,那麼大的地方,若不知門戶所在也不可能找到,除非瞎碰運氣恰好走到了那裡。

  這些資料都放在特製的檔案袋中,存在總部二樓資料室的保險櫃裡。這些資料保險櫃是石不全負責採購的,不僅有密碼,還需要用兩把鑰匙同時打開。密碼掌握在于鵬飛手中,晏斌彬與李志遙則一人掌管一把鑰匙,三人同時到場才可以取閱資料。

  按規定只能在資料室中拉上窗簾查閱,不能帶走也不能複製拍照,丁齊皆暗記於心;各家的公開級資料看完了,接著他又申請查閱了響水峰的保密級資料。保密級資料與公開級資料分開單獨存放,看似普普通通的牛皮紙檔案袋,其實另有機關。

  假如不明內情者將資料偷出去擅自查看,只要打開檔案袋,就會砰地爆出一團火球,不僅資料將化為灰燼,偷看的人也非死即傷。

  丁齊坐在那裡查閱保密級資料的時候,于鵬飛、晏斌彬、李志遙等三人就站在他對面監督,但他們也不能偷看。直到丁齊查閱完畢,重新將檔案袋放回櫃子裡鎖好,大家才一起離開。

  響水峰的保密級資料,內容果然誠意滿滿,介紹了不少很有價值的資訊。畢竟響水峰也打算對聯盟內部成員開放,想參觀響水峰得先查閱這份資料,查閱費用十萬或者用對等的資料查閱權交換,總不能隨便寫點東西糊弄人。

  響水峰的地域總面積約有三百平方公里,雖不能和小境湖、琴高臺相比,但已經相當不小了,至少比大小赤山大得多。崔山海還特意畫了一張簡要的地圖,標明了響水峰主要的觀光區域和路線,從門戶進去到響水峰的主峰,南邊這條路崎嶇陡峭,但是風光最美。

  崔山海還標注了沿途的主要景點以及先人留下的遺跡,這些都是值得一看的,但他也特別強調,若非身手不凡,前山這條路普通人是上不去的。於是崔山海又開發了另一條路線,繞到後山平緩地帶直登峰頂旁的山脊,從這裡有一條小路下山,沿途也有不少可觀的景致,另有歇腳之處。

  丁齊看見這張圖就樂了。看起來崔山海一家人沒少出去玩,他們開放響水峰就是按照風景旅遊區的思路,甚至還開出了兩條參觀遊覽路線。

  資料還介紹了響水峰的兩種特產,其中最重要的一種叫酒竹,又稱響水竹,因為有酒竹生長的地方,必能聽見流水聲。這種竹子有碗口粗,很像毛竹,但據崔山海這名科研工作者考察,它並非毛竹,而是另一種多年生的禾本科植物。

  外面沒有見過這個品種,不知道它叫什麼名字,酒竹和響水竹的稱呼都是響水峰的先人留下來的;之所以這麼叫,是因為竹節中可產一種天然的酒。經過自古以來很多代人的觀察研究,假如竹子的某一節呈現出特別的顏色和質地,那麼把這一節竹子砍下來剖開,就會流淌出特有的酒漿。

  崔山海還做過測定,這種酒的度數不高,酒精度大約在八度到十六度之間,但是喝下去卻是相當醉人,普通人幾乎就是一杯倒。崔山海的酒量還不錯,當年看到祖師的記錄之後,他第一次試品竹節酒,結果兩杯下去喝了還不到一兩,便醉倒了。

  他這一醉就是兩天一夜,幸虧沒出什麼意外。當時他還不認識水若,小曦當然也沒出生,響水峰中雖然沒有別人,卻有凶禽猛獸出沒,有花豹也有黑熊,還有野豬。

  安然無恙地醒來之後,據崔山海回憶,這酒簡直太好喝了,他做了這輩子最美妙的一個夢,至於是什麼夢他卻不說... 看到這裡,資料中的介紹又換成了水若的語氣,來了一段補充。

  據水若詢問的結果,崔山海當初就是夢見她了。那時兩人還不認識,崔山海怎麼能夢見水若?據崔山海交待,他見到水若之後,一眼就發現她便是那夢中人... 至於事實是不是這樣,反正崔山海是這麼說的,水若居然也就信了。

  這兩口子真有意思,這份保密級資料是他們兩人合寫的。崔山海當時之所以醉得那麼厲害,其實不僅僅是因為酒節竹,還與響水峰另一種特產有關,此物叫夢生花。

  夢生花乍看上去像萱草花,也是喇叭形的五瓣,但它卻是七色的。花瓣的邊緣是鮮紅色,越往花心,反射的光線波長就越短,最中間的花蕊呈紫色。將這些花蕊採集下來,用秘傳的手法加工,然後按一定比例放進竹節酒中泡一個月,酒就會變成玫瑰紅色。

  這樣處理過的竹節酒,雖然酒精度數沒有加深,酒勁卻急劇變烈。按祖師記載,每次喝一口就可以了,有助於爐鼎術的修煉,會促進心火腎水交融,如某些丹訣上說的鉛汞入爐而產大藥,化真氣入紫府黃庭...

  也就是說這酒是一口一口喝的,喝一口得用一個時辰的功夫化解藥力。但是崔山海的那一口喝多了點,先連杯乾了,覺得很不錯又喝了第二口,然後便醉倒了。

  崔山海以及響水峰的歷代祖師當然都研究過夢生花,崔山海最終得出的結論,是夢生花的植株中含有一種菌類,有強效致幻作用,以花蕊中的成份最多。假如人吃了夢生花,那感覺就跟貓舔了貓薄荷差不多。

  竹節酒反倒是一種解藥:將花蕊按一定比例泡到酒中便化解了這種藥性,但卻產生了另一種靈效,可以輔助爐鼎術修煉。假如不是修煉爐鼎術的人呢?崔山海通過親身實踐,認為它可以給人一種特殊的精神快感,但絕不可多用。

  至於這對修煉其他各門秘術的人有什麼用處?崔山海認為或許也有幫助,但在這份資料裡並沒有細說,可能他也不太清楚,還需要通過實踐去驗證。


basalt 發表於 2018-9-15 14:46
238、鳥人

  酒竹不是毛竹(編者注:即孟宗竹),而是另一種禾本科植物;它的竹壁比毛竹厚得多,碗口粗的竹子中間的空心部分只有一寸來粗,竹節酒就產自那裡面。據崔山海研究,竹節空心的內膜有天然酒麴的作用,類似於葡萄的表皮,所以才會在竹中生酒。

  這種酒是在生長過程中自然形成的,崔山海也做過試驗,人工鑽孔灌酒、灌水進去皆無效,並且有很大概率引起整株竹子枯死。酒竹的生命週期據說不多不少正好六十年,崔山海今年還不到六十歲,這當然是祖師的記錄。

  竹節酒並不是年限越長越好,最佳的飲用年限就是十到二十年生的竹節酒,而當竹齡超過三十年後,竹節中的酒也就自然消失了;而且並不是每一株酒竹中都會誕生竹節酒,找上千根竹子,往往也只能發現幾節有酒,所以非常珍稀。

  看完了這份資料,丁齊不禁暗嘆一聲,看來很多方外世界都有其特產,自古以來已有人研究了多年。崔氏夫婦對響水峰的描述,其實也就相當於一個人所不知的風景區,花十萬塊錢的門票去玩一趟,確實有點貴了,但能見識這樣的特產,便也值了。

  崔山海提供的那份保密級資料,假如不用對等資料交換,也得花十萬塊錢才能查閱。僅僅是這些內容,丁齊也覺得值,因為小境湖中也有夢生花!

  小境湖有上千平方公里,崇山峻嶺密布,有各種動植物,很多都是外界沒有或者罕見的品種,哪怕身為學者的譚涵川也不可能全部都認識。丁齊已將小境湖凝煉為完整的心盤,看見這份資料時就想起來:他曾在小境湖中見過一種花,與崔山海描述的夢生花極為相似。

  究竟那是不是夢生花?找機會去響水峰走一趟便可得到答案,這省了丁齊等人多少功夫?假如沒有看見這份資料,他們可能永遠都發現不了!

  離開資料室之後,丁齊又交待了幾件事情:其一是通過方外聯盟總部通知九放離空島,他兩週後有空,可以開放金山院供來客參觀。如果可以的話,就請九放離空島一行十人於四月二十日中午十二點之前,趕到北京房山區張坊鎮郊外的鐵鎖崖。

  當然了,這個時間是丁齊暫定,還要和九放離空島那邊協商,假如那邊不方便,雙方可以再定日期。

  然後丁齊又讓李志遙聯繫響水峰,他願意用對等條件和響水峰交換,也就是說可以開放金山院請響水峰的人來參觀,而他也要帶人去響水峰參觀。具體的人次和時間,可以再協商。丁齊又通過晏斌彬轉告葉宗清,隨時歡迎她到金山院來參觀,時間她自己定。

  對響水峰開放金山院,是對等條件交換,而單方面邀請葉宗清參觀金山院,是丁齊對她當初指點的答謝。丁齊還告訴聯盟總部:假如沒有意外狀況,金山院便每兩週開放一次,進入的時間都定在周六中午十二點,出來的時間是周日中午十二點之前。

  如此一來,大家就知道該怎麼預約時間了,省得來回商量那麼麻煩。為什麼不是每週都開放?因為丁齊說不定還會有別的事呀,不能把節假日都用在這上面。上午把事情安排妥當,下午他便去博慈醫療上班了,先前請了半個月的假,但也沒人為難他,更別談開除了。

  反正丁齊也不拿固定工資和獎金,他在這裡收的是談話費,一小時一千五,自己得五百,要求是稅後,另外的都是博慈醫療的收入。丁齊早已是博慈醫療心理門診的金牌坐鎮專家,他的存在就是一種廣告效應,根本不缺預約,很多人想預約還預約不上。

  但丁齊也有自己的工作原則,只在每天下午接診,用於會談的工作時間基本不超過三小時。如此算下來,他每月的收入也不會超過五萬,基本都是四萬出頭,而這個月恐怕要打個對折,但也足夠生活了。

  丁老師從小節儉慣了,並不是追求奢侈享受的人,但發現這麼多方外世界之後,他已享受了太多平常人難以想像的樂趣,那是花多少錢也買不來的。

  在心理診室中,丁齊當然是不接電話也不滑手機的,下午五點收工出來,掏出手機一看,九放離空島的「島主」已經在方外聯盟群裡@他了,而且還發了好友申請。這個人的群名片挺有意思,叫「九放離空島—老飛俠」。

  儘管加入了方外聯盟,很多人在聯繫時也不用真實的姓名,不希望其他人通過這個線索查到自己在現實中真正的身份。公開以真實身份示人的眾理事,反倒就是方外聯盟幾位創始人的成員,包括田仲絡,他的真名就叫田仲絡。

  丁齊加了這位老飛俠,對方的微信名仍然叫老飛俠,微信中也沒有任何相簿,估計連這個帳號都是特意單獨辦的。兩人商量了一番參觀金山院的事宜,丁齊還特意叮囑對方最好帶些什麼東西。十個人要在禽獸國待一整天,得過夜也得吃飯,很多東西當然要事先準備。

  晚上回到家中,待朱山閒下班一起吃晚飯,小巧也從南沚山森林公園裡飛了回來;這次它沒有以白鴿的樣子示人,就只是一隻普通的麻雀。小巧告訴他們,這個小區裡住的不少人白天也去了南沚山森林公園,哪兒偏僻往哪兒鑽,天黑後才返回,像是在尋找什麼東西。

  朱山閒苦笑道:「他們肯定是在找小境湖的門戶。」

  丁齊:「這些人不會方外秘法,沒有控界之寶,更沒有得到祕境傳承,就算到了門戶前也發現不了啊...」

  冼皓搖頭道:「有經驗的人自可根據別的線索判斷,比如荒山野嶺人跡罕見之處,卻有一片地方有人來人往的跡象,到了某處痕跡卻消失了,這本身就不符常理。朱師兄提供的公開級資料,說小境湖在境湖市南郊,所以大家都判斷它應該在南沚山森林公園中;假如真發現了那樣的痕跡,很可能就是門戶所在。」

  朱山閒也提醒丁齊道:「就算不會方外秘法,同樣也能發現門戶,前提是要找到準確的位置;在丁老師沒有創出方外秘法之前,我們這些人也都憑藉八門秘術看到了小境湖中的景象。」

  冼皓又說道:「朱師兄開的那扇後院門,反而把大家都給誤導了,人人都去南沚山森林公園中去找,沒人會到這後院中來找... 不過想來也不方便這麼做。」

  小境湖在境湖市南郊,朱山閒住在這裡,卻特意在小區圍牆上開了一道門,門外有一條踩出的小路通往南沚山森林公園中... 無論是誰都會得出一個推論:小境湖的門戶應該也在南沚山森林公園裡面,所以大家沒事也會去找找看。

  這倒未必是惡意,正常人都難免有好奇心。反正南沚山森林公園是開放的,遊人想去自可以去;而那道後院門其實就是小境湖的門戶,反而更令人意想不到,這也算是燈下黑呀...

  丁齊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他皺著眉頭道:「先前找上門來的這些方外世界,好像都有江湖八大門秘術傳承。田仲絡是冊門弟子、五心谷有飄門隱峨術傳承,響水峰有火門爐鼎術傳承,甚至連琴高台世界中,都有醫家丹道傳承,其實和疲門觀身術源自一脈。

  那麼我們也可不可以也推斷出一個結論:這些方外世界的傳承,是不是都與江湖八門秘術有關?他們的祖先至少留下了其中一門傳承。各家提供的公開級的資料中都沒有提到這一點,但我懷疑實情可能就是這樣。」

  朱山閒皺眉道:「丁老師的懷疑很有道理,這些方外世界的傳承可能都和八門秘術有關。」

  冼皓補充道:「且不說後來加入聯盟的方外世界,我們先前找到的呢?小境湖、大小赤山、琴高台、禽獸國,都已經發現了控界之寶,說明這些地方都是有傳承的,他們又傳承了八門中哪一種秘術?」

  丁齊分析道:「大小赤山傳承的顯然是興神術、禽獸國傳承的顯然是望氣術、琴高台傳承的應該是觀身術;至於小境湖,如今已確定那金如意就是那控界之寶,根據我和朱師兄這段時間祭煉金如意的感受,可能八門秘術皆有傳承,但最有可能的應該是入微術。」

  冼皓:「那些天地祕境與控界之寶傳承,會不會就與他們所修煉的八門秘術有關,或者以八門秘術為根基?」

  丁齊:「非常有可能!我所創的方外秘法,其實也是整合借鑒了八門秘術。」

  朱山閒:「可惜這是人家最核心的機密,關係再好也不會輕易告訴你。」

  丁齊:「那個陶昕將搖光軫棄於琴溪,雖在琴高台中留下御神之念,指引後來者如何超脫天地牢籠,卻沒有留下天地祕境與控界之寶傳承。」

  丁齊之所以這麼說,因為他見過「陶昕」。陶昕告訴了他很多事情,卻沒有留下天地祕境與控界之寶的傳承。否則丁齊現在也不必瞎猜,直接就能得出結論了。

  朱山閒搖頭道:「陶昕的目的,就是不想琴高台中再出現禍亂世界的所謂『天兄』,他送出來的人都是不可能再回去了,否則也不必丟棄搖光軫。」

  冼皓總結道:「印證這個想法並不難,要分兩步:第一步就是看新加入聯盟的那些方外世界,他們是不是都得到了江湖八大門中的某一門秘術傳承?至於第二步就有點麻煩了,設法得到某一家的天地祕境與控界之寶傳承。」

  丁齊:「以後再說吧,這種事只能憑機緣... 之所以說這些,我其實是在想另一件事:想當年創立八門秘術的祖師,其用意是什麼?是不是就是為了指引後人發現未知的方外世界?只是後來在流傳的過程中,被人用為行走世間的手段,還演化出了種種江湖門檻?」

  朱山閒沉思道:「倒是有這個可能啊!但江湖八大門的祖師,是上古神話傳說中的伏羲,有太多的事情已經無法考證了...」

  兩週後的周六,九放離空島的島主老飛俠帶人來到了鐵鎖崖下。他們很守時,不早也不晚,到達的時間大約是十一點半。駐馬河邊負手站著一個人,老飛俠拿出手機,打開一張照片看了一眼,然後走過去拱手抱拳道:「請問是譚先生嗎?我是老飛俠。」

  譚涵川笑著還禮道:「原先您就是老先生啊!我正在等你們呢。」

  老飛俠:「我不姓老,那只是一個網名,譚先生叫我老飛俠就好。」

  譚涵川方才是故意這麼叫的。他以真實姓名示人,而對方跑來參觀方外世界,卻只留一個老飛俠的名字,連姓什麼都沒說。

  再看老飛俠身後還站著十一個人,從少年到中年都有。這些人好像不是太懂禮貌,老飛俠過來打招呼的時候,他們就站在遠處看著,表情很冷漠;既也沒有點頭微笑也沒有走過來打招呼,他們顯然並沒有和譚涵川多客套的意思。

  譚涵川也是老江湖了,一眼就看出這些人好像都帶著一股傲氣,但他也沒有計較,對老飛俠做了個手勢道:「既然人都到了,就請跟我來吧!你們怎麼是十二個人?」

  老飛俠解釋道:「有兩位不進去,留在外面有事也好接應。譚先生也不必為他們操心,他們會自尋去處等候。」

  譚涵川笑了:「那正好,我只是個帶路的,也不會進去,明天中午我再來接應你們出門。」

  九放離空島為什麼多來了兩個人?當然是為了防備意外。一旦進了方外世界,就等於斷絕了與外界的聯繫,假如出了什麼事便誰也不知道。雖然這種可能性很小,但九放離空島也不得不防,畢竟他們也是剛剛加入方外聯盟,第一次和聯盟內的其他成員打交道。

  至於譚涵川,也是丁齊特意請來的,同樣是為了防範意外。因為鐵鎖崖的門戶位置太特別了... 假如對方出來之後起了什麼心思,在外面把門一堵,裡面的人出不來倒是小事,最怕一出來就會被控制住或者遭了毒手。這種可能性同樣很小,但也不得不防。

  譚涵川帶著老飛俠等人從旁邊的小路繞到了鐵鎖崖頂,解下背包道:「金山院的門戶,就在這道岩隙之中。我們需要放繩索攀援下去,請大家注意安全。」

  老飛俠點了點頭道:「難怪丁院主特意叮囑,要帶登山的繩索裝備,還要準備外傷急救藥物。」

  眾人沿著繩索向下攀援,譚涵川在最前面領路,來到那崖壁間的石台上站穩,金山院的門戶便打開了。譚涵川沒有進去,而是看著老飛俠等十人依次進入禽獸國,然後門戶關閉,九放離空島還有兩個人就守在崖頂沒有下來。

  譚涵川笑了笑,在門外打了個手勢,他知道丁齊通過影器能看見;然後他並沒有重新返回崖頂,而是攀下高崖,從河邊徑自離開。他也不可能在這裡耗一整天,明天中午再來就是。九放離空島的人除了領頭的老飛俠之外都有點拽,譚涵川也懶得和他們客套。

  譚涵川在駐馬河邊和九放離空島一行人打招呼的時候,丁齊和冼皓在金山院的峰頂涼亭中,通過影器將當時的情形看得清清楚楚。冼皓皺眉道:「這些人好沒有禮貌啊!」

  丁齊開玩笑道:「和妳當初差不多,都不喜歡和人套近乎,但也不太一樣。」

  冼皓在不熟悉的陌生人面前,確實總給人一種不好接近的感覺。冼皓卻皺眉道:「那是我潛意識中的防備心理,這些人怎麼可能都與我一樣?」

  丁齊笑了:「確實與妳不同。妳看看他們的表情,就像什麼大人物到鄉下來參觀豬圈。也許在他們的自我認知中,都是高人一等的,不屑與外面的人多打交道。」

  冼皓納悶道:「怎麼會有這樣的心態?假如是一兩個人也就罷了,那十一個人全是這副樣子,就有點不同尋常了...」

  丁齊:「看來九放離空島是個很特別的地方,住在裡面的人自以為和外面不同,至少是高人一等的。」

  冼皓:「你剛才那個比喻也太噁心了... 什麼叫大人物下鄉參觀豬圈啊?難道金山院是豬圈嗎?那他們進來會不會變成一窩豬?」

  丁齊笑道:「我估計不會,剛才只是打個比方... 咦?怎麼全飛起來了?」

  冼皓也震驚道:「那個老飛俠... 他居然沒變!」

  丁齊站起身道:「此人居然也有大成修為!」

  老飛俠看上去四十出頭的樣子,國字臉五官端正,中等身材,既不難看但也不是特別顯眼,屬於走在馬路上你也不會特別留意的那種人。他是第一個走入禽獸國的,揹著背包、拄著一根齊肩高的木杖。

  在他的身後,一隻又一隻仙鶴飛起。九放離空島的另外九人居然都化成了同一種動物,看上去很像丹頂鶴,但仔細看又有細微的差別。丹頂鶴的額頂沒有羽毛,而是紅色的結締組織,但這些鶴的頭頂上卻長著鮮紅色的冠羽。

  這說明了什麼?來自九放離空島的這些人,居然都有著同一種心相,皆化為仙鶴。當然了,鶴與鶴亦有差別,就像人和人也有差別,這世上什麼樣的人都有,可他們卻擁有某一方面共同的特質。

basalt 發表於 2018-9-15 14:47
239、老鄉長

  比那九隻飛鶴更令人驚訝的是,九放離空島的島主老飛俠居然沒有變化,也就是說他並沒有受禽獸國的天地意志影響。詫異之餘,丁齊趕緊祭起了禽獸符,喚醒了那九隻仙鶴的自我意識,再晚恐怕就有些麻煩了。

  那九隻仙鶴一進來就飛向了高空,而且散得很開,再晚點的話丁齊就得通過禽獸符一個一個去全世界去找它們了。其實它們剛進門的時候,丁齊就應該立即將每個人的自我意識喚醒,這也是為了防範意外。

  舉個例子,假如有人變成了一頭老虎,而另一名同伴變成了一頭羊,在迷失自我意識的情況下,保不齊會出什麼亂子。丁齊之所以動手稍晚了些,就是因為看見老飛俠沒有變化而有些愣神,而且其他人都是仙鶴,也應該沒什麼危險。

  那九隻仙鶴被喚醒自我意識之後,一個個都愣住了,不妙的是,它們是在天上愣住的... 你們倒是繼續飛呀!丁齊覺得這些仙鶴很搞怪、甚至有些不正常,他們一個個就保持著原先的姿勢,難道這個樣子就可以繼續飛翔了嗎?肯定會掉下來呀!

  九隻仙鶴果然都掉下來了。大型飛禽還好,只要張開翅膀還可以保持滑翔的軌跡,不至於摔得太慘。

  有幾隻仙鶴反應比較快,下墜了一段距離又撲搧著翅膀飛了起來,緩緩地盤旋落到了老飛俠身邊;只有一隻仙鶴最倒霉,它攏著翅膀好像沒反應過來,飛行的高度也不夠,從天上掉下來摔在一塊石頭上,腳踝部位扭傷脫臼了,發出一聲痛呼。雖然是鶴的鳴叫聲,在禽獸國中卻帶著直接的意念交流,大意就是:「哎喲!我操!太疼了!」

  沒想到客人剛進門就出了意外,轉眼間就有一人受傷。丁齊趕緊發送了一道神念,提醒他們進入禽獸國的注意事項,同時通知他們趕往金山院,先救治傷員再說。他發送的神念就像這片天地在眾人的腦海中說話,不但指引眾人前行的方向,同時也表達了歉意。

  老飛俠抱拳朝著空中道:「是丁院主在說話嗎?您不必抱歉,是他們自己疏忽了,多謝援手提醒。」

  其實在進來之前,譚涵川就反覆叮囑過注意事項,這些人也知道進入禽獸國後會發生什麼;但他們都是第一次來,毫無經驗,化身仙鶴一時迷失了自我意識,還是出了點意外。

  聽見丁齊的提醒,九隻仙鶴又都振翅飛了起來,按照丁齊指引的方向趕往金山院山腳下。丁齊又趕緊提醒道:「諸位最好不要這麼飛,很容易再度迷失自我意識。」

  那位老飛俠卻開口道:「丁院主不必擔憂,儘管讓它們飛吧,不妨事的。」他雖不知丁齊人在何處,但也知道丁齊能聽見他說話。

  這就更令人納悶了。要知道人本來是不會飛的,所以化身禽鳥肆意飛翔很可能忘乎所以,覺得這種感覺很爽、很好,無形中很容易又會漸漸迷失自我意識... 但老飛俠卻告訴丁齊不必擔憂。假如是普通人隨便說說也就罷了,而此人顯然有大成修為,不會亂說的。

  冼皓納悶道:「難道這些人原本就會飛?」

  丁齊苦笑道:「我也覺得很奇怪,但這的確是一種解釋。」

  仙鶴奮力飛翔速度是很快的,包括那隻受傷的仙鶴也可以飛,因為它傷的只是腿。它們飛到金山院的山腳下,越過那座門坊恢復人身後,有兩名同伴趕緊伸手架住了受傷的人。這九人中有三名女子,受傷者是一個二十來歲的姑娘,一臉痛楚之色。

  那座漢白玉門坊的右側有一排房舍,總共有五間屋子,如今可供來客休息露營時使用。今天出了一點小狀況,客人才剛進門就得先紮營了。眾人七手八腳幫同伴將關節復位,然後又打繃帶固定腳踝,看來都有些外傷急救經驗。沒有辦法先做麻醉,那姑娘疼得滿頭冷汗。

  這時老飛俠也走進了金山院。也沒見他說話,只是掃視了眾人一眼,但另外九人都在點頭,因此可以推斷他是發送了一道神念,叮囑交待了些什麼。然後老飛俠又向著山頂拱手道:「丁院主,能否現身一見!」

  丁齊也回了一道神念,告訴進入禽獸國的十人,請他們先在山腳下那五間屋子紮營,若是走出那道門坊便能重新化身為仙鶴。他們想什麼時候出去體驗都請自便,但須時刻注意保持自我意識清醒,禽獸國也有一些猛獸可能會造成危險,想休息或者睡覺的時候就回到金山院中。

  他們在金山院的活動範圍,到半山腰那座草亭為止,再往上便是不對遊客開放的內部區域。從草亭到山腳這片地方可以隨意活動,想生火做飯或是野餐都行,只要注意別引發山林大火。交待完畢之後,丁齊又以神念道:「老島主,請到半山草亭一敘。」

  九名「遊客」忙著解下背包取出裝備紮營,「領隊」老飛俠沿著青石階上山,他來到涼亭中的時候,丁齊已坐在那裡等候。亭中放了一張桌子,桌子上沏好了茶,還放了一個空盤,見老飛俠走來,丁齊笑著招呼道:「老島主,請坐喝茶!」

  老飛俠坐下道:「不必稱我老島主,那只是一個網名,我並不姓老。」

  丁齊:「請問貴姓。」

  老飛俠:「我姓宗。」

  丁齊:「宗島主,請問今年貴庚?」

  老飛俠微微一笑:「九十有六。」

  丁齊舉起茶壺給他斟茶道:「失敬失敬,原來是老前輩!」

  老飛俠看上去只有四十出頭的樣子,沒想到年紀已有九十六歲了,真是駐顏有術!丁齊也是大成修士,他判斷老飛俠大概就是在這個年紀突破大成修為的,所以這麼多年形容未變。老飛俠先前給他的感覺就應該是一位長者,沒想到年紀比他猜測的還大。

  老飛俠:「丁院主不必客氣!」

  丁齊:「方才的意外實在抱歉,我事先也沒有想到。」

  老飛俠:「這不是丁院主的錯,讓他們受點教訓也好,這趟並不白來。」

  丁齊一招手,涼亭中有很多禽鳥飛過,叼來了滿滿一盤瓜果,然後笑著說道:「宗島主請用茶點。」

  老飛俠驚嘆道:「丁院主真乃當世高人,襟懷豪放、灑脫不凡!難怪會成為方外聯盟的理事長。」

  丁齊謙虛道:「那都是大家給面子,又有好幾位前輩推辭,所以才讓我這個晚輩出面... 假如我沒有看錯,九放離空島中應有江湖八大門要門興神術傳承,不知是否如此?此事若涉及隱秘,宗島主可以當我沒問。」

  既然老飛俠是自己前來作客,還主動要求與丁齊見面,兩位大成修士談話倒也不必兜圈子;姓什麼、多大歲數、是否修習了八門中的某一門秘術,丁齊就直接問了。

  老飛俠答道:「倒也不算什麼隱秘,九放離空島中確實有興神術傳承,但所得傳承不僅興神術,這些我就不便多說了。我也想問丁院主,你對我此番帶來的九名晚輩觀感如何?」

  丁齊答道:「體格健而不強,神強於形,我也不知他們是怎生修煉的;還有一點,我覺得您的這些晚輩都好像自視甚高啊...」

  老飛俠嘆了口氣道:「丁院主不愧是當世高人,一眼就看得極準,所以我才要帶他們出來歷練,否則恐怕九放離空島後繼無人啊...」

  這話丁齊也不知該怎麼接,只有寬慰道:「人生各自精彩,後人自有後人的經歷與緣法,為師長者,言傳身教而已。九放離空島能有這麼多位年輕才俊,已是不凡。」

  這話倒不是謙虛。老飛俠這次帶來九個人,事先已打過招呼,無需丁齊先用控界之寶護住形神再讓他們進來,也就是說他們至少都有三境修為,這就很不簡單了。至於這九個人怎麼都是一副脾氣,恐怕與他們生活的環境有關。

  老飛俠苦笑道:「丁院主還沒去過別的方外世界吧?可不是每處方外世界都像金山院...」

  丁齊:「別的方外世界倒也去過。我清楚金山院之是歷練之地,並非安居之所,而別處各有神妙。想來九放離空島中應該人很多,而且世代長居? 」說話時他想到了琴高台,那麼大一個世界,人口好幾千,九放離空島可能也相當不小。

  老飛俠並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反問道:「丁院主是剛剛擁有天地祕境不久吧?此前應並未在天地祕境中長居?」

  丁齊:「的確如此,您老看出來了。 」

  老飛俠:「對於世人而言,天地祕境神奇無盡,若能享有更是莫大福緣;不僅可逍遙於世外,也可於亂世中守一方清寧... 可是對於世代居住於祕境之人,或許是另一番感受了。」

  說著話他又轉身望著山下道:「對於他們而言,九放離空島才是真正的世界,外界只是取所需之地,並非安居之所,想來便來、想走便走;因此久而久之,哪怕翱翔九天,也只是畫地為籠...」

  這話丁齊倒是聽明白了。九放離空島是世外逍遙之地,世代生活在裡面的人覺得自己的世界很好,其實並不想出來。他們也不覺得外面是什麼好地方,哪怕出來逛一逛,心態也是格格不入,甚至沒有把外面的人當成同類。

  假如是這樣,丁齊倒能理解那些人表露出來的態度了。而在老飛俠身上,丁齊並沒有看到這種心態。老飛俠表現得很平和,並沒有把自己視作來自另一個世界、身份不同的人;在他看來,九放離空島再好,也只是一個居住的庭院,外面才是真正廣闊的世界。

  對於丁齊而言,發現方外世界當然是大開眼界、增長閱歷;可是對於九放離空島中的居民而言,他們世代就生活在天地祕境中,對那裡的一切早就習以為常,雖然知道外面有個世界,也可自如往來,但卻不太適應外面的生活。

  久而久之,這確實是有問題的。別談什麼開闊眼界了,光是心態上就會變得很封閉。老飛俠的意思倒不是要把九放離空島的人都搬出來住,而是希望他們有真正面對世界的開放胸懷,這一點有可能就是突破大成修為的關鍵吧... 所以老飛俠才會感嘆後繼無人。

  丁齊:「您老帶著晚輩出來見識一番,很有必要;但我也有一個建議:思維方式取決於生活閱歷,僅僅是旅遊觀光可能還不夠,你可以挑選一批合適的傳人,讓他們就在外面生活,這也是一番歷練。」

  老飛俠嘆息道:「祖師豈能想不到?其實歷代以來,九放離空島一直是這麼做的,在外總能有安身立命的基業。但如今的族人都認為那是個苦差事,所以大家都是輪流來。這話應該怎麼說呢?就像派外勤工差,輪到了就出來,等時間滿了立刻就回去,總之誰也不想多留。」

  丁齊: 「那麼老先生您呢?」

  老飛俠解釋道:「我的情況不太一樣。我的父母當年外出被戰亂所阻,我就是在外面出生的,直到十年後歷盡艱辛才得以返回祖地。但我那時已經十歲了,父母也沒有讓我立刻進入祕境,而是在外面一直待到了二十歲,將傳承秘術修煉有成,然後才進入九放離空島。

  正因為如此,所以我曾長住外間。不瞞你說,我當過小學教員、中學老師、赤腳醫生、鄉衛生所的所長、村長,後來叫村主任,還當過鄉長、書記呢... 祖地所在的那個鄉,如今共有九個行政村,九個村的在籍居民全是我的族人。

  可如今的局面卻是越來越難以為繼,田地拋荒、房舍空置,宣稱都是外出打工了;這倒是個很好的藉口,但其實都是跑回九放離空島了。眼下尚得維繫,但再這樣下去,在世間的根基可就難保;更因為誰都不願意出來,我也只得輪流強制外派... 」

  老飛俠大概是很久都沒有碰到一個合意的聊天對象了... 今天見到了丁齊,對方也是方外世界之主,同樣有大成境界,所以一時有很多感慨。

  通過隻言片語包含的信息推斷,丁齊也了解到不少情況。九放離空島在很多方面很像琴高台,地域非常大,裡面生活的人很多,而且基本能夠自給自足。但與琴高台世界不同的是,九放離空島世代與外界皆有往來,並非是封閉的。

  鄉是建國後的行政區劃,那個鄉包含九個村,所有居民都是九放離空島的人。自古以來,九放離空島的族人就在那些村莊中生活,每逢戰亂災荒,他們便可以躲入九放離空島避禍,這隱秘的傳承延續方式始終不為外人所知。

  九放離空島一族的祖先為什麼要這樣做?從現實來看也很有必要。說最簡單的,在外面你得有戶口、有身份證,鄉衛生所就可以開出生證明、鄉派出所就可以辦身份證、鄉政府就可以開介紹信。所有的事情都能自己辦,行走世間很方便。

  假如外面的這些基業都廢棄了,九放離空島這麼大規模的方外世界,與外界的交流往來就會變得很困難。偏偏現在很多族人已不願意在外面待著,這正是讓老飛俠犯愁的事。

  丁齊說道:「若是不缺物力,或許您可以把外面的村莊建設得好一些...」

  老飛俠苦笑道:「哪怕建造為山水園林,又怎能及得上九放離空島仙境?」

  丁齊:「那只有告知眾人這是必須之歷練,強制外派值守了。」

  老飛俠:「我就是這麼做的... 但心若不願,行便難成啊... 歷練的效果未必盡如人意。所以聽說方外聯盟成立,我是很願意加入的;這能讓他們出來開開眼界,了解這世上不僅有九放離空島,還有更多神奇未知之地。這也要多謝丁院主肯開放金山院!」

  丁齊:「宗島主客氣了。聽您這麼一說,我對九放離空島也很感興趣,不知能否有機會一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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