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漢三國] 策行三國《原名:三國小霸王》 作者:莊不周 (連載中)

   
noriko1026 2018-4-3 15:20:1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268 4930879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8-4-6 18:36
第710章 以德服人

    和作戰相比,山賊們顯然更擅長逃跑。作戰的時候斤斤計較,逃跑的時候卻是爭先恐後,而且非常有經驗,哪兒難走,他們就往哪兒跑。看到水溝,他們就往裏麵跳,看見草叢,他們就往裏鑽,看到沼澤水潭,他們也敢往裏走。

    孫策的部下卻沒這麼隨性,他們嚴格保持著陣型,絕不給對方反撲的機會。對那些隻想逃命的士卒,他們不予理睬,隻要不擋路,就當他們不存在。除非有人不識相,企圖反擊,就會立刻招來致命的打擊。

    所有人的目標隻有一個:祖郎。

    擒賊先擒王,對孫策來說,祖郎這個涇縣大帥的價值遠在幾千山賊之上。他指揮三千步騎,不緊不慢地跟在祖郎後麵,保持兩三百步左右的距離,既不讓祖郎逃掉,又不追得太緊,逼得祖郎回頭拚命。祖郎身邊還有兩千多人,如果死鬥,多少還是有點麻煩。

    祖郎意識到了孫策的險惡用心,他很想停下來和孫策拚命,但他的部下卻沒有這樣的心思。他們隻想逃跑。他幾次勒令停下,卻來不及結陣,孫策等人會立刻加快腳步衝上來,先派騎兵衝擊,阻止他們結陣,等步卒趕到,再強行突破。山賊們已經被嚇破了膽,根本沒有決一死戰的勇氣和信心,常常堅持不到一個回合就再次崩潰,祖郎也無力節製。

    他們一口氣跑了七八裏地,前麵就是程普的大營。

    祖郎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兩條腿都軟了。他在程普大營外留了一萬人,由王前、費易等小帥指揮,本來希望這一萬人能夠接應他一下,擋住孫策。但他失望了。在他與孫策交手的時候,程普主動出擊,而且打得非常凶猛,一萬人已經投入三千人交戰,雙方戰得難分難解。聽說祖郎被孫策擊敗,王前、費易也慌了,也沒商量,立刻撤兵。等祖郎趕到程普大營裏,一萬大軍隻剩下兩千多人斷後。

    祖郎氣得大罵,卻無可奈何,隻得繼續逃命。

    兵敗如山倒,最後的希望斷絕,山賊們更無鬥誌,豕突狼奔,隻想活命。

    孫策下令繼續追擊。在之前的預案中,他們已經做了相應的準備,程普準備了大量的火把和幹糧、飲水,此刻全部拿出來,分給將士們,傷兵留在大營裏,其他人則繼續追擊,務必要抓住祖郎。

    這時候,孫策就不再留手,親自上陣,咬著祖郎不放。

    又跑出三十多裏,祖郎一頭栽倒在地。他艱難的翻了個身,大字形躺在地上,看著夜空皎潔的明月,大口大口的狂喘。他跑不動了,身邊的人越來越少,就連他自己的部曲都沒幾個了,也不知道是被殺了還是被俘了。眼前是一片曠野,身後是如狼似虎的孫策,尤其是孫策身邊還有數百騎士,兩條腿的人跑不過四條腿的馬,孫策隻是等他自己累倒而已。這裏不是涇縣的山區,他無處可藏,孫策帶了三千多人,鐵了心要抓住他,就算他挖個洞鑽起來,孫策也會將他找出來。既然如此,不如坦蕩一點,束手就擒。

    親衛們非常支持祖郎這個決定。他們也跑不到了,兩條腿像鉛一樣沉重,喘得像橐籥,嗓子幹疼,每一口呼吸都非常艱難。

    馬蹄聲近,從四麵八方圍了過來,將祖郎等人團團圍住,火把照亮了祖郎的眼睛,呼呼作響。孫策翻身下馬,蹲在郎祖麵前,伸手拍拍祖郎滿麵灰塵的臉。“你是喘口氣,繼續逃,還是跟我回去喝酒,看看你弟弟的傷勢?他傷得很重,我不知道能不能撐過去。”

    祖郎看了孫策一眼,打開孫策的手。“士可殺,不可辱,我……”

    孫策笑了一聲,將祖郎的戰刀撿了起來,擺在他的手中。“你真要想死的話,現在還來得及。你死了之後,我送你回祖墳,專門給你修個墳,立個碑,上麵刻幾個字,你覺得應該刻什麼字比較好?涇縣大帥?義賊?”

    祖郎麵無表情,一句話也不說,隻剩下粗重的呼吸。

    孫策站了起來,俯瞰著祖郎。“或者跟著我征戰,將來天下太平,也許能掙個亭侯、鄉侯什麼的。”

    祖郎的眼珠動了動,啞聲道:“你是官,我是賊,將軍不怕我再反嗎?”

    孫策淡淡地說道:“再反,我就再擊敗你,又不是什麼難事。隻不過下次不會再有這樣的機會了,我會親手砍下你的首級,送你回老家安葬,然後請名士寫一篇文章,將你的光輝事跡刻在碑上。”

    祖郎啞口無言,過了半晌,他翻身坐了起來,跪倒在地,雙手將戰刀舉過頭頂。“將軍用兵如神,郎甘拜下風,願為將軍驅馳。”

    孫策接過血跡斑斑、傷痕累累的戰刀,雙手用力,將戰刀折斷,扔在地上,又命人取來一口戰刀,放在郎祖手中,拍拍祖郎的肩膀,意味深長的說道:“我從來都是以德服人。”

    ——

    孫策回到程普的大營時,天色已經大亮了。程普大營外收攏了不少俘虜,正在埋鍋造飯。大部分俘虜席地而坐,驚魂未定,見孫策回來,紛紛起身觀看,見祖郎走在孫策馬前,不禁麵麵相覷。

    祖郎很尷尬,看著數千舊部,無地自容。

    孫策回到大營,一眼就看到了馬超。馬超神情狼狽,雪白的錦袍沾滿血垢,還破損了好幾處,頭盔不見了,頭發披散著,臉上還有一道血痕,兩眼更是布滿血絲,殺氣騰騰,神情猙獰。看到孫策,他大步走了過來,抱拳施禮。

    “將軍。”

    孫策驚訝不已。“出了什麼事?”

    馬超聲音沙啞。“將軍,我們中了埋伏。”

    孫策大吃一驚。“誰伏擊了你?周昕?”

    “陳登。”

    孫策心裏咯噔一下。陳登怎麼會到了江南,難道甘寧沒能擋住他?他沉聲問道:“陳登在哪兒?”

    郭嘉推帳而出,看了一眼孫策身邊的祖郎,晃了晃手裏的急報。“陳登在石城。將軍,陳登從阜陵救出了陳溫,撤到了江南,昨天夜裏進了石城。”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8-4-6 18:36
第711章 遺命

    石城。

    陳溫倒在病榻上,臉色臘黃,氣息急促,帶著極重的喉音,每一次呼吸都像是用盡了全身力氣,讓人擔心他這一口氣下去就上不來。

    陳登守在病榻旁,靠著病榻打盹,已經疲憊得顧不上形象。僅僅是幾天時間,他就被累垮了,比守舒城兩個月還要累。

    過江之後,他與樊能分兵,帶著一千人趕到阜陵,陳溫正與吳景交戰。雙方兵力差不多,陳溫有地利,但吳景麾下將士精銳,尤其是他的親衛營戰力極強,打得陳溫隻有防守之功,沒有還手之力。陳登趕到後,本想包抄吳景後路,卻被吳景發現,反向衝殺。丹陽兵抵抗了一會兒,見對方凶猛,立刻就動搖了,他想喝令都喝止不住。不僅如此,這些潰兵還衝亂了陳溫的陣地,被吳景抓住了機會,一舉突破了陳溫的防線。

    形勢緊急,手中無兵可用,他能做的就是護著陳溫離開阜陵。他知道孫策有戰船,肯定會封鎖江麵,所以他沿著長江向下走了五十六裏,遇到被戰事阻滯的商船,這才征發商船,將他們送到了江南。上了岸之後,他又繞了一個大圈,取道湖熟、秣陵。有陳溫這個揚州刺史在,他們很容易得到了補給,又征發了一些新兵,總算恢複了一些元氣。

    有錢有兵,他這才追究阜陵戰事的責任,整頓軍紀,一口氣殺了一百餘人,又獎賞了三百多有功將士。得知江岸有騎兵巡邏,他安排一千餘人伏擊馬超,斬殺十七人,繳獲了十三匹戰馬,暫時肅清了石城以東。

    現在,他要做的就是擊破李術的阻擊,救出周昕。被伏擊馬超得手的勝利鼓舞,陳溫想一鼓作氣的發起攻擊,卻被他否決了。李術所領是孫策的親衛營,訓練有素,他們所領的這些郡兵遠遠不及,倉促攻擊,隻會受挫,好容易積攢起來的士氣又會喪失殆盡。

    但陳溫很著急。他本來就有哮喘的舊疾,一到冬天就喘得厲害,這幾天連續征戰,身體疲憊,病情更加嚴重,已經到了危及性命的地步。陳登覺得很慚愧,守在病榻邊,親自服侍,有如子弟一般。折騰了一夜,好容易穩定了些,他也抓緊時間打個盹,同時等待孫策與祖郎交戰的消息。

    他昨天晚上才到石城,隻知道祖郎來援,正在與孫策交戰,究竟戰況如何,他並不清楚,甚至連祖郎有多少兵力都不知道。石城外有孫策安排的人,石城裏的守軍根本不敢出城,也不願意出城,就想著看孫策和祖郎兩敗俱傷。

    聽到這個消息時,陳登也隻能暗自歎息。祖郎是周昕請來的援兵,情況如此危急,這些人居然還看不起祖郎,真不知道他們是怎麼想的。事急從權,這時候不應該通力合作,先擊敗孫策再說嗎?

    門外傳來輕輕的腳步聲,部曲李岩走了過來。陳登睜開眼睛,看了他一眼。“怎麼樣,打聽到消息了?”

    李岩看看病榻上的陳溫。陳登會意,扶著榻邊起身,準備和李岩出去說。手一動,卻被陳溫按住了。陳溫的手又濕又冷,讓陳登想起蛇皮,莫名的一陣不舒服。

    “怎……怎麼樣了?”陳溫吃力地睜開眼睛,慢慢轉過頭。

    陳登無奈,隻得示意李岩就在這兒說。李岩咽了口唾沫,再一次看了陳登一眼,見陳登沒有改變主意的意思,這才說道:“祖郎被孫策擊敗了,而且是大敗,城外到處都是潰兵,孫策去追祖郎了。”

    陳溫眼珠轉了轉。“元龍,我們……”

    陳登看看他。“使君是想招募祖郎潰敗的部下嗎?”

    陳溫用力的喘著氣,挺起身子,連連點頭。

    陳登搖搖頭。“暫時不行,這些人剛被孫策擊潰,士氣低落,就算招攬來也無法戰鬥。況且祖郎生死未卜,萬一他被孫策擒住了,屆時登高一呼,這些人說不定還要回去投靠祖郎,我們白忙一場,空耗大量糧食。不如等等,如果確定祖郎戰死了,或者跑了,我們再收攏一些潰兵不遲。”

    陳溫想了想,覺得有理,又慢慢躺了回去。他想了想,手在被子裏慢慢摸索了一會,費力的抽出一個革囊,他想舉起來,卻沒有力氣,隻能用眼神看著陳登。陳登一看就知道這是陳溫的揚州刺史印綬,立刻明白了陳溫的意思,心情一陣激動,嘴上卻不說。

    陳溫喘了半天,終於透過一口氣。

    “元龍……”

    “使君,登在。”

    “天下……大亂,朝廷偏安關中,盟主遠在河北,皆無力顧及揚州,孫策狡黠,隻有你能與他匹敵,我……老而體衰,命不久矣,當以揚州相托。”

    陳溫顫顫巍巍的伸出手,拉住陳登,將革囊放在他手中,又慢慢將陳登的手指覆上。

    “努力!”

    陳登拜倒在床前。“使君錯愛,登感激不盡,隻是能淺才薄,素無名望,怕是難以服眾。”

    陳溫喘了一會兒,又從懷裏掏出一件東西,放在陳登手中。這是陳溫本人的私印。“去豫章,找許子將,他會幫你。”過了一會兒,他又說道:“如果可能,救出周昕,周氏乃會稽大族,姻親眾多,又與孫家有仇,他們也會幫你的。”

    陳登連連點頭。“多謝使君,登不才,一定竭盡全力,與孫策周旋。”

    陳溫長長地籲出一口氣,閉上了眼睛,一陣陣冷汗從額頭沁出。陳登扶著他躺好,又讓醫匠來。醫匠搭了一會兒脈,起身道:“使君心力已竭,怕是撐不了幾天了。”

    陳登不禁垂淚。

    門外又傳來一陣腳步聲,陳登轉身示意來人輕一些,不要驚擾了陳溫。李岩迎了過去,耳語了幾句,回來的時候臉色更加難看,附在陳登耳邊,輕聲說道:“祖郎投降了孫策。”

    陳登握緊了手中的革囊和印信,臉色越發蒼白。過了好久,他才籲了一口氣。“傳令全軍將士,登城據守。李岩,你想辦法去一趟牛渚磯,與周府君見麵,把這個消息告訴他,請他做好準備,隨時突圍。”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8-4-6 19:28
第712章 棄暗投明

    孫策擺擺手,示意馬超冷靜一點,不要急。

    “程公昨天戰況如何?”

    “很順利,除了收羅俘虜的將士之外,大部分人都休息得很好。昨日一戰,前後大概半個時辰,損失也不多,山賊們被嚇住了,沒支撐多久就潰敗了。”郭嘉瞅瞅祖郎,笑道:“你不用自責,能打成那樣,你已經很努力了。”

    祖郎很尷尬,拱拱手,滿麵通紅。

    “周昕是怎麼和你說的,是不是說孫將軍有勇無謀,喜歡冒險,他是一時不察,這才中了詭計?”

    祖郎驚訝地瞪著郭嘉,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周昕的使者就是這麼說的,難道那使者是郭嘉派去的?

    郭嘉大笑。“不要這麼看我。聽到你喊殺貪官,求太平,我就知道你要麼是被人騙了,要麼是騙人。不管哪樣,你都必敗無疑。你也不要急,在營裏呆些日子就明白了,孫將軍可能有不少毛病,卻和貪腐二字掛不上鉤。”

    祖郎連連拱手,臉上卻不以為然。不貪腐?也有可能,他們直接搶啊。養這麼多部曲不用錢嗎,他哪來的錢?隻不過現在被他俘虜了,隻好暫時認慫罷了。

    郭嘉沒有再說什麼,繼續和孫策商量如何應付陳登的事。祖郎站在一旁,很不自在。他是降將,孫策不可能讓他參加這樣的會議,現在是亂了方寸,沒想起來,待會兒想起他,肯定會趕他出去。與其如此,不如自己主動要求出帳。他正想著怎麼措辭,孫策突然說道:“祖向的傷勢怎麼樣?”

    “醫匠已經處理了傷口,如果這幾天能挺過去,問題應該不大,隻是要休息一段時間。”

    祖郎心領神會,立刻說道:“多謝將軍,我想去看看我舍弟。”

    孫策看了他一眼,知道他的意思。“也行,你去營裏走一走,處理一下傷口,待會兒回來議事。”

    祖郎拱手應命,轉身出去了。他在帳外等了一會。他是新降的,孫策故作大方,讓他在大營自由走動,總要安排幾個人以陪同的名義監視他。他等了半天,卻發現根本沒人過來,一時有些不解,又不好進帳去問,隻好滿腹狐疑的走了。問了幾個人,找到輜重營,還沒進營門,他就被旁邊一個大營驚住了。

    那個大營裏堆了很多木箱和草包,上麵蓋著防雨草墊,重重疊疊,頗為壯觀,有士卒在巡邏,見他看過去,便喝了一聲:“你是哪個營的,看什麼看,該你的一個不會少,不該你的看了也沒用,趕緊走,該幹嘛幹嘛去。”

    祖郎連忙轉身離開,聽得背後士卒嘀嘀咕咕的說道:“看這慫樣,應該是個山賊吧,還是個官兒。”

    “可不是麼,看他那衣甲,應該還是個大官兒,能活下來真不容易。嘿嘿,被強弩營的那些家夥盯上可不是什麼舒服的事。”

    祖郎想起臨陣時那兩個弩手,眼角不由自主的抽了抽,連忙轉身進走輜重營。看守營門的士卒打量了他一眼。“你是祖郎祖大帥吧,來看祖向的?”

    “正是。”

    “進去吧,祖向在左手邊第三個帳篷。”

    “你……你知道我要來?”

    “剛收到的命令。”那士卒看看祖郎腰間的新刀,咧嘴一笑。“歡迎棄暗投明,成為孫將軍麾下。”

    祖郎滿麵通紅,快步進了大營。他有點明白了。孫策已經將他投降的消息傳到各營,所以他才能在營裏自由行走。隻是這效率也太高了,孫策回營時間也不長,也沒看他特別安排啊,什麼時候傳的命令?

    祖郎走近帳篷,老遠就聞到血腥味和藥味,還有痛苦的呻吟聲。他走到左手邊第三個帳篷,一進門就看到了祖向。祖向躺在病床上,腹部纏著布,布上有滲出的血跡。但祖向看起來很清醒,聽到腳步聲,他睜開眼睛,轉頭看了過來。

    “不是剛換過藥麼,又有什麼事,咦,大帥,你怎麼來了?”

    祖向又驚又喜,雙手撐著床就要起身,祖郎連忙上前按住他,讓他躺好。祖向也不堅持,笑嘻嘻地說道:“我還以為你跑了呢,原來到底還是沒跑脫啊。”

    祖郎瞪了他一眼。“虧你還好意思說,我還沒讓你動手,你就衝出去了,結果連人家一個回合都沒接住,白白折了銳氣。”

    祖向一臉的無辜。“那也不能怪我啊,誰讓我運氣不好,碰到那小子了。”

    “那小子很強嗎?”

    “當然很強,據說是……”祖向想了想,又嘿嘿笑了兩聲。“其實也沒什麼啦,隻是聽營裏的人說,他能和什麼陳到啊、許褚啊、典韋啊之類的不相上下,不過他也不算最厲害的,孫將軍身邊高手很多。唉,對了,你有沒有遇到一個叫閻行的西涼人,聽他們說,閻行也很能打,他那一百騎兵全是精銳。”

    祖郎的腦海裏浮現出一百騎士策馬而來,擲出短矛,將他的親衛營殺得七零八落的模樣,嘴角抽了抽,心髒不爭氣的猛跳起來,不知道該怎麼回答祖向。祖向說得對,閻行的武功不弱於那個少年侍衛,祖向如果遇上他,結果不會好到哪兒去。

    他顧左右而言他,出帳四處張了一下,見帳外沒有值守的人,行色匆匆的隻有醫匠和雜役,便返回睡中,低聲說道:“沒人看著你?”

    “看著我幹什麼?我又動不了。”

    祖郎伸手去抱祖向,祖向連忙推開他。“你想去哪兒?”

    “還能幹什麼,回涇縣啊。孫策正在忙,我隻要能把你帶出大營,就有機會逃走。”

    “你還想和孫將軍作戰?”祖向打量了祖郎,伸手按住他,讓他不要急。“兩萬人全軍覆滅,沒撐過一天,你還不服氣?祖堡還有多少人,你就算逃回去,誰還把你當回事?你信不信費棧他們聽到消息,很快就會來找你的麻煩?”

    祖郎很驚訝。“聽你這意思,你還打算就這麼投降了?”

    “投降有什麼不好?平時有軍餉,打贏了有賞賜,受了傷有上好的醫匠和藥,萬一傷了、死了還有撫恤。家裏人可以到作坊裏幹活掙錢,孩子還能讀書識字,這樣的好事到哪兒找去?你去隔壁帳篷問問,還有幾個兄弟願意回去做山賊?”

    祖郎目瞪口呆,半晌才道:“誰……誰跟你說這些的?你不是肚子被受傷,你是腦殼壞了吧?孫策是不是給你下蠱了,怎麼盡在這兒胡言亂語呢。”

    祖向哭笑不得,伸手將祖郎向外推。“我不和你說,你既然來了,就去看看其他兄弟,聽聽他們是怎麼說。快去快去。”

    祖郎將信將疑,猶豫著走出帳篷,向隔壁的帳篷走去。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8-4-6 19:29
第713章 試探

    孫策一邊吃著早餐,一邊聽郭嘉介紹情況。當祖郎出現在帳門外的時候,他招招手。

    “不好意思啊,你去得太久,我就先吃了。”

    祖郎沒當回事,隻當一句客氣話。可是當他看到一旁的案上擺著的粥碗、醬和肉脯時,他愣了一下,這才意識到孫策的確給他準備了早餐。他心中一暖,拱拱手。“見到受傷的兄弟,多聊了幾句,又處理了一下傷口,讓將軍久等了。”

    “沒事,坐下吃吧。”孫策咧嘴一笑。“打了一天,又跑了一夜,肯定餓了。不過你還不能休息,吃完之後,我有一件事要你去做。傷怎麼樣,礙事嗎?”

    祖郎連忙拱手行禮。“不礙事,皮肉傷。將軍請吩咐吧。”

    “不要這麼拘禮,先坐下吃。時間緊張,我這裏也沒有食不語的規矩,我們一邊吃一邊說。”

    祖郎忍不住笑了一聲,也不客氣,端起碗就吃。趁著這個時間,郭嘉把情況大致介紹了一下。陳登進入石城,有多少人,現在還不清楚,從馬超看到的情況來看,至少有三四千。孫策已經安排程普去增援牛渚磯的李術,要將周昕堵在牛渚磯上。祖郎的部下被打散後,除了戰死的一千多人,愛傷的三千多人,被俘的五千多人,還有一萬人左右潰散在四野。孫策希望祖郎出麵,將這些潰兵集結起來,以免被陳登利用。

    祖郎剛吃了一半,孫策已經吃完了,將碗箸推在一旁,笑眯眯地看著祖郎。一天一夜沒吃飯,祖郎也是餓壞了,一連喝了八碗粥,吃了三盤肉脯,這才放下筷子,抹抹嘴。

    “將軍現在後悔還來得及。”

    “後悔什麼?怕你吃垮我?”

    “我去收攏舊部沒問題,戰旗一立,他們就會聞風而至。不過他們野慣了,是否願意接受將軍管束,我不敢保證,說不定到時候裹脅著我回涇縣去。到時候將軍可別怨我。”

    孫策盯著祖郎看了好一會兒,忍不住笑了。“我之前說過,你如果想再來一次,我是無所謂,不過下一次抓住你,我不會這麼客氣,連斷頭飯都沒有,直接送你歸天。”他頓了頓,又道:“常言道,道不同,不相為謀。如果你們真想天下太平,並且願意為之努力,我求之不得。如果你們天生願意做賊,我也不勉強你們,隻好把你們當賊看待,斬草除根。我給你選擇的機會,怎麼選是你的自由。”

    祖郎拱拱手,轉身出帳。

    孫權有些擔心。“大兄,這山賊野性難除,是不是換個人?”

    孫策摸摸孫權的頭。“那你說說,換誰比較好?”

    “呃……”孫權轉著眼珠,仔細思索。

    孫策沒急著催他。幾個弟妹中,他最喜歡的是三弟孫翊和小妹孫尚香,對孫權多少有一些先入為主的觀念。可是父母既然將孫權送到他身邊,他就不能不給他成長的機會,隻是稍微控製一下,不讓他有機會走曆史老路。而這一點的關鍵不在孫權,在他自己。隻要他不作死,孫權根本不會有機會成為東吳大帝。

    這段時間,孫權、陸遜經常旁聽他們議事,成長很快。與陸遜大部分時間都在聽不同,孫權經常主動提一些問題。這當然是好事,他願意聽聽孫權的意見。他和郭嘉、龐統相處時間久了,越來越默契,有很多想法一致,常常會忽略掉一些決策的分析過程,直接做出決定。孫權、陸遜是不是真的明白這其中的道理,他並不完全清楚,有時候也顧不上關心。

    比如眼前這件事,陳溫、陳登出現在石城,這不在他們之前的計劃之內,屬於意外情況。他們有多少人,戰力如何,會不會有其他人,一概不清楚。陳溫是揚州刺史,他不僅可以代替周昕指揮石城的守軍,還能征調吳郡、豫章甚至會稽的郡兵,形勢對他很不利,如果不能速戰速決,他會非常被動。

    可是親衛營將士昨天與祖郎部戰鬥了大半天,傷亡有限,體力消耗卻不小,尤其是義從步騎,跟著他追祖郎追了一夜,現在急需休息。讓祖郎去招集舊部,肯定有風險,即使是讓他與那些俘虜傷兵接觸,也不能保證他就服氣,的確有可能招集了舊部之後再叛。可是除此之外,他沒有更好的辦法,這個辦法是相對比較合理的。祖郎新敗,士氣低落,就算有心再叛,他也有把握再次擊敗祖郎,並利用這個機會斬草除根,總比讓祖郎休息一段時間,恢複了體力再逃走強。

    降而複叛,留他何用?

    這是一次試探,也是一個緩兵之計。他要借這個機會試探祖郎的心意,也要借這個時間休整將士,打探與陳溫、陳登有關的消息,以便為下一步行動做準備。

    ——

    陳登登上城頭,遙望牛渚山。

    他剛剛收到消息,程普趕到了牛渚山南麓,切斷了石城通往牛渚磯的路口。很顯然,孫策已經知道了他的到來,擔心他接應周昕突圍,所以派程普來增援。他對程普並不陌生,舒城之戰時,程普就是孫堅麾下的大將,負責攻東門。舒城一戰後,他成了廬江太守,手下的人馬更多了,有一些還是他曾經的部下。

    想到廬江的事,陳登就有些後悔。當時太年輕,急於立功,沒有考慮周全。陸康在廬江官聲很好,甚得百姓擁護,驅逐陸康給他造成了極壞的影響。再加上廬江最強的世家周家態度不明,他在廬江半年,遲遲沒能得到廬江人的支持。

    當然他也高估了周昂的能力,統領一萬多人,用了那麼久都沒能擊敗吳景,最後還被吳景擊殺,直接導致舒縣成了孤城。無援不守,他除了棄城而走之外,別無他法。

    好在上天待他不薄,又給了他一次機會。陳溫病重將死,將揚州刺史的印綬交給了他,周昕被困在牛渚磯,等他去救。隻要他能救出周昕,證明了自己的能力,他就可以在揚州站穩腳跟,與孫策再決高下。丹陽兵是天下精銳,揚州又有大片的茂密山林以供周旋,掌握了這樣的資源,隻要運籌得當,足以將孫策困在揚州,無法脫身。

    遠景很美好,眼前的困難卻也不小。如何才能擊敗孫策,救出周昕,證明自己的能力?陳登愁眉不解,一時找不到破局之策。

    急促的腳步聲響起,李岩出現在城上,身後跟著一個中年儒生。陳登見了,連忙扯了扯袖子,又扶正頭上的冠,拱手施禮。

    “下邳陳登,字元龍,敢問足下高姓大名。”

    那儒生滿意地點點頭,拱手還禮。“會稽魏騰,字周林,見過陳君。”

    陳登一驚。“足下與故魏君少英可是同族?”

    “不才正是魏少英之子。”

    陳登撫額而笑。“幸甚至哉,黨人英靈不遠,有魏少英之子相助,大事可成。”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8-4-6 19:29
第714章 閉門羹

    魏騰露出矜持的微笑,拱手還禮,謙虛了幾句,隨即問起了陳登的家世。

    下邳陳氏是有名,家世二千石,但陳登本人很年輕,還沒什麼名聲,剛丟的廬江太守和剛到手的揚州刺史都不是朝廷正式任命,多少有些心虛,更何況他吸引了廬江的教訓,想和揚州世家搞好關係,在魏騰麵前自然要謙讓三分,以後進自稱,詳細說明了眼前的困境,並請魏騰指點。

    魏騰很驚訝,看向陳登的眼神便有些狐疑。這小子行不行啊,手握五六千人,看著周昕在牛渚磯等著救命,卻不敢發起攻擊。不過鄉黨周昕也好不到哪兒去,他也不好意思說陳登了。

    “是孫策善戰,還是祖郎徒有虛名,兩倍的兵力,一朝潰敗?”

    陳登聽得出魏騰對他的懷疑,卻隻能裝聽不懂。他態度誠懇。“魏君有所不知,孫堅行伍起家,征戰近二十年,勝多敗少。孫策幼承家學,又有天賦,甫出道便一鳴驚人,去年在南陽一戰而全殲兩萬西涼精銳。今年與袁兗州戰於浚儀,狡詐多謀,極是難纏。祖郎所部皆是山賊,陣伍不整,訓練不精,甲杖不全,潰敗在所難免。”

    魏騰撫著胡須,來回走了兩步。“足下有何計劃?”

    陳登心中一緊。他已經向魏騰說明了情況,告知陳溫病重將死,已經將揚州刺史的印綬交給他,魏騰卻稱他為足下,顯然是不肯承認他這個揚州刺史了。他稍一思索,便明白了魏騰的意思,他在懷疑自己的能力,不肯表示支持。他自己也是世家出身,太清楚世家的想法了。道義當然是要的,但利益也不能忽視,誰也不會支持一個無能之輩,徒招禍咎。

    陳登露出無奈的苦笑。“魏君有所不知,小子年少無知,不諳軍事,隻是盟主有命,不敢不從。僥幸救出陳揚州,蒙其錯愛,托以揚州之任。本不敢受,思及盟主在河北,我不得不勉為其難。當務之急是要安撫孫策,接應周府君突圍,以免損失過大。周府君乃會稽名士,兄弟並受盟主信任,久任丹陽,甚得民心,穩住丹陽,江東自安。有足下輔佐,孫策在會稽亦不敢太放肆,我也能完成盟主的期盼一二。”

    魏騰眉梢輕顫,重新打量了陳登一眼,露出會心的微笑。大家都是聰明人,話說到這個程度已經心知肚明。陳登雖然年輕,但他背後站的是袁紹。從他救出陳溫來看還是有點能力的,至少比周氏兄弟要強,有他們的支持配合,有可能拖住孫策,為袁紹爭取時間。

    魏騰想了一會,說道:“我去見見孫策,看看能不能化幹戈為玉帛。你想想辦法,鼓舞士氣,如果談不成,隻能強攻,先接應周泰明脫困。”

    陳登拱手施禮。“魏君乃會稽名士,孫策既為會稽太守,必然倚重魏君。魏君此去,必然成功。我就在這裏等候魏君佳音了。”

    魏騰輕歎一聲:“若能如此,自然是皆大歡喜,隻怕孫策年少,不知輕重,使君還是做好強攻的準備,有備無患,免得為孫策所製。”

    “喏。”

    ——

    魏騰辭別陳登,驅車直奔牛渚磯,想與周昕見一麵,了解一下情況,但他被程普攔住了。得知魏騰是會稽名士,程普很客氣,但是堅決不讓魏騰去牛渚磯,反而派人護送魏騰去孫策的大營。魏騰很生氣,卻也辦法,隻好順水推舟,來到孫策大營。

    孫策剛剛起床。一夜未眠,他這一覺睡得很香,連夢都沒做。聽說程普送來了一個會稽名士,他很驚訝。他讓郭嘉先出去接待一下,探探此人底細。

    郭嘉領命,來到營門外,看到了魏騰。魏騰坐在一輛軺車上,戴進賢冠,著儒衫,腰背挺得筆直,像個牌位。圓臉龐,濃眉大眼,不苟言笑。郭嘉走上前去,拱拱手。

    “見過魏君。在下潁川郭嘉,字奉孝,蒙孫將軍不棄,忝為軍謀祭酒。”

    郭嘉打量魏騰的時候,魏騰也在打量郭嘉。郭嘉雖然身著儒衫,但他走路時一步三晃,左顧右盼,說話也帶著些輕佻。不過他是潁川人,又姓郭,大概和袁紹身邊的郭圖是同族,倒不能過於輕慢。

    魏騰欠身還禮。“將軍可在營中?”

    “將軍昨天擊破祖郎,一夜未眠,現在還在休息。”見魏騰沒有下車的意思,郭嘉也直起了腰,笑嘻嘻地說道:“足下從會稽來,還是在丹陽為客?軍務繁忙,將軍未必有時間待客。如果沒什麼急事,還請請足下先回,等此間事了,將軍再回拜足下,當麵聆聽教誨。”

    魏騰很不高興。“聞說孫將軍臨鄙郡,我趕來拜見,孫將軍卻閉門不納?敢問這是孫將軍的意思,還是足下自作主張?”

    郭嘉哈哈一笑。“魏君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魏騰大怒,喝道:“既然如此,那就不見了。回去。”

    車夫吆喝著,甩著鞭子,將馬車調頭。郭嘉也不阻攔,讓到一旁,看著魏騰驅車離開,背著手,晃晃悠悠的回營去了。雖然魏騰不回答他的問題,他卻已經知道了答案。魏騰是從石城來的,至少從石城經過,與陳登見過麵。不管他是什麼目的,以會稽人的身份來見會稽太守,到了營外卻不下車,顯然沒真把孫策放在眼裏。這種人,不打擊他一下,他會更自以為是,什麼事也沒法談。

    魏騰本以為郭嘉會叫住他,驅車走了百十步還沒聽到聲音,一回頭,卻連郭嘉的影子都沒了,營門緊閉,隻有一隊持矛而立的士卒,不禁愣住了。他來見孫策是有目的的要為陳登爭取時間,現在連門都沒進去,怎麼和孫策談判?

    魏騰束手無策。不見孫策,他沒法完成任務,可是一見麵就如此不愉快,再讓他回頭服軟,他又做不到。之所以如此做派,就是為了在氣勢上壓孫策一頭,才好談判,服軟了還怎麼談?

    魏騰氣得咬牙切齒,卻又無計可施。他向左右一看,看到程普派來的騎士,眼珠一轉,有了主意。他招招手,將那騎士叫了過來。

    “我腹中饑渴,能否勞煩足下為我尋些食物酒水?”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8-4-6 19:32
第715章 麵子和裏子

    郭嘉站在營柵後,看著魏騰的車停下,又看著一個騎士向大營門走來,不禁暗自笑了一聲。聽完騎士的要求,他點點頭。“既然如此,那就請魏君入營休息一下,用點酒食吧。”

    騎士不虞有他,回頭報與魏騰。魏騰順水推舟,驅車回來。郭嘉讓人打開營門,笑道:“慚愧,在軍中久了,不知禮儀,有失待客之道。魏君請入營,不過軍中不得驅馳,還請魏君體諒。”

    魏騰不敢再托大,連忙下車,與郭嘉重新見禮。雖然沒有道歉,姿態卻低了很多。郭嘉也不點破,將他請到中軍,就在大帳前的一個帳篷裏安排了一席,他自然要作陪。雖然是無奈之下的借口,魏騰還真是餓了,隻是看到案上近乎粗陋的食物,他實在無法下咽。

    “孫將軍遠來,營中物資是否短缺?”

    “不缺,隻是軍中開銷甚大,不得不厲行節儉。”郭嘉說道:“孫將軍也是如此。”

    魏騰輕籲一口氣,讚道:“將軍少年富貴,卻能自我約束,與將士同甘共苦,著急難得。看來鄙郡有了一個好官,可喜可賀。”

    郭嘉微微一笑。“魏君倒是個明事理的,不像那周昕莫名其妙,非要攔著將軍,不讓他赴任,白白惹出一場麻煩來。周昕身為丹陽太守,卻與山賊交通,居然引祖郎為援,著實讓人不解。好在將軍驍勇,一戰而破。等將軍休息好了,攻上牛渚磯,再向周昕討個說法,看看是他一人如此,還是會稽世家不希望孫將軍赴任。”

    魏騰手一抖,手中的湯勺落在案上,“當”的一聲輕響。郭嘉這句話說得輕飄飄的,但殺機很重。孫策奉詔赴任,如果會稽世家反對,孫策就有理由對會稽世家動武。他在南陽、汝南搞的那些事完全有可能在會稽搞一遍,那樣一來,會稽可就亂了。

    魏騰強作鎮定,輕聲笑道:“祭酒此話從何說起,會稽世家為何要反對孫將軍赴任,難道孫將軍做出了什麼天怒人怨的事?”

    “魏君沒在石城聽說些什麼?”

    “我剛從會稽趕來,隻聽說周泰明與孫將軍交戰,卻不知為何,所以才來問一下情況。”他看似漫不經心,實則斟字酌句。“周泰明兄弟也是我會稽英俊,在鄉裏頗有些聲望,為人處事一向得體……”

    郭嘉一臉茫然,不接魏騰的話茬。魏騰心中惱怒,卻不能一吐為快,隻能憋在心裏。周昂、周禺的棺柩已經送回會稽,周家發喪,他也去吊祭,沒見到周昕,就知道周昕會找孫策報仇。他與周氏兄弟有交情,知道周昕是個名士,但用兵能力一般,周昂、周禺戰死,周昕也強不到哪兒去,勉強從事,不僅周家有滅門之禍,與周家有關係的家族都會受到牽連。他匆匆趕來就是想勸阻周昕,卻發現還是遲了一步,周昕已經被孫策困在牛渚磯上了。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不讓步是不行了,周昕危在旦夕,他總不能看著周昕戰死。

    “莫非這裏麵有什麼誤會?”

    郭嘉攤攤手。“我們也不知道。不過沒關係,等拿下牛渚磯,自然一切就清楚了。”

    “噫,祭酒此言差矣。如果有誤會,那自然應該搞清楚。周泰明是會稽名士,孫將軍要去會稽赴任,如果因為一些誤會出鬧得不可開交,豈不是影響孫將軍的仕途?”

    郭嘉眨眨眼睛,一副剛剛明白過來的模樣。“魏君說得有理。人言可畏,的確不容小覷。隻是事已至此,如何能解?”

    魏騰一邊大罵郭嘉愚蠢,一邊主動請纓。“騰不才,與周泰明小有交情,願意為孫將軍奔走效勞,解此誤會,化幹戈為玉帛,還請祭酒引見。”

    郭嘉裝模作樣的想了好一會兒,勉強點點頭,起身出帳。魏騰如釋重負,看著眼前的食物,咬咬牙,忍著惡心吃了起來,一邊吃一邊暗自腹誹。

    郭嘉來到孫策的大帳。孫策已經洗漱完畢。郭嘉將情況說了一遍,最後說道:“會稽總體來說不如吳郡,大的世族不多,但會稽多山,豪族依山阻險、築堡自守的很多,一個個的攻取會耽誤很多時間。上虞魏氏是為數不多的豪族,魏騰有求於將軍,將軍可以借此施恩,穩住一部分人,各個擊破。”

    孫策同意郭嘉的看法。對魏騰這個人,他有印象。曆史上,孫策領會稽時他就是功曹,是會稽豪族的代表。他不把孫策放在眼裏,多次與孫策發生衝突,激怒了孫策,要殺他,最後卻還是沒殺成。原因就是魏家在會稽影響力很大,殺了他,會引起整個會稽豪族的反對。吳夫人為此不惜以自殺來勸諫。

    據郭嘉收集到的情報,魏家這麼牛,就是因為魏騰的父親魏朗。魏朗是個奇才,文武雙全,學問好,還能打仗,任九真都尉時平叛立功,斬首兩千餘級。九真就是後世的越南北部,那裏可全是蠻夷,本地人沒幾個,魏朗孤身到任,能夠製住當地的豪強,平定叛亂,的確有點手段。他在文化上也有成就,有一部《魏子》傳世,以子自稱,沒點水平是沒這自信的。

    魏朗有這自信,別人也承認他的水平。在洛陽時,就連李膺這樣的黨人領袖也佩服他,魏朗因此成了著名黨人,與陳蕃、竇武等人關係密切。竇武被誅時,他被詔書征發,知道難逃一死,半路上就自殺了,而自殺的地點不在別處,就是牛渚。

    漢末是黨人最風光的時候,很多人想做黨人都沒資格,而魏朗卻是老資格的黨人,他在文化風氣尚不盛的會稽自然是當之無愧的領袖,門生或者以他門生自居的人數不勝數,魏騰這麼牛氣就是托魏朗的遺澤。

    不過此時的孫策並不是曆史上的孫策,他連許劭都敢懟,又怎麼會把魏騰放在眼裏。既然與黨人魁首袁紹為敵,又怎麼會在乎以黨人自居的魏氏。既然魏騰主動送上門來了,他也不介意好好利用一下。

    “我可以給他麵子,但他得給我裏子。”孫策輕聲笑道:“奉孝,你跟他扯兩天,等搞清楚陳登的底細,再決定是強取還是豪奪。總之一句話,什麼事都可以做,虧本的事不做。”

    郭嘉心領神會。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8-4-6 19:33
第716章 讓他付賬

    郭嘉回到大帳,又和魏騰東拉西扯了一通,最後說,孫策願意給魏騰一個麵子,接受調解,但此戰責任在周昕,他必須補償孫策所有的損失,否則這事沒法談。

    魏騰原本就是抱著拖時間的打算來的,隻要孫策願意談,他求之不得,一口答應。郭嘉又說,那你等會兒,這件事不是我的負責範圍,我另外找人來和你談。魏騰答應了,在帳裏等了一會兒,楊修進來了,手裏拿著一卷賬本。見楊修眉清目秀,看起來又非常年輕,一點也不像管賬的,魏騰頗有些意外,順口問了一句楊修的姓名郡望。

    “弘農楊氏。”楊修淡淡地說道。

    “弘農……楊氏?”魏騰大吃一驚,再次打量了楊修好一會兒。“你與司徒楊公是什麼關係?”

    楊修眨眨眼睛,很不好意思。“那是家父。”

    魏騰差點咬著舌頭。四世三公的楊家子弟為孫策管賬,他已經覺得很誇張了,沒想到眼前這位少年不僅是楊家子弟,還是司徒楊彪的兒子。這簡直沒天理了,孫策有這麼大的號召力?他頓時有些氣短。在四世三公的弘農楊氏麵前,會稽魏氏能算什麼。

    “公子高門,怎麼會在營裏管賬?”

    楊修皺了皺眉,實在不想和魏騰說這些。他也很無奈啊,莫名其妙就被孫策忽悠了,現在天天和這些賬本打交道,雖說收獲很多,知道了很多以前書上不講的實務,而且處理這些事情也很有成就感,但管賬的會計終究還是一個沒麵子的職務。

    “聽郭祭酒說,魏君想調解孫將軍與周府君的衝突,我奉命來報一下賬,魏君是想聽個總數,還是想一項項的了解細目?”

    魏騰擺擺手。他才沒興趣聽那些賬目呢。“楊公子先報個總數吧。”

    “到目前為止,因為周府君的無端阻攔,孫將軍需額外支付八千又三百二十五萬七千九百六十錢……”

    “等等。”魏騰大吃一驚。“你剛才說多少?”

    “八千又三百二十五萬七千九百六十。”

    “八千多萬?”魏騰一下子跳了起來,眼睛瞪得溜圓,名士風度一掃而空。這可是一筆巨款,他不用問也知道,周昂肯定支付不起,丹陽郡拿不出這麼多現錢。況且他也覺得這不靠譜,根本就是在訛詐。

    楊修不高興了。他攤開賬本,一條條的說給魏騰聽。幾次作戰,損失多少人,多少軍械,每天需要消耗多少糧食,記得清清楚楚。這還是到昨晚為止,今天剛剛統計出來的數據,輜重營裏還有上千的傷員需要救治,每天藥錢就要幾十萬。如果有人死了,還得發撫恤,安排棺材,送他們回鄉安葬,還要招募新兵補充。新兵進營要訓練吧?這也得花錢。

    楊修報出一條條賬目,說得性起,幹脆拋開賬本,口算給魏騰聽,侃侃而談,如數家珍。他自己沒什麼感覺,卻把魏騰驚得目瞪口呆。倒不是被楊修的記憶力嚇住,而是覺得太不可思議了。一個四世三公的高門子弟居然在孫策麾下做賬房,而且做得這麼開心。

    為什麼啊?他無法理解。

    ——

    祖郎樹起戰旗,派人四處傳令,潰敗的山賊們收到消息,喜出望外,紛紛趕來,不到一天時間就聚起了三千多人,還有更多的人陸續趕來。

    祖郎讓王前收攏士卒立營,自己回大營向孫策彙報,請孫策撥付口糧。那些山賊在外麵逃了一天一夜,大部分人都餓著肚子,吵著要吃飯。祖郎本來想和他們商量一下逃跑的事,看他們這慫樣,連說的興趣都沒了。就這樣還跑什麼跑,等孫策追上去,這些人一個都跑不掉,全得送命。

    還是再等等吧。

    在向中軍大營進發的時候,祖郎注意到幾個營裏都喊殺聲震天,好奇不已,跑到營壕前,隔著營柵一看,原本是士卒在操練。就在各自的營帳前,以什為單位,練習個人武藝,刀盾手練習劈砍,長矛手練習刺擊,弓弩手練習射擊,一個個一絲不苟,與實戰無異,看得祖郎一陣陣心驚肉跳。

    祖郎剛看了一會兒,就被人趕開了。進了中軍大營,情況也差不多,幾乎每一個帳篷旁都有人在習武,看不到一個閑人,走到中軍大帳時,總算有了清靜一點的時候,有幾個帳篷比較安靜,其中一個帳篷門開著,兩個儒生正在爭吵,一個年輕的,一個年長的。其他幾個大帳則帳門緊閉,幾個年輕士卒進進出出,行色匆匆,祖郎正好奇,帳門一掀,郭嘉從裏麵走了出來。他先看了一眼正在爭論的楊修和魏騰,又看向祖郎,笑了起來。

    “祖大帥招了多少人?”

    祖郎連忙拱手。“三千二百餘人,還在增加。”

    “不錯,不錯。你們可得好好休息,過兩天就要圍石城,你們立功的機會來了。”

    “圍石城?我軍新敗,士氣低落,武器……都不全,恐怕……”

    “武器會給你們配齊,繳獲的戰利品都在輜重營堆著呢。士氣要你自己想辦法。祖大帥,這可是你的舊部,你應該有辦法的。”

    祖郎咽了口唾沫,把後麵的話咽了回去。他當然有辦法,他不是怕孫策疑心他麼。現在武器不齊,糧食更是一顆也沒有,隻有幾千張嘴。原本還想逃跑,一看幾個大營裏的士卒訓練情況,希望又黯淡了幾分。他部下最精銳的親衛營訓練都沒這麼認真,憑什麼和孫策交戰啊,打一次敗一次,根本沒有贏的希望。

    “將軍在嗎?我想去彙報。”

    “去吧,在帳裏呢。”

    祖郎拱拱手,辭別郭嘉,向十幾步外的大帳走去。郭嘉搖著扇子,轉身回帳,卻看到魏騰站在隔壁大帳前看著他。郭嘉走了過來,笑道:“魏君,有事?”

    “你們要圍石城?”

    “是啊。”

    “我們在談判,你怎麼能圍石城?”

    “不是還沒談成嗎?”郭嘉聳聳肩。“有備無患嘛,萬一談不成,最後還得打。”他想了想,又對楊修說道:“德祖,你有沒有把招降祖郎部的預算加進去?那可是一大筆錢,不能由我們掏,要讓周昕付賬。”

    楊修應了一聲,轉身看著魏騰。“魏君,在原有的基礎上要再加一千萬左右。這不是給我們的,這是給新降士卒的安置費用,現在隻是個約數,具體多少,最後要看祖大帥部下能有多少人符合納降標準。”

    祖郎站在中軍大帳前,聽得清楚,不由得回頭看了一眼。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8-4-6 19:34
第717章 看不上

    祖郎報名而入。孫策正在帳裏活動身體。補足了覺,他精神煥發,神清氣爽,連聲音都透著活力。見祖郎進來,他上下打量了祖郎兩眼,哈哈一笑。

    “你這臉色不好啊,是不是太辛苦了?”

    祖郎的確很累,他已經兩天一夜沒休息了,困得眼皮直打架。他也想和孫策一樣休息,可他是降將,身不由己啊,哪能像孫策一樣想睡就睡。他已經想明白了。孫策讓他去收攏舊部就沒按好心,故意讓他沒法休息,他要是真想逃跑也跑不了多遠。

    “願為將軍效勞。將軍,我已經收攏了三千兩百多人,正在外麵立營。他們都餓了兩天,請將軍調撥一些糧食,好讓他們吃口熱乎飯。”

    孫策一口答應。“我已經安排好了,你去輜重營領便是。累了兩天,好好休息,暫時就不要訓練了。”

    “多謝將軍。”祖郎遲疑了片刻,又問道:“將軍是不是要攻石城?”

    孫策不假思索的點點頭。“攻石城時需要你們圍城,不過不要你們攻城。你們攻城技術太爛,傷亡會比較大。幫我圍著,讓城裏的人沒法出來就行。”

    祖郎很尷尬。“那……發放武器嗎?不少人的武器都丟了。”

    孫策看了祖郎片刻,大笑起來。他攬著祖郎的肩膀,用力拍了拍。“行了,你就別猜三猜四了。既然你投降了,就是我的部下,該給你的都會給你,剩下的看你自己去爭取。我如果不想留著你,當時就直接砍了你,何必費這個事?我知道,你當慣了大帥,不願意受人約束。如果真想走,我也不攔著你,隻要你答應我兩件事。”

    “哪……兩件?”

    “第一,發誓以後不與我為敵,看見我就躲著走。第二,拿錢來贖人,賠償我的損失。”

    “多……少錢一個人?”

    “十萬。你們丹陽兵應募好像是三千一個月吧,我收你兩年的傭錢,再加上兵器裝備,大概在十萬左右,應該不算太貴。我跟你說實話吧,我不太喜歡丹陽兵,個人能力是不錯,但是沒組織沒紀律,叛服不定,遇上同等數量的烏合之眾還有點優勢,遇上真正的精銳,你們根本不頂用,指望你們征戰立功有點水中撈月的感覺。”

    祖郎的臉火辣辣的,就像被人扇了兩個耳光。可是麵對了孫策,他又無言以對。他剛剛被孫策擊敗,而且是慘敗,證明孫策的話一點也不錯,號稱精銳的丹陽兵也就這麼回事。叛服不定也是事實,他自己就遭遇過多次背叛,深有體會。

    隻是……這人說話也太直接了,一點不留麵子啊。

    “還有事嗎?”

    “啊?哦,我還想問一下,歸附將軍的人,是不是有一筆安置費?”

    “嗯,會有,一人五千,相當於預付兩個月的軍餉,但是要達到我的要求才行。”孫策輕笑一聲:“我要求很高的,你那兩萬部下中能選出兩千人就不錯了,剩下的全部要遣返。”

    祖郎哦了一聲,沒有再問。他剛才聽郭嘉、楊修說有這一筆安置費,還以為是敲詐的借口,現在孫策親口確認,他不再懷疑了。他拱手施禮,出了帳,直奔輜重營。到了輜重營,他沒有直接去領糧食,而是去看了祖向。祖向聽完他的轉述,連連點頭。

    “大帥,你還猶豫什麼啊?我跟你說,你就別猶豫了,這麼好的本事不從軍多可惜啊。挑兩千人,投效孫將軍,你立刻就能做校尉,將來立點功,將軍也不是不可能啊,說不定還能封侯。唉呀,你還想什麼,這麼好的機會,哪兒找去?”

    祖郎心動了。“我和王前他們商量一下。”

    ——

    魏騰想衝進孫策的大帳,還沒碰到帳門,就被典韋按在了地上。他大喊大叫,拚命掙紮,奈何力氣實在太小,連典韋的一根手指頭都掰不動,隻能大聲叫喊。

    “孫將軍,孫將軍……”

    孫策走了出來,示意典韋放手。魏騰爬了起來,扶正頭上的進賢冠,氣急敗壞。

    “將軍就是這麼禮賢下士的嗎?”

    楊修、郭嘉趕了過來,很慚愧。孫策擺擺手,拉開帳門。“魏君,進來說?”

    魏騰哼了一聲,昂首挺胸的進了大帳。如果不是臉上有泥,儒服也沾滿了灰土,倒也可以算得上氣宇軒昂。他走進帳中,孫權和陸議站了起來,躬身施禮。

    “富春小子孫權,見過魏君。”

    “吳縣後進陸議,見過魏君。”

    魏騰盯著陸議看了兩眼,歎了一口氣,爆漲的怒氣一下子散去大半。他知道這個孩子是誰,也覺得陳登驅逐陸康做得不厚道,陸康可是吳郡名士,吳會一體,名士之間更是相互聲援。陳登這麼做,別說廬江人不能認同,他也不能接受。

    魏騰正身還禮。孫權、陸議連稱不敢。

    孫策看在眼裏,暗自一笑。這一世懟了那麼多的名士,唯獨對陸康這件事是處理得最有成就感的。本來嘛,吳郡是孫家大本營,兔子還不吃窩邊草呢,和吳郡人搞得生死仇人似的,還談得根本穩固。相比於中原的世族,江東的世族實力並不強,應該予以扶持才對,一味的殺戮是解決不了問題的。

    孫策請魏騰入座,讓郭嘉、楊修也坐下。魏騰很著急,質問孫策一邊談判一邊備戰,又漫天要價,根本沒有誠意可言。孫策靜靜地聽著,也不著急,等魏騰說完了,他才不緊不慢地說道:“先生,我想問你一個問題,可否?”

    魏騰氣呼呼的說道:“將軍直言無妨。”

    “你從哪兒來?”

    魏騰猶豫了一下。“會稽。”

    “你從會稽來,是為周昕,還是為我?”

    魏騰反問道:“周昕是我鄉裏賢達,將軍即將是我的郡將,你們發生衝突,我趕來調解,不應該嗎?”

    孫策臉上的笑容漸漸散去。“調解?先生好像搞錯了一件事。我奉詔赴任,周昕莫名其妙的攔著我的去路,他眼裏還有朝廷嗎?他就是個逆臣!先生為一個逆臣做說客,眼裏還有朝廷嗎?”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8-4-6 19:36
第718章 義不獨活

    魏騰匆匆趕回石城,將與孫策會麵的經過轉告陳溫、陳登。

    陳溫、陳登都不說話,屋子裏隻有陳溫急促的呼吸,每一聲都讓人的耳朵飽受折磨。

    魏騰很沮喪。本以為能說服孫策,至少能爭取幾天時間,沒想到孫策軟硬不吃,一邊談判一邊備戰,根本不給他拖延時間的機會。他不得不草草結束談判,趕回來給陳登報信,免得陳登措手不及。好在陳登並沒有放鬆,回城之後,他發現石城的防務已經有了明顯的改善。僅僅一天時間,能做到這個地步,他對陳登的信心又強了三分,看向陳登的眼神也多了一些希冀。

    陳登撚著手指,沉默不語。

    大家心裏都清楚,周昕是袁紹的部下,執行的是袁紹的戰略意圖,心裏根本沒有朝廷。他攔截孫策沒問題,他的問題是打不過孫策,還被孫策堵在牛渚磯上,等人救命,直接打亂了袁紹的部署,也把他逼到了死角。救周昕,他有可能全軍覆沒。不救周昕,他無法得到揚州世族的信任,無法在揚州立足。

    時間不多,孫策的部下已經在備戰,祖郎投降孫策之後,也在招攬舊部,最多兩三天時間,孫策就會包圍石城。他想走都走不掉。就他手下那些殘兵,連祖郎都對付不了,更別說孫策了。

    陳登想了一會,抬起頭。“我倒是有一個辦法,隻是不知道周府君能不能接受。”

    “你說。”

    “向孫策投降。”

    “投……降?”魏騰皺起了眉頭。

    “沒錯,會稽是古越國,勾踐臥薪嚐膽,事吳十年,一舉複仇成功,傳為佳話。如果周府君能忍一時之辱,待袁盟主平定河北,揮師南下,再舉義旗響應,充其量不過三五年時間,不及勾踐一半。”

    魏騰搖搖頭。“話雖如此,孫策狡詐,思慮周密,就算周泰明投降也不會再讓他掌兵,與囚虜無異,哪有複仇的機會,平白受辱而已。元龍,再想他策。”

    陳登早就知道這個計策不可行,也不著急,繼續說道:“兩軍相攻,為強敵所困,既不能戰,又不能降,唯有走耳。程普、李術扼守要道,陸路極難脫圍,但江麵寬闊,縱使有甘寧的戰船把守也無法守得周密。不如派一二熟諳水性的勇士潛入牛渚磯,帶周府君乘夜從水路離開,順江而下,明天早晨就能脫險。”

    魏騰眉頭皺得更緊。這個計策是不錯,江麵那麼寬,一兩艘小船冒險夜行,的確有機會逃脫。隻是這樣一來,周昕隻能自己脫身,帶不了幾個人,等於將丹陽拱手相讓。況且不戰而走,陳登未免太過懦弱,他以後要躲孫策一笨子嗎?

    “元龍,城中有五六千人,磯上尚有五六千人,兩倍於李術、程普,為何不出城一戰?”

    陳登苦笑道:“魏君有與不知,我們雖然有近萬兵力,但訓練不足,又缺少弓弩,短時間內無法擊破程普、李術的阻擊。孫策所部皆是精銳,又有騎兵,稍有拖延,他們就能趕到,到時候不僅無法救出周府君,連我們都走不脫。況且祖郎剛剛投降了孫策,他正收羅殘部,也有近萬人,如果他隨孫策出擊,我們哪裏還有兵力優勢?很可能就是全軍覆滅,一點機會也沒有了。魏君,當斷不斷,必受其亂。”

    魏騰還想再說,陳溫的嘴唇動了動,艱難的說道:“周林,元龍所言甚是,救出泰明即可,不宜戀戰。”

    魏騰也知道陳登眼下不是孫策對手,隻是心有不甘而已。既然陳溫發了話,他也隻能認命。他隻是感到很憋屈,他親自出麵,孫策居然一點也不給麵子,最後還得陳登出此下策,讓周昕像喪家之犬似的逃命。

    周昕會答應嗎?

    ——

    明月當空,清風徐來,江麵上銀光閃爍,一片靜謐。

    周昕站在岸邊,看著遠處的大營,麵無表情。

    陳登派來的勇士站在他麵前,魏騰的親筆信就捏在他的手裏。魏騰的文章寫得很好,有其父魏朗的遺風,但再好的文采也掩飾不了他的無能為力。陳登有兵五六千,卻不敢與孫策一戰,隻能棄城而走。魏騰有異議,但他沒有兵權,做不了任何決定。

    學問有什麼用?孫家父子沒學問,但是他們有強大的武力,要和他們對抗,就必須掌握更強大的武力。丹陽這麼好的地方,就這樣放棄了,陳登還想接任揚州刺史?

    可惜,少年時一心讀聖賢書,沒有留意兵法,落得如此窘境。雖然做不了名將,卻也不能做懦夫,兩個弟弟都已經戰死,我豈能偷生?就算活著回去又能如何,東躲西藏,做個鼠輩嗎?

    不能戰,不能降,不能走,我還可以死啊。

    周昕叫來都尉甘琰,將丹陽太守的印信送給他。甘琰不解地看著周昕。周昕苦笑道:“一將無能,累死三軍,我自詡熟讀經史,卻不諳用兵之道,連戰連敗,如今被困磯上,進不能戰,退不能守,愧對諸君。”

    甘琰不明所以。“府君,不是說祖郎的援兵已經來了嗎?”

    “來是來了,隻可惜他不是孫策對手,已經被孫策擊敗。”

    甘琰大吃一驚,倒吸一口冷氣。他們唯一的希望就是祖郎,祖郎敗了,他們還能指望誰?後路斷絕,磯上存糧將近,他們無路可走,怪不得周昕這麼絕望。

    “甘君,你從姑是陶徐州的夫人,孫策和陶徐州是盟友,明天一早你去見孫策吧,希望他能放磯上將士一命,不要多造無辜殺戮,增添我的罪責。”

    “那府君呢?”

    “我要回家了。”周昕輕聲笑著,看了一眼站一旁的勇士。“馬上就走。”

    甘琰不虞有他。這倒也是個辦法。周昕走了,他們向孫策投降,免得死戰。他也沒多說什麼,向周昕躬身一拜。“府君仁厚,丹陽士庶永銘大恩。”

    周昕微微欠身,目送甘琰離開。他收拾了一下,沿著一條僻靜的小道,來到江邊。沿途當值的士卒一一向他行禮。江邊停著一艘小船,隨波蕩漾。陳登派來的人上了船,伸出手,準備扶周昕上船。周昕站在岸邊不動,拱手施禮。

    “敢請壯士一件事。”

    “府君,上船再說不遲。”

    周昕搖搖頭。“我身為丹陽太守,雖不能戰死,也不可逃亡,唯有一死。請壯士帶我首級回會稽,歸葬祖塋,與我的兩個弟弟相伴,共睹聖朝。”說完,他拔出腰間長刀,橫在脖子上,用力一拉。

    鮮血迸射而出。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8-4-6 19:36
第719章 中伏

    孫策半夜被郭嘉叫醒。陳登跑了,棄城而走。

    孫策坐了半晌,拍拍額頭,苦笑道:“就這麼走了?此人還真是拿得起,放得下啊,說走就走,連個招呼都不打。他不救周昕了?”

    郭嘉裹緊衣服。“周昕怕是也跑了,大軍走不脫,一兩個人乘夜而走,甘寧是發現不了的。將軍,現在的問題不是周昕,他是個書生,沒什麼大用,陳登卻是個麻煩。此人有梟雄之誌,又有世家人脈,接連數戰,進步極大,如果讓他遁入揚州腹地,對我們非常不利。”

    孫策抬起頭,目光透光帳門,帳外一片黑暗,正是夜深的時候。郭嘉說得對,陳登進步很快,上次就伏擊過馬超,這次連夜逃走,雖說狼狽了些,卻當機立斷,再曆練幾年,絕對是個狠角色。這樣的人應該趁早消滅,不能給他機會。但他逃跑豈能沒有準備,大半夜的去追,十有八九要吃他的虧。

    他突然想起一件事。“馬超在哪兒?今天是他當值嗎?”

    郭嘉苦笑著點點頭。“他去追陳登了。”

    “你怎麼不攔著他!”

    “誰能攔得住他?上次被陳登伏擊,他一直等著要報仇,天天主動巡邏,聽說陳登出了城,他立刻就追上去了。龐德想攔他,還被他打了一頓。”

    “這豎子就是苦頭沒吃夠。”孫策在營裏來回轉圈,不停的用力拍額頭。“奉孝,你就不該安排他去巡邏。”

    郭嘉也不說話。他知道孫策也就這麼一說。馬超的脾氣他也清楚,真要擰起來,沒人能勸得住他。上次被陳登伏擊,折了十七人,他引為奇恥大辱,憋著一股氣,非要報複陳登不可。孫策自己也說過他,他當麵答應得好,一轉身就忘了。

    “這可怎麼辦?”孫策也有些束手無策。

    “去追。”

    孫策看了郭嘉一眼,有些意外。通常來說,郭嘉都不讚成他冒險,今天怎麼勸他去追了?僅僅是因為馬超?這可不是像郭嘉的脾氣。

    郭嘉笑道:“將軍,陳登出城的時候大概是醜時初,現在已經是醜時末,你追上他們的時候,應該是天將亮未亮。有馬超在前麵探路,就算陳登有埋伏現在也暴露了。陳登的目的是保存實力,不會糾纏太久,擊退馬超之後,他就會迅速撤退。這時候將軍再追上去,他未必有防備。隻要將軍小心一些,不會有什麼大的危險。如果能就此將陳登擊殺,除一後患,就算冒點險也是值得的。”

    孫策明白了。這個計策賈詡用過,看起來神秘,其實都是對人心的揣摩。他立刻召來義從步騎,又叫上閻行,總共六百步騎,向石城方向追了過去。

    ——

    石城東二十裏,馬超大聲呼喝著,策馬來回衝殺,手中長矛運轉如風,將一個個敵人刺殺、挑飛。人借馬力,馬助人威,每一擊都充滿力量,無人能擋。

    但對方人太多了,殺死一個,又出兩個,殺死兩個,又出現四個,不知道黑暗中究竟有多少人。除了人多之外,更麻煩的是那些暗箭,厲嘯聲此起彼伏,防不勝防。他還好一點,有精甲護體,裏麵還有金絲錦甲,就算挨兩箭也沒有什麼大礙,他麾下的騎士就麻煩了,普通的劄甲根本擋不住弩箭的近距離射擊,雖然未必會當場斃命,但落馬或者失去戰鬥力同樣意味著死亡。

    當然還有毒箭。短短的功夫,他已經換了兩匹戰馬,那兩匹戰馬都是被毒箭射中,雖然隻是一兩箭,卻很快就抽搐著死了。對方顯然有充足準備,不僅以沒有保護的戰馬為主要目標,還帶了充足的毒箭。

    “噗噗”兩聲悶響,胯下戰馬突然馬失前蹄。馬超知道不好,立刻縱身躍起,從馬背上跳了下來。“卑鄙的蠻子,受死吧!”他狂吼著,長矛疾刺,將一個對手捅穿,雙足落地,沉腰坐馬,雙臂用力,將對手挑了起來,用力扔了出去。不等那人落地,他又衝向下一個對手。兩個刀盾手攔住他的去路,同時砍了過來。馬超猛地停住,長矛左右蕩擊,砸偏盾牌,一矛刺殺一人。刀盾手中矛,痛得狂呼,扔了刀盾,抱住了長矛,死死不放。馬超一下沒能抽出長矛,另一個刀盾手已經衝到麵前。他索性棄矛,迎了過去,伸手捏住對方的手腕,飛起一腳,正中他的心口。刀盾手連退兩步,手中戰刀也被馬超奪走,沒等他站穩,馬超趕上前去,一刀砍在他的脖子上。

    “當!”長刀斷成兩截。

    “什麼破刀!”馬超大罵,一拳轟出,砸在那刀盾手的臉上,半邊臉被他砸得塌了下去。他順手抽出自己腰間的長刀,反手一撩,將那刀盾手的臉劈開,又揮刀蕩開一柄長矛。

    “少將軍,快上馬。”龐德衝了過來,跳下馬,左手挺矛,右手舞刀,衝到馬超麵前,矛刺刀劈,轉眼間放倒兩個對手。

    馬超揪著馬鬃,縱身躍上馬背,策馬衝過倒地的刀盾手旁,抽回自己的長矛,趕回龐德身邊,接連刺倒兩個想偷襲龐德的長矛手。

    “令明,陳登呢?”

    “一直沒看見他,可能跑了。”

    “追!”馬超抬頭四望,卻發現根本沒法追,四麵八方都有火把,都有人在逃跑,誰知道哪個方向是陳登?一愣神的功夫,他便挨了一箭,氣得大叫,從革囊中抽出一枝短矛就扔了出去。

    黑暗中一聲慘叫,剛剛還在慶幸偷襲得手的弓手中矛倒地。

    馬超摘下掛在腰間的角弓,又拔下釘在胸甲上的箭,稍一瞄準,便將一個衝過來的長矛手射倒,接著取箭、上弦、放箭,手不停揮,連珠般的射出數箭,箭箭命中,無一落空。敵人被他的箭術嚇住了,沒人敢再往前,轉身就跑,卻跑不過他的箭,接連被射倒在地。

    喊殺聲漸漸平息,馬超環顧四周,卻怎麼也高興不起來。方圓三四百步的地麵上躺了幾百具屍體,大部分都是伏擊他們的敵人,可是他的部下損失也很大,還站著的不到三十人,戰馬更少,損失比上次還要慘重,陳登卻杳無蹤跡,連影子都看不到。他甚至根本就沒見到陳登。

    “陳登,我一定要殺了你——”馬超舉臂狂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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