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漢三國] 策行三國《原名:三國小霸王》 作者:莊不周 (連載中)

   
noriko1026 2018-4-3 15:20:1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268 4930888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8-4-6 20:23
第750章 請纓

    王珍之所以極力推動這件事,並不是想為許淳出氣,他是想讓孫策進山剿匪,免得他對吳縣不利。沒曾想一出事,孫策的第一反應卻是接管陽羨。

    陽羨是縣城,沒有正規的駐軍,如果有事,需要臨時調派縣吏上城,還需要各家部曲支援,所以陽羨諸家都有數量不等的部曲,實力比縣長還強。可是縣中大戶大多在這裏,脫身不得,陽羨幾乎是一座空城,就憑縣長和那幾個縣吏,哪裏是孫策的對手。

    王珍心急如焚,卻束手無策。船被燒了,貨被毀了,孫策也被激怒了,看似一切都按照計劃進行,唯獨最後的結果失控了。孫策暴跳如雷,誰敢惹他,弄不好挨他一刀,再被栽贓成縱火同黨。

    王珍用眼神向許淳求援,許淳卻胸有成竹,悄悄地給王珍打手勢,示意他不要著急,露了馬腳。王珍轉念一想,這件事的主謀是許淳,他當初來找許淳隻是希望許淳能出錢收下孫策的貨,並沒有讓他對付孫策,是許淳主動要求的。聯絡山賊也是許淳一手安排的,他並沒有參與其中。眼下孫策又在許淳的家裏,真要殺人,那也是殺許家的人,跟他沒什麼關係,他大可做個看客。

    王珍鎮定下來,靜觀其變。

    院子時的花燈還亮著,燈謎還有不少未解,但是被四百口千軍破指著,院中的賓客再也沒有賞燈猜謎的膽氣,自覺地散在院子裏,相互之間隔著一定的距離,用目光互相交流,連話都不多說,免得引起無端的猜疑。他們與孫策第一次見麵,但多少都聽說過一些,知道這位將軍少年成名,沒什麼學問,手卻狠,誰也不想惹禍上身,平白丟了性命。還有些人等著看笑話,一個是少年新貴,一個是百年世家,本來是一場互相捧場的宴會,現在卻弄成這副模樣,就算最後沒事,許淳這個麵子也丟得不輕。

    本來嘛,已經是陽羨第一世家了,還不滿足,非要攀附孫家,六十多歲的人了,在一個少年麵前如此諂媚,實在有損陽羨鄉紳的臉麵。武人是講理的麼,前一刻還推杯換盞,一轉眼就翻了臉,拔了刀。

    過了小半個時辰,李術帶著陽羨長趕到許宅,向孫策報告。火已經滅了,但貨物和船都燒了,縱火的人在逃,郭暾正在安排人追捕。他奉命接管了陽羨城,陽羨長也被帶到。

    孫策看看那個衣衫不整,麵色蒼白的中年官員,咳嗽一聲,抽出腰間裝有印綬的革囊,走到他麵前。“足下便是陽羨長?”

    中年官員慌亂地點點頭,半白的頭發瑟瑟發抖。他聽到報告,聽說城外火起,正準備安排人救火,縣寺就被人包圍了。李術破門而入,不分清紅皂白,拖著他就走。如果不是李術穿著官軍的製式甲胄,他還以為自己被山賊劫了呢。

    孫策遞過革囊。“在下討逆將軍領會稽太守孫策,這是我的印綬,請明廷檢視。”

    中年官員見孫策說得客氣,稍微放鬆了些,接過革囊,取出裏麵的印綜檢查了一遍,又還給孫策,拱手行禮。“見過將軍,下官葛生,陽羨縣長,丹陽溧陽人。”

    “溧陽人?認識曹豹嗎,在陶徐州麾下為將的那個曹豹?”

    葛生連連點頭。“認識,認識,一個縣的,年輕時有過數麵之緣。將軍,這是我的印綬,請檢視。”

    “原來是這樣啊。”孫策收回自己的印綬,示意人給葛生安排坐席,又看了葛生的印綬。這是官場規矩,做什麼事之前都要先亮明身份,就像後世警察問詢前要出示證件一樣。有了曹豹這個中間人,孫策和葛生聊得還算和睦。他說明了一下情況。他的船和貨被燒了,縱火的人現在還沒抓到,根據許淳的提醒,他覺得很可能是銅官山的山賊。為了追查情況,不得不接管陽羨,請葛生見諒。

    葛生命都在孫策手上,哪裏說半個不字,連聲附和,表示配合,又主動介紹了一下這附近的山賊的概況。他讀了十幾年的書,還曾到洛陽太學求學,後來入宮為郎,苦熬數年,好容易外放為官,卻發現做官並不容易,實權都被當地豪強掌握了,他這個沒根沒底的縣長根本沒人放在眼裏。許淳宴請孫策,請了那麼多的人作陪,不少人還是縣裏的掾吏,他這個縣長卻沒有收到邀請,對許淳自然沒什麼好感,雖不至於當麵戳穿他和山賊的聯係,卻也不會為許淳打什麼掩護。

    “許公乃是本縣第一世家,他對山賊最為熟悉,將軍可以向他請教,必能有所收獲。”

    許淳一聲不吭。他聽得出來葛生在提醒孫策,可是孫策沒有證據,又能拿他怎麼樣呢。

    征得了葛生的同意,孫策擺擺手,示意李術可以走了。李術躬身領命,大步流星的走了。周圍的人看在眼裏,暗自稱讚,氣氛也緩和了一些。孫策雖然是武夫,做事卻算周全,不像他們以為的那樣動不動就要殺人。衛士訓練有素,有點精銳的模樣,孫家父子能以軍功富貴,倒也不是浪得虛名,的確有用兵之能。

    孫策一邊等待消息,一邊和王珍、許淳等人說話,還派人畫了一副地圖,標明各個山頭的位置,又有哪些山賊,臉色不好,態度卻很溫和,不時表示感謝和歉意。畫完圖,他雙手按在腿上,思索片刻。

    “明廷在陽羨為官幾年了?”

    “三年有餘。”

    “可曾向許太守彙報過山賊的情況,請他派兵征剿?”

    葛生苦笑。“王郡丞在此,他最了解情況了,將軍不妨問問他。”

    王珍連忙說道:“將軍有所不知,吳郡這幾年雖然大體安定,但前任太守盛孝章身體一直不佳,常常不能視線,許府君之前任吳郡都尉,並不負責陽羨一帶,上任之後勵精圖治,平定銅官山山賊已在計劃之中,隻是還沒來得及實施。”

    “既然許太守事務繁忙,不如我為他代勞,剿了這些山賊,如何?”

    王珍正中下懷。“將軍用兵如神,如得將軍相助,自然求之不得。”

    孫策一邊撚著手指,一邊說道:“我很願意為許太守分憂,也想為本郡父老出一份力,可我畢竟不是吳郡太守,越郡征討,這錢糧得吳郡為我出吧?”

    王珍和許淳互相看了一眼,露出會心的微笑。許淳拱手道:“若能得將軍出手,剿滅這些山賊,我願出錢兩千萬,稻米一萬石,助將軍一臂之力。”

    孫策欠身施禮。“多謝許公慷慨。不過山賊盤踞山中,征討不易,沒有兩三個月解決不了問題。一萬石米雖然不少,恐怕還不夠。”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8-4-6 20:27
第751章 積怨

    許淳揚揚眉。“那就兩萬石。如果還不夠的話,陽羨諸家大半在此,再湊個一兩萬石也不成問題。隻要將軍能剿滅這些山賊,我們就算舉家食粥也是願意的。”

    堂下眾人聽得分明,氣得咬牙切齒。許淳要討好孫策,卻拉著他們陪綁。許家拿兩萬石米沒什麼大問題,他們要湊出一兩萬石米就真的舉家食粥了。若是平時,他們肯定會想出各種理由來推辭,可麵對著四百口寒光閃閃的利刃,又隨時可能有與山賊勾結的嫌疑,誰也不敢說不給,隻得硬著頭皮,一一認捐,或三五百石,或千石,湊到最後也沒到一萬石,隻有七千多石。

    孫策也不著急,讓龐統把賬簿收好,等明天天亮,再到那些沒來的人家募捐。總之一句話,這次一定要陽羨附近山裏的山賊滅了。許淳聽得開心,連聲附和。那些被迫認捐的敢怒不敢言,越發等著看許淳的笑話。

    孫策將這些人的眼神看在眼裏,臉上卻不露聲色,他就是要讓許淳盡情表演,一步步的激起這些人的怒氣,到時候他把許淳放倒,就沒人替許淳說話了。多行不義必自斃,許家是陽羨第一世家,平時肯定沒少占人家便宜,隻是許家官做得大,州裏、郡裏都要給三分薄麵,這些小豪強惹不起罷了。

    人沒有對手久了,往往會有不切實際的自信,許淳就是這種人。若非如此,他怎麼會做出這樣的蠢事。陽羨許家算個毛,再牛還能比汝南平輿許家牛嗎?也不打聽打聽,許劭都被我整得離家出走了,你一個土鱉居然敢跟我鬥,簡直是玩火。

    這樣也好,幹掉你這蠢物,震懾一下吳會的世家,讓他們不要輕舉妄動。與世家相處,隻示好是遠遠不夠的,還要適當的展示一下武力。左手王道,右手霸道,王道是給人看的,霸道才是看家本領。

    孫策按照預先和郭嘉、沈友商量的計劃,一步步地將許淳往坑裏引。許淳見孫策話裏話外的將山賊當成了主要目標,心花怒放,生怕孫策知難而退,隻要他能解決的,他都願意幫忙,還不住地為孫策打氣,隻等著孫策在山裏損失折將,丟人現眼。討價還價了一番,孫策不僅得到了足夠六千大軍吃半年的糧食,還拿到了五千多萬現錢,甚至連他那被“燒掉”的四千萬都被許淳領頭認了。

    許淳這個陽羨第一豪強割肉,其他小豪強也跟著出血,誰也別想跑,一個個恨得七竅冒煙。

    天色將亮,就在眾人精疲力竭的時候,楊修和向朗回來了。楊修走到孫策身邊,遞上一張紙。孫策掃了一遍,眉心微蹙。

    “不會搞錯了吧?”

    “不會。”楊修肯定地說道:“幾個人的口供一致,確認無誤。”

    孫策點點頭,示意楊修坐在一旁。他盯著案上的紙看了好一會兒,抬起頭,打量著許淳,遲疑了好一會兒。“許公,你認識陳敗嗎?”

    楊修走進來的那一刻,許淳就繃緊了神經。折騰了一夜,終於要看到結果了。不用說,肯定是那些被抓的山賊供出了陳敗。他和陳敗的聯係很隱蔽,除了有限的幾個人知道之外,絕大部分的山賊都不知道。

    “知道有這個人,但是沒見過。”

    “你家……會不會有人瞞著你,和陳敗勾結?”

    許淳心裏一緊。這是什麼意思,怎麼會供出和許家有關,陳敗搞什麼鬼,怎麼能派知情的人來?他後背驚出一聲冷汗,眼睛眯得更細,盡可能將眼中的慌亂藏在心靈深處。

    “怎麼,有山賊要攀咬我許家?”許淳強作鎮定,露出不太自然的笑容。“將軍不可輕信,這些山賊常來陽羨劫掠,我許家有幾百部曲,幾次交手,他們沒占到什麼便宜,卻吃了不少虧,想報複我許家也是很正常的事。不過將軍神目如電,必不會上當。”

    孫策笑笑。“清者自清,既然許公不知情,那我就問問別人吧,就算問出來,也與許公無關。”說著,他舉手示意。向朗走到許旻身邊,躬身施禮,兩個義從如影隨形,趕了過去,一左一右,夾住了許旻。雖然一句話也沒說,自有無形的威壓散發開來,寒意逼人。

    許旻這兩天來回趕了上百裏山路,身體疲憊,今天又一夜沒睡,已經困得不得。許淳和孫策周旋的時候,他已經快睡著了,突然感覺到眼前一暗,激零零打了個冷戰,睜開眼睛,卻發現麵前站著三個人。正麵一個年輕人還好一些,一左一右兩個武士卻有些嚇人,頓時嚇出一身冷汗。

    “請許君隨我來,有幾句話想問你。”

    向朗很客氣,伸手示意。許旻原本想拒絕,可是一看那兩個武士,又不敢放肆,隻得向許淳求援。許淳心裏也沒底,隻好示意許旻守住口風,千萬不要說漏嘴,臉上卻擺出一副大義凜然的模樣。

    “豎子,這兩天讓你外出聯絡諸家,籌集資金,你還去了什麼地方,一一說清楚。否則就算將軍放過你,我也不會輕饒。”

    許旻會意,起身跟著向朗走到一旁。許淳看向王珍。王珍咳嗽了一聲,起身說道:“將軍,有什麼話不能在這兒問,非要帶到一旁?”

    孫策擺擺手,示意王珍稍安勿躁。“王郡丞放心,我心中有數,不會讓王郡丞為難。隻是對質問幾句話而已,不會用刑,但有一點傷都包在我身上。”

    王珍本來也是客套一下,聽孫策這麼說,他也就順勢接受,坐了回去。孫策又問道:“許公,令郎平時為人如何,經常外出嗎?”

    許淳也搞不清狀況,勉強敷衍了幾句,豎起耳朵聽向朗和許旻說些什麼。但向朗引著許旻出了中院,離得太遠,他什麼也聽不到。過了一會兒,向朗走了回來,附在孫策耳邊低語了兩句,孫策點點頭,抬起眼皮看了許淳一眼,還沒說話,先歎了一口氣。

    “許公……”

    許淳的臉色一下子變了,長身而起。“將軍,那豎子做了什麼傷天害理的事?”

    孫策很為難,滿臉的同情。“有一個山賊供出了令郎,令郎……也承認了。”

    堂上下一片嘩然,驚呼聲此起彼伏,無數雙熬得發紅的眼睛看了過來,帶著幸災樂禍的眼神。折騰了一夜,最後居然把許家人繞了進來,真是喜聞樂見,大快人心。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8-4-6 20:28
第752章 人贓並獲

    俗話說得好,做賊心虛。許旻做了什麼事,許淳心裏一清二楚,他隻是覺得孫策不可能知道而已。見識了孫策的雷厲風行,麵對四百口寒光閃閃的利刃,他的自信已經在不知不覺中被擊碎,隻剩下一點希望,瞞住真相,希望孫策不知道他在其中的作用,把注意力集中在山賊身上。

    之所以慷慨激昂,全是因為心虛害怕。

    被孫策逼視著,許淳心跳如鼓,額頭全是冷汗。他想否認,卻不知道孫策掌握了多少證據。他想承認,又不知道許旻究竟交待了多少。一時進退兩難,不知如何是好。他迅速權衡了一下,躬身道:“將軍,能否讓我親耳聽聽犬子說?”

    孫策站了起來,低著頭,背著手,在堂上來回走了兩趟。眾人的目光不知不覺的跟著他來回走去,心中疑慮叢生,有人懷疑他是想陷害許淳,也有人相信他掌握了證據,卻不願和許淳真正撕破臉。畢竟都是吳郡人,畢竟許家還是陽羨第一世家,在朝中還有不少故舊,萬一弄僵了,將來也許不好收拾。朝廷上的事,誰知道呢,許戫官至太尉,可比孫家父子的官大多了。

    就在眾人等著看戲的時候,孫策停住腳步,抬起頭,眼神凝重,還帶著一絲不忍。

    “諸位賢達,我雖然讀書少,卻也知道父子為隱,子為父隱的道理,人間最令人不忍目睹的大概就是骨肉相殘。我之所以不讓許旻當眾對質,就是不希望看到這一幕。許公,我先把許旻這兩天的行程說一下,如果我說完之後,你還想與許旻當麵對質,我也隻好勉為其難,滿足你的要求,你看如何?”

    許淳汗如雨下,站立不穩,慢慢地坐了回去,臉抽搐了兩下,想擠出一絲笑容,卻未能如願,看起來比哭難看。聽了孫策這句話,他越發相信許旻出賣了他,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這應該是事實了。孫策隻是不想撕破臉,要給他留條生路,這才沒讓許旻當眾交待。

    這豎子,怎麼這麼沒用?

    見許淳不反對,孫策不緊不慢地說起了許旻這兩天的行程。許旻出城時,焦仲卿就派人跟上去了,雖然不能一直跟進山寨裏,但他這幾天去了哪些地方,先去的哪兒,後去的哪兒,大致什麼時間,焦仲卿掌握得一清二楚。孫策把這時間脈絡一說,不僅許淳心如死灰,就連堂下的眾人都覺得許淳完了。

    他們都是本地人,一聽這路線和時間就知道孫策沒說謊,許旻肯定是招了,要不然孫策不可能掌握得這麼清楚。怪不得他那麼困,原來這兩天沒閑著啊,來回走了上百裏山路。怪不得他這麼容易就招了,人在精神不濟的時候心理防線最弱,最容易說真話。

    許旻這麼做,肯定不是他一個人的主意,他隻是具體辦事的,主謀必然是許淳。孫策不讓許旻當麵交待,要父為子隱,子為父隱,自然是因為這件事涉及到了許淳。他們可被許淳害慘了,折騰了一夜沒說,還損失了那麼多錢糧,早就恨得牙癢癢,現在見許淳要倒黴,頓時像打了雞血似的,一個賽一個的精神,揉眼睛,搓麵龐,摩拳擦掌,等著看孫策如何揭穿許淳。

    許淳已經癱在了地上,渾身的肥肉縮成一團。最後一層心理防線被擊穿,他已經全無底氣,現在能考慮的隻有一點,怎麼保住性命。許旻已經保不住了,他卻還不想死,許家也不能就這麼完了。

    孫策沉默了片刻,淡淡地說道:“許公,令郎的事已經說完了,你的事,是不是也該交待一下了?”

    “我……我有什麼事?”許淳抬起頭,臉色紅一陣白一陣,厚厚的嘴唇哆嗦著,原本打理得很整潔蓬鬆的胡須被汗水濡濕,粘在一起。眼神慌亂,早已失去了往日的威嚴和氣度。

    孫策歎了一口氣,轉頭看向王珍。“王郡丞,發生這樣的事,非我所願。你與許公交情匪淺,還是勸勸他吧。到了這一步,何必再負隅頑抗,大家保留一絲體麵不好嗎,非要鬧得血流五步,雞犬不留?”

    王珍打了個激零。孫策這句話說得很婉轉,但殺氣卻很明顯。到了這一步,許淳再狡辯也沒什麼意義,隻會激怒孫策,大開殺戒。孫策之所以沒有這麼做,還是不想和吳郡太守撕破臉。為了吳郡,隻能犧牲陽羨。為了許貢,也隻能犧牲許淳。

    王珍起身,走到許淳麵前,低聲說道:“許公,都這時候了,還瞞得住嗎?還是暫時認了,先退一步再說,真要逼急了孫策,現在就殺了你,就算許太守能為你報仇,還能讓你起死回生嗎?”

    許淳拽著王珍的袖子。“王君,這件事……”

    王珍狠狠瞪了許淳一眼,殺氣凜冽。“你想說什麼?”

    許淳倒吸一口冷氣,忽然明白了。王珍這是不認賬了,要將他拋出去做犧牲。他瞪著王珍,臉龐扭曲。王珍卻不著急,隻是冷冷地看著他。許淳反複權衡,最後還是泄了氣。他現在咬王珍也沒用,一是沒有證據,二是孫策不會急著和許貢翻臉。而他要想活下去,卻隻能依靠許貢,隻有許貢才能救他一命。得罪王珍,隻會讓自己死得更快。

    許淳不得不咽下湧到喉嚨口的鮮血,換上一副笑臉,向王珍哀求。“王君救我。”

    王珍鬆了一口氣。“先認了吧,就說是一時糊塗,保住性命再說。反正你們和山賊的關係也不是什麼秘密,實力越強,孫策反而越不敢殺你。”

    許淳不得已,隻好承認自己一時糊塗,因為受了孫策冷落,想要報複,這才與山賊們聯絡,引他們來燒孫策的船。

    堂下一片嘩然。許淳和山賊有關係沒什麼好奇怪的,大家早就知道,隻是心照不宣,嘴上不說而已。但許淳因為一點小事而引山賊襲擊孫策,不得不說,這實在是太愚蠢了。這也難怪,陽羨第一世家嘛,可不是他們這些小豪強,心高氣傲,目無餘子,就連吳郡太守都要給三分薄麵的,孫策一個會稽太守又怎麼會放在眼裏。可惜行事不密,被孫策抓個正著,人贓並獲。

    這下有好戲看了。

    沒有人再關注許淳,無數雙目光落在孫策臉上。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8-4-6 20:28
第753章 牆倒眾人推

    孫策陰著臉,眉心緊蹙,似乎不敢相信許淳能做出這樣的事來。

    堂上堂下一片寂靜,幾乎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著看孫策如何處置許淳。這可是陽羨第一世家,不僅有實力,而且人脈很廣,姻親故舊很多,還有不少門生故吏,牽一發而動全身。孫家本來就不受鄉裏待見,犯了眾怒,以後更沒人願意搭理他們,會稽、吳郡原本是一體,孫策能不能在會稽站穩腳跟也成了問題。別的不說,殺了許淳,山裏那些宗賊就不會放過孫策,肯定要為許淳報仇。

    孫策看向王珍。“王郡丞,像許家這種情況,按律該如何處置?”

    王珍拱手道:“按律,抄沒家產,主事者收監,秋後問決。”

    許淳也鬆了一口氣,腰杆挺直了幾分。看來孫策還是有自知之明的,不敢殺他,要按律處置,這條命算是保住了。進了監獄,這件事就不歸孫策管了。幾個月後,孫策剿匪受挫,隻能灰頭土臉的離開陽羨,離開吳郡。盡管出了一些意外,引孫策入山的目的還是達到了,他是有功之人,許貢隨便找個理由就能放了他,陽羨許家還是陽羨許家,最多損失一些錢糧,土地、宅院還是他的。

    孫策思索片刻,點了點頭。“那這樣吧,葛縣長,麻煩你將許淳收監,許家的家產就充當軍資。來人,立刻清查許家的產業,如果夠用的話,其他各家的捐獻就暫時放一放。許家既然是陽羨第一世家,我想實力應該不弱的。”

    楊修領命,帶著人去找許家的賬簿,查驗許家的糧倉。他對許家沒什麼好印象,辦起這些事來一點心理負擔也沒有。當初聽許淳誇耀土地眾多時,他就很不爽,等著收拾這個兼並土地的豪強,現在如願以償,他幹勁十足。

    堂下眾人也很高興。抄沒了許家,孫策荷包鼓了,就不要他們的捐獻了,這當然是求之不得的好事。許家自作自受,活該倒黴,沒理由拉著陽羨父老一起破財啊。剛才他幫著孫策強捐的時候肯定沒想到這一刻吧,哈哈,真是報應。

    孫策隨即又向眾人表示歉意,原本是一片祥和的上元節,結果鬧成了這樣,連累大家一夜沒能休息,心中很是過意不去。他決定請大家吃朝食,朝食結束,估計統計結果也出來了,到時候就讓大夥兒安安心心地回去。

    眾人又冷又餓,自然不會有人反對,紛紛表示同意,還有人大讚孫策宅心仁厚,是非分明。許淳聽了,氣得差點昏厥過去。牆倒眾人推,這些人昨天還是他請來的貴客,現在看許家要倒了,翻臉不認人,轉身又去吹捧孫策,當真是牆頭草,隨風倒,一點原則也沒有。平時怎麼沒看出這些人的真麵目呢,居然把他們當成至交,還請他們來賞燈猜謎,我真是瞎了眼。將來如果有機會翻身,一定要讓這些人付出代價。

    就在許家,由許家的廚婦庖丁,用許家的食材,準備了豐盛的早餐,院子裏擺開了案幾、坐席,眾人各自入席,大快朵頤,熱騰騰的粥下肚,渾身的血脈都暖和起來,情緒也漸漸高漲,有說有笑,七嘴八舌的發表著自己的看法。有人對許淳的做法表示不解,有人對孫策的克製表示讚賞,有人自承當初對孫策有些誤會,以為孫策是個武夫,現在看來,這個觀點完全不對。

    王珍也在場,聽到這些看似私語,實則有意讓孫策聽到的議論,再香的粥吃到嘴裏也沒了味道,勉強吃了半碗就放下了。雖然他如願以償,但許淳卻栽了,孫策罰沒許家產業,實力更強,他不知道許貢知道這個結果會是什麼態度,心中很是忐忑。

    許家已經放棄了抵抗,非常配合,將庫房敞開,由楊修清點。楊修很快得出了初步結論,許家僅稻倉就有十個倉,有稻米五萬石,庫房裏有錢四千多萬,基本能滿足孫策的近期需求。

    孫策當場宣布,之前各家認捐的錢糧全部取消。

    眾人正中下懷,一片讚頌聲不絕於耳。

    孫策隨即又提出一個請求。他本來想和許家做生意的,結果許家勾結山賊想坑他,燒掉了他四千多萬的貨,這生意自然是沒法做了,隻好拿許家的家產賠償。現在有一個問題,他昨天晚上送了三千多萬貨到許家來,現在沒辦法處理,想請陽羨諸賢幫忙,把這些貨消化掉。為了表示誠意,他願意減價出售,保證接收了這些貨的人有利可圖,不會吃虧。

    別說有利可利,就算是虧一點也沒人敢反對。孫策剛剛免了他們那麼多強捐,他們還不能幫孫策分憂?孫策話音剛落,便有人大聲響應,你三百萬,我一百萬,片刻之間,就將孫策送到許家來的貨搶購一空,並且派人立刻回家籌錢,一手交錢,一手交貨。錢不到,人不走。

    孫策感激不盡,滿麵笑容,連連拱手致意。

    孫策讓楊修、向朗去處理這些事,他將王珍引到堂上,還沒說話,先歎了一口氣。

    “王郡丞,你看這件事,搞成這樣,我都不知道向許府君交待。對了,許府君不會和許淳都姓許,不會是同族吧?”

    王珍笑容滿麵,搖搖頭。“將軍不必自責,這是許淳自作自受,將軍仁至義盡,許府君絕不會對將軍有意見。他們都姓許,也許祖上有什麼關係,但現在絕對沒關係。許府君是汝南人,和許子將倒是同族,隻是遠了點。對將軍與許子將的恩怨,他略知一二,時常讚賞將軍仁義呢。”

    “是這樣啊。”孫策如釋重負,哈哈大笑。“那我就放心了。請王郡丞回報許府君,我明天就安排人進山打探情況,這次不把這些山賊連根拔起,還鄉裏太平,我絕不罷休。兵凶戰凶,山賊狡猾,將來免不了請許府君、王郡丞幫忙,還請王郡丞在許府君麵前多多美言。我備了一些薄禮,還請郡丞不要推辭。”

    “不敢當,願為將軍效勞。計算時日,許府君應該快回來了,我馬上就起程趕回吳縣,向許府君轉達將軍的美意。”

    兩人相視而笑。

    太陽出來了,金光燦爛,溫暖的陽光照遍大地,陽羨城一片和諧。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8-4-6 20:31
第754章 替天行道

    魏騰走進陽羨城,仰起頭,看著城頭隨風飄擺的戰旗,看著持矛扶刀而立,英氣勃勃的將士,暗自歎了一口氣。

    他看不起許家,所以沒有來參加昨晚的宴會,留在船上,隻看到了船上起火,卻沒能親眼目睹許家的一場大戲。一覺醒來,陽羨已經被孫策控製,他隨眾人一起到城裏,看到城牆上突然多出來的將士,總有一種沒睡醒,還在做夢的感覺。

    他有一絲絲失落。這麼大的行動,孫策沒向他透露一個字。他隻知道孫策要對許家下手,卻不知道什麼時候,又準備如何做。他就是個局外人,與孫策身邊的那些年輕人格格不入,若即若離。沈友剛到孫策身邊幾天已經成為孫策心腹,全程參與了整個行動。他到孫策身邊一個多月了,還是一個看客。

    是我老了,還是這些少年太輕狂?細想起來,孫策身邊年紀最大的都沒超過三十歲,孫策本人連二十歲都沒到,全是不知天高地厚、肆意妄為的年輕人。這些人心中沒有忠義,功利心強,做事根本不計後果,隻看到眼前這點利益。他們以為許家就是那座宅院裏的人嗎,他們以為打翻了許淳一家人就是掀翻了許家嗎,他們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根本不知道惹了多大的禍,激怒了多少人。

    風雨欲來,我是不是該早點離開,免受池魚之殃?反正我還沒有會稽太守府任職,與孫策也沒有任何君臣之義,這時候走,不算不義。

    魏騰一邊想著,一邊緩緩走過街道。陽羨是縣城,沒有內外城之分,縣寺與普通民宅混在一起,魏騰一路走來,看到不少百姓,開始還沒在意,越往城裏走,街上的人越多,而且神色興奮,一邊走一邊呼朋引伴,像是發生了什麼好事。

    魏騰不解,拉住了一個拄著拐杖的老頭。“老丈,你們這是去哪兒?”

    老頭跑得氣喘籲籲,花白的胡子一翹一翹的,一邊將魏騰推到一旁,一邊說道:“小子,別擋道,縣廷出了告示,要分地了,小老兒要趕過領地呢。”

    魏騰加快腳步,和老頭並肩而行。他很快就發現這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老頭跑得一點也不慢,跌跌撞撞的,隨時都可能摔倒在地,他不得不伸手扶著。不過這樣也有好處,老頭態度好了很多,多說了幾句。魏騰這才知道,陽羨縣長一大早就派人全城通告,要懸賞抓拿山賊,從通風報信到應募作戰,從召回家人到斬殺賊首,都有不同的賞格,少的賞錢,多的還能分地,比如抓住銅官山賊首陳敗的賞格就是三百畝地。

    江南地少,陽羨也不例外,號稱三山二水五分田,比會稽好一些,但也好不到哪兒去。但陽羨依山傍山,土地肥沃,特殊的地理形勢讓陽羨土地的產量比其他地方高,良田的畝產高達六石,三百畝可不是一筆小數目,不僅一家人衣食無憂,還能躋身小富之家。

    怪不得全城人都瘋了,連這走路都成問題的老頭都想去碰個運氣。

    魏騰扶著老頭來到縣寺前,這才發現縣寺前已經人山人海,到處是興奮莫名的人,水泄不通,嘰嘰喳喳的議論聲響成一片,就像一群鴨子,根本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麼。老頭急得直跳腳,睜著一雙老眼,到處尋找認識的人。魏騰沒時間和他折騰,奮力擠開人群,來到縣寺前。雖然隻有幾十步路,他卻擠出一身臭汗,還被人踩了幾腳,剛換的絲履都被踩髒了。

    魏騰表明身份,進了縣寺,來到中廷,孫策正一邊打著哈欠一邊和縣長葛生說話,旁邊站著楊修、龐統等人,還有幾個陽羨縣吏。見魏騰進來,孫策停住了話題,將魏騰介紹給葛生。葛生倒是知道魏朗的,連忙和魏騰見禮,表達仰慕之情。魏騰卻沒時間和葛生說話,他把孫策拉到一旁。

    “將軍要去銅官山平定山賊?”

    “對啊。你進來的時候,沒看到告示。”

    “看到了,還有好多人想立功領賞的人,我就想知道一點,你哪兒來的那麼多賞錢和土地?”

    孫策笑了,笑得意味深長,還有一絲調侃。“先生知道我把許家放倒了嗎?”

    “聽說了。”

    “那你知道許家有多少錢,有多少土地嗎?”

    魏騰看著孫策,心裏升起一陣寒意。孫策說過要整治許家,他當時提醒孫策要小心許家背後的力量,尤其是山裏的宗賊。現在孫策用許家的土地做懸賞,招募百姓征討山賊,說明孫策早有計劃,並非一時起意。宗賊在山裏據險而守,但山裏土地有限,他們需要靠山外的宗賊接濟,否則就算不會立刻崩潰,也會遇到危機,生活水平會明顯下降。孫策這麼做,還真是直擊要害,一下子抓住了宗賊的軟肋。

    “不算物品,現錢就有八千餘萬,三百五十七頃有餘,陽羨最好的田有一半是許家的。三十畝田就能供一家五口安居樂業,三百畝換一個賊帥的首級,你說這一帶有幾個賊帥以後睡覺會不會害怕?”

    魏騰的嘴角抽了抽,稀疏的胡須顫了顫。“將軍睡覺會害怕嗎?”

    孫策眨眨眼睛,笑了起來。“先生是說有人懸賞取我的首級?嘿嘿,我求之不得啊。許淳想要我的命,結果被我要了命。如果還有誰想我的命,我歡迎他們來取,來一個,我就多幾千畝地,用不了多久,這陽羨的土地兼並問題就全解決了。至於那些普通百姓,別說他們沒這本事,就算有這本事也不會來取我的命吧?我這是替天行道,老天都要幫我,更何況這些百姓。”

    魏騰一時無語,心裏卻又說不出的焦灼。他本能地反對孫策的做法,但他又沒有合適的理由。儒家信奉重農抑商的政策,抑製土地兼並是一貫不變的理念,從西漢初年到現在,幾百年前不知道有多少人主張抑禁土地兼並,但都沒能取得效果,反而惹出了不少麻煩,眼睜睜地看著土地一天天的集中到少數人的手上,大量的農民失去了土地,成為流民,或者依附豪強,成為豪強的私人部曲,朝廷的稅賦一天天減少。

    孫策也要解決土地兼並,用意是好的,但他的手段太暴戾了,和搶劫沒什麼區別,固然可以暫時解決一些問題,引發的矛盾卻更大。他這是要和所有世家、豪強為敵,王莽就是這麼幹的,結果如何?他還是儒家支持的天子呢,一旦觸及世家豪強的利益,立刻被棄如敝履,引發一場波及整個天下,持續十幾年的大亂,白骨盈野,血流成河。

    “將軍,茲體事大,輕忽不得啊。”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8-4-6 20:31
第755章 戰前準備

    孫策同意魏騰的原則,但他不同意魏騰的對策。正如他支持儒家的仁者愛人,卻不讚成儒家以德治國一樣。治國和治家不一樣,單純的推崇道德行不通,君權神授更是一句誤人誤已的屁話。同樣,小心謹慎是好事,但也不能因此什麼都不幹吧。

    他不知道魏騰是真的思想僵化還是立場不同,但他知道魏騰眼下還沒有轉變態度,既然如此,他也沒必要太勉強,說了幾句客氣話,就開門見山委托他與葛生配合,統計應募者的名單。本來也不是非魏騰不可,隻是他們都一夜沒睡,就魏騰休息得比較好,而且這事也不難,他應該做得來。

    魏騰心中怏怏。堂堂名士居然成了替補,真是掃興。

    孫策看在眼裏,暗自發笑。在曆史記載中,魏騰性情直率,剛正不阿,辦事堅持原則,不以上司的意旨為轉移,為此觸怒了孫策,氣得孫策要殺他,一副正人君子的表率。這幾天接觸下來,他有不同的看法。魏騰也許不是什麼惡人,但也算不上什麼正道而行的君子,他觸怒孫策大概還是有底氣,不把孫策放在眼裏。他不是原先的孫策,不會氣得要殺魏騰,但他完全可以不用魏騰,省得相看兩厭。

    道不同,不相為謀,會稽又不是隻有你一個名士。

    “先生入仕多年,可曾治理一方?”

    魏騰有點窘。“先父是黨人,禁錮多年,我習慣了閉門讀書,沒有入仕。”

    孫策哦了一聲,黨錮都解了七八年了,你還沒入仕,說白了就是人走茶涼,沒人提攜,或者前麵幾任會稽太守知道惹不起你,幹脆躲著你。“那有沒有興趣試守一縣,一展多年所學,教化百姓?”

    魏騰不解地看著孫策。孫策笑笑,轉身走了。等孫策的身影消失在門外,葛生立刻拱手道賀。魏騰沒有入仕經曆,一出仕就是縣令長,這起點可不算低。魏騰也反應過來,心中暗喜,卻不肯表現在臉上,再說與陳到相比,他這起點也不算什麼,隻能說孫策沒有排斥他,還願意給他一個證明自己的機會。

    那我就證明給他看。

    ——

    孫策休息了兩個時辰,中午左右就醒了,讓龐統將郭嘉、沈友等人請了過來,一起商議進山征討的事宜。沈友傷還沒好,孫策讓他斜靠著,郭嘉從來就沒有正形的時候,和沈友靠在一起,有說有笑。隻有馬超一本正經,腰背挺得筆直,雙臂撐開,雙手扶在大腿上,像個上課的小學生。

    地圖擺在案上,幾道山都不算很高大,孫策還是不敢掉以輕心。山越是東吳的心腹大患,必須謹慎對待,銅官山這一戰不僅要勝,而且要勝得幹脆利落,真要打成持久戰,那就丟臉了。

    這幾座山都不高,但有個大麻煩:溶洞。後世在這裏建有風景區,溶洞就是特色之一。其中的善卷洞還被稱為世界三大奇洞之一,就開放的區域而言,藏千餘人是綽綽有餘。現在還沒開辟為風景區,大部分還處於原始地貌,除了山賊或者進山討生活的,絕大多數人對裏麵的情況知之甚少。

    “將軍,等彥明嗎?”見遲遲沒有開始,馬超有些坐不住了。

    “不是等彥明,等祖郎。”孫策說道:“孟起,這次進山作戰,對我們所有人來說都是一個沒有遇過的問題,山裏的路不好走,騎兵能不能發揮戰鬥力,現在還不好說。不過這是一次難得的經曆,你和彥明可以親眼看看江南的山水和西涼的山水有什麼不同,對作戰又有什麼影響,如果能找到合適的戰鬥方式,就算有所收獲。”

    馬超連連點頭。“多謝將軍提醒,我們會留神的。”

    正說著,祖郎快步走了進來,一進門就搓著手道:“將軍,你怎麼不多睡一會兒?我聽說你們昨天一夜沒睡,把陽羨的大戶們整得鼻青眼腫,收獲頗豐啊。”

    孫策示意祖郎入座。“收獲是不小,麻煩更大。祖郎,兵練得怎麼樣?這次進山討賊,你們可是主力。”

    祖郎靠著馬超坐下,放聲大笑。他早有準備。孫策在攻取吳會,山越是他必須麵對的對手。攻城野戰,他不如其他人,論山地作戰,他有絕對優勢。如果不是看中這一點,他也不會跟著孫策。

    “行,沒問題,將軍就坐守陽羨,等著我的好消息吧。”

    “你要獨自進山?”

    “那當然,這才多大一片山,人太多了,反而周轉不開,我自己去就行了。隻要將軍給我兩個月的糧食,準備好軍械,隨時準備接應,我一個人就能把那什麼陳敗擺平。聽那名,陳敗,這晦氣東西,他自己都承認敗了,我還有什麼好客氣的。”

    孫策等人忍俊不禁,笑出聲來。沈友不敢笑,用手掩著傷口,強忍笑意。“祖校尉,將軍相信你的能力,陳敗等人肯定不是你的對手。可是你想過沒有,將軍要征服的不僅僅是銅官山、伏虎山和石門山這一片地方,還有故鄣以南的一大片山區,你一個人能擺平嗎?總不能所有人都留在城裏,等你回來慶功吧?”

    祖郎覺得有理,笑道:“沈軍謀說得對,是我疏忽了。這麼說,將軍也要進山?”

    孫策湊趣道:“是啊,進山看你祖大將軍作戰,長長見識,偷學兩招。”

    祖郎嘿嘿笑了兩聲。“將軍可別拿我開玩笑,敗軍之將,不敢言勇。不過,這山裏作戰與平地不同,不是我說大話,如果上次不是在平原,誰勝誰負,還真說不定。”

    “如果不是進山作戰沒把握,我要費那麼大勁,把你誘到石城來?”

    祖郎不好意思地摸摸頭。對於敗給孫策這件事,他一直耿耿於懷,想來想去,覺得最大的問題就是離開了山區,來到了他們不適應的平原,打不贏,走又走不掉,逃出上百裏還是被孫策追上了。如果是在山裏,根本不會是這個結果,最多幾十步,轉個彎,人就不見了。隻不過敗就是敗,再後悔也不能重來一次,最多半夜想起來的時候抽自己兩個耳光。現在孫策當麵說他進山作戰沒把握,占了便宜,他心裏舒坦多了。

    “將軍,那我說說山地作戰與平原的不同之處吧。”

    孫策點頭同意。“今天是商量方略,你先跟我們幾個說,開戰之前還要請你給都伯以上的將領授課,你做好準備,就當今天是練習吧。”

    祖郎又驚又喜。他知道孫策麾下有講武堂,由宿將尹端授課,頗得軍中將士尊重。他想過有機會去講武堂學習,卻沒想過孫策會請他一個山賊給軍中將士授課,而且孫策本人也要聽課。這可是天大的麵子,以後和人說起,也有吹牛的資本。

    祖郎挺起胸膛,盡可能擺出一副為人師表的模樣。“將軍這麼給麵子,那我祖郎也不能藏著掖著。山中作戰,口耳相傳有三要七不要,大小禁忌十二條。這三要就是人要瘦,腿要長,弓要強……”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8-4-6 21:01
第756章 製度優勢

    到目前為止,孫策所知的軍事著作中,幾乎沒有涉及山地作戰的。古代兵法起源於中原,秉承的一直是適應平原的戰法,開始是車戰,後來是大兵團作戰,幾乎沒有人會在山區作戰。山區地形複雜,交通不便,首先對輜重給養運輸就是個大麻煩。山中沒什麼土地,養活不了多少人口,也沒什麼財富可以爭奪,就算發生衝突也是村莊、家族之間的械鬥,很少牽涉到官府。

    所以山地作戰一直是薄弱環節,並不是沒有人擅長山地作戰,而是沒有形成體係,沒有留下相關的記載,全在負責戰鬥的將領腦子裏,人死了,這些知識也就沒了。

    扶風馬家的先祖馬援就是山地戰專家,兩次南征,積累了豐富的山地戰經驗。但是他人一死,馬革裹屍,這些經驗就清零了,沒有留下一個字的記載。後來的將領也隻能在實踐中慢慢摸索,能有多大成就,全看個人天賦。

    孫策比他們好一點,孫堅有山地作戰的經驗,給他講過一些,但也是隻言片語,談不上係統。祖郎是山賊裏的聰明人,要不然也不能讓孫策吃那麼多苦頭,險些連命都丟了。他有很多實踐經驗,怎麼讓他把這些經驗傳授給更多的人,這是孫策最近一直在考慮的問題。

    好在他們年歲相當,誌趣相投,沒有什麼保守的想法。孫策軍中有授課講武的習慣,祖郎也沒打算做一輩子山賊,互相交流起來也沒什麼障礙。孫策給他戴了一頂高帽子,祖郎就痛痛快快的把山賊的看家本領一一說給孫策等人聽,說到得意處還順便講了一些故事,生動形象。

    孫策等人受益良多。這些經驗雖然不成係統,甚至粗俗膚淺,但都是山賊們用命換來的寶貴經驗,值得重視。孫策不僅讓龐統等人做了記錄,還讓他們用心整理,分發給各級將領做教材,等以後到了戰場上再進行驗證提高,逐步完善。

    任何一件事,由個人經驗積累總不如係統研究效率高,哪怕是兩個人互相切磋也能發揮出一加一大於二的效果。他建講武堂、木學堂、本草堂,自己並沒有提供什麼有價值的真知灼見,但他搭好了平台,自然會有人上台表演,慢慢就看到了效果。黃承彥、黃月英父女就是典型,那麼多新技術接連湧現,不僅是他們的聰明才智,還有其他人的觸發、刺激的功勞。黃承彥這兩天在冶煉技術上的進步比他之前十幾年的經驗都要多。

    講課是理論,離實際作戰還有一定距離,孫策決定組織針對性的訓練。山中作戰有一係列的特殊性,不能什麼準備也沒有就進山開打。郭嘉等人也覺得有理,你一言,我一語,商量起哪些環節需要進行訓練。祖郎有實踐經驗,又有指揮才能,以他為主,其他人一旁參謀,很快擬出了一個訓練計劃。

    一天後,孫策留下甘寧、李術守城,又安排了一個營給蔡瑁、向朗,讓他們負責輜重轉輸,剩下的五千步騎進了山,展開山地戰訓練。

    ——

    陳敗趴在一塊臥虎形的大石頭,悄悄探出頭,打量著遠處的人影,恨恨地咒罵了兩句。

    “天殺的許淳,這次可把老子害苦了。虎沒打著,反把虎招到山裏來了,老子怎麼這麼倒黴。”

    “大帥,那不是老虎,那是鳳凰。”一旁的張仲說道。他是派往陽羨打探消息的斥候,是眼下最了解情況的一個人。“老子才是虎,這次來的是兒子。”

    “就你知道。”陳敗罵了一句,踢了張仲一腳,催促道:“還知道什麼,一次說幹淨,吞吞吐吐的,你學龍下蛋呢?”

    張仲拍拍屁股,撣去上麵的灰塵。“這隻鳳凰,不,孫策,孫策總共有七八千人,這次進山的有五千人左右,騎兵不多,隻有兩三百匹馬,而且大部分駐紮在山口,應該是和城裏聯係用的。那馬真好,大帥,不是我說,我長這麼大都沒見過那麼漂亮的馬,你肯定沒見過……”

    陳敗沒好氣的喝道:“有多漂亮,要不要搶一匹來給你做婆子?”

    張仲嘿嘿幹笑兩聲,收回話題。“這五千人裏麵有孫策的義從營,大概四五百人,全是百裏挑一的勇士,個個是彪形大漢,身高八尺,腰粗十圍,像個石墩子似的。那天晚上在許家,就是他們製住了許家的部曲,聽說個個能以一當十,許家部曲連一個合回都擋不住,唉唉,別打,大帥,別打。”

    陳敗收回手,指著張仲,咬牙切切的罵道:“你再不管好這張碎嘴,老子就用刀給你切碎了。”

    張仲見陳敗真的急了,不敢再貧嘴,簡明扼要的把情況說了一遍。陳敗越聽臉色越難看。孫策麾下有精銳也就罷了,怎麼還有祖郎?他沒見過祖郎,卻聽過祖郎的名字,知道那是丹陽有名的大帥,實力比他強多了,麾下據說有三五萬人,在涇縣一帶是土霸王,沒人敢惹,連丹陽太守都要給他三分麵子。

    丹陽的土霸王怎麼投降了小霸王?就因為打了一場敗仗?山賊打敗仗很正常啊,怎麼能輸了就投降,這多沒出息啊。不過也可能是詐降,山賊都這樣,實在打不過又逃不掉就暫時投降,喘過這口氣再叛,說不定還有機會反咬一口報仇。

    祖郎說不定就這麼想。

    就在陳敗揣測著祖郎投降孫策的用意時,一個山賊貓著腰走了過來。“大帥,萬帥請你過去。”

    “什麼事,沒看乃翁忙著嗎?這孫策都快打到門口了,還有心情管那些破事?”

    “不是,來了一個客人,說是新刺史派來的,要封大帥們做官。”

    “新刺史?做官?”陳敗愣了一下,翻身靠在大石山,轉了半天眼珠,還是覺得有點不可思議。揚州什麼時候來了一個新刺史,還要封他們這些山賊做官?他這幾十年遇到五六個刺史,有惡的,有善的,有廉潔的,有貪的,唯獨沒有願意招安的。他們可不是普通的山賊,甚至不是普通的黃巾,他們是陽明皇帝的舊部,犯了謀反大罪,就連皇帝大赦都不包括在內的。

    這新刺史要唱哪一出?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8-4-6 21:02
第757章 不幸之幸

    太史慈站在一道緩坡上,看著一泓溪水從山坡上流下,落入方圓丈餘的小潭中,濺起一串串晶瑩的水珠,不知不覺的平靜下來。他蹲了下來,雙手掬起水,在臉上撲了撲。水微涼,讓人精神一振,說不出的舒暢,連剛剛那個壞消息都變得不那麼令人懊惱了。

    他星夜趕來,剛剛到陽羨就聽說許淳失手了,家產被孫策抄沒,連整個陽羨城都被孫策控製了。現在孫策手裏有足夠的錢糧,帶了五六千人進山,隨時可能發起攻擊,可銅官山的山賊們卻因為這意外人心惶惶,士氣低落。萬秉連聽他把話說完的興趣都沒有,直接讓他來找陳敗。看他那副六神無主的樣子,太史慈非常擔心他會不戰而降。

    必須振奮一下山賊們的士氣。

    太史慈蹲在潭邊,看著倒影中晃動的臉,忽然有一種說不出的傷感。年華易逝,壯士易老,從弱冠仕郡到現在已經有七八年了,幾年來輾轉周折,轉眼間年近三十,功業未立,當初的雄心壯誌一點實現的希望也沒有。本想奉母終老,以全孝心,又蒙劉繇信任,特地去請他隨行,老母也勸他不要放棄,他這才鼓起勇氣,隨劉繇出鎮揚州。

    但許靖、許貢的傲慢讓他再次失望。本以為吳會乃是偏僻之地,不會像齊魯之間那樣重視出身,沒想到吳會也被中原士族占據。許靖看不上他,連和他說話的興趣都沒有,許貢稍微好一點,但也隻是欣賞他的武力,就和之前的太守一樣,隻想利用他,把他當鷹犬一樣,卻不會給他獨當一麵的機會。

    好在劉繇給了他這個機會。

    一念即此,他就感到幸運。他與劉繇同郡,很早就認識,隻是雙方出身差距太遠,他根本沒有和劉繇結交的機會。這次劉繇親自上門禮請是因為長安的一道詔書。朝廷感於亂世,重振尚武之風,計劃舉行比武大會,召集天下俊傑齊聚京師比武較技,選拔人才,他就是收到這個消息才從遼東返回的,如果不是劉繇去請,他現在應該正在趕往長安的路上。

    以儒家六經治國的朝廷忽然重提尚武之風,還要像選拔讀書人為郎一樣舉行比武大會,這是一個讓人無法相信的機會。在遼東時,他就聽到了很多懷疑的聲音,自己也覺得不可思議,直到在東萊看到詔書,他才相信這是真的,在感慨國家不幸的同時又不禁一陣竊喜。

    如果不是天下大亂,朝廷又怎麼會做出這樣的決定呢。

    想到當時的興奮,太史慈的臉有些發燙。他覺得自己的想法太可恥了,天下大亂,民不聊生,是多麼可悲的事,他卻因為一已私利有了實現的可能而感到幸運,實在是太自私了。

    “你就是那位使者?”一個聲音從頭頂傳來。

    太史慈下意識地轉身,左手在袖角一抹,擦去水漬,便握住了刀鞘,右手則抓住了刀環,眼神也瞬間變得淩厲起來,轉身出聲處。

    陳敗被太史慈看了一眼,莫名的打了個寒戰,向後退了一步,腳下一滑,險些摔倒。好在張仲扶住了他,才沒有出醜。他打量著太史慈,暗自警惕。這人不僅身材高大矯健,而且帶了這麼多武器,有長有短,有刀有弓,一定是個武藝精湛的勇士。

    見陳敗並無敵意,太史慈在放鬆的同時又有些鄙夷。這人太懦弱了,怎麼能成為幾千人的首領,怪不得這些山賊士氣低落,根子都在這些無能之輩身上。不過這樣也好,如果太強勢,我的任務反倒不好完成了。太史慈將佩刀推回原處,拱手施禮。

    “在下東萊太史慈,字子義,敢問足下可是陳大帥?”

    陳敗心有餘悸地點點頭,打量著太史慈,悄悄地示意部下保持警惕。這人背著強弓,帶著箭,很可能是個射箭高手。山中地勢不平,不利於奔跑,威脅最大的武器就是能夠遠距離攻擊的弓弩,一個神箭手要比幾十個刀盾手、長矛手還要危險。

    “我是陳敗,你是……刺史派來的?”

    “正是。”

    “我等為官府所迫,雖然落草,卻耕種自食,從不為非作歹,也不敢傷害百姓,與官府更無來往,刺史派你來幹什麼?”

    太史慈笑笑。“大帥放心,我奉劉使君之命前來,並非與大帥為敵。劉使君聽吳郡太守許君說起大帥,得知大帥雖然無奈落草,卻是義賊,很是欽佩。得知孫策以強淩弱,特派我來助大帥一臂之力。”

    得知太史慈是友非敵,又提及許貢,陳敗總算鬆了一口氣。他當然知道許貢與許淳的關係,他也經常派人給許貢送禮的,否則許貢早就派人滅他了。不過這人口氣不小,匹馬前來,就想與孫策為敵?這姓劉的刺史也太小氣了。

    “刺史準備怎麼幫我們,給錢還是給糧?你知道許淳已經被孫策滅了嗎?沒有錢糧,我們不是孫策的對手。”

    太史慈想了想。“我來得匆忙,沒法攜帶錢糧,不過我可以和許府君聯係,請他支援一些。大帥還能支撐多久?”

    陳敗轉了轉眼珠。“一兩個月吧。”

    “一兩個月足夠了。”太史慈拍拍胸脯,信心滿滿。“大帥剛才是去偵察敵情了嗎,可有收獲?”

    被太史慈的自信鼓舞,陳敗的心情剛剛好了點,想起近在咫尺的孫策,頓時又沒了精神。他連連搖頭,把剛剛看到的情況說了一遍。其實他離得很遠,甚至沒敢接近到孫策的警戒圈內,也沒有親眼看到孫策的戰旗,但他還是很緊張,仿佛孫策馬上就要殺到他麵前似的。

    太史慈問了幾句,見陳敗吱吱唔唔,語焉不詳,知道他沒敢靠近,打探到的情況也有限,便主動請纓,要到前麵去了解一下情況。陳敗也想看看太史慈的本事,正在琢磨著怎麼開口,見太史慈主動要去,正中下懷,一口答應,讓張仲為太史慈引路,陪太史慈前往。

    太史慈將坐騎和長矛留下,托付給陳敗,隻帶了弓箭和環刀,跟著張仲走入山林,步履從容,給人莫大的信心。陳敗看了,興趣大增,又返回剛才偵察的地方,等著親眼看看太史慈的本事。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8-4-6 21:03
第758章 刺客

    孫策坐在一塊大石上,打量著王珍,笑容熱情如春風。

    但王珍卻渾身發冷,連頭皮都有些發麻。他剛剛從吳縣趕來,太守許貢已經回到吳縣,得知許淳算計孫策不成,反被孫策算計了,家產被孫策霸占,人也被關在陽羨獄裏,勃然大怒,險些拔刀殺了王珍。王珍好說歹說,他才放了王珍一馬,讓王珍立即趕到陽羨,將許淳一家接到吳縣去。

    王珍本來以為這沒什麼問題,孫策又沒打算殺許淳,要不然當時就殺了。他趕到陽羨,和葛生一說,葛生卻連連搖頭,說孫策吩咐的,如果有人來提許淳,必須得到他的同意才行。王珍問葛生是歸吳郡太守管還是歸會稽太守管,葛生無言苦笑,隻是不肯答應。王珍也沒辦法,隻好來找孫策。

    聽完王珍的來意,孫策的態度很好,各種解釋,但放人不行。不管王珍怎麼說,孫策就是不放人。不管誰來要人,等我打完仗再說。我現在剛剛開始練兵,你們把許淳要走了,到時候再放回來,找我麻煩,我怎麼辦?出了事,你們負得起責任嗎?

    到這時候,王珍知道上孫策當了。從一開始,孫策就沒打算走,也沒打算放過許淳。

    這可怎麼向許貢交待?

    王珍束手無策,孫策卻很開心,有一搭沒一搭的和王珍閑扯。郭嘉安排的細作已經收到消息,新任刺史是劉繇,劉繇身邊還有一個武者,身上帶了好幾件武器,很是惹眼,但不知道名字,正想辦法探聽。孫策想從王珍這兒打聽打聽,說不定能了解一些情況。王珍現在心亂如麻,正是刺探消息的好機會。隻是他語無倫次,孫策要反複追問才行。

    許褚忽然抬起頭,看身後的密林看了一眼,然後不動身色的橫移一步,站在孫策的身後。孫策也感覺到了,但他沒動,隻是給一旁的謝廣隆、郭武使了個眼色。兩人會意,一先一後,悄悄的離開,繞了一個大圈,向孫策身後的山林深處摸去。

    孫策繼續和王珍閑扯,但這時候他也沒什麼心情了。本尊是遇刺身亡,他不想重蹈覆轍,所以特別小心,不管在哪兒,義從營都會在視線以內,許褚、典韋至少有一個在身邊,現在在山裏,他更加小心,周圍安排了不少暗哨,百步之內更是嚴加防守,未經允許,一個陌生人都進不來,怎麼會有敵意出現?

    孫策有超越千年的見識,練武也很刻苦,但他畢竟軍務纏身,不如許褚、典韋等人能專心練武,普通人也許看不出來,他自己心裏清楚,論直覺,他還差不少火候。

    孫策撚著手指,不動聲色地挪了挪腰間的長刀,調整到隨時可以拔刀的位置。王珍看在眼裏,嚇壞了,以為孫策動了殺機,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泣不成聲。“將軍饒命,我一時糊塗,上了許淳的當,並非有意與將軍為敵啊。我當時去找許淳,真的隻是想請他幫忙,收下將軍的貨,沒想到,沒想到……”

    孫策擺擺手,示意王珍閉嘴。王珍實在太吵了,吵得他耳膜疼。過了一會兒,他才意識到王珍剛才說什麼,不禁發笑。王珍真夠蠢的,真以為他到現在才知道,其實這件事一開始,他就知道王珍在裏麵是什麼角色了。不過這並妨礙他繼續演戲。

    “既然如此,那你也不能走了。”孫策沉了臉。“許貢有沒有份?”

    “我……”

    “拿下!”孫策一聲厲喝,拔出長刀。王珍嚇得麵無人色,直接癱在了地上,但孫策卻沒心情看他,轉身看向不遠處的森林,全神戒備。

    兩枝羽箭飛馳而至,一枝射向許褚,一枝射向他,但後麵那枝箭後發先至,如果許褚下意識地避箭,哪怕隻是一瞬,孫策就會暴露,就有可能被射中。不過對手顯然低估了許褚,他根本沒動,左手舉起鋼製小圓盾,右手拔出腰間長刀,刀光一閃,兩枝羽箭被先後切斷,長刀已經還鞘。他其實出了兩招,但實在太快,看起來隻是一閃。

    遠處的樹林裏響起厲喝聲,郭武和謝廣隆各領數名義從,一左一右包抄了過去,兩個身影從半人高的草叢中躍起,其中一人像兔子一樣狂奔,另一人斷後,一口氣連射數箭。謝廣隆猝不及防,躲過兩枝箭,卻沒能躲過第三枝,被一箭射倒。郭武厲喝著,左手舉小圓盾,右手持長刀,飛撲過去。那人一邊跑一邊射箭,箭箭不離郭武要害,雖然都被郭武用小圓盾擋住,卻還是影響了郭武的步伐,緩了一緩的瞬間,便消失在密林之中。

    郭武和十幾個義從追了過去。

    孫策看得真切,眉梢輕輕揚起。

    雖然前後不到幾個呼吸的時間,但對方射箭、傷人、逃跑,一氣嗬成,身手不是一般的好。即使孫策見過的高手數不勝數,也覺得後心有些涼。能穿過數道警戒線,神不知鬼不覺的潛到百步左右,失手之後又從容不迫的逃走,還射倒了謝廣隆,可謂是藝高人膽大,冷靜之極,簡直是天生的刺客。

    許貢派來的?

    孫策看向王珍,眼神變得淩厲起來。“王郡丞,你不是一個人來吧的?”

    “啊,還有兩個隨從。”

    “還有一個隨從在哪兒呢?”孫策一聲暴喝,他隻看到王珍的一個隨從。

    “在山口,看守行禮,沒跟來。”王珍結結巴巴地說道,一看孫策的臉色,突然明白過來,連忙搖手道:“將軍別誤會,將軍別誤會,剛才那刺客絕對不是我帶的人,跟我一點關係也沒有。”

    “不是你帶來的,那就是許貢單獨安排的了。我聽說他可有好幾百門客,有幾個高手也很正常啊。”

    “這……”王珍傻眼了。許貢的確有幾百門客,門客裏也的確有高手,他現在也的確對孫策很惱火,派幾個人來刺殺孫策似乎也很正常。可這麼一來,我不是死定了麼?

    一看王珍的神情,孫策更加確信,冷笑一聲:“許貢好大的膽子,跟我玩陰的。來人,傳我的命令,出山,去吳縣,找許貢問個明白。”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8-4-6 21:04
第759章 勁敵

    “注意隱蔽,保持距離!”郭武一聲斷喝,舉起小圓盾,護住胸腹和麵門,目光從盾緣向前看,盯著遠處的太史慈,眼中既有憤怒又有興奮。

    “當!”一聲清響,一枝羽箭擦著盾緣飛過,如果不是郭武躲得快,幾乎射中他的額頭。雖然對這個刺客恨得咬牙切齒,郭武還是對他精妙的箭術歎為觀止。在起伏不平的地形上,被十幾個人追擊,還能從容不迫的射箭,這份自信非常人能及。他見過的高手中隻有陳王劉寵和黃忠有這樣的境界,其他人都不行,孫策身邊的射士不少,沒有一個能和眼前這個刺客比。

    但這並不能削弱他的半點怒意。

    身為孫策近衛,居然讓一個高手摸到了百步之內,如果不是許褚警覺,孫策險些遇害,這讓郭武非常生氣,非要抓住這個刺客不可。對方的箭術是好,在這種地形作戰有優勢,但他孤身一人,帶的箭有限,總有箭射完的時候。

    郭武逼得比較緊,其他人則離得遠一些,還有幾個人已經從前麵包抄了過去。雖然有幾個義從被射傷,但更多的人正在趕來,有了心理準備之後,他們的防守非常嚴密,太史慈很難再輕易得手,射出的箭不是被避開了,就是被盾牌擋住,或者幹脆被淩空斬斷,威脅被降低到了最低。

    郭武連續射過了太史慈四枝箭,雖然每一次都極其驚險,但他還是成功的逼近到三十步以內。

    左手握小圓盾在前,右手拖長刀在後,郭武步步緊逼。

    太史慈暗自叫苦。眼看著孫策就在射程以內,本想一箭射殺,不料孫策身邊的那個勇士竟有著猛獸般的直覺,他剛剛露出殺意就驚動了對方,即使使出最得意的絕技燕雙飛也沒能得手,反讓自己陷入了危險。

    一想到那行雲流水的拔刀術,太史慈就暗自叫好。出道這麼多年,與人交手無數,他還是第一次看到如此精湛的刀法。拔刀、斷箭、還鞘,一氣嗬成,更難得的是沒有一點煙火氣,信手拈來,堪稱神妙。

    孫策身邊有這樣的高手,幾乎沒有人可以刺殺成功。

    行此下策,太史慈頗為無奈。若有可能,他也不願意暗箭殺人,他更願意當麵向孫策挑戰,光明正大的殺死孫策,但形勢危急,他急需一個勝利來證明自己,提升山賊們的士氣,不得不用這種見不得人的手段。他很羞愧,隻是現在被人追殺,情況緊迫,他沒有時間想那麼多。

    他不知道能不能逃出去。為了生存,他曾經在遼東的深山老林裏射虎獵熊,每次都憑借高超的箭術化險為夷,可是現在,麵對這十幾個尾隨而來的義從,他卻沒有了那份自信。這些人手裏拿著奇怪的小圓盾,在山林間奔走如飛的同時還能及時閃避,身手靈活如猿,又像狼一樣緊追不舍,尤其是那個年輕人,步步緊逼,如附骨之蛆,不管他怎麼變換路線,始終無法擺脫他,反而越來越近。

    雙方距離二十步,已經能感受到對方淩厲的眼神,太史慈伸手取箭,卻取了個空。他心中一驚,隨即又鎮定下來。對這個結果,他早有準備,麵對這些對手,箭遲早會射完的。他將弓插到弓袋裏,拔出背上的雙戟,互相敲擊,向郭武招了招,發出挑戰。

    郭武直起身子,放鬆肩肘,垂下雙臂,慢慢走了過去。

    十幾個義從從四麵圍了過來,將太史慈圍在中間。張仲已經跑了。他武力不行,但逃跑的技能一流,又熟悉地形,一轉眼就不知道鑽哪兒去了。

    “報上名來,暗箭傷人的匹夫。”郭武走到太史慈麵前五步,重新站定,擺開架勢。

    “你是曲阿人?”太史慈聽出了郭武的口音。他在曲阿住了幾天,對這種口音印象非常深刻。曲阿雖然在江南,但與陽羨的口音截然不同,卻與江北的廣陵口音相近。

    “在下曲阿郭武。”郭武厲聲喝道:“報上姓名,莫作無名之鬼。”

    太史慈剛想報出姓名,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他一聲輕歎。“雖說事急從權,暗箭傷人終究不是大丈夫當為之事,愧對天下英雄。下次若有機會與壯士見麵,再報姓名吧。”

    “敢做不敢當,你算什麼英雄。”郭武怒喝一聲,縱身撲上,小圓盾迎麵砸下。這些小圓盾是義從營專屬武器,和騎盾差不多大,由鉤鑲變形而來,純鋼打造,防護麵積有限,但方便攜帶,在近身格鬥時非常順手。平時可以掛在腰間,也可以背在背上,用的時候可以握在手上,也可以套在手臂上,攻守兼備。

    太史慈不敢怠慢,揮戟相迎,一戟掛住小圓盾,向一旁拉開,一戟直刺郭武胸腹。

    “來得好!”郭武不避不讓,一刀劈下,竟是兩敗俱傷之勢。太史慈不得不中途變招,橫戟招架。

    “唰!”長刀將戟柄劈為兩截,又砍中了太史慈的肩膀,肩甲破裂,鮮血迸濺。如果不是太史慈見勢不妙,及時避開了頭,這一刀說不定會劈開他的首級。太史慈吃驚不已。與人交手,一個照麵受傷,在他的記憶中已經有很久沒有出現過了。

    “好刀!”太史慈大叫一聲,身體向後一仰,半截戟柄上撩,刺向郭武麵門,同時起腿飛踹。郭武立足未穩,來不及避讓,勉強偏頭讓過,氣運丹田,硬挨了一記飛踢,被太史慈踹得向後連退數步,痛徹心肺,一時竟無法進逼。太史慈借機躍起,單腿跪倒在地,扔了半截戟柄,將右手戟交到左手,拔出腰間長刀,抓緊時間調整呼吸,準備再戰。

    兩人相隔五步,四目相對。一個眉梢輕揚,一個嘴角微挑,都被對方的武藝震住,一時不敢輕舉妄動。太史慈摸了摸左肩,讚了一聲:“好刀!”

    郭武冷笑:“好拳腳。不過很可惜,都是見不得人的陰招,所以你不配與我公平較量。給我上!”

    太史慈苦笑。他微微側頭,環顧四周,打量著一步步逼過來的義從,暗自叫苦。正在這時,他忽然看到一張似曾相識的臉,定睛一看,原本以為已經逃走的張仲在不遠處的草叢中露出頭,正在向他招手。太史慈心中一喜,突然暴起,抽身急退,手戟揮出,攻向最近的一個義從。那義從挺千軍破,架住太史慈的手戟,用力一挑。太史慈借勢躍起,從義從的頭頂翻過,反手一刀,由下至上,砍向義從後腦。

    義從來不及變招,隻得向前衝了一步,避開太史慈的一擊。

    太史慈趁勢衝出包圍圈,向張仲狂奔而去。

    郭武等人狂追而來,眼看著就要追上,太史慈忽然消失了。郭武追到跟前,這才發現草叢掩映之中居然有一個洞,黑乎乎的不知深淺。郭武氣得大罵鼠輩,卻無可奈何,隻得撤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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