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漢三國] 策行三國《原名:三國小霸王》 作者:莊不周 (連載中)

   
noriko1026 2018-4-3 15:20:1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268 4927850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8-4-6 20:10
第740章 勝負手

    太史慈手挽韁繩,輕踢馬腹,跟在車旁,目光掃過許貢的臉,又看了劉繇一眼,眉心微蹙,不動聲色地搖了搖頭。劉繇會意,微微頜首,和聲道:“府君,汝南是袁盟主的鄉裏,吳會是江南繁華之地,人才薈萃,皆是盟主臂膀,接連折損這麼多的豪傑,盟主如折肱股,哀痛之至。不過他相信府君,相信吳會俊傑不會為孫策的淫威所懾,絕無猜忌之心。這隻是一時的困難,隻要你我同舟共濟,一定能扭轉頹勢。”

    許貢打了個激零,擠出一絲很勉強的笑容。“敢問使君方略。”

    劉繇客氣了幾句,把自己的計劃說了一遍。丹陽失守,對江東的形勢有莫大的影響。一是失去了兵源,二是吳郡與豫章被隔開,陷入孫策的包圍之中,隨時可能被擊破。當務之急自然是要奪回丹陽。丹陽得手,吳郡與豫章才能重新聯為一體,反過來隔斷江南江北,將孫策困在會稽。

    要攻丹陽,就需要吳郡與豫章同時並力。這兩個郡是揚州六郡中實力最強的兩個郡,人口加起來按近全州六成。運作得當,奪回丹陽並不難。不過吳郡與會稽毗鄰,境內又沒什麼地利可守,一旦孫策先下手為強,占吳郡為已有,形勢將徹底崩潰,僅憑豫章一郡是很難逆轉形勢的。周瑜已經拿下江夏、南郡,很快就會渡江,長沙是孫堅舊郡,很可能不戰而降,屆時豫章將遭受三麵夾擊,就算有地利可用,也會左右支絀,疲於奔命,起不到應有的牽製作用。

    吳郡的得失已經成了揚州得失的轉折點,容不得一點疏忽。

    許貢聽了,覺得有理。吳郡確實沒什麼地形可用,一旦交戰,短時間內就可以分出勝負,不存在什麼對峙的可能。“那使君打算與孫策妥協嗎?”

    劉繇笑道:“緩兵之計而已。隻需幾個月,等孫策進入會稽,被會稽諸家纏住,我們或出兵丹陽,或出兵會稽,無往而不利。”

    許貢如夢初醒,連連點頭。“還是使君高明,有如國手落子,隻是一個先後手,卻有雲泥之別。”

    “這都是子義的謀劃,我隻是坐享其成罷了。”

    許貢讚歎不已。“我隻當子義英武,沒想到他還有這等謀略,使君有子義相助,大事可成。”

    劉繇哈哈大笑,拍拍許貢的手,麵有得色。許貢又咂了咂嘴。“照這麼說,的確是我孟浪了。吳郡人才雖多,文武兼備、堪與子義相敵者唯有沈友。他去見孫策,不管是傷了孫策,還是被孫策所殺,都是莫大的損失。”

    “現在還來得及嗎?如果可能,府君可派人急報沈友,讓他莫與孫策發生衝突。”

    許貢點頭答應,連忙安排人趕到陽羨傳令,取消原先的計劃。

    ——

    沈友受了傷,流了不少血,身體有些虛弱,但精神卻很亢奮,和孫策、郭嘉等人暢談天下形勢,說到得意處眉飛色舞也不足以表達,還要手舞足蹈。

    孫策笑著按住沈友。“子正,你躺著說就行,別再扯破了傷口,陸公又不知道要怎麼責怪我呢。”

    沈友也被陸康罵得不輕,隻得收斂一二。他看看左右,見陸康不在,這才低聲說道:“將軍,依我之見,事不宜遲,當先取吳郡,再取會稽。會稽多山,且周氏兄弟敗亡,其親戚故舊必然與將軍為敵。將軍神勇,陣而後戰自然無所畏懼,可若是他們潛匿山中,據險而守,將軍逐個攻破,沒有幾年時間怕是難以得手。不若先取吳郡,快則一兩個月,慢不過半年,吳郡可下。屆時賴吳郡人力、物力,大可慢慢周旋。”

    孫策笑道:“吳郡豪傑如果都像子正這般,我有何憂?不取吳郡,吳郡亦是我的。我隻怕子正曲高和寡,雖得吳郡之土,不得吳郡之人,豈不可惜?”

    沈友有點失望,正準備再說,郭嘉搖搖羽肩。“子正,將軍人才不少,但像你這樣文武兼備,還寫得一手好文章的還沒有。你受了傷,暫時不宜輕動,不如留在將軍身邊,為將軍掌軍機,如何?”

    沈友看向孫策。孫策笑道:“你看,我還沒來得及說,他們就要呼朋引伴了。子正意下如何?”

    沈友哈哈一笑。“能與諸君共處,是我的榮幸,求之不得。痛快,痛快。此刻當有酒。”

    孫策笑了。“好酒很多,但你現在不宜多飲。不如這樣吧,奉孝,你把形勢為子正解說一二,也請他參謀參謀,共商大計。”

    郭嘉讓蔣欽取來一卷文書,遞給沈友。沈友接過一看,頓時眼前一亮。這是一份關於當前形勢的分析,應該是孫策近期行動的方針。他剛剛投效,孫策就將這樣的機密文件給他看,對他的器重可見一斑。他剛才建議孫策取吳郡,孫策不置可否,他還以為自己太急了,孫策看不起他呢。現在看來,孫策不攻吳郡應該是另有不得已的原因。

    文章不短,大概有三千多字,內容更是繁雜,不僅分析了孫策自身的形勢,還從整體上分析了天下的形勢。沈友關心天下形勢,也留心收集各方麵的信息,但他畢竟隻是布衣,沒有官方身份,接觸不到朝廷的詔書,又偏居江東,了解的情況有限。看了這份分析,他的眼界一下子由江東擴展到整個天下。

    沈友輕輕放下文件,思索片刻。“所以將軍當下對吳會的方略是攻心為先,以待天下之變?”

    孫策點點頭。“子正覺得可行嗎?”

    沈友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陸議,嘴角微挑。“不僅可行,而且已經初見成效,用不了幾年,吳郡將成為將軍之長安。將軍深謀遠慮,施政如國手,信手拈來,無跡可循,深得治道精髓。若非親眼所見,誰人能信?有將軍這樣的英才,是吳郡之福,江東之福,天下之福。”

    孫策連連擺手,表示不敢當。“子正言重了,我不敢當。這不是我一個人的功曹,奉孝、士元等人也在其中,遠在南陽的張子綱、周公瑾也貢獻良多。沒有他們,我就是一匹夫。子正,有你相助,我們又多一份力量,還請子正暢所欲言,不要有什麼顧忌。”

    沈友笑道:“得遇明君,複有良朋,正當一展所學,豈能藏拙。以愚計,將軍赴任會稽一定會遇到麻煩,與其如此,不如在吳郡稍作停留,太湖雖小,卻是操練水師的首選之地。”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8-4-6 20:11
第741章 作秀高手

    孫策到會稽來,不僅僅是要做會稽太守,而是要經營江東,把江東變成他的根據地。南陽雖好,畢竟是前線,沒有足夠的縱深,可以成為伸出去的拳頭,卻無法成為腹心。

    江東四郡之中,不管是從地理還是經濟來看,吳郡都是最適合發展的。大片的平原,豐富的物產,能夠提供足夠的糧食,供養更多的人口,也讓更多的人脫離農業。水網縱橫,交通又方便,偏安江南的朝廷大多會以吳為都,正是出於這樣的考慮。

    孫策不想偏安東南,但吳郡的確很合適做後方基地。暫時不取吳郡,也隻是想緩一緩,讓朝廷先把注意力轉到袁紹身上,不想在根基還沒有穩固的時候成為眾矢之地。

    沈友領會了他的意思,不再勸他取吳郡,轉而勸他駐兵太湖。

    太湖是吳郡的腹心,東岸就是吳郡郡治吳縣,駐兵太湖,什麼時候想取吳縣,旦夕可至城下。對於水運發達的江東來說,太湖就是所有水道的彙流地,占據了太湖就是控製了四通八達的水道。東可入海,南可入會稽,北可至長江,西行可入丹陽腹地,直入巢湖——孫策這次來走的就是這條水道。

    揚州六郡,孫策得其四,剩下的隻有吳郡和豫章。新任揚州刺史不去九江上任,卻跑到吳郡來,顯然是要反攻,而反攻的第一目標應該就是丹陽。丹陽的得失對雙方都至關重要,控製丹陽,不僅能掌握最好的兵源,還能掌握揚州的樞紐。以目前的形勢看,爭奪丹陽關鍵就是吳郡。

    孫策留在太湖,許貢就不敢輕易離開吳郡,威脅丹陽,而孫策要支援丹陽卻很容易。

    從另一個方麵來說,孫策想爭取吳郡人心,自然要與吳郡士人接觸。吳郡士人最集中的地方就是吳縣,駐兵太湖肯定比在會稽方便。有周氏兄弟在前,會稽士人已經與孫策交惡,短時間內很難改善。而吳郡士人與孫策沒有直接衝突,卻有同郡之誼,更有陸康這個前輩從中撮合,可得事半功倍之效。

    孫策欣然從命。他之前和郭嘉就討論過類似的方案,隻是沒有打算駐兵太湖。現在得到沈友這個土著的支持,他樂得更近一步,把重心放在吳郡。他也清楚,沈友之所以提出這樣的建議與他是吳郡人有很大的關係。他不希望吳郡易手時發生戰事,如果能不戰而勝,他也算是積了陰德。

    孫策也這麼想,畢竟是故鄉,能不流血當然再好不過。曆史上的他因為殺人太多,引起吳會世族的激烈反抗,不僅自己遇刺身亡,還留下了深重的隱患,耽誤了大量的時間。這一世有機會改變,他求之不得。

    孫策隨即向太湖進發。在陽羨(今宜興市),他遇到了奉許貢之命前來迎接的郡丞王珍和陽羨世族代表。

    陽羨地處太湖西岸,是山地與平原的交接處,又與丹陽接近,在整個吳郡來說,算是比較落後的地方,人口、經濟、文化都不能和太湖東岸的諸縣相比。陽羨本地出名的世家不多,隻有許家獨占鰲頭,隨王珍前來迎接的就是許家的家主許淳。

    見麵之前,沈友向孫策介紹了陽羨許家的情況。沈友不說,孫策還真沒什麼印象,聽沈友說完,他忽然想起來了,這個陽羨許家還真不是一般人。之所以不一般,倒不是許家出了什麼大人物,而是許家的發家史就是漢代薦舉製弊端最鮮明的例子,在史書上都留了名的。

    陽羨許家發家比較早,幾乎和吳縣陸家一樣,在東漢初就異軍突起,不僅有人入仕,而且做到了九卿級別。這個人就是作秀高手許武。

    許武年輕時父母早亡,隻留下他們弟兄三人。陽羨就在太湖邊上,耕地少,餓是餓不死,想發家卻也不容易。許武有頭腦,不僅自己讀書,還讓兩個弟弟讀書。光讀書也不行,沒人知道啊。他就特立獨行,白天耕地的時候,讓兩個弟弟在旁邊看,晚上教兩個弟弟讀書,書聲朗朗,直到半夜,鄰居想不知道都難。一旦弟弟讀書不用功,他就跑到家廟裏哭,搞得人人皆知。

    於是許武很快成了名,被舉為孝廉。在東漢初,孝廉還不算太多,舉為孝廉就意味著能夠做官了,對於很多人來說,這已經是魚躍龍門,光宗耀祖了。但許武不滿意,他一個人被舉為孝廉還不夠,還想帶著兩個弟弟一起飛,於是他想出了一個主意,把家產分為三部分,最好的那部分給自己,差的壞的給弟弟。

    這當然是不公平的,立刻有人出來打抱不平,鼓動他的弟弟去告。他的弟弟得了他的吩咐,卻擺出一副兄不友、弟必恭的模樣,多番謙讓,堅決不肯告,一下子成了名,被稱為道德典範,很快也得到了選舉的機會。這時候,許武才表明心意,表示自己當初那麼做是為了讓弟弟成名,現在弟弟已經成了名,他願意重新分配家產,不僅將虧欠弟弟的還給他們,還要將他這幾年辛苦賺來的錢一起分掉。

    於是,許家三兄弟一起成了名,仕途亨通,最會作秀的許武在官場上如魚得水,官至長樂少府。許家也成為陽羨首屈一指的大族,即使是整個吳郡也是赫赫有名。當然了,許武成名的故事也廣為傳播。有人羨慕,一心想效仿;有人鄙夷,視之為醜類。但不管別人怎麼說都影響不了許家的實力。許武的孫子許荊官至桂陽太守,許荊的孫子許彧官至太尉,千石、二千石代不乏其人,在郡縣為吏的更是數不勝數。

    唯一可惜的是許家雖然長袖善舞,但真沒出什麼傑出的人才,似乎所有的聰明才智都用來作秀了,學問也好,理政能力也罷,都沒什麼拿得出手的,離一流世家總缺那麼一口氣,官做得不小,威望卻始終無法和陸家相提並論。

    沈友說完許家的發家史之後,他又提醒孫策。

    “將軍見到許家人時,最好能以禮相待,以免節外生枝。”

    孫策聽出了沈友的話外音。“怎麼了?”

    “許家是陽羨第一世家,人口眾多,曆任縣長上任都要先拜會許家,侵占土地、偷稅避賦是必然的事。陽羨東靠太湖,南倚銅官、伏虎、石門諸山,入湖為寇,入山為賊,都很方便。”

    孫策明白了。這就是宗賊的典型範例啊。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8-4-6 20:14
第742章 發飆

    從孫策開拓江東到孫皓亡國,東吳一直被山越困擾。但正如所謂的農民起義一樣,主體是農民,核心卻往往和農民沒什麼關係。山越也是如此,真正的越人最多是被人利用的螻蟻,宗賊才是病根。

    顧名思義,宗賊就是以宗族為基礎的山賊,不是一個人在戰鬥。

    這其實就是地方宗族勢力的一種表現形式,與特殊的地理形勢結合,就成了一個頑疾。一般的宗族最多把持當地政權,間接影響太守、縣令長,真遇到狠的也不行,畢竟民不與官鬥,官府手裏有郡兵做為武力後盾,實在不行朝廷還能征發更多的人馬,再大的莊園也給你踏平了。可是宗賊不同,他們往山裏一躲,據險而守,一夫當關,萬夫莫開,朝廷再多的兵也不好使。

    別看中原世家威風,居廟堂之高,呼風喚雨,聲名顯赫,一旦失勢,隨時可能被連根拔起,論生命持久力遠不如這些依山傍水的宗賊。隻不過他們處江湖之遠,名聲不顯,不夠資格在正史上留下姓名,最後化為一個個抽象的標簽。

    孫策在汝南時就遇到過類似的情況,但汝南地處中原,地理形勢遠不如吳郡、會稽惡劣,沈友提醒得非常及時,孫策馬上要麵對的也許不是什麼四世三公的大家族,卻也不能掉以輕心。

    王珍隻是吳郡郡丞,孫策沒打算親自接待,他把蔣幹找來,讓他去和王珍接洽,引王珍來見。

    蔣幹領命,出了艙,見碼頭上站著一群人,為首的是一個年約五旬的官吏,身邊站著幾個小吏。一個六十多歲的老者正和王珍說話,個子不高,身體很胖,肚子挺得高高的,說話時一隻手背在後麵,一手的去著肚子,顯然沒有把王珍這個郡丞當回事,反倒是王珍微躬著腰,態度很謙卑。

    蔣幹走上前,報上姓名,寒喧了幾句,請王珍上船。王珍連忙向蔣幹介紹許淳,並特地點明這是陽羨首善,特地來迎接孫將軍的,而且將由許家負責接待。

    蔣幹打量了許淳兩眼,哦了一聲,依然沒有請許淳上船的意思。許淳臉上的笑容慢慢冷了,揮揮手。“既然如此,那王郡丞自去吧,我就不上去打擾將軍了。家裏還有些雜事,先行告退。”

    王珍也不堅持,拱拱手。“那許君先走一步,我見過孫將軍後,再去貴府商議。”

    許淳哼了一聲,拂袖而去。蔣幹一臉茫然。“王郡丞,這吳郡的民風這麼彪悍?”

    王珍心中暗笑,卻不點破,擺出一副無奈的樣子。“蔣君有所不知道,吳越向來難治,這已經算是好的了。孫將軍就是吳郡人,他應該能體諒吧。”

    蔣幹同情地點點頭。“許府君先做吳郡都尉,又做吳郡太守,這幾個一定很辛苦吧。”

    王珍連聲附和,連聲歎息。“可不是麼,前任太守盛君孝章就是被這些刁民氣病的。許府君為人強力,但也煩不勝煩。這蠻夷之地,著實難治啊。對了,沈友怎麼樣,沒有衝撞將軍吧?”

    “衝撞倒不至於,他向將軍挑戰,不是將軍對手,受了點小傷。”

    王珍大喜。許貢派沈友來的目的就是要挑起吳郡士人和孫策的衝突,現在算是如願了。他裝出一臉不安,跟著蔣幹上了船,一邊走一邊抱怨吳郡難治。郡丞是太守的副手,也是外地人,沒必要為吳郡人說什麼好話,言裏言外地把吳郡人一頓損。如果不是考慮孫策也是吳郡人,還不知道說成什麼樣子呢。

    孫策在艙裏聽得明白,忍不住想笑。等王珍一進艙,見了禮,他便皺起了眉頭。

    “吳郡治安不好嗎?太湖裏有沒有湖盜?”

    王珍拱拱手。“敢教將軍得知,雖然二位府君都很用心,但實在難治,不盡如人意。湖中島嶼甚多,湖盜盤踞,多的三五百人,少的也有幾十人。”

    “這樣啊……”孫策連連咂嘴,麵露難色。

    “將軍不用擔心。將軍手握強兵,縱使有人為盜,也不敢來捊將軍的虎須。”

    孫策向蔣幹使了個眼色。蔣幹便把情況說了一下,孫策收了一些商人的貨物,現在手頭沒有現錢可用,想在吳郡把這些貨賣了。他本來打算安排幾個人去吳縣交易,自己趕往會稽赴任,現在吳郡治安不好,太湖裏還有湖盜,安全得不到保證,怎麼能放心。

    “王郡丞,要不這樣吧,我們派水師護送商船過去,貨賣完了再走,沒問題吧?”

    王珍的額頭就冒出了冷汗。他又不傻,怎麼能聽不出孫策的意思,他這是要賴在吳郡不走啊。這怎麼能行,太湖對岸就是吳縣,許貢又去迎新任揚州刺史了,如果孫策突然攻城,吳縣一點準備都沒有。他很想拒絕,但他又沒理由,剛才誇大其辭,把事情說得那麼嚴重,現在想改口都沒法改。

    “將軍,這……不太合適吧?”

    “怎麼不方便?”孫策沉下了臉,手指摩挲著刀環,語氣也變得蠻橫起來。“吳縣是東南最大的都會,我收了那麼多貨,除了吳市,哪兒有這麼大的市場吸納?我又不是要去搶吳市,隻是去做生意,這也不行?是不是許府君對我有意見啊,我這也算是衣錦還鄉,他居然都連這點麵子都不給。對了,揚州刺史跑到吳郡來幹什麼,他是不是有事要和許君府商議?”

    孫策一連串的罪名砸了過來,嚇得王珍一身冷汗。他心裏很清楚許貢要和劉繇商量什麼,最怕孫策因此生疑,要趁虛而入。現在是怕什麼來什麼,孫策真要去了吳縣,他可怎麼向許貢交待啊。

    “將軍,你有多少貨要賣啊,要不……我來想想辦法?”

    “你?”

    “是啊,將軍赴任要緊,不能耽擱太久,如果貨不算太多的話,我可以先接下來。”

    孫策想了想,連連點頭。“這倒也是個辦法。子翼,你帶王郡丞去看看,讓德祖報個價。王郡丞幫我們這麼大一個忙,我感激不盡,讓德祖準備一份謝禮。”

    蔣幹會意,帶著王珍出艙。被涼風一吹,王珍遍體生涼,頭腦突然清醒過來了,看著後麵一眼看不到頭的船隊,心裏咯噔一下。“這些……不會都是吧?”

    蔣幹雲淡風輕,哈哈一笑。“當然不全是,最多三分之一。其他的船上都是士卒,我們有五六千人呢。”

    王珍腿一軟,差點一頭栽進河中。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8-4-6 20:16
第743章 各懷鬼胎

    王珍聽完楊修報價,猶豫不決。

    他倒不懷疑孫策在騙他。他是郡丞,對物價並不陌生,這麼多貨物,的確隻有吳市能夠容納,除此之外還真沒哪個郡縣的市場能夠有這樣的購買力。可問題是他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孫策去吳縣,請神容易送神難,孫策要是賴著不走了,他的麻煩可就大了。

    但他又不能明說。孫策剛才已經發火了,如果他現在一口回絕,說不定孫策一怒之下現在就去吳縣。他想來想去,使了個緩兵之計,說要和許家商量一下,許家家大業大,說不定能解決一部分,就不需要送到吳縣了。蔣幹倒也好說話,一口答應。他還說,隻要王珍能幫著處理掉一部分,孫策手裏有了現錢,他也不就著急了,剩下的貨或是留在吳縣,或是帶去會稽,都不是什麼大問題。

    王珍如釋重負,不敢怠慢,立刻上岸趕往許家。

    許淳碰了一鼻子灰,回到家中,看到正在準備宴席的奴婢仆役,心裏那團火燒得更旺,氣得暴跳如雷。許家也算是吳郡數得上的世家,陽羨響當當的第一世家,沒想到今天被一個賣瓜兒羞辱了,他好心好意地跑去拜見,想一盡地土之誼,結個善緣,居然吃了閉門羹,連麵都沒見著。

    是可忍,孰不可忍。

    不過孫策也不是良善之輩,許淳聽過一些風聲,不久前又聽王珍說了一些,還親眼看到了孫策的船隊和數以千計的部下,知道這不是普通人,甚至不是普通的官員,這是手握重兵的大將。與他做對,隨時可能流血,甚至連整個陽羨許家都會被連根拔起。

    這樣的事,孫策在南陽、汝南可沒少幹。

    許淳想來想去,一時竟然找不到對付孫策的辦法,正在惱火,王珍趕來了。見王珍滿頭是汗,許淳很驚訝,等王珍把事情的經過說了一遍,他頓時心中一動。許家對付不了孫策,吳郡太守許貢可以啊,反正他們遲早要交手,不如趁現在。有許貢撐腰,孫策就沒什麼優勢可言了。

    “郡丞,這孫策不是要做生意,是要訛詐吧?”許淳故意提醒道。

    王珍倒也不敢肯定。孫策態度蠻橫,蔣幹卻不咄咄逼人,而且很通情達理,也許孫策真的隻是想把那些貨物處理掉,換成現錢。畢竟他有這麼多人要養,到了會稽也要花錢,那些東西又不能吃不能穿的。孫策是武人,武人嘛,難免粗疏失禮,如果他因為這個引發戰事,顯然不是明智之舉。當務之急是收下一部分貨物,將孫策平安送出吳郡。再不濟也要拖一段時間,讓他有機會通知許貢做準備。

    “許君啊,話也不能這麼說,孫將軍畢竟是吳郡人。少年得誌嘛,難免驕橫,目中無人。不過我看了一下,他帶來的那些貨物的確不錯,如果能收一些過來,再送到吳市出售,還是有利可圖的。”

    許淳見王珍盯著自己,立刻明白了王珍的意思。他倒不擔心會虧本——他這是幫王珍的忙,王珍怎麼能讓他吃虧——但他不想幫孫策的忙,那口惡氣不吐出來,他心裏難受。

    “郡丞,他收那些貨的時候是年前,現在已經是年後,馬上都快到上元節了,怎麼能還按年前的價格算?他分明是訛詐。況且你知道這些貨是怎麼來的,說不定是他搶來的呢。我們這麼做豈不是幫他銷贓?萬一在吳市被人認出來,不免郡丞清名盡毀,就連許府君都難逃幹係。”

    王珍聽出了許淳的怨氣,略作思索,反問道:“許君有何妙計?”

    許淳似笑非笑地打量著王珍。“郡丞,我冒昧地問一句啊,許府君沒有來迎,孫策有沒有說什麼?”

    “倒是問了一下,不過沒太在意。”

    “太守過境,又是吳郡人,許府君不來迎送,說實話,這有點說不過去。孫策是什麼人,你我都清楚,他可不是什麼溫良恭儉讓的君子,嘴上說不在意,隻怕心裏已經恨得入骨,不知道想著報複呢。這孫家父子可是武人,手裏又有兵,殺人對他們來說可不是什麼了不得的事。郡丞就不擔心他嘴上說沒事,背地裏拔刀?”

    王珍心裏一緊。他現在最擔心的就是這個,被許淳一挑撥,更加不安。

    “還請許君指點迷津。”

    許淳故作謙虛地推辭了一番,等王珍急得滿頭是汗,這才說道:“孫策倚仗的就是他手裏的人馬,有步有騎,還有水師,就算是吳縣,他也有機會攻得下來。可要是進了山,他這幾千人還有什麼用?”

    王珍看著許淳,恍然大悟。許淳這不是為他出主意,他分明是惱怒孫策的無禮,要報複孫策,卻想拉許貢做後盾。他迅速權衡了一下,覺得這辦法可用。許淳想利用他,他也想利用許淳。兩虎相爭,必有一傷,許淳和孫策發生衝突,得利的是許貢。許貢和孫策是敵人,他現在需要的是時間,如果能讓許淳牽製住孫策,消耗孫策的實力,許貢自然是樂見其成。

    “怎麼才能讓孫策進山呢?”

    許淳無聲地笑了,起身走了過來,附在王珍耳邊低語了幾句。王珍心領神會,連連點頭,兩人哈哈大笑,握著對方的手用力搖了搖。王珍隨即趕回碼頭,許淳則派人進山,聯係山賊。

    王珍再次求見孫策,代許淳向孫策致意。許淳身為陽羨首善,得知同郡俊傑路過,想盡地主之誼,請孫策到許家赴宴,同時商量交易之事。許淳有意收下一部分貨物,價錢可以談,絕不會讓孫策吃虧就是。

    孫策欣然應允,並表示之前疏忽,有所怠慢,並非本意,願意決定接受許淳的邀請,當麵向許淳解釋。王珍再次趕往許家,向許淳通報相關情況,讓他做好相關的準備。

    半路上,他遇到了許貢派來的人,得知許貢讓他攔住沈友,避免與孫策發生衝突,越發堅定了與許淳聯手的決心。一旦孫策入山征剿宗賊,那可不是幾天能解決的,說不定要拖上一年半載,足夠許貢準備了。

    王珍來回跑了兩次,一切商定妥當,孫策帶著義從步騎棄船登岸,趕往許家,郭嘉等人隨行,沈友有傷在身,留在船上,協助郭暾、楊修留守船隊。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8-4-6 20:16
第744章 舊仇

    看到許家的莊園,孫策著實吃了一驚。他一直以為這個時代的江南還欠發達,而陽羨又是吳郡諸縣中比較偏的一個,戶不足萬,覺得許家也就是一小土豪而已,人來得太多可能招待不起,連義從營都沒敢帶全,兩個營隻帶了一個。等到了許家才發現,許家比他想象的有錢,怪不得口氣那麼大,能夠吃下他一部分貨,看這莊園的規模,如果許淳真想幫忙的話,五千萬的貨全部收下都沒問題。

    孫策對親自出迎的許淳說道:“到底是傳承一百餘年的世家,底蘊就是不一樣。”

    許淳陪著笑,臉上的肉都擠到了一起,眼睛眯成了一條縫。“將軍過獎了,不過是祖上蔭德罷了。先父過世,我等無才無德,仕進無門,隻能閑歸田裏。聞說將軍父子揚威中原,淳甚是欣慰。兵聖有後,我吳郡又多一英才。”

    孫策連連擺手。“慚愧,我這點本事,可不敢以兵聖之後自居,怕是要辱沒祖先的。些許微功,能為鄉裏先賢所知,我也倍感榮幸。”

    兩人說了一陣客套話,許淳將孫策引入大門,穿過一個又一個院子,來到正堂之上,分賓主落座。堂上已經布置好漆案錦席,滿身羅綺的奴婢來往穿梭,笑語嫣然,殷勤侍候,許淳的夫人、兒媳也出來陪著馮宛、黃月英說話,梳著高髻,戴著精美的玳瑁頭飾,身上穿著織錦所製的襦裙,金光燦燦,富貴逼人,在她們麵前,馮宛和黃月英樸素得近乎寒酸。

    孫策暗自感慨,這許家是真有錢啊。

    “敢問許公,家裏有田幾何?除了種地,還做些什麼營生?”

    許淳將孫策的眼神盡收眼底,暗自冷笑。這賣瓜兒就算做了將軍,封了侯,也是卑賤之人,眼神如此直接,一點也不知道掩飾,宛如強盜一般,說話也是如此粗魯,一見麵就問家資,你想幹什麼,像在汝南、南陽一樣劫我產業嗎?

    “將軍這一路走來,目力所及,皆是我許家的土地。除了種地還種葛織布,采銅鑄鑒,換點零用錢。”

    許淳拍拍手,兩個年輕女子走了過來,跪坐在黃月英和馮宛麵前,一人奉上一隻漆奩。馮宛和黃月英打開一看,裏麵各有一隻巴掌大的銅鏡,做工精湛,鏡麵光滑可鑒,背後卻鑄著精細的紋樣,不是常見的幾何花紋和吉祥語,而是仙人騎鹿穿行桂樹之下,仙人的臉不過豆大,卻眉眼有神,鹿身上的花紋,桂花的枝幹皆清晰可辨。馮宛不由得讚了一聲:“好銅鑒,不比洛陽的差呢。”

    許淳的夫人孫氏笑道:“夫人不愧是見過世麵的大家閨秀,吳郡所產銅鑒與洛陽齊名,遠銷海外,就連夷人也是讚不絕口的。”

    孫策很驚訝。“吳郡還有人與海外夷人做生意?”

    王珍撫著胡須,微微點頭。“看來將軍雖是吳郡人,卻對吳郡了解不多。海外有夷、亶二州,乃是秦始皇所派方士徐福所至,雖隔大海,血脈相依,常有人乘船來吳會易貨,越布和銅鑒是他們是喜愛的貨物,每得一鑒,皆以為寶,甚至聽說其貴人女子出嫁,必有吳會銅鑒為陪,死則入棺陪葬,須臾不離。”

    孫策立刻想到了孫權派人入海的事,看來這不是孫權的一時性起,民間早有這樣的說法。他對此很感興趣,拉著王珍、許淳請教。王珍在吳郡為官數年,許淳更是本地土著,家裏各種作坊都有,生意做得很大,雖然對孫策沒什麼好感,一心想取他性命,可是此刻卻很願意和孫策聊這些話題。孫策雖然可惡,卻是個聊天高手,天南海北,什麼都能說兩句,而且沒什麼架子,說到高興處便開懷大笑,一點也不裝。

    如果不是陣營不同,他們都有點喜歡這個少年了。

    賓主相談甚歡。趁著興致正濃,許淳提議孫策在陽羨多留兩天,讓他和陽羨諸家聯絡一下,看看能不能將所有的貨都接收下來,好讓孫策盡快赴任。兩天後就是上元節,許淳邀請孫策再來許家,一起過節賞燈,陽羨上元節的花燈還是很有名的,而許家的花燈更是陽羨一絕,不僅燈好看,還有猜字謎、舞龍等各種百戲表演,非常熱鬧。

    孫策欣然應諾。

    ——

    銅官山。

    陳敗看著許旻,發黃的眼珠轉來轉去,粗糙的大拇指搓著胡須,發出沙沙的輕響。許旻奉命許淳之命連夜趕來,請他們務必在上元節晚上趕到陽羨做一趟大買賣,他頗有些心動。

    倒不僅僅是因為有不少戰利品可得,而是因為對手是孫策,孫堅的兒子。

    一想到當年陽明皇帝為臧旻、孫堅等人攻滅,數萬人被俘,數千人死於屠刀之下,大好事業轉眼間灰飛煙滅,他就恨得牙癢癢。如果不是他們,他又何至於躲在這銅官山裏做山賊,為許淳做牛做馬,做一些見不得人的事。

    他做夢都想殺孫堅,但他沒有這個能力,他現在連走出吳郡的實力都沒有,隻能看著孫堅步步高升,由吳郡司馬轉任外地,又看著他官拜長沙太守,封侯,現在又看著他們父子占據豫州、荊州。

    沒想到孫策居然來了揚州,而且從他眼前經過。這的確是個大好機會,明知是被許淳利用,他也願意。他等這個機會已經太久,甚至覺得自己這輩子都沒機會了,隻能帶著仇恨入土,去見陽明皇帝,沒想到上天垂憐,機會送上門來了。

    “孫策有多少人?”

    “五千多人。”許旻撫著膝蓋,不緊不慢地說道:“你們不要與他們交戰,隻要燒掉他們的船和貨就行了。上元節晚上,家父會請他們赴宴賞燈,你們混在百姓之中,趁亂放幾把火就走,這應該沒什麼問題吧。”

    “放火沒問題,船和貨燒了,我們找誰要好處?”

    “你們燒了船,孫策自然不肯罷休,肯定會進山追剿,到時候按首級計功。孫策的首級一千金,校尉五百金,都尉百金,軍侯以下五十金,普通士卒每級萬錢,你們有多少本事,就拿多少錢。至於錢從哪兒來,你不用擔心。有我許家做擔保,不會少你們一個錢。”

    許旻頓了頓,又道:“如果你們想做官,也可以,殺了孫策,你就是將軍。”

    陳敗半邊眉毛揚起,語帶調侃。“你哪來的底氣?我記得你們許家名聲不怎麼好,和黨人掛不上鉤啊。”

    許旻靜靜地看著陳敗。“做與不做,請大帥明早給我一個答複。”

    “這麼忙,你還要見誰?”陳敗哼了一聲:“嚴白虎?”

    許旻淡淡地說道:“丹陽、會稽一帶的大帥又不是隻有你一個人,實力比你強的就有好幾個。”

    陳敗惱怒的一拍案幾。“不行,這趟活你不能給別人,我一定要親手殺了孫策,為陽明皇帝報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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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5章 想多了

    酒足飯飽,乘興而歸。

    回到大營已是半夜,除了當值的將士,其他人都已經休息了。岸上的大營很安靜,河邊的船隻也一片漆黑,隻有一艘船還亮著燈。孫策不免有些奇怪,叫來當值的士卒,才知道是魏騰。魏騰是會稽人,習慣了坐船,又自知不是孫策親信,自覺的保持距離,不在孫策的中軍大營居住。

    孫策帶著郭武來到魏騰的船上。聽到腳步聲,感覺到船體晃動,魏騰探出頭來看了一眼,見是孫策,很是意外。“將軍半夜前來,有何指教?”

    孫策嘿嘿笑道:“是你出來說,還是我進去說,總不能隔著窗戶說吧。”

    魏騰轉身看了看。“我出去說吧,艙裏燈油味很重,我也想出去透透氣,待會兒準備休息了。”

    孫策應了,轉身來到船頭。魏騰在艙裏整理了一下,彎腰走了出來,抖抖衣服,來到孫策身邊。月到中天,倒映在河中,波光粼粼,自有一番靜謐安祥。魏騰呼了吸鼻子,又打量了孫策兩眼。

    “將軍喝了不少酒啊,就不怕有危險?”

    孫策笑笑。他知道許淳想對他不利,但不是現在。許淳還是有點自知之明的,知道他家那幾百部曲不是義從營的對手,不會輕舉妄動。他邀他去參加兩天後上元節的燈會,自然是需要時間調遣人馬。他也想借此機會對許淳下手,但這些沒必要和魏騰說。

    “魏君怎麼不去赴宴?”

    魏騰輕笑一聲,將手負在身後,仰起頭,欣賞了一會兒將滿的明月。“不義而富且貴,於我如浮雲。許家的故事我也略知一二,我雖不成器,也不屑與之為伍。”

    孫策笑嘻嘻地說道:“你是說許武發家的故事,還是後來許戫依附閹豎那些事?”

    魏騰轉頭瞅瞅孫策,哼了一聲,轉身就要回艙。孫策笑道:“魏君心虛了?”

    魏騰停住腳步,沒好氣的說道:“將軍,道不同不相為謀。我人到中年,疏懶成性,怕是改不了了。將軍如果嫌惡,大不了老死不相往來,何必這大半夜的跑來消遣我?有這時間,你不如早點休息,我不如再讀兩節書。”

    “你讀的什麼書?”孫策也不生氣,慢吞吞地說道:“你是上虞人,我請教你一個問題啊。聽說上虞的虞與舜帝有關,有這回事嗎?”

    魏騰神色稍緩,轉了回來。“故老傳說,舜避丹朱之亂於此,是否屬實,不太好說。”他思索片刻,又說道:“不過豫章、丹陽等地也多有關於丹朱的傳說,典籍中也偶有記載,隻是眾說紛紜,分歧甚多,難以采信。上古之事,連聖人都說不清楚,我見識淺薄,不敢誤人,將軍何不向楊德祖請教,這些事尚書中記載較多。”

    “他們家研究的是今文尚書,抱著那幾篇不放,除此之外,一個字也不肯多認,更何況這些野老傳說。”孫策想了想,又道:“魏君,你有沒有想過堯舜禹之時沒有文字,結繩而定,所有的故事都是口頭傳說?”

    魏騰搖搖頭,不屑一顧,連反駁的興趣都沒有。

    孫策笑笑,接著說道:“魏君別忘了,文字一直是在變化的,秦以前,六國文字不同,你說哪個是倉頡所造?一個人造出來的文字,會有這麼大的區別?依常理而論,這倉頡造字大概是不怎麼靠譜的,還不如舜避丹朱來得可信。”

    魏騰沉吟片刻,轉頭打量著孫策。“將軍此言雖然離經叛道,卻著實有些道理。除此之外,還有證據嗎?”

    “魏君相信我這個武夫的胡言亂語?”

    “我沒有信,但是不妨一聽。”

    “魏君認識聖字嗎?”

    魏騰哼了一聲,沒理孫策,過了一會兒,他又若有所思。“聖者,左耳右口,倒是有點口耳相傳的意思。如果真是這樣的話,故老傳說倒也未必就不可信,至少可以補經籍之不足。聖人有雲,禮失求諸野,莫非就是這個道理?”

    他突然轉身,打量著孫策,寒聲道:“將軍是要造作讖緯嗎?”

    孫策一愣,莫名其妙。“什麼讖緯?”

    “將軍舉舜避丹朱故事,難道不是想以古喻今?我雖然家傳圖讖,但研習不精,怕是幫不上將軍的忙。”

    看著義憤填膺,一副隨時準備慷慨就義的魏騰,孫策恍然大悟,不禁啞然失笑。魏騰說得沒錯,這聽起來的確像是陰謀家在這自己的陰謀造輿論。舜避丹朱,他避朝廷,以古喻今,這不就是最常用的手法嘛。可惜魏騰沒有這個興趣,一口就拒絕了,雖然迂腐,倒有些骨氣和勇氣,換成那些軟骨頭的文人,此刻隻怕已經心領神會,舉一反三了。

    當然也可能是他的實力有限,魏騰不想跟他陪葬。

    孫策笑盈盈地打量著魏騰。“如果這就是造作讖緯,那袁紹那句‘瞻烏爰止,於誰之屋’算不算,還是說出於《詩經》,所以更可信一些?”

    魏騰欲言又止,糾結了好一會兒,懇切地說道:“將軍,我父子雖然研習讖緯,但讖緯之說並不完全可信,王莽之亂已經證明借讖緯革命隻會帶來災難。當年公孫述自以為承天命,與光武皇帝爭雄,最後身死名滅,將軍當以為鑒,莫作非份之想。愚為將軍計,竇融可效,公孫述不可效。”

    孫策忍不住笑出聲來。“前兩天,陸公問了我一個類似的問題,你知道我是怎麼回答他的嗎?”

    魏騰搖搖頭。他知道陸康來,與孫策有交流,但他不是孫策近臣,不知道他們談了些什麼。陸康是老臣,是忠烈之士,但陸議就在孫策身邊,他也不知道陸康會不會因為家族的前途改變心意。這樣的例子並不罕見,甚至可以說數不勝數。

    孫策把他與陸康的話大致複述了一遍,最後看著魏騰說道:“這個答案你滿意嗎?”

    魏騰歎了一口氣。“若將軍能信守承諾,此誠天下之福。我魏騰雖然不能和陸公比肩,也願意為將軍效犬馬之勞,為江東的安定盡綿薄之力。隻是這舜避丹朱的故事以後還是不要說了吧。”

    孫策歎了一口氣。“我隻是想和你說幾句閑話,沒想到你想得這麼多。好了,不說這些了,你了解山越嗎,能不能為我介紹一下形勢?”

    魏騰伸手相邀。“請將軍隨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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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6章 書生之見

    孫策隨魏騰進了艙,發現案上放了一堆紙卷,床上還有一些,看來魏騰這兩天看了不少書。魏騰翻撿了一通,從中找出一卷,在案上鋪開,用兩塊長條形的石頭壓住。三國以前大部分書籍都是竹簡和帛書,攤開時不會卷,紙則不同,卷起來收藏,攤開時就需要壓住兩端,閱讀、書寫都不太方便,這時候還沒出現後世的鎮紙,大多是隨手取用,魏騰用的這兩塊石頭也不規則,可能是順手撿來的。

    孫策看在眼中,心裏有了主意,卻沒說。

    這張紙是一副地圖,畫得比較簡單,筆墨也比較新,大概是魏騰自己畫的,上麵標注著一些河流、山丘,能看出是以富春、錢唐為中心,包括丹陽、會稽和吳郡三個郡的形勢圖。

    “先生是有心人。”孫策含笑道。

    魏騰臉色微紅,有些尷尬。他畫這些圖原本不是為了孫策,若不是剛才聽孫策表明態度,他不會讓孫策看到這些地圖。他請孫策入座,又讓侍者準備一些茶水。孫策喝了不少酒,需要喝點茶清醒一下。

    “將軍明天需要早起嗎?”

    “就算一夜不睡,我也一樣能早起。”孫策摸摸頭,苦笑道:“習慣了,天天要習武,不敢有一日放鬆。”

    “難怪將軍武藝這麼好。”魏騰讚了一聲,坐在孫策對麵,在地圖上找到陽羨的位置。“將軍請看,我們現在就在這裏。陽羨向東便是太湖,又稱具區澤,向北有一片大澤,過了大澤便是曲阿、丹徒,新任揚州刺史入吳郡,很可能會駐紮在那裏,向西取湖熟、江乘,重奪石城。如果是這樣,那將軍大可安坐,從容應對。”

    侍者端來了茶水,孫策取過一杯,捧在手中,看著魏騰。揚州的形勢,他已經大致有數,心裏的地圖比魏騰這個詳細多了。相比於地圖,他更關心魏騰的想法。他一直以為魏騰是黨人,是袁紹的擁躉,現在卻意識到未必如此。在魏騰的心裏,朝廷的地位並不低,他與周氏三兄弟不同,屬於可以爭取的一類人。他趕到石城去支持周昕可能更多的是出於鄉土意識,而不是為了支持袁紹。

    若非如此,他也不會為他解說形勢。

    “真正的麻煩在這裏。”魏騰伸出一根手指,在地圖中間畫了一條線,東過烏程,中間經過故鄣、宛陵,西到陵陽,又一直延伸出去。“由此向南全是山丘,這裏麵大大小小的山賊水寇不下百餘夥,大者數萬人,小者千餘人,各據險要,難以深入征討。如果被人煽動,時時出山襲擾,將軍就不能安睡了。”

    孫策表示同意。“先生有何妙計?”

    “沒有好辦法,隻能預防為主,加強幾個重要通道的檢查,盡可能的切斷南北聯係,集中兵力穩住大江沿線,然後行德政,施教化,招撫流民出山定居。”

    孫策沒吭聲。魏騰的辦法沒什麼建設性,隻是不知道他有所保留,還是能力有限。見孫策沒什麼反應,魏騰想了想,反問道:“將軍知道這些年會稽出了多少叛亂嗎?”

    孫策搖搖頭。“還請先生指教。”

    魏騰掰著手指頭說了起來。“安帝永初三年,海賊張伯路等寇掠沿海諸郡。順帝陽嘉元年,海賊曾旌等寇會稽,殺句章、鄞、鄖三縣長,攻會稽東部都尉,妖賊章河稱將軍,寇四十九具,至陽嘉三年才算平定。四年之後,九江賊蔡伯流寇郡界,吳郡丞羊珍反。永和六年,丹陽賊攻沒郡縣……熹平元年,會稽人許生自稱越王,這場戰事你應該知道一些,令尊孫將軍力戰有功……”

    魏騰一口氣說了十幾條,手指頭翻來複去地至少用了兩遍,聽得孫策頭皮一陣陣發麻。他知道江東山賊多,但沒想到曆史這麼悠久,感覺這近百年來就沒安生過啊。

    “將軍有沒有注意到,絕大部分的叛亂都是這幾十年的事,光武明章三朝鮮有叛亂發生。”

    “為什麼?”

    “原因很簡單,那三朝政治清明,守令多循吏,百姓安居樂業。其後閹豎用權,令長多貪濁,賦斂日重,百姓不堪忍受,隻能奮起反抗。為了平定反抗,朝廷用兵鎮壓。用兵就要支付更多的賦稅,然後就會有更多的百姓反抗,賊越來越多,民越來越少。再這麼繼續下去,江南遲早會遍地皆賊。”

    孫策呷了一口茶,輕輕地點了點頭。他明白了魏騰的意思。對付袁紹派來的揚州刺史,大可以用武力驅逐,對本地人則要行德政,施教化,最好別流血,要不然血越流越多,直到流幹為止。這不是他願意看到的,同樣也不是魏騰願意看到的結果。要世家支持他可以,但要給他們好處,不能來硬的。

    這大概就是他和魏騰的共同利益所在,也是他們可以合作的基礎。

    孫策放下茶杯,手指輕叩案麵。“先生所言甚是,我也想行德政施教化,做個循吏,隻是擔心難以如願。”

    “將軍擔心什麼?”

    “樹欲靜,而風不止。有人嘴上仁義道德,背地裏卻侵地逃賦,欺壓小民,又挾民意以自重。先生,我冒昧地問一句,你魏家有侵占百姓田地之類的事嗎?”

    魏騰哼了一聲:“將軍上任後可以去查,若我魏家多占了一寸土地,我願意十倍繳賠。”

    “先生高風亮節,我當然相信你。”孫策挑起大拇指,讚了一聲,沒等魏騰謙虛,他又問了一句。“可其他人家呢?”

    魏騰尷尬地閉上了嘴,避開了孫策的眼神。

    孫策重新捧起茶杯,淺淺的呷了一口,慢慢地品著,幽幽地說道:“先生,我不是殺人狂,不到萬不得已,我也不想殺人。你若不信,去荊州、豫州走一趟就知道了。可有些人實不像話,不殺不行啊。比如這陽羨許家,你沒去,不知道他家有多豪,我雖然還沒有查他,但我看他那德性,就知道他不可能像先生一樣清白。像這種害群之馬,你說不整治能行嗎?”

    魏騰緩緩收起地圖。“將軍說得有理,我隻是擔心烈火烹油,油不盡,火不滅啊。你想殺許淳,焉知許淳不想殺你?這銅官山裏不僅有山賊,還有黃巾,大大小小有七八夥人,你殺得完嗎?”

    孫策無聲地笑了起來。“我會殺人,但我不是隻會殺人。”他放下茶杯,站了起來,攤開雙手。“我一手揚善,一手除惡。為善者,我扶之助之,不遺餘力。為惡者,我屠之滅之,趕盡殺絕。”

    魏騰看著笑容滿麵的孫策,心臟怦怦亂跳,腿有些軟。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8-4-6 20:20
第747章 心虛

    正月十五,上元節。

    傍晚時分,孫策如約而至,四百義從營在典韋、許褚的率領下按刀而立,兩百義從騎由閻行率領,分列兩邊。六百人馬全副武裝,神情嚴肅,在許家門前一站,連風都冷了三分,附近的百姓紛紛避讓,百步之內再也看不到一個陌生人。

    許淳父子站在門口,看到這一幕,不約而同的心驚肉跳,相互之間看了一眼。許淳看著許旻,低聲說道:“叔明,都準備好了?”

    許旻用力地點頭。“阿翁,你就放心吧,都準備好了,萬無一失。孫策再聰明也不會懷疑到我們身上。到時候把準備好的證據往現場一扔,讓孫策找陳敗、萬秉算帳去吧,沒有幾個月,他出不了山。”

    許淳也用力點頭,給自己打氣。為了不讓孫策抓住把柄,他這次特意由陳敗等人出手,而不是讓與許家有關的人出手。陳敗等人有造反的曆史,後來又做了黃巾,見不得光,知道的人並不多。又和孫堅有生死之仇,偷襲孫策名正言順,無非他人唆使。就算孫策懷疑他們,也找不到證據。

    這時,孫策穿過義從們的隊伍,來到門前。許淳連忙提起衣擺,快步上前,抓住孫策的馬韁,滿臉堆笑。“將軍別來無恙?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淳率全家恭賀將軍多時了。”

    孫策翻身下馬,拱手施禮。“許公太客氣了,小子如何承受得起。”

    許淳一邊謙虛,一邊示意幾個兒子上前拜見。孫策上次來沒看到許旻,隻這次不由得多看了兩眼。許旻心中不安,笑容便有些勉強。許淳見狀,連忙上前插話,將孫策引入大門。孫策擺擺手,示意許淳不要著急。許淳不解,卻見孫策轉身招了招手,數十輛牛車被引了過來,每輛車上都堆滿了大大小小的箱子、蒲包,大車吱吱作響,拉車的牛看起來都有些吃力。

    許淳不解。“將軍,這是……”

    “上次承蒙許公盛情款待,今天又來打擾,實在過意不去。來而不往非禮也,略備薄禮,還請許公不要嫌菲。還有一些是準備轉讓給許公的貨物,也不算多,大概兩三千萬吧。許公,你這麼大的家業,兩三千萬應該沒問題吧?”

    許淳暗自叫苦。王珍說了,孫策的貨物總價在五千萬左右,要轉給他兩三千萬,再送他一些,這可就去了一大半了,還能留多少給陳敗燒啊?這損失太小了,孫策會不會不在意,幹脆就算了?可孫策已經把貨帶來了,他也不能讓孫策再拉回去,要不然孫策一生氣,掉頭就走,今天的準備可就泡湯了。

    “老朽盡力而為,盡力而為。”許淳叫過長子許景,讓他去接收貨物。

    “多謝許公。”

    孫策與許淳並肩向院內走去。龐統、向朗等人隨他進門,典韋等人卻原地不動,不管許旻如何招呼,他們理都不理。許淳聽了,停住腳步,看向孫策。

    孫策笑著擺擺手。“許公不必在意,這些都是粗人,就知道打打殺殺,連字都不認識,哪會猜什麼燈謎啊。他們進來隻會壞了氣氛,嚇著其他客人。就讓他們守在外麵吧,我們也好放心賞燈。”

    “可是這些勇士站在門口,哪裏還敢有人來?”許淳故作爽朗,開了個玩笑。“將軍不會是怕猜謎的對手太多,擔心不敵吧?”

    孫策哈哈一笑。“你放心,待會兒會有懂燈謎的人來助興,而且是高手。許公,我可事先提醒你,那可是四世三公的楊家子弟,聰明絕頂,你家燈謎夠不夠猜,我心裏可是很好奇的。”

    許淳雖然這輩子都沒離開過吳郡,但他父親許戫為官多年,對弘家楊家並不陌生。得知有楊家子弟隨孫策來,倒是鬆了一口氣。這人如果留在船上,被陳敗等人誤傷了,可是個大麻煩。他再三請孫策讓典韋等人入院,不要站在門口,以免驚嚇了其他人。孫策從善如流,下令義從步騎進門,典韋、許褚各負責一邊,將主院團團圍住,連許家的部曲都被隔離了。閻行則率義從騎在門前巡邏,保持警戒。

    看到孫策接管了自家院子,許淳倒也不緊張,反倒暗自鄙視。他邀請孫策做客,孫策沒有理由對他不利,這隻能是孫策做惡太多,心裏虛,怕有人對他不利,這才走到哪兒都帶著這麼多人。帶的人多好啊,這兒人越多,留守的人越少,陳敗他們才容易下手,也更容易逃命。

    許淳陪著孫策來到正堂,一起坐下說話。時間不長,王珍也趕來了。經過正門的時候,他看到一車車的貨物拉進了許家,以為許淳和孫策談妥了。許淳哭笑不得,把情況告訴王珍。王珍也有些懵,不知所措。他剛想退出來,被孫策一把拽住。

    “王郡丞要去哪兒?”

    “我去看看貨。”

    “那有什麼好看的,讓他們處理就行了,我有事要向你請教。”孫策不由分說,將王珍按在座位上。“許府君去了幾日了,什麼時候能回來?我想走之前拜會一下他,你看方便嗎?還有啊,新任揚州刺史會到吳縣來嗎,如果來的話,我順便也拜見一下他,看看他是何方賢達。”

    聽說孫策要見許貢和劉繇,王珍也顧不上其他的事了,連忙和孫策解釋。孫策倒也通情達理,得知許貢還沒回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來,便沒有再追問。王珍還惦記著貨物的事,抽了個空,問道:“將軍,你手上還有多少貨物?”

    “還有四千多萬吧。怎麼,王郡丞又找到買家了?”

    王珍又驚又喜。“怎麼會有這麼多?”

    孫策笑笑。“之前和你說的隻是我手頭的貨,沒有算已經賞賜給將士的。年前不是在丹陽打了一仗麼,軍功總是要賞的,七七八八也有兩三千萬。本來打算帶到會稽讓他們自己去賣,如果有買家收購,我當然願意換成現錢了。換成糧食也行,幾千人馬,每天的糧食消耗也是個不小的數目啊。”

    看著為錢糧犯愁的孫策,王珍和許淳相視而笑,心裏一塊大石頭總算放下了。

    “將軍放心,給我兩天時間,一定找到買家,為將軍解憂。”

    孫策也笑了,拍拍王珍的手肘。“那我就多謝王郡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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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8章 自作聰明

    曲阿。

    劉繇登上神亭嶺,一眼就看到了草亭中的許貢和許靖。他轉身給太史慈使了個眼色,太史慈會意,停住腳步,站在坡上,警惕地目光打量著四周。劉繇快步走到亭中,老遠就拱手和許貢、許靖見禮。

    “二位怎麼有這樣的雅興,不在城裏賞燈,跑到這兒來賞月?”

    許貢伸手托著劉繇的手臂,故作親密。“使君,有個好消息告訴你。”

    劉繇很驚訝。“願聞其詳。”

    許貢卻不說,衝著許靖直擠眼睛。許靖撫著胡須,笑了兩聲,把情況說了一遍。許貢前些天派往陽羨的人趕回來了,帶來一個消息:吳郡郡丞王珍與陽羨第一世家許淳聯手,準備聯絡山賊襲擊孫策的船隊,誘孫策進山。他們之前的計劃可以提前實現了,隻要孫策進了山,沒有幾個月別想成功,損失肯定不會小。不僅暫時無法威脅吳郡,劉繇攻擊丹陽的計劃也會順利很多。

    許貢哈哈大笑,眉飛色舞。“使君,這陽羨許氏和我們汝南平輿許氏很近的。許羨雖然沒有出仕,但他一片拳拳之心可嘉。”

    劉繇心裏一沉,一點也高興不起來。許貢根本沒有意識到他麵對的是一個什麼樣的對手,以為區區幾千山賊就能把孫策打發了。銅官山再險,能險過牛渚磯嗎?山賊再強,能強過周昂麾下的近萬丹陽兵嗎?他們這是什麼腦子,怎麼會覺得這件事能成功?

    劉繇強忍心中鄙夷,附和了幾句,隨即問起了銅官山的地形和山賊的情況。許貢正在興頭上,也沒多想,一五一十的介紹起來。

    銅官山隻是陽羨到故鄣之間諸山中的一座,位於丹陽和吳郡的交界處,可以算是界山。銅官山雖不甚高,但樹木茂盛,行走不便,還有很多洞穴,深不知幾許,曲徑通幽,幾千人往山裏一躲,別說孫策隻有幾千人,就算他有幾萬人也未必能把人找出來。

    銅官山就在陽羨縣城西南,離縣城隻有十來裏。再往南還有伏虎山,向西有石門,情況和銅官山差不多,也都有山賊占據,或數千人,或百餘人,或占立寨,或據洞為窟,大大小小七八夥,加起來兩萬多人。雖然沒經過什麼正規訓練,列陣而戰未必是孫策對手,但他們常年隱匿山中,熟悉地形,又善於逃命,孫策別想一下子擊敗他們。

    劉繇聽了,稍微寬心了一些,隨即又問道:“那銅官山裏的山賊都是些什麼來路?”

    許貢收起笑容,假咳了兩聲。“大部分是蠻夷,還有一些逃賦的刁民、潛逃的罪人之類。”

    劉繇心中有數,那些山賊肯定和陽羨世家有關係,陽羨許家也有份,許貢知道他們的底細,還和他們有來往,要不然不會為他們打掩護。不過他也沒打算追究這些事,他太清楚這些事了。

    “雖是蠻夷、罪人,隻要有功於國家,當赦免的要赦免,當嘉獎的要嘉獎,若有才識,也可以授以官職,誘其棄惡從善,為國家效力。府君,既然你與陽羨許家有聯係,就請你給他們傳話吧。”

    許貢正中下懷。他這麼著急的告訴劉繇這個好消息,不就是等這句話嘛。劉繇正是用人之計,他要錢沒錢,要人沒人,有的隻是官職和名義。那些山賊沒見過什麼世麵,隨便授個什麼官都很開心,感激涕零。

    趁著這個機會,劉繇提出了就近招募人馬,準備攻擊丹陽的事。許貢興致正高,滿口答應,同意劉繇先在曲阿、丹徒征發一部分人,再籌措一些錢款,供劉繇募兵。丹陽不缺兵源,隻要有錢就能招募到足夠的兵力。許貢帶了一些錢來,劉繇又聯係了廣陵太守趙昱,籌了一筆錢,很快就能到。

    說完事,許貢又拉著劉繇說了一陣閑話,興盡而散,和許靖一起走了。

    劉繇一個人站在亭中,臉上的笑容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一聲長歎。太史慈走了過來,靜靜地站在劉繇身邊。劉繇讓他坐下,把剛剛收到的消息說了一遍,太史慈很擔心。

    “使君,如果孫策借著剿滅山賊的名義賴在吳郡不走,這可怎麼辦?他有水師戰船,可以控製太湖,隨時攻擊吳縣。如此一來,許太守難以脫身,使君就隻能孤軍奮戰了。”

    劉繇拍著大腿,連聲歎息。“我們不能指望許貢了。這是個自作聰明的蠢物,就讓他留在吳縣牽製孫策吧,我們自己募兵攻丹陽。子義,我想讓你去故鄣。陽羨的那些山賊恐怕不是孫策對手,有你居中調度,我才能放心。許靖等人自恃高門,看不起武人,你留在我這裏也難有用武之地,倒不如去收服那些山賊,與孫策交交手,建一番功業,讓這些書生看看。”

    太史慈感激不盡,躬身下拜。“多謝使君,我明天一早就走。”

    ——

    孫策站在許家的樓閣上,看著下麵庭院內外穿梭來往,忙著猜燈謎的男男女女,笑容滿麵。

    漢代男女之防不嚴,嚴守禮法的不多,就算是大戶人家,節日時也會放鬆管製,讓女子一起出來活動。陽羨地處偏僻,與越人雜居,夷風很濃。今天是上元節,算是新年的最後一次活動,又是在許家家裏,外客也是當地有頭有臉的人,所以不僅許家的女眷大多在場,就連受邀赴會的客人也帶了女眷。

    有異性在場,男子會彬彬有禮,女子會溫良賢淑,誰也不想落下一個壞名聲。對年輕人來說,這還是一個相親的好機會,如果看上哪個少年或者女子,打聽到名字,回頭請人去提親,便是一樁美好姻緣。

    今天最耀眼的無疑是楊修。四世三公的出身,正當青春的少年,集合了楊家和袁家優秀基因的相貌,出類拔萃的才華,他想低調都低調不起來,更何況他原本就不是一個低調的人。有機會展現才華,當然不能輕易放過,而那些燈謎對他來說更是小菜一碟,信手拈來,應聲而解,很快就成了眾人的焦點,許家幾個未出閨的女兒也看中了他,紛紛打聽。

    許淳湊到孫策身邊,捌彎抹角地打聽楊修的情況。孫策心知肚明,將楊修的情況和盤托出。得知楊修還沒婚配,許淳心花怒放,正自盤著如何運作,又有幾分可能,孫策忽然“咦”了一聲,伸手一指遠處。

    “那是怎麼回事?是不是走水了?”

    許淳順著孫策的手一看,心花怒放。

    孫策的大營起火了。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8-4-6 20:22
第749章 火起

    “放大點,再放大點。”郭暾按著刀,在飛廬上來回走動,一邊喊一邊罵。“你們這些廢物,連放個火都放不好,平時少練啊。多放點草,火小了,將軍看不到。”

    沈友坐在輪椅上,看著郭暾抱怨,想笑又不敢笑。剛才看得開心,不小心扯動了傷口,一動就疼。傷口熱乎乎的,好像有血流出來了,他悄悄地用手按著。

    郭暾眼尖,看得分明,連忙說道:“先生,你坐著別動,區區幾個小賊,興不起什麼浪。我都安排好了,一個都跑不掉。”

    沈友笑著點頭。這一點他不懷疑,安排伏擊也有他的功勞,他隻是沒料到親衛營的將士這麼訓練有數,行動效率這麼高,那些扮作普通百姓來放火的山賊剛剛靠近船就被放倒了,幹淨利落得岸上賞燈的百姓都沒注意到任何異常,直到船上火起,百姓才知道出了事,大聲驚呼起來。

    沒有人知道那些船上什麼也沒有,隻有一船的幹柴和枯草。船上的貨物都被轉移了,大部分被孫策帶去了許家,剩下的分散到了別的船上,那些船就是留著燒的,準備了充足的燃料,為了火燒得旺一點,能讓遠處的孫策看到,還在上麵澆了一些油。

    上船的山賊被抓住了,火也燒起了,剩下的就看孫策怎麼表演了。

    王珍、許淳還想設計陷害孫策,也不知道他們哪來的自信。以孫策的身份,就算是許貢也未必有資格做對手,這兩個蠢物居然一頭撞上門來了,真是不知死活。他們肯定不知道,早在孫策見王珍之前,這個局就已經鋪開了,焦仲卿率領的細作分散在陽羨城內外,許家和王珍的一舉一動盡在孫策的掌握之中,許旻從山裏回來,還沒到家,孫策就知道了。

    虧得當初沒到太守府任職,要不然就要和王珍一起為許貢賣命了,和郭嘉做對手絕不是一件愉快的事。

    治世君擇臣,亂世臣擇君,選擇跟隨什麼樣的人很重要。沈友輕輕地吐了一口氣,快意非凡。這第一步就走對了,還擔心什麼前程?青紫俯拾!

    沈友咳嗽了一聲:“郭校尉,該派人給將軍送信了,時間隔得久了,就不像了。”

    郭暾應了一聲。“明白,我現在就安排。”

    ——

    “可能是放燈走水了吧。”許淳一本正經地說道:“天幹物燥,小民們不留神,燒了野火也是常有的事。不過沒關係,陽羨多水,縣裏也安排了人手戒備,滅火不難。”

    “是嗎?”孫策將信將疑,伸長脖子,踮起腳尖,又看了一會兒,坐立不安。“許公,不對啊,那怎麼像我的大營方向,不會是我的輜重營起火了吧?”

    許淳大笑。“將軍太會開玩笑了,誰不知道你治軍嚴整,怎麼會出現這樣的事故,除非是銅官山裏的山賊傾巢而動,闖到將軍的大營裏放火,否則絕無可能。”

    “不不不,還是小心點好,我還有不少貨在船上呢。”

    孫策的臉都變了。許淳看在眼裏,更加開心,一麵吹捧孫策治軍有方,斷言不會有問題,是孫策看錯了,一麵又不動聲色的把話題往銅官山的山賊身上引。孫策被他說得沒主意,一副想下樓又不好意思自認治軍無方的模樣,猶豫不決,看得許淳心裏樂開了心。

    就在這裏,有士卒匆匆上來,快步走到孫策麵前,附在孫策耳邊低語了幾句。孫策的臉當時就沉了下來,目光如刀鋒一般淩厲。許淳心裏咯噔一下,突然有種不祥的感覺。他連忙拱手。

    “將軍,怎麼了?”

    孫策眼珠一轉,沒和許淳說話,卻對郭武做了個手勢。郭武會意,走到轉角處,拍拍手掌。兩邊巷子裏的義從們聽到聲音,齊聲大喝,一部分湧進了主院,千軍破出鞘,寒光閃閃,原本熱鬧祥和的許家頓時充滿肅殺之氣,正在猜謎的才子佳人們都愣了,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楊修、等人心裏有數,迅速退出人群,各就各位。

    許淳看到這番模樣,更是心跳如鼓。他一邊拭著額頭的冷汗,一邊強笑道:“將軍這是何意?”

    孫策歪了歪嘴,冷冷地看了許淳一眼,轉身走到欄杆前,拍了拍手。等眾人的目光集中在他的身上,他才朗聲道:“諸位,不好意思,打擾諸位的雅興了。承蒙許公盛情,邀來我參加燈會,我感激不盡,本想借此機會與陽羨諸賢親近,不過剛剛出了一些意外。在弄清真相之前,請諸位耐心一些,不要急著離開。”

    王珍趕了過來,連連拱手。“將軍,究竟出了什麼事,搞得殺氣騰騰的。”

    許淳也沉下了臉,附和道:“孫將軍,這上元佳節,與民同樂,拔刀舞劍的,不太好吧。”

    孫策不為所動。“王郡丞,許公,我無意冒犯,但我有上百艘船被人燒了,船上的貨物損失一盡,這麼大的損失,這麼大的動靜,恐怕不是不小心走水這麼簡單,我懷疑有人在故意針對我。”

    “有這樣的事?”王珍和許淳交換了一個會心的眼神。王珍說道:“將軍,如果真是這樣,那的確應該查清楚。可是你不去現場,卻在這裏戒嚴,卻是為何?這裏可都是陽羨本地士紳,他們與將軍無冤無仇,總不會去燒將軍的船吧?就算有誰與將軍結了仇,以他們的能力也無法做到一下子燒掉幾百艘船啊。”

    孫策點點頭。“沒錯,我並不是懷疑他們,我隻是想請他們做個見證。殺人償命,欠債還錢,燒了我的船和貨,傷了我的人,這個仇不能不報。請諸位做個見證,知道我孫策也是迫不得已,並不是剛剛小有成就就橫行鄉裏,為非作歹。王郡丞,許公,你們說是不是這個理?”

    王珍微微頜首,許淳更是義憤填膺,拍著胸脯,大聲說道:“將軍說得有理,殺人償命,欠債還錢,將軍的確應該這麼做。如果有人以訛傳訛,對將軍不利,我許淳第一個不答應。雖然人微言輕,也要為將軍說句公道話。將軍,你想怎麼查,我等一定全力配合。”

    “那就先謝過許公了。”孫策露出一絲笑容,隨即一聲大喝:“楊修,向朗。”

    楊修、向朗應聲出而,拱手施禮。

    “立刻趕往輜重營,查驗情況,接管陽羨城,把陽羨長給我帶來。”

    王珍臉色大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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