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漢三國] 策行三國《原名:三國小霸王》 作者:莊不周 (連載中)

   
noriko1026 2018-4-3 15:20:1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268 4930887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8-4-6 19:39
第720章 追擊

    孫策追上馬超時,馬超坐在路邊發呆,臉上、身上全是血汙,雙眼紅腫,看起來像是哭過,不過他發誓沒有哭,隻是氣的。

    馬超的確很生氣,說話時嘴唇還有些哆嗦,不停地咒罵著,南蠻、狡詐、不要臉等詞不斷從嘴裏冒出來,絲毫沒有注意到孫策這個南蠻就在他身邊。孫策也懶得和他計較,知道他這次是真的被打疼了。帶來的一百精騎隻剩下三十多人,戰馬隻剩十餘匹,短時間內無法恢複元氣。

    看完戰場,孫策也覺得陳登夠陰險的。陳登似乎料到了追來的會是騎兵,準備了不少毒箭,弓弩手的目標也以戰馬為主。戰馬目標大,又沒有護甲,容易射中。沒有了戰馬,騎兵就等於斷了雙腿,馬超再著急也沒用,總不能步行追擊。

    一問時間,孫策反倒不著急了。既然陳登已經跑了大半個時辰,他也不在乎再浪費一點時間。他派人四處查看,特別注意車轍印。魏騰是坐著車來的,他不會放棄自己的馬車,更不可能步行。對於那樣的名士來說,騎馬與身份不符,長途步行也不是他的體力能夠承受的,能坐車盡量坐車。馬車的車輪與運輸輜重用的牛車不同,經驗豐富的斥候可以分辨出來。

    很快,有斥候發現了車轍印,孫策隨即下令繼續追擊。馬超也跟了上來,非要殺死陳登不可。

    一行人繼續向前追。雖然所有人都騎著馬,但孫策走得並不算特別快,與步卒急行軍的速度相當。向前又追了三十裏左右,天色漸亮,前麵隱隱約約地看到了旌旗的影子,路邊掉隊的士卒也漸漸多了起來。

    孫策讓人抓來兩個俘虜。沒用費什麼力氣,就確認了方向無誤。魏騰、陳登就在前麵。陳溫也在,不過他已經死了,就在一個時辰前,馬超從後麵追上來的時候。

    孫策二話不說,立刻下令加速前進,並發布了賞格,抓住陳登,不論死活,賞百金。

    馬超縱馬而出,急赤白臉的說道:“賞金我可以不要,陳登的人頭我要定了,誰也不能搶。令明,我們走。”龐德應聲跟上,十餘騎向前急馳而去。孫策很無語,隻得下令跟上。

    騎士們呼喝著,戰馬撒開四蹄,卷起一陣狂飆,向前飛馳。

    ——

    趴在車軾上打盹的陳登忽然驚醒,直起身子,險些從車上摔下來。魏騰也被驚醒了,責怪地看著陳登,雖然什麼也沒說,眼神中卻充滿了不滿。對陳登不戰而走,他很有意見。現在還沒有收到關於周聽的消息,但他總覺得周昕凶多吉少。

    陳登不安地向四處看了看,將士們正在趕路,但走了大半夜,他們現在都沒什麼精神,隻是機械地向前趕路,清醒的人沒幾個,就連車旁警戒的部曲都半閉著眼睛,由著戰馬向前走。雜亂的腳步聲透著疲憊,粗重的喘息聲總讓他想起陳溫死之前艱難的呼吸,隻有兵器相撞的聲音還算清脆。

    有響雷一般的聲音在接近。陳登茫然四顧。現在是冬天,地平線上朝霞滿天,分明是一個晴天,怎麼可能會響雷。他定了定神,仔細分辨了片刻,這才意識到雷聲來自於身後。他轉身一看,頓時嚇得一激零,睡意全消。

    遠處的官道上,一隊騎兵正在迅速接近,就像一頭巨獸劈波斬浪,所向無前,毫無準備的士卒紛紛衝向道路兩側的田野和草叢,全無鬥誌。跑得慢一點就被騎兵撞倒、殺死。轉眼之間,十餘騎已經衝到三百步以內,衝在最前麵的是一個身披灰白色大氅的將領,手持長矛,打馬急奔,殺氣騰騰。

    雖然看不清臉,但陳登猜到了那是誰,來不及多想,用力拍了拍車夫的肩。“快走,追兵來了。”

    車夫雖然沒打瞌睡,精神也很疲憊,聽到陳登的提醒,轉頭一看,也嚇出一身冷汗,連忙揚起馬鞭,抽打馬匹。馬匹嘶鳴一聲,加快腳步,向前奔去。

    車旁的部曲也驚醒過來,紛紛呼喝著,踢馬前行,跟上馬車。

    陳登扶著車軾,回頭張望,見敵騎越追越近,不禁暗自叫苦。伏擊重創了馬超,他以為危險已經過去,放鬆了警惕,沒想到馬超如此頑強,居然又追上來了。

    “怎麼辦?怎麼辦?”魏騰也發現了後麵的追兵,嚇得臉色發白。

    陳登氣得直咬牙。他當時就建議魏騰不要坐車,要麼騎馬,要麼坐輜重大車,魏騰不肯,非要坐他自己的軺車。馬超追上來,很可能就是循著軺車的車轍。他安排了幾路疑兵,但軺車隻有一輛。

    “魏君,敵人追上來了,我們跑不過騎兵,趕緊下車,走小路。”

    魏騰這時也顧不上身份了。軺車是輕快,但沒有騎兵快,時間長了肯定會被追上。他正準備下車,卻被陳登拽住了。“快,脫衣服,脫衣服。”陳登一邊說,一邊解下身上的甲胄,扔在車上。魏騰會意,也去脫身上的儒衫。但他心慌意亂,半天沒能脫下來。陳登急了,一手揪著他的衣服,一手拔出短刀,一刀割開了衣襟和腰帶,又將袖子撕開,扔在車上,提著魏騰的衣領就跳下了車,滾到一旁的草叢中。

    魏騰摔了個鼻青眼腫,半天沒能爬起來,陳登拖著他,貓著腰向前急奔,野草、雜樹刮在他身上、臉上,劃出一條條血痕,他卻顧不上叫疼,拽著魏騰狼狽而逃。他們剛剛逃離大路三十餘步,馬超就趕了上來,不過他沒有發現路邊的陳登,盯著前麵的軺車猛追。向兩邊逃竄的潰兵太多了,他看到了陳登、魏騰的影子,卻沒意識到那就是他要找的目標。

    蹲在草叢裏,看著馬超等十餘騎衝了過去,咬著前麵的軺車不放,陳登鬆了一口氣,向遠處又看了一眼,剛放下來的心又提了起來。

    他看到了孫策的戰旗。原來追來的不僅是馬超,還有孫策。他不禁暗生後悔。早知道孫策會追來,他就不會伏擊馬超了,浪費了那麼多毒箭,犧牲了那麼多精銳。現在他身邊隻有千餘殘部,又毫無準備,隻能看著孫策近在咫尺,卻無力出擊。

    孫策經過陳登麵前的時候,突然勒住了韁繩,離他最近的許褚舉起手,喝令停止前進。傳令兵吹響了號角,四百餘騎齊唰唰的勒住韁繩,迅速減速。孫策手一指,兩個義從跳下馬,奔向陳登跳下車的地方,從草叢中撿起一個東西,交到孫策手中。

    那是一個革囊,孫策看了一眼,輕笑一聲,抬頭看了看,吩咐了兩句,許褚轉身喊了一聲,一百義從脫離隊伍,衝進了路邊的草叢。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8-4-6 19:41
第721章 不可留

    見一群人從四麵八方圍了過來,陳登歎了一口氣。“魏君,逃不掉了,出去吧。”

    魏騰摸著臉上的血痕,疼得直咧嘴,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陳登扶著他,慢慢站了起來。義從看到了他們,卻沒有急著趕過來,保持著警惕,細心的搜索著周邊的草叢,確保不會漏掉任何一個可能藏身的地步。陳登看得清楚,吃驚不已。這些人也太冷靜了,冷靜得讓人不敢相信。如果是一兩個人如此,也就罷了,上百人一律如此,實在太可怕。

    久聞孫策精於練兵,由此一斑可窺全豹。

    陳登被帶到了孫策麵前。他的戰甲脫掉了,身上隻有一件絳紅色的戰袍,與普通士卒穿的沒有太多區別。雖然沾了不少泥和草葉,看起來很狼狽,但他腰杆挺得筆直,臉上也帶著笑容,風度不失,比名士魏騰要強不少。

    “下邳陳登,字元龍,見過孫將軍。”

    孫策笑了,拈拈手裏的革囊。“原來是陳使君,幸會,幸會。”

    陳登摸了摸腰間,暗自苦笑。沒想到是這揚州刺史的印綬暴露了行蹤,這可真是天意弄人。

    孫策轉向魏騰。“魏君,別來無恙?你的車呢,君子行不可無車,你連車都丟了,成何體統?陳使君久敗成習,你可不能學他。”他揮揮手。“去把魏君的車找回來。”

    一個騎士應了一聲,策馬向前去了。

    魏騰很尷尬,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囁嚅了半天,不如如何應對。他很後悔,早知道會被孫策抓住,不如留在石城不跑,白白受辱一回。都是被陳登害的,這個懦夫,看到孫策就跑,結果還是沒能跑掉。

    孫策下馬,在一旁找了個空地坐下,許褚在一旁侍衛,其他人則去收羅潰兵。孫策也不理會魏騰、陳登,用馬鞭慢條斯理地剔著戰靴上的泥。魏騰、陳登站在一旁很尷尬,魏騰是不知道能說什麼,陳登倒是想說,可是看看孫策那一副愛理不理的模樣,他又閉上了嘴巴。

    時間不長,馬超回來了,翻身下馬,衝到陳登麵前,飛起一腳,正中陳登小腹。陳登被他一腳踹個正著,一屁股坐在地上,疼得冷汗直冒。馬超不依不饒,撲了上來,連打帶踢,一會兒就將陳登打得鼻青眼腫,滿臉是血。陳登一聲不吭,反而笑了起來,越笑越大聲。

    “卑鄙的南蠻,還敢笑,我殺了你。”馬超咆哮著,抽出戰刀,揮刀就要劈。

    “哈哈哈……”陳登仰天大笑,他瞪圓了眼睛,怒視著馬超,厲聲喝道:“你殺啊,你殺啊!你這有勇無謀的匹夫,打了敗仗不怨自己無能,卻說別人卑鄙,豈不可笑?”他又看向孫策,冷笑道:“孫將軍徒有霸王之誌,卻任用這樣的莽夫,就不怕重蹈項藉覆轍嗎?”

    馬超大怒,一刀劈下。龐德大驚,衝上去抱住馬超。“少將軍,萬萬不可!”

    “有什麼不可,讓開,我今天非殺了他不可。”

    “少將軍,孫將軍在此,不可無禮。”

    馬超這才驚醒過來,轉頭看看孫策,見孫策眼神陰冷,麵無表情,不免訕訕。他還刀入鞘,走到孫策麵前,拱手施禮。“將軍,我……”

    孫策站了起來,瞅瞅馬超。“大丈夫,拿得起,放得下,打了敗伏,多總結經驗教訓,下次再贏回來,而不是撒氣,又哭又鬧。你多大的人了,還像個沒長大的孩子似的,丟不丟人?”

    馬超歪了歪嘴,滿臉通紅。

    孫策伸手按在馬超肩膀上,將他撥到一邊。馬超很鬱悶,卻不敢吱聲,乖乖地站在一旁。他知道自己犯錯誤了,再不老實,孫策真有可能趕他走。一百精騎現在隻剩下三十餘人,他這麼回去還不如自殺算了。

    孫策走到陳登麵前,淡淡地說道:“你從叔陳瑀是被我趕走的,你父親陳珪的沛相也是被我奪走的,我想你應該不會投降我,對吧?”

    陳登臉色一變,慢慢抬起頭,迎著孫策的目光。孫策的眼神很清澈,就像一汪寒潭,讓人看不透,卻有些著說不出的寒意。他深吸一口氣,又慢慢吐出來,嘴角挑起無奈的苦笑。

    他知道,今天死定了,就算他願意忍辱偷生,投降孫策,孫策也不會接受他。

    “是,我不會投降。道不同,不相為謀。”

    孫策嗤之以鼻。陳登在後世很受歡迎,細想卻多有不堪。他的祖輩也許是忠良,甚至他的伯父陳球都可以算良臣,但他們父子卻談不上。他們眼裏隻有家族利益,先後依附陶謙、劉備、呂布,最後還把呂布賣給了曹操,哪有什麼道義可言。你看不起他們沒問題,不與他們合作就是了,表麵一套,背後一套,這算怎麼回事?

    這種人不能留,越有本事越不能留,誰知道他哪天在背後捅你一刀。

    “既然如此,那我就沒什麼好客氣的了。念你是條漢子,給你一個公平決鬥的機會。孟起,他是你的了。做得利落點,別拖泥帶水的。”

    馬超大喜,連忙趕了過來,拔出龐德腰間的長刀,扔在陳登麵前,自己也持刀而立,不丁不八。

    “扶風馬超,請指教。”

    陳登歎了一口氣。“大好頭顱,卻被莽夫所得。太好事業,皆為書生所誤。可惜,可惜。”他撿起刀,手指撫過刀刃,橫刀而立,輕蔑地看了馬超一眼,轉向孫策。

    “孫將軍,敢與我一戰否?”

    孫策轉過頭,打量了陳登一眼。馬超大怒,揮刀就劈,陳登單手持刀,以刀代劍,突然一刀刺向馬超胸口,後發先至。馬超大吃一驚,顧不得傷人,連忙揮刀劈擋。陳登得勢不饒人,一連數擊,又快又準,刀刀直指馬超心口,逼得馬超手忙腳亂,隻有還手之功。

    孫策很驚訝,沒想到陳登還有這麼好的劍術,倒是小瞧了他。有本事,有心機,偏偏不能合作,這樣的人隻能除掉,留下就是禍害。他和下邳陳家的仇是沒法解的,這是宿命。

    數個回合過後,陳登後力不繼,終於被馬超抓住機會,轉守為攻,一口氣連砍七刀,一刀砍下了他的首級。陳登的頭顱落地,滾到孫策麵前,雙目圓睜。身體卻昂然挺立,半天不倒。

    魏騰麵色煞白,冷汗涔涔。

    馬超收刀,走到孫策麵前,躬身拱手,深施一禮。

    “多謝將軍。”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8-4-6 19:45
第722章 人才

    孫策回到石城時,郭嘉已經接管了石城。

    甘琰獻上丹陽太守印綬,自報家門。聽說是陶謙外家,孫策客氣了幾分,與甘琰寒喧了幾句,得知周昕自殺,能走而不肯走,孫策倒是有些意外。比起年輕一輩的陳登,這些老黨人還是有點血性的。隻可惜,這注定是最後的絕望,坑是他們自己挖的,最後也隻能用他們的屍體填上。

    空有一腔熱血是不夠的。

    魏騰很傷心,請求上牛渚磯去吊祭周昕。孫策同意了,他自己也去牛渚磯查看防務。站在牛渚上,遙望長江上下,想著這裏曾經發生過,以及即將發生的諸多戰事,他感慨之餘,越發覺得人才的重要性。如此天險,周昕沒能守住半個月,他應該自殺謝罪。

    郭嘉表示同意,程普也非常讚同,但他們想來想去,都找不到一個合適的人選。孫策身邊全是年輕人,像黃忠、文聘那樣的中年、壯年都留在南陽了。南陽是他的根基,不能有任何閃失。他這次來揚州,身邊隻有親衛步騎,沒有帶其他人。

    孫策瞅了一眼程普,笑了起來。“程公倒是一個合適的人選,可惜你已經是廬江太守了。九江、廬江是東南門戶,隻有你們這樣的宿將鎮守,我才安心。”

    程普哈哈一笑,沒說什麼,孫策聽得出來,他有些惋惜。程普最近有進步,就目前的情況而言,的確是個鎮守牛渚磯的合適人選,但他剛剛就任廬江太守,而且是由老爹孫堅任命的,沒有必要,他不能輕易調整。更何況丹陽太守要管的不僅僅是牛渚磯這一片,還包括整個丹陽,恐怕也不是程普能夠勝任的。

    誰能勝任?

    孫策一轉身,看到了陳到,突然靈機一動。他衝著郭嘉使了個眼色。郭嘉順著他的目光一看,也笑了。

    “好是好,就是太年輕了,恐怕不能服眾。”

    孫策笑道:“年輕才有精力折騰,丹陽山賊多,少不得要來回奔波,爬山涉水。”他招了招手,將陳到叫了過來。陳到還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一聽說讓他做丹陽太守,嚇了一跳,連連搖手。

    “將軍錯愛,我感激不盡,但丹陽關係重大,牛渚磯更是兵家必爭之地,我實在不敢承受。”

    孫策哈哈大笑。“周昕自以為無所不能,結果一戰而敗。你以為自己不能,我卻覺得你可以。行了,就這麼定了,如果覺得自己還有不足之地,那就抓緊時間學。”

    陳到脹紅了臉,見孫策主意已定,隻得拱手領命。孫策看看四周,見驚訝的人不少,略作思索,又對陳到說道:“給你半個時辰想想怎麼做這個丹陽太守,等會兒回到這裏的時候,我要聽到你的答案。”

    “喏。”陳到雖然還有些窘迫,卻沒有再推辭,到一旁準備去了。

    孫策繼續向前走,又把閻行叫了過來。“彥明,有沒有興趣為我掌騎?”

    “我?”閻行比陳到還驚訝。陳到是孫策的親信,為人踏實好學,武藝也好,他出任丹陽太守的唯一障礙是年輕,但這不是什麼大問題,孫策比他還年輕呢。可是他閻行不同,他是西涼人,而且是朝廷派來的,時間又短,還不到兩個月,孫策要將親衛騎交給他掌管,這得多大的心?

    “不願意?”

    “不,不是不願意,能為將軍效勞,是我的榮幸。隻是……”閻行撓撓頭,也不知道該怎麼說,憋了半天才說道:“將軍,我是涼州人。”

    孫策忍俊不禁。“還有其他理由嗎?”

    “沒……沒有了。”

    “那就是答應了。涼州人,涼州人就不是大漢子民?皇甫嵩還做車騎將軍呢,你為我掌騎算什麼。涼州人好啊,將來西征,重開絲路,我們可以一直打到西域去。”

    閻行無言以對,隻得躬身受命。馬超在一旁看得眼熱,心中暗自後悔。他和閻行一起來的,現在閻行得到了孫策的信任,為孫策掌騎,指揮最精銳的白毦士,他隻能看著。這不能怪別人,他這段時間折損太嚴重了,而且有抗命的劣跡,孫策沒趕他回去就算給他留麵子了,怎麼可能放心地將白毦士交給他。

    “令明,以後你得多提醒我一點,不能再衝動了。”馬超轉身對龐德低聲說道。

    龐德瞅了他一眼,心道我哪次沒有提醒你,是你不聽好嗎。不過他還是點頭答應。“將軍莫急,小小挫折不足為慮。君侯收到消息,自然會再派人來,立功的機會很多。”

    馬超連連點頭,暗自握了握拳頭。輸給誰都不能輸給閻行,要不然就算回到長安,他都沒臉見人。

    孫策等人在牛渚磯上轉了一圈,回來的時候,陳到已經做好了準備,正等著孫策考問。孫策就在江邊席地而坐,眾人或站或坐,散在一旁,睜大眼睛,豎起耳朵,等著看陳到應對。陳到有些緊張,臉被火把照得發亮發燙。麵對孫策鼓勵的目光,他清了清嗓子,咳嗽一聲,開始了自己的就職演說。

    “將軍,丹陽地處大江下遊,與廬江、九江隔江相對,乃是江東與中原交通的門戶。由地形來看,丹陽可分為南北,南部多山,宗堡遍布,山越盤踞,北部則多平原水澤,物產豐富。欲治丹陽,當先北後南,興修水利,推行屯田。有糧則能養兵,有兵則能守土。如此,丹陽可定大半……”

    陳到開始還有些緊張,後來越說越流利,越說越順暢,眼睛也越來越亮。孫策沒有表態,但其他人卻不斷點頭。對孫策提拔陳到為丹楊太守,有疑惑的人不少。陳到雖然年輕有為,但是資曆比較淺,他至今沒有單獨領兵的經驗。可是聽了陳到的施政方略,他們知道孫策為什麼會選陳到了。就陳到說的這些條條款款,他們一個也想不出來,更別說拿出一個完整的方案了。

    程普撫著胡須,暗自點頭。雖然知道不可能,但他也想過如果做丹陽太守該應該如何部署,暗地裏做了些準備。現在聽了陳到的計劃,他自愧不如。他想到的,陳到基本都想到了,而陳到想到的,有些他卻沒有意識到。陳到雖然年輕,平時不顯山不顯水,思路卻比他們這些老將還周密,難怪孫策器重他,越級提拔,委以重任。

    陳到一口氣說了小半個時辰,最後向孫策拱拱手。“將軍,我有一個不情之請,還請將軍首肯。”

    “你說吧。”

    “故揚州刺史陳溫是我的鄉黨,我想送他回鄉裏安葬。”

    孫策略一思索,便明白了陳到的用意。別看陳到說得很好,他心裏還是不太自信。送陳溫回鄉安葬,固然是鄉黨之誼,也是樹立名聲的一個辦法。如果能得到鄉人的支持,從汝南請幾個人來幫忙,他這個丹陽太守就做得更穩當了。

    “行,這是應該的。”

    “多謝將軍。”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8-4-6 19:46
第723章 危機

    孫策宣布了任命,聽過陳到就職方略的人沒什麼意見,沒聽過的卻一片嘩然,正如郭嘉說的那樣,陳到什麼都好,就是太年輕,資曆太淺。突然把他提拔為丹陽太守,難以服眾,親衛營的一些將領就有意見。比起陳到,他們資曆老多了。雖然沒人敢到孫策麵前說,背地裏議論的卻不少。

    孫策早有準備,他召開了一個會議,將親衛營、義從營曲軍侯以上的將領全部參加,祖郎、魏騰也來了,一聽起陳到解說他的方略。經過昨天的演練,陳到有了底氣,回去又仔細琢磨了半夜,這次說得更好,方方麵麵都照顧到了。不僅嘴上說,還準備了一份文稿,配了一些地圖,圖文並茂,條理清楚。

    眾人聽了,雖然多少還有些意見,卻也不得不承認陳到是個合適的人選,暗自後悔自己平時隻顧著練兵,沒有注意政務方麵的學習,錯失了大好機會。

    祖郎聽完很激動,舉手發言。“將軍真要在丹陽興修水利,屯田養兵嗎?”

    孫策點點頭。“到江南屯田是我的既定計劃,隻是戰事緊張,中原人又戀土,不肯輕離,這才耽誤了。”

    “要什麼江北人啊?我們就可以啊。”祖郎跳了起來,唾沫星濺了旁邊的人一臉。“我們就是丹陽人,最熟悉這裏的條件,操舟戲水都不成問題,隻是沒人願意帶我們一起幹。就算種了一些地,好處也被官府收走了,養活不了自己。要是能種地,誰願意做賊啊,山裏雖然安全,可是苦得狠。”

    眾人大笑,祖郎也發現說漏了嘴,不好意思的摸摸腦袋。

    孫策覺得這個方案不錯。

    祖郎收集潰兵,總共有一萬多人,他隻想挑兩千帶著,剩下的打算全部遣返。既然祖郎願意屯田,他求之不得。丹陽之所以經濟不行,並不是地理條件不好,而是開發不足,就目前而言,真正得到開發的隻有江邊一些平原,深入一點的地方都被越人占據。

    在漢人的眼裏,越人都是蠻夷,不服教化,要麼殺了,要麼抓來當兵。越人自然不願意接受這樣的待遇,打不過就往南麵的山區跑,北部沒有人口,想做什麼也做不了。後來中原大亂,不少人渡江,人口有所增加,吳國倒是想開發,可是丹陽就是戰區,兵荒馬亂的,哪裏有閑情逸誌開發啊,一切以軍事為先,又被耽誤了。

    現在情況不同,豫州被孫策控製在手中,戰線被維持在淮水以北,基本不會波及丹陽,有屯田的條件。用幾年時間搞搞水利,做好防澇的準備,自給自足是沒什麼問題的。

    “行啊,要不你來做屯田校尉。”

    “我不行,我對種地沒什麼興趣,我還是想跟著將軍作戰。”祖郎連連搖手。“不過我可以推薦一個人,我有個鄉黨叫鮮於程,還是個讀書人,他最喜歡搬弄種地這些事,還說什麼這是經國濟……濟世的大學問,叫什麼農學。如果讓他來屯田,他一定能做得比我好。”

    孫策笑了。“行,你請他來吧,如果合適,就讓他在丹陽太守府做事,協助叔至。”

    祖郎又驚又喜。他自己就是個降將,剛剛投降還沒到兩天,向孫策推薦人隻是抱著試一試的態度,孫策居然一口答應了,讓他很有麵子,喜滋滋地應了。

    魏騰在一旁看著,不免有些鄙視。這都什麼啊,一幫小孩子過家家,陳到才二十出頭,沒學問沒名望,就因為是孫策的親信,一下子就做二千石的太守,比世家子弟起點還高。他做得了嗎?這邊更誇張,一個剛投降的山賊也能推薦人做官,簡直是胡鬧。

    孫策一直在注意魏騰,見魏騰一臉鄙視,他心中暗笑。他是名士,又人到中年,哪裏會把他們這些年輕的武夫看在眼裏。在他心裏,最有資格做丹陽太守的人大概隻有他自己,隻是他剛剛被俘,身份尷尬,沒臉提要求,隻好做出這一副酸樣。

    其實就算魏騰提了,他也不會讓魏騰做丹陽太守。魏騰有名氣,卻沒什麼實際政務能力,對軍事更是一竅不通。再退一步說,就算魏騰有本事,和他父親魏朗一樣文武雙全,他也不會將丹陽交給他。魏騰是黨人,和袁紹一條心的,丹陽位置太重要了,怎麼能交給他。他寧願讓陳到犯錯,也不能讓魏騰控製,到時候別再引狼入室。

    他會用魏騰,但不會讓他脫離自己的控製,獨領一部。現在嘛,先饞饞他。

    ——

    鄴城,郭圖匆匆走進後堂。

    袁紹正和小兒子袁尚玩耍。在他的幾個兒子中,袁尚無疑是長得最漂亮的一個,袁紹覺得他最像自己,也最為喜愛。隻是最近因為袁譚的事搞得不怎麼舒心,不少人明裏暗裏的勸諫,提醒他廢長立幼的危害,搞得他也不敢太明顯,以免引起群臣猜疑。眼下形勢嚴峻,不能節外生枝,造成內部分裂。

    劉夫人對此不太理解,跟他治氣,接連半個多月不理他。他也樂得清靜一段時間,去其他姬妾房中休息,最近又傳來好消息,有兩個姬妾先後有了身孕。這讓他非常滿意,足以證明自己雖然年逾不惑,但精力不衰。隻是這樣一來,劉夫人更生氣了,現在還躲在屋裏不出來。

    聽到腳步聲,袁紹知道是郭圖,隻有郭圖會到後堂來。郭圖是他的親信,又善於做人,能夠幫他協調內務。田豐、審配等人沒這本事。

    “公則,你怎麼來了?”袁紹故意提高了聲音,同時看了一眼內室。

    郭圖會意,大聲說道:“有件急事要請主公定奪。”

    “什麼事?”

    “揚州刺史陳溫病逝,廬江太守陳登、丹陽太守周昕陣亡,江南有崩潰之勢,請主公急派幹才赴江南上任,以免被孫策所趁。”

    袁紹眉頭緊皺,臉色立刻陰了下來,不滿地看了郭圖一眼。郭圖卻不動聲色地瞟了一眼內室。袁紹用眼角餘光一看,見門後露出裙角,立刻明白了郭圖的意思。包括九江太守周昂在內,揚州一下子損失了一個刺史,三個太守,多出四個空缺,完全可以給劉夫人一個機會,借以緩解他們夫妻之間的矛盾。這當然是好事,可問題是這損失也太大了。廬江、九江、丹陽,再加上會稽,揚州六郡已經丟了四郡,剩下的兩郡也岌岌可危,揚州很快就要被孫家父子占據了,他哪裏還高興得起來啊。

    “怎麼會這樣?”袁紹大怒。“周氏兄弟竟如此無能,旬月間連喪二郡,連丹陽這樣的要地都丟了?”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8-4-6 19:46
第724章 以退為進

    袁紹氣得來回踱步,連兒子都顧不上了,險些撞倒。劉夫人從裏麵衝了出來,正好看到郭圖一把抱住袁尚,這才鬆了一口氣,上前接過袁尚,又瞪了袁紹一眼,沒好氣的說道:“是你識人不明,誤用無能之輩,失了揚州,可別傷著我的孩子。”

    袁紹更加生氣,哼了一聲,背過身去。

    郭圖勸道:“夫人,這件事也怨不得主公。揚州乃是偏僻之地,比不得中原人才輩出,英俊薈萃,周氏三兄弟已經算得上揚州翹楚,主公用他們也是迫不得已。為天下者,總得平衡各地勢力,以免偏頗。誰曾想這周氏三兄弟如此無能,竟然接連失手,辜負了主公。揚州若有失,對主公的宏圖偉業頗有影響,主公因此發怒,並非針對少主。”

    得知揚州得失如此重要,劉夫人不敢大意,又聽郭圖稱袁尚為少主,心中歡喜,立刻便緩了顏色。“這揚州不是偏僻之地麼,怎麼如此重要?”

    “夫人有所不知,揚州雖然偏居江南,但吳越民風剽悍,為天下精兵所在,又是孫氏父子州裏。如果被孫家父子占據,可立得十萬精銳。且交州多寶貨,與中原往來大多要經過揚州,孫家父子貪婪,他們占據了揚州,以後這玳瑁、翠羽、珍珠什麼的可都要漲價了。”

    劉夫人怦然心動。原來揚州這麼重要啊,占據揚州,不僅能為袁紹的霸業出力,還能為家族帶來滾滾財源,這種好事豈能不插一腳。她瞅瞅袁紹,主動走到袁紹身邊,和聲說道:“原來揚州這麼重要,難怪夫君生氣,倒是妾身不知輕重了,還請夫君恕罪。”

    袁紹順勢點點頭,輕歎一聲:“不知者不怪。夫人,時局維艱,創業維難,為了能給孩子們一個太平盛世,我很焦慮啊。可惜尚兒太小,若是再長十餘歲,也能為我分擔一些事,那該多好啊。”

    劉夫人笑道:“生長自有時,尚兒不能一夜之間成年,不過我倒有一個人才可以推薦給夫君,也許能為夫君分憂。”

    “那可太好了,夫人說的是誰?”

    “我從兄劉繇。”

    “劉繇啊。”袁紹沉吟著,不置可否。

    劉夫人看向郭圖,郭圖會意,立刻附和道:“夫人說的可是公山之弟,劉繇劉正禮?”

    “郭君也聽說過他。”

    “當然聽說過。”郭圖哈哈大笑。“主公,這劉繇可是個人才,人品與公山不分上下,武略則更勝一籌,他的確是個合適的人選。”說著,又將劉繇的事跡說了一遍,極力讚揚劉夫人推薦得好。

    袁紹心知肚明。劉繇既是劉岱的弟弟,劉夫人的族人,早在他的關注之中。郭圖這時候來,自然是給劉夫人這個機會,要不然他不會在劉夫人麵前提及此事。正如郭圖所說,劉繇的確是個合適的人選。劉氏兄弟都是他的支持者,劉岱死於黃巾之亂,他理應給劉繇一點補償。比起劉岱,劉繇現在三十多歲,正當壯年,年富力強。比起劉岱,他更有俠氣,曾經為了救從叔而深入賊巢,是個勇士。讓他去揚州,也許有機會挽回不利局麵。

    “那就多謝夫人了。”

    劉夫人心意達成,眉開眼笑,說了幾句閑話,帶著袁尚到內室去了。袁紹和郭圖堂上入座。“劉繇可任揚州刺史,那廬江、丹陽、九江和丹陽四郡怎麼辦?還有,我聽說周術身體不佳,豫州會不會不保?揚州六郡已經丟了四郡,豫章又是最大的一個郡,若是落入孫策手中,揚州形勢就難以挽回了。”

    “主公所言甚是。不過揚州山重水複,山越星散其間,孫策想控製揚州沒那麼容易,沒有十年休想成功。長安讓他去會稽,想必便有困虎兕於牢籠之意。臣以為,在揚州諸郡太守人選這件事上,當與長安配合,以行離間之意。”

    袁紹權衡良久,沒有吭聲。他聽得懂郭圖的意思。荀彧在長安變法,王允失去了權柄,他已經無法直接控製朝廷。孫策接受朝廷任命,遠赴會稽,顯然是以退為進,向朝廷示誠。他一直不肯承認天子,很可能成為朝廷下一個目標,成為被圍攻的對象。屆時北有公孫瓚,西有賈詡等西涼人,南有孫家父子,東麵還有陶謙,形勢非常不利。

    要破朝廷布下的包圍圈,隻有像孫策一樣,以退為進,承認天子,承認朝廷,以換取時間。田豐、審配等人已經分明向他進諫過,但他一直沒有鬆口。一直以來,他都說劉協不是先帝血脈,並以此為理由代行天子之命,發給州郡的文書都以詔書自稱,現在改口,不僅自打耳光,顏麵盡失,以後也無法再以詔書自稱,還要受製於長安的詔書,束手縛腳,難得如意。

    郭圖深知他的心意,所以一直沒有明說。現在揚州形勢大壞,容不得他們再猶豫,所以郭圖也改變了心思,希望他能退一步,與長安媾和,緩解危機。隻是郭圖說得婉轉,不像田豐、審配等人說得那麼直接罷了。

    形勢不由人啊。袁紹有些後悔。當初就不該放荀彧走,誰想到他去長安居然搞出這麼一出來,本來已經威嚴掃地的朝廷居然占據關中,站穩了腳跟,還和孫家父子連橫。雖說這無異於玩火自焚,卻給他造成了不小的麻煩。再不低頭就是眾矢之的。雙拳難敵四手,猛虎不架群狼,就算他得天下士心,麵對這四麵包圍之勢,也覺得棘手。

    配合朝廷將孫策困在揚州的確是個辦法。當今天下,除了他之外,實力最強的就是孫家父子,孫堅雖然是父親,心計卻不如孫策遠甚。如果能將孫策困在揚州,不參與中原的事務,他的壓力就會減輕很多。

    隻是……這真的不舒服啊。

    袁紹越想越生氣,有時候難免又有些惋惜。怎麼自己沒有孫策這樣的兒子呢,反倒讓袁術占了便宜,平白多出一個對手。自己有兩個成年的兒子和一個外甥,也算是不錯的人才,可是和孫策比起來,除了袁譚和孫策在伯仲之間外,次子袁熙和外甥高幹都遜色得多。

    如果尚兒能快些長大就好了。袁紹沉吟著,暗自歎了一口氣,緊握的拳頭慢慢放開。

    “劉正禮也是宗室,表劉正禮為揚州牧,若是朝廷識相,便將廬江、九江、丹陽太守讓與他們,看他們有沒有本事從孫策手中奪回來。至於豫章,讓元才(高幹)去吧。聽說許子將在那裏,寫信給他,請他關照高幹。”

    “主公英明。”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8-4-6 19:47
第725章 好消息

    天子站在廊下,垂著手,一動不動。

    唐姬站在一旁,輕聲細語地解說著最新收到的情況,提醒天子待會兒要注意的事項。朝廷收到了冀州牧袁紹送來的表,雖然這封表奏中看不出一點應有的謙恭,但象征意味卻很濃。

    袁紹承認天子,承認朝廷了。不管他內心是否願意,他至少低頭了。在形式上,朝廷又得到了所有人的尊重,保持了疆域的完整。從現在開始,天下隻有尾大不掉的權臣,沒有割據自立的叛臣,所有人都承認正朔在長安。

    這是一個巨大的進步。僅僅用了不到三個月,荀彧謀劃的大局就完成了第一步,足以證明人心思漢,大漢天命未絕,還有中興的機會。

    荀彧說,越是這個時候,越是要小心謹慎。這個是好消息,但一旦處理不好,很可能就會成為壞消息。袁紹低頭還隻是表麵文章,隻是一封表奏,而且還要向朝廷討要揚州牧和豫章太守兩個官職,該給朝廷的貢奉卻絕口不提,連客氣話都沒有。不僅如此,這裏麵還有一個陷阱:他為會稽周氏三兄弟請諡。這是逼朝廷表態,要借朝廷的刀來割孫家父子的肉,當然也可以看作借孫家父子這塊石頭來試朝廷的刀。

    鬥爭才剛剛開始。這封表奏一旦公布,蟄伏了很久的黨人肯定會聞風而動,逼迫朝廷表態。而那些雖然心向朝廷,但容易衝動的讀書人也會以為形勢大好,迫不及待的想要更進一步,早點實現天下太平。

    “陛下,待會兒若是司徒楊公有什麼過激的言論,陛下不要正麵答複,盡可能讓司空士孫公去解決。如若不行,荀彧會想辦法說服他。”

    天子點了點頭。“朕知道了。會議之後,朕會單獨召見他,聽聽他的意見再做決斷。”

    唐姬欣慰地應了。天子單獨召見荀彧,可見他已經有了與丁衝等人對抗的勇氣,開始主動出擊了。

    天子與唐姬告別,走過走廊,來到殿上。楊彪、士孫瑞和荀彧等人已經在殿外等著,司徒掾劉巴、侍中劉曄也在,這兩個年輕人是剛到長安不久的年輕俊傑。他們的到來給了天子很大的鼓舞。

    看到天子出現,侍中丁衝高呼唱喝,楊彪等人依次上殿,向天子行禮。天了還禮,請他們入座。楊彪心情大好,剛坐下便大聲說道:“恭賀陛下,冀州剛剛送來表奏,袁紹迷途知返,再奉朝廷正朔。”

    荀彧上前,將收到的表送到天子麵前。天子打開看了一眼。內容他已經知道,現在隻是走個形勢。可是看到真切的字體出現在眼前時,他還是有點激動,不失稚氣的小臉上泛起了微紅。

    “這都是諸卿運籌之功。”天子蓋上表,努力讓自己恢複平靜,保持聲音的平穩。“對袁紹所請之事,諸卿以為當如何處置為好?”

    楊彪說道:“臣以為不妥。劉繇雖是宗室,又有仕宦經驗,品德才幹也算上佳,但他沒有治理地方的經驗,甚至沒有做過縣令長,突然讓他領一州,恐怕能以勝任。不如任他為揚州刺史,觀其行跡,如果能勝任,再轉為州牧不遲。至於豫章太守,眼下周術並無過錯,似乎不宜代換。且高幹為人如何,有無才幹,都不清楚,不宜驟任太守,不如委任一縣,察其德才。”

    天子心中暗自點頭。楊彪到底是老臣,這一手軟硬兼施,做得不錯。看似駁回了袁紹的所有請求,但又沒有完全否決。讓劉繇做揚州刺史比揚州牧更合規矩,回了袁紹的麵子,又讓袁紹無話可說,但實際上好處又給了袁紹,讓他不至於狗急跳牆。

    “司徒擬任高幹哪一縣?”

    “南昌。”

    天子不置可否,心裏卻笑了一聲。果然不出他所料,南昌就是豫章郡治所在,南昌令隨時可以接管豫章太守。周術是袁氏故吏,說不定會主動讓賢,直接把權利交給高幹,自己拱手而治。據他所知,揚州六郡的太守不是袁氏故吏就是黨人中堅,隻有陸康是例外,所以他被陳登趕走了。

    隻可惜,這幾個袁氏故吏和黨人都是虛有其表的廢物,一個個被孫策打得鼻青眼腫,沒幾個月的時間就有三郡落入孫策之手。不管怎麼說,揚州都已經不是朝廷的揚州,就看孫家父子和袁紹怎麼鬥,不管誰贏誰輸,對朝廷都有好處。

    當然了,最好還是孫策贏。畢竟孫策還把朝廷當回事,南陽運來的貢賦可解了朝廷的燃眉之急,終於有錢有米過年了。除了錢糧之外,南陽送來的紙也非常不錯,兵器也很精致,天子都非常喜歡。

    “廬江、九江、丹陽三郡,該如何處置?”

    楊彪沉吟片刻。“陛下,臣以為孫堅取廬江、九江有太尉朱公之令,取錢糧以助軍事,並無不當。孫策為周昕所阻,殺周昕也勉強能說得過去,擅取丹陽則不可。朝廷宜委任幹才赴任,不能讓孫策肆意妄為。”

    天子看了荀彧一眼,心道荀彧果然對楊彪很了解,知道楊彪會冒進,做出不切實際的判斷。孫策占了丹陽,他能讓出來?這時候正是需要孫策與袁紹對抗的時候,豈能刺激孫策。萬一再把他逼急了,撕破那層遮羞布,與朝廷決裂,丟臉的隻會是朝廷,不會是孫策。

    就眼下而言,不管派誰去丹陽,孫策都不會放手。隻有會稽一郡,他是無法打破袁紹堵截的。為了讓孫策能平衡袁紹,朝廷明知孫策不是什麼良善之輩,還要扶持他。這很無奈,但這就是事實。

    天子轉過頭,看向士孫瑞等人。“諸卿以為呢?”

    士孫瑞不緊不慢的開了口。“陛下,楊公所言甚是,的確不宜助長孫策風氣。不過丹陽民風剽悍,易動難安,山越為禍已有數十年,普通人怕是難以勝任,否則必為刁民所害。司徒府選任官吏時還是謹慎一些好,被人趕回來事小,送了性命可就不好了。”

    楊彪冷笑一聲:“陛下,司空思慮周全,臣感激不盡,臣一定小心遴選,選才何必司徒府,如果司空府有什麼合適的人才,也不妨推薦一二。”

    士孫瑞笑著搖搖頭。“司徒府人才濟濟,司空府望塵莫及。舉賢不避親,司徒不必有太多顧慮。”

    楊彪再拜。“臣舉薦侍禦史朱皓出任丹陽太守。”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8-4-6 19:48
第726章 孤獨的天子

    士孫瑞撫須不語,眉宇間露出一絲不耐煩。天子看得分明,心中疑惑。朱皓是太尉朱儁次子,比其兄朱符更像朱儁,忠貞能幹,也是知兵之人,的確能勝任丹陽太守。以朱儁與孫家父子的關係,孫策應該也不會拒絕他,為何士孫瑞這副表情?

    哦,明白了。荀彧的計劃就是退守關中,讓孫策與袁紹兩虎相爭,相互製衡,朝廷坐收漁翁之利,爭取休養生息的時間。現在將朱皓安排到丹陽,就是在孫策和袁紹之間插一腳,隨時可能成為其中一方的目標。就算孫策能夠容忍朱皓,袁紹也不能容忍,如此一來,朝廷就和袁紹發生了衝突,反而讓孫策得利。這一舉動看似高明,其實違背了荀彧的計劃,有冒進的嫌疑。

    “孫策雖然年少輕狂,才幹還是有的,丹陽暫時由他兼管也沒什麼不好,太守任命不要急在一時,如今各地陸續有人才進京,其中必不乏幹才,緩一緩,也許會有更好的人選。楊公,你說呢?”

    楊彪不以為然,正待反駁,坐在他身後的劉巴扯了扯他的衣擺。楊彪又將湧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來議事之前,劉巴就提醒過他,眼下朝廷不僅需要孫家父子的道義支持,更需要南陽的物資支援,不宜與孫策翻臉。楊修、閻行、馬超等人都在孫策身邊,已經得到了孫策的初步信任,假以時日,他們可以潛移默化地影響孫策。現在激怒孫策,這些人輕則失去孫策的信任,重則有生命危險。一旦出事,韓遂、馬騰肯定會生事。現在朝廷正指望他們攻取漢中,不宜節外生枝。

    楊彪雖然不完全讚同劉巴的意見,但他也知道,劉巴與荀彧、天子年齡相當,他們的想法更接近,而他自己年紀稍長,想法未必能和他們一致,聽聽不同的意見總是好的。有什麼分歧,也可以私下裏先溝通好,不必表麵在眾人麵前,給其他人可趁之機。朝中等著他們幾個鬧矛盾的人多著呢。

    “唯!”楊彪改了口,躬身領命。

    天子鬆了一口氣,隨即又問起了漢中的進展。楊彪說,張則接到詔書,聯合了漢中的幾個家族,正在與張魯聯絡,進展還算順利。張魯有意脫離劉焉的節製,但是他擔心他母親的安危,需要一點時間,估計年後就能有結果。目前張魯已經透露了不少消息,劉焉的確有不臣之意,居然造了乘輿才能用的車輛,有千餘輛之多。不過他不得人心,益州反對他的人很多,隻要朝廷運作得當,有機會收回益州的控製權。

    天子暗自歎息。劉焉枉為宗室,卻包藏禍心,當初就是他提議改刺史為州牧,本以為是出於忠心,沒想到他全為了自己著想。

    天子心情不太好,又問了一些其他的事。士孫瑞見狀,特意說了一些好消息。朝廷詔令發布之後,各地人才陸續來到長安,關中外出逃難的百姓也回來不少,這其中最令人興奮的就是從南陽回來一批工匠,他們原本在南陽各工坊做事,熟悉南陽的新技術,對提高關中作坊的水平有好處。他已經從中挑了一批技術最好的,準備充實到朝廷控製的作坊中。

    天子很高興,又多問了幾句。楊彪見狀,也說了一件事,大儒盧植的弟子劉備也來了長安,他曾在孫策麾下任職數月,通曉孫策練兵方法,頗有見識,武藝也不錯,可以獨當一麵。據他自己說,他也是劉氏血脈,中山靖山劉勝之後,隻是支係疏遠,現在已經是平民了。

    天子非常感興趣,便問楊彪劉備在何處。楊彪說,劉備就在長安訪友,他身邊有個勇士叫張飛,頗有武藝,曾去軍中與諸將較技,連敗數十人,與溫侯呂布交手數十合,雖然最後落敗,但呂布對他也是讚不絕口。他不僅武藝好,還有一件奇特的長矛,形狀古怪,聞所未聞,一時在長安引為奇談。

    “竟有如此奇人奇兵?朕當見一見。”天子連聲說道,露出幾分他這個年齡應有的稚氣。

    荀彧嘴角微挑,露出一絲淺淺的笑意。天子看得真切,卻什麼也沒說。

    雖然不時有分歧,但總的氣氛還是和諧。結束之後,楊彪、士孫瑞等人退下,天子將荀彧留了下來,兩人在宮裏一邊慢慢地走,一邊輕聲交談。

    “令君,袁紹總算讓了一步,你可以將家人全部接來長安了,一家團聚,比什麼都好。”

    “多謝陛下關心,臣正有此計劃。”

    “朕其實也不完全是為了你,朕有自己的私心。朕從小隻有姊弟三人,如今兄長為奸人所害,隻剩下姊姊與我相依為命。唐貴人來了之後,姊姊有了伴,我卻還是一個人。看你的年紀,你的兒子應該和朕差不多大,如果能進宮與朕作個伴,那該多好。”

    “犬子愚鈍,隻怕有負陛下清望。”

    天子笑了一聲:“令君謙虛了。令郎多大了?”

    “比陛下長兩歲。”

    “哦,這麼說,和朕的姊姊年齡相同。”天子點點頭。“開蒙了嗎,讀的什麼經?”

    “剛讀了些《論語》《孝經》,還沒得來及讀經。他資質一般,在學業上難有成就,臣打算讓他轉攻木學,做些實務。”

    天子笑了。“木學?這太可惜了吧。”

    “陛下,剛才楊司徒提及劉備和他身邊的勇士張飛,臣想補充幾句,也許能說明臣為什麼要讓犬子修習木學。”

    天子頓時來了精神。聽說張飛與呂布比武,他好奇得狠。呂布是公認的勇士,還沒聽說過誰能和他交手數十合的,通常都是一兩合就分出勝負,而且從無敗績。張飛能與呂布戰至數十合,還得到呂布的誇獎,這的確不容易。

    “張飛武藝的確精湛,但他能與呂布交手數十合,得益於那柄奇形長矛。那矛長一丈八尺,矛頭長四尺,彎曲如蛇,堅韌鋒利,不僅可以當作長矛刺擊,還兼具刀劍的劈砍功能。他與人交手時總要將矛頭包起來,以免傷人。呂布不信,要他全力以赴,結果一交手,呂布手中的戟頭就被他砍斷了,隻能手持戟柲與他爭鬥。若不是點到為止,呂布說不得還會傷在張飛矛下。呂布與其說是稱讚張飛的武藝,不如說是稱讚那件奇形長矛。”

    天子轉過身,眉頭輕挑。“四尺長的矛頭,兼具刀劍的劈砍功能,這是……長铩吧?”

    荀彧麵色不變。“陛下,如果禁軍都能這樣的利器,陛下還有何憂?”

    天子瞅了荀彧片刻,眼珠轉了轉,神色略緩。“現有的工坊造不了這樣的利器?”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8-4-6 19:49
第727章 不要急

    荀彧也不說話,轉身從身邊的郎官的手中取過一柄長戟,倒持戟柄,遞到天子麵前,對天子說道:“陛下試著劈砍一下,看看戟柲長短有什麼影響。”

    天子不解,接過長戟,按照荀彧的要求,先以正常姿勢砍了一下,然後又手持長戟中部試了一下,恍然大悟。這柄長戟是步卒用戟,隻有八尺長,與人身高相近,手持末端劈砍的時候,已經能感覺到戟柲變形較大,與手持中部有明顯的區別。如果是一丈八尺長,戟柲變形更厲害,幾乎到了無法操控的地步。要想做出這麼一丈八尺的長矛,絕不是加長矛柄這麼簡單,需要有更好的工藝和材料。

    誰都知道矛戟越長越占便宜,可如果戟柲軟得沒法用,那再長也沒有意義。孫策能打造出長一丈八尺的長矛,說明他的工藝水平優勢明顯,南陽軍械聞名天下並非虛言。

    “司空不是說有一些工匠從南陽回來嗎,他們造不出這樣的兵器?”

    荀彧搖搖頭。“荊州、豫州推行鹽鐵專賣,治鐵技術是官營的,控製在孫策的手中,民營作坊沒有這樣能力,我們隻能自己想辦法。”

    天子心情有些低落,將長戟還給郎官,向前走了幾步。“令君,讓令郎去做匠師,是不是太委屈他了?”

    “陛下,臣以為這才是孫策的獨到之處。”

    “怎麼說?”

    “陛下,黨人清議從何而起?太學招生三萬人,為什麼沒能為國家育才,卻造成了處士橫議,以輿論裹脅朝廷?因為那些人讀書就是想做官,可是朝廷根本沒有這麼多官職,學子們仕途無望,又無謀生之能,自然對朝廷失望。朝廷花費重金,卻造就了一批反對者。如果提倡木學,讓一部分人轉攻木學,學成之後無需朝廷安排官職便可以自食其力,還能像南陽一樣造出四輪馬車、新紙以及丈八長矛這樣的利器,於國於己皆有利,何樂而不為?”

    “話雖如此,隻怕沒幾個人願意啊。”天子一聲輕歎。“令君思慮深遠,為國家不惜讓令郎為工匠賤業,忠心可嘉。若人人皆能如令君一般,大漢何愁不興。”

    “陛下,君子德風,小人德草。移風易俗,導民向善,本來就是朝廷百官職責所在。臣既蒙陛下信任,為陛下參謀,自然應該以身作則。司徒楊公、司空士孫公也是如此想,隻是擔心引起非議太多,連及陛下,所以我等商議行而不言,且先試一試,待初見成效,再由朝廷下詔推行。”

    天子思索良久,說道:“這件事牽連甚廣,又與聖人教誨不合,的確要謹慎些。諸卿為朝廷分謗,朕甚是感激。”

    “陛下聖明。若能輔佐陛下中興大漢,臣等就是受點委屈也是心甘情願的。”

    天子歎息良久。“剛才在殿下,楊公說到劉備時,你似乎有些不同意見?”

    荀彧輕笑一聲:“陛下,臣與劉備早就認識,對他略有了解,容臣為陛下解說一二。”他把劉備的情況大致說了一遍。有些情況是他自己了解的,有些情況則是戲誌才安排的細作打聽來的。他也好,戲誌才也罷,以前還沒怎麼在意劉備這個人。後來劉備到了長安,他們才把他提升為重點關注目標。戲誌才還特地安排人去涿郡了解劉備的背景,隻是時間比較倉促,還沒有消息傳回來。

    但劉備到青州以後的事,他們了解得七七八八,特別是今年劉備幾次反複,他們一清二楚。

    聽完之後,天子皺起了眉頭。“這是個反複之人,豈能大用?楊公是不是被他蒙騙了,居然如此賞識他。”

    “陛下,人有忠奸,才有長短,不能一概而論。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用法,用得好,能化害為利,用得不好,好人也會辦壞事。劉備這種人留在朝廷是無法信任,讓他出鎮一方卻足以攪動形勢。”

    天子揚揚眉,想了一會,無聲地笑了起來。“沒錯,反正天下已經夠亂了,再多個劉備也無妨。令君,你計劃讓他去哪裏?”

    “劉備誌大才疏,不是孫策的對手,在孫策麾下幾個月,被孫策支使得團團轉,還奪走了關羽。可他性情堅忍,屢敗屢敗,且能向對手學習,在豫州數月,進步明顯,練兵之法頗有章程。又擅偽飾,不管是販夫走卒還是仁人誌士,他都能傾心結交。如果讓他回幽州協助劉伯安(劉虞),應該不弱於公孫瓚,或許可以穩住幽州,讓袁紹有所顧忌。”

    天子點點頭。“沒錯,得罪了袁紹,又被孫策排擠,他也隻能回幽州了。有同窗之誼,又與背棄之惡,他和公孫瓚終究是貌合神離,無法共處。如此一來,他隻有與劉虞合作才能站穩腳跟。”

    “陛下對天下形勢了然在胸,可喜可賀。”

    “可惜孫策太精明了,要不然把他派到丹陽去也不錯。”天子輕笑一聲:“你覺得朱皓這個人選如何?”

    “陛下說得有理。如果是劉備,讓他去丹陽沒什麼問題,縱使不成,他也能保身。朱皓卻不行。朱皓雖有才幹,但性情坦蕩,防人之心不密,與君子相交如魚得水,與奸詭相處則易被禍。就算孫策看在朱公麵上不殺他,袁紹也不能容他,朝廷不僅無法占據丹陽,反而白白損失一個幹才。若是孫策一怒之下與朱公決裂,關東便有傾覆之勢,朝廷將徹底退出關東,再也無法居中調度。眼下朝廷實力有限,隻能坐視袁紹與孫策相爭,以收漁翁之利,卻不宜與任何一方發生直接衝突,引火燒身。”

    天子聽得很仔細,受益良多。荀彧的意見有些他已經想到了,卻沒有荀彧想得周全。袁紹固然不能容忍朱皓,孫策也不能,不管是誰出手,朱皓最後都難以幸免,朝廷白白損失一個人才,又對不起太尉朱儁。

    “楊公忠介,隻是心太急了。”

    “陛下,楊公是社稷之臣,感激先帝,憂心國事,又不忍見百姓受苦,想早些結束這亂世,有些著急也是可以理解的。隻不過有些事是急不來的,俗雲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大漢積弊甚重,正如重病沉屙之人,不能用猛藥,需得慢慢調養。”

    天子笑了。“沒錯,我們有時間,不要急,也不能急。”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8-4-6 19:51
第728章 暗流

    荀彧出了殿,在宮門口站了一會,又停住了,轉身走向郎官當值的廬舍。丁衝正在裏麵辦公,見到荀彧,他愣了一下,連忙起身行禮。

    荀彧拱了拱手。“侍中忙嗎?”

    丁衝遲疑了片刻,打量了荀彧兩眼,露出不太自然的微笑。“令君……有事?”

    “不敢,有件事,我一直拿不定主意,想聽聽侍中的意見。”

    “令君請坐。”丁衝很高興。荀彧是天子麵前的紅人,有事向他請教,這太給麵子了。他連忙招呼荀彧入座,又忙著倒水。“令君莫怪,陛下勵行節儉,宮裏各項開支都能減則減,我們這裏隻有白水。”

    “無妨。”荀彧倒不講究,接過丁衝倒來的水,呷了一口,捧在手裏裏捂著。他看看四周,歎了一口氣。“國家艱難,諸君都受苦了。木炭是不是不太夠,冷得很啊。”

    丁衝哈哈一笑,連忙謙虛了幾句,擺出一副君子固窮的模樣。朝廷荷包不鼓,各種開支能省則省,從天子開始節儉,他們這些侍中、郎官當然也苦。怨氣肯定是有的,但誰也不會擺在臉上,要不然難免會被人落下道德不高的口實,名聲有虧。至於背地裏怎麼抱怨,那就是另一回事了。能讓荀彧看到他們的艱苦,這也是好事,說不定荀彧轉頭吩咐一下,他們的條件就能改善一些。尤其是年關將近,說不定能多分點年貨什麼的。

    “前些天去孟德那兒,聽他說你最近太忙,都見不著你了。是不是最近人手緊缺,連休沐都排不過來?”

    丁衝眼神微閃,強笑道:“是啊,前段時間的確有點忙,也沒時間過去。我正想著哪天去他營裏看看呢,聽他說最近練兵頗有成效,還得到了車騎將軍的嘉獎呢。”

    荀彧笑了起來。曹操最近名聲漸顯,他練兵練得好還是其次,最主要的是軍紀好,嚴禁擾民,抓住就重罰。其他諸部都不如他,不管是涼州兵還是並州兵,擾民的事常有發生。天子幾次提起他,丁衝作為天子身邊的近臣,不可能不知道。

    有曹操為中介,又都是豫州人,荀彧和丁衝寒喧了幾句閑話,聊了一些在長安的同鄉、州裏人的閑事,氣氛漸漸融洽起來,荀彧話鋒一轉,說起了來意。“方才禦前議事,幼陽也聽到了,這丹陽太守的人選,你有什麼高見?”

    丁衝沒有立刻回答。他知道荀彧肯定有事找他,說曹操、談州裏人的鄉誼都不過是引子。他捧著熱水,思索了片刻。“楊司徒不是推薦了朱文淵麼,其父朱太尉是孫家父子的舊君,應該沒什麼問題吧。”

    “這是國事,不能全靠私誼。要說私誼,丁君與孫將軍有恩,比朱文淵更合適。”

    丁衝哈哈一笑,連連搖手。“令君說笑了,我不過傳了幾句話而已,談不上什麼情誼。”他頓了頓,又道:“不過丹陽溝通大江南北,是兵家必爭之地,的確需要一個通曉權變的人鎮守。朱文淵有才幹,性情通達,能與君子交,卻不善與小人鬥。他守丹陽的確不太合適。”

    荀彧若有所思,卻不表態。丁衝打量了他片刻,接著又說道:“況且朱太尉與孫家父子有君臣之誼,讓朱文淵去丹陽,袁紹會疑心朝廷偏袒孫策,說不定又要節外生枝。”

    荀彧微微頜首,輕輕地歎了一口氣。“是啊,我也有這個擔心,隻是沒有更好的人選。”他抬起頭,看著丁衝,麵帶微笑,話鋒一轉。“幼陽到宮裏也有好幾年了吧?”

    丁衝臉上泛起微紅,終於等到這句話了。雖然荀彧什麼也沒說,但這句話的意思已經很明白,荀彧希望他去丹陽做太守。他又不傻,丹陽是個漩渦,他才不想往裏麵跳呢,可荀彧主動來找他足以說明荀彧注意到了他的存在,這次不成,下次有外放機會的時候也會優先考慮他。他故作鎮靜,擺出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中平四年入宮,今年是第六年。才疏學淺,眼看天下大亂,陛下與令君為國事操勞,卻不能分憂,真是慚愧。”

    “哈哈,幼陽自謙了。”荀彧笑出聲來,指指丁衝。“你這麼說,怨氣很重,我可承受不起啊。”他笑了兩聲,又恢複了平靜,多了幾分感傷。“以前董卓作亂,陛下年幼,若無幼陽等人護持,誰知道會是什麼結果。如今定都長安,朝野粗安,天子聖明,正是君臣並力,撥亂反正的時候,幼陽不可妄自菲薄。如果幼陽願意去丹陽做個太守,我可以向司徒進言,請他考慮一下。”

    丁衝連連搖手,堅辭不肯。荀彧惋惜不已。兩人又說了一番形勢,荀彧起身告辭。

    丁衝將荀彧送到門外,看著荀彧出了宮,不由得哼了一聲,自言自語道:“會哭的娃子有奶吃啊,乃公終於要出頭了。天天悶在這宮裏,守著個窮天子,都快成廢物了。”

    荀彧出了宮,來到鍾繇的住所。鍾繇正在書房裏伏案抄寫,見荀彧進來,連忙起身相迎。荀彧一屁股坐下,重重的歎了一口氣。鍾繇笑道:“文若,這是怎麼了?”

    “我剛從宮裏來。”

    “出了什麼事?”

    “元常,我問你,是誰在天子麵前說我的家事?是不是丁衝?”

    鍾繇一愣。“你的家事?這話從何說起?”

    荀彧把天子要他將家眷接到長安來,還想讓他的兒子荀惲入宮伴讀的事說了一遍。他從來沒有在天子麵前提及家人,天子忽然提出這樣的要求,絕不僅僅是關心這麼簡單。天子也許是想表示對他的信任和器重,可這個辦法卻是一個最不好的辦法。他資曆甚淺,主持變法的事已經引起不少非議,如果兒子進宮,甚至更進一步,與皇室有了姻親關係,他就坐實了權臣之名,不被人彈劾才怪。

    了解他家情況的人不少,但有機會在天子麵前提及的人卻不多,唐姬、鍾繇都不會這麼做,最可能的就是丁衝。

    鍾繇聽完,恍然大悟。“很有可能就是他。宮裏生活清苦,丁幼陽又是個貪財之人,一定是想謀求外放,到地方上刮取民脂民膏了。文若,這事也不能完全怪他,如今官員的俸祿都發不全,讀了那麼多的書,最後還不如一個工匠,有意見的人可不僅是丁幼陽一人。你看,我正在給人寫諛墓文呢,要不然過年連新衣都買不起。”
noriko1026 發表於 2018-4-6 19:52
第729章 稻梁謀

    荀彧接過鍾繇遞過來的文稿,半晌沒說出話來。

    空談道義容易,但人都要吃飯的。他是孤身一人到長安,又在宮裏做事,雖然俸祿發不全,但不會愁吃飯的事,區別隻在於吃得好一點還是差一點。可是別人不行,有不少官員是拖家帶口來的,他們要靠俸祿生活。本來俸祿發不全也能忍受,畢竟大家都不容易,有口吃的就行。現在朝廷變法,建了不少工坊,為了留住從南陽回來的工匠,朝廷不得不支付工匠們相當於縣令長的俸祿,而且要全額支付,這對官員造成了極大的衝擊。

    堂堂官員不如一個工匠?

    “元常,這隻是暫時的困難。”

    “我能理解。”鍾繇苦笑著取回文稿,坐在案後,伸直了腿,虛握起拳頭,輕輕敲著膝蓋。“我苦日子過慣了,書法還說得過去,幫人寫寫碑文,還能賺點小錢,補貼家用。蔡伯喈不在長安,諛墓文的生意還可以。你看,我這兒還積了好幾件呢,你有沒有興趣?”

    鍾繇遞過來幾張紙,荀彧沒理鍾繇。他現在心情很不好,沒心思和鍾繇開玩笑。

    鍾繇接著說道:“可是其他人怎麼辦,就算他們自己能忍,回到家,聽家裏婦人抱怨不如鄰家的工匠生活好,讀書不如去做工,聖人書不如匠人藝,心裏會怎麼想?文若啊,變法是好事,可這麼變下去,人心會崩壞的啊。”

    荀彧眉頭緊皺,沉默不語。鍾繇是他的摯友,變法的初衷和計劃,鍾繇基本都清楚。現在鍾繇說出這番話來,他很意外。他能理解鍾繇的心情,作為讀書人,又做了官,發現自己生活不如一個匠人,心裏肯定不好受。生活上的清苦加上心理上的失落,有怨言在所難免。可是鍾繇說的話很重,用了人心崩壞這四個字,已經不是一般的抱怨了。他本來以為是丁衝一個人的事,想找個機會將丁衝外放,免得他在天子麵前進讒言,現在看來,他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

    孫策遇到過這樣的麻煩嗎?好像沒有。這可能和他與讀書人關係不好有關,劉巴、劉曄這樣的人才都不願意留在南陽,而是來了長安,這原本是好事,現在看來也是個麻煩。如果不能解決這些人的生活問題,人才的優勢將會變成負擔,不僅無法推進變法,反而會產生障礙。當怨氣積累到一定程度,會變成洪水猛獸,將他吞沒。

    “元常,你有什麼好辦法?”

    鍾繇搖搖頭。“文若,我理解你的良苦用心,我也知道這隻是一時的困難。也許一年,也許兩年,情況也許就會有好轉,可是你有沒有想過學南陽變法有可能是畫虎不成反類犬,不僅救不了大漢,反而會毀了大漢?”

    “為什麼這麼說?”

    鍾繇低下頭,看著自己的腳尖,沉默了良久,重新抬起頭時,眼神中充滿了濃濃的憐憫。“文若,你真的了解孫策在做什麼嗎,你甚至都沒有去過南陽,隻憑辛佐治那些的消息,你就擬定了一個方案,有沒有想過這些方案是否合理,又可能有哪些問題?”

    荀彧眉心緊蹙,出現了一個深深的川字。一直以來,他都很自信,就算有再多的困難,他都有信心克服。鍾繇突然提出這個問題,讓他非常不安。如果鍾繇都產生了動搖,那其他人對他還能有信心嗎?天子年幼,與宮外接觸不多。楊彪卻每天都在接觸各種各樣的實務,處理各種各樣的問題,他肯定比鍾繇還了解變法的利弊。他最近頻頻提出不同意見,是不是已經意識到了變法的問題,在用他自己的辦法進行糾正?

    “你有什麼建議?”

    “去找楊司徒商量商量吧,他比我們都了解情況。他的兒子楊修就在孫策身邊,能看到很多我們看不到的情況。公達不是也在南陽嗎,你和他聯係聯係。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你既然效法孫策變法,就應該多了解他。如果可能的話,我甚至建議你和孫策本人聯係。他是始作俑者,最了解變法的人非他莫屬。”

    荀彧想了想,目光一轉,突然笑了起來。“我聽說孫策給你寫過一封親筆書信?”

    “沒錯,他的文章粗陋不堪,書法卻妍美之極。”

    “你給他回書了嗎?”

    鍾繇微怔,坐了起來,連連揮手。“我可沒時間做這事,我還得寫墓文呢。”

    “郭奉孝就在孫策身邊,你的兩個外甥也在他身邊,你和孫策保持聯係,還怕賺不到這幾個小錢?”荀彧站了起來,拍拍鍾繇的肩膀。“也許孫策一高興,送你夠用一年的新紙都有可能。”

    荀彧走了兩步,突然又轉了回來,雙眼灼灼有神。“元常,你想不想和南陽做點生意?”

    鍾繇佯怒,拍案道:“做什麼生意?寫諛墓文雖然沒品,終究還是讀書人的事,怎麼能真去從事賤業,做個商人。”

    荀彧微微一笑。“我也沒說讓你做個商人啊,天子很喜歡南陽產的兵器,我想軍中那些將領肯定也喜歡,你如果能從南陽買一些上好的軍械,肯定有人願意出高價,這裏麵的利潤可高得很。”

    鍾繇眼前一亮。眼下最有錢的就是軍中將領,最近有個叫張飛的到處找人比武,他有一杆丈八蛇矛,被人稱為神兵,據說就是在南陽時打造的。如果真能從南陽采購一批上等刀劍,再賣給那些將領,倒是一門不錯的生意。

    “這麼好的事,為什麼你不會做?”

    “孫策在荊州、豫州實行鹽鐵專賣,這樣的利器也許會貢獻幾件給天子,卻不會批量販賣。朝廷出麵,此事必不能成,你找找奉孝,也許能打通關節。如果能打探到這些神兵利器的奧秘,那可是大功一件。你有沒有興趣?沒興趣的話,我找其他人去了。馬騰、韓遂說不定已經在做,不抓緊一點,這油水就都被他們刮走了。”

    “你別急,我先試試。”鍾繇笑道:“我如果試不成,估計其他人也沒什麼機會。”他拍拍額頭。“唉,君子固窮,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沒想到我鍾繇會有這麼一天。早知如此,我何必留在長安,幹脆和郭援、郭武一起去南陽了,說不定也能弄個太守做做。”

    “丹陽太守做不做?你要是願意的話,我現在就讓你去。”

    “不去!我才不趟這渾水呢。要去我也自己去投孫策,不要朝廷任命,平白惹來殺身之禍。”

    荀彧放聲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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