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幻修真] 平天策 作者:無罪(連載中)

 
Babcorn 2018-4-4 17:32:11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42 737576
Babcorn 發表於 2019-7-5 20:36
第八百十九章 恨

    這名老人並非弱者。

    能夠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裡指導沈約修行,指導出沈約這樣的弟子的修行者,本身也是一個傳奇。

    他本身只是最早齊雲學院的看門人,一直等到齊雲學院成為前朝的齊天學院時,他的聲名都不顯,只是等到沈約見了他,拜他為師,從他身上得到南天一刀時,建康城中的那些頂尖修行者才赫然發現,這一個看門人竟然是如此的強者。

    只是他的真元修為和沈約、何修行、天獻太后這樣的存在畢竟還有著很大的差距,而且他已經太老,雖然他一生淡薄名利,近乎完全脫離於塵世,很少勞心勞力,但不管如何休養生息,他的弟子沈約都已經死了,他實在是有些老得不像樣子。

    在天獻太后這樣的修行者看來,他的南天一刀也應該只是僅供欣賞而已。

    然而令她完全沒有想到的是,他的這一刀竟然還能破開她的本命物,竟然還能消解她的本命元氣,甚至在她的臉上留下了一道傷痕!

    任何女子都很在意自己的容顏。

    她當然也是如此。

    所以和同時代的修行者相比,她顯得極為年輕,她的面容看上去甚至比她的兒子蕭衍還要年輕一些。

    即便是無數年的時光洗刷,都沒有能夠在她的臉上留下任何的痕跡。

    她的眼角都沒有任何的皺紋。

    然而這名老人卻是削掉了她的一條眉毛,卻是在她臉上留下了這一道傷痕。

    她如何能不怒?

    其實哪怕她確信沈約已死,這名老人也是她非殺不可。

    因為她隱忍了太多年。

    她和何修行、沈約齊名,被天下稱為南天三聖,但其實她心中十分清楚,她和何修行都在沈約之下,所以但凡有沈約的時候,她和何修行自然就被壓制。

    若非沈約比她強,她又如何會付出自囚於湖心靜院的代價?

    像她這樣恨不得每日傲嘯江湖的存在,又如何甘心枯坐於靜院之中,成為一尊塑像?

    她當然恨何修行。

    自己並沒有得罪何修行,但何修行便是看她不順眼。

    只是何修行也付出了同等的代價,在她看來,像何修行這種驕傲無雙的存在,結果也被迫困於荒園,最終死去,明明可以在修行者的世界裡留下無數光輝影跡的人,卻被硬生生的抹殺最光輝的後半生,這足以抵消她的許多恨意。

    所以其實她更恨沈約。

    哪怕沈約的決定才導致蕭衍成了南朝的皇帝,哪怕沈約最終造成何修行死去,但雙聖歸隱,大聖獨尊,若是這世間沒有沈約,她又何必如此委屈求全?

    這名老人是沈約修行過程之中最重要的助力,是沈約唯一認真拜過師的老師,沈約有那樣的成就,自然離不開這名老人的悉心教導。

    所以她心中很自然的覺得,如果沒有這名老人,沈約未必能夠壓在她和何修行的頭上。

    這種想法在靜院之中已經縈繞在她心頭許多年,這種恨意,讓她來到此時時,就已經化為滔天殺意。

    只是這一刀帶來的傷痕,卻令她此時沒有終於殺了這名老人的快意。

    她怒,只是無處發洩。

    這名老人已經屍骨無存。

    然而就在此時,前方舊書樓的一角,出現了一條黑影。

    那是一條黑狗。

    一條在建康城裡十分普通的黑狗。

    建康城裡的許多人家都會養這種普通的狗,其中窮苦人家養的更多。

    好養,隨便什麼吃食都能養活這種狗,這種狗忠心,會看家。

    其實很多窮苦人家家中也沒有什麼值錢的物事,也不需要看家。

    所以這種狗其實對於他們而言,更大的作用是陪伴,是夥伴,是家人。

    當然也會有不幸的主人,有不宵的主人。

    所以建康城裡也會有很多這種狗流離失所。

    這條黑狗也是其中之一。

    它在建康城裡流浪了很久,才找到這一處可以遮風避雨,而且不被其它壯年的狗欺負的所在,這座舊書樓裡的老人,時常會給它點吃食,所以它在這裡安生的活了很久。

    它來的時候已經很老,這個時候已經更老。

    平時它都是躺在這座舊書樓外的一角,與世無爭。

    它當然認為老人是它的主人。

    它努力的活著,陪伴這名老人。

    只是今日裡,老人死了。

    它不太懂,但它知道是這個女人害死了老人。

    它也知道這個女人的可怕,甚至比它見過的最為凶狠的同類都可怕無數倍。

    所以它也滿心恐懼。

    它身上的每一塊血肉,甚至每一根毛髮都似乎在發抖。

    但它還是走了出來,它滿心畏懼但是憤怒的抬起頭,死死的盯著這名女人,用盡自己的力氣吼了一聲。

    天獻太后看著這條黑狗。

    她也很奇怪。

    她無法理解,竟然有這樣一條狗敢在這種時候走出來。

    也就在此時,她更無法理解的時候,她竟然看到這條狗凶狠的朝著她叫了一聲。

    “孽畜,找死!”

    她幾乎下意識的發出了一聲厲喝,滔天的殺意席捲而出。

    轟的一聲,一股可怕的力量錘落在這條狗的身上。

    這條狗瞬間變成了一團爆開的血霧。

    然而一個動念殺死了這條老狗,她的雙手卻是不自覺的微微顫抖起來。

    她並沒有宣洩的快意,反而是有些微微的茫然和更多的憤怒。

    這條狗瘋了嗎?

    “為什麼?”

    有人出聲,在充滿血腥氣的舊書樓前響起,似是在問她。

    恰巧的是,這也是此時在她心中響起的聲音,她也想問這句話。

    一名青袍中年男子從齊雲學院的後院方向走來,雖然身影還未出現在她的視線裡,但隨著他這聲音的響起,她已經感知清楚了這人的氣息,甚至那些圍繞著這名男子的空氣的流動,讓她都感知了清楚這人的長相。

    “我似乎認得你?”

    天獻太后看向來人的方向,她眼含暴戾,有些不確定,“你姓余?”

    青袍中年男子一副文士的打扮,很儒雅,他快步轉過舊書樓,看著天獻太后,微躬身為禮,“太后所記不錯,在下余聽竹。”

    天獻太后看著這名中年男子的眉眼,確定便是當年的那人,她微微眯起眼睛,道:“看來我當年判斷不錯,你畢竟有不俗的天賦,讓你去惠山觀經雕,卻真的領悟了其中的修行真意。”

    “不錯。”

    余聽竹恭謹的說道:“全因當年太后的恩典,所以我才能夠成為皇城的供奉。”

    天獻太后的面色略緩,道:“你方才問為什麼,是何意?”

    “只是想問太后,為何要造這樣的殺戮?”余聽竹道:“太后已是大聖獨尊,白先生無害,這老狗也無害。”

    天獻太后微微一怔。

    她平時就很討厭那些讀書人的酸腐氣。

    而此時,余聽竹的這句話,在她聽來就和那些讀書人迂腐的說話差不多。

    但吸引她此時注意的,卻並非這句話本身,而是余聽竹的態度本身。

    “你質問我?”

    她那條完好的眉毛往上挑起,聲音頓寒。
Babcorn 發表於 2019-7-5 20:37
第八百二十章 勸誡

    她今日殺意充盈,而且十分憤怒,根本不在意多殺一些人。

    在境界的絕對碾壓面前,此時的余聽竹只覺天地元氣隨著天獻太后的意動,瞬間化為滾滾的煞氣,撲面而來。

    然而他還是面色不變,道:“我意在勸誡,任何朝代的聖皇都會納諫如流,即便是那些流傳於史書上的公認聖賢,生平也不可能毫無過錯。而且我得太后恩典之後,這些年常伴聖上左右,我很清楚聖上的希望。”

    天獻太后皺起眉頭,她想到蕭衍,心中殺意稍減。

    她知道蕭衍不喜歡她多殺人,而此時余聽竹所說的也在於此。

    “你非我,故不解,我殺他,自然有殺他的理由。”她面色稍緩,看著他說了這一句。

    在她看來,這自然是給余聽竹一個台階下,余聽竹聽了她這句話,若不是太笨,就應該走了。

    “有些事情,我倒是或許可以給太后解惑。”

    然而余聽竹不走,他依舊恭謹的微垂首凝立著,然後接著道:“天監三年,我入南天院參經半年,有幸見過荒園之中的何修行。”

    天獻太後面色驟變,聲音瞬間轉厲:“你見過何修行?”

    “參經只是藉口,其實就如您始終並不以何修行為這一生對手,而始終以沈約為這一生對手,對沈約的一切都始終保持警惕一樣,聖上卻始終對何修行不放心。所以即便他自困於荒園許久,聖上也以荒園為中心建立南天院,將我南朝諸多最頂尖的修行者收納於南天院,一則是應對已有跡象的靈荒,一則是建立傳承之所,以免諸多修行之法在漫長的靈荒之中消亡。但更為重要的原因,卻實是確保何修行無法離開荒園,確保若是何修行的境界突然凌駕於沈約之上而弄出大亂。至於教導南朝的年輕才俊,其實只是南天院最不緊要的事情。”余聽竹反而露出些微的笑容,他緩慢而平靜的述說道:“即便如此,聖上還是擔心南天院之中是否混入了一些同情何修行的修行者,甚至是何修行的好友,他也擔心南天院的諸多修行者被何修行招攬,所以在天監三年,他以修繕一些古經和讓我修行為藉口,將我調遣入南天院,實則是暗查有無和何修行勾結之修行者,有無圖謀不軌之事。”

    天獻太后聽著臉色又是略緩,她沉穩的點了點頭,倒是有些讚許,她也並不否認將沈約作為這一生的對手,在她看來這是很自然的事情,既然何修行不如沈約,那她當然會覺得沈約才是這人世間對她最大的威脅。

    她看著余聽竹,道:“皇帝所做不錯,何修行此人即便自困荒園,但他畢竟是三聖之一,光是指點修行,對於尋常的修行者而言,他都是一座寶庫。尤其越是天賦高絕的修行者,就越是對他垂涎,恐怕越是想從他身上獲得好處。”

    余聽竹又是微微一笑,他的笑容卻有些古怪,他搖了搖頭,道:“聖上在選擇進入南天院的修行者時就十分謹慎,而且對於南天院的所有教習的待遇都極為優厚,而且院中對於何修行也是忌諱頗深,平時都禁止人接近荒園,所以我暗查數月,卻是發現並沒有什麼人和何修行暗中勾結的跡象。到我離開前一月,我便接近了荒園,想要看看荒園周圍的情形,以及是否真的嚴格禁止人接近,但最為重要的目的,卻是聖上想要知道,何修行的修為是有多少精進,他最為擔心的,是何修行的自囚只是假象,生怕他反而是借這處靜地安心的閉關,一舉衝破什麼修為上的關隘。”

    天獻太后微諷的笑了笑,道:“那倒是不太可能,他在入荒園之前和沈約有過一次交手,兩人之交手是無論在真元手段,還是在神識感知層面都經歷了驚世駭俗的大戰,沈約因此折損了壽元,而何修行無論是在身體還是在神識方面都有了很大的損傷,他被迫困於荒園,若說他是無奈靜靜療傷也就罷了,但若說他一舉沖關,那便是太過小心。”

    “何修行聰慧異常,我只是接近荒園,他便也猜出了我的來意。他當時嘲諷我,也是和太后你所說差不多,他說若是他能夠賭鬥勝過沈約,他早就直接衝出去了,若是不能,那聖上再有什麼擔心,也是白費自己心思。”

    余聽竹有些感慨,道:“我當時氣盛,聽他嘲諷聖上,我便也忍耐不住,叫罵起來,問他,明明聖上登基之後,百廢俱興,民眾安居樂業,而且聖上以仁禮治天下,即便放在史書上,也是少有的聖賢帝王,為何他一定要反對聖上,而且這麼多年明明已經如此,為何還死不悔改,我甚至喝問他,以他之資,若是能夠改變自己的想法,全心輔佐聖上,那何愁天下不定,何愁不能建立一個千秋盛世。結果當時何修行大笑回我,若是蕭衍是沈約的弟子,若是他沒有您這樣的母親,他恐怕根本不會反對蕭衍登基這件事情。”

    天獻太后似乎完全都不意外,只是冷冷一笑,道:“所以說來說去,他還只是看不慣我?”

    余聽竹點了點頭,深吸了一口氣,然後接著道:“我當時也是困惑震驚不解,他便又回我一句,你有沒有想過,史書上那些聖賢明君,有哪一個登基之後,還會背後有一座巨山壓著,不能施展抱負,甚至這座巨山隨時傾軋?”

    “虎毒不食子,難道我會對付自己的兒子?”天獻太后冷笑道,“何修行這些話簡直是胡言亂語。”

    余聽竹道:“我當時也是如此說,只是何修行道,若是這座巨山不倒下來壓皇帝,卻是隨意傾軋別人,萬一為禍,這世上不只是沒有人治得了,而且你不覺得,這人作為太后,反而會倒敗這皇帝的聲名,那到時候天下如何?”

    天獻太后微微一怔,勃然大怒,道:“何修行敢對我妄下評論!”

    余聽竹看著她,道:“何修行還說,修為至高,當然如手持重器,而持國,也是持重器,一人又持國,又持修行重器,兩者若是合一,本身就是不好,其餘任何人便無法監管,無法阻止他的任何決定,也無法對這人又震懾作用。若是退而求其次,那若是手持這兩般重器者,必定是心有敬畏,知道越是手持重器,自己便越是需要謹慎而行,越是要約束自己的行為,但在他看來,你比他還甚…他說他雖憑喜好行事,但心中自有量度,但你卻是行事魯莽草率卻放肆,全無顧忌。要想殺誰,想殺就殺了,而且有時候興之所至,連不相干的人也隨意殺戮。他說若不是你修為已經和他相差無幾,他要殺你也要付出慘重代價,否則他就直接嘗試殺了你。而且他還看出蕭衍其實對你十分倚仗,他又有任人唯親的缺點,所以哪怕你做了什麼錯事,他也會護短,所以將來很有可能一錯再錯。這才是他真正反對的理由。”
Babcorn 發表於 2019-7-5 20:37
第八百二十一章 螻蟻

    天獻太后緩緩挑眉。

    她被削掉的半邊眉毛處有些火辣辣的生疼。

    只是和這半邊眉毛給她帶來的憤怒相比,余聽竹此時的話語,或者說何修行的那番說話,卻是更甚。

    “他竟敢如此評斷我們母子?”

    她心中殺意滔天,若是何修行還活著,在她的面前,她一定控制不住,一定不會計較後果的和他決戰,只是何修行已經死了,她現在的殺意和怒意,卻是找不到對象。

    余聽竹垂首不再言語。

    他所要說的話都已經說完,而此時天獻太后的反應,不知為何竟沒有出乎他的預料。

    他只是越來越覺得何修行當年所說的是對的。

    “這些話,當年你有沒有對皇帝說?”天獻太后看著他,一字一頓的說道。

    余聽竹點了點頭,道:“天監三年,我從南天院回宮,便將何修行所說的這些話全部說給了聖上聽。”

    天獻太后道:“他如何回應?”

    余聽竹道:“他沒有做任何回應,只是就我所知,在我之後,聖上再未刻意派像我這樣的人去南天院督查。”

    天獻太后笑了笑。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何發笑。

    她的笑容說不出的森然。

    她看著余聽竹再問,“這些話,你有沒有再說給別人聽?”

    余聽竹搖了搖頭。

    天獻太后一時沒有說話,這舊書樓周圍的空氣,卻是慢慢粘稠起來,慢慢冰冷起來。

    “其實像我這樣的人,原本不在意別人對我的看法和評斷,在我看來,別說是何修行,就算是沈約,也沒有資格斷定我的過往,更別說是將來。若說有在意的,我只在意皇帝對我的看法。不是因為他是當朝皇帝,而是因為他是我的兒子。他的所為從沒有讓我失望,對他的一切,我一直都很滿意。”

    天獻太后看著垂首不語的余聽竹,接著說道:“像我這樣的人,很少為一個人全心付出,我在他身上傾注了心血,不想他讓我失望,我自然也不想他對我失望。只是你恐怕不知道,天監三年之後,他也再未來過我靜修之處,所以不只是你覺得何修行所說有道理,恐怕是他都覺得何修行所說有些道理。所以離間我母子之情,你說我是否會怒?這些人,該殺不該殺?”

    余聽竹再次躬身行禮,他不加辯駁,只是真誠道:“臣子竊以為,若是聖上真因過往對您有所誤解,您便應該以日後的行事處身,讓他消除此等誤解。”

    “所以說來說去,你還是斥責我殺死這南天一刀?”

    天獻太后冷冷的看著他,道:“按何修行和你的意思,是像我這樣的修行者,哪怕天下無敵了,卻應該藏劍歸隱,避世不出?你是否也被何修行洗了腦子?像南天一刀這種老朽,我認為他有威脅,殺了他又如何?”

    “會有大問題。”

    余聽竹面上的神色有些古怪,他緩緩抬起身來,正視著這名太后,道:“他雖然只正式收過沈約一名弟子,但在齊雲學院這很多年裡,許多人其實接受過他的教誨,這建康城裡,不知道有多少人尊敬他,將他視為師長。”

    天獻太後面上的煞意越來越濃烈,就像是籠罩上了一層鐵霜,她目光凶厲的看著余聽竹,冷笑道:“怎麼,似乎你都接受過他的教導,你也將他視為師長?”

    余聽竹點了點頭,道:“不錯。”

    “那難道我再覺得自己沒有任何過錯,再覺得殺這樣的一名老朽只是順手而已,你便想要和我拚命,為他討還公道?”天獻太后覺得余聽竹此時的神情極為可笑,她不屑的看向那條黑狗粉碎處,道:“你應該明白,若不是我念舊,我要殺你,就像是碾碎這一條老狗一般簡單。”

    “只是您真的覺得簡單?”

    余聽竹有些苦澀的笑了起來,他看著天獻太后,看著她那條猩紅的傷眉,道:“今日你在這殺死這名老者,會喚起很多人的回憶,而且湊巧的是,今日秦家也在建康城中。”

    “秦家?”

    天獻太后一時有些錯愕。

    她今日太過憤怒,又許久沒有離開湖心靜院,今日出來,便是如同困獸脫出牢籠,滿心歡脫,那些前塵往事在她的腦海之中原本就混亂得很。

    她足足花了數個呼吸的時間,才終於反應過來此時余聽竹所說的秦家,是當年的天洛秦家。

    “怎麼,天洛秦家現在難道還有厲害的修行者?””

    她有些疑惑的看著余聽竹問道。

    當年她遊歷常熟觀荷,卻正巧遇到秦家組織人手排水清淤,她所在畫舫之中也惡臭難言,她心中不痛快,便和秦家起了衝突。她記得秦家有七位修行者死在了她的手中。

    那七位修行者之中,有一名修行者到時將近入聖境,天洛秦家原本是南朝望族,強大修行者輩出,天明離火訣也是世所周知的強大功法,但那一役之後,天洛秦家一蹶不振,幾乎斷了傳承。

    這種望族,在她看來一旦沒落,恐怕百年都難得恢復生機。

    “秦家現在修行自然是不行了,只是秦家讀書和經商卻是厲害,天洛秦家現在出名,是以樂善好施和遍建私塾讓窮苦人家孩童讀書出名。”

    余聽竹看著她,說道:“當日你順手所殺的秦家人之中,有一名老太爺已然九十八歲,再過兩年便是百歲大慶,當時常熟一帶已經準備歡慶,這位老太爺在常熟一帶便是一生善行,常熟一帶的富貴豪門,現在多在各地捐書建私塾,便是他的遺風。你既已歸隱,秦家和常熟一帶的人對你的恨意便無所集中,但今日你在這裡出手殺死這名老人…秦家人和常熟一帶的商會,正巧又在城中聚會,他們….”

    “怎麼,他們還敢向我尋仇不成?”

    天獻太后冷笑不止,直接打斷了他的話,“既然依舊富貴,好生的日子不過,難道還想追尋往年之仇?一群螻蟻而已!”

    “螻蟻尚且撲火,更不用說一群義氣之輩,在他們看來,生死或許是小事。”余聽竹說道。

    天獻太后還想要斥責他,但就在此時,她感知到了一些動靜,臉色驟變。
V123210 發表於 2019-7-7 14:42
第八百二十二章 來死

    她非尋常的修行者,她的感知所能覆蓋的範圍也非尋常人所能想像。

    所以此時在她的感知裡,這座城的許多街巷之中,有許多人正沉默的朝著她而來。

    在她的感知裡,強大的修行者是會發光的,亮若星辰,而那些修為低微的修行者,便是暗若螢火。

    此時這些沉默而飛速朝著她前來的人們大多都是暗若螢火,對於他們的修為,她自然是異常不屑,只是她感知得出這些人此時的殺意。

    這些人當然不可能殺得了她,只有可能被她殺。

    然而她和蕭衍的談話近在眼前,她豈能馬上食言?

    「即便我在這裡出手,這些人怎麼可能馬上就知道是我?」她驟然想到這點,看著余聽竹的雙眼瞬間充滿了殺意。

    余聽竹微苦的笑了笑,他並不畏懼的看著天獻太后,輕嘆了一聲,「他們為什麼能瞬間確定是您,太后您難道還不明白嗎?」

    天獻太后微微一愣,她隨即明白了余聽竹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她當年在常熟觀荷而殺人,對於她自己而言,那只不過是她一生之中所做的許多事之中的一件很快就忘記的小事,然而對於那些秦家人而言,卻是讓他們喪失無數至親的悲痛無比的大事。

    她的氣息,恐怕當年那些秦家人已經記在了骨子裡。

    她有些默然,她當然無法再回應余聽竹的這句話,只是道:「我已是太后,他們即便心中有恨,想要來殺我,便是大不敬,便是謀逆,便該誅全族。」

    余聽竹搖了搖頭,他認真的看著天獻太后,說道:「其實在我看來,這些人縱有萬死之理,但太后您最好還是不要理會,此時直接離開為佳,您要走,沒有人攔得住你。」

    「讓我逃?」

    天獻太后冷笑道:「讓我像這些亂民低頭?」

    「您是太后,南朝子民便都是您的子民。」余聽竹聽著那些街巷之中的動靜,再次認真躬身行禮,道:「望太后以南朝為念,以聖上為念。」

    天獻太后沉默下來。

    她不是願意受委屈的人。

    她當然明白余聽竹的這句話的意思。

    於她自己,今日絕對是要來多少人殺多少人,殺個痛快的,但為了蕭衍,她有些猶豫。

    然而也就在此時,天空之中響起了一聲箭鳴。

    這是一支響箭。

    箭矢並非落向這昔日的齊雲學院之中,而是直指雲端,隨著箭矢上天,這箭鳴聲顯得無比淒厲。

    一片屋瓦碎裂聲在天獻太后朝著那支箭看去的同時響起。

    一名年輕的修行者急速的破空掠來,他的修為的確不高,一路超過平時極限的掠來,在衝進此處時,他體內的真元都甚至幾近耗盡,所以他甚至無法控制自己的身形,踏碎了這齊雲學院一側的屋簷,整個人就像是一塊斜飛的隕石砸破屋面,然後砸向了這處院落的地面。

    天獻太后看著這名不應該這麼快就能出現在她面前的年輕人,看著這名年輕人落地時狼狽的樣子,頓時微嘲的笑了笑。

    她心中想著,這樣的人,也想來殺我?

    她有些不屑,便覺得就如同殺前面那條老狗一樣,沒有什麼意思。

    所以她便想聽從余聽竹的勸誡,就此離開。

    然而就在她剛剛側轉過身體,想要走的剎那,這名年輕人張口。

    他想要說話,然而氣血運行太急,他一時張開嘴卻是說不出話來,反而氣血攻心,噴出一口血來。

    「呸!」

    然而隨著噗的一聲鮮血出口,隨之清晰的傳入天獻太后耳中的,卻是一聲唾棄聲。

    天獻太后的眼睛瞬間眯起,她霍然轉身,直視著這名年輕修行者,「狗樣的人,你真的不怕誅滅全族?」

    這名年輕的修行者笑了起來。

    他笑得有些慘然,只是被鮮血染紅的森森白牙間,卻似乎繚繞著一種說不出的快意。

    「求之不得。」

    他終於能夠說出話來,他看著天獻太后,看著這名天下最強最可怕的修行者,反問道:「不然你難道會覺得,我們是來殺你的?當年都沒有殺得了你,現在我們當然不可能殺得了你。」

    聽著這名年輕修行者的話,余聽竹的面色迅速蒼白起來。

    他知道自己最擔心的事情終於發生了,這些秦家的人…他們是來赴死的。

    到此時還不走,他知道天獻太后已經未必想走。

    所以他無法再勸天獻太后,他看著這名年輕修行者,沉聲道:「且為聖上念,且為南朝念!不要衝動,速速離開!」

    「有她這樣的人,南朝能好嗎?」

    這名年輕修行者慘然的笑道:「在靜院之中呆著就好了,為什麼還要出來殺人?」

    天獻太后笑了起來。

    「你們都是何修行嗎?」

    她負起手來,抬起頭,眯著眼睛說道。

    多少年的恨意,在此時變成了怒意,變成了殺意。

    這名年輕修行者沒有回話,他只是朝著天獻太后狠狠的再吐了口口水。

    然後他的頭顱掉了下來,就像是一顆成熟的果實從樹上掉了下來一般。

    余聽竹看著那名年輕修行者的頭顱在身前的地上滾動,他的身體徹底冰冷,並非因為恐懼,而是知道自己終於無法阻止這一切的發生。

    有些人會因為以往的過錯而自省,但有些人提起當年事,反而會更加惱羞成怒。

    嗤嗤嗤的熱血還在不斷從那名年輕修行者的脖頸之中噴灑而出,有許多道身影在晨光之中落了下來。

    許多張人臉衝入天獻太后的視線,這些臉對於她而言都很陌生,就和當年她隨手殺死的那些人一樣。

    許多道晶光在她身體周圍亮了起來。

    十餘片晶瑩羽毛般的物事在她身周出現了一瞬,然後邊以難以想像的速度朝著四周射了出去。

    速度之快,不僅是超出了這些人的感知,而且在空中帶出了一道道音爆。

    爆開的氣團直接沖在這些人的身上。

    這些人的身體也在她的視線之中僅僅出現了一瞬,在接下來的一剎那,這些人的身體便隨著氣團的爆開而爆開,變成晨光裡一團團的血霧。

    血肉橫飛。

    對於她而言是眼不見為淨。

    而且在她看來,這種絕厲的手段,也可以嚇倒很多人。
Babcorn 發表於 2019-7-10 23:01
第八百二十三章 不知

    在開始殺人之前,她還是滿心猶豫,思前顧後。然而一旦開始真正殺人,她便毫不猶豫。

    這些人終究還是為了當年的事向她尋仇。

    當年那些悍不畏死的秦家人,也不過就是被她殺了幾十人,便不敢再拚命。

    那今日也應該就是再殺幾十個,就也和當年一樣。

    幾十個秦家人,皇帝難道還壓不住這樁事情?

    余聽竹沐浴在血雨腥風之中。

    他並不像天獻太后這麼想。

    越是和高階的修行者接觸,他就越是發現這些高階的修行者除了性情和尋常人不同之外,在認知方面往往還會存在嚴重的誤區。

    因為這些高階的修行者太過高高在上,他們就像是真正的神佛,不食人間煙火,和市井完全脫離,所以他們的思維,不可能是正常人的思維。

    他當年和何修行談話之後,這些年下來也更加理解何修行所說的那些話語。

    在那些極端的修行者之中,天獻太后便是極端之中的極端。

    因為她的修為是極端,是人間至高。

    而她是女子,無論是南朝還是北魏,像她這種身份高貴的女子,更是自幼便和真正的人間脫離開來,她們這一生之中,甚至沒有看見過黍米是如何種植,如何收成出來,甚至沒有見識過尋常女子的紡織、洗衣。不能融於人間,便沒有人間的感情。

    所有這些人,在她的眼中,便和真正的螻蟻沒有什麼區別。

    但偏偏,她是當朝太后。

    當年的秦家人停止赴死,是因為事發突然,不明她的身份。

    而且對於正常人而言,尋仇未必在一時,若是當時力有不逮,自然可以事後謀劃。

    但現在不同。

    秦家人知曉她的身份,他們恨她已經恨了很多年,而且他們也知道她的修為是天下至尊,他們不可能用純粹的力量殺死她,但他們可以用自己的命來堆積天下對這名女子的不滿,他們可以用這種方式來提醒這名女子做過什麼。

    更何況他十分清楚,她的仇家之中,絕對不只一個秦家。

    ……

    殺人未必是令人愉悅的事情,但卻是一種情緒的宣洩,尤其對於已經壓抑自己的力量,很多年未曾出手的天獻太后而言。

    此時這些人變成破碎的血霧,她竟是沒有絲毫不忍,反而有些快意。

    只是這快意也只是存在了一瞬間。

    她的感知比余聽竹強大得多,在她感知覆蓋的那些街巷之中,她並未感覺到那些人因為死亡的陰影籠罩而退縮,相反,她感知到有更多的人走了過來,朝著這處舊樓逼近。

    地面微微震盪了起來。

    舊書樓的門和窗櫺吱呀作響,落下些許經年的灰塵。

    隨著這道震動,余聽竹突然感知到一股熟悉而強大的氣息,他的面容原本就已經變得蒼白無比,但在感知到這股強大的氣息的同時,他連嘴唇的血色都瞬間褪去,他有些失神的朝著那股氣息的所在,發出了一聲驚呼,「不要!」

    然而為時已晚。

    當那股氣息震盪的時候,便意味著那人的心意已決。

    所有正沉默而快速的朝著這座舊書樓而來的人突然腳步一頓,他們聽到了一種異常沉重的腳步聲。

    朝著這腳步聲傳來的巷落望去,他們看到和煦的陽光裡,一尊巨大的鋼鐵之軀高過了尋常院牆的高度,無比穩定而迅捷的朝著舊書樓行去。

    這是一尊真元重鎧。

    然而也並非是尋常的真元重鎧。

    這具真元重鎧在南朝,在整個天下,都令人生畏,令人尊敬。

    北魏有鯤鵬重鎧,是一切北方重鎧之首,而南朝最強是神獄山鎧。

    這就是建康應天坊所出的神獄山鎧,重八百三十斤,只有承天境中階之上的修行者,才有能力驅動御使。

    只是往往穿戴這種真元重鎧的修行者,未必只是承天境。

    「大膽!」

    天獻太后一眼看到這尊前來的真元重鎧的剎那,便又是勃然大怒,「國之重器,竟敢私用!」

    她的厲喝如同鳳鳴,洞金裂石,遠處可聞。

    只是這尊真元重鎧的腳步卻依舊穩定至極,沒有絲毫的停頓。

    它不斷的行走,身上的法陣不斷帶動周圍的天地元氣,它身上的光芒變得越來越耀眼,漸漸身外元氣流轉,形成六面金色的法盾。

    「你認得此人,此人是誰?」天獻太后對著余聽竹問道。神獄山鎧即便是在邊軍大戰之中都難得一見,但對於她而言不是秘密,能夠令神獄山鎧展現出這樣的威力,這神獄山鎧之中的修行者,絕非普通人,她覺得秦家在被她殺了一批頂尖的修行者之後,不可能再有這樣的修行者。

    「這是宗無燼,從雍州來,是神獄山鎧眾之首,同時也是神獄山鎧試制的大匠師之一。」余聽竹的身體微微顫抖起來,他看得出她此時的意思,「他並非秦家人,也和秦家並無關係。」

    「他和我,有仇?」天獻太后寒聲道。

    轟!

    一聲巨響,遮住了她此時的聲音。

    一發金色的彈丸從神獄山鎧的背鎧之上彈起,化為金色流光飛向舊書樓上方的空中,接著炸開。

    無數紛紛揚揚的灰黑色粉屑瀰漫當空,形成濃厚的烏雲。

    「我不知道。」

    余聽竹搖了搖頭,他的臉色都被這些沉重的鉛粉染黑。

    得不到解答,又沐浴在無數鉛粉之中的天獻太后再也無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緒,她無比暴戾的看著終於進入齊雲學院地界的這尊南朝最強重鎧,冷笑起來,道:「要送死,還穿著這樣的重鎧來送死?」

    「不。」

    神獄山鎧之中的修行者沉靜的出聲,這尊南朝最強的重鎧隨著內裡的修行者的動作搖了搖頭,「我和你所想的以及他們所想的不同,既然是修行者,就都有被殺死的可能,我不是來送死。」

    「狂妄!」

    第一時間浮現在天獻太后腦海之中的是這兩個字,然而她隱約又覺得不對,她便改了口,冷笑道,「無知!」

    隨著她這一聲冷笑,整個烏粉沉沉的天空都擾動起來。

    無數鉛粉形成的烏雲之上,出現了一座山。

    恐怖數量的元氣將這條烏雲不斷攪動,不斷聚攏。

    無數鉛粉變成一條條的流束,又像無數細藤絞在一起,在天空之中變成一柄巨大的黑色長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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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二十四章 滿城皆敵

    天獻太後面色冷漠的看著那柄黑色長槍的形成,彷彿只是在看風景,只是天空之中所有的風向流動,卻全部順從她的心意。

    有許多奇異的輝光從空中落了下來,這柄黑色長槍在天空之中一震,便開始下落。

    無數呼嘯的聲音從天空之中響起,就像是無數看不見的魔王在嘶吼行走。

    這柄黑色長槍墜落的速度比流星還快,啪的一聲,這柄黑色長槍刺在神獄山鎧立起的一面盾上。

    神獄山鎧的這面盾,應該是整個南朝最為牢固的一面盾。

    黑色長槍無法洞穿這面盾,它炸了開來。

    但炸開的無數黑色粉屑,卻是並未盡情的飛揚,而是瞬間形成了一座山,一座黑山。

    後繼的澎湃力量,就如一座真正的山,壓在了這面盾上。

    神獄山鎧之中的修行者一聲悶哼。

    他的雙膝彎曲下去,膝甲之中濺起無數耀眼的火花。

    天獻太后一聲不屑的冷笑。

    她那條完好的眉毛只是微微的挑了挑,她的身前便又亮起了數道晶瑩的光線。

    圍繞著這尊神獄山鎧,一個晶瑩的氣泡正在生成。

    往上揚起的鉛粉和灰塵,都被困於這個晶瑩的氣泡之中。

    許多對修行者有益的元氣,都紛紛被莫名的力量從這個氣泡之中抽離,而那些對修行者不利的元氣,那些阻隔修行者和天地元氣溝通的粉塵,卻全部都被困鎖在這個氣泡之中。

    這尊神獄山鎧,就像是一條被困在乾涸沙土之中的魚,就將干死,渴死。

    然而就在此時,天獻太后身後的一處巷落之中,卻響起了木魚聲。

    一名身穿潔淨月白色僧袍的老僧從巷落之中走來,他左手持著一個小小的紅色木魚,以右手指中指指節不斷敲擊在這個紅色木魚。

    隨著有些發悶的木魚聲不斷響起,天空之中也傳來了隆隆的迴響。

    就像夏天雷雨前的雷聲。

    然而天空之中沒有落雷,有些奇異的星光,卻是如同發亮的箭簇一般直接出現在了天獻太后的身後,不斷落在天獻太后的後背。

    無數的破裂聲響起,只是天獻太后身上的衣衫卻沒有絲毫的裂口,不斷破裂的只是元氣。

    元氣和元氣不斷的在她的身後撕裂,許多肉眼可見的波紋觸及到她身上的衣衫,卻始終無法突破那最後一道防線,無法對她的身體造成任何的威脅。

    走來的這名老僧雙手上卻是多出了無數細小的傷口,有滴滴猩紅的鮮血滲透出來,落在木魚之上,讓這木魚變得更紅。

    天獻太后霍然轉身,她依舊背負著雙手。

    隨著她的轉身,一股強大的力量將那些飛向她的寒星全部震飛出去。

    她如實質般的目光狠狠釘在這名老僧的身上,寒聲道:「你不是什麼僧人,你之前應該是個道人!」

    「道法無名,我本無為,僧道又有何區別。」這名老僧身上的月白色僧袍上出現星星點點的血跡,就像是無數桃花在綻放,他卻反而笑了起來,道:「整個建康那麼多道觀都因為你的喜好而毀於你手,有多少人死,有多少人生活艱難,你不在意這些,反在意我身穿道袍還是僧袍?」

    「蛇鼠之輩,今日卻敢露面?」天獻太后似乎有些平靜下來,連續的戰鬥,讓她的怒火稍微平歇,讓她恢復了冷酷的本能。

    她說這句話時,口中吐出的氣息卻似乎讓那些寒星變成了無數拖著尾巴的星光,這些星光穿過她和這名老僧之間動盪不堪的元氣波動,落在了這名老僧的身上。

    噗噗噗噗….這名老僧的身上響起了密集而沉悶的衝擊聲,就像是無數沙礫在風暴之中衝擊著營帳。

    這名老僧的身上出現了許多道細小但洞穿的傷口。

    「既然敢來,就不要走了。」

    天獻太后看著這些足以致命的傷口,冷笑道。

    然而也就在此時,她的笑容突然微僵。

    一支筆的筆尖劃過了那個困住神獄山鎧的氣泡。

    一名中年文士出現在那裡。

    這名中年文士數息之前似乎還在揮墨書寫,因為走得太急,他的身上和雙手之上都染了墨汁。

    毛筆的筆尖是至柔之物,只是掃過那個困住神獄山鎧的氣泡,那個氣泡卻就此裂口。

    內裡無數的鉛塵隨著往外排出的濁氣狂瀉|出來,卻是奇妙的不斷匯入他手中這桿筆的筆尖。

    他這桿毛筆的筆尖變得越來越亮,越來越黑。所有那些鉛塵,都像是變成了他筆中飽蘸的墨水。

    「春秋筆!」

    天獻太后直到此時才真正有些震驚起來,她再度轉身,不可置信的看向那名中年文士,「宋麒麟?」

    「不錯。」

    這名中年文士有些感慨的看著她,說道:「何修行死了,沈約也死了,只有你活著,所以你獨聖,今日你殺了南天一刀,證明了沈約已死,只是你沒有想過,還有很多人活著,沈約的很多兄弟朋友,還活著。」

    「你們真的不怕死?」

    天獻太后的臉色微變,她近乎咆哮了起來。

    她當然不會在意那些秦家人怕不怕死,但這些人,卻已經足夠值得她的重視,而且在她的感知裡,已經不只一個像宋麒麟這樣的人出現。

    自蕭衍登基,又迎來靈荒之後,雖然南朝和北魏在邊境打得不可開交,但建康城,卻已經如同一潭死水,沉寂了很久。

    今夜隨著她的出現,這座城卻似乎徹底復甦,徹底沸騰了起來。

    她感受到了無邊的敵意。

    滿城皆敵。

    整座城都似乎開始反對她。

    「生死之間,自有大恐懼,但我輩修士,自然會想一生修行之意義。」

    宋麒麟看著她,認真的說道:「現在看來,試著殺你,應該便是很有意義的事情。」

    天獻太后沒有回話,因為她還來不及回話。

    這座舊書樓周圍,所有的水渠陰溝之中,那些原本或靜靜流淌,或安靜沉寂的水流,在這一剎那全部變得明亮起來,竟是隱約泛出七彩的色澤。

    一顆顆水珠,脫離了水流,反而朝著上方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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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二十五章 卸甲

    「天一閣和天姆山的人也來了?」

    大敵當前,天獻太后卻反而徹底平靜了下來,她之所以能夠成聖,自然是有與眾不同之處,越是到了這種時刻,她的殺意越是濃烈,頭腦卻反而越是冷靜清晰,她的感知反而越是強大。

    「這便是所謂的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只可惜你們不是風,只是那些更容易折斷的小樹。」她冷笑著說道。

    宋麒麟搖了搖頭。

    他也不屑和天獻太后爭辯。

    從某種意義上而言,無論是那名老僧還是他,以及那些陸續會出現的各宗修行者,本質上和那些秦家人並無區別。

    他們都是赴死而已。

    在眾多的赴死之中,尋覓殺死天獻太后的可能。

    只是天獻太后卻是不明白。

    她自己直到這時,還認為許多人想要來殺她,只是因為她太過出眾,而非她以往的過失。

    天獻太后說風,場間便起了風。

    這風從天上來,筆直的垂落於地。

    那些剛剛脫離了水流往上而起的水珠,瞬間失去了光澤,變成了輕渺的水霧,散碎於水面之上。

    街巷之中的兩輛馬車驟然一頓。

    這兩輛馬車之中的修行者都是瞬間面露痛苦和震撼的神色,粘稠的鮮血不斷從嘴角滴落到身前的衣衫上。

    天一閣和天姆山是南朝最擅控水的真元手段的宗門,歷代都出高手,往前追溯數朝,兩個宗門所出的皇宮供奉都不下二十位,只是在過往數朝之中,天一閣和天姆山的修行者也都是各自藏私,從未有真正聯手之時。

    這兩名馬車之中的修行者,此時一名是建康北門鎮守供奉,一名是大星官,兩人分別是天一閣和天姆山這一代修行者之中境界最高的存在,然而這突破以往界限的聯手,卻是被天獻太后一息所破,兩人的內腑都同受巨創。

    他們已經喪失戰力,無法再進齊雲書院舊書樓前,然而天獻太后卻並未打算放過這兩人。

    若是換了尋常人,敵人環伺的情形之下,必定先對付那些尚有威脅之人,只是她非尋常人。

    兩道水汽出現在這兩輛馬車的上方。

    其中一道水汽晶瑩,就如同憑空被扯了一段溪水過來,其中一道水汽如雲如霧,就像是山中剛剛升起的夜霧。

    兩輛馬車之中的修行者感知著這兩道無法抵禦的氣息,嘴角都是牽扯出情緒複雜的苦澀笑意。

    天一閣和天姆山都擅長控水,只是天一閣的天一生水,是直接無中

    生有,生出真水的手段,而天姆山,嚴格意義上而言卻是更擅長控雲控霧,牽扯天空之中的雲霧,凝為水流而戰。

    天獻太后太過強大和驕傲,她不只是要殺他們,而且還要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用他們各自宗門最擅長的手段殺死他們。

    她要讓這些宗門的人看看,他們的手段和境界,在她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兩道水汽精準無比的分別垂落在這兩輛馬車上。

    其中被那道晶瑩溪水砸中的馬車瞬間轟然四分五裂,馬車和內裡的修行者同時被鎮成無數碎屑,而被那道山中夜霧纏繞的馬車,內裡的修行者身上的血肉卻是片片飛起,就像是被無形的細刃千刀萬剮。

    當那兩道水汽出現在馬車上方的空中時,宋麒麟已經知道了這兩人接下來的命運,他的面色沒有絲毫的改變,他凝重的持著手中的筆,朝著天獻太后的所在揮出了一筆。

    他這支筆的筆尖飽含鉛塵,色澤濃黑到了極點,然而當他這一筆凌空劃出,嗤的一聲輕響,筆尖在空中帶起的痕跡,卻是潔白明亮無比。

    一道半圓形的白色弧光朝著天獻太后斬了過去。

    白色弧光只有一道,但是天空之中,卻是出現了許多晶瑩的輝光響應。

    這些晶瑩的輝光和天獻太后之前的本命元氣有些相像,都是一片片如晶瑩的羽毛。

    這些晶瑩的輝光急速的在空間之中穿行,帶起了無數刺耳的切割聲。

    「怪不得如此大的名聲。」

    天獻太后始終沒有正眼看過那兩輛馬車所在的方位,此時她的目光落在宋麒麟手中的那支筆上,卻是忍不住讚歎了一聲。

    宋麒麟的修為不過就是神念境巔峰,但此時的出手,卻是已經帶上了神惑境的神聖味道。

    世上只有南天三聖突破了神惑境,成為神惑之上的修行者,宋麒麟此時的出手能夠帶上這種神聖味道,自然是因為借用了她的力量。

    這支春秋筆和宋麒麟,是借用了她方才使用的一些元氣法則。

    哪怕是借用,神惑的力量,自然值得她重視。

    她背負的雙手分開,往前伸出,做出一個潔印。

    她的雙手手心各自出現一個皎潔的光團,這兩個光團各自彎曲,就像是兩輪縮小了的皎潔明月。

    那道朝著她斬落的白色孤光和朝著她刺落的晶瑩輝光全部隨著她的雙手往上微揚而往上空飛去。

    這些光線奇異的扭曲的,糾結成團,懸於半空。

    她雙手之中是彎月,而這些

    光線卻是在空中變成一輪滾圓的滿月。

    滿月的光輝散發著無比神聖的味道,甚至遮掩住了此時清晨的陽光。

    一聲輕響,宋麒麟手中的春秋筆裂了開來。

    他握著這支筆的手和手臂,也瞬間出現無數裂口。

    天獻太后微諷的笑笑。

    她就要將此人毫不留情的殺死。

    然而也就在此時,天地之中響起一聲巨大的轟鳴。那具之前被她困住的神獄山鎧,此時卻是高高的躍了起來,巨大的身影,就像是一座真正的小山朝著她轟然砸落。

    天獻太后眉頭微皺。

    她的右手握拳,就像是握住了一輪真正的彎月,皎潔的光線從她的指縫之中不斷的溢出,讓她的拳頭瞬間包括在這樣的光線裡。

    她直接朝著這座小山一拳轟了過去。

    只是她有些意外。

    因為她這一拳的力量還未真正和這具南朝的最強真元重鎧接觸,這具重鎧的鎧甲已經一片片分離。

    一片片沉重的鎧甲,就像是毫無重量之物,從內裡那名修行者身上飛了起來。

    內裡的修行者面色極為沉穩,他一聲暴喝,體內的真元盡數噴薄而出!

    天獻太后的拳頭沒有砸中這具分散的真元重鎧,所以她的拳頭,自然是由內裡的這名修行者硬接。

    轟的一聲。

    內裡的這名修行者的身影只是存在了短短的一瞬,他的整個身體,就像是火中被燃燒的紙片一般迅速消失。

    然而也就在此時,那些原本片片往外飛出的鎧甲,卻是被某種氣機牽引,紛紛朝著天獻太后罩落。

    一片片鎧甲落在天獻太后的身上,這具神獄山鎧,完整無缺的穿戴在了天獻太后的身上。

    天獻太后微微的一怔。

    她沒有想到神獄山鎧還有這樣的用法。

    她也沒有想到神獄山鎧還有這樣的戰法。

    而且這具神獄山鎧的內裡符文之中,竟是蘊含著一種克制她真元的氣息。

    也就在這一剎那,宋麒麟那條握著筆的手臂徹底崩碎了開來。

    他體內的真元暴湧而出,轟在碎裂的春秋筆之上。

    春秋筆的筆尖如同箭矢一般,和血肉的碎片一起砸在神獄山鎧之上,它之中飽含的鉛塵,終於也暴湧而出!

    濃密的鉛塵就像是泥田裡的泥漿一般填滿神獄山鎧的符文和縫隙,被他此時的真元力量推動,繼續朝著神獄山鎧的內裡滲去!
Babcorn 發表於 2019-7-10 23:02
第八百二十六章 泥偶

    許多秦家的人已到了這院中。

    他們都來赴死,只是沒有想到會看到這樣的戰鬥。

    他們也看到自己的周圍出現了許多陌生的面孔,有些是強者,有些卻甚至並非修行者。

    這些人並不認識,只是都為相同的目的,他們便莫名的感動。

    明亮的神獄山鎧被鉛塵糊滿,就像是變成了一個巨大的,濕漉漉的泥偶。

    那種令人絕望的強大神聖味道,此時被封於這個泥偶之中,讓他們感到了希望。

    被封於神獄山鎧之中的天獻太后心中生出了一絲怪異的情緒。

    這種怪異的情緒是恐慌。

    很多年來,她只有當年在面對沈約,確定自己並非是沈約對手的時候,心中才油然而生這種情緒。

    這尊神獄山鎧雖然暫時封住了她,但不至於讓她產生這種情緒,此時她心中這種情緒的生成,是因為她感知到了一種熟悉的氣息。

    那是何修行的氣息。

    只是這股氣息比何修行更為年輕。

    她知道是何修行的那名弟子也來了。

    他的那名弟子,竟然也在建康城中。

    雖然何修行的那名弟子修為依舊和她有著很大的距離,但在此情形之下,她知道對方依舊有殺死她的可能。

    ……

    齊雲學院東南角數里之外,有一座老橋。

    這座橋是數朝前所建,尋常石拱橋,在建康城中除了老舊之外,很是普通。

    只是橋身縫隙之中,卻長了一株石榴樹。

    這株石榴樹生長極為艱難,但同樣經曆數朝,卻長得越來越豐茂。

    每年結石榴時,它所結的石榴很小,但卻滿樹都是,十分好看。

    石榴在建康有多子多福之意,所以這座橋倒是因為這株石榴而在建康出名。

    一名修行者停在了這座橋上。

    他身材頎長,神態平靜,穿著很普通,只是不知為何,他卻是始終散發著一種脫塵的氣質。

    超脫塵世太久,才會有這樣的氣質。

    這世間幾乎沒有人知道他的名字,只是在此時很多人眼裡,他就

    是另一個何修行。

    他朝著齊雲學院而行,此時停下來,是因為在橋的另外一端出現了一個人。

    一個此時在這座城裡地位最為尊崇的人。

    蕭衍看著停在橋中央的這人,他今日的面色也有些發白。

    很多年前開始,這人就是他最為重視的人之一,只是之前他和沈約一樣,都以為這人停留在荒園之中,長伴在何修行身側。然而直到何修行死去,所有的人才赫然發現,這人其實一直不在荒園。

    這麼多年,這人去了哪裡,到底做了什麼,對於這整個世間而言,都是一個不解之謎。

    這也是蕭衍第一次真正見到此人,他看著這人,當然很清楚這人的來意,只是他卻一時不知道開口要說什麼。

    「真要攔我?」

    橋上的這人卻是看了他一眼,就事論事般問了一句。

    蕭衍一滯,他沒有想到對方竟然是直接問出這樣一句話。

    「你想清楚,攔我真的是好事?」

    橋上這人緩緩的抬了抬手,點了點齊天學院那處舊書樓所在,道:「她是真正的後顧之憂。」

    蕭衍垂下眼瞼,他認真的想了想,沉聲道:「她畢竟是我的母親。」

    橋上這人看了蕭衍一眼,不再出聲。

    他想說的已經說完,此時他眼中的意味也很坦率。

    他認為即便是蕭衍想攔,也未必能夠攔得住。

    只是這樣的一眼,卻讓很多人瞬間緊張起來。

    數十股氣息同時在蕭衍身後的街巷之中綻放。

    那些都是強者,很多都來自南天院。

    橋上這人想了想,確定自己並不能突破這些人的封鎖,他便不再前行,只是看著蕭衍,道:「如此一來,會死很多人。」

    他沒有直接離開。

    因為蕭衍來這裡看住他,他也要看住蕭衍和這些南天院的修行者。

    蕭衍的臉上漸漸泛起苦意,就像他早年見何修行時一樣,他滿含苦意的看著橋上這人,「一定要這樣?」

    「這世上對錯難辨,但除了這樣,就是那樣,沒有或是這樣,或者那樣。尤其像你這樣的人,糾結難

    斷,反而更亂。」橋上的這人說道。

    ……

    舊書樓一側的老僧倒了下去,他身上無數細小通透的傷口之中鮮血已經流盡,傷口之中甚至泛出晶瑩的色彩。

    宋麒麟一條手臂粉碎,他將真元盡數噴發出去,身體再也無法支持,也跌坐在地。

    巨大泥偶般的神獄山鎧內裡響起一聲轟鳴,整座舊書樓都遙遙欲墜起來。

    「困死她!」

    看著這具搖搖欲墜的神獄山鎧和這座舊書樓,原本處於震撼之中的人們反應了過來,幾乎齊齊發出了一聲大喊。

    「困死她!」

    這種喝聲引起了周圍街巷之中更多的人回應,很多氣喘吁吁的人都跑了出來。

    這些人裡面,有些人甚至是普通的讀書人,有些人甚至是普通的農戶,手裡拿著的都是草繩和農具。

    數十聲厲喝之中,密集的鉛彈從四面激射而來,落在這具神獄鎧甲之上,接著便是拋網和繩索。

    隨之而來的,還有飛劍,箭矢。

    各種各樣的力量,不斷的落在這具南朝最強的鎧甲上。

    積沙成塔,這具鎧甲變得更加龐大起來。

    神獄山鎧之中的天獻太后發出了一聲厲嘯。

    她再次憤怒起來。

    在這具鎧甲之中,她的力量被不斷壓制,而且在她的感知裡,她似乎明明可以將這具鎧甲震散,但卻因為這些外來的力量,而只差一絲。

    在沈約和何修行死後,她從來沒有想到自己會被人擊敗或者受傷,所以這意味著她在之前任何一次動用力量,都並不想拼著自己受損傷的代價。

    這便說明她留有餘地。

    所以她自然可以綻放出更強一些的力量。

    在她憤怒的厲嘯之中,她的衣衫近乎透明,她的肌膚都放射出一種耀眼的光來。

    噗噗噗…..

    許多鉛塵從鎧甲的縫隙裡激飛出來,就像是無數鋒利的黑線朝著四面八方穿行。

    這尊泥偶般的重鎧上,散發出無數璀璨的光星,星星點點的光芒,就要從鎧甲的內裡透出來。
Babcorn 發表於 2019-7-10 23:02
第八百二十七章 意思

    只是她的這次破鎧依舊沒有成功。

    眼看纏繞在這尊神獄山鎧上的那些鐵網和鐵索都開始發出刺耳的繃斷聲,一片片鎧甲就將崩飛而出,這尊神獄山鎧上,卻是又多了無數的東西。

    有些是普通的磚石,有些是農戶的農具,有些卻就是尋常的剛剛從道畔挖出的泥土,有一名佝僂著腰的老人,甚至將一把豬骨遠遠的拋了過來。

    這名老人是附近的一名老車伕。

    他偶爾會來和書院裡的老人喝酒,順便帶些東西來喂狗。

    他不太明白這樣可怕的人為什麼要殺死書院裡的老人和那條狗,他也不知道自己哪裡來的力氣,感覺比自己年輕的時候還要跑得快一些。

    他只知道殺人一定要償命,他現在也只想這具神獄山鎧裡的人死。

    地面震動起來。

    不遠處的街巷之中已經響起了馬蹄聲。

    在天獻太后和書院裡的老人交手時,城中的軍隊便已經被驚動。

    城中的軍隊都是中州軍,都是當年蕭衍的雍州軍,他們對於蕭衍當然極為忠誠。

    只是他們並未順利的接近齊雲書院。

    因為他們前進的道上多了很多人。

    不是修行者,而是很多私塾的學生。

    這些學生大多不過十餘歲,臉上稚氣未脫,然而不管這些中州軍如何呵斥,甚至拔出刀劍來恐嚇,這些學生卻始終就像是做錯了事情一般垂頭不語,但就是不讓。

    為首的將領面上自然浮出一股戾氣。

    軍隊不比尋常修行者,若是一定要過去,別說前方是這些學生,就算全部都是婦孺或是老人,哪怕是千萬人,軍隊也要殺過去。

    只是隨著事態的逐漸擴大,趕往這些街巷的人已經越來越多,很多人當然不想見到這樣的事情發生。

    「太后不會有問題,所以不必強行殺過去。」

    一聲凝重的聲音從人群之中響起,一名身穿紫衫的官員從學生後方的人群之中穿出,走到這支軍隊的前方,對著這名為首的將領頷首為禮。

    這名紫衫官員是禮官,但官階比這名將領還要高出兩階,所以這名將領也必須尊重他的態度。

    這名將領深吸了一口氣,微微躬身,聲音微寒道:「大人為何如此確定?」

    「神獄山鎧是我朝最為堅固的鎧甲,太后困於其中雖不能脫,但又有什麼能夠穿透這神獄山鎧危急她的性命?」紫衫官員輕聲道:「太后哪怕在這山鎧之中什麼都不做,以她的修為,恐怕在裡面閉氣數日都沒有問題,你又何必急在一時,若是多造殺孽,這才是聖上不願意見到的事情。」

    這名將領面色略緩,只是沉吟了數個呼吸的時間,他看著這名官員,緩緩的說道:「只是你怎麼知道,太后願意在這山鎧之中什麼都不做?」

    這名紫衫官員愣了愣。

    這的確只是他的想法。

    之前整個建康,甚至整個南朝,沒有幾個人知道天獻太后就是南天三聖之中剩餘的那名聖者,哪怕以往天獻太后的行事可能有些不堪,但那些消息從雍州開始就一直被有意抹滅,到了蕭衍登基之後,更沒有人想起天獻太后做過的事情,更不會知道她的修為。

    但她今日和南天一刀一戰,引動諸多強大的神念境修行者赴死,她的修為境界,她是天下獨聖的身份,今後便已是無人不知。

    他自覺換了自己是這樣

    的修為,在神獄山鎧之中只需靜待片刻,或許便能找到機會一舉破出,根本不可能有性命之憂。但這名將領所說不錯,那終究只是他的想法。

    天獻太后若是正常人,若是能夠像他這樣的想法,便不可能引起今日的局面,不可能引起那麼多人赴死。

    這名將領看著這名紫衫官員的神色,他的眼神重歸冷漠肅殺,手中放下的長劍再度微微揚起,然而也就在此時,他卻是又霍然一驚,看著前方道:「大師,您怎麼也來了?」

    來的是一名老僧。

    一名真正的老僧。

    他是台州圓通寺住持,之前剛剛受雞鳴寺所邀來建康講經,沿途便是中州軍的騎軍負責安衛,所以這名將領對這名老僧十分熟悉。

    「太后亦是凡人,凡人必有喜怒,必牽扯恩怨。」

    這名老僧看著他,靜靜說道,「但既是她牽扯的私仇,便由她自己處理,否則你今日殺戮,所引起殺戮之孽報,今後也是算在她頭上。你若有心,便最好封鎖附近街巷,再不讓人進入齊雲學院。」

    這名老僧並非官員,他所說的話語也並非是軍令,然而這名將領垂首下來,心中覺得這或許也是他此時最佳的選擇。

    ……

    正對齊雲學院的那條最寬闊的街道之中,來了一輛很華貴的馬車。

    這輛馬車裡,坐著一名身穿宮裝的老嬤嬤。

    「宮先生、鄒先生、柯先生怎麼還不過來,這些人平時食皇宮俸祿,到了用時卻像護城河裡的烏龜一樣龜著!天門鎧衛為什麼還不動,這些真元重鎧難道等著生鏽嗎!」

    這名老嬤嬤的面色極為陰沉,對著駕車的車伕寒聲說道:「等這樁事情過了,他們一個也別想好過。」

    然而就在此時,連她所在的這輛馬車都停了下來。

    有人攔路。

    她勃然大怒。

    誰敢攔路?

    她雖然只是一名宮女,但卻是侍奉太后的宮女,甚至算得上是領太后走上修行之路的宮女。

    駕車的車伕也非尋常人。

    這名車伕身穿著黑衣,膚色也是黝黑,他的身側還放著一柄黑劍,此時看著攔路的那人,這名車伕的神色變得有些古怪起來。

    「是北魏人…」他輕聲的對著馬車之中的老嬤嬤說道。

    馬車之中的老嬤嬤愣了愣。

    馬車簾隨著她身上的氣息震盪而往外揚起。

    她原本有些難以理解,為何車伕一眼就能確定攔路者是北魏人,然而當她看清那人的瞬間,她的心中卻再無疑惑。

    那是一名中年劍師。

    他的腰側掛著一柄無鞘長劍。

    這柄劍細長微彎,淡青色,就如同春天裡的柳葉。

    「江歌吟?」

    這名老嬤嬤的瞳孔驟然收縮起來。

    「你什麼意思?」

    她看著這名北魏的名劍師,寒聲道:「北魏皇帝是什麼意思?」
Babcorn 發表於 2019-7-10 23:02
第八百二十八章 成山

    這兩句話很突兀,但這名北魏劍師卻明白她的意思。

    之前北魏魔宗想和南朝皇帝會面,卻被何修行那名弟子所阻,現在既然天獻太后已經從湖心靜院離開,那南朝的將來,她的意見自然佔據很重要的一席之地。

    若是天獻太后反對魔宗歸降,那魔宗能夠歸入南朝的可能性極小,但若是天獻太后贊同魔宗歸降,原本就心動的蕭衍恐怕就會更加心動。

    江歌吟是北魏皇帝人,若是他今日也想要設法殺死天獻太后,那在這名老嬤嬤看來,自然就像是要逼著天獻太后的心意偏向魔宗。

    而且以她對天獻太后性情的瞭解,天獻太后是很記仇的。

    「難道你們以為,今天就憑這些人,真的能夠殺得死太后,你和你的皇帝,不想想你在這裡阻攔我的後果?」所以看著這名還未出聲的北魏名劍師,她忍不住又厲聲補了一句。

    一抹淡淡的笑意在這名北魏名劍師的嘴角泛開。

    這種笑意讓這名老嬤嬤有些發愣。

    江歌吟微笑著看著這名聲色俱厲的老嬤嬤,說道:「既然你們皇帝想和魔宗談一談,我們自然也可以和別人談一談,自然也可以有自己的意思。」

    他這句話也很難懂。

    只是無論是這名老嬤嬤還是車頭上的車伕卻都聽懂了。

    兩個人的面色都是瞬間難看起來。

    北魏皇帝並非南朝皇帝的臣子,他當然不用逆來順受。

    南朝皇帝可以和魔宗談,他當然也可以暗中和南朝的某些權臣談。

    而且此時北魏對於南朝而言,也不到委屈求全需要看南朝臉色的程度,南朝皇帝既然可以和魔宗談,那北魏皇帝自然也可以在一些事情上給南朝皇帝點顏色瞧瞧。

    「事無絕對。」

    江歌吟看著這名臉色徹底陰沉下來的老嬤嬤,微笑著說道:「任何人都會死,聖者亦然,不過對於北魏而言,她死或是不死,都是好事。」

    這名老嬤嬤高高在上慣了,往日裡只有她恐嚇他人,很少與人這般說話,她此時也沒有耐心

    和這名北魏名劍師打啞謎,她暴躁的喝道:「你到底想要做什麼。」

    看著這名老嬤嬤異常暴躁的神色,江歌吟的眼中卻反而升騰起更多戲謔的神色,他看著這名老嬤嬤搖了搖頭,輕聲嘆息道:「你還不明白麼,我只是要來殺你。」

    這名老嬤嬤頓時呆住。

    她之前一直想著這名北魏名劍師是要攔住她,是想要試著殺死天獻太后,所以她完全都沒有感到任何的驚懼,然而此時明白對方的真正用意,一種難以用言語形容的恐懼意味,便頓時從她的身體裡升騰起來。

    她突然想到,對方若是和傳說中的一般強大,那真的有殺死她的能力。

    「若是天獻太后今日能夠活下來,她不知道又會做出什麼事情?」江歌吟悠然的說道。

    老嬤嬤沒有說話。

    她直接發出了一聲厲嘯,一股可怕的氣息直接從她的身體裡爆發出來,無數道灰色的影跡就像是無數灰蝶從她的衣衫之中飛出,如同一道洪流分成兩半,從車伕的身體兩側掠過,朝著江歌吟湧去。

    她身前的車伕依舊安坐不動,只是右手握住了那柄黑劍的劍柄。

    這名老嬤嬤雖然自問未必是江歌吟的對手,但此處是在建康而不是在北魏洛陽,有著身前這名車伕的相助,她十分肯定能夠堅持到南朝其餘的修行者到來。

    江歌吟異常簡單的揮出一劍。

    只是一條微彎的淡青色劍光出現在他身前,那些所有如灰蝶飛向他的劍光卻是無法突破這道淡青色劍光的防禦。

    老嬤嬤心中凜然,這名北魏名劍師果然和傳說中的一般強大,也就在此時,她感到自己身前有劍意生成。

    一道黑色的劍光湧起,劍意直指江歌吟。

    感受著這道劍光的力量,她心稍安。

    然而也就在這一刻,她的心中生出無窮無盡的震驚和不可置信之感。

    兩點微小難見的寒芒從這名車伕身上飛了出來,落在了她的身上。

    她的修為原本要高過這名車伕一線,然而她的注意力大多都在江歌吟的身上,這兩道寒芒

    又被這道黑色劍光的氣息遮掩,她和這名車伕之間的距離又太過接近,所以直到她覺察到這兩點寒芒時,她已經無法改變自己的命運。

    噗噗兩聲輕響,就像是兩顆小石子落入了池塘。

    她體內的真元自然起了反應,想要將刺入自己體內的這兩顆異物衝擊出去,然而當澎湃的真元衝擊在這兩顆異物上的剎那,這兩顆異物反而逆流往上,速度變得更為驚人!

    「逆…」

    這名老嬤嬤的腦海之中剛剛泛起這兩顆異物的名字,她驚恐無比的張開了嘴,然而只來得及說出一個字,她的心脈就已經被這兩顆逆鱗徹底洞穿,一股血泉混雜著破碎的血肉,從她的口中狂噴而出。

    江歌吟收劍,他看著站起的車伕,認真躬身行禮,輕聲道:「辛苦了。」

    他是遠道而來,但這名車伕隱匿身份在建康呆了許多年,遠離自己的家人,自然比他辛苦百倍,也危險百倍。

    這名車伕認真回禮,道:「一切為了北魏。」

    ……

    鐵蹄聲在齊天學院外的街巷之中不斷響起,絕大多數進入齊天學院的街巷被中州軍控制,再沒有多少人能夠進入齊天學院。

    只是被困於神獄山鎧之中的天獻太后依舊沒有能夠脫困。

    堆積在神獄山鎧外的各種雜物,已經真正的堆積成山。

    神獄山鎧依舊在不斷的震動,隨著神獄山鎧的每一次震動,都會有一股驚人的氣浪擴散開來,然而因為堆積和纏繞的東西太多,這尊神獄山鎧卻就像是陷在淤泥潭中,即便震盪開許多東西,無數雜物又馬上匯流堆積在它的身上。

    許多人聚集在這尊重鎧周圍,他們將所有能夠挖動,能夠搬動的東西,不斷砸向這尊神獄山鎧。

    他們想要堆積一座墳墓,將這尊神獄山鎧徹底的掩埋起來。

    「你們全部都要死。」

    神獄山鎧突然安靜了片刻,在這些手足都已經痠軟的人有些發愣的時候,內裡響起一道如同魔鬼般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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