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幻修真] 平天策 作者:無罪(連載中)

 
Babcorn 2018-4-4 17:32:11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42 737585
Babcorn 發表於 2019-6-6 19:19
第七百九十章 烈日

    此時永寧寺裡和外圍已經來了許多修行者,他們感知著這些元氣衝擊產生的波動,聽著那些可怕而密集的聲音,紛紛動容無言。

    他們之中絕大多數人並不知曉和容意正在對決的那名神念境修行者的真正身份,但那種完美的防禦,以及那些從她身體裡迸發出來的強大力量,卻已經讓他們感到了恐懼。

    然而令他們無法想像的是,那名之前從白馬寺而來的年輕匠師竟然是如此強大的陣師,如此強大的神念境修行者,在面對這名年輕匠師的時候,竟然是呈現被碾壓之態,甚至是只能被動防禦,竟然被壓迫得連還手的機會都沒有。

    能夠身在皇宮之中的修行者,在整個北魏而言自然都很優秀,然而此時感受著撲面而來的元氣波動,他們之中許多人甚至都徹底停下了前進的步伐。

    他們看著這座到處散發著新鮮木材氣息的未完成的寺廟,只覺得這整座寺已經變成了那名年輕匠師的領域。

    他們之中絕大多數人感知到這裡有戰鬥發生,急促趕來之時,心中猜想的都是可能有什麼反對皇帝的力量,不想讓這座巍峨壯觀的佛塔順利完成,所以才派出修行者來刺殺這名年輕匠師。

    然而此時,他們都覺得自己已經不需要再擔心圍繞著年輕匠師的這場戰鬥。

    因為他們覺得,沒有任何修行者會在屬於自己的天地之內輸給對手。

    賀蘭黑雲緊閉的雙唇間不斷還在濺射出晶瑩的血珠。

    這些血珠意味著她內腑已經遭受了重創,然而即便如此,她依舊能夠保持體內真元的平穩輸出,依舊能夠完整的保持她的劍域。

    這種劍域的確是她擁有的最強大的防禦手段,然而她這樣的手段,一次都沒有施展過,原本是在面對真元修為遠超過她的對手時,才有可能施展。

    面對容意這樣修為足足比她低了一個大境的修行者,她被迫用出了這樣的手段,卻依舊無法找到任何的機會反擊,對於已經無比憤怒的她而言,更是不能接受的事實。

    石刃還在不斷飛來,她身外近乎完美的光團上,已經開始出現了崩潰的痕跡。

    與此同時,她感受到了容意的身上散逸出了更多的真元。

    這些真元朝著更遠處的廟宇屋簷頂端而去。

    她知道此時已經到了必須要拚命的時刻,若是她還稍有猶豫,就將會被這名她之前根本看不起的對手直接殺死!

    她驟然張開了緊抿的雙唇,面上瞬間充斥瘋狂的意味,發出了一聲洞金裂石般的厲喝!

    這一聲厲喝響起之前,她身上的黑衣上突然破開了數十道裂口。

    她體內的真元還在極為平穩的輸出,然而她體內的數十個竅位之中卻同時射出數十道劍氣。

    這些劍氣陰寒到了極點,在從她體內飛出的剎那,便使得整個永寧寺內的寒意大盛。

    在永寧寺東北角行走的那名持琴老人原本已經到達了他的目標位置,一座永寧寺重修之前便已經存在的禪院,即便明知道這座禪院之中的敵人也肯定十分可怕,而且隨時會出手,但這名持琴老人還是忍不住朝著賀蘭黑雲所在的那座佛塔方位看了一眼,心中同時生出諸多的寒意。

    那些從賀蘭黑雲體內|射出的劍氣是青黑色的,此時他所處的位置根本看不到那些劍氣,然而即便如此,那些劍氣的色澤和牽動的元氣甚至讓那座未完成的佛塔都染上了黑意,從他的位置看去,那座佛塔的頂端都甚至有黑氣繚繞,似乎出現了濃厚的黑雲。

    昔日北魏有一個強大的劍宗,有在經脈之中化生太白精氣的手段,後來又有宗門基於此,領悟出了對應天罡三十六星,可以汲取那寂寒的星辰元氣入體凝為陰煞劍氣的手段。

    只是這種陰煞劍氣極難凝練,而且每一絲星辰元氣入體時,都會令修行者極為痛苦,而且能夠影響感知,甚至令修行者產生諸多幻覺,很容易走火入魔,輕則瘋癲,重則真元暴走直接死亡。

    此時這些劍氣一出,這名老者便明白自己還是小看了賀蘭黑雲,而且他也明白了,為什麼魔宗要千方百計讓那麼多人在西域行走,設法為賀蘭黑雲尋找那種可以改變體質,形成冰肌玉骨的仙靈玉。

    只要有著仙靈玉的獨特加持,賀蘭黑雲的這種陰煞劍氣將會威力倍增。

    而那些仙靈玉雖然因為黨項之失,並未到賀蘭黑雲的手中,此時這些陰煞劍氣的威力,已經是連他這種級別的神念境修行者都無法抗衡。

    只是感知著這座永寧寺之中的元氣流動,這名老者的嘴角泛出難言的苦澀意味。

    即便賀蘭黑雲用出了這種近乎傳說的手段,在這座永寧寺裡,他依舊不覺得賀蘭黑雲能夠戰勝這名年輕的南朝陣師。

    三十六道青黑色的劍氣從圍繞著賀蘭黑雲的光團之中如同怪物一樣透出,劍氣全部指向前方佛塔基座台階上的容意,透露著的全部都是玉石俱焚的氣息。

    這些氣息盡情的表述著賀蘭黑雲此時的心聲,就算容意能夠將她殺死,她也要用這些劍氣將容意絞成碎塊。

    然而這些劍氣依舊不能成為她反擊的手段。

    因為就在此時,更龐大的法陣力量已經發動。

    此時是黑夜,永寧寺之中到處堆積著木材,原本就禁火,但整座永寧寺的上空,卻是突然亮了起來。

    永寧寺大殿正中的屋簷下方,有著一團烈日的圖案,隨著無數元氣從屋簷上匯聚而來,注入這副圖案,這團烈日如同真正的旭日般明亮起來,燃燒起來。

    它的周圍出現了真正的金黃色火焰,一道明亮的光芒從圖案的中心射了出來。

    耀眼的光束刺穿了長空,刺穿了黑夜,轟向賀蘭黑雲所在的光團。

    三十六道劍氣尖嘯著和這道光束相逢,繚繞它們周圍的黑氣瞬間消散,這三十六道劍氣就像是冰雪一般迅速消融,它們散逸出的元氣,在金色的光線衝擊之中,竟然燃燒起來,化為朵朵蒼白的火焰。
Babcorn 發表於 2019-6-6 19:19
第七百九十一章 替死

    “噗!”

    賀蘭黑雲再次發出一聲厲喝,只是隨著一口鮮血的噴出,永寧寺內外誰也無法聽清她這一聲厲喝的內容。

    所有這些劍氣瞬間炸開,極為陰寒的星辰元氣使得這座寺廟的溫度再次急劇降低,無數片青黑色的飛雪倒飛上天,這些青黑色的雪牽引著尋常修行者根本看不見也感知不到的星辰元氣,暫時阻隔了四周天地元氣順著這座廟宇的屋簷流動,永寧寺大殿上那團烈日圖案上的金色光芒難以為繼,徹底變得黯淡起來。

    於此同時,賀蘭黑雲身外的光團驟然張開,變成了兩道光翼。

    在這兩道光翼的推動下,渾身都在流淌著鮮血的賀蘭黑雲以恐怖的速度朝著後方倒飛出去。

    她的身體撞碎了許多青黑色的飛雪,在密密麻麻的雪幕上撞出一個人的影跡,她身上的鮮血在黑色的夜空裡變成了許多紅色的絲線,而在下一剎那,這些紅色的絲線燃燒起來,變成青黑色的星火。

    青黑色的星火沒有絲毫的熱力,唯有更凜冽的寒意。

    她倒飛的身影在夜空之中留下的空洞瞬間被更多的青黑色雪片填滿,夜色之中只有恐怖的破空聲不斷傳來。

    一聲嘆息在這場雪中響起。

    一柄黃紙傘在這座佛塔的另外一側,也就是容意身後的不遠處撐開。

    黃紙傘遮住了天上的落雪,也遮住了這名修行者的臉,只是依舊可以清晰的看出,這是一名身材極為瘦削矮小的修行者。

    這名修行者也是魔宗的部眾,只是魔宗的部眾雖然都對魔宗極度的忠誠,但彼此之間卻未必是摯友,尤其在鐘離之戰之後,因為先前那些魔宗部眾的不斷折損,魔宗又破格收納了一些新的部眾。

    這些新的部眾許多都是天資極為出眾,但性格十分桀驁的人物,這些人對於之前那些魔宗部眾並不算心腹。

    他們甚至在很多方便,對原先的那些魔宗部眾展開了挑戰。

    魔宗並沒有阻止這種挑戰,他甚至覺得可以更加激烈一些。

    因為所有這些活下來的魔宗部眾之所以強大,之所以可怕,是因為他們始終在嚴苛的殘酷環境下成長,他們就像是荒原上的狼王,同類的挑戰只會讓他們保持更多的狼性,讓他們變得更加可怕。

    此時這柄黃紙傘下的修行者便是魔宗在鐘離之戰後新收納的部眾,他恨不得賀蘭黑雲就在這裡被殺死,甚至在一個呼吸之前,他都以為賀蘭黑雲已經必死無疑。

    他沒有想到賀蘭黑雲還能硬生生的阻斷這座大陣,然後毫不戀戰,決然的逃出這座寺廟。

    所以他惋惜的嘆息了一聲。

    在他這聲惋惜的聲音響起的同時,他卻隱約聽到賀蘭黑雲逃離的方向也響起了一聲幾乎同樣的聲音。

    那絕對不是他發出的聲音的迴響,而是另有其人。

    他很奇怪還有誰會在賀蘭黑雲的退路上發出那樣一聲嘆息,只是此時他也無暇去顧及那到底是誰。

    在這個針對容意等人的計畫裡,他本身就是賀蘭黑雲失敗之後的後招。

    在他看來,此時容意的大陣被賀蘭黑雲所阻,便是他最佳的出手時機。

    他手中的黃紙傘緩緩的旋轉起來。

    黃紙傘的邊緣,出現了詭異的七彩霞光。

    “白痴!”

    賀蘭黑雲還在倉皇的逃離,而且她也清晰的聽到自己退路上的那一聲嘆息,她是這場刺殺的組織者之一,所以她很清楚那一聲嘆息應該來自她的敵人,然而感知著這名修行者的出手,她的腦海之中還是不可遏制的出現了這兩個字。她這個時候還是覺得這名修行者太過愚蠢。

    這名手持黃紙傘的修行者覺得這是最好的時機,是容意的力量被壓制,最為虛弱的時刻,然而她卻十分清楚,接下來的這一擊,才是容意真正最致命的一擊。

    所以這名手持黃紙傘的修行者,選擇在這個時候出手,唯一的結果,就是替她承受這一擊,就像是成為她的替死鬼。

    ……

    永寧寺的天空之中佈滿了烏雲。

    天空和地面之間,懸浮著無數羽翅般的青黑色雪片。

    遠處的僧舍之中響起了嗚咽的琴聲。

    那些琴聲響起的剎那,連懸掛在永寧寺各處的那些銅鈴都裂了開來。

    容意此時也感到了身後傳來的殺意。

    他不知道那名手持黃紙傘的修行者為何能夠處在他的大陣裡,卻一直並沒有被他察覺,但此時這名手持黃紙傘的修行者一旦展露氣機,在他的感知裡,這名修行者的身體,和他手中的黃紙傘,卻在此時的黑雲和密雪之中無比的明亮。

    在他的感知裡,就像是無邊的黑暗之中,另有一團旭日昇騰了起來。

    他的感知裡已經消失了賀蘭黑雲的蹤跡,那麼這名對他綻放殺意的修行者,便成了他此時最佳的目標。

    永寧寺大殿屋簷下的那團烈日圖案上的漆色突然片片飛射出來。

    不是裂開,也不是剝落,而是一片片,如同利箭一般激射出來。

    這輪烈日因為賀蘭黑雲元氣的阻隔已經徹底黯淡,然而這些漆色激射出來的剎那,這輪烈日的中心便亮起了更熾烈的光芒。

    這些光芒,是真正的劍光。

    無比純淨且鋒利的劍光。

    就像是那種絕世的名劍在劍鞘之中溫養了許多年之後,驟然出鞘的那種不可一世的光芒。

    漆色之後是磚石和塵土的飛射。

    九柄劍從這道牆內鑽了出來。

    這九柄劍不需要這座大陣的力量,因為它們本身便是一個獨立的大陣。

    那柄黃紙傘下的修行者的臉色驟然和漆下的牆粉一般雪白。

    他黃紙傘邊緣的七彩色澤已經將要脫離傘蓋飛起,然而就在這一剎那,他終於明白自己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

    這九柄劍明明距離他還很遙遠,只是剛剛從牆上鑽了出來,然而九道無可匹敵的氣息,卻已經從他腳下的地面裡刺了出來。

    噗噗噗噗….

    他的身上湧起了許多道血泉,破碎的血肉從他的身上噴射出來,朝著天空噴去。

    他的身體破碎不堪,手上那柄黃紙傘卻依舊不破,在此時的黑夜裡,就像是一朵巨大的蒲公英種子,朝著遠處飄去。
Babcorn 發表於 2019-6-6 19:20
第七百九十二章 更多的意外

    手持著二絃琴的老者心中湧起無數不可置信的情緒。

    從賀蘭黑雲不敵容意開始,這整個計畫已經完全脫離了原本應該遵循的軌跡。

    和賀蘭黑雲相比,這名老者多的並非只是真元的厚度,當然還有更多的見知。

    當這名持著黃紙傘的修行者死去,在這名老者的感知裡,那九柄劍已經超出了昔日九宮真人的領域,他可以確定,容意這名陣師在純粹的對敵方面,已經超越了當年九宮真人的境界。

    九宮真人留了這九柄劍給容意,相當於將自己一生的積累濃縮其中,而容意的確未讓他失望,不只是真正發揮出了這九柄劍的威力,而是讓這九柄劍徹底超越了本身。

    他不可否認,韋睿的確是當世最強大的陣師,只是按照他所知的確切情報,容意在邊軍並沒有停留多久時間,他更多的時間是留在這永寧寺中修行。

    即便韋睿對他傾囊相授,僅憑他自行參悟,這名老者始終都覺得容意不可能會變得這般強大。

    他隱約覺得其中必定有什麼不對的地方。

    只是作為整個計畫之中的一環,這名老者依舊沒有罷手的打算。

    不管其它的任何環節出了問題,他都想要完成自己的任務。

    此時絕大多數鐵策軍乃至幾乎所有南朝的軍方官員都並不知道那名滿臉疤痕的年輕修行者的真正身份,然而在諸多的線索重合之下,魔宗大人已經可以肯定,他此時面前這佛舍之中居住的那名滿臉疤痕的年輕人,便是南天院最為優秀的學生之一的王平央。

    在魔宗看來,王平央應該比容意更難對付,他理應比容意更強,在經歷了鐘離這樣的大戰之後,這種天賦驚人的年輕修行者,必定會得到眾多感悟,更何況在得到永寧寺的靈池洗練,以及得到元燕的諸多幫助之下,他的修為必定有大幅度的增長。

    拋開林意不算,在魔宗看來,王平央甚至應該是鐵策軍這批年輕修行者之中,最快突破神念境的修行者。他甚至覺得,王平央甚至有可能已經突破神念。

    這聽起來有些不可思議。

    只是沒有人比魔宗更清楚自己的那門功法,而且魔宗親自和王平央接觸過,他從來不會高看敵人,也不會看低對手,這種推斷,說是有可能,便是存在真正的可能。

    所

    以來殺王平央的,是這名閱歷更為豐富的魔宗部眾。

    不過即使是在魔宗看來,王平央哪怕真的能夠集各家助力,真的跨越神念的界限,這種基於他魔功的速成,自然也有著天生的缺陷。

    這名老者在來前,便已經得到了魔宗的指點,擁有了一些天生克制王平央真元的手段。

    此時他心中雖然儘是不可置信的情緒,然而心中所想著的,依舊是一擊必中,然後迅速遠遁。

    當這柄黃紙傘像一朵巨大的蒲公英種子朝著寺外飄去時,這名老者已經來到了這片佛舍的門口。

    之前他的兩根琴弦在不斷的顫動,和籠罩這個永寧寺的大陣抗衡,只是這種抗衡顯得十分溫和,他的力量和容意的法陣力量溫和的絞在一起,就如同兩股不同的膠水在這個佛舍周圍慢慢凝固。

    因為沒有暴烈的互相抗衡,所以也不能說容意的法陣力量徹底的壓制住了他這柄二絃琴勾勒出來的元氣法則,也不能說他輕易的壓制住了容意。

    然而此時,隨著他一根手指落在兩根弦上,這兩根弦停止顫動的剎那,這種平靜溫和便被徹底的打破。

    就像是一鍋將沸未沸的熱水之中,被驟然投入了一顆燒紅的石頭。

    噗的一聲。

    這鍋熱水便徹底沸騰,然後炸了開來。

    溫和扭結在空中的兩股力量,便在此時炸開。

    隨著這名老者的心意,這種暴走的元氣力量,就像是數百上千道飛劍一般,齊齊此向他眼前的院落。

    尋常松木所制的僧舍大門連著兩側的黃土院牆一起轟然倒塌,兩扇院門就像是兩張薄紙一般被輕易的撕裂,攪碎。

    院門後是一片菜地。

    當這兩扇院門被撕碎的剎那,看到菜地裡站立的那個人,這名老者卻瞬間陷入巨大的驚愕之中。

    他感受到了和魔宗類似的元氣力量,他自然便認為菜地裡站著的那人是王平央。

    然而此時出現在他面前的這人,卻是一個胖子。

    一個白白胖胖,臉上肌膚光潤如玉的胖子。

    這個胖子當然不可能是王平央。

    可是他身上怎麼可能會有這樣的氣息?

    這名老者的手指在琴弦上顫動著,他怎麼都想不明白。

    面對著肆虐的強大力量,這個胖

    子抬起了頭來,他的雙眼眼瞳之中出現了無數異樣的閃光。

    這一瞬間這名胖子給他的感覺,就像是他的一雙眼睛變成了蒼蠅的那種複眼。

    在接下來一剎那,無數暴走的元氣力量落在了這名胖子的身上。

    胖子的身上響起了無數刺耳的噼啪聲。

    他就像是同時被無數巨鞭抽中。

    然而在這名老者的感知裡,這個胖子的身體,真的就像是他所熟悉的魔宗一般。

    那些應該將這名胖子擊成肉塊的力量,卻就像是投入了一個無比龐大的漩渦,直接被吞噬。

    他不可能是王平央!

    這名老者的腦海之中再次響起這樣的聲音。

    那王平央在哪裡?

    他無法理解的看著這名詭異的胖子,然而也就在此時,他身後不遠處出現了一道身影。

    這道身影的周圍也蕩漾著和這名胖子同樣的氣息。

    這名老者瞬間鎖定了這人的氣機,他知道這才是王平央。

    轟的一聲。

    他的體內響起一聲轟鳴。

    無數縷詭異的氣機在王平央的身前半空之中迅速團聚,形成一團詭異的昏黃色光焰。

    這是魔宗教給他的手段,按理而言,王平央體內的真元在下一剎那,就會被抽離出來。

    然而也就在這一剎那,就在他身側的一片飛舞的木片之下,悄然透出一道劍光。

    這道劍光的氣機和王平央相連。

    這是王平央此時所用的飛劍。

    按理而言,這道飛劍在此時也會徹底失去力量。

    然而沒有道理的是,這道飛劍還是落在了他的頸上。

    噗的一聲。

    他肌膚上自然震起的護體真元被切開。

    嗤…..

    接下來,便是急劇的鮮血噴湧聲。

    這名老者的呼吸徹底停頓了,他肺部的空氣,卻是隨著鮮血一起,從他被切開的喉管之中狂噴而出。

    “怎麼會這樣?”

    他看著自己脖頸上飛射向身前的鮮血,知道自己的生命即將終結,只是此時他的心中更多的卻是不解和茫然。
Babcorn 發表於 2019-6-6 19:20
第七百九十三章 皇宮亂

    這種不解和茫然的情緒甚至壓過了死亡的恐懼。

    他不可能去懷疑魔宗。

    只是這些人實在沒有道理。

    “實在沒有道理啊。”

    他的雙手脫離了琴弦,緩緩的垂落,他的頭顱也失去了支撐的力氣,往下垂去。

    他頸間的鮮血還在噴湧,只是他的生機已經從他的身體裡消失。

    ……

    賀蘭黑雲雖然自負,然而她絕對不會無謂的犧牲。

    所以在發現不敵的時候,她耗費了自己許多年苦修的劍煞,決然的逃出了容意的領域。

    今日的計畫是她和魔宗親自謀劃,所有人成功與否,逃遁的路線也早已規劃好,雖然是在皇宮深處,按理而言,她只要不被容意殺死,逃出永寧寺之後,她的逃遁路線便如同曠野上無人的直道一般,皆是坦途。

    然而現在不是。

    她的面前不遠處,安放著一頂轎子。

    這頂轎子樣式普通,平日裡是有些腿腳不便的大臣上朝或是受召單獨見聖時受賜所用,在她和魔宗制定的計畫裡,這處地方絕對不會有這樣的一頂轎子。

    賀蘭黑雲的嘴角悄然的浮現出一絲狠辣之意。

    此時雖然已是她十分虛弱的時刻,而且她十分清楚這頂轎子之中的絕非普通人,然而這並不意味著她會放棄抵抗。

    她輕輕的咳嗽起來,每咳嗽一次,就有許多尋常修行者無法感知的星辰元氣湧來,注入她的身體,與此同時,也有一道極為寒冷寂滅的氣息脫離她的身體,往外擴散。

    她身前的道上,兩側黃色的皇牆上,悄然出現層層的黑色霜花,重重疊疊的黑色霜花就像是凍凝的浪花,朝著那頂轎子湧去。

    黑色的長發沾染著她自己的鮮血,往後飛灑開來,隨著她的每一次輕咳,她頭髮上的黑意就褪去一分,緩緩變白。

    這種黑意就像是墨汁一般,潑染進了牆上和道上飛速延伸的霜雪。

    隨著她髮絲的變白,她身上的傷口迅速的消失了,她體內五臟六腑以及經絡之中的傷口,也迅速的癒合,一道極為鮮活的生命氣息從她身上散發出來,然而這股鮮活的生命氣息卻沒有讓人覺得她變得強盛。因為這股鮮活的生命氣息在被她逼出之後,便隨著她真元的釋放而離開她的身體。

    這是一種強行激發自己生命潛力的手段。

    這樣的手段必然會對修行者的身體造成極大的損傷,賀蘭黑雲即便能夠逃離此間,這樣的手段恐怕也會損傷她的壽元。

    然而她這樣的手段卻根本沒有找到傾瀉的對象。

    她的視線和感知裡,那頂轎子依舊安靜的呆在牆角的陰影裡,只是她眼前的這條道路,包括兩側筆直寬厚的牆壁,卻都奇異的扭曲起來。

    她知道這是因為元氣的扭曲而產生的幻覺,然而不管她如何感知,她都無法改變這樣的幻覺。

    道路和牆壁,乃至上方的黑色夜空,都在她的面前不斷的扭曲,就像是變成一團混在一起的油墨團。

    無法鎖定對方的氣機,便意味著她的力量即便是毫無保留的綻放,都不可能擊中對手。

    她甚至清楚,對方都未必在那頂轎子裡,或者即便就在那頂轎子裡,那頂轎子也並不一定真正的位於她看見的那個牆角。

    這又是一個強大的領域。

    另外一名強大陣師的傑作。

    在整個北魏,除了此時還在永寧寺的容意,只有一個人能夠製造出這樣強大的法陣。

    “蕭東煌!”

    她的頭髮在她的腦後盡數變白,她的身前夜色變得更為濃烈,她身前地上的黑色冰霜厚厚的堆積起來,就如變成黑色的岩石,這樣黑白分明的畫面讓站在黑白之間的她變得分外的淒惶,她厲聲喝出了此人的名字,接著厲聲道:“很多年前,魔宗大人救了你的性命,你才能逃到北魏,很多年後,在南朝的戰場上,也是我的同僚犧牲了自己的命,才從林意他們的手中又讓你活了下來。魔宗大人相當於已經救了你兩條命,你現在竟然背叛魔宗大人?”

    轎門簾往外飄蕩了開來。

    安坐在轎中的蕭東煌看著這名幾近瘋癲的年輕女子,幽幽的認真道:“任何事情都要分主次和因果,當年魔宗是讓我相信可以幫我復仇,所以我才從南朝逃到北魏,甘心為他所用,我的命便是因復仇而生,結果我變成了北魏人,他卻是想要和南朝皇帝來一起對付北魏。你覺得這對嗎?”

    “我不問對錯!既然效忠於魔宗大人,就應該始終堅信魔宗大人最終會做到應允你的事情。”

    賀蘭黑雲厲聲叫了起來,她已經接近了極限,她跌坐在地,終於明白容意為什麼會在北魏的永寧寺裡變得如此強大。九宮真人之後,南朝最強大的陣師是韋睿,而叛逃到北魏的蕭東煌,則是當世另外一個法陣大家,集合了這些人所長的容意,當然會超乎她想像的強大。

    “很可惜。”

    蕭東煌面無表情的搖了搖頭。

    他和當日統領白骨軍的時候相比,已經變得太過瘦削,以至於他現在看上去就像是一具黑暗中的骷髏。

    他此時雖然面無表情,但卻依舊給人一種有幽火圍繞他身周的陰狠感覺。

    “我見過了太多你們這樣的魔宗部眾的死亡,當初魔宗從漠北荒原之中走出時,跟隨他的魔宗部眾有多少人,到現在為止,只剩下多少人?他們其中的絕大多數人,都曾經和我一樣看到希望,然而直到死去,卻都沒有完成自己的心願。”

    他看著賀蘭黑雲,緩緩的說道:“即便是有可能幫我完成心願,那也只有可能是在他完成他的心願之後,只可惜在這種過程裡,他得到的朋友比失去的多,我不會再和你一樣信任他。”

    賀蘭黑雲無法反駁。

    因為她已經無法開口說話,從四周湧來的法陣力量壓制住了她體內的真元力量。

    她沒有死去,她也不想死,在她看來,只要能夠有一絲活著的希望,魔宗大人都會救她。

    ……

    含章殿旁的宮道上,響起了潮水般的震鳴聲。

    數百名身披真元重鎧的修行者不知從哪裡出現,他們龐大的身軀瞬間將這條寬闊的宮道堵得幾乎水洩不通。

    這些修行者身上的重鎧都是北魏最為精良的重鎧,為首的兩具甚至是鯤鵬重鎧。

    這些身披真元重鎧的修行者,原本都是沉默而迅速的朝著永寧寺突進。

    統領著他們的數名將領聽令於魔宗大人。

    哪怕之前傳出了魔宗大人似乎想要投靠南朝皇帝,但像他們這樣依舊覺得那是無稽之談,依舊無比尊敬魔宗大人、遵從魔宗大人命令的將領,依舊不在少數。

    他們接受的命令,是要包圍和衝擊永寧寺,殺死其中的數名南朝修行者。

    然而到了接近永寧寺的一座宮橋前,他們卻停了下來。

    橋上有一個人。

    一個絕大多數北魏人都以為他已經死了的人。

    一個曾經在戰鬥之中很癲很狂,卻讓無數北魏將領奉為神明般的存在。

    他是楊癲。

    楊癲一臉陰霾,眼瞳之中依舊燃燒著那種近乎癲狂的戰意。

    他冷冷的掃過所有這些停下來的修行者,道:“想要過這座橋,除非能夠從我身上碾過去。”

    所有這些身披真元重鎧的修行者停了下來,沒有一個人沖上這座橋。

    “這是魔宗大人…”

    有數人出聲,語氣裡充滿前後兩難的意味。

    “那又如何?”

    楊癲著看著這些人,他沒有解釋,也不需要解釋。

    所有這些出聲的人都沉默下來,哪怕以楊癲一人之力,也絕對不可能阻擋住所有這些身披真元重鎧的修行者的衝擊,然而他們知道,他們之中的絕大多數人,都不會對楊癲出手。

    他們所有人在楊癲的面前,都沒有資格談論捨生忘死,沒有資格談論舍小我而顧大局,都沒有資格談論對於北魏的忠誠。
Babcorn 發表於 2019-6-6 19:20
第七百九十四章 無定

    皇宮深處,元燕感知著永寧寺的一切動靜,她漸漸陷入驚喜,又開始有些不安。

    她的殿外響起了陌生的腳步聲。

    來人很強大,或者說若這人是來殺她的,她應該用盡所有手段,也很難從這人的手上逃脫。

    然而一道有禮而穩重的聲音很快響起:“長公主殿下。”

    元燕微怔,有些懷疑:“中山王?”

    殿外的男子身著布衣,卻有著王者風範,他微微頷首,道:“是。”

    元燕深吸了一口氣,她的腦海之中剎那間閃過無數光影,她瞬間明白了為何今夜魔宗的部眾一敗塗地。

    她澀聲道:“你是什麼時候開始和容意他們接觸?”

    中山王元英沒有立即回答她的問題,他也並沒有徵求她的同意,往前走入她的殿內。

    “兩個月前。”

    在看到元燕凝立的身影時,他頷首為禮,輕聲道:“兩個月前,我們便和他們開始接觸,只是告知我們的那人認為最好將您也瞞著,以免魔宗發現端倪。”

    元燕的眉頭蹙了起來,她的心中莫名的生出寒意,“告知你們的那人…是誰?”

    “林意的師兄,那名阻止了魔宗和南朝皇帝會面的人。”

    元英並沒有打啞謎,他看著元燕,很直接的說道:“北魏和南朝終有一亡,在北魏和南朝的這場戰爭裡,最終的結果,若非是你皇兄死,便是南朝皇帝蕭衍死,對於我和楊癲,尤其蕭東煌而言,我們希望見到的結果當然是北魏滅了南朝,蕭衍死去。魔宗想著的或許是幫助南朝滅了我們北魏,然後他再殺死蕭衍,只可惜,我們不能接受這樣的過程,而且若是南朝滅了北魏,我們對他能夠殺死蕭衍並沒有信心。”

    他的這幾句話不算短也不算長,但是卻包含著足夠的信息,足夠解開元燕心中的所有疑惑。

    “林意知道嗎?”她再問了一句。

    元英搖了搖頭,“路線太長,若是設法讓他得知,魔宗恐怕早就知道。”

    元燕沉默下來。

    元英卻是認真道:“您必須馬上走。”

    元燕道:“為什麼?”

    “這件事,你皇兄不知道,他或許能夠猜到,也能夠原諒。”元英看著她,道:“只是現在不是你我和他之間的事情,而是皇宮會亂,洛陽會亂。”

    元燕沒有回應,她的面色有些蒼白起來。

    她其實已經能夠理解元英的話語,只是她更加清楚,她若是離開這北魏皇宮,便不知道會引起什麼樣的後果。

    “鐘離之戰太過慘痛,永寧寺裡若是別的南朝修行者或許還能壓得下去,但是鐵策軍的修行者,便足夠讓很多北魏人被煽動。魔宗的那些人,包括先前遷都洛陽反對你皇兄的那些人,他們不會放過這個機會。若是沒有人出來背這個鍋,今夜一定會有軍變。”

    元英看著她,凝重的說道:“我和楊癲能夠壓住一些人,但壓不住所有人,對於魔宗而言,今日的這場刺殺他都未必一定要成功,只要證明他們的存在,只要證明那些人是鐵策軍的人,不只皇宮就會亂,整個洛陽和整個北魏就會亂,這就是他想要看見的結果,這也是他送給南朝皇帝的見面禮。”

    “為了北魏,您必須成為裡通敵國的罪人,您必須承受萬民的怒火。”

    元英沒有在意她的心情,接著說道:“至於我和楊癲,也會承擔闖宮的罪責,但今夜所有那些沒有聽軍方和你皇兄命令的所有將領和權貴,也同樣要受罰。我們北魏的局面,會穩定下來。”

    身在帝王家,就必須承受帝王家之重。

    元燕平靜下來,她看著元英堅毅的面容,心中驟然生出許多敬重。

    她只是依舊有些擔心,問道:“那永寧寺裡那些人?”

    “那些人您不必擔心。”

    元英自嘲的笑了笑,道:“他們是林意的人,既然林意的師兄插手此間的事情,他當然不會讓師弟的人輕易死去。”

    元燕不再提任何的問題,她當年進宮門也難,也是步步殺機,而現在出宮門之後,也必定是危機四伏,步步驚心,只是當年的她都承受下

    來,更不用說今日的她。

    ……

    北魏的皇宮裡煙塵四起,有許多火光。

    有些是宮中守衛提著的燈籠,有些是修行者戰鬥時兵刃上濺起的火星,有些是有人故意燃放的煙火。

    北魏皇帝靜靜的佇立在他寢宮門口外的空地上,他的神情也很安靜,和北方王朝歷史上的諸多帝王相比,他並不張揚,平時甚至很少會聽到他的事蹟。

    然而就是這樣一個平時“默默無聞”的帝王,在過往的十餘年裡,卻做成了北方王朝許多帝王只敢偶爾想一下,卻從未想到能夠做成的事情。

    一名老婦人出現在他的身後。

    這名老婦人身穿黑色鳳衣,那些埋在黑色之中的金絲在她走動時,才偶爾綻放出若隱若現的金光。

    她的臉上有許多抹不去的皺紋,就像是風霜在岩石上刻下的痕跡。

    最令人矚目的是她的身高。

    她雖老,但看上去甚至比北魏皇帝還要高大一些。

    “有些不忍?”

    她走到自己兒子的身側,輕聲問道。

    北魏皇帝搖了搖頭,道:“只是擔心…魔宗畢竟是魔宗,我不知道他如何能夠發現永寧寺的那些人。”

    “不可厚此薄彼,不可令人寒心。”

    北魏皇太后看著他,緩慢而沉靜的說道:“既然她當你是親兄長,所有人也當她是你親妹妹,你便要等同視之,她離宮之後,你自然也要當她是你親妹妹視之。”

    “這是自然。”

    北魏皇帝點了點頭,道:“只是她在風口浪尖,在我看來反而容易關注,遠在黨項,卻非我所能顧及,便不免有些擔憂。”

    北魏皇太后淡淡的笑了笑。

    她微微仰起頭,看向星空。

    星辰自有各自運行的軌跡,而人的命運卻是無定。

    人之一生,最淒慘的並非是出身,而是所信非人,所托非人。

    在她看來,無論是元燕還是身在黨項的白月露,都算是幸運。
Babcorn 發表於 2019-6-6 19:20
第七百九十五章 雪線之下

    清晨,山澗之中升起稀薄的霧氣,淡而明媚的陽光照耀下來,雖然因為地勢高而依舊有些寒冷,但空氣明淨,不染塵埃,當空卻是驟然形成彩虹。

    有十餘頂營帳位於雪線下高處,如朵朵不畏嚴寒而怒放的雪蓮般給人孤高之感。

    這是夏巴螢和林意聯軍的主將營區。

    尋常大軍的主將營區一般都在中軍深處,如此不管四面有敵來犯,各路邊軍也能夠如岸石一般先行起到阻敵作用,更不至於被一些修行者直接長驅直入,將主將直接刺殺。

    只是夏巴螢和林意的這些主將營帳卻甚至是脫離了大軍的邊緣,足以遙遙俯瞰下方原野上的大軍營區….但這卻沒有讓任何將領覺得不妥。

    原因很簡單。

    林大將軍威猛如此,一人可抵十萬軍,更何況之前的戰鬥,已經讓所有這些黨項和西域人都清楚,之前有關這名南朝將領的傳言沒有任何誇張的成分,這林大將軍每逢大戰,必定是身先士卒,衝在最前的。

    這樣的人物,身在軍中和身在大軍外面有什麼區別。

    林大將軍的厲害與威名,反倒是讓這些年已近落幕的南天三聖更顯神聖。

    這些黨項和西域人,同理得之,林大將軍已經如同真正的神明一般,那修為應該還在此時林大將軍之上的南天三聖,是何等的存在?

    只是想像,都覺得嚇人。

    不過這些黨項和西域人的意識倒也足夠清醒,南天三聖再怎麼厲害,都是已去其二,剩下那名哪怕活著,肯定也是老朽不堪,林意如此年紀便已如此強大,成就恐怕有希望超越當年的南天三聖。

    當年的南天三聖畢竟還能互相制衡,所以他們如日中天時,也並未對北方王朝造成太過致命的威脅,對於黨項、吐谷渾以及西域這些邊地和中土王朝所說的化外諸國更沒有威脅。

    但林意是南朝敕封的神威鎮西大將軍,他的存在,本身便是要震懾邊地。

    那等到林意成了南朝獨一的“南天一聖”,甚至成了天下獨一的“獨聖”,那若是他還留在這西邊,恐怕就算是做出些出格的事情,南朝皇帝也不會刻意管他。

    西域諸國平時極少有互相之間的戰亂,許多王國衰敗和覆滅反倒是氣候的變化或是內亂導致,對於中原王朝的政事和皇帝的行事手段和心思倒是幾乎沒有揣摩,但黨項卻是盯著南朝和北魏的大片沃土一直垂涎不已,他們對於北魏皇帝和南朝皇帝的性情和喜好,處理政事的手法,卻是研究的頗有心得。

    在他們看來,林意如此年輕,又是當年反對過南朝皇帝的何修行的弟子,哪怕在這邊表現得極為出色,甚至建立和鐘離一樣的不世之功,按照南朝的處政手法,也至少是要在這邊磨礪一些年,再召回去委以重任的。

    這樣強大的人物若是臨時借調過來打個仗也就罷了,若是在這裡數年甚至十數年,那還能心存僥倖?

    更何況吐谷渾的阿柴諄大將看著手握足以和夏巴族聯軍抗衡的重兵,看似極有野心,尤其千里迢迢從吐谷渾境內趕來,似乎怎麼都不可能將大把利益拱手送給林意的,結果還不是納頭便拜,大軍精銳直接便併入了林意和夏巴族的聯軍之中?

    距離林意派人去建康哭慘,向南朝皇帝討要軍資也不過月餘,但這短短數十日的時間裡,林意在黨項做成的事情,對於南朝而言,的確是可以用不世之功來形容。

    吐谷渾阿柴諄的大軍直接歸附之後,夏爾康城頓時城門大開迎接林意和夏巴螢入城,頗超氏直接就降了。

    米擒氏和費聽氏原本在做著大規模的遷徙,本來是想儘可能的帶走財帛和牛羊,留下大片的無人領地給林意,只是阿柴諄和頗超氏歸附得如此乾脆,米擒氏和費聽氏之中大多數權貴發現時間好像不夠了….哪怕林意和夏巴螢只是一般人,若是他們真的想要那樣遷徙的花,恐怕林意和夏巴螢的騎軍也能追得上他們遷徙的族群。

    此時黨項的皇帝雖然出自米擒氏,但米擒氏偏偏就沒有什麼骨氣,興許也是被拓跋氏欺壓慣了,早有大勢已去之感,所以夏爾康城歸降之後,米擒氏就直接停止了遷徙,派了使者過來求見林意和夏巴螢,直接表達了投降歸順之意,而且所要還不多,意思若是林意和夏巴螢為王,那隻祈求米擒氏能代為管理一部分領地,就如同中央王朝的一些郡守一般。

    費聽氏聽到米擒氏都降得如此徹底,卻是分裂成了兩撥,一撥覺得歸降了也太過憋屈,但帶大量的財帛似乎逃不走,於是便儘可能的帶了值錢的財寶輕裝簡從的朝著西域跑了,而其餘那些反應不夠快的米擒氏權貴一邊也派使者求降,一邊也是不甘心,派出騎兵去不斷追擊自己那些沒義氣的族人。

    南朝皇帝蕭衍派林意到西邊來,其實只是要求鎮守邊境,不讓黨項和吐谷渾的大軍南朝和北魏邊境戰鬥吃緊時乘機溜進南朝,誰也不會想到,林意深入黨項不過數月,連派人去建康哭窮之後的一些軍資還沒有送到,黨項其實已經大局已定了。

    現在在黨項真正為亂的,其實只有拓跋氏和往利氏的一些軍隊在黨項境內流竄,相對於其餘的各王族歸附,這些軍隊對於黨項廣袤的土地而言,幾乎已經可以忽略不計,就像是南朝的一些大股馬賊差不多。

    如此一來,唯一勉強能算對手的,恐怕只有吐谷渾皇帝所掌控的大軍了。

    夏巴螢也是千古難得一見的奇女子,雄心勃勃不亞於中原王朝那些開國明君,她當然十分清楚局勢瞬間萬變,不如快刀斬亂麻的道理。

    所以他們此時現在駐軍的所在,已經是到了黨項和吐谷渾接壤的積石山一帶,只要再過兩三日,就可以直入吐谷渾的境內。

    “如何?”

    雪線下十餘頂營帳之中最靠近雪線的一座營帳之中,林意和夏巴螢都盤坐在白月露的對面,兩人都是面露緊張的神色。

    現在無論對於林意和夏巴螢而言,軍事上已經沒有什麼令他們緊張之事,哪怕深入吐谷渾之後,北魏考慮到自己的邊境安全,肯定會插手,但按照此時北魏自己的處境,哪怕是調軍過來,恐怕也最多只能確保自己的那些邊城安全,穩固防守而已。

    現在兩人緊張的,卻是白月露的修行。

    兩人的身側,還坐著一名身穿著厚厚裘毛大衣,穿戴的就如一名南朝寒冬臘月之中的商賈般的男子。

    他就是沈約的弟子,林意的另外一個師兄雲棠。

    他此時已然徹底散功,但對於修行之事,哪怕放眼天下,恐怕也只有幾個人可以跟他相提並論,之事今日白月露的修行狀況,他也有些看不懂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9-6-6 19:20
第七百九十六章 獨特血脈

    在達爾般城、夏爾康城之後,林意和夏巴螢的這聯軍分兵數處,又連取了其餘王族的數處要塞城池,但直到這主軍到達吐谷渾邊境的積石山,達爾般城中那寶庫之中的諸多寶物雖然鑑別出來更多,但有些也沒有輕易動用。

    畢竟修行之事,修為越高,便越是要小心謹慎。

    就以白月露為例,哪怕沒有任何獨特奇遇,白月露也已經是承天境的修行者,以她的年紀擁有如此修為,雖然比起夏巴螢是略遜,但放眼天下,也真的是沒有幾個人可以企及。

    像她這樣的天才,又已經有如此積累,只要穩紮穩打,哪怕在這靈荒時代,修到神念境只是時間問題。

    但若是服用了一些特殊的靈藥或者修了一些不甚明了的功法,其中出了茬子,那就不一定了。

    歷史上哪怕是在靈氣最為充沛的年代,有些天才修行者自己作死,研究一些特殊功法,結果廢了修為之後,重修甚至不到之前境界的,也是比比皆是,更不用說在這靈荒時代。

    達爾般城中軟玉香飛魚的魚鱗,也就是北魏典籍之中記載的仙靈玉,雖然確定可以形成冰肌玉骨的獨特體質,令真元蘊含獨特加成,而且從一開始,林意也是想著讓白月露煉化,只是按照他的本意,這種只是在典籍上記載過,當朝沒有任何宗門、任何修行者以身試過的獨特靈藥,直接用於修行,便多少有些風險。

    所以按照他的本意,是想等鐵策軍和他會合,等到劍閣之中的原道人到了之後,這才開始試煉,畢竟有他這樣的修行者坐鎮,自然會比較保險。

    不過現在多了雲棠這個師兄,那也差不多。

    原道人年紀比雲棠更長,見知和所看過的典籍,當然不可能遜於雲棠,但云棠和劍閣所修不同,劍閣所修更重直接的殺伐,但云棠更重自然之理,元氣法則的深究。

    有雲棠坐鎮,林意就很放心的讓白月露煉化這仙靈玉一試。

    和越是年老高位的人越是惜命一樣,雲棠這樣的修行者更加懂得踏錯一步便可能萬劫不復的道理,所以在修行之事上,他比林意自然更加慎重。

    仙靈玉的記載雲棠也看過,在他這樣境界的修行者眼中,無非便是這仙靈玉的獨特藥性改變了一些經絡的性質,就如有些靈藥刺激了眼部穴位,能夠讓眼睛清明,視力遠超於常人一樣的道理。

    既然有例可循,便應該不會妨礙將來的修行,仔細考量之下,他唯一有所擔心的,是其中是否有什麼駁雜的藥力會殘留,祛除不去。

    所以在他的主張之下,還是先在聯軍之中找了一名黃芽境的修行者先煉化了一片仙靈玉。

    在這種靈荒時代,普通的黃芽境修行者幾乎便不可能有什麼成就了,煉化靈藥哪怕有什麼問題,也可以忽略不計,而且修為越是低微,反而越是可以讓人感知清楚這些藥氣在他體內化開之後的反應。

    這一試之下,雲棠確定仙靈玉的確可以算是至寶,幾乎沒有什麼後遺症,而且按照藥力計算,從達爾般城得到的仙靈玉數量也的確足夠讓白月露形成冰肌玉骨,可能還略有剩餘。

    當然剩餘的仙靈玉也已經沒有什麼大用,所以雲棠甚至是又找幾名體質不同的修行者又試了試。

    他這些前期準備簡直是細緻到了極點。

    在林意看來,得到他點頭之後,白月露這煉化仙靈玉形成冰肌玉骨,就是水到渠成的事情了。

    從半月前開始到今日,白月露已經煉化了足夠的仙靈玉,此時紮營在這雪線之下,是雲棠確定這藥力在積蓄道足夠數量時,若是能夠得到附近寒意之助,效果就會更加。

    這種道理,就像是在天氣乾燥炎熱的乾草堆中點火更容易著火一般的道理。

    只是誰也都沒有想到,就在這臨門口關鍵一步,卻偏偏出了問題。

    此時在林意等人的感知裡,白月露體內的那些經絡之中的藥力卻並未像雲棠預估的那般變化,那些藥力在她體內洶湧澎湃了一陣,卻是不斷湧向她的照海穴、中極穴、三陰交穴三個竅位。

    那三處竅位之中寒意不斷聚集,在林意的感知裡,就如同三片冰海一般,這寒意雖然沒有對白月露形成什麼妨礙,似乎在隱隱改變著這三處竅位和周圍經絡,但這和仙靈玉的有關記載,以及雲棠的推斷都不符啊。

    雲棠和林意、白月露接觸的時日一多,也早已知道白月露是不可多得的天才,這萬一出了嚴重的問題,他是有些想不都敢想。

    他此時體內真元已經盡消,原本裹著厚重裘衣在這裡還是覺得有些寒冷,但看著這樣的詭異狀況,他的額頭上卻是不斷冒出汗珠。

    “師兄,你這該不是故意坑我的吧?”

    林意看著他,忍不住說道。

    他當然知道雲棠不是故意的,只是他現在也真的很緊張。

    只是影響修為和將來的修行還不算什麼,萬一令身體出現什麼損傷,那便真的是讓他無法承受了。

    “這….我也無法。”

    雲棠明知道林意是逼迫他,看看他還有沒有什麼看家的手段,但他雖然對於尋常修行者而言已經算是有通天的手段,只是世上元氣法則無窮無盡,他豈能都能隨心所欲的鑽研透徹。

    他抹了把額頭上的汗珠,苦了臉片刻,有些猶豫道:“可能是她原本體質就有些特殊。”

    林意深吸了一口氣,他又是惱火,又是忍不住鄙夷的神色看了一眼雲棠:“體質有些特殊…先前準備了那麼久,你竟然沒有察覺?簡直是丟師尊的臉。”

    “這….”

    雲棠差點一口氣喘不上來,這和師尊沈約又有什麼關係,更何況這是師弟和師兄說話的語氣嗎?

    不過要是真出了什麼問題,自己好像的確難辭其咎。

    他眉頭深深蹙起,“我不是百分之百確定,但這似乎是我理解範圍之內的唯一可能。她的體質原本就是某種特殊的隱性體質,也就是某些典籍上所記載的獨特血脈。後天造成的獨特血脈大概有跡可循,但先天造成的,卻是自然雕琢,很難發現獨特之處。不過很多特殊血脈的修行者在修行之中原本就擁有一些旁人無法企及的天賦,從她的修為境界來看,這倒是對得上。”

    “那現在怎麼辦,只能幹等著?”

    林意十分揪心,雲棠的這說法他當然認同,因為他看的書也足夠多,這種特殊血脈的例子歷史上有不少,有些宗族的人天生神力,有些則是天生吸納天地靈氣比一般人快,歷史上出名的昏君商紂,傳說中也是擁有獨特的九陽血脈,真元比起一般的修行者剛猛數倍。

    “目前為止似乎無妨….”

    雲棠感知了片刻,苦著臉道,“具體如何,只能等最後完成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9-6-7 09:20
平天策 第七百九十七章 妙哉


    隱性血脈,在修行者的世界裡,這是個很獨特的專有名詞,這個專有名詞往往是和強大聯繫在一起的,因為隱性血脈便意味著一些獨特的加成。

    但關鍵在於,白月露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有什麼隱性血脈,而且當今世上,似乎也沒有聽說哪個家族有什麼特殊的隱性血脈啊。

    而且這仙靈玉,本身就像是要後天形成獨特的隱性血脈。

    這兩者要是相輔相成,就像是相互親近的兩人互相提攜扶持還好,要是兩者如仇人水火不容,或者一個原本就像是好人,循規蹈矩,但另外一個卻是狡猾奸詐的壞人,直接將這一個好人直接帶上了一去不可能回頭的邪路,那便不知道會有什麼可怕後果。

    「師兄你誤人啊。」

    林意心煩,又是忍不住一聲低聲嘆息。

    雲棠無奈,心比黃蓮苦。

    這讓白月露煉化仙靈玉又不是他一手主持,這白月露也是林意的身邊人,又不是自己的身邊人,自己只不過是幫忙,又如何全變成了自己的責任?

    只是這些時日和林意相處,他也充分瞭解了自己的這個師弟實在沒有古人之風,卻有老狐狸之風。

    他此時心如明鏡,知道林意雖然心急,但如此長吁短嘆的真正意思,便是這白月露若是真出了什麼問題,那他接下來修行的主要任務,恐怕就是要全心解決白月露的問題。

    這是徹底賴上了他。

    不過雖然是一眼就能看穿林意的詭計,但像他這樣的人物,當然不可能跳起來和晚輩爭辯。

    林意雖然輩分上是他的師弟,但年紀是相差懸殊,若非林意此時實力也已經十分驚人,否則他恐怕也是得呵護自己子侄一般呵護著自己的這個小師弟。

    所以他苦了半天,只能嘆了口氣,道:「的確怪我。」

    林意這才放過了雲棠,他看著白月露,想要再問一句現在如何,但想著這句話自己已經問了至少三遍,再問也問不出個所以然,他便只能硬生生的忍住。

    也只能等了。

    相比林意和雲棠等人的不安,白月露自己卻是比較鎮定。

    藥力和真元在她的體內行走,她感知起來,當然比林意等人更加清楚。

    她現在雖然不確定因為自己體內的這未知的隱性血脈,到底會被這仙靈玉的藥力改造成什麼樣子,但她此時隱約有種直覺,這藥力似乎並不會對她造成什麼致命的妨礙,她此時的真元修為沒有實質性的增長,但是周圍的那些空氣裡,卻有一些元氣的流動,比平時感知的卻是清楚了很多,而且好像隱約和她體內的真元開始有些莫名的共鳴。

    她平時在鐵策軍中就是不顯山露水的存在,行事也是極有耐心,此時不到最後結果,她也不輕易下論斷,只是比林意還要心靜的等著。

    到了接近拂曉時刻,這日出之前,雪線之上流淌下來的寒意更重,空氣裡甚至飛起了細微的雪花,那些流淌在她體內的藥力越來越淡,將近消失,但在她的感知裡,周圍天地之間空氣裡的那些元氣卻是越來越濃,彷彿有很多看不見的飄帶重重疊疊的懸浮在她身外,又像是那些仙靈玉的藥力反而沒有融化在她的身體之內,倒像是從她的身體之內流淌了出來,始終懸浮在了她身外的空氣裡。

    這種感覺足足維持了盞茶的時間,她突然覺得有些頭重腳輕,身體裡的氣血和真元都突然往下一沉,往她照海照海穴、中極穴、三陰交穴三個竅位一沖。

    也就這一沖,她體內那些仙靈玉的藥力徹底沉寂,但她感知裡卻驟然產生一種玄之又玄的感覺,就像是心念只要一動,自己體內的真元就可以隨時激射出去,捲住那些看不見的飄帶,將之全部凝聚起來。

    林意和夏巴螢此時是並不疲憊,但云棠失去真元之後,在這種空氣稀薄的地帶便很自然的容易困頓不堪,原本雲棠已經是閉著眼睛在休憩,但此時他也有所感應,豁然驚醒。

    「藥力已經徹底行散,雖不像那些經典之中記載,但似乎對身體並沒有什麼妨礙。」

    白月露知道林意心急,在林意開口說話之前,她便直接開口說了這一句。

    她耐得住性子,但行事絕不拖泥帶水,也只是說了這一句,她便微微蹙眉,心念動間,一縷真元已經從手指沁出。

    嗤的一聲輕響,她的指尖剛剛亮起些微光華,空氣裡便驟然生出一道白意,這頂營帳裡的寒意莫名的消解數分,反而變得溫暖了些,但在她的指尖前方,真元行過的地方,卻是有許多白色的冰晶一顆顆團聚起來,就像是有人在空中用水畫了一條符線,然後又瞬間被凍結住。

    林意和雲棠、夏巴螢眼睛剛剛一亮,白月露卻是只覺得有些不對,她體內的真元迅速順著經絡流入那三個竅位,只是一轉,她便覺得從這三個竅位之中流淌出來的真元,便和她周身天地之中那些如無形飄帶般的元氣結為了一體。

    她手指又是微微一動,心念同時動間,這營帳外突然寒風呼嘯,但在她手指之前,卻是驟然出現了一道劍氣。

    這劍氣原本是用隱劍山宗的真元凝劍手段凝聚,以她的修為,斷然不可能和之前齊眉的劍氣凝結程度相比,然而令林意和雲棠、夏巴螢全部瞪大眼睛的是,白月露體內的真元流淌而出,凝聚而成的,卻並非一道氣劍,而是一道晶瑩剔透,完全實質的冰劍!

    他們心中才剛剛充斥震驚的情緒,嗤嗤嗤又是數響,又是連續數道柄劍懸浮在白月露的身前。

    「這……」

    林意看到這些冰劍因為自身重量而在空中微微下墜,他好奇之下,伸手便朝著其中一柄抓去。

    他的手指剛剛接觸這一柄冰劍邊緣,只感覺到一種分外刺骨的寒意,就像是一根根鋼針一般,直刺自己的血肉骨骼之中。

    「真是妙哉!」

    雲棠臉色大變,旋即喜形於色,看了林意的這一眼間,便有種不需要背鍋的神氣,「這藥力似乎沒有和你的隱性血脈相沖,反而令你的真元加成更強。你明明只是承天境修為,但此時這凝氣成劍的手段…這些劍激射出去,威力恐怕不在神念境修行者之下,而且這寒氣刺骨,對敵手造成更多麻煩。」
Babcorn 發表於 2019-6-10 20:40
第七百九十八章 想要不得

    “師兄,你該不會是因為想要推卸責任,所以才如此故意誇大?”林意此時已經徹底鬆了一口氣,但看著雲棠,卻還是故意一副將信將疑的神色。

    雲棠對自己的這位師弟也實在是有些吃不消,他苦笑了一下,輕聲道:“師弟,師兄實在是盡力了…師兄又不像是魔宗,有許多信徒為他收刮寶貝,師兄的好東西,實在是壓榨光了。這可不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是真的拆骨都拆不出肉了。”

    聽到雲棠說得這麼可憐,林意倒是臉上微微一紅,訕笑道:“那就信了師兄,只是這並未完全按典籍記載,真是有利無害?”

    雲棠伸出手來,但隨即微微一怔,卻是頓住。

    這是他下意識的動作,原本像他這樣的修行者,若是放出些真元配合感知,便或許能夠回答林意此時的問題,但他意動的剎那,身體裡卻是空空蕩蕩,真元並沒有隨意而出,他便醒覺,自己現在可是真元盡消,根本無法用這種手段探知。

    這不免有些尷尬。

    “我來吧。”

    夏巴螢的聲音卻是響起。

    她畢竟也是神念境的修行者,而且這一夜之間她一直在潛心感知白月露體內的氣機變化,此時說話之間,她伸手落在白月露手腕上,幾縷真元順著白月露的經絡一走,她便已經證實了心中的猜測。

    她轉頭看了林意一眼,道:“她體內經絡氣機強健,而且氣息十分調和,既無駁雜也無阻塞,只是這仙靈玉性寒,藥力因她血脈特殊,又自然淤積於照海穴、中極穴、三陰交穴這三個穴位,我感知她真元每次經過這三個竅位,這三個竅位之中真元也自然引聚一些寒氣,雖然時間短暫,以她的修為,對她的生機自然毫無影響,就像是在冰天雪地之中行走片刻,身體自然回暖,只是這三個穴位影響子宮,恐怕會影響生育。”

    聽到夏巴螢如此說,雲棠更加尷尬,不免乾咳數聲。

    無論是南朝還是北魏,在男女生育之事上,都會比較保守隱晦,但在黨項和西域這些地方,說起這些似乎都毫無顧忌。這便是兩地民風和習慣不同。

    林意自幼受教於南朝學堂,他雖然並不迂腐,但此時也大致是和雲棠同樣感受,尤其此時夏巴螢又特意看了他一眼,他不知為何,面上有些發熱,心中莫名有些心虛,心想

    說就說,這麼古怪的刻意看我一眼做什麼。

    白月露心中卻是坦然,自從被挑選成為元燕的影子之後,她心中本無男女情愛的念頭,尤其此時南朝和北魏交戰,正值連年征戰的亂世,她又豈會和尋常女子一般,談婚論嫁?

    既不談婚論嫁,又豈會擔憂生育之事?

    “若是我的推斷無錯,這和隱性血脈所得的好處而言,便是微乎其微。”也就在此時,夏巴螢卻是又補充了一句,“這種積寒,他日用一些藥物溫養,也當有所改善,按照一些醫篇記載,若是陽氣分外旺盛,也應該無甚影響。”

    夏巴螢的這句話也只能勉強算是略微有些隱晦。

    道理是十分簡單。

    宮寒自然是有調養藥物,有些宮寒的婦人,用調養藥物慢慢調養,也能生育,而若是夫君的氣血本來就極為旺盛,精氣陽剛,恐怕也能不受其害,也能順利孕育胎兒。

    然而因為之前夏巴螢的特意一眼,林意此時便有些哭笑不得,覺得夏巴螢好像便是在說自己。

    他心中當然覺得自己和白月露並無任何踰越的關係,只是覺得夏巴螢恐怕有所誤解,應該是不知道他和蕭淑霏之事,所以才誤認他和白月露之間有著未公開的私情。

    只是心中想法如此,他的臉上卻依舊還是不免有些火辣辣的。

    白月露只是微微頷首,面上波瀾不驚,便相當於是結束了這個話題,只是不知為何,她此時心中也有些古怪的情緒。

    夏巴螢也不再談論這個問題,她伸手拿起放置在身前一個檀木箱中的膽瓶,將其中的水倒在了一個琉璃盞中。

    這膽瓶紫光燦然,正是天育法瓶。

    這天育法瓶之中的凝水一倒出來,卻是有著天然的淡淡青色。

    她也不廢話,將琉璃盞中的水一飲而盡,然後才看著林意和雲棠道:“你們的推測果然一點都不錯。”

    之前天育法瓶每日雖然也能凝結淨水,但其中蘊含的靈氣卻是微乎其微,現在這裡地勢已經極高,這天育法瓶之中凝結出來的淨水之中,蘊含的天地靈氣卻已經可觀。

    按如此推斷,即便這雪線處也是連她這種神念境的修行者都感知不到高空之中天地靈氣的存在,但將這天育法瓶放置越高,越是接近那天地靈氣淤積處,它的內裡凝結的真水能

    夠蘊含的天地靈氣便越多。

    “在這種高度,這天育法瓶之中凝結的淨水,用於一名承天境的修行者修行都是綽綽有餘,只是兩名三名,卻是不夠。”對於夏巴螢而言,既然她從林意的口中得知了這靈荒的真正秘密,便是想著要改變這現狀,想要能夠利用,而不是知曉就已經滿足。

    “更何況我們也不能始終停留在這種高處。”

    她看了林意和雲棠一眼,道:“這天育法瓶也已經是世間獨一之物,而且本身不算特別堅固,若是防止在烈焰浮屠上升空到高處,都是不甚放心,萬一損毀,便不可能修復。”

    雲棠當然明白她的意思,這是典型的僧多粥少。

    白月露他們這些年輕人要借助天育法瓶凝結出的淨水修行,他也要借助這淨水修行…這一個天育法瓶凝結出來的淨水,遠遠不夠他們修行所需,但除了林意之外,其餘人又不可能長時間停留在那種高度修行。

    這便有些如同入了寶山,面對金銀財寶卻束手無策,無法帶走,無可奈何。

    “關鍵便是太高,若是雪線之上數百丈,許多修行者都可以去得,都可以長時間逗留,但要再往上千丈…卻是能去的人不需要汲取天地靈氣修行,不能去的想要而不得。”

    雲棠看了一眼林意,嘆了口氣,他心知哪怕用穩妥的辦法,真的能夠將天育法瓶一直放飛到那種高度,每日依靠天育法瓶的汲取,也是杯水車薪而已,供給不了幾個人的修行。更何況天天耗費力氣將天育法瓶放飛到極高的高處,這種行為也必定傳播出去,魔宗恐怕略一思索,便能猜測出靈荒的秘密。

    “人不能上,若是能夠設法將天地靈氣引流下來,匯聚於一處…”林意深深的皺起了眉頭,他一直很懂得靈活變通,人不能上去,那麼將之引流下來,自然也是一樣,只是關鍵還是太高,而且這天地靈氣又不不像是水流般有形之物,引流下來也會自然散失。

    夏巴螢沉默不語,她製造出了火焰浮屠這樣的東西,便是能夠讓尋常人都脫離天地之間的桎梏,可以飛遁空中,但天地間的法則,還是足夠讓人敬畏,她的火焰浮屠也根本不可能升到那樣的高空。
Babcorn 發表於 2019-6-10 20:40
第七百九十九章 平天念

    不僅是要引流,關鍵還在於引流下來之後,需要用法陣禁錮,否則也就是一滴墨水進了池塘,瞬間化開,何以拿來寫字。”雲棠看了一眼林意,和林意的眼神一對,卻是突然莫名的有些心虛。

    林意已經醒悟,“師兄,你似乎不太厚道。你肯定是在雪峰之上已經琢磨了很久,實在想不出辦法,無奈之下才會找我。不然你肯定是佔據這全天下的天地靈氣為己有,一人中飽私囊了。”

    雲棠差點憋出一口血來。

    他當然是因為沒有辦法,所以才決定賭一賭找上林意,只是看穿不說穿,自家師兄弟,當然要顧及些顏面,林意作為師弟不顧及師兄的顏面,這簡直是不厚道者反而惡人先告狀。

    更何況他即便是要為了對付魔宗而嚴格保守靈荒的秘密,這一人中飽私囊又是什麼說法,難道他一個人還能吸納得光所有的天地元氣?

    就像是一個人面對著一條大江大河,難道還能獨自一個人將江河之中的水全部喝光?

    不過他此時腦海之中所想卻讓他無法反駁,於是他也不爭辯,苦笑道:“師弟,你們劍閣能人眾多,說不定他們便有些辦法,而且你們這黨項諸族和西域各國的修行者手段也多,說不定有人能有引流之法,而有人能有禁錮元氣之法。只是尋求方法時,依舊需要保守這靈荒的秘密,否則以魔宗的手段,恐怕也能想到特別的手段,加以利用。他是陣符和製器皆通,算是全才。”

    “若是容意在這裡,不知道有沒有辦法。”

    林意忍不住看了白月露一眼,冒出來這一句。

    雲棠提到符文和法陣,他便不由得想起遠在北魏的容意等人。

    若是大型法陣,說不定能夠像龍捲風一般,從極高的高空不斷卷吸元氣下來,然後再禁錮住卷吸下來的天地靈氣,那就是真的妙哉。

    “等到鐵策軍的人到,我看是否能夠先行向容意傳信。”白月露點了點頭,她只是看了林意一眼,林意便也已經明白了她的意思。

    容意等人是在北魏,現在他們已經在吐谷渾邊境,要向北魏傳遞消息,從吐谷渾過去反而更為方便和快速。

    “鐵策軍是還有兩日就能和我們會合?”

    林意是一兩夜不睡也沒有什麼感覺,但云棠需要休憩,白月露也需要時間熟悉自己新得的手段,所以便各自回自己的營帳休憩,只是林意剛剛出了營帳,卻聽到身後的夏巴螢出聲問道。

    林意微微一怔。

    “這鐵策軍的軍情,我知道的和你知道的一樣。”

    他轉過身來,有些無奈的看著夏巴螢,壓低了聲音,道:“你今夜好像有些古怪,這似乎是沒話找話?”

    “你倒是警覺。”

    夏巴螢笑了笑,也不否認,朝著林意使了個眼色,示意他跟上自己,走遠些說話。

    “到底想說些什麼?”

    林意跟著夏巴螢走出了足足兩百來步,看著夏巴螢似乎還不想停步,他便忍不住

    問道,“如此神秘兮兮。”

    夏巴螢輕吁了一口氣,似乎也覺得走得足夠遠了,這才輕聲道:“只是好奇…其實我對你的事情也多少有些好聞,聽傳言,之前你和蕭家不和,是因為你和蕭家千金蕭淑菲有染…”

    林意原本站得好好的,聽到她說到此處,差點便腳下一滑摔倒下去。

    “你哪裡聽來的這鬼傳言,什麼有染。”他無語的看著十分認真的夏巴螢,道:“民間那些人亂傳也就算了,像你這樣身份的人,你可是一國之君了,若是你也道聽途說再傳出去,這話從你口中說出來,可是污了人家名節。我可是和她清清白白,哪裡有什麼染。”

    夏巴螢聽到他這麼說,頓時一臉驚訝,“怎麼,這麼說你和蕭宏之女並無情愫?”

    林意愣了愣,他一時語塞,又有些著惱,憋了數個呼吸的時間,才道:“有情愫難道就叫有染?”

    夏巴螢也是一愣。

    林意卻有些明白了,怒道:“誰叫你說的南朝話,這教你的先生實在也太不用心了,簡直就是我們南朝所說的半吊子。”

    夏巴螢頓時也有些明白,她若有所思道:“原來互生情愫並非叫有染。”

    林意又好氣又好笑,道:“這有染在我們南朝並不算什麼好詞語,一般是勾搭有夫之婦才叫有染。”

    “原來如此,那倒是我用錯了詞,看來這有染更多的是貶義。”夏巴螢歉然的笑了笑,卻又隨即認真,道:“不過如此說來,看來外面傳言非虛,你和蕭淑菲是互相傾心了?”

    林意大皺眉頭,他戰鬥時自然是英勇無雙,但這談情論愛,卻是多少有些說不出的…羞恥,於是他忍不住道:“你關心這做什麼。”

    他差點就接著脫口一句,此乃私事,難道你們黨項女子都喜歡探聽人傢俬情?

    “南朝和黨項似乎多少有些不同。”

    夏巴螢倒是不以為然,依舊一副認真的神氣,她看著已經有些惱羞成怒的林意,輕聲道:“你和蕭家之事,恐怕對於將來大局影響深遠,所以我便想弄明白你和蕭淑菲的真正關係…只是現在說了這麼多,我便還是忍不住想問,既然你心屬蕭淑菲,為何仙靈玉和那寒諭扳指這樣獨一無二的寶物,不贈於蕭淑菲,卻是偏偏給了白月露?”

    林意微微垂首,他想了想,道:“你所說的我其實也想過,她和陳寶菀都幫我甚多,只是陳寶菀可能還有親臨戰場的機會,但蕭淑菲為皇族,她本身就不在軍伍之中,以蕭宏的性情,他自身都不犯險,更不用說讓蕭淑菲犯險,所以若論上陣衝殺的機會,我身邊這些人,自然遠超她們。”

    微微頓了頓之後,林意苦笑起來,緩聲道:“在這黨項,我們並未身處險境,但在鐘離一帶,我們真是九死一生,而這邊眼下雖然順利,哪怕我們真是也十分順暢的拿下了吐谷渾,雖說北魏在之前的大戰之中多有折損,但北魏所有的精銳大軍加起來,也至少有百萬之眾,哪怕拋開魔宗不算,若是將來真正到了你死我亡的時候

    ,我們便不知道要經歷多少可怕的絞殺。對於我而言,所有我身邊的這些人,當然是手段越強越好。”

    “在我心中,我倒是也想我們便能承擔起所有這些事情,不讓我那些在南朝內地的好友陷入這樣的血腥絞殺之中。”

    林意深吸了一口氣,這番談話倒是讓他想起了自己的那些好友,包括許久沒有見面的石憧。

    在鐘離之戰結束,來這黨項的路途之中,他還聽聞過石憧的消息,據說是北部邊軍要在翼州新建水軍,而石憧和他先前所在的駐軍也都被調到了翼州。

    翼州的新建水軍按理不屬於邊軍,在戰略上,也只是作為後備,將來大戰再起時,這新的水軍能夠從東萊郡港口入海,直入黃河口,也是對北魏形成一條新的極具威脅的戰線。

    北魏歷來水軍不強,但在鐘離之戰都吃了韋睿大虧之後,恐怕也會痛定思痛,說不定也會乘著南朝這一支新建水軍成氣候之前,突襲翼州。

    在他看來,將來的種種可能,誰又能料得清楚,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哪怕魔宗真的到了南朝,北魏困獸之鬥,鐘離那樣的慘烈大戰,絕對不可能少。

    他早些年在建康讀書,哪怕得了陳寶菀的那封薦書,進了南天院學習,到了眉山,他心中的想法都是壯懷激烈,認為要想天下安定,便是要南朝人拋灑熱血,將北魏徹底滅掉。

    但越是經歷了鐘離那樣的大戰,見過了無數人的死去,他才越發覺得,南北的民眾,都是活生生的人,都是死的越少越好。

    他現在心中的想法,便是最好有他和元燕的這層關係,兩個王朝能夠在他和元燕的調停下,互通邊貿,不動刀兵,至於他和元燕死後,那也不知道是多少年後的事情了,他一向不迂腐,人活著的時候便只想眼前事,誰管百年之後,南朝和北魏會不會因為誰強誰弱而再起刀兵,最終誰又滅了誰。

    若是自己有足夠能力,在自己活著的時候,便不讓天下動刀兵,這便是林意的想法。

    當年的南天三聖雖然意見不一,但至少南天三聖的力量凌駕於眾生之上,他們的互相妥協,還是免除了南朝很多年的戰亂。

    若他能夠真正成為大俱羅那樣的人物,又手持足夠重的兵權,他覺得恐怕自己也能夠令天下平定。

    “所以這次的所得,我也會往邊軍送一些,我有個師姐倪雲珊也經常身處險境,恐怕也是北魏獵殺的主要目標之一,所以那一部據說蘊含強大真元修行之法,但只有天資絕倫的人才有可能參透的無字天書,我是等著我劍閣的人到了之後,先行參悟一番,若是暫時也看不出虛實,我便讓人送到她手中,她天資非凡,長時間參悟,或許能夠有所得。”

    聽著林意的這些述說,夏巴螢的目光裡,林意的面容都已經不自覺的肅穆起來。

    她知道林意說的的確不虛,只是她依舊相信自己的有些直覺,於是還是忍不住輕聲道:“如此說來,你還是心繫蕭淑菲,對她並無兒女私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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