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幻修真] 平天策 作者:無罪(連載中)

 
Babcorn 2018-4-4 17:32:11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42 737578
Babcorn 發表於 2019-7-25 13:53
第八百三十八章 親至

    這顆黑色的棋子在他手中碎裂成粉末,他自身和周圍的元氣卻沒有任何明顯的變化,然而在百丈之外,一名身披著蓑衣,如同漁夫一般的修行者,卻是一聲悶哼,身上發出了無數的碎裂聲。

    無數如粉塵般的元氣結晶,從這名修行者的身體裡往外飛灑出去,這名修行者的眼瞳也像琉璃一般開始碎裂,他眉心之間的血肉,竟然如同剝落的牆粉一般不停的掉落,然後是內裡的骨骼。

    他的眉心之間出現了一個奇異的孔洞,甚至可以清晰的看見他頭顱裡的腦髓在如同花瓣一般枯萎。

    一聲聲駭然的驚呼聲響起。

    他們不知道魔宗用了何種方法,竟然瞬間完全損毀了這名修行者的本命元氣,甚至讓這名修行者因為本命元氣的反噬而瞬間詭異的死去。

    但可以肯定的是,這名身穿蓑衣的修行者十分神秘,在場的所有修行者都甚至沒有一個人知曉他的真正身份,他的來歷,只知道這人叫做余先生,是隱匿在北魏皇帝身邊的一名神秘供奉。

    「仲先生。」

    也就在此時,已經到了水邊的魔宗出聲道:「你養在霽月弄的妻子,還有繡鞋巷的五房小妾,全部都會死。」

    在他的聲音響起之前,一名戴著白銀面具的青衫修行者正在凝神看著魔宗身前不遠處的水面。

    水面上有閃耀的粼光。

    在他的凝視之中,這些粼光就像是實物一樣片片飛起,脫離了水面,就像要交織出一片光怪陸離的未知世界。

    在聽到魔宗這句話的剎那,這名修行者的身體巨震,他隱藏在白銀面具下的面容,變得比白銀面具還要蒼白。

    「魔宗…你!」

    他嘶聲叫了起來,只是心情太過激盪,他的喉嚨血肉就像是被擠壓住了一般,竟是說不出更多的話。

    「要想殺我或是和我為敵,便自然要承受一定的代價。」

    魔宗踏上了水面,他看著那些散亂的粼光,溫文爾雅的面容上帶著一絲難言的冷酷,「不要和我說禍不及家人這種蠢話,我從來不是你們這種修行者,你們從今夜之後應該想清楚,我知道你們不知道的許多事情,我會用你們不會用的任何手段,我在你們面前都是秘密,而你們之中的絕大多數人,在我的面前沒有秘密。」

    「從現在開始,只要向我出手的,都是我的敵人。」

    「你們的家人,你們的弟子,你們的好友,都會是我的敵人。」

    …….

    當感受到那些可怕的氣息時,苦津渡這一帶的那些船戶已經悄無聲息的撤離。

    有一艘小船卻並未撤離,這條小船停靠的位置,始終在魔宗的感知極限之外。

    這條小船上有兩個人。

    其中一個人是中山王元英,而另外一個人,則並非是北魏人,而是來自南朝南天院。

    南天院因蕭衍而興起,在所有人的固有認知裡,南天院自然絕對忠誠於南朝皇帝。

    然而事實並非如此。

    葉暮峪因鐘離之戰而死,其實對於很多南天院的教習而言,葉暮峪死得其所。

    他的死不只是換取了鐘離之戰的大勝,換取了南朝和北魏戰爭的轉折,而且他還讓南天院最為優秀的學生林意活了下來。

    林意主導的鐘離之戰的榮耀,讓南天院的諸多教習與有榮焉。

    南朝皇帝對林意的明升暗貶其實已經讓有些南天院教習對皇帝有些怨言,再到後來,魔宗要和南朝皇帝見面的消息確切的傳遞出來,若非何修行那名弟子的阻攔,恐怕魔宗已經歸降南朝。

    魔宗是誰?

    是所有南朝修行者的大敵,是殺死他們敬愛的葉副院長的死敵。

    這樣的人,對於他們而言,只存在一種關係,那就是你死我活。

    所以在那樁事情之後,南天院其實已經分裂兩派,只是也並未那麼決裂。

    然而現在,當確定魔宗即將歸入南朝,南天院的這兩派便已經徹底分裂。

    此時坐在元英對面的南天院教習是一名中年女子。

    這名女子有些微胖,面孔很圓,並非林意等人見過的任何一名教習。

    她的感知並不如魔宗,然而她精通某種秘術,可以通過特殊的手段,確切的感知這個戰團裡所有那些人的氣息變化,包括魔宗。

    「魔宗和葉副院長一戰,他負重傷是十分確定的事情,我們復盤過他和葉副院長的那一戰,包括現場的痕跡….一切都可以推斷出這個結果。」

    她看著元英,聲音微寒道:「哪怕時至今日,他現在的氣息也可以讓我確定這個結果,他現在還有隱傷在身。只是他展現出來的手段和力量,卻只能說明,他在鐘離之戰和葉副院長交手時,其實還刻意的隱匿了他的真正修為和實力。他竟然不惜拼著身受重傷,也隱匿了他的真正實力。」

    中山王元英的眼睛緊緊的眯了起來,他也聲音微寒道:「那按你判斷,今夜能困得住他嗎?」

    這名中年女子搖了搖頭。

    「我們之前對於他的判斷出了問題。」

    她臉色難看起來。

    像她這樣的圓臉女子本來給人都是十分和氣的感覺,所以她此時徹底的沉下臉來,臉色便顯得比一般人臉色難看時更難看。

    「除非你們北魏皇宮裡的那兩位親至,除非何修行的那名弟子正巧過來,但按照我們手頭的情報,這顯然是不可能的。」

    她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聲音艱澀無比,她的眼中,除了深深的無奈之外,甚至還有一種難言的沮喪。

    因為這夜,她看到的不只是魔宗如何逃出生天,她看到的是北魏和南朝即將徹底改變的命運,然而她和所有來這裡的強者,卻偏偏無法改變。

    「我們的情報也會出現問題。」

    然而當她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中山王元英的臉色卻也古怪起來。

    他感知到了一種熟悉而令他敬畏的氣息,這種氣息讓他的臉上和眼睛都發出光來。

    「他不想讓我們知道真相,我們就肯定知道不了真相,因為這片天地,終究是他的天地,而不是魔宗的。」
Babcorn 發表於 2019-7-25 13:53
第八百三十九章 不准

    這名南天學院的女教習當然非尋常的修行者,她這一生中也經歷過無數精彩絕倫的大場面,只是聽著中山王元英的這句話,她知道除了荒園裡何修行和沈約的那場戰鬥之外,她所經歷的其餘任何場面,都不會有今夜精彩。

    在北魏,只有北魏皇帝能夠真正的一手遮天,只有他能夠讓任何情報機構的情報出現問題。

    就連中山王元英都以為他此時在洛陽的皇宮裡,然而他卻親臨到了此處。

    皇帝是人世間至高無上的存在,在南朝,即便是在蕭衍起兵的年代,也幾乎沒有人見過蕭衍的出手,哪怕人人都知道他肯定是修行者,但他的修行境界到底如何,到底擅長何種手段,卻連南天院的教習都無法真正瞭解。

    在北魏,北魏皇帝的修為境界更加神秘。

    沒有什麼確切的記載記錄過他的出手,但從北魏北方一些門閥的態度,遷都洛陽之前幾次宮廷之變的悄然被鎮壓,處處跡象都足以讓人推斷,他恐怕是一名足以制衡魔宗的強大修行者。

    魔宗在水面上微微停頓下來。

    水面上蕩漾起一層輕柔的波紋,他的整個人就像是一隻水蜘蛛一樣,輕若無物的停留在水面之上。

    他的面色真正凝重起來。

    在此之前,他說過的很多話,甚至很多神色變化,都不是真的。

    只有真正的紊亂無序,才能讓人無法對他做出真正的判斷。

    所以不管在任何境地之下,他就像是一個始終帶了無數面具的戲子。

    只是此時他的凝重無比真實。

    今夜出現在這裡的很多北魏修行者的確有資格成為他的對手,但當北魏皇帝親自降臨這裡,這些對手便都不能算是他的對手。

    在北魏,他真正的對手,便只有這一個。

    天地安靜起來。

    一些蘆葦絮溫柔的飄蕩起來,朝著天空飄去。

    「我沒有想到你會來。」

    魔宗看著南邊某處,認真的說道:「我更沒有想到,你會從南邊來。」

    一名身材頎長的男子出現在他的視線裡。

    這名男子身穿很尋常的便服,只是他靜靜的站在水邊,卻有著一種無上的威嚴。

    「只有我來,才足夠有誠意。」北魏皇帝說道。

    魔宗道:「這和誠意無關。」

    「即便是路過而宿的客人,主人也要注意禮數,更何況魔宗大人對於北魏而言,並不只是一個旅客。」北魏皇帝對著魔宗行了一禮。

    周圍很多修行者瞬間動容。

    魔宗微微皺眉。

    北魏皇帝接著說道:「你還是要走?」

    魔宗點了點頭,微笑道:「你不想我走?」

    北魏皇帝道:「我不准你走。」

    遠處小船上,南天院的那名女教習莫名的緊張起來,她的手心沁出了汗珠。

    她之前也從未見過北魏皇帝,對於她而言,北魏皇帝也是敵人,只是今夜,她卻莫名的欣賞北魏皇帝。

    不想和不准之間有著很大的差別。

    不准,意味著命令,意味著提醒。

    他在提醒魔宗,他是北魏真正的主人。

    「很多年前,你也未曾請我到北魏,我只是無意流落到了北魏,現在要走,你有什麼資格留我。」魔宗微眯著眼睛說道:「我是南朝人,自然要回到南朝。」

    「不准就是不准。」北魏皇帝看了他一眼,異常簡單的說道。

    南天院的女教習心中動盪,幾乎拍手叫好起來。

    要講什麼道理。

    和魔宗這樣的人,有什麼道理可講。

    魔宗深吸了一口氣。

    他的臉上沒有什麼怒意,只是隨著他的這次呼吸,無數縷淡灰色的元氣在天地之間生成,朝著他的鼻孔匯流而去。

    這些淡灰色的元氣從四周的蘆葦蕩中生成,從水面下的淤泥之中生成,帶著一種真正的死亡味道,就連上空之中那些渡鴉都感到了致命的危險,都驚慌的嘶鳴起來。

    「我想看看你真正的力量。」北魏皇帝說道。

    當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他的身邊出現了許多紫色的光星。

    無論是在南朝還是北魏,紫色都被認為是一種極為高貴的色彩,紫色的花朵在花市之中價格十分的高昂,在天地之中,純正紫色的東西原本就十分罕見,而在修行者的世界裡,元氣呈現為紫色,更是罕見。

    此時的北魏皇帝佔據了南方的方位,但他面朝北方。

    無數元氣,就從北方而來。

    許多紫色的光星不斷在空氣裡出現,從北而來。

    這些光星極為細小,就像是寶石磨製時掉落的粉塵,然而卻帶著一種奇異的力量。

    這種力量,就像是淨化。

    那些空氣裡產生的淡淡灰色氣流,在和這種光星接觸的剎那就悄然的消失。

    其實不只是魔宗此時的元氣力量,所有在場的修行者,那些飄灑入北魏皇帝這個領域的元氣力量,都被淨化,都被消融。

    無數紫色的光星淨化著這片空間裡其餘的元氣法則,然後不斷匯聚到北魏皇帝的身上。

    北魏皇帝的身影沐浴在這些紫色的光星裡,然後慢慢消失。

    無數紫色的光星堆積在他的身上,他的本體已經消失,圍繞著他的身體,就像是出現了一具巨大的鎧甲。

    這具鎧甲,就像是一尊神將。

    他的身軀有魔宗身體的十餘倍大小,就像是一尊小山矗立在天地之間。

    這尊神將的面容和北魏皇帝的面容極為相像,但更加威嚴。

    魔宗的身上響起了無數嗶啵的響聲。

    這種聲音就像是有些燒製不好的瓷器,在火焰之中表面不斷的剝落,崩碎。

    魔宗身體周圍的氣流無比紊亂,有無數光影在扭曲游動。

    他體內的真元原本在平緩有序的流動著,但此時他的真元就像是煮沸了一般,有無數細小的力量要脫離他的真元,朝著他體外散逸。

    「我沒有想到北魏皇室,蒼狼血脈的強大修行者,竟然擁有如此的手段,怪不得你可以安心用我很多年。」

    魔宗體內積蓄許多年的真元似乎就要紛紛離散,就像是無數孤魂野鬼脫離他的身體,但是他此時的面容上依舊沒有任何恐懼的表情,只是有些感慨,有些疑惑終於得到解答般的釋然。

    當他感慨的說出這句話時,一股極為精純凝練的氣息從他的體內釋放出來。

    這種氣息就像是經過了水流無數年沖刷而不動搖的磐石,是他的本命氣息。

    所有觀戰的修行者的呼吸全部停頓了。

    魔宗的真元力量很多來自於食死,只是像魔宗這樣天賦極高又修煉極為刻苦的修行者,他用自身的元氣溫養多年,融合於體內的本命物到底是什麼?

    「呱」的一聲響。

    有如蟾鳴。

    魔宗的頭髮如同活蛇一般飄舞起來,他的頭頂就像是出現了一個超脫天地自然法則的孔洞。

    一團黑雲之中,就像是有一隻活物顯現出來。
Babcorn 發表於 2019-7-25 13:54
第八百四十章 逃

    所有的人突然都感覺很噁心。

    哪怕此時所有的人都甚至無法看清這團黑雲之中的東西到底是何等樣的物事,然而哪怕只是感知觸及到魔宗的這件本命物,所有的人都有一種說不出的噁心感受。

    這種噁心感受,就像是下雨天行走在泥濘的道路上,突然不小心一腳踩進了道邊被雨水遮掩的陰溝裡,而這陰溝裡腐爛的淤泥瞬間淹沒腳背,那種腐爛黏|滑的東西,從腳趾間如蚯蚓般游過的那般噁心。

    只是那種噁心還不算危險。

    此時魔宗的這件本命物給人的噁心,卻帶著一種不可預知的危險之感,就像是那些腐爛骯髒的污泥吞沒腳踝的時候,你的腳上正好還有許多傷口,那些污水和污泥,正在悄然的通過傷口滲入血肉之中。

    「是萬蠱蟾。」

    南天院的那名女教習感知到這種古怪氣息的剎那,便已經下了論斷。

    對於修行者世間而言,巫和蠱的手段,尚且在煉氣之前。

    尋常的蠱物只是一種另類的培育更強毒蟲的手段,但萬蠱蟾卻並非是毒蟲,而是最古老的法器。

    這種法器,也在於吞噬。

    它是蠱毒的天敵,它可以吞噬所有的蠱毒,然後像凝練天地靈氣一般,凝練在自身之內。

    ……

    數十顆紫晶般的元氣凝結物灑落在了魔宗的這件本命物上。

    紫晶般的元氣凝結物穿過了黑雲,天地之間又是呱的一聲響,魔宗的這件本命物就像是真正的蟾蜍吞噬飛蟲一般,將這些紫晶般的元氣凝結物全部吞了進去。

    黑雲震盪起來。

    北魏皇帝的這種擁有恐怖淨化之力的元氣並沒有能夠淨化和瓦解這件本命物,而魔宗的這件本命物也無法吞噬這種元氣化為己用。

    腐蝕和淨化並存。

    大量的毒蠱元氣,腐蝕和消融掉了北魏皇帝的這種獨特元氣。

    魔宗的神色依舊十分凝重。

    他看著矗立在自己身前的那尊如小山般的神將,搖了搖頭。

    搖了搖頭是因為他覺得不夠,他對自己的手段還不滿意。

    噗噗噗….

    他的身上出現了十數個細微的血洞。

    十數縷精純而玄奧的氣息帶著一些細小的血珠從他的體內飛出。

    一圈黑色的精光就像是一條很粗大的腰帶,圍繞著他的腰身生成。

    這圈黑色的精光瞬間變成實質。

    這是一個黑色的巨環,巨環的表面看似粗糙,似乎沒有任何的花紋,然而細看之下,卻有無數個面,無數個大小都不規則,但看上去無比和諧的面。

    小舟上那名南天院的女教習頓時陷入巨大的驚愕之中。

    這個黑色的巨環上同樣蕩漾著魔宗獨有的本命元氣。

    這種本命元氣和那萬蠱蟾截然不同,但很明顯也是精氣神溫養了多年。

    所以這件她不知來歷的獨特法器,同樣是魔宗的本命物。

    然而在修行者的世界裡,本命物之所以稱為本命物,那是因為具有不可取代的獨一性。

    就像是一個人只能夠擁有一具血肉之軀一樣,在此之前的任何朝代,都沒有第二個修行者能夠擁有兩件本命物,而且這兩件本命物還是截然不同的法器。

    這種不合情理的事情,就像是將一個人的神魂劈開兩半,分別寄託在兩個不同的容器裡。

    她無法理解。

    「無相環。」

    中山王元英的臉上也難掩震驚。

    他低沉的寒聲道:「無相環是我們北魏遷都洛陽之前,皇宮寶庫之中遺失的重寶。」

    南天院女教習的臉色瞬間變得無比古怪和精彩。

    中山王元英的這句話裡並未包含對無相環的具體神妙的解釋,而且此時的氣氛也實在太過凝重,但不知為何,她卻突然很想笑,實在是有些幸災樂禍。

    北魏萬民敬仰的堂堂魔宗大人,竟然還是一隻碩鼠?

    他竟然還偷了北魏皇宮的東西,還偷偷將之煉成了自己的本命物?

    「魔宗,你果然不凡。」

    北魏皇帝抬頭望向天空,他身外那尊紫色的神將隨著他的動作也望向天空,他有些感慨的說道,然後朝著天空伸出手掌。

    神將的左手掌心透出了一道亮光。

    一柄和他的手掌相比顯得十分細小的潔白如意透了出來,飛向天空。

    「七寶如意。」

    南天院女教習心中幸災樂禍的情緒盡消。

    這是漠北苦行佛宗供奉的至寶,除了六種獨一無二的隕晶鑲嵌之外,這件七寶如意鑲嵌的那顆最為重要的頂珠,傳說是苦行僧眾之中某位大能的眉心骨。

    這塊眉心骨在所有修行者的記載裡,被認為有莫大玄妙神通,甚至可以讓一些物質在虛實之中轉化。

    「哈哈哈哈….」

    魔宗突然大笑起來。

    他覺得很有趣。

    他竊取了北魏皇室的秘寶,但北魏皇帝卻偏偏也得到了他一統的漠北苦行僧眾的最高寶物。

    笑聲裡,他舉起左手遙遙點向那件七寶如意。

    他的身前驟然響起一道暴烈無雙的呼嘯聲。

    圍繞著他身體的那件無相環突然脫離了他的身體,驟然變小,高速旋轉,直接轟向那件七寶如意。

    這無相環並未直接打向北魏皇帝,因為他十分清楚,即便是以他的修為境界和手段,在對方祭出七寶如意之時,他也不可能直接威脅得到對方的身體。

    無相環周圍的空氣燃燒了起來。

    它的無數個不規則的面都變得滾燙,變得通紅,在和七寶如意真正接觸之前,它的無數個面就已經開始熔解。

    無數條細小的岩漿從它內裡流淌出來,噴灑在七寶如意的之上。

    天空變得通紅,灼熱的氣息朝著四面八方擴散,就像是有一座真正的火山在天空之中噴發。

    與此同時,魔宗看似平靜的雙眸之中突然閃現出一絲怪異的情緒。

    他頭頂上那隻萬蠱蟾再次發出了「呱」的一聲。

    一道很古老的氣息從萬蠱蟾的體內衝出。

    轟的一聲,這件法器直接爆炸了開來。

    一片黑色的海洋直接生成,席捲了這片天地。

    滾滾的黑色毒氣,變成了無數條橫向飛行的龍捲風,朝著四面八方的天地捲去。

    無數聲厲喝聲和驚呼聲伴隨著無數元氣的爆鳴聲響起。

    黑色的海洋裡亮起了無數光團。

    所有的修行者都毫不吝嗇的瘋狂噴湧自己的真元,竭盡所能將這些可怕的蠱毒排斥在外。

    「他竟然直接自爆本命物?」

    南天院的女教習的臉色陰沉到了極點。

    她以為魔宗會和北魏皇帝好生大戰一場,然而就和魔宗一開始所說的一樣,他最擅長逃,他只想逃。
Babcorn 發表於 2019-7-25 13:54
第八百四十一章 殺人

    這場戰鬥從來都不是公平的。

    為了不讓魔宗逃入南朝,這個渡口周圍不知有多少隱秘而強大的北魏修行者到來,以眾凌寡。

    然而對於北魏皇帝而言,這場戰鬥同樣不公平。

    因為魔宗無須和他真正的分出勝負。

    魔宗只需要離開。

    魔宗可以一而再,再而三的讓自己身負重傷,然而他無法這樣戰鬥。

    因為魔宗可以像受傷的野狼一樣躲在某處,暗暗的舔噬傷口,然而他不能。

    身在皇位上,他的每一步都是需要仔細權衡的結果。

    小山般的神將內裡發出了一聲嘆息。

    這聲嘆息即是為自己,也是為北魏的命運。

    紫晶鑄成般的神將瞬間虛化,但他的眉心之中,卻射出一條更為實質的光線。

    嗤的一聲輕響。

    這條光線如入無物的穿過了濃厚的毒氣,打在了被毒氣遮掩的天地之中某處,發出了就像是戳破了一層窗紙般的聲音。

    ……

    數十個呼吸之後,魔宗的身影在南方很遠的地方顯現了出來。

    這是一片菜園。

    菜園的不遠處就有一片村莊。

    村莊裡有些晚歸的人還沒有吃晚飯,到處還有炊煙裊裊升起。

    魔宗的身上全是血跡,他的腳上甚至沾滿了泥濘,看上去十分狼狽,但更為觸目驚心的是,他的額頭上出現了一個血洞。

    隨著他的每一次呼吸,這個血洞還在往外流淌著一些粘稠的鮮血,鮮血裡,甚至還閃耀著一些紫色的晶光。

    他緊抿著雙唇,但是嘴角依舊有血線不斷的沁出。

    和當年的很多次瀕臨死亡而言,今日他對於自己的生命有著絕對的掌控能力,可以說一切都在他的計畫之中,所以他此時的眼中沒有絲毫的慌亂和緊張,然而他也心有餘悸。

    北魏皇帝的力量還是略微超出了他的想像。

    他不知道北魏皇帝最後用出了什麼手段,付出了什麼樣的犧牲,但可以肯定的是,最後重創他的這股力量,已經遠遠超出了北魏皇帝的境界本身。

    他略微停了片刻

    ,想了想。

    無相環毫無聲息的在他身前浮現出來,迅速的縮小,然後落在他額頭上的血洞上。

    流淌出的鮮血沒有繼續滴落,而是圍繞著無相環旋轉。

    這個黑色的小環就像是他額頭上伸出了一隻黑色的魔眼,而這些鮮血詭異的變成了無相環上的血線。

    又一股獨特的本命氣息從他的身體裡緩緩的散發出來。

    他的整個身體沒有變得虛無縹緲,但是他的氣機卻和這片天地似乎徹底脫離了開來,哪怕此時有修行者和他隔得很近,在他們的感知裡,他也似乎不再存在於這片天地裡。

    魔宗繼續往南而行。

    也就在此時,他感知到了一股宏大的氣息。

    這股氣息對於他而言都是神聖而完美。

    他笑了起來。

    他知道那是指引。

    他沒有停留,他朝著那片氣息散發的地方前行,然後看到了一片湖。

    這是東平湖。

    在他還沒有看到那名給他指引的人的身影之前,一個很威嚴甚至對於他而言都可以用凌厲來形容的聲音傳入了他的耳廓,「為什麼偏偏要選這條線路,我先前希望你走的,並非這條線路。」

    魔宗笑了起來。

    他看向聲音發出的方位。

    他看到南朝皇太后負手凝立在一株老藤下。

    這株老藤不知道生長了多少年,它纏繞在一株大樹上,卻是反而將那株藉以攀援的大樹纏死了。

    「我沒有想到你也會親自來。」

    他朝著南朝皇太后走了過去,露出些疲態。

    「只可惜我也沒有想到北魏皇帝會親自來殺你,我慢了一步。」南朝皇太后冷笑著說道。

    魔宗走到了她身前不遠處。

    他想要坐一坐。

    只是這株老藤的周圍,卻是連一塊好些的大石都沒有。

    他嘆了口氣,便不再挑剔,直接在亂草枯葉的地上坐了下來。

    「你現在最大的興趣在於殺掉何修行的那名弟子,但對於我而言,他和我並無什麼太大的仇怨,最多是阻擋在道路上的一塊大石,如果這塊大石太大,我難以搬動,我

    便沒有什麼興趣去硬搬起來,那或許就會砸自己的腳。」他開始緩緩的調息,然後看著南朝皇太后說道,「我的興趣在於知道很多自己不知道的事情,而且像我這樣的人,終究還是有些獨特的嗜好和執念。我在北魏多年,我想看看北魏那些之前絕對不會對我出手的人到底有什麼樣的手段。其中還有一個原因,當年我是從這裡入的北魏,我興之所至,就也想從這裡回南朝。但最關鍵的原因,當然是因為你的原因。」

    「我?」南朝皇太后眉梢微挑。

    「對於我這樣的人,你當然談不上喜歡和欣賞。那我剩下的,便自然只有利用價值。」

    魔宗笑了起來,「你要和我合作,我自然要讓你看到有足夠的利用價值,我能夠這樣走到你的面前,應該是最好的證明。」

    「你不止兩件本命物。」

    南朝皇太后卻並沒有回應他的這幾句話,她的目光在他的額頭短暫的停留,然後道:「也不只三件本命物,我知道我們南朝有一門五絕相法,最多可以擁有五件不同的本命物。」

    魔宗點了點頭,「不愧是南天三聖之一,你說的不錯,看來你對我的來歷,也有了些把握。」

    「我想要什麼你很清楚。」

    南朝皇太后說道:「只是你想要回到南朝和我聯手,你想要的是什麼?」

    「你大概不想我比你變得強大。」

    魔宗笑了笑,道:「所以我不會要求你幫我變得比你還強大,但你至少能幫我和你一樣,想殺什麼人就殺什麼人。」

    「殺人?」南朝皇太后有些嘲弄的看了他一眼,「除了我兒子不能殺,其餘的人,你想殺誰就殺誰。你想殺多少人,我都無所謂。」

    ……

    「你醒醒吧。」

    北魏的水牢裡,蕭東煌拍了拍賀蘭黑雲的臉,說道。

    賀蘭黑雲已經經歷了不知道多少酷刑,但或許是因為蕭東煌的獨特嗜好,在她的臉面上,他分外捨得用珍稀的藥物,所以此時她的身上到處都是慘不忍睹的傷口,但她的一張臉,卻反而乾淨的很,看不到什麼傷痕。
V123210 發表於 2019-7-29 06:46
平天策 第八百四十二章 偏偏

    賀蘭黑雲醒了過來。

    這些時日,她分不清白晝還是黑夜,無數次的昏死過去,然後無數次的醒來,然後再重複的面對蕭東煌的這張臉。

    這張臉上的表情每次都不太一樣,有時候殘忍,有時候帶著一些戲謔,有些時候卻是帶著一種難以形容的同情,那種同情又往往令她噁心,然而這次蕭東煌臉上的神情和平時都不一樣。

    蕭東煌此時臉上的神情就像是某件事情終於塵埃落定,帶著一種說不出的愉悅和解脫之感,以至於此時蕭東煌的聲音雖然明明已經很清晰的傳入她的耳廓,卻偏偏就像是從遙遠的地下不停的響起,在牽扯著她的靈魂和肉體,將她的整個人不停的往無底的深淵落去。

    她意識到了什麼。

    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可能是剛剛蕭東煌觸碰她的臉龐時,又給她順帶著注入了一些精純的元氣,她抬起頭來,看蕭東煌的眼睛。

    蕭東煌笑了笑。

    笑得有些狡詐和詭異。

    「已經結束了。」他對著賀蘭黑雲說道。

    賀蘭黑雲的雙唇動了動。

    她的雙唇看起來完好,只是這些時日她身體的狀態無法用簡單的糟糕兩字形容,在極度的痛苦和煎熬之中,她很多時候害怕自己在無意識之中說出對蕭東煌有用的訊息,所以她甚至連痛苦的嚎叫都越來越少,付出的代價是,她的整個喉嚨和食道都甚至近乎黏連在了一起,就像是兩片爛了的肉糜被壓在了一起,所以當她發出第一個聲音的時候,她幾乎覺得自己的整個喉嚨都已經爛了。

    「說…說…」

    她艱難的吐出了兩個字,看著蕭東煌,她又覺得自己的吐字太過斷續,所以隔了數個呼吸的時間,她重複道:「說說。」

    蕭東煌第一遍的時候的確沒有聽懂,聽到她說第二遍的時候,他才忍不住笑了起來。

    一直以來都是他在審訊她。

    她是犯。

    然而今日裡,卻反而是犯人要他說說魔宗那邊到底是怎麼回事。

    「魔宗和那老妖婆不知道談妥了什麼條件,他已經正式潛逃回南朝,皇帝親自出手阻攔了他,都沒有成功。」蕭東煌看了她一眼,說道:「不管是我們,還是南朝南天院那些對他恨之入骨的修行者,對他的實力都有著嚴重的錯估。我不知道你是否早就知道,他連殺死葉暮峪的時候身受重傷都是故意為之,他還不只擁有一件本命物。在逃脫時,他用出了萬蠱蟾和無相環。最終的結果是,他直接自爆了萬蠱蟾,無相環也元氣大傷。只是看情形,他死不了,而且他或許還有別的本命物也不一定。」

    賀蘭黑雲沒有說話。

    她當然沒有再次昏迷,她只是長時間的沉默著。

    蕭東煌根本沒有強調自己說的是事實,因為他說的的確就是實情,而且他十分清楚賀蘭黑雲自有判斷的能力。

    「你說的老妖婆是哪個?」

    他也不著急,一直等到賀蘭黑雲再次開口。

    他就像是在熬最烈的鷹,他在熬著賀蘭黑雲的同時,也在熬著自己,今日終於獲勝,他已經是說不出的神清氣爽,然而聽到老妖婆三個字,他的眼中卻是也驟然有了些紅意。

    他冷笑了一聲,道:「除了南朝皇太后,還有哪個老妖婆?」

    在南朝皇太后在齊雲學院舊書樓出手之前,世上很少有人知道南朝皇太后才是南天三聖之中最後還活著的那一位,但是賀蘭黑雲掌管著魔宗部眾的情報,她卻屬於那些知道隱情的人之一。

    她又沉默了片刻,道:「以她的性情,根本不屑於和魔宗這樣的人合作,南朝又發生了什麼事情?」

    「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她隱忍了很多年,突然有一天忍不住出了靜修的禪院,自以為捏死這世上的所有修行者都像捏死一隻螞蟻一樣簡單,結果她出門之後想要捏死的第一個修行者就斬掉了她的一條眉毛,然後她幾乎被人圍攻殺死。」蕭東煌冷笑道:「若不是蕭衍自己都親自出手阻攔何修行的弟子,若不是沈約的那名弟子也正巧不在建康,否則她當天可能就已經死了。」

    「斬落了她一條眉毛…那她第一個想殺的應該就是南天一刀。」賀蘭黑雲道:「她是想通過殺南天一刀,來確定沈約是不是真的已經死了,她也順便看看,沈約在建康到底還留有多少力量,她想要看看沈約時候,留下的力量還是否足以威脅到她的至高無上。」

    蕭東煌驚愕的看著她。

    他很難理解此時賀蘭黑雲的情緒。

    賀蘭黑雲所做的推斷在他看來絲毫不差。

    只是這是賀蘭黑雲此時應該有的表現嗎?

    明明知道不可能,但她給人的感覺,似乎是完全將魔宗拋棄她們的這件事情和她的精神世界割裂了開來,反而是在無比冷靜的推斷這些事情。

    「你到底和南朝有仇,還是和這個老妖婆有仇?」

    賀蘭黑雲的聲音在這個時候響起,她的喉嚨之中有一種古怪的尾音,明明這個時候說話應該對於她而言無比痛苦,但是她的吐字卻是反而異常清晰,「我感覺任何一個人都沒有她讓你感到痛恨。」

    「如果不是她,南朝皇帝的皇位應該是我的。」蕭東煌的眼睛眯了起來,他面無表情的說道:「其實皇位這個東西,對於修行者而言,也並非是最最重要的東西,只是如果沒有她,我生命裡那麼多重要的人怎麼會都死去。不是蕭衍毀了我的一生,而是她徹底毀了我的一生。」

    「而且最讓我難以忍受的,是她的態度。」

    「她這個人從來不會珍惜別人視若珍寶的東西。」

    蕭東煌看著她,緩緩的說道,「哪怕是最好的巧匠打磨出來的寶石,她可能看一眼覺得不喜歡,就會隨手丟給一條狗去當骨頭啃,就算是最好的裁縫做出來的衣衫,她說不定覺得那個裁縫長得不合她心意,就直接將那件衣服丟在爛泥之中。她不是奪去了別人的好東西就好好的用著,而是奪去了好東西也根本不在意的那種人,這種人,就根本不應該存在世上。只是偏偏像她這樣的人,卻有著別人根本無法想像的修行天賦,偏偏是像她這樣的人,卻成為了南天三聖之一。我殺不了她。我覺得北魏皇帝和魔宗加起來,應該可以。但是我沒有想到的是,背信棄義這種事情,魔宗卻似乎比任何人都擅長。所以你說,我恨不恨魔宗?」
V123210 發表於 2019-7-29 06:47
第八百四十三章 好處

    別人的悲喜和仇恨終究只是別人的事情。

    賀蘭黑雲沒有花時間去深究蕭東煌的過往。

    她需要想的是自己和自己的將來。

    她很清楚魔宗和北魏皇帝決裂會付出什麼樣的代價。

    在過往的很多年裡,魔宗在北魏變得越來越強大,然後他和北魏皇帝唇齒相依,兩個人就像是鎖鏈上的兩個環扣,硬要分離,兩者都會遭受極大的損傷。

    魔宗自身難保。

    自身難保,便根本沒有能力再顧及他的許多舊部,包括那些將一切都奉獻給他的魔宗部眾。

    她和許多人,都被魔宗棄在了北魏。

    這種拋棄分外的真實。

    因為並非是魔宗願意和不願意,而是他不能。

    不能顧及,便是根本不能改變他們的命運。

    那更不要說達成以前的許諾。

    「你恨他?」

    她的心裡響起一個聲音。

    「我想殺了他。」

    然後她自己給出了回答。

    ……

    一支船隊航行在大河之上。

    明月正在徐徐升起。

    月光照在魔宗的臉上。

    魔宗的臉上有些感慨。

    這是故鄉的月光。

    在當年逃亡北魏之後,他在擁有足夠力量之後,便已經很多次回到南朝,只是每次故鄉的月光落在他的臉上,映在他的眼瞳裡,他的心中還是會升騰出許多在北魏時並沒有的情緒。

    月光擁有些難言的魔力,可以穿越時光。

    有人的目光也在此時落在魔宗的臉上。

    只是短短一瞬,卻如同一顆石子砸入了一片靜湖之中,激起了一片片的漣漪。

    魔宗笑了起來。

    他的笑意有些古怪。

    「怎麼,你對我有什麼看法?或者說,有什麼意見?」他在船艙之中,看著船頭的那人說道。

    船頭的人一驚,臉色迅速陰沉了下來。

    魔宗歸入南朝,這對於南朝當然也是舉足輕重的大事。

    這名站立在船頭的中年男子雖然身穿尋常青衫,但卻是中州軍之中的重要將領。

    中州軍的重要將領都是蕭衍的親信,當年蕭衍起兵時就追隨他征戰的部下,他當然明白魔宗是什麼樣的存在,他在心中也不否認魔宗在修行方面,已是一大宗師。只是那也只是在修行方面,和南朝的絕大多數人一樣,他在心中當然並不認同皇帝和皇太后的做法,並不怎麼看得起在之前在北魏呼風喚雨的魔宗大人。

    在北魏呼風喚雨也就罷了,那為什麼還要叛到南朝?

    在北魏呼風喚雨那又能如何,之前鐘離還不是大敗,北魏的大軍現在還不是被南朝的邊軍壓得喘不過氣來?

    這名中州軍的將領當然也不是絲毫沒有城府和忍耐能力的毛頭小將,他也懂得皇命如山,然而不知為何,聽著魔宗這一句充滿挑釁意味的話語,面對著魔宗此時的神色,他卻偏偏有些難以忍耐。

    「我對你有什麼看法,難道你還不知道嗎?」

    這名中州軍的將領看著魔宗,微諷的笑了起來,「難道你不明白南朝的絕大多數人的想法嗎,還是說,你根本不在乎。」

    「為什麼?」

    魔宗的神色沒有大的改變,他戲謔的看著這名中州軍的將領,反而認真的反問了一句,「你覺得我回到南朝沒有什麼好處?」

    「能有什麼好處?」

    這名中州軍的將領不再看他,只是冷冷的看著兩岸在視線之中倒退的樹木黑影,道:「你應該比我更清楚,你在皇太后的眼中,也不過是她用來對付何修行和沈約那些殘餘勢力的棋子,而且她所做的一切,她的隱忍,她的選擇,目的都只有一個,那便是天下獨聖。她對沈約和何修行的恨意,只是因為他們在她之上,哪怕是他們已經不在這個世間,她對他們的恨意也延伸到了他們的弟子身上。她恨他們的弟子,只是因為她覺得他們會有接近甚至超越她的可能。所以她怎麼會容許你有威脅她的可能?」

    魔宗很安靜的聽著這名中州軍將領的話,他的眼中沒有任何憤怒的情緒生成。

    「你說的很有道理。」他似乎也沒有覺得這名中州軍將領所說的話語太過忤逆,他反而似乎很真誠的說了這一句。

    「不管你受傷是故意,還是裝出來的,她都不會給你什麼時間喘息。」

    這名中州軍將領冷笑的看著他,繼續說道:「所以不管你歸入南朝是帶著什麼樣的陰暗目的,不管你是擁有什麼樣的野心,她都只是因為前面的事情而擔心自己再受損傷,擔心自己有被人接近的可能,她一定會馬上促成你和何修行那名弟子的一戰。即便你能活下來,我想你也不會很舒服….所以我怎麼都想不明白,你歸入南朝,有什麼好處?」

    「好處?」

    魔宗的臉色在一個呼吸之間有了明顯的變化,他不知道是故意裝出來的,還是發自由心,他的臉上出現了一種難以用語言形容的哀傷。

    「有些人做事未必是因為一定是要什麼好處。」

    他看著這名中州軍將領接著說道:「有些人喜歡遙遠而不切實際的夢想,有些人想要儘可能的讓這個世界維持在某個秩序之下,而有些人便喜歡將許多美好的事物破壞。而我,除了破壞之外,可能我還喜歡和全天下為敵。」

    一抹輕渺卻真實的殺意也在此時出現,感受著隨著話音而來的殺意,這名中州軍將領心中產生了更強烈的不解情緒,他無法相信魔宗竟然敢殺他。

    「你!」

    霍然之間,他有些明白了魔宗的想法。

    若是動用北魏全朝之力的戰爭都無法戰勝南朝,那麼要想南朝崩塌,似乎現在最好的方法,便是令南朝皇太后和皇帝母子反目。

    這名中州軍將領當然不想就這樣被魔宗殺死,然而在下一剎那,他的身外出現了一個黑色的巨環。

    他渾身的真元瞬間被壓制,那些流淌在他經絡之中的真元如同被瞬間冰凍。

    噗的一聲,他的心脈爆裂了開來。

    「你以為能夠明白我的想法?」

    看著這名被自己殺死的中州軍將領,魔宗微嘲的搖了搖頭,他輕聲說了一句,然後深深吸氣。

    一些肉眼可見的灰色元氣從這名中州軍將領的身上慢慢浮出,然後凝結成束,就像活動的小蛇一般迅速的游入他的鼻孔。
Babcorn 發表於 2019-7-30 10:34
第八百四十四章 屠殺

    這些灰色的元氣湧入魔宗身體的剎那,一種令人心悸和憎惡的死亡氣息從魔宗的身上散發開來。

    在這支船隊其餘所有人的感知裡,這名中州軍將領死亡後流散出體內的元氣,成了沁入魔宗血肉之中的新鮮養分,滋養著魔宗的身體。

    然而所有人並不知道的是,這些灰色的元氣在湧入魔宗的身體之後,魔宗的氣海深處一片浪花翻捲,一條黑色的魚排開濁浪跳了起來,這條黑色的魚一口吞下了所有的這些灰色元氣,然後迅速的沉沒在魔宗的氣海深處。

    隨著它的沉沒,幾顆氣團在氣海深處漂浮上來,炸開。

    那種令人心悸和憎惡的死亡氣息,便來自於這幾顆氣團。

    數聲厲叱聲響起,一道飛劍和三道身影同時從別舟飛來,攻向魔宗。

    這些人都知道自己不可能對魔宗造成任何實質性的威脅,然而面對手足的死亡,他們並不畏懼死亡。

    魔宗微嘲的笑了笑。

    他伸出了手。

    一道灰色的元氣從他的掌指間流淌而出,落在那道飛劍上。

    那道飛劍的光芒瞬間更加明亮了些,然而卻不再屬於原先的主人。

    魔宗在伸手之間就奪了這柄飛劍,成為了這柄飛劍的主人。

    或者更加準確而言,他成了這柄飛劍短暫的主人。

    因為這柄飛劍配不上他,他根本不需要這柄飛劍。

    劍光無情的掠過了那三道身影的身體,然後倒飛回去,刺穿了原先主人的身體。

    噗噗噗噗…..

    大團大團溫熱的血霧在河面上爆開,血霧之中,帶著死亡氣息的新鮮元氣在空氣裡迅速的凝成灰色的氣流,呼嘯著飛向魔宗的身體。

    「不要再送死!」

    「夠了!」

    兩聲厲喝幾乎同時響起。

    一名修行者花了數個呼吸的時間,才控制住自己身體的顫抖,他對著魔宗微躬身行禮,道:「我等對您不會再欠缺禮數,不會再有所怠慢。但請您也明白,並非我們怕死。」

    「這難道是所謂的顧全大局?」

    魔宗笑了起來,他看著這名站出來的修行者,看著那些在其餘船上倍感屈辱的其餘人,道:「所以你們更該明白,我從北魏回到這裡,我已毫無顧忌,但你們所有人卻顧忌太多。你們自己不怕死,卻要顧忌家人的生死,你們不怕死,但要顧忌皇帝和皇太后的關係。你們若是對我無禮,我就算殺光你們,皇太后也能在皇帝面前給出充足的理由。若是你們對我有禮,我還是殺了你們,皇帝無法忍耐,他和皇太后無法相處,你們南朝便又陷入風雨飄搖之中。所以你們…其實我想殺就殺,怎麼殺都可以。所以你們在我面前,難道只是需要有禮?」

    河上驟然多了些水聲。

    因為所有的船都在顫抖,都在激起水聲。

    除了魔宗自己,其餘船上所有人都在竭力的控制自己的情緒,然而依舊無法控制自己身體的顫抖。

    「我要吃魚,吃秀遷的那種用油炸了之後醬燒的大魚。」

    魔宗的臉色恢復絕對的平靜,他淡淡的說了這一句,然後閉目養神。

    他知道這些人從現在開始,絕對不敢再違背他的命令。

    ……

    寂靜的阡陌之中響起了疾如驟雨的馬蹄聲。

    那些堅硬的石板路都似乎要在馬蹄聲下蹦碎。

    小鎮裡的所有已經入睡的人都在馬蹄聲中醒來。

    很快有人發現小鎮的所有出路都已經被封鎖。

    這裡距離建康並不遠,不可能是馬賊,而且那些軍士身上穿戴的,很明顯都是中州軍的鎧甲。

    只是這些中州軍並非是來抓捕什麼賊人。

    在封堵住所有出路之後,這支中州軍開始衝向敵陣一般,朝著鎮中突進,開始殺人。

    不管婦孺,這支中州軍的軍士不放過任何活口,只是沉默的殺死城鎮之中一切的活人。

    無數哭喊聲響起。

    「為什麼?」

    「我們做了什麼?」

    「你們為什麼要殺人!」

    小鎮外的南端,三名將領沉默的看著沐浴在血色之中的小鎮,他們如同被鐵汁澆過又凍結了一般,一動不動。

    他們是今夜這場屠殺的執行者,只是他們也無法回答這些人臨死之前的問題。

    他們也根本不知道,為什麼要屠殺這個城鎮的平民百姓。

    小鎮之中,有一個瞎了一隻眼睛的老裁縫。

    在這支中州軍到來之前,他就已經醒了。

    他用了數個呼吸的時間判斷出了接下來要發生什麼事情,然後他打開窗戶,靜靜的看了片刻北方。

    那是他故鄉所在。

    有很多像他一樣的北魏潛隱在很多年前就已經來到了南朝,他們在南朝生活了很多年,漸漸融入南朝的生活,融入這邊的街巷,然而他們始終牢記著自己的使命,始終想要有朝一日回到自己的故鄉。

    他們一直都在等待著北魏戰勝南朝的那一天到來,他們知道自己的名字根本不會出現在北魏的很多故事和史書裡,但他們依舊會感到光榮,因為他們知道北魏的勝利有他們忠誠的付出。

    哪怕鐘離之戰失敗,他們這些潛隱心中依舊有些希望。

    然而他們曾經敬愛的魔宗大人來了。

    他們曾經敬愛的魔宗大人離開了北魏,來到了南朝。

    魔宗大人並不知道北魏這張錯綜複雜的暗網具體如何運轉,不可能知道像他這樣普通的人物是如何將一些可靠的軍情收集到手,然後以最快的速度送到北魏。

    像他那樣的人物,恐怕不可能知道很多可怕的軍情就來自於一些街坊的閒聊之中。

    只是魔宗大人知道哪些地方是軍情的傳遞和轉接之處。

    只是他怎麼也沒有想到,魔宗竟然會用如此的方法,徹底來撕毀北魏的這張軍情網。

    所以這就是他最後的命運。

    他很快就將客死他鄉,無法回到自己的故鄉。

    魔宗大人這樣的手段,也讓他明白,恐怕在不久的將來,他們為之奮鬥的北魏,也將不復存在。

    他那隻完好的眼睛裡,開始流淌下淚水。

    只是他依舊忠誠於自己的使命,他點燃了所有有可能暴露自己身份的東西,將之全部燃為灰燼。

    然後他像那些普通的南朝百姓一樣,蜷縮在床角,等待著屠戮。
V123210 發表於 2019-7-31 07:15
平天策 第八百四十五章 魔宗行


    清晨,南朝的北部邊境。

    一陣陣淒厲的箭鳴聲和號角聲急切無比的打破了清晨的寂靜。

    寶見山營,這是最先發出示警聲的邊軍要塞。

    在鐘離之戰之後,雖然因為蕭宏的用兵保守,南朝的邊軍喪失了長驅直入北魏的機會,但隨著北魏的防線收縮,南朝的邊軍已經徹底的掌握了北部邊境的主動權,僅在半年之內,上津郡一帶的南朝邊軍,就已經往北魏境內推進了百里。寶見山營就是在北魏境內的寶見山建立的要塞。

    南朝的邊軍很擅長據山為守,寶見山周圍還有六個類似的要塞。

    這一共七個要塞每個都囤兵上千,山腰之上都已固定了不少大型軍械,這種易守難攻之地,就算是數倍的敵軍來襲,都不在話下。

    因為毫無徵兆,甚至是那些埋伏在北魏的細作之前都沒有傳遞來任何示警的軍情,所以當最初的箭鳴聲響起時,寶見山營的統領郭在心還在極為耐心的用一根小樹枝剔著牙縫之中的污垢。

    聽著一聲緊過一聲的警鳴,他心中甚至有些不以為然,然而只是在山營瞭望處朝著遠處看了一眼,他的臉色就已徹底的變了。

    他視線所及的天際線被濃濃的煙塵所覆蓋。

    無數的黑點在他的視線之中變得越來越清晰,無數的騎軍裹挾著步軍,就像是密密麻麻的蟻群從北魏的田野間蔓延過來。

    「這有多少人?」

    他的副將禮洪昇不知何時已經到了他的身邊,看著那狂瀾一般侵襲著他們眼前天地的北魏軍隊,禮洪昇忍不住苦笑起來。

    郭在心知道這是明知故問,但他還是深吸了一口氣,道:「總不會少於十萬人。」

    禮紅昇沉默了片刻,最多也不過十餘個呼吸的時間,他們的身後便已經聚集了數十名將領和大群的未在崗的軍士。

    禮洪昇抹了把額頭滲出的汗珠,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咒罵道:「該不會是益州軍全部過來了?」

    「好像不只是益州軍。」

    郭在心的臉色徹底黑沉了下來,道:「有紅羽旗號,天水九命軍也來了。」

    禮洪昇和他身後的所有將領聽到這句話的剎那,身體都是同時一震。禮紅昇微微垂首,苦笑道:「那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

    郭在心轉頭看了他們一眼,道:「除了死在這裡,還能怎麼辦?」

    聽著這一句,原本垂著頭的禮洪昇卻是笑了起來。

    他此時的笑容卻沒有那麼苦澀,反而有一種說不出的光輝,一種說不出的釋然和驕傲,「我就猜到你會這麼說。」

    「死在這裡。」

    數聲厲喝同時從山巔響起,接著幾乎整座山營的軍士都喊了起來。

    他們這些人裡面沒有林意,所以他們不可能像鐘離之戰一樣能夠戰勝數十倍的北魏精銳軍隊。

    天水九命軍,和中山王元英的白骨軍一樣,也是北魏最精銳的軍隊。

    無論是郭在心還是禮洪昇,抑或是任何一名這山營之中的邊軍,他們都十分清楚,他們這幾座要塞,在今天就會陷落。

    「死在這裡」,變成了今日這些南朝邊軍唯一的軍令。

    任何一種戰術和戰鬥方式,面對這樣的大軍都是無用的。

    當這樣的聲音隨著警鳴聲不斷的響起,他們身後的那些山營要塞之中,也同時響起了這樣的聲音。

    時間不斷的流逝。

    郭在心和禮紅昇等人就像是雕像一樣凝立在山頭。

    然而隨著北魏大軍的越來越近,兩個人臉上的神色卻越來越古怪。

    「老郭,好像有點不對。」

    禮洪昇的額頭再次沁出大量的汗珠,「難道我們會錯了意,今天是我們白費了情緒了?」

    郭在心也很是無語。

    他一開始的判斷的確沒有錯誤,的確是北魏駐紮在益州一帶的邊軍全部都來了,除此之外,還有超過六萬的天水九命軍已經出現在了他的視野之中。

    只是身為邊軍將領很多年,一支軍隊是否殺氣騰騰,是否馬上要投入戰鬥,他還是看得出的。

    這支北魏大軍根本就不像是要投入戰鬥的樣子。

    而且這支大軍的最前端,已經出現了一支前鋒軍開始卸甲棄弓。

    這在邊軍的戰場上,這是前來投降的意思。

    可是一支注定已經超過十萬的大軍,過來向著幾千要塞軍投降?這到底是出了什麼鬼?

    如果說是詐降。

    這樣的軍隊數量比例,還有詐降的必要?

    尤其是北魏的益州軍,哪怕要來投降,又何必要逃離益州駐地?

    ……

    同樣是在南朝和北魏的邊境,上川郡,無數的烏鴉和禿鷲被濃烈的血腥氣吸引過來,在天空之中密密麻麻的飛翔,然而一時卻不敢降落。

    兩支軍隊在上川郡的城池周圍絞殺,就像是巨大的磨盤一樣不斷磨出新鮮的血肉碎屑。

    這兩支爭奪上川郡城池控制權的軍隊,卻都是北魏的軍隊,其中沒有南朝的軍隊。

    距離這片戰場最近的南朝邊軍大部,也在六十里之外。

    ……

    「太快。」

    南朝邊軍的某處大營之中,韋睿和數名邊軍的高階將領聚集在沙盤之前,看著隨著不斷傳遞而來的軍情而不斷演變的局勢,一名鬚髮都已經潔白的老將眯起了眼睛,寒聲說道。

    他只是說了「太快」這兩個字,但周圍這些人卻都知道他的意思。

    韋睿點了點頭,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呼出,道:「所以只有一個可能,在魔宗離開的時候,他已經讓這些軍隊發動。」

    聽著他的這句話,所有這些南朝的邊軍大將都陷入了沉默之中。

    魔宗回到了南朝,從得來的消息來看,此時魔宗還根本不到建康,才是真正進入南朝境內第一日,然而就在這第一日,就已經有數支對於北魏而言至關重要的大軍背叛了北魏,對同胞動起了刀兵。

    即便他們早已清楚魔宗在北魏的份量,然而他們還是想不到,魔宗竟然有這樣大的手筆。

    按理來說,他們應該感到欣喜若狂。

    因為哪怕沒有別的變化,這些北魏大軍的背叛和異動,也足以讓他們將北魏的邊軍撕扯得支離破碎。

    然而此時他們卻沒有一個人感到欣喜。

    所有的人都和韋睿此時心中的想法一樣,魔宗剛到南朝就已經送出如此驚人大禮,就帶動如此多的北魏軍隊背叛,那麼…恐怕他在建康一帶無論做出什麼樣的舉動,那些朝中的官員都恐怕無力去駁斥他。即便是林意鐘離那樣的功勞,也不可能和此時的魔宗相比。
Babcorn 發表於 2019-8-6 16:13
第八百四十六章 反

    邊軍這些人沒有一個高階將領會喜歡魔宗,哪怕是那些平時用兵最為保守的保守派,在魔宗回歸南朝這件事上也都持反對意見。

    將領之間,在行軍打仗方面自然會有不同的意見和喜好,但能夠成為邊軍的高階將領,都是刀頭上舔血足夠久,都是見到了無數手足的死亡。

    北魏的魔宗大人,曾經是他們最大的敵人,是籠罩他們心頭多年的陰影,魔宗如果戰敗投降,他們或許還能接納,但也絕對不能夠容忍對方反過來騎在他們的頭上。

    若是此時北魏佔據著戰爭的主動權,南朝邊軍已經岌岌可危,那魔宗叛過來,受到重用,他們也能夠勉強接受。

    然而鐘離一戰之後,連連獲勝的是南朝方面,而不是北魏。

    魔宗在這種時候過來,在他們看來,只是錦上添花,而不是雪中送炭。

    這些高階將領沒有一個是蠢材,別人看不透,但他們這些平時整天都在謀略的人自然十分清楚,南朝皇太后在這個時候親自主導魔宗歸入南朝,她所看重的只是魔宗身為修行者的能力,而並非是作為一名北魏的叛逃大將。

    然而魔宗現在所做的遠不止她所需求的如此。

    這點便更讓這些邊軍大將感到顧忌和心寒。

    這些北魏大軍的突然叛逃,讓這些邊軍大將霍然醒悟,魔宗的回歸,並非是山雨欲來,而是直接狂風驟雨。

    在他回歸的那一剎那,狂風暴雨就已經襲來。

    一切都太快。

    快得這些邊軍大將都覺得自己根本來不及反應,就像是已經完全被牽著鼻子走。

    然而事實比他們想像的還要快。

    在建康,一場疾風驟雨的清洗已經開始。

    大量的官員被罷免,甚至直接入獄。

    整個建康堪比邊軍的戰場,馬蹄聲晝夜不息,以建康為中心,中州軍不斷出擊,剿滅北魏細作據點,此時這些消息還被嚴密的封鎖,邊軍這些大將根本不可能知道確切消息,然而畢竟不是在相

    對人煙稀少的邊境作戰,很多權貴門閥已經暗中得知,中州軍的一些圍剿甚至是極度殘忍,竟是將一些村鎮徹底抹殺,連一個活口都不放過。

    ……

    同樣的清晨,在邊軍這些大將因為北魏邊境那些軍隊的異動而感到莫名的心寒時,一支千人左右的中州軍騎軍出現在了隔湖畔的一處村莊之外。

    滆湖在湖州和常州之間,距離建康已經不能算近,平時中州軍也根本不會遠離建康來到此處。

    這支中州軍騎軍一色的鎖甲輕鎧,所有的軍士都已經有些年紀,明顯都是當時雍州軍的精銳,不是在建康新招的新軍。

    這支精銳騎軍明顯經過了長途奔襲,即便身上肅殺的氣息不減,但在晨曦之中,即便是為首的那些將領臉上,都依舊有著無法掩飾的疲憊神色。

    此時對於建康城中的大多數人而言尚早,但這處村莊中人卻都早起,遠遠望去,就已經到處都是炊煙,田埂上都已經有人行走。

    為首的騎軍將領約莫已經有四十餘歲年紀,他看著這處安靜的村落,面上有些難以形容的神色,他停下馬之後沉默了有數十個呼吸的時間,但終於下了決心,垂落在身側的右手緩緩抬了起來。

    隨著他的右手抬起,他身後靜默的騎軍就像是平靜的湖水突然蕩漾起來,然而也就在此時,正對著他們的一條村間泥路上,卻是有一名黑衣女子走了出來。

    這名騎軍將領的身體微僵,他的右手停頓在空中,瞳孔卻是微微的收縮起來。

    這名女子當然不應是這個村落的人。

    她是一名修行者,而且她身上穿著的,是屬於南天院的教習黑袍。

    南天院的教習有上百名,但其中大多數不與學生會面,都是在一些方面有所長,對於軍隊而言,這些教習並不算可怕,但其中有部分教習卻不只教導學生,而且還會外出行走,參與征戰,這些教習之中,有些人便是南朝最擅長殺戮之事的修行者,而這名黑衣女子,就偏偏是其中之一。

    這名騎軍將領在中

    州軍之中也是地位頗高,否則也不會讓他行軍到如此遠處來執行軍務,正因為如此,這名騎軍將領之前在南天院便見過這名女子數次,他甚至知道這名女教習的真正姓名。

    他此時不出聲,這名南天院的女教習卻是慢慢朝著他走來,一直走到距離他不到百步時,才停了下來,卻只是靜默的看著他,並不說話。

    這名騎軍將領的呼吸莫名有些不暢起來,他的眉頭不自覺的深深蹙起,終於忍耐不住,厲聲道:「吳姑織,你想做什麼?」

    黑衣女教習靜靜的看著他,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只是伸手朝著身前泥地指去。

    「嗤」的一聲輕響,也不見她指尖有任何華光湧現,但是她身前地上,卻是泥流翻滾,出現了一條長達數丈的痕跡。

    「過此線者,死。」她異常簡單的說道。

    這名騎軍將領和身後的騎軍都是莫名的一滯,這名騎軍將領渾身一寒,隨即勃然大怒,厲喝道:「吳姑織,你瘋了不成?」

    他已動了真怒,然而這名黑衣女教習卻是面色毫無改變,只是平和道:「不是我瘋了,是你們瘋了。」

    這名騎軍將領的呼吸又是一頓,他沉默了數個呼吸的時間,臉上的怒意全部消失,只是眼神卻越發冷峻和堅定起來。

    「這是皇命。」

    他看著這名女教習,先行說了這一句,然後寒聲道:「越是雷霆手段,越是能夠一錘定音,和北魏戰事結束越快,死的人就越少。」

    「我不想和你講道理,你也只是奉命行事,也不配和我講道理。」

    黑衣女教習安靜的看著他,說道:「我在這裡,便只有我的規矩,想要越過此線入村者,死。」

    這名騎軍將領的眼瞳之中閃過一絲猶豫和驚懼的神色,但也只是一剎那就消失。

    「看來你們是真的反了?」他看著吳姑織,說道。

    「生而為人,便要為人,不為禽獸。」

    吳姑織平靜道:「若說是反,那就反吧。」
Babcorn 發表於 2019-8-6 16:13
第八百四十七章 越線

    「你當真要自誤?」

    這名騎軍將領對吳姑織瞭解不多,但他明顯感覺得出吳姑織的決心不可動搖,只是即便如此,他還是有些不敢妄動。

    吳姑織也不顯得不耐煩,她看著這名騎軍將領道:「你應該知道我是什麼人,所以你應該明白,殺你們中州軍,我心中也不會有什麼負擔。」

    這名騎軍將領知道再無迴旋餘地,他肅殺道:「只是即便你鐵了心阻攔,也於事無補,你也不可能護得住這村子裡的人。你當真以為我們沒有一點後手嗎?」

    「是嗎?」

    吳姑織的表情依舊平靜,風淡雲輕:「什麼後手?」

    「吳教習,我和你也曾有一面之緣,只是你可能貴人多忘事,已經不記得我了。」

    這支騎軍的後方,一片樹林之中,突然走出了不少人,其中一名看上去足有五十餘歲年紀的文士裝束的男子出聲說道。

    這名男子面容清癯,但是聲音卻十分洪亮,看他說話也不是刻意大聲,但他身前卻似乎有巨鐘在不斷震響,雖然他語速不快,吐字清晰,但很多軍士卻有種頭腦被震得發昏的感覺。

    「句容山宗宗主。」

    吳姑織看了這名【】男子一眼,目光又落在其餘人身上,依舊平靜道:「你們句容山宗都傾巢而出了。」

    「舊朝的修行者,人人以能進齊雲學院學習和交流為榮,改換新朝之後,能夠進入南天院的修行者,便是令南朝所有修行者傾羨的對象。南天院沐浴聖恩,大量修行資源都朝著南天院傾斜,身為南天院修行者,在我看來便自然是南朝的柱石。方才你說蕭將軍不配和你論道,或許在你心中,我也沒有這樣的資格,只是我依舊想勸吳教習一句,這村莊之中,有北魏細作據點,你食南朝之祿,卻殺袍族,護住了北魏細作,這恐怕也和禽獸無異。」句容山宗也是歷史悠久的修行宗門,泥石真元之術也是南朝十大奇術之一,雖然句容山宗的絕大多數修行者都不入朝為官,大多都是在山中修行,但南方王朝歷

    代皇帝對句容山宗的修行者都有加封封號。這句容山宗宗主在前朝就被御賜為添玉真人,而蕭衍登基之後,便賜為靈玉山主。他在建康雖然並不出名,但能夠得到皇帝重視,自然有不凡之處,此時他看著吳姑織靜靜說話,渾身也是一種難以言明的出塵氣息。

    「山主來協助中州軍,想必十分清楚這消息來源於何人。」

    只是吳姑織面色始終平淡,她面對著這身側四周足足站立了三十餘名修行者的句容山宗宗主,氣質卻反而隱隱壓過一頭,「他說這裡有北魏細作,裡面就有北魏細作?他是什麼人?他說的話,皇帝可以信,你們可以信,只是他說的話,我一個字都不信。所以何須多言。」

    句容山宗宗主原本站立上風口,他身上氣息也隱隱借勢,有一種飄然欲飛的感覺,但此時聽著她的話語,他的面色連變了數變,一聲嘆息:「真的不須多言?」

    「過線就死。」吳姑織的臉色依舊沒有任何的變化,她只是異常簡單的說了這四個字。

    她身前泥地之中的那條線原本已經很長,然而隨著她的這句話出口,從這條線的兩端驟然響起嗤嗤的聲響,無數細微的泥塵從地上飛起。

    她的身體不見任何動作,身上就連強烈的真元波動都沒有,她臉上的神色也始終平靜如水,然而她身前的那條線卻似有兩個看不見的人在用力劃地一般,朝著村子的兩端在不斷延伸。

    句容山主和他身後左右的所有修行者全部臉露駭然的神色,這是一種他們無法理解的境界和手段,尤其像句容山主這種修為越高者,就越是心中震顫不已。

    雖然他和吳姑織只是平靜交談,然而他其實已經牽扯天地元氣,形成了獨特的「勢」對吳姑織施壓,以他的能力,隱然是將這一片天地劃成他的場域,若是突然動手,他瞬間就能調動這片天地的許多元氣,形成如法陣般的獨特手段。

    然而吳姑織面對他卻沒有受到絲毫影響,而且這驀然之間,諸多受他控制的流動空氣全部都被許多他無法理解的看不見

    的線切斷。

    此時吳姑織所控制的那兩道氣機還在蔓延,但這兩股氣機早已超過了他所感知的極限。

    蕭衍登基後第二年,他就得到了賜封,之所以能夠這麼快就得到新登基的皇帝的賜封,是因為他是神念境的修行者。

    神念境的修行者畢竟稀少,所有神念境的修行者都自然受到當朝皇帝的重視。

    他可以肯定的是,當年南天院剛剛設立,他去觀禮見到這名女教習時,這名女教習的修為距離神念境還有一段距離,但此時她的修為似乎已經在他之上。

    但他同時可以肯定的是,這名女教習沒有突破到神念之上。

    沒有到達神念之上,這種手段對於同階的修行者,便顯得更加難以理解。

    兩條線不斷延伸,在村莊的另外一端匯合。

    兩條線看似筆直延伸出去,但自有弧度,竟是圍繞著這個村莊形成了一個圓。

    地上的痕跡遠看已經難以辨別,但是那些漂浮在線上的浮塵,卻一時蕩漾不散,遠遠看去,就像是有一道薄薄的塵牆圍繞著這個村莊。

    「不管你有何種手段,我們不怕死。」

    那名騎軍將領深吸了一口氣,他的臉上突然有了種譏諷的神色,「只是任何人都不是獨立於世間,我想你的所為,恐怕會牽累更多人。如果我沒有記錯,林意林大將軍也是您的學生,我聽說他在黨項搞出不少事情,你就不怕引起更多人的聯想?」

    「我比你們瞭解我的學生。」

    吳姑織一直都沒有什麼特別的表情,但聽著他提到林意,她卻反而微笑了起來,「只可惜消息不通,他也來不及知道這邊發生的事情,若是他在這裡,恐怕反而會站在我的身前,根本不需要我來出手。」

    「你!」

    這名騎軍將領終於明白任何威脅也是無用,但他也絕不相信,憑藉吳姑織一個人就能對付他們所有人,在下一剎那,他發出了一聲厲喝,一馬當先的朝著她劃下的那條線衝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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