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幻修真] 平天策 作者:無罪(連載中)

 
Babcorn 2018-4-4 17:32:11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42 735887
V123210 發表於 2019-8-28 18:30
平天策 第八百七十八章 失控


    不知過去了多久,黑暗的山洞裡沒有任何的聲息,就連石縫最深處的那些蟲豸都早已感受到了死亡的恐懼,都已瘋狂的逃離它們熟悉的領地。

    又過了許久,黑暗的山洞裡響起了許多細微的爆裂聲。

    這種聲音,就像是木炭燃燒到了最後,那些炭灰碎裂的聲音。

    魔宗緩緩的坐直了身體。

    他的身前,那具對他而言曾經無比誘惑和美妙的身體已經消失,一件宮裝的內裡,只有無比乾涸的灰屑。

    魔宗的面容無悲無喜,他甚至有些木然的看著這冠絕一個時代的南天三聖之中的最後一聖的餘燼,心中想著當年他的師尊對他說的有些話果然是對的。

    一個人的身體,無論看上去多麼豐腴,多麼美麗,但其中大部分只不過就是水汽而已。

    任何強大的修行者,也是如此。

    這些身體裡的水分,每天都在排出,每天又通過各種方式攝入。

    那除了這些水分之外,一個人還剩下多少東西?

    他不是沒有試過。

    在開始修行之後不久,當他面對第一個殺死的敵人時,他便試著脫去了這個人身體裡的水份,然後那個人的身體,就只有變成尋常時的數分之一大小而已。

    那麼再除去一些毫無意義的雜質和油脂之外,一個人又能剩下什麼?而一個人的神魂,意志,又能佔據這一具身體多少的份量?

    很多典籍都認為一名修行者修行的意義,就是將身體裡許多不需要的雜質剔除出去,整個修行,就是不斷的完善、完美自身的過程。

    即便那些尋常的武者,都會通過日復一日的磨礪,將自己體內的贅肉變成更強壯的筋肉。

    但這些只是改變。

    不是真正意義上的進化,也並非那種超脫原有生命的昇華。

    魔宗其實覺得自己很幸運,因為他有幸在光明聖宗修行,而光明聖宗的許多代宗師的眼光,的確已經超出了那個時代絕大多數修行者,他們的眼光,已經超出了這個天地。

    他們想要追尋的,是在整個浩瀚星空之中,他們這些修行者的位置,這些思想,自然也提升了他的思想。

    然而在他知道了天命血盒的存在之後,他便覺得這些前輩做得遠遠不夠。

    在他看來,既然外面的天地之間的確有凌駕於這個世間最強大的修行者之上的生命本源,那他們應該做的,便是要進化和昇華成為凌駕於這些生命之上的生命。

    不是改變,而是徹底的進化。

    只是他這樣的想法,對於這個世間所有的修行者而言太過荒謬和可怕,甚至連那些眼光超脫於凡塵的光明聖宗的修行者都不能認同。

    他的師妹吳姑織應該是最懶得和人講道理的那種修行者,然而她特意來到他的面前,就是為了要重複之前他的師尊想要他明白的道理。

    人生來是人,再怎麼修行,都應該是人。

    就如兔子生來是兔子,它再怎麼變化,它也是個兔子。

    無論是他的師尊,還是現在的吳姑織,都認為他若是按著他想要的方式修行,必然不可能成功。

    只是他並不認同這個道理。

    尤其因為畏懼而拒絕凌駕於眾生的力量,這更不是他所能認同的道理。

    如果一名修行者不能活得無限長遠,那又何必去擔憂無限長遠之後的事情。

    同樣限於這世間的天地靈氣,那即便是沈約和何修行那樣的修行者驚才絕豔,能夠修煉到神惑境,但這世間總也有其餘的修行者通過修行能夠達到這樣的境界。

    沒有人能夠真正的無敵。

    之前沒有。

    就如已經天下獨聖的這南朝皇太后,她還是死了,還是敗在了他的手中。

    不能打破這天道規則,只能在這天道規則之下玩遊戲,便無法真正的凌駕於眾生。

    但以後可能會有。

    因為他將是這樣獨一的存在。

    他對北魏和南朝的皇位或許有興趣,但這樣的興趣只來源於若是他能夠成為人世間的帝王,便能夠調集這人世間所有的人力物力,來為他提供修行。

    帝王之位,在他而言只是工具,他真正追求的,是真正凌駕於眾生的,傳說中的仙魔。

    他最終都沒有回答皇太后臨死前的問題。

    在他的身體被洞穿,連五臟都幾乎全部崩碎的那一剎那,他的生機按理而言已經斷絕,那他的確就應該是個死人。

    即便到了此時,他的心脈也並未像以前一樣跳動,甚至他似乎都不需要呼吸。

    他的身體本身,他的肌膚,甚至他此時的毛髮,都似乎能夠自然的和天地之間交換所需的養分。

    但他此時的思緒比以前還要清晰,身體裡的力量比以前還要強大,那他自然是活著的。

    他沒有回答皇太后的問題,是因為他知道像皇太后這種修行者,恐怕無法理解也根本不會認同他所說的「進化」二字。

    他此時就是天命血盒。

    天命血盒就是他。

    只是他的意識極為清晰,他的肉身也並未生機停頓,他並未變成那種活死人。

    他甚至無法用原有的修為境界來定義他此時的力量等階。

    因為他體內湧動的並非是真元,而是一種奇異的物質,就像是很多光線凝成的水。

    若這是他獨特的真元,完全區別於尋常修行者的真元,那他的這些真元的行走也並非在他的經絡之中行走,而是在他的每一絲細微血肉之中穿行。

    他的這些真元不按任何功法的運行軌跡而行,卻似乎能夠輕易的引動和汲取天地間的元氣,甚至能夠輕易的讓他和感知之外的無數元氣建立聯繫。

    他此時甚至不需要試著施展手段來測試威能,他可以肯定,他此時能夠引動的力量,應該已經超過了皇太后。

    所以哪怕是沈約和何修行還能活著,沈約和何修行的力量,說不定也無法凌駕於在他之上。

    他的神識也變得前所未有的強大。

    他閉上眼睛,甚至能夠「看到」天空之中墜落的無數星輝。

    那些尋常修行者根本無法感知也無法觸碰的星辰元氣,在他的感知裡都異常的清晰。

    只是唯一讓他有些疑慮的是,他體內的變化還未完全停止。

    他體內的無數絲細微的血肉,還在如漩渦般翻滾,似乎還在醞釀著什麼。

    又不知過去了多久,他的心中生出些不祥的預感。

    他感到自己體內的有些血肉似乎脫離了自己的控制,或者說就像是結出了某些不好的果實。

    他感覺到自己的背上和脖子鼓了起來。
V123210 發表於 2019-8-28 18:30
平天策 第八百七十九章 割肉

    他有些毛骨悚然。

    這是一種在他的感知裡都顯得腐敗和具有侵蝕性的氣機。

    這種感覺,就像他之前從光明聖宗逃遁出來,身受重傷,一些兵刃的碎片衝擊在他的血肉之中,他體內真元不足,長時間無法排出,以至於圍繞著那些兵刃的碎片形成死肉,甚至隱隱形成惡瘤的感覺。

    此時在他背上和脖子上血肉的變化,就像是在迅速的形成惡瘤。

    「唰!」

    他心神巨震,遍體生寒,此時他的修為甚至已經凌駕於死去的皇太后之上,他現在算得上是真正的天下獨聖,所以隨著他的一個動念,他身外的氣息震盪直接就形成了一股可怕的元氣波動,一圈圈肉眼可見的氣勁漣漪在山洞之中橫掃開來,石壁上被這氣勁掃過,石屑紛飛。

    他是真正的天才,記憶力和領悟力都十分驚人,涉獵極廣。

    這些年他在諸多方面都已大成,連藥理和醫術都算得上是一代宗師,所以他十分清楚,人的血肉和內臟、甚至腦部都有可能產生惡瘤。

    除了祖上遺傳的疾病之外,其實絕大多數都並非因為是受傷或是誤食了一些毒物,根本的原因,其實是來自於一些慢性病導致的內氣長久的失衡,還有些人長時間處於悲慟或是憂慮,還有些人長期飲食和作息都不佳,長期導致內氣失衡,人之血肉和五臟才會慢慢產生一些詭異的病變,產生惡瘤。

    這種惡瘤對於修行者而言,起先就如大型傷口的瘡疤一樣,是死肉,氣息不通,無法調和,但越到後來,卻越像是寄生在身體裡的毒物,不僅是更加毀壞體內的內氣平衡,而且這種惡瘤會肆意的生長,就像是無數根系扎入血肉之中,再生長出更多的惡瘤。

    這種惡瘤,不只是對於尋常人,對於強大的修行者都是十分可怖的病變,修行典籍之中有數例明確的記載,甚至前些朝代之中,有帝王都是背上生毒瘤爛瘡,無法抑制而亡。

    其實對於任何的修行者,修為越是強大,感知也越強,對自身的每一絲血肉的感應也越強,像魔宗這樣的修行者,身體裡每一個細微的變化,甚至是每一絲氣血的流動,原本他都可以清晰的感知,身體對於他而言,是通透無比,內氣流暢,就像是雲朵浮動在空曠天空之中。

    哪怕只是一團死肉,這對於魔宗這樣的修行者都是暢通的水渠之中突然多了些阻擋水流流動的磐石,都會極其的難受,更何況他此時隱隱感知到,他左脖上生出的這東西和他背上生出的這東西,並非只是死肉,而是惡瘤。

    他抬起手來,手指觸摸在自己左脖上的時候,他心中就更是悚然。

    此時他的手指觸摸上去,就已經感覺到他左脖上的肌膚有些發硬,而且疙疙瘩瘩,很像是觸碰蛤蟆背上那種肉瘤的感覺。

    之前皇太后對於他而言是等待了無數年的最為甘美的果實,他一心只想將皇太后吞噬,這種強烈無比的慾望壓制了他之前的所有擔憂,但現在他心中悚然,腦海之中在迴蕩起吳姑織的那些話語時,他的心中就頓時有了不一樣的感悟。

    難道說這次修為進境提升太快,內氣太過失衡,所以才產生如此惡變?

    難道說,不管如何的進化昇華,首先便應該保證自己為人…這樣才能保證氣機的平衡,不產生這樣的惡變?

    難道說,他師尊當年所說,人不管如何修行,都不可能脫離為人的界限…其中最深的意思,便是他已經猜出,會產生過猶不及的後果?

    他在很多年前,其實就已經知道,食死的功法在不斷吞噬無數人的元氣化為己用之後,會導致身體臟器有一些無法控制的異變,但在過往的很多年裡,他尋覓了無數藥師,用了很多靈藥,其實一直都壓制住了這種病變。

    在他看來,能夠壓制,變意味著可以控制,便不會產生根本性的變化。

    尤其是南朝那名醫官的修行,也隱約印證了他的猜測。

    但難道說,這個世間的一切藥物和元氣,終究只能壓制這個世間的病變,一旦真正的徹底煉化天命血盒,他的身體就和天命血盒融合,就變得不再是這世間之物,難道這種病變就變得根本無法壓制?

    只是數個呼吸之間,無數的念頭便紛至沓來,他的腦海之中也瞬間閃過了無數種自己面臨的可能。

    他很少會心亂,但此時卻是真的心中極亂。

    「唰!」

    黑暗的山洞之中再次迸發可怖的氣機。

    一圈圈極薄但極為鋒利的元氣就像是一圈圈環刃一般,以他的身體為中心,隨著他心境的劇烈震盪而迸發擴張出去。

    山壁上的山石不斷破碎,被切出深深的溝壑。

    他之所以心境再次劇烈波動,是此時他脖子上和後背上肉瘤生長的速度十分嚇人,完全超出他所見過的所有那些生長惡瘤的病人。

    只是數十個呼吸之間,他的脖子上和背上就出現了雞蛋大小的鼓起,形成了真正的肉瘤。

    這兩個肉瘤都是紅色,但一條條血脈卻是硬化,變成了黑色,就像是可怖的藤蔓浮現在肉瘤的表面。

    除此之外,這兩個肉瘤的每一個毛細孔都是變得極為粗大,一個個鼓起。

    最令他感到心悸的是,這兩個肉瘤還在不斷生長,它們再不斷的抽引著他體內的力量和生機,而且這兩個肉瘤之中的每一絲血肉都不受他控制。他若是控制自己獨特的真元衝擊進去,反而就像是在投食。

    「我已將你煉化吞噬,你反而想要來徹底吞噬變化我?」

    「我命由我,又豈容你這種域外亂物所控制!」

    魔宗是異常決斷之人,他對自己都是極為狠辣,黑暗之中,他發出兩聲厲喝,他的手指微動,兩道元氣絲在他指尖形成,噗噗兩聲,他直接將自己脖子上和背上這兩團肉瘤全部切除!

    這是真正的割肉,只是他甚至還覺得不夠,手指動間,有更多的血肉飛起,他面色陰戾的甚至將創口的血肉挖深了一些。
V123210 發表於 2019-8-28 18:30
平天策 第八百八十章 大戰將啟

    他的生機不只是強橫,而且是十分獨特,傷口在數十個呼吸之間就癒合,結痂,然後生出新肉。

    新肉滋生的絲絲癢感傳入他的腦海,令他覺得這些新生的血肉終於重歸他的身體,終於再次接受他的意志控制,然而這樣的如釋重負只是持續了極短的時間。

    他的身體開始微微的顫抖,就如同之前皇太后發覺事態失去控制時那樣。

    他新生的血肉之中,再次出現了那種顯得腐敗和侵蝕性的氣機。

    他體內的所有元氣流動明明清晰可見,在他的完美控制之下,然而這部分血肉卻還是在變化。

    這種感覺,就像是一種可怖的本源變化,和他的意志無關。

    他深吸了一口氣,他竭力讓自己鎮定下來。

    然後他試著將所有的氣機從那片血肉周圍分離。

    他將那兩處血肉如同孤島一般,從體內隔離開來。

    然而並沒有用處。

    那兩處血肉就像是兩個單獨的修行者,它們似乎不只是通過某種他都無法理解的方式,從他的體內汲取他的養分和力量,它們似乎甚至從整個天地間,從他現在都無法理解的整個星域之中,在汲取養分,積蓄力量,然後對著他的身體侵蝕,攻伐。

    他現在前所未有的強大。

    他的修為境界和此時所擁有的力量,不只是凌駕於之前的皇太后之上,而且應該也超出了當年的沈約和何修行,然而與此同時,他卻覺得自己在衰落。

    其實這種衰落的幅度很小,那兩團血肉對於他的身軀而言,最多只是像許多只螞蟻在啃噬他的力量,然而這種力量無時無刻不在流逝的感覺,對於他這種修行者而言,卻太過可怕。

    他不知道這種變化最終的結果是什麼,是他體內的大多數血肉都變成這種惡瘤而死,還是他的意識被侵蝕,最終變成這種全部都是惡瘤的活死人,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用不了很長的時間,他的修為恐怕會跌落到原來的地步,被打回原形,然後繼續往下打去。

    或許是一年,或許是數月?

    他的思維比起平時似乎要遲鈍的多,但此時那兩塊血肉之中的感覺,還是清晰的在提醒著他,那兩塊血肉隨著不斷的生長,會越來越大,「食量」也會越來越大。

    他苦笑起來。

    他的身體變得越來越冰冷,但他身體的顫抖卻慢慢停止。

    在這個世界登頂之後,原本他有無數種選擇,會有很多空閒的時間,可以很悠閒的去做許多自己喜歡的事情,然而現在,他卻是沒有了這樣的時間。

    他必須盡快的找出解決的辦法,哪怕只是能夠壓制這惡瘤持續生長的方法。

    在下一剎那,他的身體在這個黑暗的山洞裡消失。

    ……

    「江州刺史,加封兩千石…調韋睿大將軍去做江州刺史?」

    「這消息確實?」

    「詔書已經正式過來,裴大將軍等人已經前去找韋大將軍議事。」

    「.…..」

    天剛濛濛亮,北方明威、定遠邊軍的營區,已經是一片嘩然。

    若論個人戰力,在南朝邊軍之中,韋睿恐怕排不上號,但韋睿在北魏都有「韋虎」的稱號,這麼多年令北魏邊軍聞風喪膽,靠的便是實打實的戰功。

    無論是謀略,統軍,還是調和一些部將的矛盾,以及和地方諸門閥的關係,韋睿在南朝的邊軍說是第二,恐怕沒有人敢說自己是第一。

    當這樣的消息在明威和定遠邊軍的營區之中散佈開來,明明是個豔陽天,但許多將領抬頭望向中軍大營的方向,心中卻驟然堆積了沉沉的陰霾。

    雖然由於之前的鐘離大勝,南朝邊軍已經佔據邊境的主動權,北魏的魔宗背叛,又導致北魏的諸多軍防變得毫無秘密可言,但按照常理,北魏的諸多軍隊剛剛叛變過來,正是需要整頓收編,韋睿大將軍正是最佳人選。

    只要整治得當,接下來南朝邊軍便立即可以發動會獵般的絞殺,一舉攻入北魏,如此一來,最快不過數年,天下可以一統。

    江州雖然統轄之豫章郡、鄱陽郡、廬陵郡、臨川郡等十郡,在南朝也算是重地,但這樣的地方,便是調一有用的文臣過去,也是同樣可以管轄得當,何必要調韋睿大將軍過去。

    要練水軍?

    江州最適合的便是練水軍,韋睿大將軍帶水軍恐怕也是當朝第一。

    但南朝的水軍本來已經強橫,而北魏的水軍本來就弱,在前面的數次大戰之中,也早已被打了個乾淨。

    接下來南朝邊軍若是長驅直入,直逼洛陽,那都是陸戰,需要什麼更強橫的水軍?

    加封兩千石,這的確是足夠優厚的封賞,但任何瞭解韋睿大將軍的人都知道,韋睿大將軍何在乎這些?

    江州一帶都是些不成器的水軍,需要操練,韋睿大將軍這樣的老將,過去之後,便近乎被奪了兵權,實在又是一個明升暗降。

    明威邊軍的中軍大營之中,坐著六七名將領。

    這六七名將領除了韋睿之外,其餘也都是明威和定遠的最高階將領。

    除了韋睿面色還算溫和,只是眼中隱有憂色之外,其餘的人都是面色極為陰沉。

    「沈約扶了她兒子登基,她卻去殺沈約的老師,她的腦子被驢踢了麼?」

    一聲悶雷般的怒喝聲驟然響起。

    邊軍的將領素來沒有多少好脾氣,說話起來自然也不像建康的那些官員那般文縐縐。

    「她既然是南天三聖之一,此舉應該一是為自己禁足多年的發洩與立威,二是確定自己已是天下獨聖,再無抗手者。」韋睿擺了擺手,示意那名將領不要動怒,邊軍和建康隔得太遠,雖然各軍都有密探分佈南朝各處,但一些最新的變故還未傳遞過來,只不過僅憑現在傳遞過來的一些有限訊息,韋睿卻是已經直接猜準了當時皇太后的所想。

    「只是她這樣的行事,難免被人利用。調我去江州…看來建康已有大事發生。」韋睿在心中輕嘆了一聲,眼角驟然多出了幾縷皺紋,「她忌憚沈約一脈,自然更忌憚何修行一脈,她隱修多年之後出來卻是如此行事,是變本加厲,皇帝不想約束,那自然是想借她之力,以皇帝的手段…接下來林意自然首當其衝。他調我去江州,最大的原因,應該是我之前和鐵策軍諸多交集。和鐵策軍那些修行者過於親近。」

    「這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一名老將重重冷哼。

    這營帳之中都是自己人,這些將領說話起來,自然也根本不在意分寸。

    「林意既得人心,而且坐擁黨項,羽翼已豐。」

    韋睿搖了搖頭,道:「他這人原本就恩怨分明,恐怕大戰已不可能避免。」

    在場的諸多將領原先心中也已有猜測,但此時聽到韋睿這麼說,他們心中都有如壓了重石。

    任何久經戰陣的大將都絕對不會輕視自己的對手,而林意這樣甚至能夠以一人之力獨抗大軍的修行者,他們更是不可能輕視。

    若是真的大戰要起,他們被迫和林意對敵,那該如何?
V123210 發表於 2019-8-28 18:30
第八百八十一章 喜憂


    「我已老了。」

    韋睿嘆息了一聲,他呆呆的看著被風吹動的營帳簾子,緩緩的說道:「如此視作告老還鄉,哪怕在江州終老,倒也算是安享晚年,將軍免得陣上死。只是將來風雲變化,我最怕見到的,卻是見到手足相殘。」

    這些將領都是徹底的沉默下來。

    甘心終究是不甘心的。

    換了他們之中任何一人,從鎮戊軍到邊軍,耗盡了全部心血,眼見可以達成平生所望,卻不得不歸老,任誰都無法甘心。

    只是違背聖命,和手足廝殺,這對於他們而言便更不願意。

    但若是真的和前朝末年一樣,要到了皇位之爭的時候,他們這些邊軍最終如何抉擇,卻都是現在無法預知之事。

    明威、定遠兩部邊軍平時絕大多數將領極為熟悉,算得上同氣連枝,但勇武、壯威和宣威三部,其中一些高階將領,恐怕是人人都有不同的打算。

    「我這一生,不曾惜命。臨行時不想多言,但有些話卻如哽在喉,不得不說。」

    韋睿走出了營帳,在準備離開前對著這些將領說道:「為臣子者,必須忠,但切莫愚。心中實在為難,便不如不為。」

    這些將領心中沉重,最多只是點頭,也不回應,沉默一片。

    但聽說敬愛的韋虎大將軍即將離開,這連綿的軍營之中,卻是隱約的哭聲連成一片。

    這許多連平時身邊的夥伴戰死的鐵血軍士的哭,很多也是感同身受的感懷,很多是不捨,很多卻是也因為感受到前途叵測。

    ……

    「詔書的內容確定無誤?」

    幾乎同一時間,就在原本雄心勃勃的韋睿一瞬間變成落寂的老人的剎那,南朝西部的建平郡,郡守黃旬心驚膽顫的摔了手中的水瓢。

    雖然明知詔書傳遞到自己的手中已經不算是什麼秘密,不可能有誤,但是看著傳令來的那名將領有些蒼白的臉,他還是忍不住多問了這一句。

    他有點不敢相信皇帝會做得這麼絕,一點餘地都不給。

    那詔書竟然直接叫做「討賊書」!

    這封詔書,是針對神威鎮西大將軍林意!

    皇帝的詔書,是直接將林意歸為劍閣餘孽,亂臣賊子,而且現在擁兵亂關,自立為王。

    但凡是臣子有罪,這名臣子在南朝又有威望,那按理而言,便應該是派御使到這名臣子面前宣旨,或是由御使當面賜罪,或是將這臣子帶回建康治罪。

    但眼下皇帝的這詔書,卻是直接昭告天下!號令天下共伐林意這個逆賊!

    這詔書從建康發出,一路傳遞,傳到他這西部接近邊境的州郡,這便意味著此時南朝大半地方都已經傳遞到了,或許再隔個大半日的時間,便是北部邊軍都傳遞到了。

    這就是直接堵死了林意辯駁的機會,這已經是坐實了林意的罪名。

    之前鐘離之戰的絕世戰將和功臣,現在已經變成南朝共伐的叛國逆賊?

    建平郡在整個西部乃至整個南朝而言都不算什麼大郡,也不算戰略要地,平日裡也沒有多少軍隊鎮守,但若是征伐林意,建平郡和西部的十數個小郡卻是首當其衝,他該如何自處?

    拋開自身,這和北魏的仗還沒打完,林意來這西邊,原本就是為了平定西方邊境,這怎麼突然之間又要反而和林意打仗了?

    更何況若是按詔書所說,林意已經擁黨項女子夏巴螢為王,一統黨項和吐谷渾,那皇帝怎麼能不先設法安撫,或者先談一談?

    如此絲毫不留迴旋餘地…南朝就何止是征伐林意,而是相當於直接征伐黨項和吐谷渾,這又是和兩個諾大的王朝直接動起了干戈。

    這…這可如何是好?

    ……

    南朝諸多覺得好不容易才局勢略有緩和,覺得南朝剛剛才贏得修生養息的機會的臣子,聽到皇帝發佈「討賊書」,號令天下討伐林意的消息時,都和這建平郡的郡守差不多反應,都覺得天都要塌下來了。

    然而在黨項,得知這消息的人的反應卻是截然不同。

    一隻鷹隼從高空落了下來,落在細封氏的一名將領的手上。

    這名將領抽出這隻鷹隼腳上縛著的密箋,他看了一眼,先是震驚,接著卻是反而大喜。

    討賊?

    討伐鐵策軍和林意?

    這討得好啊!

    這名將領第一時間判斷完了這軍情的內容應該為真之後,他都甚至有種忍不住哈哈大笑之感。

    他們細封氏被迫臣服於夏巴螢,雖然心中是有些不服的,但這時日並未過多久,他們卻是也發現了諸多的好處。

    別的好處暫且不說,在通商貿易這一塊,他們便是享受到了前所未有的便利和公平。

    夏巴族原本就是以誠信守信立足,現在夏巴螢為王,他們反而根本不用擔心其餘各族的背後暗算。

    夏巴螢雖然是女子,不是以前的王族,但再怎麼說,都是黨項人。

    征服了吐谷渾之後,自然對整個黨項大有好處。

    相反他們細封氏和其餘各氏族一直最為擔心的就是林意。

    不管林意體現得如何守信,但畢竟是南朝人。

    他畢竟是接受南朝皇帝命令的南朝大將。

    他們擔心的,便是南朝皇帝將來一個命令,令他割捨諸多黨項的利益給南朝,到時候林意如何處理。

    但現在可好,南朝皇帝竟然直接就和林意撕破了臉。

    南朝皇帝竟然直接就將林意劃成了逆賊。

    這對於他們而言,當然是絕世的好事,這簡直就像是讓林意陡然之間變成了黨項人。

    黨項的王族原本就對南朝的土地垂涎萬分,之前是害怕南朝的修行者和軍隊,有點縮手縮腳,現在若是林意和夏巴螢聯軍和南朝開戰,那他們的軍隊,恐怕也是有用武之地了。

    「快快快…向王和林意大將軍報喜。」

    他狂喜之下,一時竟是對身後的傳令官如此說。

    「報喜?」

    他身後的傳令官也看到了密箋的內容,一時有些發蒙。

    「哦,自然不能說報喜。」

    這名細封氏的將領瞬間反應不過來,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旋即拍了拍這名傳令官的肩膀,「但也的確是萬分火急的軍情啊,一定要盡快讓林大將軍知曉,以做應對。」
Babcorn 發表於 2019-8-30 18:43
第八百八十二章 奇異樹心

    「嗯?」

    當這名細封氏的將領狂喜著令人盡快送信給林意時,吐谷渾境內的高山山谷之中,雲棠突然心有所感,在漆黑的鉛室之中驚醒。

    此時這片已經被林意和夏巴螢劃為絕密禁區的山谷之中,已經建立修煉的鉛室有七十餘座,他此時所在的這座鉛室是其中最大的一座。

    所能容納靈冰越多,這鉛室之中能供吸納的天地靈氣自然就越多,而且他不同於尋常修行者,自有從靈冰之中壓榨出天地靈氣的手段,當日原道人破境之時,又不惜耗費大量真元幫他引動天地靈氣,如同灌頂一般幫他強行提升修為,他自己又不過是重修,修行之中根本毫無障礙,所以到了此時,他的修為已經重返承天境的巔峰,再過數日,應該便到神念境了。

    他所修的這種功法對於他的真元而言,是歷劫新生,他的真元比起同在承天境巔峰的修行者的真元不知道強大多少,但對於他原先的修為而言,此時的真元力量還是不值一提。

    唯獨他的感知,卻是和他之前修為巔峰時相差無幾。

    此時讓他從無我的自然吸納天地靈氣的修行途中驟然驚醒,是他突然感到了一種莫名的氣機。

    這種氣機讓他有些驚悸。

    就像是不遠處有一方天地的元氣在急劇的流轉,但那方天地的元氣,卻和他體內的氣機產生了感應,竟是隱隱的帶動了他體內的氣機。

    「唰!」

    也就在此時,又是一道這樣的氣機在他的感知之中閃現,讓他有些悚然。

    這種感覺,就像是有一件脫離了他身體的本命物能夠和他虛空感應。

    也就是念頭電閃之中,他想到了一個可能,在下一剎那,他便已經推開沉重的鉛門,掠了出去。

    「果然如此…」

    那片氣機的發生處距離他並不遠,他幾乎只是身影兩個起落,便已經看清那處所在,背心之中直接便是沁出些冷汗。

    那是林意和原道人、魏觀星等人在一起,他們身處一些巨大的亂石之中,林意手中持著一根樹棍般的東西,正扭頭朝著他看來。

    「怎麼?」

    看著他有些驚慌的樣子,林意好奇的問道。

    「你方才是不是動用了這東西兩次?」雲棠點了點林意手中的東西。

    「怎麼了?」

    林意頓時一愣,他心中瞬時也凝重起來。

    「你再用一下試試。」雲棠苦笑起來。

    林意也不廢話,再次全力揮動手中這根樹棍,這根樹棍看似平平無奇,長約九尺,既像是一柄鈍頭的劍,又像是一根長扁尺,但林意這全力一揮之下,他前方的空間都似乎一陣抖動,一塊巨石都直接被拍飛了出去。

    這次距離得近,在林意這揮動的剎那,雲棠只覺得自己體內的真元如同不受控制的活物一般振翅欲飛。

    「想不到竟然會這樣。」雲棠忍不住搖頭,他知道自己的猜測沒錯了。

    林意手中這根東西,就是雪線之上那株神樹的樹心。

    這是以前大能的殘留之物,只昭顯修為境界的逆天奇蹟,他從這株樹的元氣法則之中悟得了向死而生的強大修行法門,這根樹心既像是古時那名大能遺留的法陣,又像是他的本命物,內蘊的天道法則直接就能像一個強大的修行者一樣,引動一方天地的元氣。

    這根樹心在御使時就像是無比沉重的武器,但又比尋常的沉重武器不知道威力強大了多少倍,在他看來,也是極適合林意的武器,可以彌補林意的許多補足。

    然而按他此時體內的氣機和這根樹心的氣機牽引來看,他用這法門重修之後,他的真元運行,也就像是在他體內形成了獨特的法陣,如此一來,這根樹心的氣機和他的氣機就遙相感應,就像是變成了他的本命物。

    他此時都甚至覺得林意根本不用再試,等到這樹心氣機再次波動,牽引天地元氣時,那些天地元氣的流動,就像是無數天然的符文,他的真元都可以直接通過這些天地元氣貫入這根樹心之中。

    「這根東西恐怕沒法送給你做武器了。」

    他苦笑著對著林意伸出手來討要,「它內蘊的元氣法則和我體內的氣機互相牽引,它就像是我的本命物,每次它只要牽動天地元氣,就能將我體內的氣機都一起牽引了。」

    「這就相當於是留下那株樹的人給後來修習他功法的弟子留下的武器?」林意也有些震驚,但他是親身看過那株樹的蛻變,所以他瞬間便明白過來,雖然覺得有些可惜,但也不至於捨不得,所以他下意識的將手中這根樹心朝著雲棠的手中遞去。

    然而所有的人都沒有想到的是,這根樹心距離雲棠的手心還有一尺,砰的一悶響,明顯是兩股力量對撞。嗤的一聲,林意都沒有反應過來,他原本就已經沒有再握緊這根樹心,這根樹心竟然直接往他激飛了出去。

    與此同時,雲棠也幾乎被震倒,他的整條手臂都被震得發麻。

    「怎麼回事?」

    就連原道人都有些發愣。

    那根樹心就像是修行者箭師射出的箭矢一般破空,射出數十丈之後狠狠落地,深深扎入凍土之中。

    「這…」

    雲棠目瞪口呆,他自己都無法解釋。

    明明這根樹心和他的氣機互相牽引,但和他的手心靠近時,這根樹心的元氣力量和他體內的真元力量卻是絕對對沖,兩者反而像敵人一般對撞。

    原道人身影一動,他掠出數十丈,將這根樹心提了回來,又遞給雲棠。

    雲棠深吸了一口氣,他靜下心神,先儘可能收斂自己體內的真元流動,但即便如此,他的手越是接近這根樹心,就越是感覺到這根樹心的自然元氣相抗。

    他心念動間,自己體內的真元流動開來,頓時又是砰的一聲悶響,他的手硬生生又被震開。

    「這麼詭異?」

    所有人都驚詫不解,林意無語的看著雲棠,道:「師兄,你說這就像是你的本命物?誰的本命物會和它的主人這樣相抗?」

    雲棠徹底無言。

    原道人眉頭微蹙,他也不多言,直接揮動這根樹心。

    「唰!」

    一方天地元氣被這根樹心帶動。

    雲棠目光閃動,他明白原道人這是做什麼,他體內的真元隨心念而動,從他的體內流淌出去。

    「這……」

    林意這下也是看得目瞪口呆,那根樹心原本是焦黃色,就像是雷擊木打磨之後的色澤,但此時雲棠的真元一縷縷急速湧入這根樹心之中,這根樹心不斷吸納著雲棠的真元,卻是驟然發亮,它發出鮮紅色的寶光。

    原道人身前的天地發出莫名的震鳴,空氣如潮水一般形成波紋。

    原道人的眉頭蹙得更深了一些。

    他都覺得這根樹心驟然變得無比沉重,提動都變得艱難。

    但他可以肯定的是,這根樹心除了原先一般牽動固定的天地元氣之外,由於此時雲棠的真元貫入,它上面就像是附著了一個雲棠,加上了雲棠的真元所能牽動的天地元氣。
Babcorn 發表於 2019-8-30 18:43
第八百八十三章 無敵之道

    「師兄,你這本命物可實在是……」

    林意忍不住想笑,「你參悟的這門法門也實在太坑人了吧?」

    雲棠虎著臉不說話,他不死心,還是想要觸碰這根樹心,想要再感悟其中的元氣規律,但是事實卻讓他再度無語。

    這根樹心之中的元氣明明和他互相感應,但過分靠近時卻是極其排斥。

    「我真想炸了這根樹心。」

    他最終忍不住吐出了這一句。

    他直覺這種抗拒不可調和,他若是強行要控制這根樹心,兩者的元氣會不斷衝擊,最終不是他被震碎,就是這根樹心被毀。

    「師兄你不要發怒,你要靜心修行。」

    林意憋的很辛苦,他「誠懇」的看著雲棠,「看來你今後可以做我的近侍,我可以借你的真元打人,我們師兄弟聯手,威力倍增。」

    聽著林意的這句話,其餘所有人臉色都瞬間古怪起來,目光都落在雲棠的臉上。

    雲棠差點氣得一口鮮血噴出來。

    從來只有林意這樣肉身力量強橫的人做像他這樣的修行者的近侍,哪裡有像他這樣擅長強大真元手段的人做林意的近侍。

    「這法門也的確太坑了。」

    他忍不住要仰天長嘯。

    原道人很能理解他此時的心情,因為原道人可以確定,雲棠的修為只要越高,真元力量越是強悍,到時候這氣機互相牽引時,他體內的氣息波動反而就越是厲害。

    「其實這根樹心的確最好是毀去。」他看著雲棠說道,「這種東西對於你,的確就像古時有些宗門的命燈。」

    林意微微一怔,也認真了起來,道:「的確有點類似。」

    他見過相關記載,以前有些宗門有控制門下弟子的手段,尤其為了擔心真傳弟子的背叛,從開始傳授宗門的真正秘術開始,他們都會讓這些真傳弟子在宗門內留下命燈。

    所謂的命燈,就是和自身本命元氣具有緊密聯繫的法器。

    這種法器不僅可以感知本命元氣的生滅,可以感知那名真傳弟子的生死,而且還可以通過獨特的元氣感應,通過命燈來殺死或是重創那名真傳弟子。

    這種命燈法器之中,最為狠毒的便是幽冥宗的幽冥血燈,這是幽冥宗的弟子在開始修行時,就必須用自身氣血每日溫養的法器,在每日的修行之中,用自身元氣不斷在這幽冥血燈之中篆刻獨特符文。

    幽冥宗的弟子外出,便需將這幽冥血燈留在宗門之中,若有背叛,宗門內的執法長老便能通過這幽冥血燈直接震碎相應的那名弟子的心脈。

    而且尋常的宗門的命燈只要散功重修其它功法便能擺脫,但幽冥宗的幽冥血燈,卻是和鮮血感應,幾乎無法擺脫。

    「這是前人留下的隗寶,毀之不祥。而且以我目前的境界不能破解,便說明以前這名大能對於元氣法則的理解還遠在我之上,我將來的修行,還有借鑑學習的地方,毀之太過可惜。而且萬一毀滅時真和命燈被毀一樣,再引起我體內的一些元氣反應,那我後悔莫及。」

    雲棠沉吟再三,搖了搖頭,苦笑道:「在我突破前人境界之前,這件東西留在林意手中,的確也算是一件強大的法器。」

    「那是。」

    林意一臉關切和真誠的樣子,馬上點頭,道:「這是前人智慧的結晶,修行者的至寶,怎麼能懼便毀之,更何況這東西的存在,對師兄你的修行也是一種鞭笞,若是修行境界不能超越前人,不能通透其奧妙,你便終生受其牽制,真的只能在我身邊做我近侍。」

    「你這是真的關心你師兄嗎?」

    雲棠聽得又幾乎吐血。他覺得此時的林意真的不負林狐狸之名,他顯然巴不得自己在他身邊做近侍,這樣這根樹心恐怕是當世第一法器。

    「那是當然。」

    林意越看這根樹心越覺得順眼,這根樹心帶在身上輕盈,但是揮動起來卻是比他之前的那根鎮河塔心還要沉重,還有力量感,而且關鍵在於帶動一方元氣打人,可以打出很遠,這樣能夠避免他追擊不到身影太過靈動的修行者。

    「帶在身上輕盈,揮動起來如持擎天巨樹,這根樹心簡直就像是傳送中的無上妙樹。」他美滋滋的說道。

    看著他這副理所當然的模樣,雲棠再度氣結,他好不容易鎮定心神,忍不住問道:「你們今日是什麼緣故,怎麼會想到在這裡試這件東西?」

    原道人看著林意的樣子原本也有些失笑,但聽到雲棠的這句話,他卻是認真起來,道:「我這些時日不斷穩固境界,和天地元氣溝通,對我劍閣的諸多典籍也越有心得,之前西域花模國大俱羅坐化前的一些記載我劍閣中人也已經原樣取來,過些時日,若是得空,我和林意恐怕要去花模國天密寺一趟。」

    「去花模國天密寺?」雲棠吃驚,林意所修的大俱羅功法現在對外界而言還是絕對的隱秘,但對於原道人和他已經不是隱秘。他早就聽林意說清了和沈約遇見以及得到沈約引見何修行的過程,現在他雖然不知大俱羅就在花模國坐化,但也已經猜到了這必定和林意的修行有關,只是他有些不解的是,這和自己的樹心又有何種關係。

    原道人當然知道他此時心中的疑惑,直接接著說道:「大俱羅就在花模國天密寺坐化,他的肉身不腐,現在還被完整的保存在天密寺的密窟之中。花模國有不少他的記載,其中一些記載有些隱晦,但隱隱有揭示,大俱羅曾感慨肉身的力量終有窮盡,所以後來他真正無敵,是肉身的力量到了一定瓶頸之後,他周遊天下,也是尋求感悟,最終有可能是按照佛宗密宗的一些玄理,將自己的肉身視為器,將自己的身體當成法器雕琢,用自己的氣血在自己的體內雕刻神則。」

    「這……」

    雲棠大為震動,若是尋常的修行者聽到原道人這麼說,恐怕會覺得太過玄奧甚至荒謬而不可能,但他的境界不同,而且所修的領域正在這一塊,所以頓時覺得大有可能。

    「按照他的修行路線和遊歷時間推斷,他是差不多擁有妙真境的力量時,可能肉身就已經到達了極限,已經成聖,無法突破,所以在那段時間,他周遊天下,但後來某段時間,他的足跡卻多在一些佛宗的密宗,那些密宗有金身不壞的功法,也有將真元凝練天地元氣,在自己體內篆刻符紋收納更多天地元氣的法門。」

    原道人看著雲棠,道:「所以我猜測大道皆通,大俱羅走的道路和所有人不同,到後來他恐怕真是也借鑑真元功法,用自身的獨特氣血在自己體內篆刻神則,這才超出了他肉身的極限,力量才遠超當時所有修行者,真正的天下無敵。」

    「這根樹心便是在外界元氣導引之下,內裡自然孕育出獨特符紋,和你所說的大俱羅最後修行的道理相通。」雲棠徹底明白了過來,他十分凝重,道:「所以你們今日在這裡試煉,是想能不能夠借鑑,林意若是有獨特感悟,便能真正的走通大俱羅的舉世無敵之道。你們想去天密寺,是想看大俱羅遺留的肉身,也是想印證這一想法,而且是想看看他的肉身之中是否有可以借鑑之法?」
Babcorn 發表於 2019-8-30 18:43
第八百八十四章 道韻天成

    原道人點了點頭。

    修為境界越是提升,對於這天地本源便有著全新的認知,今日原本只是想幫助林意探知今後修行之路,卻沒有想到這樹心竟和雲棠之間有如此奇特的感應。

    這純屬意料之外的事情,然而越是如此,他反而越是自己和林意之前的推斷可以和此印證。

    當年那名大能硬生生在雪線之上,在萬物寂滅之地留下了這樣的一株妙樹,在雲棠發現這株妙樹之前,這株妙樹尚且能夠存活、生長,它靠的便是內蘊的獨特法則,就如一個永恆不滅的法陣,不斷從周圍的天地間汲取所需的元氣。

    事實上很多驚人的天地靈藥,之所以能夠凝聚大量的天地靈氣,便是因為其本身的自然法則。

    這便是最初的道,很多典籍都用「道韻天成」來形容。

    甚至有些修行宗門的強大法門,便是從一些驚人靈藥的煉化之中,領悟到了這些靈藥汲取天地靈氣的奇妙法則,才漸漸演化成修行者用來修行的法門,或是諸如法陣等對敵手段。

    從古至今,那些可以牽引和控制天地元氣的符紋,在絕大多數修行者看來自然是刻於死物之上,都是篆刻在一些獨特的精金和晶石之上,但修到了他和雲棠這種境界的修行者,自然不會如此認為。

    他和雲棠此時都是隱約覺得,大俱羅晚年的修行,很有可能和他們現在猜想的一樣,是在不斷感悟之中,雕琢自身,內蘊自然大道的道紋。

    「這道理推究起來似乎可行,這種樹木的材質本身也和諸多天地元氣毫無感應,但經過古時大能的妙法孕育道紋之後,卻就像是頑石變成美玉,可以和諸天元氣感應,甚至能夠和我的真元溝通。經過無數年的生長,這種氣機道紋都沒有改變,這便說明自然有手段可以鞏固這種道韻。這就像是有些靈藥,經過許多代的自然繁殖,但它的本質不變,它體內的氣機吸納天地靈氣的法則不變。」

    雲棠沉思許久,神情越發凝重,像他和原道人這樣的修行者,修行已經不只是追求純粹的力量提升,還蘊含著對前人之道的追求,對未知之道的求知,「在此時此事,我和你的修為已算是頂尖,只是留下這妙樹的前賢,以及這大俱羅前輩,他們的修行境界遠在我們之上,但若是他們能夠留下足夠的道給我們去參悟學習,我們說不定能夠感悟他們所悟,學到他們的道。若是由我來說,前去花模國天密寺是勢在必行,越快越好。」

    魏觀星也是讚許,道:「古之聖賢也不是平地而起,也是在前人先賢所留的修行感悟之中學習。若是林意真的能夠超越他,他若有知,恐怕也會欣慰。」

    「你最近的修為進境放緩了?」雲棠看著林意,認真的問道。

    對於林意,他有時覺得林意幸運,因為在得知林意是如何獲得大俱羅的修行之法時,他便覺得林意也是天命眷顧的幸運兒。靈荒到來,正巧他的師尊沈約也在思索靈荒年代的修行之法,林意去了南天院,又得了何修行的無漏金身決,這種法訣似乎正巧是大俱羅的補足,按照他停留在此之後,所見到的花模國留下的大俱羅的記載,何修行的這門功法,不知道讓林意省卻了多少麻煩,恐怕至少讓他節省了十幾年苦功,而且恐怕還讓他無形之中度過了劫關。

    因為無漏金身決不只是刺激內臟潛能,最大程度壯大氣血,關鍵在於洗髓伐骨,能將林意肉身之中的諸多雜質洗伐出來。

    大俱羅這種修行方法,通過五穀之氣來推動內氣,究其內氣原理其實和修行者吸納天地靈氣相似,但這種吞食五穀修行的方法,和修行者吸納天地靈氣修煉相比,最大的問題便是五穀之中對於修行者不利的雜質更多。

    若是沒有無漏金身決這種功法補足,這種大俱羅功法修行太快,其實就相當於修煉真元功法的修行者在修行之中太多的借助於各種靈藥,吞食靈藥太多。

    天地靈藥雖妙,內蘊的天地靈氣雖然驚人,修行進境一日千里,但各種天地靈藥蘊含各種藥氣,許多藥氣無法洗伐出身體,便是如同毒素積存,也會留下諸多害處。

    無漏金身決極妙,但自然也不是何修行無緣無故給出,沈約和林意相遇之時,沈約恐怕也沒有料到林意會有如此成就,但肯定也是抱著探究這大俱羅功法真正奧秘的態度,想給後世留下些東西,何修行的這門功法,恐怕也是他深思熟慮的結果,否則劍閣那麼多法門,他不會就挑這一門給林意。

    所以林意在最初時,自然是無比幸運,真正的得到了這世間最強的兩名修行者的調教,聚合了這兩個人的智慧,一個指明了修行的道路,一個直接給予最強的配合功法。

    但云棠有時看著林意,卻也會覺得有些愧疚。

    因為林意走的是和天下修行者截然不同的道路,他就像是一個無宗無派的散修。

    無宗無派的散修和那些名門大派的修行者最大的區別,便是缺少底蘊,缺少足夠多的師長幫助,缺少足夠多的修行經驗可以借鑑。

    林意雖然後來成了劍閣之主,又成了他的師弟。

    這就相當於沈約和何修行的修行之道終於合一,本來底蘊超凡,但偏偏他修的是大俱羅,所以無論是劍閣,還是他對於林意的指導都極為有限。

    現在反倒是林意在動用各方資源,在收斂天地靈氣,幫他修行。

    林意收起了樹心,倒是覺得自己得了無上妙樹,只覺得自己佔了天大的便宜,歡喜還不夠,哪裡覺得自己吃虧,他當然不會想到雲棠還有愧疚。

    聽著雲棠的問話,他嘴角還流淌著掩飾不住的笑意,道:「之前就知道修行者用自身真元幫我洗伐,能夠讓我修行進境更快,鐵策軍到了黨項之後,天地靈氣不缺,劍閣這些前輩就時常幫我洗伐,尤其原前輩破境之後,也幫我洗伐了數次。只是到了半月之前,我的進境就有些凝滯,一開始懷疑有可能是真元洗伐過度,對沖了我體內元氣,但仔細感知之下,明明是有所增益。而且我現在食量已然大增,真的是一餐都可以吃得下一頭牛,但越是如此,我的肉身似乎已到一定瓶頸,進境已經開始變得極為緩慢。」

    頓了頓之後,林意道:「我在建康看過一些大俱羅的記載,又加上此次花模國拿回來的記載,大約倒是也可以互相印證,大俱羅的力量到達一定程度之後,似乎也是不再突飛猛進,後來他是遊歷天下之後,才真正的無敵天下,那段時間,便是我和他們推測的,他有了新的感悟,在體內篆刻道紋,以合天地元氣。」

    雲棠微微皺眉,忍不住問道:「那你現在的肉身力量若是以真元修為的修行者的境界衡量,到了哪一步?」

    「按原前輩所說,應該也到了入聖境了。」林意說道。

    雲棠瞬間有些駭然,他直覺之前林意和他初見時,雖說應該是神念境無敵,但也是諸多特殊之處讓神念境修行者無法抗衡,但以純粹的力量而言,神念境巔峰的修行者恐怕能夠將他擊退,只是神念境修行者的真元容易被林意破去,而且神念境巔峰的修行者也無法和林意一樣久戰,肉身也扛不住那種力量的互相衝擊和震盪。

    神念境和入聖境是大境之隔,只有像他這種真正渡過了入聖境的人,才明白其中的力量等級相差多少。

    「入聖境初階?」他深吸了一口氣,有些不能確定的問道。

    林意微微一笑,道:「應是接近了中階。」

    「這……」雲棠雖然明知這是整個劍閣努力的結果,而且還有原道人這樣已經到了妙真境的修行者的全力施為,甚至還有夏巴螢掌控的整個黨項和吐谷渾的助力,但聽到這樣的結果,他還是有些無語。

    雖然他認知的修行者世界裡,有許多時代的頂尖宗門集合全宗之力造就一名修行者時,成果也是十分駭人,有許多流傳至今的天子驕子,便是許多宗門傾注無數心血的結果,但可以肯定的是,那些天子嬌子的修為到了神念境之後,修為的進境也不可能如此恐怖。

    「這是劍閣的底蘊深厚,還有這大俱羅的功法本身近乎無解。」林意說道。他此時倒不是謙虛,而是真心之語。接著他甚至還有些沮喪,忍不住道:「只是原前輩也刻意壓制了真元力量和我交過手,入聖境之後,真元修行者的真元手段更是妙用無方,我交手起來,更顯得自己遲緩笨重。我的力量雖然已經不弱,但真正遇到入聖境的對手,除非對方大意或者一定要和我死拼,否則我恐怕無法將之擊殺。」

    頓了頓之後,林意卻像是得了些安慰,道:「不過現在倒好,有了你這無上妙樹,我若是遭遇入聖境的對手便應該輕鬆許多,應該可以借用天地元氣來限制對方行動。只是不知道你這真元能夠最遠隔著多少距離注入這無上妙樹。」

    「這倒不是問題。」

    雲棠終於恢復平靜,道:「到了妙真境之上,原本就能大量搬運極遠處某處特定天地的元氣,至於我有獨特手段,又本身有著這種氣機牽引,我恐怕只要到了入聖境,哪怕你身在南朝,我在北魏,恐怕真元都能任你這無上妙樹取用。」

    林意眼睛瞬間發亮,嘴上卻是忍不住說:「那師兄你這辛苦修來的真元,會不會不捨得。」

    雲棠好不容易心情平靜,聽著他這種話語,忍不住又是胸口發悶。
V123210 發表於 2019-9-1 09:32
第八百八十五章 近憂

    「怎麼如此熱鬧。」

    白月露的聲音響起。

    她從山谷外飛掠而來,身姿輕盈,她此時體內的真元波動很自然的在她身周形成一些奇異的冰塵,陽光照耀之下,卻是又不像普通的冰晶一般泛出五光十色,而是純粹的透明,甚至給人一種自然牽引周圍的空氣和陽光的感覺。

    雲棠忍不住又搖了搖頭,道:「若是回了建康,如有機會一定要進守天閣觀看藏書,當年璇璣觀的道書都歸在守天閣,璇璣觀有一門道法叫做冬至心魚,這門道法在冬日使用,能夠用一點白霜化為魚形,然後用自身氣機不斷抽引周圍空氣快速流動。這種道法並非強行用真元凝聚特殊的天地元氣,而是通過牽引空氣的急劇流動,以那一點白霜化魚為引,不斷將空氣之中將凝未凝的水汽凝凍,結成真正的冰魚。這是璇璣觀攻守合一的玄妙道法,當年璇璣觀的厲害真傳弟子對敵時,可以有數十甚至上百條冰魚在周身游動,這些冰魚和修行者氣機相互牽引,暗合玄妙道法,有如大陣,不僅可以磨滅對方真元的威能,這些冰魚還能攻擊對手。當年璇璣觀的宗師只是在冰湖上觀人捕魚,偶爾心動,參悟出了這種妙法,對於璇璣觀的一些雷法而言,這種妙法的殺傷力不算驚人,而且這種妙法本身就有限制,必須在天寒地凍的隆冬才能借勢使用,但你不同,你的真元特殊,你真元一激發出來,如自帶冰域法陣,你若是得到璇璣觀這種道法,任何時候都能施展,而且威力肯定遠超當年那些璇璣觀的道人。」

    「璇璣觀的道法玄奇,在前朝都被很多人視為妖法,他們的很多道法都是因勢利導,我見過記載,璇璣觀的一名天師甚至按照二十節氣,在一年二十四個不同時節都參悟出了不同的道法,我還見過記載,璇璣觀的有一名道人其餘手段平平,但是對於造霧卻有獨特心得,他施展手段起來,可以使得半座山都瞬間濃霧,對面不見人。」林意頓時也來了興致,他說了這幾句,卻是也看著雲棠忍不住搖頭,道:「想不到璇璣觀還有那種冬至心魚的妙法,只是師兄你既然早就知道,之前為什麼不說?」

    「這……」

    雲棠無奈,他甚至有些心虛,他覺得自己恐怕是上輩子欠了林意這名師弟太多,似乎這輩子林意就是他的剋星,不過他也不糾結,實話實說:「之前是太過全心考慮自己的修行,無瑕顧及其它,而且之前也只關注如何牽引天地靈氣下來,不過最為重要的,是她的修為頗有進境,自身真元波動在這種高寒地帶便帶出如此道韻,這才讓我想到璇璣觀的那門道法。」

    看著他如此誠懇詳盡的解釋,林意自己卻又是好笑又有些無奈,也忍不住搖頭,道:「師兄,你什麼都好,就是凡事太過認真,顯得有些迂腐,和建康城中那些文官有些相像。」

    「是麼?」

    雲棠苦笑。他心中倒是隱約覺得林意說的有道理,似乎他的性情和沈約一脈相承,他們這一脈和劍閣何修行者一脈相比,似乎的確顯得太過正統,反觀何修行一生行事以及現在的林意等人,這劍閣一脈的人行事,卻是不受很多世俗拘束。

    「守天閣是皇宮之中的藏書樓,要想進去恐怕沒有那麼簡單,以前難,恐怕今後更難。」林意此時卻是認真起來,他看著白月露,問道:「難道有什麼重要軍情?」

    此時他面上看起來輕鬆,其實心中卻是諸多憂慮。

    皇太后在齊雲學院舊書樓殺南天一刀,魔宗從北魏叛逃的消息之前已經不斷傳來,魔宗歸入南朝,自然是他也極其不願意見到的事情,無論從任何方面看,此時蕭衍接納魔宗回歸南朝,都不應是為了徹底擊潰北魏那麼簡單。

    而且近些時日,南朝境內朝著邊關的軍情傳遞明顯有了問題,恐怕很多消息都被刻意隱瞞了。

    人無遠慮必有近憂,更何況蕭家無論是對他林家還是對劍閣的態度一直都不好,他不得不有所防備。

    原本黨項平定得比他想像得要輕鬆,又得了夏巴螢這樣的強助,他即便修行進境停滯不前,也不用太過心急。但皇太后破關出來,便直接讓天下知道她天下獨聖的身份,而且大開殺戒,他便覺得不得不急。

    這些時日他借用劍閣眾人的力量幫助自己修行,包括今日試煉這根樹心,便是因為這些不佳的消息的壓迫。

    哪怕是在鐘離之戰之後,明知自己惹上了魔宗這樣的大敵,而且自己的修為也和魔宗相差很遠,但是他都沒有感受到這種巨大的壓力。

    魔宗雖然強大,但有諸方勢力壓制,他的力量也不見得凌駕於諸方之上,便是自己那位師兄,都隱約可以壓制他。

    但皇太后和魔宗聯手,他和皇太后的修為便相差太遠。

    事實上到了他和原道人、魔宗、皇太后這樣的等階,真正大戰起來,神念境的修行者都恐怕只能旁觀,起不到多少用處。

    而且魔宗歸入南朝,便是原本諸多壓制他的力量歸流。

    若是這些力量原本對著他劍閣而來,那便真的是一場災難。

    他此時當然還不知道建康城中已經發生的事情,不知道皇太后已然不存在於世間,對於他而言,至少他和原道人等人聯手,要有能夠牽制住皇太后的能力,如此一來,若是到時候真正對敵起來,他們才不會一敗塗地。

    當然他也是對皇帝抱有期望,他哪怕覺得皇太后這人的性情和以往何修行的恩怨,是極大的隱患,但是想著自己至少是鐘離大勝的功臣,鎮守一邊的大將,尤其在民間深得民心,覺得短時間內皇太后即便對劍閣有些不利的念頭,總也不會太過分。

    然而事實早已事與願違。

    聽到林意的問詢,白月露點了點頭,道:「有些不對…從建康一帶傳遞過來的消息,從數日前開始似乎已經完全斷了。」

    林意很清楚白月露這幾句話的意思,對於鐵策軍而言,白月露所能掌控的軍情,要比南朝軍方傳遞過來的軍情要快得多,也多得多。

    「針對我們鐵策軍?」他的眉頭不自覺的鎖緊,臉色有些難看起來。

    魏觀星的臉色也是連變數變,他和林意心中也有僥倖心理,只是白月露的這幾句話,卻是讓他感到極度的不祥。

    先前的軍情延誤,現在看來恐怕是刻意阻礙。

    至於現在直接斬斷了白月露的這些線報來源,這內裡恐怕是極度雷霆的手段。

    「急報!」

    也就在此時,不遠處的山谷震動,有火焰浮屠騰空,有傳遞軍情的聲音尖銳的響起。

    也不過十數個呼吸,天空之中一陣急劇的破空聲,羅姬漣如鷹隼般疾掠下來,轟然落地。

    「鐵策軍和劍閣那麼多人在鐘離是白死了。」

    她的臉上全是冷笑,有些因為憤怒而導致的鐵青,她落地之後便直接寒聲說了一句,將一封密卷投向林意,然後直接說道:「皇帝下詔號令天下討賊,現在你這鎮西大將軍,已經變成了他口中的亂臣賊子,天下人共誅的對象。」

    「什麼?」

    她此語一出,別說是魏觀星,就連白月露都頓時微微的變了臉色。

    林意呼吸一頓,他心中一沉,只是一眼掃過便看清了這份密捲上的內容,他略微遲疑了一瞬,接著怒極反笑起來,「好…很好…我林家始終不負蕭家,現在倒好,我父親剛剛獲赦回到建康,現在反變成了送去的階下囚?」

    雲棠頭腦之中嗡的一響。

    他直覺自己還有些反應不過來,此時他眼睛的餘光裡,林意的笑容顯得有些慘然,但不知為何,此時林意的聲音傳入他的耳廓之中,他卻心中莫名的生寒。

    在此之前,林意不管在戰鬥之前如何暴力,但實則他覺得林意算是很溫和的人,很像是建康城中的那些讀書人。

    不僅知禮,而且很講道理,不會自己不講理在先。

    但現在,他感覺得到林意是真正的怒了,而且是真正的殺氣滿溢。

    白月露深吸了一口氣,她的臉色漸漸的發白。

    她當然比雲棠更瞭解林意。

    她很能明白此時林意的心情。

    改換新朝之後,林意在建康足足隱忍了近七年,他所想做的,便是能夠讓林望北迴到建康。不求富貴,只想不要再獲罪,客死他鄉。

    在鐘離之戰之後,他甚至並無功利心,只求林望北能夠平安歸老。

    他終於得償所望。

    然而在他平定黨項之後,竟然得來了這樣的結果?

    林望北若是在北方邊境流放還好,但在建康,那便直接就是階下囚。

    「我父親為將,一生未愧對朝堂。」

    林意抬起了頭,他慢慢的說道:「我在此之前,也無愧南朝…若是我父親有失,我此生和蕭家為敵。」

    魏觀星的身體也微微震顫起來。

    這不是他希望發生的事情。

    只是他實在無法去勸解。
V123210 發表於 2019-9-1 11:40
第八百八十六章 羈絆

    齊珠璣站在一塊大石上,他負手看著遠處的荒原。

    這塊大石的陰影裡,有凍得如同玄鐵色的泥土。

    他明明是個很朝氣蓬勃的年輕人,然而此時安靜的看著遠方,卻莫名顯得有些滄桑。

    蕭素心來到了他的身後。

    「你也知道今日林意說了什麼?」齊珠璣沒有轉頭,說道。

    蕭素心點了點頭。

    「身為人臣,按理不應該說這樣的話。」齊珠璣微諷的笑笑,「不過這也是我欣賞林狐狸的地方,是就是是,非就是非,沒有什麼模棱兩可。」

    蕭素心的嘴唇微動,她想說什麼,但一時卻似乎又不知道該說什麼。

    「雖是人臣…然其實他成為何修行的弟子開始,便不可能和朝中那些臣子一樣。何修行什麼身份?更何況他其實又是沈約的弟子,南朝皇位都是沈約和何修行定的,他是什麼身份?像他這樣的人,原本才是真龍。」

    齊珠璣冷笑起來,道:「林望北原本就是他和皇帝維持臣子和皇帝關係的界限,若是皇帝善待林望北,他或許能安於坐鎮一方,幫南朝穩固天下,但現在皇帝討賊,怎麼對待林望北已經不重要。」

    蕭素心心中越發沉重,依舊說不出話來。

    「我知道你是擔心林望北出事,擔心林意發狂。」齊珠璣轉身看了她一眼,道:「不過這種擔心無用,以林意的性情,既然已成皇帝討伐的亂臣賊子,他和皇帝對敵起來,原本就不可能留手。」

    頓了頓之後,齊珠璣接著冷笑道:「當年何修行看人果然沒有問題,像蕭衍這樣的人,果然不適合做皇帝。平日裡任人唯親也就算了,到這種時候尚且因母亂世,這便是真正的無能。」

    「其實….」蕭素心猶豫了一下,終於出口,「你不擔心你的父母?」

    「我的家人?」

    齊珠璣自嘲的笑了笑,道:「我哪裡需要擔心他們…我的父親何等聰明,他哪裡需要等我的表態,我猜恐怕皇帝的這討賊書剛剛出來,他說不定就已經和我斷絕了關係,說不定還面了聖,咬牙切齒的要對付我這不孝之子,更甚者說不定捐出些家產以充軍費。」

    蕭素心頓時愣住。

    她其實來時最為擔心的就是齊珠璣兩難。

    林意和皇帝之間已經無法調和,但她想著若是皇帝以齊珠璣的家人要挾,那齊珠璣該如何抉擇。

    「你以為我父親是什麼樣人?」

    齊珠璣看著她,道:「改換新朝時,他還不是見機得快,所以我齊家在蕭衍登基之後也是權勢依舊。他當然希望我這個兒子平安無恙,但他心中很明白這種時候該擺出何種架勢。他哄皇帝哄得好,心中想著的,恐怕是將來我真的和林意戰敗,我若是被俘,他說不定還能在皇帝面前求情,饒我一命。至於他自己的安危,根本就不需我考慮。以他的手段,恐怕現在在建康見人就哭訴生了個不肖子,天天在外人面前扎小人詛咒我短命都做得出來。」

    蕭素心原本心事重重,此時聽齊珠璣說得有些好笑,她都忍不住嘴角牽起了笑意,但這笑意也是轉眼間就消失,「我倒是也不擔心我的家人,原本我在家中便是沒有什麼地位,若不是進入了南天院,恐怕我早已被家中逼著嫁人…但這討賊書一出,我們鐵策軍那麼多人,他們該如何自處?」

    「他們這些尋常的軍士太過弱小,如隨波之浮萍,這種時候便不該由他們選擇,林意比我更清楚,他自然會約束。」齊珠璣的臉色莫名的有些陰沉下來,「他應該十分清楚,若是不加約束,若是任由其中一些人動搖而離開,那些離開的人恐怕回到南朝之後也是結局悲慘。其實你來前,我最為擔憂的並不是這些遠憂,而是之前我鐵策軍返鄉的那一批人。他們恐怕不會像我父親一樣八面玲瓏。」

    蕭素心驟然反應過來,她的身體如被無形的大錘砸中,身體猛然一震,臉色也頓時變得雪白。

    她在鐵策軍中並不怎麼管軍務,也不管那些軍隊人員的調遣,尋常軍務都由魏觀星等人處理,但大多和外界之聯繫,一些修行資源的調配,卻大多由白月露和齊珠璣處理。

    現在聽到齊珠璣的這些話,她才想到,之前鐵策軍和那些軍械工坊來往,以及一些運送靈冰的鉛車押送,都有不少鐵策軍的軍士和南朝內地往來。

    而且最為關鍵的是,之前因為獨佔天地靈氣,鐵策軍也有意培植一批修行者,所以這一兩個月間,鐵策軍其實有更多的人隨著一些商隊和車隊來往於南朝內地和黨項邊境之間。

    其中不少鐵策軍軍士也受命回鄉,挑選一些合適的人選,到時候便一起返回鐵策軍。

    其實現在光是靈冰這一點,便應該有無數人心動想要加入鐵策軍,只是林意並不看重修行天賦,最重看這人是否重情義,是否有俠勇之氣。

    這受命回到南朝的鐵策軍軍士之中,其中有為數不少都是之前修行天賦平平,但此時都已經成功感氣凝結黃芽,他們這些人對於那些徒有修行之法,卻無靈氣修行,以及資質不算太好的人而言,便是最好的例子。

    「我們有多少人還未回黨項?」

    想通了這點,臉色雪白的蕭素心問道。

    「算上跟著一些馬幫商隊通貿的…總共有三百餘人,那些返鄉的,有八十餘名。」齊珠璣聲音微寒的說道。

    在他看來,一些跟著馬幫通貿的軍士恐怕不算太過危險,但運送鉛車…尤其是那些返鄉選人的鐵策軍軍士,很有可能便陷落在了南朝。

    「皇太后天下獨聖,又和魔宗聯手,要對付的當然就是沈約和何修行這兩脈,現在這討賊書一出,無外乎就是對付林意和他那名師兄。」

    齊珠璣微微眯起了眼睛,道:「他那名師兄現在不知如何,但按照目前情形,林意他最緊要做的事情,便是去花模國看看是否有突破之道,但你也十分清楚林意不會不管這些軍士。和魔宗那樣的梟雄相比,他的弱處便是不夠無情,容易被人牽制。羈絆的事情太多,便容易陣腳大亂。」
V123210 發表於 2019-9-5 06:42
平天策 第八百八十七章 唇槍舌劍

    蕭素心在平日裡便內向,此時心事重重,她看著齊珠璣,欲言又止。

    齊珠璣突然微微一笑,道:「你也不用太過擔心,小事我們自然可以勸誡,但這種大事,卻最終要他自己拿主意,林意雖然生氣,但目前看來不失方寸,他不著急召集我們議事,想必是要等接下來的消息,以做決策。」

    也就在此時,他感知到異動,轉身朝著一側天空望去。

    只見一座火焰浮屠正在升空,那座火焰浮屠十分龐大,正是夏巴螢平日所乘坐的火焰浮屠。

    他和蕭素心遠遠望去,看到那火焰浮屠上隱約只有兩人,一人是夏巴螢,一人是林意。

    「他先去和夏巴螢商量,現在他若是和皇帝開戰,便是真正的兩國相戰,他先要和夏巴螢共進退。」齊珠璣有些感慨,道:「林狐狸平時看著亂來,但遇事自有大將之風,我們也靜待消息再說。」

    ……

    火焰浮屠漸漸升空,對於火焰浮屠上的兩人而言,天地越發空曠,不似在人間。

    今日已有驚天大事發生,不過夏巴螢的面色卻依舊平淡,她看了一眼面色略微顯得有些凝重的林意,卻是笑了笑,道:「我聽聞南朝有登高望遠的習俗?」

    林意點了點頭,「每逢重陽,許多人便呼朋喚友登高望遠,平時有些廟會,道會,也會在山上。」

    「我也喜歡高處,尤其有了這火焰浮屠之後,我許多時候無事也會升空到高處獨處。高處清淨,但最關鍵便是看得遠。」夏巴螢微笑道:「我不知道你們南朝人登高為何,但我總覺得,經常看得遠,心氣便會不同。」

    林意看了她一眼,道:「你說這些,是讓我不要覺得你小家子氣?」

    「知我心者,林意也。」

    夏巴螢忍不住笑出了聲來。

    「我知道你心有顧忌,但不需顧忌我這邊。」她看著林意,道:「你敢那樣說話,便至少讓我確定你有足夠的勇氣和南朝一戰,至於我這邊…」

    她微微停頓,臉上卻是又顯出些傲意。

    「其實不說你也懂得,不管中土王朝是南朝還是北魏為王,又或者南北一統,我們和中土王朝之間,必有一戰,因為古往今來,任何王朝想要獲得其它王朝的承認,唯有靠戰爭。不打過,如何能獲得認可。我唯一沒有想到的,只是這場大戰來得如此快。」

    「這一場大戰對於夏,對於我而言,都是命中注定,晚有晚的好處,但早也有早的好處,對於南朝而言,我自然還是立足不穩,但對於我而言,南朝何嘗不是如此。北魏未滅,又惹你這個封疆大將。」

    一場大風吹拂過來,火焰浮屠微微晃動,她卻是安坐不動,傲然笑道:「西域各國這邊你也不用擔心,我自然會說服。這一戰,我會傾盡全力和你一起打。」

    林意苦笑,道:「我原以為你會勸我暫且忍耐。」

    「你是言不由衷,明明知道我不會那樣。」夏巴螢收斂了笑意,道:「你今日得知消息會激怒,只是因為你心中恐怕已經想到,接下來的消息會越來越壞。」

    林意沉默了一個呼吸的時間,點了點頭,道:「我們南朝本來就有禍不單行的說法。」

    「但你們南朝自古也有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的說法。」夏巴螢說道,「你自然不會坐以待斃。」

    林意已經徹底明白了她的心意,他看向無盡遠方,緩緩道:「所以你的意思是說,不管我如何反擊,都可以放心的放手去做。」

    「正是如此。」夏巴螢點了點頭,她看著林意的臉,說道:「蕭衍從坐上皇位到現在,也未滿十年,他也是從別人手中奪得的皇位,只是過了這麼多年,便如此理直氣壯了?」

    林意聽著她的話語,心中一動,便也有「知我心者夏巴螢」的念頭閃現,他知道夏巴螢又和他想到了一處。

    「我雖是將門之後,好歹也首先是個讀書人。我在建康讀的書,恐怕要比他多一些。」

    他轉頭看著夏巴螢,說道。

    ……

    「魏將軍,林大將軍寫的是什麼?」

    魏觀星的營帳裡,聚集了不少鐵策軍的將領。

    此時山雨欲來,所有鐵策軍的人都是心中不安,就等著聽林意的說法,之前他們得知了林意是先去見了夏巴螢,接下來林意卻是先回了自己的營帳,寫了一封檄文出來,這些鐵策軍的將領之中,有數人都不太識字,所以看著那一篇字跡密集的文章,他們的心中也都是七上八下,有如無數螞蟻在爬,心急得不行。

    魏觀星的臉色也是精彩至極,先是有些發愣,一時又有些神色古怪,此時又有些哭笑不得的模樣。

    「書讀得多還是有道理的。」

    「這世上有些人不講道理,但絕大多數時候還是應該有道理,講規矩的。」

    魏觀星先說了這兩句,這才放下那篇文章,對著這幾名心急得不行的將領解釋道:「他直接將皇帝蕭衍狠罵了一通。」

    「狠罵了一通?」

    這些將領面面相覷,心中都有些發寒。

    「他這篇文章叫做哭天書,意思是說天意不公。」魏觀星心中感慨的解釋起來。

    林意的這篇文章先是說蕭衍原先也是蛟龍伏淵,前朝皇帝倒行逆施,他這才得了氣運,起兵奪了皇位,按照道理,蕭衍原非天子,坐上了皇位,便是上天賜他太厚的福緣,他便更應該停止刀戈,以正其名。接著林意又哭訴他父親一生為南朝征戰,但無辜獲罪,他也受牽連但不自棄,在鐘離血戰九死一生,最終又到黨項鎮邊,現在好不容易鎮住了可能為禍的諸多亂族,和南朝秋毫不犯的夏巴螢締結盟約,怎麼又突然變成了亂黨?

    最後林意說若是皇帝無錯,那必定是天意惑亂,是上天無眼,忠臣良將,竟遭受如此不公。

    魏觀星將這些意思對著這些將領說了一遍,他只覺得自己也只能說個大概,無法完全說得清楚其中精髓。

    聽他說完這些,那幾名將領面色略有緩和,其中一人問道:「那林將軍這意思…是哭訴不公申述之意,或許可有緩和餘地?」

    魏觀星聽著這句問話,頓時苦笑,認真道:「讀書人的唇槍舌劍可抵千軍萬馬,其中陰險,遠超我們這些武夫。我說他是將皇帝狠罵了一通,但通觀這全文,其實一句都沒有指著皇帝罵的粗鄙話語,但他這全文質疑皇帝的皇位是否正統,而且北魏和南朝打仗,原本也不是皇帝一個人所能避免,但他這文章一出,恐怕南朝許多百姓都會隱然覺得,現在南朝和北魏大戰,包括接下來若是南朝和黨項大戰,恐怕都是因為蕭衍。這比直接對著他罵還要可怕,林意寫這篇文章,在南朝煽動的力量,遠超十數萬軍隊,而且他如此做,也是鐵了心和皇帝撕破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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