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幻修真] 平天策 作者:無罪(連載中)

 
Babcorn 2018-4-4 17:32:11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42 737567
Babcorn 發表於 2019-9-20 14:42
第九百十七章 印證

    「轟!」

    空中那條藍色魑龍張口一噴,它並非活物,然而此時所有人都覺得它吐出了一口真正的龍息。

    這股龍息和那條從江面逆天而起的暗河氣機完全融為了一體,隨著它的這一口吐息,這條暗河如一道彎曲的巨劍,狠狠沖在林意身上。

    林意的身體瞬間被水流淹沒。

    狂暴的水流席捲過他後方的那些殘破的道殿,將那些沉重的巨石都如同浮木輕易的拋起。

    無數聲駭然的驚呼聲響起,哪怕只是一些餘威,這朝天宮裡其餘的修行者也都不敢承受。

    靜修多年,終於入聖,一旦出關,便將所有神念境的修行者遠遠拋在身後。

    此時應當自傲。

    然而看著這樣的畫面,老真人卻是搖了搖頭,嘆息了一聲。

    後生可畏。

    他這一擊對於這些被他遠遠拋在身後的修行者而言,自然已經是可怕到了極點,然而他十分清楚,他這一擊並不完美。

    這朝天宮的所在,原先是龍王廟,龍王廟建在此處,並非毫無緣由。

    這裡江水洶湧,原本就只有一些大型的船隻才能渡航,但這山崖下深處,地底陰河的水勢又時而形成巨大的亂流,所以在這龍王廟建成之前,哪怕是那些商隊的船隻通航此處,都會時不時的發生一些意外,船覆人亡。

    建立龍王廟時,當時的修行者和陣師在水底打入石柱,強行扭轉了地底陰河出口的流勢,這才減少了這處江水之中的亂流和詭異漩渦。

    等到改了朝天宮之後,他下水探究前人留下的遺蹟,不只是發現了那可供他修行的石窟,還發現了前人留下的巨型石柱和經文。

    當年的那些修行者和陣師想必也是生怕自己的所學失傳,將來此處若是水勢再度失控,便又危及過往船隊,所以在水下的幾處崖上,他們甚至留下了治水的方法,自己修行的功法,甚至對於水勢法陣的理解。

    這朝天宮青石板下的護山法陣,也是他依這些前賢修行者的經文更改而成。

    此時他能夠引這地底暗河的水勢一舉衝出,不只是他的本命元氣便從這地底暗河的元氣之中煉出,還在於那些前輩留下的石柱能夠幫他封堵水勢,他用自身的本命元氣和那些石柱牽引,將地底暗河的水勢堵住,在這剎那間噴發出來,這樣的手段,其實並非只來自於他的力量,不只是來自於這天地間自然的力量,還來自於那些前輩修行者的手段。

    如此的一擊,原本凌駕於他自身的力量之上,在他想來都是完美。

    然而就如一道劍意再過完美,在這道劍意形成之初,便已經被對手提前感知,然後破壞。

    林意竟隱然提前感知到了他這一擊的氣機,以那種音震的手段提前讓他體內的氣機有些紊亂,如此一來,即便他依舊借用了陰河大勢,依舊借用了前人石柱法陣的力量,但這兩股力量,和他的力量卻並未完美的相融。

    並未完美的相融,那便不是一劍,而是分開的三劍。

    三劍的力量不能合一,那便不可能超過他此時所能運用的最大力量。

    所以當這條大河落下之時,他便知道,他這一擊依舊無法奈何這名年輕的後輩。

    ……

    大河衝過,所有的驚呼聲再度消失。

    所有人的視線裡,再次出現了林意的身影。

    林意依舊好好的站著。

    水流從他的身上落下。

    每一條水流都很細小,但對於此時的他而言,這每一條從身上流過去或者滑落的水流,都無比的沉重,像是一條瀑布。

    他緩緩的動作,往前踏出了一步。

    其實這樣的往前一步對於戰鬥似乎沒有多少意義,只是這是他下意識的舉動,他的身體需要他這樣。

    他的身體需要他盡快的將那種無數重物壓在他身上的感覺從他的意識裡摘除出去。

    雖然真正的衝擊力和重量其實已經不在他身上,但是那種壓迫感卻還在。

    這種感覺,哪怕多在他的意識裡持續一個呼吸,對他的身體而言,都是沉重的負擔。

    很難用言語形容這種感覺。

    但很痛苦,一種就像是被深埋在水底,然後用無數巨山壓上來的那種痛苦,比起純粹的肉身刺痛或者撕裂要難受得多。

    只是隨著這一步跨出,伴隨著他拋開這種感覺,他的心頭卻反而出現了一絲難以用言語形容的欣喜。

    這和他搶了先機,成功破解了這一擊無關,而是他越發確定,原道人和他之前有關修行的猜測是對的。

    這名老真人的這一擊雖然並不完美,但是這一擊,卻是讓他感覺到這老真人舉手投足之間牽動了一方小天地,牽動了一方法陣。

    對於這些修行真元功法的修行者而言,牽動的是外在的小天地,他們越是強大,出手便越像是一道氣機形成一個法陣,借天地大勢。

    但對於他自身而言,他體內的氣機,就是他的小天地。

    江底的陰河水道,那些封堵和更改這陰河的法陣,都是容器和陣樞,而他的身體和竅位,便是自然的容器和陣樞。

    他的確應該可以以自身的元氣為引,在自己體內篆刻符紋,在體內形成可以容納和牽引更多元氣的小天地。

    這名老真人方才的出手之中,明顯是以自身的力量在虛空篆刻法陣,然後帶動了江底外在的法陣。

    他此時雖然並不知道江底的那些前人留下的石柱法陣,但方才氣機爆發之前,他便已經確定,這名老真人是直接帶動了一個不屬於自己的法陣力量。

    手段不同,但道理相通。

    有些元氣力量和他本身並不相融,但他自然可以在體內篆刻符紋,將之納入自己的竅位,形成自己體內的小天地。

    這便是無形之中印證了他和原道人的猜測。

    「江山代有才人出。」

    當他一步跨出,天空裡響起老真人感慨的聲音。

    老真人的聲音響起時,還在半空之中,但他這一句話還未說完,他的身影已經落在地上,出現在林意身前只不過十餘丈的地方。

    「不愧是何修行的弟子,現在的劍閣之主。」

    老真人看著他,說道:「也不知道你是如何修行,但恐怕就連感知,都似乎反而在我之上。」

    他說這些話,也並未想要林意回應。

    因為在林意開口之前,他的面色已經徹底的平靜下來,連那種對敵時忘我和冷漠的情緒都消失不見,「既然方才那一擊都對付不了你,那我的真元和身體,也只容許我再出一招,所以這一招,既分勝負,也分生死,你可要小心了,若有什麼手段,也不要輕易留著。」

    「師尊!」

    在他說出這句話的剎那,他後方高台上的這代風調雨順真人商青蛟幾乎也是下意識的發出了一聲大呼。

    他對自己的師尊也十分瞭解,旁人不能完全理解此時老真人的這句話的意思,他卻是十分清楚。

    對於老真人而言,既然方才的手段都無用,那必然要用更強的招數,只是用更強的招數,他的真元和身體,恐怕也是被壓榨到了極限,一擊若是不成,恐怕自身也就不行了。

    而且他聽自己師尊的意思,在不惜自身的情形之下,能夠戰勝林意也是並無信心,似乎隱隱還看出林意還有未顯露的手段。

    他覺得,自己師尊的這一句話,就像是在對他告別。

    「我活了這麼久,沒有什麼看不開的了,凡事既然安排妥帖,便自然心安。」

    聽著商青蛟的悲聲,老真人卻是反而淡淡一笑,道:「只是你,卻需記得師命。」

    「還有你….」

    老真人的目光反而落在了此間似乎最為微不足道的李三魚身上,「若是分出生死,我殺了你家大將軍,此間的事情,還需你做個見證。」

    李三魚身體一震,不知該如何回答,林意卻是點了點頭,道:「放心,若是你能夠殺了我,劍閣和鐵策軍,決計不會為難朝天宮的門人弟子,李三魚你聽令。」

    李三魚強行鎮定下來,對著林意遙遙行了一禮,道:「遵命。」

    「多謝!」

    老真人的神色徹底坦然,他對著林意稽首為禮。

    也就在這一剎那,他體內的氣機徹底爆發。

    無數的風雨聲響起。

    最初那條藍色魑龍顯現的剎那,那小王爺蕭玨便覺得它像是條活龍,但現在,當那面藍色大旗上的元氣以及老真人身上的氣機和生機完全注入它的體內時,它才像是真正的活了過來。

    朝天宮之中毫無風雨,甚至連塵埃和水汽都被強大的氣息全部震開,所有的風雨聲,來自它的體內。

    這條藍色魑龍的身體裡,就像是有了真正的血脈,無數風雨穿行其中。

    林意深深的皺起了眉頭。

    這是一種異常凝聚的感覺。

    只是方才的兩次交手,已經讓他有了種清晰的認知,他覺得這種入聖境初階的力量,不足以將他擊潰,所以他決定依舊不借助無上妙樹的力量。

    無數晶瑩的紅光再次出現在他的身體表面。

    他體內最深處的丹汞都隨著他的心意被逼了出來,在他的身外形成無數劍。

    與此同時,和隱劍山宗的劍元類似,其實卻又有很大區別的天命劍元,也不斷從他的經絡之中流淌出來,匯聚在他的手中。

    他的手中劍元也越來越凝聚,就像是握住了一柄真正的劍。
Babcorn 發表於 2019-9-20 14:42
第九百十八章 時機

    他身上無數的劍,和他手中的這柄劍,就這樣刺進了風雨裡。

    巨大的龍頭衝了下來。

    龍頭噴出一口吐息,然後張開大嘴,將他吞入了口中。

    老真人的心境已經徹底的平靜。

    他此時已經斷了人間的舍戀,追求的只是不留遺憾,而他此時的遺憾,也就是方才一擊的不夠完美而已。

    他這一擊,對他而言都很是完美。

    他已經將自己所能做到的,做到了極致。

    然而此時,他的眼中再次出現了意外的情緒。

    林意的力量和他的力相比,稍有不如,這是他之前就感覺出來的事實,現在也沒有任何的改變。

    林意的感知甚至比他還要強,所以林意的動作和應對比他想像的還要快。只是這些微的差距,在他主導的這種力量的對撞之中,卻起不到任何決定性的作用。

    這條巨龍和這條巨龍體內的無盡風雨,不只是他的力量顯化,還是他意志的具化。

    除了力量之外,其實他這近乎完美的一擊,還是意志的較量。

    原本在他看來,一名年輕的修行者天賦再高,在意志的層面,都不可能和他這樣修行了上百年的人相比。強韌的意志,往往來自於經歷,來自於無數年的忍耐和苦修。

    滄桑,也是一種力量。

    他經歷過無數痛苦,經歷過無數寂寞的時光,連二十餘年的閉關都可以忍耐,他覺得只要在這種相持之中,瓦解這名年輕修行者的意志,那對方的劍意自然就散去。

    若是失去棱角,失去支撐,對方的身體再強,再有諸多秘術,也終究不過是一塊被大浪衝走的硬木,而非凝立在大江之中破開風浪而巍然不動的礁石。

    只是他錯了。

    他並不知道林意經歷了什麼。

    北魏的大軍在鐘離如同驚濤駭浪將他裹挾,拍打了許多時日都無法瓦解他的意志,從那種屍山血海之中走出,明白自己的堅持終有意義的人,怎麼可能會屈服於他的意志。

    林意的身體裡響起了無數的聲音。

    無邊風雨和無數的劍相擊,他的身體裡再次出現無數細微的傷口,不斷的痛苦持續刺激著他的識海,但他身上的劍意和手中的劍意卻始終不減。

    砰的一聲。

    這條巨龍的身體直接崩碎。

    它的頭顱先行崩碎,變成了無數晶瑩的水滴如箭矢般朝著四面八方射去,緊接著,它的身體也開始破碎。

    一些力量倒衝進老真人的身體,他的身上出現了數條血口,鮮血開始浸濕他的衣衫。

    只是老真人眼瞳之中的神色也沒有絲毫改變。

    他在這條巨龍開始崩碎之前,也預知到了這樣的後果,而且對於他的這一擊而言,這也只是引子。

    嗤的一聲,一道藍影破開了亂卷的風雨,從崩碎的巨龍身體裡穿行過去,落在了林意的身上。

    這是他的本命法器,就是那面藍色的大旗。

    這面大旗在穿過這片破碎的風雨時,已經捲了起來,它就像是一柄長槍以可怕的速度落在林意的身上。

    轟!

    一蓬氣浪在林意的胸口炸開。

    無數道紅意飛灑出來。

    其中大多數是破碎的丹汞粉霧,有些是鮮血。

    林意緊抿著雙唇,他的身體搖搖欲墜,雖然看不出明顯的傷痕,但他的臉色變得有些蒼白,很明顯內腑已經受傷。

    只是他的意志並沒有任何的動搖。

    因為他也已經感知出來,對面的這名老真人也已經接近油盡燈枯,已經讓他感覺到後繼乏力。

    他揮動著手中的劍元,朝著這面成槍的旗斬了過去。

    噗!

    這面緊緊捲束在一起,筆直如槍的大旗瞬間軟了下來,然而他卻並沒有能夠一劍將它的力量斬盡,這面旗在此刻就像是變成了江中一條黏|滑的泥鰍,卷在了他的身上,然後不斷束緊!

    在纏繞在他身上,急劇收緊的同時,這面旗幟甚至急劇的游動起來!

    林意的身上除了氣勁的炸裂聲,瞬間響起無數刺耳的摩擦聲。

    旗幟的角邊,就像是利鋸一般瘋狂的切割著他的身體!

    林意的眼睛眯了起來。

    他一聲厲喝!

    他從戰鬥開始到現在,就幾乎沒有怎麼呼吸,但此時,他深深的呼氣,吸氣,整個胸腹瞬間凹陷,鼓脹!

    啪的一聲,猶如繩索崩裂。

    這面如繩索和割鋸般不斷收緊的旗幟,被他身體裡湧出的力量硬生生崩開,就像是一條骨節被震散的大蛇,從他的身上跳開。

    無數駭然的驚呼聲響起。

    這朝天宮之中的絕大多數修行者最關注的自然是他們自己的生死,他們當然不想看到這老真人落敗,他們駭然的看到,這面大旗在被震脫的同時,似乎便已經失去了最後的力量,如幕布滑落。

    然而也就在此時,這名老真人看著林意,歉然道,「抱歉。」

    在他的這兩個字出口的剎那,他的身體已經從原地消失。

    一道風雷聲如同超越了空間和時間的界限,在他和林意之間響起,然後瞬間落在林意的身上。

    他的右手食指和中指並指為劍,刺在了林意的胸口。

    他所求的,便是這剎那時光。

    當力量和意志都無法決定勝負時,剩餘的還有時機。

    他的確已經接近油盡燈枯,身體已經不堪負荷,已經不能再持續這樣強大的真元輸出,然而他此時已經料定,林意在應付了他本命法器的這一剎那,也必定體內氣息激盪,已經來不及阻擋自己的這一擊。

    他將自己體內絕大多數力量化為了風雷,推動著他的身體,變成了絕對的速度,讓他來到林意的面前,把握住了這一剎那的時機。

    「咔嚓」一聲輕響。

    他的兩根手指齊齊折斷。

    他的眼瞳之中閃現出一絲痛意,然而伴隨著出現的,卻是更加決然的神色,他折斷的手指繼續向前,斷裂的骨茬依舊狠狠的刺入林意的血肉之中,將僅有的力量衝擊進去。

    他所擊之處是心脈。

    即便他將絕大多數力量用於推動自己的身體,但這樣的真元衝入對方體內,他可以確定,對方的心脈會斷裂。

    在他看來,心脈斷裂的任何修行者都會死去,便是傳說中的南天三聖都一樣。

    所以他才說抱歉。

    他覺得林意的逆反情有可原,他覺得林意是奪天地造化的修行者,原本前途不可限量。

    然而從一開始他就已經坦誠了心意。

    若有可能,他自當殺死林意。

    他覺得林意已經必死。

    然後他自己應該也會傷重不治。

    然而就在此時,他的瞳孔劇烈的收縮起來。

    林意咳出血來。

    然而林意身上的氣息卻似乎並未就此斷絕。

    「抱歉。」

    林意咳著血,也對他說了這一句。

    林意的手伸了出來,將他推開。

    林意此時的確沒有多少氣力。

    他的心脈的確已經斷裂,只是回歸於他體內的劍元強行鎮壓住了傷勢,他強大的生機,使得他的傷口在飛速的血肉重生。

    即便是沒有多少氣力,但他此時的一推對於這名老真人也已經足夠大。

    老真人朝著後方飛了出去。

    他的背部撞在了後方的高台下方的石牆上。

    老真人的身體震盪。

    他也開始不斷的咳血。

    所不同的是,他再也沒有出手的力氣。

    他到了真正的油盡燈枯。

    「真的不凡…」

    他艱難的咳嗽著,看著林意,說道。
Babcorn 發表於 2019-9-20 14:43
第九百十九章 收割

    林意沒有說話,對這名即將死去的老真人認真躬身行了一禮。

    他一直欣賞有原則的人,更尊敬那些懂得知恩圖報的人。

    對於他而言,這名老真人是被無辜捲進來的人,雖然對他造成了重創,但從某種意義上而言,卻給了他更為寶貴的戰鬥經驗和感悟。

    「噗!」老真人直接噴出了一口鮮血,然而看著此時認真行禮的林意,這名老真人知道不需要再提醒林意遵守諾言,他笑了起來。

    「師尊!」

    一聲悲聲響起。

    商青蛟掠了下來,他扶住這名老真人的背,但他知道無力挽回什麼。

    「現在不死,過些年也就老死了,哭喊什麼!」

    這名老真人想要這樣訓斥他的弟子,但張了張口,終究再無氣力說出這句話,他知道自己大限已至,最終只是拉住了商青蛟的衣袖,用最後的力量扯了扯。

    商青蛟的身體僵硬了起來。

    他感到了自己師尊的呼吸停頓。

    他也莫名的明白了這名老真人最後的意思。

    他年幼時,有時候實在想要什麼東西,或是想要做什麼事情,就會這樣扯著師尊的衣袖請求。

    而現在,他的師尊是在請求他,請求他不要再任性,請求他聽從他的遺命,遵守他和林意的約定。

    「師尊!」

    他跪了下來,跪在跌坐在地而呼吸斷絕的老真人身旁,眼淚如決堤的江水般流淌。

    但在接下來的一剎那,他朝著林意行禮,道:「商青蛟從此聽從林大將軍號令。」

    「既然如此,自己作的孽,便要自己收場。」

    林意緩緩抬頭,他看著這名風調雨順真人,冷道:「你師尊因你而死,現在此間事未平,你有什麼資格哭泣。」

    商青蛟渾身一顫,他下意識的看了一眼已經閉目的老真人,突然覺得若是師尊還能說話,也一定是會這樣呵斥自己。

    「朝天宮弟子聽令,圍住朝天宮,不要令任何人走脫,若有違令者,便不再是我朝天宮門人。」他回過了神來,擦了擦眼睛,大聲喝道。

    高台上,詹同古雙手不停的顫抖,他已經決定不再去管身邊的那名小王爺。

    榮華富貴和今後的修行進境已經不用去想,沒有什麼比命重要。

    然而就在此時,林意已經抬頭看著他,冷笑道:「你想逃?」

    詹同古被他這一眼掃過,直接駭然的退了一步,一時根本說不出話來。

    「怎麼辦…怎麼辦….」他身後的蕭玨早已六神無主,此時雙腿發軟,口中帶著哭音一直在重複這句話。

    「我來教你怎麼辦?」

    林意的聽覺何等的敏銳,此時聽著這名小王爺的自語,他頓時冷笑一聲。

    他並非是修行真元的修行者,然而此時,他的雙膝甚至似乎都沒有彎曲,他的腳下便起了風。

    他的身體掠了起來,落向高台。

    平心而論,他此時心脈還有損傷,體內氣血無法肆意運行,他此時的速度和他全盛時相比相差許多,然而對於這朝天宮之中所有人而言,還是很快。

    在林意的身影往上掠起的剎那,一股強烈的本命氣息從詹同古的身上綻放。

    這是純正的神念境的氣息。

    一團團青色的影跡從詹同古的腳下飛起,就如片片青蓮的花瓣。

    「啊!」

    蕭玨的身體原本還在後退,但此時他只覺得自己的身體不受控制的往前飛了起來,朝著林意砸了過去。

    詹同古的身影已經化為了一道流光,朝著江面落去。

    他的本命法器已經被他祭了出來,那是一截青玉藕外形的法器,此時他體內的真元瘋狂的朝著他的本命法器之中湧去,這個時候給人的感覺,就好像他體內的真元不是寶物,反而對於他是毒物一般,要儘可能快的驅除出體內。

    這是真正喪家之犬般的惶恐。

    然而詹同古覺得這已經是自己逃脫的唯一機會。

    他甚至可以拼著毀掉自己的這件法器,拼著耗盡自己辛苦積蓄的真元,也要從這裡逃出去。

    哪怕他知道南広王要是知道他將蕭玨都丟向了林意,只是想要阻擋林意一瞬,他也不在乎,因為他知道今後恐怕南広王也沒有好果子吃。

    「唰!」

    林意原本想直接不管這迎面飛來的蕭玨,直接追擊這詹同古,他隱隱覺得蕭玨這樣的人所知的事情根本不如詹同古多,但就在此時,他感到了另外一股氣機的爆發,他便改變了主意,伸手一揮,就像是掃飛一片落葉般輕鬆,直接將蕭玨掃回高台。

    「啪!」

    蕭玨重重砸地,他一聲慘嚎,直覺得自己心肝脾肺腎都似乎要從胸腔中摔出來,他在扭動著身體,臉面上一片血肉模糊,一時卻有些喘不過氣來,連第二聲慘嚎聲都發不出來。

    「李天南,你!」

    也幾乎與此同時,詹同古一聲又氣又急的大叫。

    一柄黑色的小斧迎面斬來,這柄黑色的小斧也只有一尺來長,然而卻帶著開天闢地般的氣息。

    這柄小斧直接破開了他洶湧的本命元氣,斬在了他的本命法器上。

    轟!

    半空之中如有無數輛拖曳著重物的馬車相撞,一圈圈肉眼可見的氣浪泛開,這朝天宮靠近山崖的片片原本已經不甚穩固的牆壁,全部徹底崩塌,無數亂石如雨墜下江去。

    李天南的身影被被震得朝著江面落去,然而詹同古的去勢不僅被阻住,而且狂暴的氣浪甚至將他的身體都倒推了回來。

    「啊!啊!啊!」

    詹同古連連狂喊,他身上的衣衫內裡都有氣勁亂炸,他也根本不想再和李天南交手,只是想要也跳進江去。

    然而也就在此時,他的身體前方出現了一片風雨。

    無數細雨如鞭抽打在他的身上,一道道從空中捲來的風如同繩索一般不停的捆縛在他的身上。

    他體內的氣機狂震,身上出現了無數道血口。

    「商青蛟,你!」

    他反應過來,發狂般的嘶吼。

    「對不住了,詹大人。」風調雨順真人也已經掠上高台,他依舊滿臉悲傷,看著詹同古說道:「若是讓你離開,我便違背了師命。」

    「你們…你們竟然也要謀反嗎!」

    蕭玨此時才透過了一口氣,他此時雖然恐懼,但一貫的養尊處優和高高在上,卻還是讓他下意識的直接叫出了這樣的一句話。

    林意看了他一眼。

    啪!

    林意彈出一道劍元,拍打在他的臉上。

    蕭玨口中鮮血狂噴,整個身體都被拍得旋轉起來,他的一口牙都幾乎全部被拍掉。

    詹同古拚命鼓動真元,但他修為原本就只是和李天南以及商青蛟相差無幾,而且李天南方才阻截他也不計自身的損傷,兩者的本命法器相撞,他就已經受了隱傷,此時他和商青蛟力爭,太過心急之下,他體內的經絡反而繃裂數處,他的真元反而瞬間失控。

    砰!

    他的身體被風雨抽打了下來,就像一截硬木,重重的砸落在林意的身前不遠處。

    林意毫無同情之感,他面色冷漠的一步跨出,一腳直接踢中詹同古的氣海,直接將詹同古的氣海震裂。
V123210 發表於 2019-9-22 11:08
平天策 第九百二十章 殺到心寒

    「得饒人處…且饒人…放一條…生路…」

    也就在此時,朝天宮之中有幽幽的聲音再起,這便是那名皇廷供奉的音震之法,此時這聲音比起之前的兩次聲音更加幽冷,就像是有無數的孤魂野鬼在地下不斷的鑽出來,鑽入修行者的腳底,然後又沿著身體表面湧上後腦。

    這聲音響起的同時,十餘名修行者幾乎同時衝向余發魔和李三魚所在。

    「陰陽怪氣,給我滾出來!」

    林意重重冷笑,他手中的響金鐘再次出現,劍元連敲,鐘鳴聲頓時將這幽冷的聲音全部遮掩,這朝天宮之中所有的修行者都被一聲緊似一聲的鐘聲震得體內真元浮動,那十餘名衝向余發魔和李三魚的修行者都幾乎難以控制身形,慢了下來。

    「唰!」

    余發魔手中的九節鞭如同孔雀開屏一般在他的身前揮灑開來,就像是有一片黑幕攔在那些修行者之前。

    「啊!」

    兩名修行者距離那片黑幕還有數丈的距離,突然一聲慘嚎,面色瞬間發黑倒地。

    「給我出來!」

    此時林意早已確定那名擅長獨特音震之法的神念境修行者並不在這十幾人之中,他手中響金鐘依舊不斷震響,他自身毫不受妨礙,身影如電般從高台上掠下,直接落向靠近道側的第二進牆邊。

    轟!

    這座牆陡然出現一個巨大的破口,那名已經潛行到此處的供奉直接破開牆壁,根本不敢回頭,直往牆外的道路上掠去。

    這名供奉此時根本沒有絲毫鬥志,他只寄希望林意被那老真人傷了心脈,無法動用全力,能夠被他甩脫。

    他竭盡全力逃遁,初時林意的身影似乎的確比他慢上一些,但只是數個呼吸之後,他便感到林意的速度不減反增,只是又幾個呼吸之後,他便駭然大叫起來,林意已經追到他身後。

    「如此亡命逃竄,看來你的手上有我鐵策軍軍士的人命!」

    林意直衝到這人的身後,伸手直接抓向這人背心。

    「啊!」

    這名供奉知道自己已經不可能走脫,扭頭一聲大叫,口中噴出一條烏光。

    這烏光蘊含強烈本命元氣,明顯是他的本命物,如此從口中噴出,倒也是罕見。

    此時這烏光迎面打來,林意眼睛微微眯起,抓向這人背心的右手只是微微往上抬起。

    「噹」的一聲震響,這道烏光沖在他的手腕上,卻並非擊打在血肉上,而是濺起一片耀眼的火花。

    這名供奉的呼吸徹底停頓,他此時大腦也是一片空白,但唯有一個念頭卻在他的腦海之中飛轉,林意有一對手鐲,在鐘離之戰之後,就連南朝的尋常婦孺都知道林意的手上有一對沉重的手鐲,這對手鐲甚至能夠吸附金鐵,是倪雲珊所贈。

    「果真是林意。」

    從林意和老真人對決開始,林意的身份已經毋庸置疑,但他此時腦海之中不斷飛轉的,竟還是這樣的一個念頭。

    因為他實在是難以置信。

    他的身份特殊,所知甚至不亞於詹同古。

    他怎麼都覺得林意應該在千里之外的黨項和吐谷渾的邊境,不應該在這裡。

    「砰!」

    也就在這同時,林意的手已經抓在他的背心。

    林意直接一把就抓住他背部的血肉,將他提起,而指間的劍元卻已經順勢刺入,直接刺傷了這名供奉的心脈。

    他還有些事情要問,所以並未直接殺死此人,但如同提小雞一般將這名修行者提著掠回朝天宮的同時,他也隨手一道劍元衝入這人的氣海,直接廢了這人的修為。

    直到此時,他也才仔細看打在自己手鐲上的那道烏光,這件本命法器的確十分奇特,是一個成人拇指大小的黝黑蟾蜍,這蟾蜍的材質一眼看上去就像是尋常的黑鐵,但背上一顆顆隆起,卻是閃耀著一絲絲銀芒,它的整個背部毫無符紋,但腹部卻有著數個細孔,還有一些如灰斑般的符紋。

    此時雖然吸附在他的手鐲上,但只是風流吹過這蟾蜍,他都感覺到上面有絲絲元氣在不斷震動。

    林意此時也不急著深究,他此時心脈處傷口幾乎已經接續,體內的氣血流通已經沒有多少阻礙,而且在他的感知裡,這朝天宮裡的所有神念境修行者都已經在他這一邊,剩餘那些被圍在朝天宮裡的修行者之中,已經沒有神念境修行者的存在。

    他從開始追擊這名供奉到現在,朝天宮裡都沒有任何一名修行者能夠衝出朝天宮,現在他再殺回來,就更不可能有人逃脫得了了。

    朝天宮之中已經是一片哀聲。

    剩餘這些修行者早已群龍無首,而且之前其中有些承天境的修行者都已經折損在林意手中,此時僅有數名承天境修行者,其餘大多數都是如意境的修行者,以這些人的實力,根本無法和三名神念境修行者交手。

    余發魔、商青蛟,以及已經從下方江面上掠回朝天宮的李天南,幾乎是一招一個,除了余發魔下手並不留情之外,商青蛟和李天南出手還算容情,都只是制住,並不下重手。

    林意也不想浪費時間,他隨手將這名供奉丟在高台,掠向他視線之中還在頑抗的修行者,有他加入戰團,幾乎就在十數個呼吸之間,這朝天宮之中便再無刀兵之聲,那些修行者要麼被殺死,要麼被商青蛟和李天南制住,要麼就直接被他破掉氣海,廢去了修為。

    此時整個朝天宮也已經毀壞大半,地面上,到處都是流淌如蚯蚓般的鮮血,腥風撲鼻。

    商青蛟來到了林意的身側,他看了看林意,欲言又止。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但無法放過他們。」

    林意看了他一眼,搖了搖頭,說道:「我要立威,否則還有不少和這些尋常鐵策軍軍士一樣和我有關的人會因此而死,我要讓他們記得劍閣曾是何等的存在,試想劍閣盛時,哪怕劍閣和天下為敵,誰敢輕易招惹劍閣,更不用說殺死和劍閣有關的人。」

    「我不能做善人,我也並非善人。」

    林意示意那些朝天宮人將所有被俘獲的修行者聚集到高台之下,他冷漠的看著那些被俘獲的修行者,道:「誰要想伐我,便要考慮接下來要承擔的後果,誰想要殺我鐵策軍軍士,我便要殺到他們心寒。這句話我要說給天下人聽。」

    商青蛟呆了呆。

    他垂頭沉默下來,他明白並非是林意好殺,而是他要讓天下人看到他的態度。

    以前的劍閣有何修行。

    現在的劍閣有陳子云和林意。

    「不要殺我!」

    一聲哭喊聲響起。

    這哭喊聲有些漏風,因為這人的滿口牙齒幾乎都被林意打脫了。

    蕭玨哭喊著對著林意磕頭,「不要殺我…我可以讓我父親贖我。」

    「你父親?」

    林意冷笑了一聲,看著他,「你父親是何人?」

    蕭玨就彷彿抓到了救命稻草,大叫道:「我父親是南広王蕭謹喻。」

    「我道是誰,原來是黴米王爺蕭謹喻,如此說來,你這個小王爺哪裡有什麼皇血。」林意微諷道:「至於你父親,倒是和我有些舊賬。」

    「這……」

    蕭玨的確所知甚少,他並不知道林意因為沈鯤的原因,早就和南広王有些恩怨,他原本以為搬出自己父親的名號便能有所轉機,但此時看來,卻反而適得其反,一時之間,他有些嚇得傻了,竟是有些失禁,身下濕了一片。

    「用錢贖你?」

    林意不屑的冷笑了一聲,道:「南広王哪怕拿得出巨資,他的錢財從何而來,天下人難道再每人多分些黴米?我若是放過你,天下人豈非以為我用錢財便能通融,或者以為我懾於你父親是皇親國戚?」

    「我……」

    蕭玨終於明白自己大難臨頭,他咚咚咚連連磕頭,突然又抬起身來連連抽打自己耳光,哭喊道:「我有眼無珠,只是冤有頭債有主,林大將軍,也不是我要做主捉拿這些鐵策軍軍士,我只不過替太子辦事,林大將軍若是要報仇,您應該去抓太子。」

    「你!」

    看到他這副樣子,被俘的那些修行者之中,倒有一半氣得幾乎吐血,若非他們也已經毫無行動能力,否則他們都恨不得殺死這小王爺。

    「太子?」

    林意眯起了眼睛,「你說這些事情都是他所謀劃?」
V123210 發表於 2019-9-22 11:08
平天策 第九百二十一章 毒計


    「都是太子!」

    蕭玨連連磕頭,「否則我怎麼可能吃飽了撐著來這種地方對付鐵策軍軍士。」

    聽到他說出這樣的話語,林意倒是怒極反笑,「你倒是推得乾淨,不過我也給你機會,你倒是和我說個清楚,太子暗中對付鐵策軍軍士是要做什麼,你又為何會在此處。」

    「太子乃是奉命暗訪西南一帶所有和鐵策軍及黨項有來往的官員和富商,以及找我父親商議這西南諸州抽糧之事。」蕭玨渾身發抖,說道。

    「西南諸州抽糧,什麼意思?」林意眉頭微皺。

    「聖上為防西南大亂,準備將西南一帶的糧倉存糧全部運送至天平郡和武陵郡,並準備用庫銀收購民間餘糧,一併運走。」蕭玨看著林意,看到林意的神色沒有明顯變化,他才敢接著說道:「務必使得西南諸州連口糧都緊缺,才不至有餘糧留存,被充了軍糧。」

    「這是釜底抽薪。」

    聽到這些話語,場間就連李三魚都明白了這些意思。

    行軍打仗,最重要的就是糧草,軍械還次之,若是食不果腹,軍隊就算不嘩變,也難以長途跋涉。

    「計謀倒是毒辣。」

    林意的臉色沒有什麼變化,但他的心中卻是又怒意橫生。

    他鐵策軍人數不多,原本行軍過來都是靠沿途州郡門閥巴結,之前南朝軍方也並未配備多少軍糧軍資,此時雖然有著黨項和吐谷渾作為腹地,行軍打仗,哪怕是夏巴螢的聯軍也和他一起進入南朝,軍糧的供給是根本不用擔憂,但養活軍隊容易,若是佔據了這些州郡,驟然發現這些州郡之中幾無存糧,要養活的便不只是軍隊,還有這些州郡的百姓。

    雖然盡可以將吐谷渾的軍隊閒置不用,將吐谷渾的存糧運送過來,但其中運送的人力物力,卻是消耗甚巨,而且黨項和吐谷渾地廣人稀,原本雖然並非災年,存糧足夠,但夏巴螢得了黨項和吐谷渾,原本是要令黨項和吐谷渾的尋常百姓覺得過得更好,這皇位才會安穩,若是黨項和吐谷渾的人覺得這女王上位,日子越發過得比以往艱難,今後便不知道有多少禍事。

    這種計策對於制衡西南一帶的確是極有用處,會讓這西南一帶哪怕有錢財都買不到足夠糧草,令想要來犯的敵軍打下這片區域也不好,不打也不好。

    但這種計策最不可取之處,是若是抽調完存糧之後,又恰好有些天災,那這些州郡不知道會餓死多少人。但比起天災,還有一種可能是,有許多富商門閥乘機收購倒賣糧米,哄抬物價,從中贏得暴利,那就是人禍,也不知道會有多少貧苦人家因為傾家蕩產,更加赤貧,甚至賣身為奴。

    蕭玨依舊渾身發抖,他看了一眼林意,心中有些話不敢說出口。

    因為按照建康的定策,太子過來督辦這些事情,除了能夠斷絕大軍征伐所需的糧草,讓這西南直接變成足以拖陷大軍的泥潭之外,最為重要的,便是林意若是真的含憤率黨項聯軍大肆進入了南朝,那必定不能坐視這裡民不聊生,到時候必定要找那些囤積居奇的富商門閥要糧,到時候西南這一帶的望族恐怕大多會因為自身的利益而和林意起衝突。

    就如一個新興的王朝,哪怕皇帝擁兵再多,若是失去了天下所有富戶的支持,恐怕也是舉步維艱。

    「至於對付鐵策軍軍士,只是因為想要得知更多的靈冰的線索。」

    蕭玨也不清楚此時林意的想法,看著林意並不多話,他便接著說了下去,道:「建康方面擔憂的是,蘊含天地靈氣的靈冰太過誘惑人心,若是數量足夠龐大,林大將軍您便能夠用此來和這西南一帶的富商門閥交換,甚至能夠令北方的糧草都運過來,和你交換靈冰。」

    「果然如此。」

    林意絲毫沒有覺得意外,和歷史上很多明君相比,蕭衍這個皇帝雖然做得似乎一般,但他畢竟在一州擔任刺史都多年,對於這些戰略,倒是想得十分周全,對比他的治理國家要強得多。

    只可以靈冰並非蕭衍所想的礦脈,並非數量有限,這也是天數使然,若非蕭衍登基之後正值靈荒,這蘊含天地靈氣的靈冰,也不會變成足以令所有門閥瘋狂追逐的至寶。

    「你們是否還有這樣的車隊在外搜捕鐵策軍軍士,時至今日,你們一共搜捕和殺死了多少鐵策軍軍士,又問出了什麼?」林意的目光驟冷,逼視著蕭玨:「快說!」

    「還有一支車隊在沈黎郡,這余發魔和李天南前輩也知道,他們可證明我所言不假!」被林意這厲聲一喝,蕭玨整個人都是一跳,「一共抓獲了二十一名鐵策軍軍士,並無問出多少有用的東西,只是印證了之前的消息,這靈冰的確出自達爾般城的地下。」

    「二十一名,都被你們殺死了?」林意的身體裡一聲轟鳴,他的聲音裡蘊含著說不出的寒意。

    「林大將軍,不關我的事,我只是隨著來看看,其實並不大插手。」蕭玨此時就算再蠢笨也看得出林意此時的殺意比任何時候都要濃烈,他下意識的伸出手指點著旁邊氣若游絲的詹同古,但是他接下來一時也說不出話來。

    詹同古的確算是主事者,但若是詹同古真正要爭辯起來,絕對可以反咬他是替他辦事,因為他才是代替太子過來,是太子的督辦,詹同古也是要聽他號令。

    「你可有什麼他沒講明白的,或者他疏漏了的有用的事情和我說?」林意眯起了眼睛,看著躺倒在地上,連爬都爬不起來的詹同古問道。

    詹同古此時心知必死,所以也不答話,只是索性將眼睛一閉。

    「既然沒有,那留你有何用!」

    林意聽到那「二十一名」的字眼,殺心已經無比熾烈,此時他也根本沒有什麼猶豫,唰的一聲,便已經落在詹同苦身側,伸手一抓,直接將詹同古抓起,朝著朝天宮第三進院落之中的一處石壁砸了過去。

    咚!

    這詹同古就像是一桿被他投出的標槍般速度驚人的撞在那處石壁上,發出了一聲令人沉寂的沉悶聲響,只見一團污醬般的血肉在那處石壁上鋪開。這名在建康也算是身份不凡的權貴,整個頭顱和半邊身子都直接破碎了。

    「啊!」

    「不要殺我!」

    蕭玨之前雖然驕橫,但哪裡見過這樣的場面,他只覺得下一個輪到的就會自己,幾乎是飛快的爬向林意,不斷乞求。

    「你為太子督辦此事,那太子現在又在哪裡?」

    林意冷冷的看了一眼此時已經沒有人樣的蕭玨,問道。

    蕭玨原本下意識的就想爬到林意身前,但被他看了一眼,卻是根本不敢再向前,只是匍匐在地,渾身發顫,道:「他現在應該還在我家中,和我父親…」

    林意冷笑起來,「這麼說,他現在就在南広王府,距離此處也不算太遠。」

    「是不算遠,不算遠。」

    蕭玨連連磕頭,下意識的連說了這兩句,但下一剎那,他卻意識到了什麼,渾身冷得僵住。
V123210 發表於 2019-9-22 11:08
平天策 第九百二十二章 賣人頭


    南広郡在寧州和益州的正中間,而此時的朝天宮在益州的邊緣,距離南広郡也不過數百里。

    近其實不算近,但也的確不算遠。

    南広郡再往南,就是平蠻郡和夜郎郡,這些地方邊民較多,但是風雨調和,氣候十分適宜,南広郡在前朝便成了這西南一帶的屯糧重地,而且也是管轄邊民所用的重要要塞。

    南広王蕭謹喻在南朝名聲不好,所以封王之後,也並未它調,但他本身就在這處地方有根基,反倒是少了建康諸多權貴的傾軋,日子過得極為舒坦。

    就連中州軍派到雲南郡、西平郡和梁水郡的那些將領,哪怕手中的兵力比他更多,都反而要過來巴結他這個王爺。

    蕭衍原本就護短,而且除了囤糧之外,南広郡這邊其實對於南朝而言原本也不太重要,這一帶州郡之中的邊民部落幾乎都是各自為治,強行約束反而不好,這些年來南朝最為擔心的原本就是北魏戰事,所以對這西南邊陲的政事,蕭衍幾乎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根本沒有多少要求。

    如此一來,蕭謹喻倒是分外落得清閒。

    若不是近些時日建康大變,連皇太后都被魔宗殺死,又有黨項鐵策軍的巨大隱患,蕭謹喻每日裡所做的事情,也不過就是品品這週遭郡縣送來的好茶,去看看自己養的幾尾錦魚,再思索今日吃些什麼,午後和晚上又找誰去消遣。

    邊民性情散漫,周圍山林出產卻是豐富,所以南広郡的幾處集市倒是也頗有逛頭,經常有些山中的奇珍,甚至有些邊民采到了對於修行者有用的靈藥都不識,這倒是也平添了他撿漏的樂趣。

    美女他也喜愛,若是在建康,一名王公貴族總得講究身份,不出入尋常的花街柳巷,否則被許多文人墨客瞧見了,必定要大書特書。但這種邊地卻是沒有多少這種文人,若是有敢對他看不慣大書特書的文人,恐怕也早已被默默剁碎了去喂了魚。

    許多邊民女子其實五官細緻,生得很是好看,而且對於男女之事也比南朝別處的女子豪放,再加上這王爺都喜愛,所以南広郡之中的花酒酒樓,各種花坊倒是比建康還要多得多,如此一來,反倒是引得周圍州郡不少豪客和商人也時不時趕來南広郡,那些邊民手中有些奇特山野貨物賣得價錢更好,南広郡的幾處集市倒是一擴再擴,十分熱鬧。

    其中有一處集市叫做「王爺集」,就和南広王府只隔一條街巷,此時倒是南広郡之中最大也各種雜物最多的集市。

    日上三竿時,若是在建康,各種集市的早市都快收市,但南広郡一帶的邊民原本就起得晚,這個時候早市才剛剛人多起來,許多賣早點吃食的鋪子才開張,人聲和水聲才漸沸。

    以往這個時候蕭謹喻便也帶幾個隨從出門,轉上一圈然後到一處茶樓喝茶,不過這幾日府上有極為重要的貴客,蕭謹喻也改了習慣,反倒是在府中悉心的安排那名貴客的飲食起居。

    「去,今日把李蓉李郡守送來的那桶茶葉給開了,就是茶房裡頭那個包著金皮紙的桐木桶。昨日那火腿肉客人吃不慣,去市集上弄幾隻野雞來,還有見著那種綠皮兒四腳蛇也弄一條,不要太大,中等個兒的,不過不要像招待那些蠻地方來的客人一樣,當著他們的面宰殺,那肉是好吃,不過他們這種貴地方來的客人恐怕見不得那種長相。還有山上那種黃袍兒果也弄些來,嘗個鮮。」

    蕭謹喻手裡抓著一根前不久剛在市集上淘來的紫竹老水菸槍,一邊在花園裡頭對著管伙房的管事隨口|交待,正在此時,卻聽到外頭集市上一陣陣大呼,山崩海嘯似的。

    「怎麼回事。」

    他這名黴米王爺平日裡看來有些和善,但此時面色略微一變,卻是好像瞬時換了個人,眼中一陣幽光閃爍,「不是告訴了那些管事的,這些時日有貴客,不要叫人肆意吵鬧。差人去管管,莫教擾亂了客人清修,如果是有人不聽話,悄悄帶走,拖出去埋了。」

    這名管伙房的管事只是低頭,他不管這殺人埋屍之事,一邊自有人應聲,一道灰影飛快的掠出了王府,也只不過數十個呼吸,有破空聲飛掠回來。

    一名身穿灰衣的修行者到了蕭謹喻的身前不遠處,臉色煞白,道:「王爺,有人鬧事。」

    蕭謹喻此時早已不是平時吃喝玩樂的模樣,他聽著外面似乎根本不減的聲音,雙眉緩緩挑起,眉梢竟是有一種說不出的紅意,「不是說誰不聽就拖出去埋了?」

    「那人非凡,連安將軍都不是對手。」

    這名身穿灰衣的修行者很熟悉蕭謹喻的性情,他也絲毫不敢廢話,連聲說道:「早市初開,一名年輕人在早市來售賣貨物,只是他卻說是賣人頭,說隨身帶有二十一顆人頭。早市之中許多人自然覺得他是鬼扯,起鬨要買,但這年輕人真的從帶著的包裹裡取出了一顆人頭,丟在身前。安將軍正好在早市之中吃東西,上去盤查,兩句不和就動了手,但直接就被破了氣海,現在跪在那人身前。」

    「現在那年輕人說,現在賣死人頭,等會還要賣活人。活人是個錦衣少年,從某處道觀之中得之,還說那名少年自稱小王爺,十分稀奇,聽說這城中集市專賣稀奇貨物,越是稀奇越是價高,我方才返回來時,還聽那年輕人說,他這死人頭也不是尋常死人頭,而是修行者的死人頭。」這名身穿灰衣的修行者只是述說,額頭上就已經不斷留下冷汗,「我隱約聽見他還說,這二十一顆死人頭裡面,可是還有神念境修行者的死人頭…」

    「什麼!」

    蕭謹喻的臉色連變了數變,「讓馬先生去看一眼,且不急著對付此人,先看看此人路數。」

    「知道。」

    這名灰衣修行者也不敢怠慢,急忙掠了出去。

    又過了片刻,只聽到外面如雷般的幾聲悶震,蕭謹喻感知到有劇烈的元氣波動,他心急如焚,不知發生了何事,但等了片刻,也不見那灰衣修行者來回報,倒是身後有腳步聲響起,卻是一名少年和數名身穿青衫的修行者走了過來。

    「殿下!」

    蕭謹喻看到這名少年,頓時行了一禮,他心中又是焦急,又是窩火。

    這裡平時根本沒有什麼大事,但偏偏太子殿下在他的府中時,卻偏偏有事發生。

    這名少年五官只能算是清秀,不算特別好看,但神情寧靜,卻天生有一種大人物的風範,他只是擺了擺手,微微挑眉,道:「南広王,外面發生了什麼事情,怎麼有如此劇烈的元氣波動,好似有厲害修行者在交手?」

    「我…..」

    蕭謹喻一時語塞,他心中苦悶,只想說自己也不知道,但也就在此時,腳步聲疾響,一人疾掠過來,卻不是之前那名灰衣修行者,而是一名五十餘歲的男子。

    這名男子也不是王府之中的修行者,赤足,散發,看上去完全就是邊民的打扮。

    「王爺!」

    這名男子也沒有多少禮數,看見蕭謹喻就馬上大叫,「王爺,有人鬧事,叫賣人頭,方才馬供奉和錢供奉去盤問,還沒有說上兩句,就被那人打倒了。」

    「怎麼回事?」

    蕭謹喻臉色大變不說,那少年身後的數名修行者也是面容一緊,其中一名文士模樣,白面無鬚的男子輕聲問道:「馬供奉…王爺,是您府上的馬明秋馬供奉?」

    蕭謹喻的面容發僵,雙手微微發抖,他嘴角扯了扯,好不容易說出了一個「是」字。

    聽到他說出「是」字,原本雲淡風輕的這幾人也都是面色大變,其中有幾人原本就已經準備出去看看,但此時卻都是僵在當地。

    那馬明秋是蕭謹喻去年冬裡才招攬到的大供奉,此時南広王府的肖印岫外出,這馬明秋便是王府供奉之中獨一的一名神念境,結果這神念境的大供奉,就方才那片刻元氣震動的工夫,就被外面的人擊敗了?

    就方才問話的那名白面無鬚的男子雖然自認比起馬明秋和肖印岫還要略強一些,但他也不過就是神念境之中手段有些異數,也不可能如此迅捷就擊敗馬明秋。

    此時他的腦海之中第一時間閃現的是魔宗和陳子云的名字,但按照確切消息,那兩個人一個往北而去,一個似乎還在距離建康不遠,怎麼都不可能在這裡。

    而且這人說什麼賣人頭….這兩人也似乎不可能做什麼怪異的事情。

    「任先生您不要出去!」

    蕭謹喻看這名青衫修行者沉吟,他卻以為對方要出去查看,連忙搖手,道:「方才我也是已經特意交待過,讓他們出去查看,好生和那人說,千萬不要和那人交手,但轉瞬之間還出了意外,我怕那人便是針對王府而來,如同守株待兔一般。」

    聽到這樣的話語,所有在場的人都是一滯,反倒是那名趕來報訊的邊民打扮的男子連連點頭。

    這名男子是集市裡面的龍頭,手下有些江湖人物,平日裡也是幫著城中的官軍管理一些集市的秩序,他看著蕭謹喻,道:「方才馬供奉等人出去,才剛剛行禮,那名年輕人就已經不耐,說,人頭不買,來看什麼看,接著也不知道說了一句什麼,就已經出手。」

    「賣人頭,是真的人頭?」

    那名姓任的青衫修行者深吸了一口氣,目光劇烈的一閃,道:「既然如此,便先買一個回來看看到底是何玄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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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天策 第九百二十三章 人頭有毒


    「我差人去。」

    蕭謹喻覺得此事太過詭異,而且他已經隱約覺得此時和蕭玨以及鐵策軍有關,他更不敢讓太子的人手有所折損,當下喊過了兩名府人,交待其中一人去調駐軍,交待另外一人去問集市上那年輕人買人頭。

    受命去集市上買人頭的王府中人是名老成持重的中年男子,剛過四十,他叫達寧,也是當地的邊民,只不過常年在王府之中辦事,他的裝束早已和當地尋常邊民不同。

    王府中人在南広郡是人人巴結的對象,他一入集市,頓時很多人便注意到,一時「達大人,達大人」的稱呼聲不絕於耳。

    達寧心中自然不快,這都什麼時候了,這些人拍馬屁也不看看場合,但他畢竟穩重,臉上卻是沒有什麼情緒,只是朝著那些人擺了擺手,示意不要多言。

    此時那名「賣人頭」的年輕人身邊早就空空蕩蕩,距離那年輕人最近的都至少隔了五六十步,所以他輕易的就看見,那名年輕人的身前滾著一個血淋淋的人頭,人頭的一邊,則跪著三人。

    那三人都是他的熟識,其中一名是當地鎮戊軍的大將,另外兩人則是府中地位遠遠在他之上的修行者。他面色雖然不變,但是看到這樣的畫面,他心頭還是巨震,知道這名年輕人恐怕是自己前所未見的可怕強者。

    他走上前去,只敢掃了一眼這名年輕人的面目,然後便迅速垂頭,回了一禮,也不敢廢話,直接道:「我來買人頭。」

    他此時心中念頭電閃,只覺得這名年輕人不是本地人,但氣度真的非凡。

    「承天境人頭珍珠一斛,神念境人頭珍珠兩斛,你要哪種,要買幾個。」年輕人淡淡的笑了笑,竟是正兒八經的談生意一般,認真反問了他一句。

    「這….」達寧一愣,下意識道:「這麼貴?」

    這真正的鮮血淋漓的人頭就在眼前,這人頭並非尋常貨物,他當然不想討價還價,而且他出王府時,蕭謹喻也告訴過他,無論貴賤,只要這年輕人真是用人頭交換錢財,便直接買了再說。

    但哪怕是承天境人頭,這珍珠一斛,他也實在是買不起,他的身上所有的銀兩加起來也不夠這珍珠一斛。

    「我最討厭人討價還價了,買不起來問什麼價,你難道覺得這承天境和神念境人頭是山中的野雞?」

    但讓他根本沒有想到的是,這年輕人頓時一聲冷笑,伸手就是一拍。

    這達寧也是修行者,但是看著這年輕人的手掌拍來,他卻根本來不及閃避,砰的一聲,他只覺得自己的身體被巨錘猛擊了一記,真元在體內亂竄,雙膝一軟,已經不由自主的跪了下來。

    這年輕人的手掌還在他的肩膀上按著,但右腳卻已經提起,腳尖在他的腹部點了點。

    達寧的眼睛猛然睜大,他一口慘呼也沒有能夠發出,只覺得肩上的手又是一緊,一股勁力竟是將他的脖頸壓縮,連他這聲慘呼都硬生生的憋住。

    「我……」

    不遠處,幾名王府的下人原本就跟著出來看,此時看到這樣的情景,這幾名王府的下人有種近乎吐血的感受。

    這哪裡買人頭,簡直是一個個的來送人頭。

    那名五十餘歲的當地男子,也就是平時這個集市裡的江湖漢子的龍頭,他原本也和這幾名王府的下人在一起,此時看著這樣的畫面,這名江湖漢子直搖頭,對著身旁那幾名王府的下人道:「要回報你們去回報,我是不敢再去見王爺了。」

    他現在生怕再進去,南広王聽了被氣得失心瘋,萬一也隨手一掌拍過來,那他就真的是也白白送了人頭。

    他可以不回王府,但那幾名王府中人卻不能不回。

    幾個人膽顫心驚的快步回了王府,這幾人倒也聰明,遠遠的在花園門外就停了下來,苦著臉便對蕭謹喻等人回報,「王爺,那人簡直是怪物,他說承天境人頭要珍珠一斛,神念境人頭要珍珠兩斛,達寧剛隨口說了句這麼貴,就也被那人一掌拍在地上,也跪在那了。」

    「真的是欺人太甚!」

    蕭謹喻額頭上的血脈都是連連跳起,他身外的空氣一陣扭曲,他自身師承名劍師,雖然這些年修行並不勤勉,但也是入了神念境的修行者,尤其改換新朝,他被封了南広王之後,什麼時候有人敢這樣鬧事?

    不過他畢竟有幾分理智,此時這人不可理喻,但明擺著是針對他而來,自己府上那幾名修行者的修為,他是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此時他雖然怒極,但心中的不安也是越發濃烈,越時不敢走出王府去親眼看一看。

    「王爺稍安勿躁。」

    他身後那名年輕人,也就是當朝太子蕭統,他此時也隱然覺得對方並非尋常神念境修行者所能比擬,此事重大,但他卻還是神色自若,道:「等到調軍隊過來,這人即便再怪異,也總能應付,當務之急,是弄清楚這人到底玩弄什麼玄虛,他要珍珠一斛,便給他珍珠一斛,到時他落在我們手中,這珍珠也跑不到哪裡去,區區錢財,不用掛放心上。」

    「好!」

    蕭謹喻原本就不敢違背太子的任何意思,此時聽到蕭統的這番說話,他的臉色頓時有所緩和,吩咐道:「去取珍珠三斛,索性承天境人頭和神念境人頭各買一個回來。」

    「我去暗中看看。」

    太子身邊那名白面無鬚的青衫修行者沉吟道。

    「任先生還是不能去。」太子蕭統卻是搖了搖頭,看了另外一名略微年輕,左臉上有一顆黑痣的青衫修行者,道:「淵墨先生你去,你的氣息收斂功夫好,但也只需遠遠的看著那人到底做什麼,千萬不要和那人衝突。我不讓任先生去,便是因為那人恐怕舉手投足對付神念境修行者,單獨和他對敵,無異於送死。」

    「殿下放心。」

    這名青衫修行者性情明顯也是沉穩,不急不躁的行了一禮,等到王府的一名下人取了珍珠出門,他才慢慢的跟了上去。

    「余七,怎麼換了你來?」

    這集市之中平日裡溜鬚拍馬討好王府中人的人不少,但那種喜歡看好戲起鬨的人也不少,看著這名王府下人出門,當時也有不少人哈哈的打著招呼。

    此時戰戰兢兢的提著三斛珍珠的余七,是一個頭戴薄皮帽兒的男子,這男子五十預算,一條腿還有些走路不太方便。

    余七在王府之中也算是能幹的下人,不過身份和先前出來的那些沒得比,他在王府之中就只是和一些種地的佃戶打交道,每日讓那些佃戶交些王府需要的新鮮菜蔬。他平日兜裡都掏不出多少銀錢,甚至還要從那些佃戶手中再摳些酒錢,對於這集市裡面的人來說,余七在王府那些管事的人裡面,也算是破落戶了。

    余七這一輩子都沒有見過多少顆上好的珍珠,此時他手中的錦囊裡足足裝著三斛,光是那些珍珠跳動摩擦時發出的響聲,都讓他心裡一陣陣發麻。

    他這是見不得巨財,倒並非害怕那名賣人頭的年輕人。

    他反正也不是什麼修行者,也不怕跪在那裡。

    像他這樣的王府下人,只是覺著,哪怕今日要是真也在這個年輕人手裡吃了虧,真的被打慘了跪在那裡,今後對付了這年輕人,還是少不了賞錢。

    越是走近那賣人頭的年輕人,看著他的人越多,他越是緊張手中的三斛珍珠,但心中卻反而得意起來,覺得今日裡就像是個大人物。

    大約還距離那年輕人二十幾步路,他便昂起頭來,大聲道:「我來買人頭,承天境人頭一個,神念境人頭一個,一共三斛珍珠我帶來了。」

    「嘩!」

    這集市本來就人多,而且聽到這裡有古怪事,就連城中其餘集市的人都跑了過來,聽到余七這句話,這集市之中頓時一片嘩然。

    對於這些尋常民眾而言,一顆珍珠便都不知道抵得上多少年的開銷,他們根本沒有想到,王府真的會出三斛珍珠來買這地上血淋淋的死人頭。

    然而讓他們更沒有想到的是,那賣死人頭的年輕人聽著余七的話,卻無動於衷的樣子,余七都愣了片刻,這年輕人才漠然的搖了搖頭,道:「現在買不到了。」

    余七頓時又愣了愣,「為何買不到了,不是你定的價錢?」

    「正是我定的價錢,但正因為是我定的價錢,所以漲價了。」年輕人道:「這集市上也只有我一個人賣這死人頭,所以現在神念境的死人頭就要三斛珍珠,這承天境的死人頭,就賣兩斛珍珠。」

    整個集市頓時一片嘩然。

    這賣死人頭,還有這樣坐地起價的?

    這死人頭難道真有大用,還能這樣賣?

    余七的臉色憋成了豬肝色,但越是他這種下人卻越是受得住氣,反應倒是也極快,他頓時就點了點頭,道:「三斛就三斛,那我要一個神念境的死人頭。」

    年輕人嘆了口氣,他似乎覺得面對余七這樣的人物也沒有了什麼意思,點了點頭,道:「成交,不過這顆神念境的死人頭你卻要小心了,這是顆有毒的死人頭,你用皮囊裝著,不要觸碰到污血。」

    一顆死人頭,還是有毒的死人頭,竟然賣三斛珍珠?

    這集市上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簡直懷疑自己是否瘋了。

    但事實卻是如此,只見那年輕人從皮囊之中倒出一顆人頭,那顆人頭滿面滿臉的黑血,有股令人聞之噁心的腥臭味不斷散發出來。

    余七捏著鼻子將手中提著的珍珠遞給了年輕人,又問附近市集上的人接了口鹿皮袋子,用木棍小心翼翼的將那顆人頭撥弄了進去,又接了副鹿皮手套,這才小心翼翼的提了袋子快步朝著王府跑了回去。

    這集市裡所有人都朝著王府門口湧了過去,他們也是第一時間想要知道王府得了這毒人頭之後是要做什麼。

    「王爺!王爺!」

    這余七自認為已經得了大功勞,他進了王府就興沖沖的衝著內裡大叫,生怕所有人都不知道他順利的換了人頭回來,立了大功,「人頭換回來了,這人頭有毒!」

    「什麼這人頭有毒,胡喊什麼,不要大呼小叫!」

    蕭謹喻今日裡原本就又是憤怒,又是不安,此時又有無數人圍住王府圍觀,聽著余七大呼小叫,他頓時氣得火往腦門直衝,大聲呵斥。

    余七止住了喝聲,但心中卻是委屈,到了這花園跟前,他將手中的鹿皮袋子遞給花園前已經等著的一名青衫修行者時,還是忍不住說了一句,「這人頭真的有毒。」

    「只得一個人頭?」

    這名青衫修行者提了提袋子,鼻子裡瞬間嗅到一股獨特的腥臭氣息,頓時反應過來,但他感知裡覺得不對,忍不住問道。

    余七還要再說,風聲從他身後湧起,之前那名跟著他出去遠觀的青衫修行者卻已經返回。

    「那人坐地起價,三斛珍珠一個人頭,但估計原本是想故意折騰王府,只是看出去的是這樣一個下人,便覺得沒有了興致,這才讓他帶了顆人頭回來。」

    這名返回的青衫修行者叫做徐墨淵,是鐘山書院的修行者,也是屬於太子身邊的近侍之一。

    「你且下去!」

    那名接了袋子的青衫修行者見他回來,頓時眼見余七厭惡,同時看著徐墨淵問道:「看得出他是什麼來歷?」

    「那人應該是真的年輕,最多不過二十幾歲,並非是駐顏有術。」

    徐墨淵一邊隨著這名同僚往花園裡蕭謹喻等人身前走,一邊道:「按理像他這般年紀的修行者,我想來想去都只有林意一人能夠戰勝神念境修行者,但也應該纏鬥一陣,不應該那麼短的時間就能廢掉三人。」

    「廢掉?」

    蕭謹喻雖然心中已經有最快打算,但是聽到這樣一句,他頓時一口氣憋在胸口,說不出的難受。

    「竟還有這樣等人?」

    太子蕭統依舊鎮定,只是他卻也似乎嫌惡死人頭,擺了擺手,示意不要在走近,直接查驗。

    那接了袋子的青衫修行者叫做蕭卷席,他原本姓夏,也是中州軍起身,在之前曾立了大功,所以也被賜了皇姓,追隨太子身邊。

    像他這樣的修行者,哪怕修為進境停滯不前,若是太子能夠接替皇位,他也必定將來顯赫的權貴,皇帝的心腹。

    蕭卷席也沒有什麼多餘的動作,直接將袋子中的人頭抖落了出來。

    這人頭腥臭撲鼻,糊滿了黑色污血,但五官好歹還算清晰,這人頭還在地上滾動,蕭謹喻的眼角便差點睜裂。

    「肖印岫!」

    這幾名青衫修行者也是同時喝出聲來,心中都是無比震駭。

    這裡王府能讓他們高看的修行者供奉也就兩名,一名是那馬供奉,此時還在外面跪著,另外一名就是外出辦事的肖印岫,但現在這肖印岫竟然已經死了,回來的竟然是一個毒死人頭。

    「這人到底是誰!」

    太子蕭統也終於徹底變了臉色,他瞬間想到,那人說的,可是帶回來二十一個死人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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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天策 第九百二十四章 不安


    這王府花園裡瞬時死寂,接著唯有沉重的呼吸聲響起。

    所有人的心中不安,但所有人腦海之中已經雪亮,肖印岫是隨小王爺蕭玨而去,他是始終伴隨小王爺身側,只是負責守衛小王爺周全。

    他現在都已經遭受不測,那想來之前那人說還要賣個活人,恐怕就是指蕭玨。

    而關鍵在於,按照之前傳遞而來的消息,蕭玨去了朝天宮,那些搜捕鐵策軍的修行者也匯聚於朝天宮。

    如此一來,那些人是在朝天宮遭受了不測?

    若非如此,此人也不可能說帶來二十一個死人頭,這些死人頭要不就是承天境,要不就是神念境。

    那再往深處想,是所有匯聚於朝天宮的那些修行者已經盡數被殺?

    那麼多神念境修行者不說,那朝天宮本身實力也非同小可,江底還有一名閉關的上代真人。

    這些人是越想越不敢想。

    別說是西南一帶,放眼整個南朝,除去了魔宗和那陳子云,似乎也根本沒有誰能做成這樣的事情。

    若說是依靠軍隊將那些修行者殺死,那偏偏外面那名年輕人的實力又是極為可怖。

    「難道外面那人就是林意?」

    太子身邊那名供奉忍不住出聲說道,「若不是他,哪怕有這麼厲害的修行者,又這麼會因為小王爺他們的事情,追到此處。」

    「林意似乎也沒有這麼厲害的修為。」徐墨淵深吸了一口氣,緩緩說道,「只是我看那人面容,倒似乎和傳聞之中的林意十分相像。」

    「那也不排除林意到了黨項之後,又有奇遇,修為大進。」蕭卷席的臉色鐵青,寒聲道:「他畢竟和夏巴族的女子一統了黨項和吐谷渾,黨項和吐谷渾雖然是蠻夷之地,但地大物博,又通西域,他又是何修行的弟子,所修功法本身怪異,諸位不妨想想,他去南天院時也不過是剛凝結黃芽,但不過這數年,他進黨項時,已經尋常神念境修行者根本不是他的對手,若是按這種修為進境,若真是他從黨項出來,倒也真有可能是如此厲害,只是他難道真的敢如此肆無忌憚?他固然厲害,也不可能有魔宗厲害,魔宗和他是敵非友,難道他不怕自己行跡暴露,引來魔宗…...」

    說到此處,太子身邊那名供奉也是瞬間變了臉色。

    這名姓任的供奉叫做任輕狂,他是皇宮供奉,也是這些太子近侍之中唯一的一名神念境修行者。

    原本太子身邊還有那名擅長音震手段的宋供奉,但此時既然肖印岫已死,那宋供奉想必也已經變成了死人頭其中之一。

    此時按照建康一帶最新傳來的消息,魔宗似乎專挑厲害的修行者吞噬,雖然魔宗的行進路線隱隱往北,但所有修行者心知肚明,對於魔宗而言,此時天下最大補的補藥,恐怕就是陳子云和林意,以及南朝和北魏的皇帝。

    而之前鐘離一戰時,魔宗就曾想親自出手殺死林意,只是被南天院所阻,以至於鐘離之戰大敗。

    再加上林意和北魏長公主的關係,所以這幾人之中,反而是林意和魔宗仇怨頗深,按照魔宗的性情,他似乎也不會想讓林意這樣成長極快,對自己有威脅的修行者徹底成長起來。

    之前建康的一些謀臣議事時,便都覺得魔宗反而是限制林意殺回南朝的最重要因素。

    大多數謀臣都覺得,林意一定會儘可能的為自己謀取成長的時間,尤其很多人心中的真正意思也不敢表露出來,他們心想,若是有最壞打算,若是蕭家的江山不保,以林意和陳家的關係,到最後爭奪天下,恐怕是林意和陳家與魔宗之間必有一戰。

    魔宗便應該是林意和陳子云的最終敵人。

    這樣的可能,他們想得到,不敢說,但魔宗比他們絕大多數人還要聰明,不可能想不到。

    那林意在這個時候若是就真的殺回了南朝,自然是冒著被魔宗截殺的風險,他為什麼敢冒這樣的風險?

    這些供奉,包括太子蕭統在內,他們自然都是聰明人,但所處的位置不同,他們卻沒有想到,林意殺回南朝,起先只不過純粹是因為鐵策軍軍士的安危。

    而此時在他們看來,林意自然就是為了太子蕭統!

    若是能夠擒住太子蕭統,那自然可以威脅皇帝蕭衍,令蕭衍付出難以想像的代價。

    一時間,這幾名供奉看著太子蕭統,都是想要勸誡蕭統趕緊設法逃離。

    「林意是林望北之子,此人拋開修為不論,戰略謀劃也是大將之才,從之前的征戰便看得出來。若真是他,他這般肆無忌憚的來賣人頭,想必已經考慮周全,不可能容我輕易走脫。」

    蕭統的面色也是漸漸蒼白起來,但他還是看著這幾名供奉搖了搖頭,「若是你們護我逃走,他追了上來,我們便反而勢單力薄,被他輕易拿住或者擊殺。此時此刻,在我看來,只有等鎮戊軍到來,大軍絞殺,我們方可趁亂逃走。」

    說完這一句,他強行鎮定心神,看著蕭謹喻,道:「南広王,你看如何?」

    「很有可能是林意。」

    蕭謹喻之前的怒火已經消失無蹤,他身體陣陣發冷,「若是他能將朝天宮那麼多人都殺死…連數名神念境修行者都根本無法逃脫,那便說明除了他可能修為已經大進之外,隨他來的也不只一人,還有劍閣之中的強者,眼下情景,恐怕只有我等先換了下人衣服…等到大軍殺來,我們先乘機逃出去再說。」

    他和沈鯤是師兄弟,但身為王侯,他得了大量修行資源,用修行資源堆積,此時修為也就和沈鯤差不多,他現在甚至擔心沈鯤也來了,到時候恐怕他就算喬裝打扮,也未必逃得過沈鯤的感知。

    他這句話說完,又是擔心自己兒子的死活,又是直覺自己的好日子似乎到頭,一時間又生怕太子怪罪自己毫無主張,頓時他就悲聲大作,道:「可憐我兒蕭玨恐怕是沒有什麼生路了,他替殿下辦事,也算是盡忠。」

    聽到他這樣的呼聲,蕭統倒是眉頭緩緩皺起,看著徐墨淵,道:「你再差方才那王府的下人去辦事,問問那人,若是要買他手中那活人,是什麼價錢。」

    「又喊我去?」

    原本余七被那太子身邊的供奉呵斥,他雖然不知道府上的貴客就是太子,但知道來頭不凡,正垂頭喪氣,突然聽到又有傳喚,他便頓時有些無奈。

    提著一堆人頭來這王府外集市叫賣的年輕修行者,自然就是林意。

    他此時依舊在集市之中站著,偏轉頭往西。

    西邊就是軍營所在。

    此時西邊已經煙塵四起,他知道一定是這南広郡的駐軍已經開撥,全速趕了過來。
V123210 發表於 2019-9-22 11:09
第九百二十五章 動人心

    南広郡的鎮戊軍加上南広王府的私軍,也不過四萬有餘。

    地方上的軍隊,原本就是越靠建康,管束得越為嚴格,但不管如何管束,地方軍和邊軍精銳,始終有著巨大的差別。

    這種差別不只在於修行者的配給,不只在於軍械,還在於戰鬥的經驗。

    邊軍的一些精銳軍隊,一年少說也要數次戰鬥,尤其這兩年和北魏大戰開始,這些邊軍不是在打仗,就是在行軍途中。

    邊軍那些尋常的軍士,好歹都有著對付修行者的經驗,如此一來,他們面對強大修行者急速的收割生命時,除了恐懼之外,至少能夠運用手上的軍械進行有效的反擊。

    只是地方上的鎮戊軍卻恐怕很少有大規模的死傷,很少這種經驗。

    對於林意而言,當年北魏的精銳邊軍連鯤鵬重鎧這樣的殺器都動用了,結果還不能將他殺死在鐘離城外的浮橋上,這四萬鎮戊軍又能算得了什麼。

    「總有人不信邪,總有人心存僥倖。」

    看著那煙塵四起,林意微諷的搖了搖頭。

    他知道起先王府裡的那些人應該猜不出他的身份,但現在那顆毒人頭一送進去,王府裡的那些人再蠢笨,也應該已經猜得出他到底是誰。

    只是鐘離之戰打的是外人,似乎再傳得他如何勇武,如何能夠不知疲憊的戰鬥,對於南朝這些高高在上的權貴而言,卻不存在什麼深刻的教訓,並沒有吃痛。

    鞭子打在別人身上,看著別人鮮血淋漓的樣子,覺得疼,但終究自己體會不到那種疼,只有打在自己的身上,才是真疼,才會印象深刻。

    原本在林意想來,尤其是像南広王這種不算愚蠢的貨色,既然明知道自己是千軍難敵,又明知自己已經坐擁黨項和吐谷渾,他自己的根基又在這西南一帶,那按理而言,南広王就算不對他示好,以釋前嫌,也應該小心翼翼,絕對不招惹他。

    但在朝天宮時,看著各路來的修行者和將領,他就明白了,天下那如各路諸侯般的權貴,其中有大部分恐怕還是沒吃到痛,沒有過教訓。

    所以他在朝天宮和風調雨順真人說要示威,給天下人看,便是這個意思。

    這些人往往覺得有些神念境的高手坐鎮,再加上一些承天境的劍師,或許就能牽制住他,也會覺得,若是有個數萬甚至十萬的軍隊,也能活活將他耗死,但他會證明,這些人的想法太過愚蠢。

    他從來就不是辦事糾結猶豫的人,他要做,就會不留餘地。

    他當年在齊雲學院讀書時,便是這樣的性情。

    要打人,就要打服。

    若不打服,今後還不知道有多少這樣的宵小敢跳出來,敢對他有所舉動。

    道理是講不明白的,必須要打明白。

    否則他擁有劍閣,又和夏巴螢聯軍,坐擁黨項和吐谷渾,若是他真的立國謀反,此時他的力量,甚至已經可以和北魏並駕齊驅,但這地方黴米王爺卻也敢對他動手,這種簡單的道理,不只是這名黴米王爺想不明白,而是那些沒有吃過教訓的南朝權貴都想不明白。

    「來,有誰幫我將這些人頭掛起來,最好用水沖洗,洗個乾淨,以免沾染到毒血。」

    他看著那些圍觀的民眾,點了點身前囊中的一堆人頭,淡淡的說道,「誰將這些人頭幫我在這裡掛好,賞珍珠一把。」

    聽到他這第一句話,這集市裡的那些哪怕是不怕事的邊民和獵戶都覺得有些可笑,誰吃飽了事情來幫他掛死人頭?但聽到他接下來的那句話,頓時整個集市一片嘩然,無數人心動。

    珍珠一把,這便是鯉魚化龍,哪怕是再貧困潦倒,得了這珍珠一把,頓時變成大富人家。

    「我來!」

    絕大多數人還沒有回過神來,一名獵戶已經越眾而出,快步走到林意的面前。

    看著已經有人搶先,這集市裡又是一片嘩然,有無數人唏噓,無數人心痛不已。

    「借水桶一用。」

    這名獵戶想來也是在山中獵殺野獸多了,看著鮮血淋漓的場面倒也面色尋常,他直接從旁邊一家鋪子的門口提了個水桶,拿了水瓢。

    那家商戶面色有些糾結,但也不等那商戶說什麼,那名獵戶便已一瞪眼,道:「廢話不要說了,等會我收了珍珠,給你一顆便是。」

    「嘩啦嘩啦」水聲四起。

    這名獵戶舀水沖刷人頭,他將囊中倒出的一顆顆人頭沖洗得乾乾淨淨,然後左右一看,正巧這空出的地方有之前許多獵戶掛放獸肉的架子,他便直接將這一顆顆人頭在那架子上懸掛起來。

    「啊….」

    無數驚恐的聲音響起。

    這集市之中的許多邊民雖然平時粗豪,也不怕事,但那些人頭一顆顆堆在囊中的時候也還不算什麼,但這全部像風鈴一樣掛起來,一個個哪怕沖洗乾淨,都是死魚眼圓睜的樣子,落在他們的眼中,卻是顯得無比可怖。

    很多人都不自覺的往後倒退。

    「那不是….」

    有人壯著膽子,看得仔細,卻發現其中有顆人頭十分熟悉,竟是王府之中也經常在外走動的一名修行者。

    「做得不錯。」

    林意笑了笑,他隨手抓了一把珍珠,塞給這名獵戶。

    他的目光同時掃過這集市之中的圍觀者,所有這些圍觀的人都是心寒,如潮水般退去。

    「不要害怕,你們又不買人頭,我做生意也做不到你們頭上去。」

    林意晃動了一下手中裝著珍珠的袋子,說道:「不過我倒是也可以給你們賺這珍珠的機會,從現在開始,你們幫我盯著南広王府,有人出來,你們便幫我堵著,若是能夠直接按住王府出來的人,賞珍珠五十顆,若是看狀肯定打不過,只要記住這人長相,告訴逃往哪裡,也可賞珍珠三十顆。其餘只要出力者,人人有賞。」

    「什麼!」

    這集市之中所有人聽到他這些話語,頓時又是一片嘩然。

    「看,余七!」

    這時突然有人發現王府之中出來了人,頓時一片叫囂。

    「不要按我,我只是出來做生意!」

    余七是受那些貴客身邊的修行者出來問價,此時剛剛出了門,就聽到了林意說話,看著周圍那些人似乎都像眼中發光的猛獸,他便馬上駭然的叫出了聲來。

    「那他便不算,放他過來。放心,等我做完了生意,我這生意所獲的錢財,我全部都不會帶走,全部散在這裡,賞給替我做事的人。」林意微微一笑,示意讓余七過來。

    他對於此地的所有人而言,是個真正的怪客,而且現在隱然是和王府為敵,但無形之中,財帛所動,所有的人卻好像變成了他的部眾一般,對他言聽計從。

    他的聲音才剛剛響起,人群就自然的如潮水般分開一條路,讓余七過來。

    余七本來膽子不大,此時雙腿不斷顫抖,走路都在打著擺子,他也不敢正視林意,遠遠就道:「你先前所說的那活人…要多少錢財?」

    「也不多,黃金一車。」林意笑了笑。

    轟!

    整個集市又如同一口熱泉瞬間噴湧,人聲鼎沸。

    人人都是心頭火熱。

    畢竟方才這人才剛剛說過,他所做生意所獲錢財全部都不帶走,意思是說,哪怕真的來了黃金一車,他也要在此處將這黃金散去。

    「能否看貨?」余七是幾乎都要嚇得失禁,尤其他只覺得那些懸掛的人頭都是目光幽幽的在看著他,似乎在責怪他為什麼方才不買他們那些人頭,但他畢竟平時和那些菜農佃戶做慣了不吃虧的生意,所以下意識就說了這一句。

    「哦?」

    林意倒是有些意外,看著余七,忍不住笑了起來,道:「看不出你倒是個可用之才,不過自古生意一手交錢,一手交貨,你且回去把一車黃金推出來讓我看貨,我便也讓你看人,我不妨告訴你,我這活人十分金貴,是個小王爺,絕對抵得上一車黃金。」

    「.…..」

    這集市之中幾乎人人無語,他們只覺得,這不是明擺著告訴對方,這個年輕人手中的活人,豈不就是南広王的公子,那叫做蕭玨的小王爺?

    「好。」

    有了之前的經驗,余七也不廢話,連忙轉身逃命般逃回王府。

    「殿下,這如何處置?」

    外面的情形早有人回報了過來,花園之中所有人都臉色異常難看,他們只覺得林意這計策太過毒辣,近乎於煽動民反,現在他手中的活人應該是蕭玨無疑,王府之中一車黃金還拿得出來,只是若是真按這人所說,一車黃金推了出去,那豈不是反而幫他多了賞金?

    「不如我們推一車金出去,反而讓外面的這些邊民捉拿他?」王府之中一名侍衛輕聲說道。

    「無用。」

    徐墨淵搖了搖頭,道:「此人狡獪,他只要覺得見勢不妙,直接出手搶奪了黃金,也無人擋得住,如此一來,反而換不回小王爺。」

    「看來也只有先換回蕭玨再說。」

    太子蕭統輕聲嘆了口氣,「也不知道蕭玨在此人手中吃了多少苦。」

    他現在已經隱約覺得,林意行事起來毫無顧忌,若是府中不按他要求換人,恐怕接下來他說不定就會在鬧事之中折磨蕭玨,如此一來,更不可收拾。

    「也只有如此。」

    任輕狂點了點頭,他直覺只能等到鎮戊軍趕來將這集市團團圍了再說,只是點頭的同時,他只覺得這一步步似乎都在對方的計算之中,自己這群人,就像是一條條被趕入網中的魚。
Babcorn 發表於 2019-9-25 17:10
第九百二十六章 民心

    「出來了,出來了。」

    今天這王爺集裡最大的生意就是這賣人頭,而且現在這生意似乎還和所有人相關,整個南広郡此時都是萬人空巷,幾乎城中的人全部趕到了這裡。余七進去了也不算久,但整個集市裡的人卻反而焦急起來,突然之間,聽到王爺府中穿出的響動,這集市之中的人就如同看了某場大戲,到了大戲精彩處一般,都是轟然喝彩。

    王爺府的大門還沒開,但靠近王爺府的這些人卻都聽到了裡面的車馬聲,還有叮咚叮咚的撞擊聲。

    這些人聽得耳朵根發癢,然後是心癢。

    這是什麼聲音,這是真金撞擊的聲音啊。

    王府的大門再次徐徐大開,一輛馬車行了出來。

    這輛馬車拖著的便是那種運貨的車廂,只是上面用厚厚的黑色氈布蓋著。

    這集市之中其餘所有人都是屏息靜氣,目光都牢牢的盯在那黑布上,林意看著這輛馬車,卻是淡淡的一笑,道:「都蒙著黑布,怎麼看?」

    馬車前除了兩名車伕之外,亦步亦趨跟著的就是余七,聽到林意的出聲,余七咬了咬牙,對著那兩名車伕示了個意,那兩名車伕勒停了馬車,各自持著黑布的一角,將覆蓋在車上的黑布扯了下來。

    這集市之中瞬時一亮,金澄澄的光芒映射在無數人的臉上,讓許多人都覺得刺眼,睜不開眼睛。

    「這….」

    這集市之中哪怕是一些富戶,也從未見過這麼多的金子,一時很多人都覺得頭皮發麻,腦海裡面想著的都是一個念頭,這麼多的金子,真是可以躺在上面吃都可以吃幾輩子吃不完了。

    「不錯,還算有誠意。」

    林意微微一笑,道:「也是該讓你看看我的貨了。」

    說話間,他朝著身後擺了擺。

    這集市邊上一間客棧的窗戶突然被人推開,一道人影直接被人拋了出來。

    林意伸手一抓,直接將隔空投來的人抓在手中,朝著身前一放。

    咚的一聲輕響,集市之中所有人只覺得眼花繚亂,再看清時,林意的身前已經一屁股坐著一名錦衣少年。

    這少年的臉面上全是血,一張臉腫得就像是上了醬的醬豬頭一般,頭髮也是凌亂如同亂稻草。

    「小王爺!」

    這集市之中絕大多數人還沒有反應過來,原本也被金子晃花了眼睛的余七卻是已經失聲叫了起來。

    哪怕這少年被打得滿臉腫脹,但余七還是一眼就看得出來,這就是他們家小王爺蕭玨,只是身為王府的下人,他怎麼都沒有想到,這高高在上的小王爺,竟然有朝一日會被人打成如此模樣。

    蕭玨其實都是皮肉傷,傷勢並不算太重,此時被凌空投擲而來,蹲坐在地,震得腦袋發昏,驟然聽到余七的聲音,他張了張嘴,一時差點直接哭了出來。

    平時余七這樣的下人他是連正眼都難得看一下,但此時遭受大難,驟然聽到家中人的聲音,哪怕是這樣的下人,他都覺得可親,都想抱住痛哭。

    只是他這一咧嘴,滿頭牙齒都差不多脫落乾淨,看上去卻說不出的滑稽可笑。

    「這小王爺都被打成這樣?」

    「這小王爺自幼就陪太子讀書,就是太子身邊的人,這人居然也敢下如此重手,都打脫了滿口牙齒,這真的狠人啊。」

    許多邊民目瞪口呆,他們之中不少人平時都自覺天不怕地不怕,但看著那一顆顆人頭,看著那豬頭樣的小王爺,他們都覺得這人實在是太狠。

    「怎麼樣,這貨物可還成?」

    林意看著有些嚇傻了的余七,問道。

    余七連連點頭,他說不出話來,他可不敢將小王爺稱為貨物。

    「還能走?」林意看了蕭玨一眼,淡淡的說道。

    蕭玨陡然好像活了,他有些不可置信,但接下來的一剎那,他下意識的就從地上跳了起來。

    「好一個活蹦亂跳的大活人。」

    林意點了點身旁不遠處那些懸掛著的人頭,「不過沒有讓你變成死人頭,你就這樣不感謝我一聲,直接就走了?」

    蕭玨對著林意連連行禮,他幾乎又要跪下來磕頭。

    「這些虛情假意倒也是免了,只是你是小王爺,為何到了我手中,又為何被我大賣活人,你倒是要和這些人說個清楚,否則到不像是樁正經生意,反而顯得我像個強盜。」林意的神色卻是驟然轉厲,一聲厲喝。

    蕭玨嚇得啊的一聲尖叫,他下意識的說道:「這是我咎由自取。」

    「那你將我的名號,為何被我到此大賣活人,為何我帶了二十一顆人頭來賣,原原本本告訴他們,若是說不清楚,我保證你還是活人,但身上卻掉落些東西!」林意厲聲接著說道。

    「這是鐵策軍林意林大將軍,我之所以被林大將軍帶來此處大賣活人,是因為我奉命在西南邊郡暗中搜捕鐵策軍軍士,以獲取鐵策軍的軍情。」蕭玨渾身都發抖,連聲叫了起來,「林大將軍之所以帶來二十一顆人頭,是因為我們暗中搜捕了二十一名鐵策軍軍士,嚴刑逼供,害了他們的性命!」

    「什麼,這人就是林意林大將軍!」

    「神威鎮西大將軍林意!」

    「竟然是因為他們暗害鐵策軍軍士,所以林大將軍直接到這裡尋仇?」

    無數的驚呼聲響

    起。

    這集市之中,絕大多數人看著林意的目光瞬間不同。

    這目光裡,包含著震驚、尊敬,甚至激動。

    無論是在南朝還是在北魏,距離王都越遠的邊郡的邊民,便往往行事越是散漫,越是不太守規矩,但這些邊民往往對於英雄人物的崇拜卻反而更勝於那些都城之中的尋常民眾。

    這些邊民之中其中有很多人之前因為皇帝的那一封討賊書也對林意恨得咬牙切齒,但之後林意的哭天書一出,這些人卻又覺得皇帝實在太不厚道,現在林意眼睜睜的在他們的面前,有血有肉,而且一身的殺氣和狠氣都是為了那些被殺死的鐵策軍軍士,這些邊民只覺得渾身的鮮血都也被瞬間點燃了。

    「這些都是厲害的修行者,居然暗中下手去對付那些尋常的軍士?」

    「血債血償,真的是痛快!」

    「怪不得帶來二十一顆人頭,在王府前叫賣。」

    「現在皇帝都號令天下征伐林大將軍,林大將軍為了這二十一名軍士,竟然直接殺到此處,真是英雄氣概。」

    之前許多人都覺得林意是個狠人,現在得知了真相,這些人對林意簡直佩服得五體投地。

    甚至有很多人覺得他們想像之中的林大將軍正是應該如此,怪不得王府之中的厲害人物都是過來被拍倒在地,也只有這樣的人物,才能鎮守鐘離,讓北魏人無計可施。

    「林大將軍!林大將軍!」

    一時之間,群情振奮,倒是有許多人連聲呼喊林意的名號。

    「你還未告訴他們,你受命,是受誰的命令。」林意無比森寒的看著蕭玨,緩緩的說道。

    蕭玨此時也已經顧不得太多,他在朝天宮之中已經徹底見識了林意的力量,他知道今日恐怕這南広王府的下場也是淒慘,他隱約覺得自己只要徹底順了林意的意思,自己可能能夠活命,但若是還顧忌內裡自己父親和太子的意思,自己就是肯定活不了,於是他索性脖子一硬,扯著嗓子就發狂般的叫了出來,「這是太子的命令,太子就在王府之中。」

    「這……」

    王府之內,所有人都在削尖了耳朵聽著,此時聽到他這一句大喊,王府中人都是面如土色,而那些青衫修行者和太子,都是臉色鐵青,尤其是太子蕭統此時呼吸困難,心中想著的一個念頭,是自己竟然之前還一心想著要救這人,這簡直不如狗。

    「怪不得要圍住王府,不讓走了一人。」

    「林大將軍放心,我們一定幫你圍住王府!」

    許多人反應過來,此時這些人心潮澎湃,甚至忘記了那賞金一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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