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大明鐵骨 作者︰無語的命運 (連載中)

 
as000538 2018-5-3 11:17:1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245 373929
as000538 發表於 2018-5-7 15:37
第288章 刑罰

   「求求天、天官,放,放小人一條狗命……」

    直到被捆在了木樁上的時候,原本還有些失魂落魄的黑魯叨這會才總算是回過魂來,他驚恐的看著台上的那位同知大人,然後又用求助的眼神看著周圍,但是神情惶恐的他卻根本就說不出成句的話來。

    「求求天官,求求天官……」

    只是不斷的哀求著,祈求著那些土官能夠有人站出來的替他說上一句話,以保住他的性命,讓那天官放他一馬。不過讓他失望的是,即便是那些曾經受益於他的土司,也沒有站出來替他說話,甚至還大都興致勃勃的等待著行刑,甚至還帶著一副學習的模樣。

    凌遲。

    對於這些土官之中的絕大多數人來說,都是陌生的,他們中的許多人根本就不會說漢語,自然也聽不懂漢語,自然不知道什麼是凌遲。自然對於這凌遲之刑充滿了好奇。甚至就是對於當事人的的黑魯叨來說,雖然他會說一些漢話,但是卻根本就不知道什麼是凌遲。不過儘管如此,他仍然可以感受到這凌遲恐怕是一種極為痛苦的刑罰。

    就在黑魯叨被人捆綁在那木樁上,淚流滿面的苦苦哀求著的時候,站在他面前的穿著一身錦衣衛官袍的魏道山往前跨一步,與他站成對面,然後一旁的錦衣衛把一柄凌遲用的小刀遞到他的手裡,握著那柄用精鋼打製的小刀,這刀身薄如蟬翼,作為的世襲錦衣衛百戶的魏家,本身就是干儈子手的行家。而這刀也是家傳的利器。

    不過儘管這刀是家傳的,但是魏道山過去並沒有行過凌遲這種酷刑,頂多也就是年少的時候,曾經拿猴子練過刀,這些年兵荒馬亂,只是護衛著皇上,頂多也就是砍個腦袋,至於這凌遲的手藝早就生硬了。雖說手藝生硬了,可卻還記得實行凌遲的規矩。

    手握著那小刀,雖說因為弟兄們身死緬人之後,恨不得食其骨,但是魏道山低聲在人犯面前說道。

    「國有國法,本百戶行刑是為國法,不為私怨,得罪了!」

    行刑有行刑的規矩,對於犯人同樣也有他的尊重,而這正是魏道山的尊敬。在說出這番話之後,他立即動手撕開黑魯刀身上的衣物,而在撕開他身上的衣服時,更借助手中的那薄似蟬翼的小刀劃開幾個口子。

    「撕……」

    在布帛的撕碎聲中,黑魯叨身上的衣服被撕了下來,整個人便不著片縷的被捆綁在木樁上。

    什麼?

    直到這個時候,被撕去衣服的黑魯叨還是沒有反應過來,片刻後,先感覺到羞辱感的他竭力想要喊人救他,但是嘴唇不住的顫抖著,那臉上更是沒有絲毫血色,甚至就連忙那話語都成不了句子。

    儘管並不知道什麼是凌駕,但是現在,他已經意識到了,這凌遲恐怕並不是一刀把他殺死那麼簡單。那種恐怕頓時便把他整個人都吞噬了,以至於那跨下更是一鬆,屎尿頓時流淌了出來。

    人犯這種恐懼,讓原本感覺有些生硬的魏道山平靜了下來,這一瞬間他似乎又回到了七歲那年,父親如何讓他一刀刀的片豬肉。也正是從那時候起,他們家每次吃肉,都是他用刀片下來的。

    到了十四歲第一次拿猴子練刀的時候,他已經是心如止水,腸硬如鐵。此時這捆在柱上的人不見了,在他的眼中,這掙扎著的人,不過只是一塊肉,一塊用來練刀的肉。

    「饒了我、饒了我……」

    就在黑魯叨的祈求著的時候,魏道山用左手狠狠的鉗著他的下巴,露出了他的一嘴牙,然後的握著刀的右手便猛的朝著他的牙上敲了過去,雖說那刀身薄如蟬翼一般,可是刀柄卻是真材實料的黃銅鑄成,銅質的刀柄頗有份量,砸在他的牙上就像是錘子似的。然後他就這麼一下,一下的敲砸著。

    在一陣陣的慘叫聲音中,魏道山用那小刀的銅質刀柄充當錘子把黑魯叨的牙全都敲了下來,剛開始的時候,他還能發出慘叫,但是很快他便昏迷了過去,等到黑魯叨的牙齒都被敲下來的時候,雙眼翻白的仍然沒有從昏迷中清醒過來。

    直到在黑魯叨的滿是血污的口中確認沒有了牙齒之後,魏道山才動了起來,他的右手握著小刀,那薄似蟬翼的刀片,就像是一片薄紙一片,輕輕在黑魯叨的胸前一劃,靈巧地一劃一挖,那似蟬翼般的刀片就劃下了一條長達六寸肉片,不厚不薄,恰道好處,輕輕的一刀,便割下了這麼一塊肉來。

    血流了出來,而肉被割了下來。而在這個時候,黑魯叨都沒有從昏迷中清醒過來,按照舊時的說話,這第一刀是天刀,代老天動手,不需要讓犯人感受到痛苦,畢竟接下來,還有上千刀。

    割下了第一刀,在那片肉即將被分開的時候,魏道山就按照這個行當裡的規矩,手腕一轉讓一擰,在肉被割下來的同時刀尖又輕易的紮住那片肉,然後他高高地舉起來,然後向背後的同知大人和土官們展示。

    血淋淋的一片肉,就這麼在他的手中展示著,此時的他已經不再是什麼劊子手了,就像是那市集上的肉販子似的,像客人們展示著,展示著這肉有多麼的新鮮。

    而一旁的錦衣衛,則站在那大聲報數︰

    「第一刀!」

    第一刀!

    這就是凌遲的第一刀!

    這只是剛剛開始!

    在第一刀那塊鮮紅的肉被展示出來的時候,置身於台上的丁玉傑的臉沉著,他甚至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當然也能夠聽到那些土官們發出的緊張的呼吸聲,有那麼一瞬間,他甚至能夠聽到當第一刀割下去的時候,他們驚恐的叫喊,所有的土官臉上這會都已經改變了顏色。

    他們都被驚呆了,他們沒有想到,凌遲居然是這樣的開始。

    這就是凌遲!

    這是千刀萬剮之刑!

    儘管心臟激烈的跳動著,雖說他的手同樣也在不由自主的顫抖著,但是丁玉傑仍然故做鎮定的從桌上拿起了水果來,吃了一口水果之後,這榴蓮的味道,讓他有一種錯覺,似乎是**的肉臭味,這種味道讓人有些窒息,但是他仍然強忍著內心的嘔吐感,然後瞇著眼楮看著這場演出,他需要用這場演出是震懾所有人。

    此時,他甚至能夠感受到,那些個土官的心,都跳動得很不均勻,他們都在恐懼,他們今天所目睹的一切,都會終生銘記於心,當他們中的任何人生出反叛之意的時候,今天這一幕,都會在他們的面前浮現出來。都會讓他們不有自主的產生畏懼。

    「把肉傳於眾人!」

    隨著丁玉傑的一聲令下,那片肉被一名錦衣衛拖於盤中,然後就那麼拖於盤中在眾人的面前展示著,傳遞著,那血淋淋的肉,就這麼一一在土官的面前展示著,當然,即便是莽達也需要欣賞一下這片肉,跪於地上的莽達這會已經是渾身顫抖著,他甚至都不敢去看那塊肉,

    這個時候,所有人的臉上都沒有血色,全都是一片煞白。與那托盤上的肉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鮮紅的肉、煞白的臉。

    這正是丁玉傑所要的效果,在這一瞬間他感到,這種恐懼正是他所需要的,他必須要讓這些土官明白一個道理,大明是至高無上的,作為大明皇帝的代表的他,在這裡同樣也是至高無上的!

    任何背叛大明的人,都必須得到嚴懲!

    他們都將受到最為殘酷的刑罰!

    是車裂,還是凌遲,顯然後者更具有震撼性!所以他選擇了凌遲!因為它更具觀賞性,費時更長,更能讓人感受到刑罰的殘酷。當然更重要的是,更能直觀的感受到其中的恐懼。

    恐懼!

    對土人的統治需要借助恐懼,只有恐懼才能讓他們產生畏懼之心,有了足夠的畏懼,他們才會尊重朝廷的權威。

    坐於席中的沐天波,神情平靜的看著這一切,他用一種旁觀者的心態去看待這些,並不斷的觀察著那些土官的表情變化,以從中得到他所需要東西,畢竟,將來他還必須依靠這些土官,所以,現在他需要掌握這些土官的心思。

    也許將來,還需要再殺幾隻雞!

    對於沐天波而言,這酷刑不過只是一場戲,黑魯叨是雞,至於那些土官,現在是猴,將來也有可能變成雞,就他們是否認數了。

    心底這般尋思著,沐天波端了起酒杯,輕嘗了一口酒,在看著那肉的時候,他的心底卻浮現出一個念頭來,如果把這些肉分給這些土官,讓他們分食的話,不知道效果如何?

    當然這個念頭稍即逝,或許,他曾因緬人對他的羞辱,而懷恨在心,但是他絕不會做出這種禽獸之事,這些蠻夷可能會這麼做,但是他絕不會!

    喝了一口酒,將心神收回來的沐天波,又一次把注意力放到了刑場上,他同樣也是第一次觀刑。

    而此時,行刑的魏道山仍然在繼續著,他的動作很快,雖然顯得有些生硬,但每一刀都很有講究。又是一刀,在黑魯叨的左胸前劃過,血流淌在地上,一些血沿著刀口的邊緣下流,滴到那紅土地上,把這片紅土地染的更紅了。

    此時,黑魯叨還沒有醒過來,不過他正在慢慢的恢復神智,他發出的幾聲細微得只有魏道山才能聽到的呻吟。

    這標誌著犯人快醒了,這早在魏道山的意料之中,按照凌遲犯人的規矩,在整個行刑過程中,不能夠堵住犯人的嘴,因為需要讓那些被宰割的犯人們發出淒慘的嚎叫,只有如此,才能夠威懾他人。

    所以之前砸牙而不是拔牙,正是為了讓對方昏迷,然後在昏迷中下刀,這樣也就等於饒了他幾刀,可最終,犯人還是會清醒過來的,然後他們就會因為痛苦而放聲慘叫,對於魏道山來說,考驗,不過只是剛剛開始。

    慢慢的醒了過來的黑魯叨,剛一恢復知覺就立即感覺到被凌刀刮肉的痛苦,當他弄清楚眼前的這個明人正在一刀刀的割下他的肉的時候,開始還有些茫然的他立即發出一陣痛苦的嚎叫,那聲音開始不大,但到後來卻來越大,那叫聲也變得的卻來越淒慘,每一聲叫得撕心裂肺。

    儘管這犯人就在他的耳邊嚎叫著,可是魏道山卻像是沒有反應似的,他只是不去看人犯,至於這嚎叫聲,聽在他的耳中,就像是音樂似的,反倒能夠讓他能夠保持著冷靜,彷彿他又一次回到了年少時,那個時候,父親站在一旁教著他如何行刑。

    刀砍在第幾個骨節上,從而一刀斷頭。凌遲應該如何讓人犯叫的更厲害,車裂如何發力……行刑是一門學問,一門很大的學問,對於魏道山來說,魏家幹這行干了兩百多年,而他從六歲的時候,就開始隨著父親學習著,十五歲時,第一次砍犯人的腦袋,今天,是他第一次凌遲人犯,他必須要記住這一切,將來把這門手藝傳給兒子、傳給孫子。

    一代代的傳下來。

    這是一門手藝,一門從不外傳的手藝。

    此時的魏道山就像是一個絕世的工匠一樣,他正聚精會神地研究著,研究著眼前這塊會掙扎的**,然後把刀劃下去,然後再割下一片肉,就這麼一絲不苟從事著他的工作。

    而此時,每當一片肉被除下來的時候,那肉都會被端到土官們的面前進行示眾。先是前排的土官,然後是後排的軍官,然後是那些面如土色,神情恐懼的那些土官從吏,此時,他們中的一些膽小的人,已經嚇的渾身發軟,甚至大小便失禁了,更有甚者,其中的一些人已經嚇的癱坐在地上,神情惶恐的看著那黑魯叨,看著那劊子手不斷的在他身上割著肉。

    他們之所以會如此害怕是因為,被凌遲的並不是為首者,而是鼓動者,而是為首者的大臣。換句話來說,如果有一天,他們的主人若是謀亂的話,那麼失敗的時候,他們的主人——土官們很有可能保全性命,但是他們,卻極有可像黑魯叨一般,被捆在刑柱上,然後被這麼一刀一刀的凌遲處死!

    也正因如此,每一次,當他們看到魏道山割取著黑魯叨的肉時,聽著他的慘叫,都有一種錯覺,這慘叫是他們自己發出的。

    對於這些人來說,折磨並沒有結束,這不過只是剛剛開始。每一刀下去之後,站在一旁的錦衣衛仍然會高聲報數道

    「第一百一十二刀……」

    「凌遲其實就是老百姓所說的「千刀萬剮」。是指處死人時將人身上的肉一刀刀割去,是一種肢解的懲罰,即包含身體四肢的切割、分離。按我大明律對於一般人犯,若是處以凌遲之刑,通常採用「八刀刑」處決。八刀刑,劊子手利用一簍編上號碼的鋒利刀具︰第一刀,切胸口;第二刀,切外臂;第三刀,大腿;第四刀和第五刀,切手臂至肘部;第六刀和第七刀,切小腿至膝蓋;第八刀,梟首。肢解後的屍體殘骸放入簍子裡,頭顱則公開示眾,期限不定。」

    坐在台中,端著茶杯的丁玉傑,卻在那裡與幾名臨近的土官談笑風聲起來,和他們討論著這凌遲處決的其中奧秘,當然這也是個臨時瞭解的。

    「除了「八刀決」之外,一般還有「十六刀」、「三十二刀」、「三百六十刀」……當然,這凌遲人犯需要用上幾刀,要看其所犯的罪行,像黑魯叨這樣的大逆之犯,必須處以行滿之刑,而凌遲刑滿,需要用3357刀,並且要在最後一刀,也就是第3357刀,要將罪犯刺死,才算凌遲成功。今個,咱們都開開眼,看看魏百戶是如何行滿這3357刀!」

    談笑風聲中,丁玉傑,然後拿起筷子夾住了一片肉,那是木須肉片,細嫩的肉片入口時,儘管覺得有些噁心,甚至會讓人想到那盤中的鮮紅的肉片,但他仍然笑著吃了下去,在他吃下去的時候,對附近的土官說道。

    「大家別光看著,吃菜、吃菜,喝酒!」

    說話中丁玉傑端起酒杯,衝著面色煞白的土官說道。

    「來,大家吃肉、吃肉……」

    當丁玉傑請眾人吃肉的時候,既然是那些在許多朝中官員看來仍過著嗜毛飲血般生活的偏遠土司土官,這會同樣也是一陣噁心,尤其是當那肉片展現在他們的面前的時候,他們中的一些懦弱者更是噁心的嘔吐起來,可是丁玉傑卻仍然滿面笑容的吃著肉,一邊吃肉,一邊看著魏道山的表演。此時的他甚至生出了一種豪邁之情,這也許就是「壯志饑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的意境吧!

    而作為劊子手的魏道山,此時就像是戲台上的主角一樣,正在那裡進行著一場華麗的演出,他是所有人關注的中心,此時的他更像是一個絕世工匠,每下去一刀,都顯得極為精準,他需要用足3357刀,這是行刑的要求。

    也正因如此,凌遲時的每一刀,都很講究,從什麼地方下刀,每一刀之間的間隔,都需要考慮到犯人的性別、體質,以避免其用著刑的時候死去,如果沒割足刀數犯人已經斃命,那就是劊子手的失誤,雖說大多數時候,官府並不追究這個責任,但是有時候,這樣的失誤甚至是要掉腦袋的。

    所以他爹才常說,這凌遲刑是所有劊子手中的最難辦的活計,每一片肉,如何割、如何取,都有它的講究,這胸肉怎麼割、臂肉如何取,如何避開血管,每一刀都有它的講究,尤其是要避開肉中的血管,若不然,一刀下去,那血流如注不說,人很快也就死了。自然也就不可能行滿了。

    所以,這也就要求在行刑的時候,除了要保持平心靜氣之外,更要心細如髮,每一刀都要講究個分寸,講究個仔細,同時還要下手果斷,不能有絲毫猶豫,而且也沒有時間猶豫不決,畢竟犯人的血在流著,猶豫不決的話,會讓犯人流血流死。

    而且人的身體也是極為複雜的,身上的每一塊肉都有它自己的走向,而且既便是那肉與肉之間也有著它們的不同,有的肉緊,有的肉鬆,這不同的又如何割,如何取,下刀的方向、用力的大小,如此種種全憑著行刑者的瞬間做出的決定,這種決定直接關係到能不能行好刑。

    稍有偏差,就很有可能下錯刀,刀一錯,也就不可能行滿凌遲。

    「這凌遲,說是用刀,其是用的是心,每一刀都有每一刀的講究!」

    爹的話,又一次在魏道山的耳邊響起。

    所以古往今來,只有行滿了凌遲的劊子手,才是真正劊子手。外人都以為這凌遲就是把人割碎而已。可又有誰知道,把人割碎並不是凌遲。

    這凌遲,一是凌,二是遲,凌是片肉,而遲,是讓人犯死的越遲越好。

    他曾聽說過,有的人可以把人犯胸肉割盡了,讓其五臟六腹都露出來,卻不掉出醜來,隔著骨頭能看到那心臟跳動著,那不過才割了幾百刀。

    可現如今,沒有幾個人能做到了,即便是能做到也不會做。別說是尋常府縣上的劊子手,即便是在他這樣的世襲的,有時候也是偷工減力,明明判了三百六十刀的凌遲,能割上一二百刀已是不錯,更多的是把人大卸八塊,戳死拉倒。

    當然,之所以如此,是因為人犯家裡使了銀子,若是使了銀子的話,即便是「八刀決」,熟練的劊子手也能在第一刀就要人犯的命。

    頭等的劊子手可以用足3357刀不讓人犯死,而且也能讓人犯保持清楚,讓他一直叫下去,這也是打碎他牙的用意,是為了避免他咬舌自盡,是為了讓他嚎叫出來,就是為了讓他的叫聲,能夠讓所有人都聽到,從而讓所有人都感受到他所承受的痛苦。

    這才是凌遲的目的!

    這刑是行給別人看的,這叫聲自然也是叫給別人聽的!

    至於這人犯,不過只是一個工具罷了!
as000538 發表於 2018-5-7 15:38
第289章 鐵石

    慘叫聲在刑場上迴盪著,那慘叫聲顯得極為淒慘,縱是鐵石心腸者,也會為之心軟,更多的觀賞者,會因為這慘叫聲,而不忍目睹。

    但是若是習慣了這種慘叫,也會變得麻木不仁,最終會充耳不聞。

    叫吧,叫吧,就這麼叫下去吧!

    每一刀下去的時候,魏道山都會在這裡這麼尋思著,這慘叫就像是戲台上的鑼鼓一般,帶著引人入勝的優美旋律,他享受著這美好的音樂,享受著這一切。

    此時的他,就像是一個大師似的,在音樂中起舞,他那手中的蝶片刀,甚至就像那蝴蝶似的,在那紅色的血花中飛舞著,每一刀下去的時候,那雪亮的刀身,就像是展翼的蝴蝶一般。

    此時,魏道山感覺到他的腳步似乎變得輕浮起來,他甚至想起了那些土人中婦人一樣,隨著那歡騰的鼓樂在那裡起舞,就像是花叢中的蝴蝶一樣,在花朵間飛舞,只不過,此時飛舞的不是他的身體,而是他的手,他的手靈巧的在那血花中舞動著。

    當魏道山沉浸於行刑所帶來的快樂中,享受著其中的快樂的時候,他耳中的音樂卻在場中迴盪著,那音樂時而高亢,時而微弱。

    此時的他整個人完全沉浸於這美妙的旋律之中,儘管沉迷,但卻手中的刀卻越發的熟練起來,每一刀,都變得極為準確,片下來的那肉,也都是根據肉與肉的不同,有的薄如蟬翼、有的稍厚些許。有的肥中帶瘦,有的儘是鮮紅的嫩肉。而那肉總是會被他整齊的鋪在盤中,就像是一道宴會上所需要原料似的,被他整齊的置於盤上,以供眾人品嚐。

    不過對於遭受凌遲之刑的黑魯叨來說,他不可能像魏道山一樣去享受這一切,痛苦,無邊的痛苦在不斷的折磨著他,凌遲並不是一刀接一刀的在一個地方割取著肉,而是每刀都換個地方,這是為了避免傷口處麻木,是為了能夠讓犯人的痛苦達到最大化。

    胸前、手臂、大腿、小腿諸如此類的地方,會不斷的循環著下刀,如此一來,黑魯叨可以清楚的感受到每一刀下去所帶來的痛苦,那痛苦不斷的刺激著他的神經,讓他發出一聲聲慘嚎,而失血又讓他的神智變得有些模糊,但痛苦卻是真實的,甚至被不斷的放大。

    神智在清醒與模糊間遊走著的黑魯叨,在被不斷放大的痛苦之中連聲嚎叫著,他的身體扭曲著,並不斷的掙扎著,每一刀下去的時候,他都會出淒慘的嚎叫聲,那嚎叫聲疹人至極點,因為牙齒被打碎了,所以他的話語顯得很是模糊,誰都聽不到他在嚎叫著什麼,只能感覺到那疹人的叫聲。

    而黑魯叨發出慘叫,讓在場觀刑的那些土官無不是受到了深刻的刺激和巨大的震動。他們中的一些人,在看到血紅的肉在他們的面前展示著的時候,甚至已經吐的一塌糊塗……

    當那些已經無法再承受這一切的土官從吏試圖離開這裡的時候,得到命令的兵卒則守在那裡,阻止任何人離開此地,每一個人都要看到最後,畢竟這場宴會的壓軸大戲,正是這場刑罰。

    快點結束吧!

    幾乎所有人都如此想著,他們每一個人都渴望著結束,渴望著這一切最好現在就結束。

    可這一切還沒有結束!

    開胃菜剛完,主菜不過只是剛剛開始罷了。

    「第一千五百……六一刀……」

    報數的錦衣衛已經換人了,他已經累的撐不住了,對於沒有經過的凌遲大刑的人來說,站在一旁報數,本來就是前所未有的考驗,平常人,能撐著報上兩三百刀,都已經不得了了。可實際上,很多人甚至連幾十刀也撐不下去,即便是平素以鐵石心腸自據的漢子,這會也會變得心軟,也會被那慘叫聲觸動內心的柔軟之處,以至於最終無法承受這一切,於是便會選擇退出換人。

    報數的人又換了一個,又有一個人有些心不甘情不願的走了過來,然後再一次看著那刀子,看著那刀在鮮紅的血肉之間遊走著,看著血肉被取下來的時候,繼續報著那數字。

    報數的人能換,但是這刑場上卻有兩個人不能換。

    一個是柱子上捆著的人犯,還有一個是行刑的劊子手。

    此時的黑魯叨已經完全變了模樣。他的身上血和水混合在一起,他胸口的肉被割盡了,甚至可以看到白花花的骨頭。因為牙齒被打碎了,所以,他的聲音變得十模糊,儘管人們知道他在說話,但是誰也聽不出來他在說什麼。

    他是在祈求,還是在罵人?

    誰又會在乎呢?他的脖頸處的肉還是好的,在他說話的時候,甚至可以看到脖頸下方的些許殘肉在那裡彈動著。

    如果魏道山抬起頭來的話,自然能夠看得出來,黑魯叨的眼球跟著他,在祈求著他,祈求著他能夠一刀結束他的性命。

    但是,魏道山不能!

    他必須要行滿這個大刑,誰知道這輩子有沒有第二次機會?

    這可是一生才有一次的機會啊!

    要知道,魏家數代人都沒有這樣的機會,現在他踫到了,自然不能錯過這樣的機會,魏道山甚至已經想好了,待行完刑之後,他會親自寫一本書,記錄下這凌遲處刑來,以保證子孫後代都知道,這凌遲之刑,應該怎麼樣下刀,把那口口相傳的手藝,變成一門學問,一代一代的傳下去。

    頭頂上的太陽正烈,讓魏道山感受到了陽光的灼熱,在太陽的暴曬下,他早就是一身汗水了,他感到自己的實在是支撐不下去了,太累了!

    但是職業的榮譽感不允許他中途罷手,怎麼能夠停手呢?

    其實他完全可以將黑魯叨輕易的處死,然後再一刀刀的割取著,最終完成這個刑罰,但他不能那麼做,不是因為他需要為死去的弟兄和大人們報仇,更重要的是,家族的榮譽和責任不允許他那麼做。

    如果不用足刀數,不行滿刑的話,不僅會褻瀆了大明的法律。同樣也會辱沒魏家。甚至都對不起眼前的人犯。

    畢竟,你已經挨了一千多刀了,便再挨兩千刀,到了閻王那裡,也能說一聲是挨千刀萬剮過來的!

    無論如何也要用足了這3357刀再讓他死,如果不用足刀就讓這黑魯叨死去了,那魏家的顏面可就丟盡了,到時候,他有什麼顏面去見列祖列宗。

    這手藝啊……得傳下去!

    一代代的傳下去!

    到時候,指不定,若是把這凌遲大刑寫成一本書,朝廷沒準還會準他開堂授徒,到那時,這天下的劊子手都會拜他為師,那他魏道山也就對得起祖宗了,也就算是光耀門楣了,人生如此,也就死而無撼了。

    但如何才能讓天下的劊子手都願意拜他為師?

    今天的這個行滿的凌遲之刑,就是他魏道山的揚名之作,畢竟大明朝至少有兩百年,沒有人把這個刑給行滿了!

    今個,魏某一定能做到!

    這一瞬間,魏道山整個人都變得豪情滿懷起來,此時的他甚至感覺到整個人都與過去不同了,他不再是那個普通的劊子手,他是全天下劊子手的祖師爺!

    坐在椅上,歇息著的魏道山,端起了茶杯,喝了一口茶,儘管那空氣中的血腥味極濃,但是他非但沒有覺得有任何異樣,反倒是覺得有些親切,這正是他喜歡的味道。

    就是這個味道!這才是最好聞的味道!

    喝了一杯茶,歇上一口氣之後,豪情滿懷的魏道山布巾擦去身上的血,那是黑魯叨的血,在弄濕布巾時,他把雙手放在水桶裡浸泡了一會,享受著片刻的清涼,讓那已經有些酸痛的手得到了片刻的放鬆,放鬆之後他又把刀放進桶裡洗了一下,洗去刀身刀柄上的血污,然後又擦乾了刀身,然後才重新站起身上,站到犯人的面前。

    黑魯道的嘴還在開合著,但發出的聲音已經越來越微弱。

    「多包涵,國法無情!」

    又一次,在向犯人表意了尊重之後,他又一次用自己的方式表達著他的尊敬。手起,刀揚,那刀似飛蝶一般,在黑魯叨的身上劃取著,現在他的速度比一開始要快了很多,也要熟練很多。

    要再快一些了!

    即便是第一次用3357刀的凌遲,魏道山也知道,他的速度必須要加快,切的肉片必須要再小一些,他必須要更快,只有如此,才能讓這黑魯叼在死去之前,讓他用足3357刀。

    3357刀!

    「現在用了多少刀了?」

    抬起頭的瞬間,魏道山注意到曾經的兄弟在看著他時,那煞白的臉上顯露出來的恐懼,甚至在回答他的話時,聲音都顯得有些顫抖。

    「一、一千、一千六百九十三刀……」

    過一半了!

    想到已經用了將近一千七百刀,原本已經累的夠嗆,甚至都抬不起手來的魏道山,又一次喝了一杯濃茶,然後整個人又重新抖擻起了精神,他不再去理會其它的,只是專心的用著刑。

    此時的魏道山,似乎又一次回到了少年時,他在那裡操著刀,將一片片肉片下來。儘管有些疲憊,但是他仍然沒有停下手。而一旁的錦衣衛大聲的報著數,而那些從黑魯叨身上片下來的肉片,不斷的落在盤中,如果一旁有一口大鍋的話,也許能燒出一鍋漂亮的水煮肉片來,那肉定是再新鮮不過。

    刀沒有停!

    報數也沒有停,

    一刀刀、一下下,一片片的肉,就這麼落在盤中,然後被展示給眾人。整個刑場上都是靜悄悄的,除了黑魯叨越來越微弱的慘叫聲外,那些已經被嚇傻了的人們,只是驚恐的看著這一切,即便是膽大如莽白,這個時候也是後背直冒冷汗,他很清楚,如果不是機緣巧合的話,也許,現在他也會被捆在這刑柱上,被明人這麼千刀萬剮,也要承受關樣的酷刑。

    莽白只覺得他的腿似乎已經不能動了,他甚至能夠聽到自己的心跳聲,甚至在看著黑魯叨的時候,他也產生了一種錯覺,感覺那臉變成了他的臉,這種錯覺,只讓他臉變得沒有絲毫血色,在朝著那位同知大人看去時,看著其滿面的笑容時,那心頭更是不住的顫抖著,再也不敢有絲毫的異心。至少在這一瞬間,他不敢有絲毫的異心了。

    而此時,黑魯叨的生命已經到了最後的關口,但他的眼皮已經落了下來。他的嘴巴裡發出越來越輕微的呼吸聲,這個時候,人們甚至能夠看到他的腹腔處,因為只剩下一層薄膜,那腸子在那薄膜下面蠕動著,他的手臂上肉被剮盡了,大腿同樣也是。

    輪到小腿了……

    一片片的肉被剮了下來,那些肉像是要被下鍋似的,被裝在盤子裡,然後被呈送到土官們的面前。

    不知過去多終,終於,已經累的大口喘著氣的魏道山直起了腰,他舒了一口氣。此時他已經累的汗流浹背,他的臉上流露出的笑容來,他一直在數著。

    取下犯人的最後一片眼皮之後,看著那轉動的眼球,報道的人已經報到了「第3356刀」。

    現在,只需要最後一刀,這刑便行滿了……而這個時候,犯人還沒有死!

    就在他準備一刀刺向心臟,結束這場刑罰的時候,端著酒杯的丁玉傑突然說道。

    「最後一刀,饒過他吧!」

    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已經累的喘不過氣來的魏道山,看著腳尖,有一瞬間,他想要再用最後一刀,但這個時候,他已經沒有力氣了,就在他抱拳想要說話的時候,人一脫力,然後便暈倒在地上。

    他太累了!

    而此時,那些坐著土司土官已有數十人,早就已經暈倒了。

    終於結束了!

    所有人都是長鬆一口氣,終於結束了。可是誰都無法真正的鬆一口氣,因為在刑場上,那個被捆在刑柱上的黑魯叨,仍然在動著,仍然的在掙扎著,對於他來說,這一切還沒有結束。

    還有最後一刀,最為致命的那一刀!同樣也是結束所有痛苦的那一刀,並沒有落下來。

    而端著酒杯喝著酒的丁玉傑,看著那些面色煞白、滿面懼色的土官,他知道,他的目的達到了,從今天開始,至少在未來數十年內,這些土官都會記住這一幕,他們終生都不會忘記,他們會終生銘記,背叛大明會附出什麼樣的代價。

    而此時,那柱上的黑魯叨仍發出些許輕微的掙扎,不知是不是在謝恩,謝同知大人饒過了他最後一刀……

    而一旁的沐天波看著眼前的這一幕,心頭只是一緊,暗道著。

    「此人果然是好手段!」

    狠毒莫過於此!

    本來並沒有參加這場盛會的李定國,從下屬那裡得知這個消息之後,他同樣也是忍不發出一聲感嘆。

    「爹,以孩兒看來,若是孩兒的話,就把那些肉賞給那些土人,大家一人幾片,都吃了它,如此這般才能洩心頭之恨。」

    作為李定國的兒子,儘管只是養子,但是在這軍中仍然從所周知,李嗣興等同於其繼承人,也正因如此,軍中大都是喊他「少將軍。」。

    聽李嗣興這麼說,靳統武便於一旁邊笑著解釋道。

    「少將軍,那丁同知,需要的那裡是洩心頭之恨,他以凌遲之酷刑殺人,不過只是為了威懾眾土官,令土官不敢生出反叛之心,如此一來,將來才有可能操使其如臂膀一般。」

    接著他的話峰一轉,看著李定國說道。

    「王爺,自此之後,此地土官恐怕是要盡服定南了,下一步如何從事,還請王爺早做打算。」

    作為其最得力的下屬,靳統武並沒有像李嗣興只當丁玉傑是為了洩憤,他非常清楚,丁玉傑為什麼做出此事,同樣也很清楚,現在西軍正陷入一種進退兩難的境地。

    「做何打算?」

    一旁的白文選笑道。

    「那裡還需要再做什麼打算,現在這緬甸既然已經為定南拿下,我軍自然要於此休養生息,讓全軍上下好好的休整一番,至於那吳三桂,先讓他在雲南橫著,待到全軍休養個差不多了,到時候王爺您再領弟兄們拿下雲南,收復西南河山!」

    雖說身為鞏義王,但是白文選在李定國的面前,仍然以下屬自稱,不過言語間的親近卻是外人所不能相比,畢竟兩人是當年於陝西起事的老夥計。這些年下來,當年的老兄弟,還活著的已經沒有幾人了。

    白文選的建議,讓屋內的眾人皆是頗以為然的點點頭,這確實是對他們來說最好的選擇,自磨盤山血戰之後,他們便一直陷於荒野之中,雖說這緬甸不及雲南繁華,但在城裡總好過荒野之中,更何況這裡要糧草有糧草,要人有人,自然再適合不過。

    「王爺正是如此,現在此地已經盡歸我大明,只要我軍於此休養生息,征發土兵、訓練象隊,不出一年,既可練十萬精兵,到時候,收復雲南、光復河山自然是指日可待之事!」

    在眾人你一言我一語的建議中,穿著一身大明官袍的李定國,只是靜靜的坐在椅上,他只是坐在那裡,整個人似乎正在深思中。

    無論是手下的大將也好,幕僚也罷,在李定國看來,都他們都沒有看到一點——這地方不是他李定國的,不是他李定國打下來的地方!

    儘管表面上,這是大明的地方,但實際上,現在掌握著這裡的是定南同知,而且除了定南同知之外,還有一位平南提督。甚至現在還多了一位沐國公。

    定南同知身於定南城掌握地方土司,征土司之稅、發土司之兵,至於平南提督,則於平南城掌握忠義軍水師,兩人相輔相助,便把握了此地,再加上沐國公於一旁相助。又豈容得了他李定國於一旁插手?

    站在李定國的身側,見父王的陷入深思之中,李嗣興便於一旁說道。

    「父王,你可是擔心定南那?孩兒以為,不妨直接請其入營中,然後……」

    李嗣興的建議讓劉震這位蜀王劉文秀的世子於一旁立即贊同道。

    「少將軍所言極是,那城中的忠義軍火銃隊所用的自發火銃著實讓人眼熱,還有那紅夷大炮,若能奪其火器,必可助我軍聲勢,到時候,王爺討伐吳賊,自然也是事半功倍!」

    劉震的話聲一落,立即引得眾人的一陣贊同,可不是,對於這些從深山野林裡走出來的眾人來說,當他們看到忠義軍的時候,第一個反應就是這些人真他麼的闊綽,且不說其它,就是他們手中那自生火的火銃、一門門紅夷炮,就足以讓所有人為之眼熱,甚至不少人覺得,若是當初他們有這些紅夷炮的話,恐怕磨盤山也不至於死那麼多,甚至這會恐怕吳三桂都已經被趕出雲南了。

    這會既然有人開了頭,提到殺人械的話,原本就眼熱不已的眾人,立即紛紛表示贊同。甚至就連同靳統武也在一旁表示贊同。

    「殺人奪炮……」

    原本坐於椅上的李定國,哼了一聲,然後抬頭瞪了一眼李嗣興。

    「那奪過之後呢?殺了一個定南同知,別忘了還有平南提督,那江口可有戰船幾十艘,單就是紅夷炮便有千餘門,到時候,幾萬大軍殺過來的時候,怎麼辦?」

    冷笑著,看著麾下眾將,李定國又一次語重心長的說道。

    「這緬甸本就是貧苦之地,即使是殺人奪地,以此地又豈能養兵數十萬?」

    搖頭嘆息著眾人的眼光,李定國又看著眾人說道。

    「再則,定南同知是我大明官吏,忠義軍亦我大明之後軍,淮王不遠萬里來此派兵救駕,若是我等殺其下屬,又有何顏面面對天下?我等到時候豈能對得起大明、對得起皇上?若是誰再敢提這種讓滿清拍手叫好的自相殘殺之事……」

    李定國口中的「淮王」,正是永歷給朱明忠的封賞,儘管這聖旨還沒有下到清河,可是在這裡,卻早就是為人所共知,而先前人們口中的「經略」一職,自然也就變成了「淮王」,所以李定國才會這樣稱呼他。

    冷哼一聲,環視著眾人李定國的眼光一厲,然後沉聲說道。

    「殺無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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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0章 晉王途

    「殺無赦!」

    李定國的這一聲「殺無赦」道出來的時候,只讓眾人的心頭無不是一顫,他們立即意識到,晉王可不是說說,以至於這屋中的氣氛頓時變得緊張起來,就連那溫度也隨之降低數度。

    就在眾人面色為之一驚的時候,已經打定主意的李定國看著眾人繼續說道。

    「至於我西營將來如此,此事,本王自有主張!」

    接著李定國的聲音平和了下來,他看著眾人勸慰道。

    「大家別只看著眼前的這點雞毛之利,這淮王掌握江淮,那江淮是什麼地方?雖說趕不上江南,可卻也是天下最為富庶之地,單就是兩淮鹽場,每年所入又豈止數百萬兩,再說淮王的麾下更是兵強馬壯,這河口兵船數十,紅夷大炮豈止千餘,水師尚是如此,更何況陸師?若是與淮王交惡,我等即便是得一時之利,那將來淮王報復又該如何?」

    看著眾人,李定國試圖用現實告訴他們,淮王和其它人不同,他的實力太過雄厚,這樣的「實力派」絕不能輕易得罪,非但不能得罪,反而還要盡量交好,見眾人陷入沉思,李定國又繼續安撫道。

    「而觀我西營,且不說今日已經不見昨日之盛,而且餉械皆有不足,若是能交好淮王的話,那麼以淮王之義,不惜萬里迎駕,以護我大明朝廷。若是我西營有所需,想來淮王亦不會吝惜銃炮。」

    這樣安撫眾人的話語,別說是房中的諸將,就是李定國自己也不信,或許淮王富庶,但他又豈可能接濟他人餉械。更何況是相隔萬里,這顯然是不現實的,可是現在,為了安撫眾人也只有如此了。

    但是幾個時辰後,待到李定國又一次與那位定南同知見面的時候,從丁玉傑口中道出來的一番話,卻完全顛覆了李定國最初的想法。

    「你的意思是,淮王願意助本藩軍餉、兵器?」

    驚訝的看著丁玉傑,李定國的言語中儘是驚訝,那目光中更是帶著懷疑。如果說先前與部下所說,只是為了安撫眾人,以免得罪淮王的話,那麼現在丁玉傑話中透露的消息,卻讓他一時間有些難以適應。

    「回晉王,在來時王爺就有叮囑,晉王是我大明抗清之中流砥柱,這些年來若無晉王於西南支撐,我大明朝廷恐早已落清虜之手,大明能有今天這局面,晉王可謂勞苦功高。這西南素來貧瘠,西營弟兄裝備多有破損,所以若有可能,務必盡可能多給兵械,以助西營兄弟抗清。此時遠征艦隊中有鳥船七艘,每艘鳥船上皆有紅夷炮少則10尊多則14尊,晉王可以隨時派人接收這七艘鳥船,除此之外,船上火藥、炮子以及千餘支自發火銃,皆留予晉王,助晉王掃蕩清虜!」

    與李定國對面而坐的丁玉傑,此時並不是小小的五品定南同知,他是經略,不,是淮王的代表。

    此次迎駕的成功,對於大明來說是一件好事,而對於江北而言,同樣也是一件好事。原本是鄭成功部將的經略蒙皇上的封為「淮王」,雖說現在聖旨現在還在平南,但是作為經略的下屬,丁玉傑早已經言必稱「淮王」,而不再是經略。

    至於他口中的鳥船,則是繳獲清軍的船隻,這些鳥船之所以被編入艦隊,是為了彌補艦隻的不足,而現在,隨著緬甸諸事的完結,這些並不符合艦隊標準的鳥船自然也就失去了作用,原本艦隊是準備把這些鳥船出售,畢竟即便是定南這邊報也不需要鳥船,且不說艦隊留於定南數艘軍艦,還有數艘新造的多槳炮船,就是憑借定南這邊豐富的林木,也可以隨時造出一批軍艦來,完全沒有必要留下鳥船,不過這些鳥船出售何人,倒需要好好的考慮一下,畢竟現在定南並沒有多少華商,在這種情況下,經過一番考慮之後,丁玉傑才決定把這些鳥船交給西營,從而提升西營的戰鬥力。畢竟,這也是淮王來時的叮囑。當然,也為艦隊解決了問題,讓這些鳥船有了去處。

    「淮王高義!」

    儘管與朱明忠素昧平生,但是對方表現出來的慷慨仍然超出他的意料,甚至都不等他主動提及,便給出了如此之多的兵器,紅夷大炮近百門、自發火銃千餘支,如此數量的火器,就這麼輕易的給了他,這又怎能不讓李定國感慨。想到之前麾下諸將居然意圖殺人奪械,他只覺得臉膛一熱,甚至有些坐立不安起來。好一會之後,他才頗為汗顏的說道。

    「實在是讓本藩汗顏,請丁同知務必轉告淮王,但凡本藩一息尚存,便絕不背叛大明,必定會奮勇殺虜,復我大明!絕不會負今日淮王慷慨贈械之情!」

    對於李定國來說,現在或許只有這樣的誓言,能夠表達他的心情了,他當然知道淮王贈械的原因,所以才會立下這樣的誓言。

    而李定國的誓言,讓丁玉傑認真的看著這位大名鼎鼎的晉王,即便是在江北時,他亦曾知道這位兩蹶名王,令天下為之震動的晉王,這些年晉王確實是勞苦功高,憑其一已之力支撐著的大明的局面。想到王爺來時的叮囑,先是稱讚一番之後,他才試探著問道。

    「那不知,王爺下一步如何打算?」

    在來緬甸之前,丁玉傑曾與經略徹夜長淡,在談話中自然談到了李定國,談到了西營,當時對於李定國以及西營,淮王有幾個考慮,而這些考慮都是根據局勢的不同而有所不同,現在,既然緬甸已經重歸大明,為大明的定南,作為定南同知的他,必然需要考慮李定國以及西營,畢竟他們的存在,對於定南來說,是一個不可迴避的問題。

    心知對方是在試探自己的李定國,此時倒也沒有絲毫隱瞞的意思。他明白,眼前的這位定南同知,之所以會這麼問,是因為他既然身為定南同知,就不能不關心定南的西營大軍。

    「說來倒也不怕丁同知笑話,磨盤山一戰之後,本藩麾下可謂是損失慘重,雖說現在與鞏義王麾下號稱八萬,可其中大半皆為老弱婦孺,能戰者不足兩萬,所以幾度欲營救今上,皆因實力不濟而未能達成所願。現在既然今上已經平安脫離緬人之手,那麼還駕南都便是指日可待之事。所以本王意領兵返回北方,定南北方山林之間休養生息,操練士卒,以便他日討伐吳賊。」

    從丁玉傑任定南同知起,就心知淮王已經把緬甸視為禁錮的李定國,又豈會自找沒趣,厚顏呆在這裡,更何況已經得了那麼多好處,自然更不能呆在人家的地盤了。所以離開定南,就是最好的選擇,但是他卻不能離開定南,畢竟雲南已經被清軍佔領,而北方土司所也都是定南的地盤,他能做的就是遠離定南城。像過去一樣,於山林之中安營紮寨。

    李定國的回答,讓心知其並沒有其它更好選擇的丁玉傑先是點點頭,然後才說道。

    「嗯,若是晉王如此打算的話,那下官亦不能阻攔,不過在晉王啟程之前,還請派人先去取船,可拆下船上的火炮,至於船嘛,可做價賣給平南提督,想來他自然會開個好價」

    什麼?

    把船上的炮、銃都拿走,然後把船再賣給他們?

    李定國詫異看著丁玉傑,他自然知道這是對方變相的幫助他,之所以會提議讓他賣船,不過只是變相的給予其更多的幫助,至於那些船暫時先由平南提督那邊看管丁玉傑又繼續說道。

    「不過,定南北方,雖說有山林阻隔,可是畢竟距離清虜太近,若是西營紮營於那裡,吳三桂到時候必定時而侵犯,如此必不利於西營弟兄休養生息,更不利於晉王操練士卒,以下官看來,晉王若是決心留在西南,不妨暫時先入老撾宣慰司,吳三桂若欲南犯,必須先翻越深山雨林,如此一來,西營弟兄自然可與那裡休養生息」

    入老撾宣慰司?

    丁玉傑的建議讓李定國先是微微一愣,隨即明白對方是在為他考慮,這老撾宣慰司與其它土司不同,其並未叛明,即便是在幾十年前,其還往昆明尚進貢方物,言印信毀於火,請復給。而且老撾宣慰司地大人稀,若是大軍避於那裡,其必定不敢有所反彈。那裡倒是安置西營的地方,而且不會與定南這裡產生任何衝突。如此一來倒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畢竟,現在西營的弟兄所需要也是休養生息,而不是成日枕戈待旦,終日提防吳三桂的進攻。

    「去老撾宣慰司亦無不可!」

    思索著其中的利弊之後,李定國並沒有拒絕前往老撾宣慰司,畢竟這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就在李定國表示同意的時候,他又聽到丁玉傑說道。

    「只是,不知晉王是否想過無論此地也好,老撾宣慰司也罷,皆是貧苦之地,西營數萬弟兄進入之後,勢必依賴地方供給,以那種貧苦之地,供給數萬大軍,日後必會發生禍亂,」

    丁玉傑的提醒讓李定國的眉頭微皺,當初他之所不願意避入緬甸,也是因為這個原因,緬甸窮,老撾更窮!想靠他們供養大軍,根本就是癡人說夢。

    可,不去老撾,還能去那?

    「丁同知,現在局勢如此,本藩又豈能強求,若去老撾,恐怕只能招安頭人,耕種納糧,推行郡縣了,再者尚可於那裡推行屯墾,如此倒也可讓大軍不至於完全依賴地方,想來亦可解決些許所需。」

    此時李定國甚至提都沒有提希望從丁玉傑這裡得到支持,他知道,對方已經足夠慷慨了,如果再想索要其它東西的話,只會徒惹對方不快。就在這他這麼以為的時候,只聽丁玉傑說道。

    「此地皆是土司地,百姓貧苦非常,自然是不能供養大軍,若是推行屯墾,亦非是一日之功,不知晉王可否想過,離開此地,前往他處?」

    離開此地,前往他處?

    去那?

    李定國詫異的看著丁玉傑,那雙眼楮中全不是解之色。

    除了老撾,他還能去什麼地方?

    難道說,丁玉傑不願意他呆在這裡?

    難道本王避入老撾,你也不願嗎?

    況且老撾不也是你提出來的嗎?本王都已經同意了,你還出耳反耳?就在李定國心生不快的時候,只聽到丁玉傑在那說道。

    「不知晉王,可曾考慮過入廣東!」

    入廣東!

    李定國驚愕的看著丁玉傑,驚愕不已的他,甚至無法適應丁玉傑的這番變化,一時居然說不出話來。

    廣東!

    真虧他丁玉傑能說出來,他就不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嗎?

    「對,就是入廣東,相比於藩夷之地,廣東是我漢人之地,雖遭滿清屠殺,可那裡畢竟元氣尚存,且晉王於廣東頗有聲望,若是晉王入廣東的話,可取廣東之地利、人丁,如此,向北可威脅湖廣,亦可直指西南」

    在丁玉傑言道著廣東的好處時,李定國只是驚愕的看著他,那雙眼楮中全是疑惑,他到底是什麼意思?

    難道他就不知道廣東在那嗎?

    對於廣東,李定國並不陌生,早在永歷八年的時候,他就曾想奪取廣東,那時候他曾準備約鄭成功合攻廣州,平定全廣,再擴大到全國。可是最後新會之敗,卻讓他不得不敗走南寧。

    取廣東又豈是那麼容易的?

    更何況,廣東的在那,而現在他們又在什麼地方,這丁玉傑難道就不知道嗎?

    「入廣東?從定難前往廣東路途不下數千里?而且沿途又有清虜阻隔,大軍又如何入廣東?」

    這不是死路一條嗎?現在西營需要的休養生息,而丁玉傑的這個建議,無疑是要把西營往死路上的逼,在說出這番話的時候,李定國更是壓抑著內心的不滿與怒火。

    「恐怕大軍尚未到廣東,就已陷清虜重重包圍之中!到時候,我西營弟兄又該如何?」

    李定國的反問,讓丁玉傑先是一愣,意識自己沒有說清楚的他,急忙說道。

    「晉王莫怪,是下官失誤,其實廣東離開此並不算遠!」

    隨後丁玉潔用手指沾上茶水,在桌上劃出了一個簡單的地圖,這地圖正是定南的地圖,他之所以記得這副地圖,是當初淮王繪予他的,所以大抵上記得定南在地圖上的位置,他一邊畫一邊說道。

    「晉王請看,這裡是老撾,若是晉王去了老撾,再往東走的話,不出數百里便會進入安南,此地是我大明屬地安南都統使司,雖說安南人蛇鼠兩端不可信任,但若是大軍借道的話,其必定不敢阻攔,況且其境內正陷入鄭阮紛爭之中,其雙方必定不敢召惹大軍絲毫,以免大軍成為對方助力」

    正因為現在的安南正處於鄭阮兩家的內戰之中,所以大軍借道的話,他們自然不敢阻攔,不過丁玉傑並不打算建議李定國走這條道。原本淮王的建議是借道安南,但是現在他卻有更好的選擇。

    「不過,雖是如此,但還是沒有走佔城國安全,此次遠航迎駕途中,途經佔城時,佔城王已經請求歸順,並且將佔城土地冊及戶籍獻於大明,所以佔城已經為我大明屬地,晉王可以直接入佔城」

    佔城已經請求歸順大明,這是此次遠航最大的收穫之一,之所以有這一收穫到也簡單,是因為阮福瀕則把目標放在了南方的佔城,從而擴充自身實力,相比於安南,佔城的國力弱小,完全不是阮氏的對手,而佔城王原本只是苦苦維持局面,但因為兩者的實力差距,佔城國早晚還是會被阮氏吞併。恰在這個時候,大明的遠航艦隊抵達了佔城,大明艦隊的出現自然讓原本面對岌岌可危的局勢,而無力抗衡的佔城王不禁長鬆了一口氣,大明艦隊的抵達讓他看到了自保的機會。

    借兵自保!

    對於習慣了和大明打交道的佔城王來說,他幾乎是立即做出了一個決定,將佔城土地冊及戶籍獻於大明,作為大明的屬地,借此避免佔城為阮氏吞併。佔城王之所以做出這一選擇,倒也簡單,眾所周知,大明對於土司屬地,幾乎是不聞不問,就像安南當年也是入鎮南關向明朝官員納地請降,明朝將其降為安南都統使司後,雖然改其十三道為十三宣撫司,可是其官員任命,仍然是安南人自行其事,可以說,大明對於安南的統治,不過只是名義上的。

    正因為有了安南的例子,佔城王才心甘情願的想要成為大明的屬地,從而保住自身對佔城國的統治,對於佔城王來說,無論是國王也好,都統使也罷,不過只是一個稱號而已,最重要的是要防止佔城為阮氏吞併,如果佔城國讓阮氏吞併了,別說是他對佔城國的統治,甚至就連性命都很難保住,畢竟阮氏想要吞併佔城,是為了擴充實力,擊敗北方的鄭氏。所以佔城王才會果斷的獻出土地冊及戶籍,歸順大明成為大明的官員。

    對於佔城王的歸順,丁玉傑當然沒有拒絕,而在接納了佔城的土地冊及戶籍之後,他甚至還特意親自拜見了的阮福瀕,告訴其佔城已經為大明屬地,然後調停兩家的衝突,甚至還特意留了一個中隊的士兵與佔城,並且委派了官員,從而確保對佔城宣慰司的管理。在這種情況下,丁玉傑自然建議李定國去佔城,然後經佔城走水路返回廣東。畢竟,這條路線更安全不說,西營弟兄抵達佔城之後,還能在那裡得到補充,得到休整。

    「再走水路返回廣東,到時候,艦隊可以配合晉王攻取廣州,到時候,晉王可以廣東為根基,如此一來,江南之地就可盡歸我大明!」

    丁玉潔的話讓李定國整個人都陷入沉默之中,他坐在那裡並沒有立即給與回答,表面上看是沒有絲毫波瀾的他。內心深處早已經掀起了一陣陣驚濤,以至於一時間根本無法平靜。

    去廣東!

    如果丁玉潔沒有說出這番話來的話。李定國怎麼也不會在現在冒出這樣的念頭。對於他來說,至少在此之前,他說想到的只是在這遠離國內的地方,休養生息,訓練軍隊,然後等到時機成熟的時候再進行北伐。

    但是現在丁玉潔的建議。卻讓李定國整個人一時間無法安定下來,相比於緬甸或者老撾這些偏遠的異域他鄉。廣東無疑是最好的選擇,那裡有足夠的人丁,財稅,足以支撐它在將來進行北伐。

    而更為重要的是,那裡是大明的土地,回到了那裡,就等於回到了闊別已久的家。

    對於西營那些離家已久的老兵來說,他們渴望著重新回到大明,回到闊別已久的家。而不是像現在這樣,生活在異國他鄉,

    他鄉。

    無論是定南也好,老撾也罷,總歸還是他鄉。

    儘管內心因為丁玉潔的這個建議極為心動,但是李定國仍然無法做出選擇。至少無法立即做出選擇。行軍打仗這麼些年,他自然很清楚這件事背後的風險。

    這個風險實在太大了!

    姑且不說進攻廣州的風險。即便是到時候有淮王派出的水師相助,即便是到時候打下了廣州。把廣州的清軍趕了出去。

    但是到時候肯定還需要面對清軍的反撲,而且到那個時候,一旦兵敗的話,他又往哪裡退?

    除此之外,還有其他的風險,這一路翻山越嶺,到時候,在路上又會有多少風險。又會有多少弟兄埋骨深山老林之中。

    想著此次南下的路上所遭遇的重重艱難險阻,李定國不禁有些猶豫起來。

    風險實在太多了!

    但是,回報同樣也是豐富的,如果能夠重新奪回廣東的話,那麼大軍就可以在廣東得到休整,就可以很快恢復元氣,只是,這風險委實太大啊!

    李定國又沉思了片刻,然後他直視著丁玉潔,沉聲問道。

    「丁同知,只是不知道此事是不是淮王的意思?」
as000538 發表於 2018-5-7 15:39
第291章 何為英雄

    「當然是我的意思!」

    面對顧炎武的反問,在說出這句話之後,朱明忠又往後一靠,靠在軟椅的椅背上,相比於明式的圈椅,現在這種借鑒後世軟椅的製出的圈椅,坐起來會讓人感覺更舒服一些。

    人總會千方百計的改善生活,從而享受生活的樂趣,往大了說這是人類文明前進的動力。往小了說朱明忠當然希望自己過的舒服一些。從軟椅到新式的床墊,總之,對於身處17世紀的朱明忠來說,他並沒有放過改善生活的想法,一直嘗試著引入後世的一些生活器具,以改善生活環境。

    而最讓他得意的發明,恐怕就是目前只在衙署裡使用的抽水馬桶了,這個看似很簡單的發明,在後世的網絡上曾經被稱之為「最偉大的發明」,偉大不偉大朱明忠並不知道,但是至少某些屬於二十一世紀的生活方式,經過他的一番努力已經在這個時代重新出現他的生活之中,當然,像抽水馬桶之類的發明使用雖然便利,但推廣起來卻很困難,原因很簡單,因為這個時代多數的國人家裡根本就沒有自來水,拿什麼去衝呀?甚至就是衙署裡的自來水,也是試驗性質的,畢竟紫銅水管也不是尋常人家能夠用得起的。所以那個所謂的「最偉大的發明」與衙署裡的自來水一樣,不過只是技術儲備。反倒是這軟椅、沙發以及用布包著的彈簧床墊更容易推廣,容易被市場接受。

    當然,現在這些「小發明」傳播的範圍並不廣,但總有一天它們會被市場以及人們所接納,最終改變千家萬戶的生活,最終,這些「小發明」會成為工業革命中的某些產業,並會一點點的推動技術的進步。而在此之前,不過只是改善朱明忠個人的生活罷了。

    就像現在靠在軟椅上,整個人完全放鬆下來的朱明忠,看著似乎有所不解的顧炎武,繼續說道。

    「所以,我才希望那邊能夠說服李定國去廣東,而不是留於緬甸!」

    「請李定國去廣東……經略可知道,如此一來,這江南就會陷入鄭、張、李三足之勢!」

    顧炎武看著朱明忠,他的雙目中儘是濃濃的不解,難道經略就不知道如此一來,本來就極為微妙的江南局勢,只會變得更加複雜。

    「局勢確實會變得更加複雜,但是,別忘了,廣東現在的清軍兵力空虛,半年前,耿繼茂移鎮福建之後,廣東兵力頓時銳減。」

    原本朱明忠只知道三藩,還不知道三藩之中的尚可喜與精繼茂兩人,居然都曾就藩於廣州一地。而在尚可喜、精繼茂兩人攻克並屠盡廣州之後,兩人即奉滿清的命令就藩於廣州,兩人與廣州營建了靖南、平南二藩府,兩座藩王府於廣州城內就這麼東西相望,當時因為廣州百姓大都被屠殺,倒也為他們營建王府提供了足夠的空地,畢竟城內的百姓幾乎都被殺盡了,以至於兩座王府佔據著半個廣州城。

    而在數年前,滿清的高要知縣楊雍建內遷給事中,疏陳靖南、平南兩個藩王在廣東濫役、私稅的諸大害,並且稱「一省不堪兩藩,請量移他省。」

    如此,有了借口之後,滿清才朝議令耿繼茂移鎮桂林,而耿繼茂自然不願往廣西那樣的偏遠之地,所以自然以種種借口加以拒絕未行。去年,滿清又命其移四川,其依然借口拖延至今,畢竟相比於廣東,整個四川幾乎都已經被滿清屠盡了,耿繼茂自然不可能去那種地方。

    而就在這時基隆海戰的慘敗,直接導致福建兵力空虛,加之鄭成功於浙江威脅福建,且其又意欲西征福建,為增強福建的力量,滿清才改命耿繼茂移藩福建,如此一來,歷史又一次拐回了原點,耿繼茂移鎮福建。而現在廣州也就只剩下了一個尚可喜,相比之前其防禦自然極為空虛。

    「目前廣東雖說仍有尚可喜所領大軍,可是其麾下兵力尚不足五萬,且又是分守各地,如果我軍能夠以艦隊幫助李定國攻取廣州,到時候,廣東全省必定大震,而一但丟失廣州,到時候,尚可喜既必為喪家之犬,此賊到時候無非僅有兩條路可逃,一是逃往長沙,二是逃往福建……」

    提及尚可喜的時候,朱明忠的眉頭一挑,世間最無恥的恐怕就是尚可喜了,作為所謂的「三藩」之一,尚可喜本人投清後格外忠誠,這確實和吳、耿兩人不大一樣,畢竟他們兩人投清多少還帶著一些無奈的含意,甚至有一種身在曹宮之感,至少對於他們自己來說,或許他們一邊屠殺著同胞,向滿清邀功,但另一邊,卻又心存反意,這種矛盾終其一生都反應在吳三桂等人身上,當然,在朱明忠看來,吳三桂也好、耿繼茂也罷,作為軍閥的他們,所思所想從來都是為了個人的榮華富貴,對於滿清根本談不上什麼忠誠,他們只是軍閥,在明朝是,在清朝同樣也是。

    但是尚可喜卻不一樣,他可以說是大清國的忠臣,對滿清可以說是忠心耿耿、可表日月,甚至在滿清所謂的「三藩之亂」上,由於他不肯從叛,導致廣西的軍隊一直難以北上,而且耿精忠和鄭經也不得不把大量兵力放在潮州對峙上。可以說,尚可喜對滿清的忠誠,直接改變了滿清的命數。

    而更讓人惱火是的,就是這樣的一個對異族侵略者「忠心耿耿」的漢奸,在幾百年後的中國,其居然被扣上「大英雄」的稱號,甚至還堂而皇之的修起了紀念館,而這所謂的「大英雄」尚可喜一輩子最大的成就又是什麼?不過就是屠殺了廣州幾十萬男女老少,對自己的同胞犯下這種罪行,這種令人避猶不及的惡魔還有人替他顛倒黑白,還建起了紀念館!

    一個人要做出多大貢獻,才能擁有一座紀念館?

    這一切簡直就是對人類最基本常識的侮辱,像尚可喜這樣有著先叛國、再屢次屠城,殘殺百姓數以百萬計的劣跡斑斑的漢奸,居然都可以堂而皇之修建考究的紀念館,請一幫所謂「專家學者」去研討紀念,大造輿論意圖翻案,本身就是現代文明社會的咄咄怪事。

    想到後世曾看過的所謂「大英雄」,雙手沾滿華夏同胞的鮮血的「尚王」以及洪承疇等漢奸所擁有的紀念館,想到他們在21世紀是如何為「人們所追懷」,心底頓時湧起一陣怒意的朱明忠冷笑道。

    「不論這尚賊逃往何處,都不足為患。以晉藩奪取廣東,不僅可以令晉藩得以休整,以廣東之力休養生息以備來日北伐。亦可切斷閩省洪賊之間的聯繫,進而孤立洪賊,這必有利於中興大業!」

    解釋著自己的用意時,朱明忠的腦海中浮現出了一張地圖,儘管這個時代並沒有詳細的中國地圖,但是他的腦海中仍然留有後世地圖的印象。而這個地圖之中,一但廣東為李定國所以,那麼江南基本上,除了洪承疇那個漢奸佔據的湖南之外,就已經完全重歸大明了。

    「一但少司馬奪取武昌之後,長沙就可為我大明孤立於西南,晉藩奪取廣東後,洪承疇、吳三桂、尚可喜、以至耿繼茂這些漢賊,就可被孤立於西南,從而陷入我等大明團團重圍之中!」

    深吸一口氣,想到到時候江南的局勢,朱明忠繼續解釋著他的想法。

    「就像當年,洪賊擠迫我大明一般,少司馬、晉藩可合兵將其往西南擠壓,以西南之貧瘠,其兵敗只是早晚之事,待到那時,洪承疇、吳三桂、尚可喜、以至耿繼茂這些漢賊,必將難逃一死!」

    提及洪承疇、吳三桂、尚可喜、以至耿繼茂這些漢奸的時候,朱明忠全是一副恨不得食其骨的模樣,他永遠無法接受他們對民族的背叛,無法接受那些雙手沾滿華夏同胞的鮮血敗類。

    在經略的解釋中,顧炎武的腦海中也慢慢的形成了一個大致的地圖,從地圖上,可以看到,一但廣東被奪下之後,整個西南的局勢將會發生根本性的變化,到最後,恐怕他們也只能像朝廷一般撤往緬甸等外藩蠻荒。

    此時顧炎武並不知道,現在緬甸宣慰司已經被廢,那裡已經重新成為大明的屬地,甚至還在那裡利用當地土兵,組建了一隻數萬人的大軍,一但訓練完成,他們就可一路北伐,進而收復雲南。

    別說是顧炎武,既然是謀劃這一切的朱明忠,同樣也不知道此時緬甸的局勢變化,甚至他當初授意組建「南洋軍」,不過只是為了在南洋打下一個基礎,為將來的對外貿易以及對東南亞的殖民作好鋪墊。至於對緬甸那個地方,他想的無非就是蠶食,像英國人一樣,首先通過招撫土司的方式對下緬甸進行蠶食,畢竟歷史上緬甸也算是有過「赫赫武攻」,在所謂的「康乾盛世」時的那場「清緬戰爭」中,清軍是四戰畢輸,甚至丟掉了大量的土地,落了個大敗虧輸的結果。

    而相比之下,萬曆年間的明緬戰爭則是以明軍的勝利為結局,儘管當時明軍準備倉促,但是在明軍的反攻下,緬甸向明軍投降,邊境地區的土司們也紛紛表示歸順明王朝。

    雖說有明緬戰爭的底氣在那,可必須是勞師遠征,所有朱明忠制定的目標是有限的在下緬甸通過招撫土司的方式站穩腳,然後在時機成熟時,把這個時代的「東南亞小霸」徹底解決道。可誰曾想,一切遠比他想像的更為順利。這個從16世紀至19世紀初都以「小霸」自居的國家,居然如此不堪一擊。

    當然,朱明忠忽視了一點這個時代的緬甸,對其國內的土司控制遠不像是百年後那麼嚴密,而且那些土司還深受明朝的影響,認同明朝是正統,也正因如此,才有了在緬甸進攻的順利。因為那些土司根本就不會抵抗大明的進入。

    對此朱明忠並不清楚,自然不知道緬甸已經重新成為大明的屬地。不知道現在李定國同樣也已經同意去廣東,畢竟,相比於緬甸,廣東對其無疑是更好的選擇。

    「可,經略,這晉藩總歸是西賊出身……」

    顧炎武的一聲「西賊」,讓聽在耳中的朱明忠的眉頭猛然一皺,這正是許多人對李定國的看法,如果不是因為知道李定國是大明最的擎柱,或許朱明忠真的會受其影響,但瞭解歷史的他自然知道,李定國對大明的忠誠,遠甚於許多所謂的「世受皇恩」的明朝將領。

    想到相比於那些被後人「緬懷」、「追憶」並建起了一座座紀念館的漢奸敗類們,被歷史所遺忘且遭受種種不公的李定國,朱明忠的語氣頓時變得有些不快。

    「寧人,西賊?」

    不滿的哼了一聲,朱明忠語氣不快,但卻隱帶些不滿的說道。

    「別忘了,就是這個西賊支撐起了我大明西南的半壁江南,若是沒有李定國,恐怕今上早已為清虜所殺,至於大明朝廷,恐怕也早就消失了,復地千里,兩蹶名王。要知道晉藩兵峰之盛,滿清一度想退兵求和。自古名將莫過於此,晉王可是有大功於我大明。」

    對於李定國,朱明忠可以說是毫不吝於誇獎之詞,原因再簡單不過,李定國忠其一生,都格守著「大義」,即便是在絕望中,也未曾放棄過。甚至,曾幾何時,和許多人一樣,身在21世紀的時候的朱明忠相信,如果李定國與鄭成功易地而處的話,也許,大明真的會中興,但是拱衛著大明朝廷的他,從來都是滿清最主要的打擊對象。

    「當年張獻忠身死之時,於晉藩等人曾言「我死,爾急歸明,毋為不義」……」

    念叨著張獻忠死時對李定國等人說出的這句話,朱明忠默默的說道。

    「以張賊尚知道何為今日之大義,寧人,難道就不知道今日之大義為何嗎?」

    感覺到經略語氣中的不快,顧炎武隨即意識到他的失誤,縱是西賊也知道自己的認知範圍內盡量顧全大局,想來確實是自己孟浪了,於是連忙滿是歉意的說道。

    「是下官疏忽,晉藩雖出西營,可其於我大明之忠心,日月可鑒……」

    顧炎武的話,讓朱明忠只是略點下頭,而後,他並沒有說話,按史書上記載,李定國與其它的流寇截然不同,或許他曾是「反賊」,但他這個「反賊」卻是大明王朝最後十年的擎天之柱,被永歷皇帝封為晉王。他以雲貴偏僻之隅,對抗統一了全國絕大部分地域的滿清,論局勢比諸葛武侯北伐更險惡和艱巨百倍。

    在此危難時局,他扶明抗清,矢志不渝顧全大局,對同陣營的內爭多方避讓論個人品行,論所部軍紀,皆無懈可擊於西南人民有遺惠,川滇黔之地多建「李晉王祠」,英名傳說流傳至數百年後。

    他為什麼會敗?

    也許正是敗在他的愛心之心。

    新會之敗,如果他當時能夠狠心不理會城內百姓的死活的話,只需集中火炮猛攻,破城原是輕而易舉的事情。可他卻為了盡可能保全當地百姓性命,選擇了長期圍城,最終為清軍所敗。

    在其領兵撤軍回廣西時,粵西各府縣的幾十萬百姓同樣寧可拋棄家園,跟隨明軍逃難。其安撫隨軍難民,竟至「哭號失聲」。結果反為清軍集合十萬大軍追擊,以至於其主力大損,其從此亦再無反攻廣東可能。

    歷史總是如此的荒誕,是以凶狠毒辣的禽獸軍團,往往反能擊敗仁義愛民的王者之師,類似例子在史上不勝枚舉。

    「胡風南渡盡草偃,大義捐嫌王出滇。一身轉戰千里路,只手曾擎半壁天。」

    言道著這首後世的詩作,想到其在接到永歷父子身死的消息後,為永歷帝發喪時披髮徒跣,號誦搶地,兩目皆血淚的模樣,只不過相比於那些漢奸敗類,像李定國這樣的孤膽忠臣,人們對他的紀念委實太少了,而更讓人覺得荒誕的恐怕就是,像尚可喜、洪承疇那樣的漢奸敗類,人們為其修建紀念館,不斷的美化他們,而如李定國這樣英雄卻是不斷的加以醜化,在後世的某些電視劇中,居然讓明末抗清名將李定國,親手殺妻殺女,更剃髮易服,留起金錢鼠尾,片方甚至還惡意到用同一個演員,去同時扮演一個和他相貌相同、據說是他兄弟的清宮太監……

    這簡直是中國電視劇史上,民族英雄被抹黑得最慘的一次!想到那些種種荒誕,尤其是影視劇惡意歪曲歷史、抹黑民族英雄的行徑。想到李定國、張煌言等民族英雄身處這個時代試圖力挽天頃的氣節,朱明忠的心頭只覺得一熱,沉默良久之後才感慨道。

    「疾風知勁草,板蕩識誠臣。晉王之忠,無需外人道,這廣東予晉王,自是符合大局……」

    更符合利益!

    朱明忠暗自尋思道,儘管對於李定國極為欣賞,但是之所以希望他去廣東,並不僅僅只是為了避免他身死荒野的結局,更重要的一點是朱明忠需要有人在廣東去平衡東南的局勢。

    人總是自私的,儘管現在與鄭成功,與張煌言頗為親近,但是利字當頭一把刀,誰也不知道將來怎麼樣,萬一將來發生衝突,到時候,正面是滿清,後面是曾經的盟友,到那時可真就是腹背受敵了。可如果李定國身處廣東的話,卻有可能改變這一局勢。

    「等到永歷返回基隆後,估計到時候,自己與鄭成功之間的蜜月期差不多就結束了,……」

    想到這,朱明忠不禁於心底長嘆口氣,即便是再親密的關係,也會因為利益上的分歧而分裂,無論現在與鄭成功的關係有多麼的親近,那怕是自己的妻子是他的妹妹,一但永歷還朝的消息傳出,必定就是與鄭成功決裂之時。到時候即便是不揮戈相向,恐怕雙方的關係也再難回到現在了。

    而且不僅僅只有鄭成功如此,甚至就是張煌言那邊同樣也是如此。他們或許都是大明的忠臣,但是作為大明的忠臣,他們都各有所思,各有所想。

    永歷或許代表著朝廷,但僅僅也只是如此了,僅僅只是一面旗,一旦時機成熟的話,他們隨時都有可能拋下那面旗。

    甚至就是朱明忠自己……想到留在揚州的王士元,他暗自在心底長嘆口氣,但凡是人總是自私的,如果一旦決裂的話,無論王士元是不是崇禎之後,到時候,朱明忠都有可能另立一個皇帝。

    在這種情況下,為了確保自己的力量,就需要引入另一方勢力,需要另一方勢力能夠讓鄭成功、張煌言陷入腹背受敵的局面。

    當然也只有如此,才能夠讓鄭成功、張煌言投鼠忌器,不至於最終決裂。所以,無論是於私也好,於公也罷,朱明忠都會支持李定國入廣東。

    當然,李定國進入廣東,並不意味著問題得到了解決,實際上,在未來即便是滿清被驅出中國,到時候中國恐怕也難免會陷入另一種局面鄭成功、張煌言、李定國以及朱明忠本人各自擁兵自重。

    到那時候,大家又會做出什麼樣的選擇?

    是互相攻伐?還是放下兵器?還天下以太平?

    對於未來,朱明忠現在並不願意想太多,畢竟,未來太遙遠,重要的是現在,他必須要想辦法維持現在的局勢。

    在朱明忠陷入沉思的時候,顧炎武看著他,見其在念完那首詩後,便陷入沉默之中,即便是其一言不語,他也能從詩中聽出,這詩是讚揚晉藩的,心下已經明白經略對晉藩態度的他,見經略長時間不說話,便試探著問道。

    「若是到時候延平、少司馬對此生出不快,到時候經略又該如何?」

    顧炎武的提醒,讓朱明忠微微一愣,隨後搖頭說道。

    「現在,他們都顧不上那麼多,延平正全力用兵福建,至於少司馬,不正想著打下武昌嘛!」
as000538 發表於 2018-5-7 15:39
第292章

    大清順治十七年,八月十五剛過。這天氣中還帶著些初秋里餘熱,尤其是正午的時候,甚至還能聽到些許蟬鳴。不過這恐怕也是蟬兒最後的叫嚷了,再過些日子,這天氣定就會轉寒了。

    在江南省往湖廣的官道上,雖說現在地處明清控制可仍然有客商往來,甚至就是在那江面上,雖有官府官兵的兵船攔截,可卻也有船隻往來,至於那些官兵也會睜只眼楮閉只眼楮,全是一副視若無睹的模樣。

    而這些船大抵上都是運鹽的鹽船。畢竟湖廣自古不產鹽,百姓的日常生活所需需要食鹽,而朝廷的官兵同樣也需要鹽。而對於湖廣的千萬百姓來說,淮鹽幾乎是他們唯一的選擇,至於川鹽,現在四川幾乎被屠盡,自然也就沒有所謂的川鹽了。也正因如此,這長江上往來的船隻才不至於為官兵阻斷。甚至雙方還頗有默契——清軍不阻止鹽販的鹽船進入湖廣,明軍也不阻擋鹽船輸出,除此之外,雙方百姓間的貿易雖受到一些影響,可卻也不大,畢竟,開了鹽船的口子之後,自然的對其它的船,也就睜只眼,閉只眼了。

    水路上如此這般,陸路上同樣也是如此,甚至現如今這與江南省搭界的黃州府還特意設立了稅卡,專門收過往商旅的稅金。畢竟,對於官府來說,稅金才是最緊要的東西。

    雖說黃州沿江,按道理來說這商販首選水運,可是畢竟陸路同樣也有商販往來,而在官道的稅卡前依然擺出了一長溜的商隊,其中有運糧的、也有運鹽的,這會兒都是被堵在稅卡的關口,這稅關是新設的。這些走南闖北見慣了世面的商販,這會無不是詫異的瞧著這關口,他們上次來的時候,這還沒有這道關口,怎麼這會又多了個關口?

    「這是咋的了?咋又多了個稅關?」

    「可不是,這咋之前都沒有啥風聲……」

    商販們你一言我一語的詢問聲,和著拉車的牲口發出的嘶叫,只使得這裡亂蓬蓬的,好不熱鬧,所有人被堵在了這個稅口。

    而守著守稅關的則是穿著朝廷的號衣,胸前寫著個「厘」的稅吏,他們或是提著刀,或是拿著纓槍,其中一個領頭向那些被堵在這裡的商販大聲叫喊道。

    「大傢伙聽好了,現在亂賊作亂,朝廷為平亂寇,非得百般籌餉不可,知府大人為免加捐傷民,特於黃州試行「商捐」,但凡於我黃州過境的貨物,值百抽一,也就是抽取捐一厘,即是「厘捐」,「捐厘助餉」是我等百姓的本份,這邊排好隊,一個個的來!別擠!」

    「厘捐」是什麼捐?

    商販們不知道,至於什麼「捐厘助餉」是不是本份,他們也不知道,但可以肯定的是,這捐輸是少不了的,瞧著那些稅吏腰間的大刀,手中的纓槍,一個個無不是垂頭喪氣的認了命。畢竟大清國的稅與大明那會不一樣,大明那稅若是把老百姓惹急了,老百姓會把稅卡給砸了,到時候百姓必定無過,而朝廷追究也只是追究官府的責任,可大清國不同,若是他們敢沖卡的話,那邊的刀子不定就砍了過去。

    滅門的知縣是不假,可還有殺人的惡吏,這吏,再小,那也是朝廷,也是拿著殺人的旨意的,給你扣上頂亂民的帽子,便是被砍了頭,那也是白砍了!

    在商販們一邊哀聲嘆的認命似的準備掏出銀子的時候,那邊又有稅官則向他們聲嘶力竭地吼喊道︰

    「別擠!別擠!大家看好了,這米每石一兩五錢,大車每車十石,值百抽一也就是一錢五分!所有的貨價都在告示上寫著,值百抽一!快交錢,交了錢就放你們過去!」

    這邊稅吏不過只是嚷了一聲,那邊立即有一個掌櫃模樣的男人往前擠了擠,看著告示大聲喊道︰

    「官爺,這不對啊,這米價是市,不是商價,商價頂多也才一兩二錢啊,怎麼變成了一兩五錢!」

    其它的商人也紛紛看著那告示,這告示可真夠詳細的,柴米油鹽什麼的可以說是應有盡有,而且詳細羅列著各種商品的價格,而且特意標明了牛拉大車每車多少貨,需要交多少厘捐。而那些東西的價格無一例外的是市價,都是商販們賣給百姓的價格。

    而且不管車上是半車也好,一車也罷,都是按一車收稅,換句話來說,他們只認車的大小和車上的貨物,至於其它一概不問。

    「可不是,這鹽貨我們進的時候那才是什麼價,那能按賣給百姓的價格收捐!」

    腰間別著刀的稅官朝他翻了翻白眼,像是看白癡似的看著他說道。

    「沒見識的主,這糧貨油貨鹽貨的抽釐,自然是按你們賣給百姓的價格,就像這鹽,你們恨不恨都要一斤賣到一百文錢來,你們從安慶買的時候,才多少錢一斤?就根白拾的一樣,若是按那個價抽釐,還抽個屁?這抽釐是什麼?就是抽的這個厘,若不然,那這老百姓種地,就按一畝地裡頭灑下去多少種子收稅得了,若是那樣,還收個屁稅,皇糧國稅天經地義,你們一個個的做了這麼多年的生意,可曾交過一分錢的稅,現如今朝廷正是用錢的時候,不找你們要找誰要去?甭廢話,趕緊的,交銀子……」

    這邊稅吏說的倒是義正辭嚴,可那模樣全是一副不交銀子就要殺人的模樣。

    「哎,交銀子、交銀子……」

    一個掌櫃模樣的商販,在掏出幾錢碎銀子的時候,忍不住說道。

    「這年月,只要銀子,不要命都已經對得起咱了……」

    他那蒼涼沙啞的話聲雖不怎麼響,但似乎飄蕩在這稅卡裡,落在每一個人的耳朵裡,卻都沉甸甸的,這個時候,一種莫名的愁緒悄悄地籠罩了過來。可不就是這個道理,這年頭只要銀子不要命,就已經對得起老百姓了。

    這稅卡的稅吏收著銀子,過往的商販儘管無奈,也只能按令交稅,甚至就連扛著自家產出土貨的百姓,也被攔著要交稅,至於這稅為什麼交,要交多少,往往只是憑著稅吏的說辭。

    百里外的黃州城,深夜時顯得很是靜寂,這會街上壓根就不見什麼路人,打從那位新知府上任後,就立即貼出了告示,為避免匪盜作亂,入夜後百姓非急要事,一率不得外出,否則便以通匪計。

    雖說對這樣的霄禁百姓們委實不適應,可即便是三歲的娃娃也都知道,這大清國的官可謂是暴虐非常,打板子那不過只是法外開恩,動輒殺人、重輒抄家誅連,這再不適應也得適應,於是這入了夜後,除非是家人得了急癥,否則這城內完全是一片死寂模樣,那街道儘是一片漆黑。

    以至於整個城市都死氣沉沉的。不過在城中央的知府衙門前,燈籠高懸著,給這漆黑中帶來些許亮光,在知府衙門的後堂裡,微弱的燭火「突突」地燃著。

    穿著一身官袍的鞏成琪。這會已經在書房裡地坐了很久,他不時的翻看著桌上的文書,這都是各縣送來的文書,從他就任黃州知府後,可謂是終日不得閑,每日都會忙到深夜,不過今天似乎比過去更晚一些。不過現在他翻看的這些文書,大抵上都是之前已經看過的,顯然這已經忙完了,按理來說,應該去睡了,可今個他卻怎麼也睡不下,而是一直在書房裡等著。

    一旁站著的家奴盛宇努力忍著瞌睡,他手捂著嘴打了幾次哈欠後,實在是困的撐不住的他便開口勸說道。

    「主子,若不今個您老就先睡吧……這邊待到釐金局的文書送來了,到時候小的第一次時間給您送去的!」

    那鞏成琪只是緩緩地搖了搖頭,仍舊沒有做聲。他的眉頭蹙成了一團,只是偶爾抬頭,見門外沒有動靜,心底又遲疑了一下,又說道︰

    「若不然你再去看看,看看局裡怎麼還沒有文書過來……」

    話只說了一半,鞏成琪的手一擺,又說道︰

    「這事急不得,不定那邊正在那裡盤算著,畢竟那麼多的稅卡,這一分一文的,總要一個個的算出來……」

    不用問,誰都能聽得成鞏成琪對這件事的重視,當奴才的自然也就不敢再開口說話。畢竟,誰都知道,主子這麼長時間可是一直等著釐金局算出帳來。

    「你先下去吧!」

    擺了擺手,示意盛宇下去,鞏成琪知道這奴才定也是困極了。

    遲疑了一會,盛宇連忙說道。

    「主子,也早些歇息吧,明兒還有公務哪。」

    鞏成琪只是擺了下手,而盛宇也就不敢再做聲,然後便悄悄退下了。作為家奴的自然要有當家奴的自覺,主子平時仁義,可若是動起怒來,沒準也會打斷他的腿,這話不能多說。

    一手扶著頭,鞏成琪又獨自坐了好一會兒,突然起身看著窗外,然後低聲自言自語道︰

    「鞏家歷代祖宗在上,今日在此虔誠禱告祖宗在天之靈,保佑成琪把此事辦成了,若是辦成此事,成琪必定會得朝廷重用、賞識,到時候,成琪便可光耀祖宗……」

    祈禱之後,鞏成琪又一次朝著窗外看去,想要看出窗外的動靜。那目光中儘是期待之色,完全是對未來的期待。

    「該不會出什麼事吧!」

    他這麼擔心著,心裡頭想著的全都是釐金局,想著的是釐金局開徵一個月來到底征了多少銀子。

    在過去的一個月中,他從來過問過釐金局,儘管這釐金是他為了解決軍需用度不足而「發明」出來的,但是他卻故意裝作不關心,只是等著一個月後的效果,他需要用事實向朝廷說話,邀功。也正因如此,他才會無法入睡,畢竟,這件事直接關係到他的將來,關係到他能不能成為朝廷的功臣。

    在鞏成琪看來,現在大清國之所以自鄭成功奪取江南以來一敗塗地,最後甚至連皇上也在山東裹足不前,除了初時達素兵敗,導致八旗精銳遭受重創之外,最大的一個問題就是錢糧的問題。清承明制,雖說入關之後屢有加捐,可是這戶部的收入是固定的,一年的剛入也就是銀兩千萬兩上下,主要來源於地丁錢糧;每年的支出也是固定的,近兩千萬兩,主要用於官俸兵餉。基本上就是量入為出,而由此所產生的一個最大弊端,就是不夠靈活,朝廷沒有絲毫積累,一旦遇到天災人、禍什麼的,如水災、旱災、蝗蟲、戰爭、瘟疫,政府的收入銳減,支出劇增,往往會引起財政危機。

    就像現在,江南省一丟,非但丟了幾百萬石漕糧,而且也丟了天下三成以上的稅賦,如此一來朝廷頓時便陷於無錢可用的窘境,畢竟這些年,西南每年用銀都不下千百萬兩,西南等地用兵早就把朝廷給掏空了。雖說當年入關後,靠著遇城屠城的暴虐,在中原佔住了腳,屠城的同時也著實得了不少銀錢,儘管其中十之**都進領兵大將和私人的口袋,可朝廷怎麼著也搜刮了幾千萬兩銀子,可這用兵十幾年,這些銀子早就已經用完了,甚至就是戶部銀庫裡的存銀也不過只有不到五百萬兩。

    過去有江南的稅賦、漕糧時,有這五百萬兩作底,加之那會只有西南兵事用銀最多,所以倒還不覺得的緊張,畢竟對於搜刮百姓,滿清可謂是頗有一套手腕,在這個時候,可沒有百姓敢拖欠官府的稅捐,那可是要殺頭甚至滅門的,可是現如今江南讓鄭成功奪走之後,大清國立即陷入了前所未未有的困境。

    戰爭最大的特點就是燒錢,其消耗之大遠超過人們的想像,清廷想要坐穩中原,在要西南用兵,要對江南用兵,再加上各地零散的義軍,可謂是花錢如流水。但是滿清的財入卻已經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匱乏之中。

    這甚至已經影響順治的用兵——他在山東是不是想南下,而是沒有銀子南下,朝廷甚至都沒有辦法給他籌備三個月的銀錢糧草。不過即便是如此,他「鎮壓海賊」的決心也沒有改變。

    先是從內務府的奴才那裡借銀,然後又從內務府「私房錢」中發給。與先前歷朝歷代的皇帝不同的是,順治動用皇傢俬產時可以說是毫不顧惜,甚至可以說毫不心疼。除了動用內務府的金器,將其融化典賣之外,戶部奏請將宮廷中多餘的銅器發出,以用來鑄造銅錢。對此,順治自然表示同意。

    對於皇上多次從內務府發銀的諭旨,使總管內務府的各位大臣們也是從疲於奔命到無能為力,到年初的時候,內務府終於向皇上了折子,現在內務府已經無銀可用了,存銀僅不過只有萬餘兩,甚至就連皇家自己的開支,也給不出來了。

    到了這個時候,這位身在濟南「御駕親征」的順治終於第一次知道,即便是朝廷也有財盡用窘的時候。雖說在接下來的半年間,朝廷到處羅掘,千般籌措,最後連借帶籌總算是共弄到了將近一千萬兩的銀子,供應前線,可這一千萬兩銀子往西南一灑,往山東一灑,大軍仍然沒有糧草開動,這親征依然不能成行。

    而到了這個時候,大清國實際上已經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了,戶部存銀僅只有十幾萬兩,就連京官的俸銀這會也都發不出來了。至此,皇上再也沒有什麼招術了。

    沒有銀子,最直接的影響就是皇上領的二十萬京營兵,起初領兵馬南下時。錢糧供應尚算穩定,大軍行動倒也還算迅速,但隨後越來越少,到最後因為沒有糧草,只得就地駐於山東、河南,然後諸營的將軍不得不想著法的籌集糧草,哪裡還有心思南下進剿?雖然有心南下,可最後也只能按兵不動,即便是皇上也知道眼下這種情況,強行出兵只有一個結果,就是重蹈達素的老路。

    問題的根子還是出在錢糧上,可是如果不收回江南省,這銀錢用度永遠都不夠,畢竟江南一地佔天下之半,但現在江南在明軍的手下,朝廷自然不可能從那裡弄到一分一厘的銀子。

    對於這些,曾於兵部任職的鞏成琪自然再瞭解不過,他知道朝廷現在沒有銀子,同樣也知道,對於朝廷,對於皇上來說,只要能夠弄到銀子,不論什麼法子他們都會採納,對皇上來說,弄到銀子的人,就是大清國的功臣。

    過去,在兵部的時候,他只能於一旁看著,但是現在,作為黃州知府的他,卻能夠把一些想法推行起來,對於不甘心永遠當個奴才的鞏成琪來說,現在朝廷的用度不足,正是他的機會。

    現在他之所以如此焦急,正是因為,這釐金已經在黃州試行一個月了,現在,是看效果的時候了。

    「怎麼還沒來?」

    又一次鞏成琪朝著黑夜中看去,那雙眼楮甚至流露出些許忐忑不安的情緒來……
as000538 發表於 2018-5-7 15:40
第293章 黃粱夢滅

    「差不多該算好了吧!」

    站立於窗前的鞏成琪,看著外間籠罩於夜幕中的天空,他的語氣中居然帶著些擔心。

    他之所以會擔心,原因倒也簡單。於黃州開徵釐金,並沒有上官的許可,不過是他私自而為!

    換句話來說,開徵釐金這件事,他沒有得到朝廷,甚至也沒有得到五省經略洪大人的同意,所有的一切,不過只是他自己自行其事,自作主張罷了。

    其實,他在黃州推行釐金徵收倒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在鞏成琪上任的時候,他就已經著手推行了,在他抵達黃州時,就開始嘗試如何增加稅收,當時正是秋收剛過,這湖廣的米糧外運極多,黃州自然也不例外,於是他對本地的米行商賈推行捐厘之法,規定每米一石捐錢二十文助餉,因為不過只是區區二十文,倒也不多,所以米商們倒也爽快,立即便同意了。見在黃州推行順利,他又把此法推行到府內其它州縣的米行,並對其他各業大行鋪戶,一律照捐抽釐,大致也就是值百抽一。

    一開始的時候,鞏成琪只是抱著試一試的念頭,如果阻力大的話,他就會立即停止,可其它各縣的米商雖說多少有些不滿,但最後都乖乖的把這值百抽一的稅金給交了出來。而更為重要的是,百姓們居然沒有什麼反應,他們沒有反應的原因倒也簡單,因為這值百抽一的「釐金」並不會直接從他們的身上抽取,即便是商販們因而加價,百姓們也只會怪那些奸商,至於官府,奸商漲價,又與官府何干?

    而更出乎人意料的是在試行的這兩個月之中,各縣一共收錢足足有五百餘串。五百串錢!瞧著是不多,可若是放之全國呢?雖說知道放到全國沒準就是一年幾百萬兩銀子,到時候,朝廷自然也就不差銀錢了。

    可鞏成琪知道,只靠這五百串錢,還不能夠說服朝廷。想要說服朝廷就需要更多的銀子,需要用更多的銀錢才能說服朝廷。幾乎是自然而然的又想到了在江北看到過路費,於是他便倣傚江北的過路費的方式,成立釐金局,然後派本地的練勇到黃州各水陸要沖去設關卡,當然,他並不像江北那樣徵收過路費,而是對通過的貨物按其價值派捐,表面上是自願,可誰都知道,這裡頭可沒有絲毫自願的意思。對於過往的客商來說,他們根本就沒有其它的選擇,只能「自願」。

    現在,鞏成琪之所以會這麼擔心,正是因為這件事是他自行其事,是他瞞著上面自己辦的差,若是有了效果,到時候上書朝廷,朝廷自然非但不會怪罪,還會給他加以賞賜。

    可若是出了什麼亂子……到時候可就沒有任何人能保住他,至於他的那位主子,月前就已經病死了,自然不可能再保住了他。

    從試辦釐金以來,鞏成琪一直在賭!

    他在賭著即便是朝廷知道了,只要這法子有效,他非但無過反而功。到時候,他鞏成琪便是大清國的功臣,畢竟對於大清國來說,從來都是只看重結果,至於其它從不會過問。就像大清國為入主中原,一路屠城一樣,即便是殺盡了四川,也不過只是輕飄飄的一句「屠戮過甚」罷了。

    所以,只要他能夠為朝廷弄到足夠的銀子,於大清國來說,就是大功一件,絕不會有人追究他的自作主張。

    「但願一切如我當初料想一般吧……」

    就在鞏成琪心裡這麼默默言語著的時候,那邊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藉著光,鞏成琪隱約能夠看到來的正是釐金局總辦錢江。

    「牧之,怎麼樣?」

    一見到錢江,儘管還想要保持為上位者的體面,但鞏成琪有些急切的話聲卻暴露了他真實的想法。

    「大老爺,恭喜大老爺,賀喜大老爺!」

    錢江一邊恭喜,一邊拿著帳本說道。

    「算出來了,算出來了,全黃州,這一個月徵得釐金4563兩3錢……」

    夠了,夠了!

    4563兩!

    足夠了……

    瞬間,原本擔心不已的鞏成琪整個人猛的坐到了椅上,那臉上頓時浮現出了濃濃的笑容!

    夠了!

    足夠了!

    有了這幾千兩銀子,他鞏成琪便可以向朝廷請功了,到時候他的名字便可以直達聖聽,到時候……誰還敢再說他鞏成琪不過就是一個奴才!

    4563兩銀子!

    這瞧著是不多,不過只有區區幾千兩,但這卻是黃州府一地一個月來收取的釐金,若是一年的話,至少能收取5萬兩銀子!如果能夠將這個辦法推行全國的話,一年別說是幾百萬兩,即便是幾千萬兩那也是輕而易舉的事情,可以說,自此之後,朝廷便再也不會有銀錢不足之慮。

    有了這些銀子,朝廷就能夠用兵江南,而他鞏成琪,自然就是大清國功臣,自然就能為皇上所重用!

    隨後,激動不已的鞏成琪又詢問了一番釐金局的開支,相比於收入,釐金局的開支幾乎是不值一提的,不過只是區區千餘兩的開支罷了。最後鞏成琪自然對錢江好好的安撫一番,甚至放諾他,若是這釐金局的差事辦好了,一定會推薦他外放為官,如此自然也是讓錢江為之感激涕零。隨後又叮囑了錢江一番之後,總算是放下心來的鞏成琪,這才回到房中入睡。

    如果說在此之前,鞏成琪睡不好、吃不香,那麼昨天晚上,在得到了一個月收了四千餘兩銀子的釐金之後,他整個人都睡得很沉,嘴角不時顫動著,甚至就連那臉上也帶著笑容。

    第二天清晨,沉浸於夢中的他突然大叫一聲,猛然坐起,睜大眼自言自語道︰

    「啊!不對,這都是主子的功勞!」

    睜開眼楮的時候,鞏成琪才注意到,這裡那裡是皇上召見的紫禁城,而是他的府衙後宅。

    「原來只是一場夢啊!」

    想到在夢裡頭已經成為朝中一品大員的他是何等的驕傲、何等的得意,即便是皇上見著他的時候,也是恩寵有加,鞏成琪不禁一樂。

    「嘿,你小子,當真是個官迷兒……」

    嘴裡這般自嘲著,可是那臉上卻帶著些得意,鞏成琪知道這美夢可不是什麼癡人說夢,只要他能夠幫助朝廷解決這銀餉的問題,到時候於朝廷來說就是大功一件,到那時他的名字便能直達天聽,有了皇上的賞識,什麼一品大員不就是指日可待的事情。

    「哼哼,就憑那群庸才都能官居一品,更何況是本官!」

    此時的鞏成琪全是一副意氣風發的模樣,似乎在這個時候,他又回到了當年他考取秀才時的得意,那時候,別說是奴才,即便是主子裡頭又有幾人考取過功名?可他卻能功取功名!

    他是奴才不假,可他也是讀書人,而且頗有才學的讀書人,能夠為朝廷、為主子分憂解難。而一直以來,他所需要的僅僅只是一個機會,一個讓主子能夠知道他的才學的機會。

    只要他鞏成琪的名字能達天聽,憑自己的才幹就不愁陞官!

    想到將來官居一品,為眾人仰視的一幕,鞏成琪的面上擠出一絲笑容,那雙眼楮中更是帶著渴望,那是對官位的渴望。

    到時候,本官可就出人頭地了!

    到那時,鞏家便就不再僅僅只是包衣了,鞏家就是全大清國,最為主子依仗的包衣。

    就在他的心底這般言語著的時候,空中隱隱的傳來一陣雷鳴,那雷鳴讓鞏成琪不由的一愣,他詫異的走到門外,抬頭朝著天上看去,看著那晴天目中儘是一副疑色。

    「這不是陰天啊,怎麼會有雷聲?」

    疑惑中,那雷聲似乎更密、更響了,下一瞬間,突的一陣陣悶響從城牆處傳了過來,就像是有人用巨錘敲打城牆似的,那聲音讓鞏成琪整個人不由的有些詫異。

    「狗子,你去瞧瞧是怎麼回事?」

    感覺有些奇怪的鞏成琪對一旁的家奴說道。

    那邊家奴還沒有出門,就有一個衙役急匆匆的跑了過來,一邊跑一邊大聲喊道。

    「府尊、府尊,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明軍,明軍打過來了……」

    明軍打過來了!

    衙役的喊聲讓鞏成琪頓時大驚失色,差點沒摔坐在地上,那原本意氣風發的臉上,這會更是變得煞白。

    「這,這、這可如何是好!」

    明軍打來了!

    這完全出乎他的意料,這對於原本準備在黃州大幹一場的鞏成琪而言,根本就是一道晴天霹靂,將他的如意算盤完全打亂了。

    「這,這怎麼辦?」

    儘管明知道,明軍早晚有一天會用兵武昌,可是他還是心存著一絲僥倖,畢竟這黃州位於江北,畢竟,那張煌言在江南。他應該會從江南打到武昌才是,怎麼會徑直殺到了黃州。

    至少應該等到他鞏成琪上完折子,為主子召到朝中委以大任之後,才應該用兵啊!怎麼偏偏現在這麼早就用了兵。如意算盤完全被打亂的鞏成琪,自然有些不太接受眼下的這個局面。

    「這下可全完了,全完了……」

    不說其它,單就是那隆隆的炮聲,就足以讓鞏成琪知道,這可不是什麼雷聲。單就是這麼多炮,這黃州城定是守不住的。

    怎麼辦?

    「現、現在明賊在什麼地方?」

    與那衙役用「明軍」不同,鞏成琪開口便是「賊」,不過卻又與朝中的許多滿臣自欺欺從稱其為「賊寇」不同,而是稱其為「明」。或許是在因為在他心中,大明仍然還是一個國家。

    「回大老爺,那江上儘是明軍的兵船,江面都給遮嚴實了,成千上萬的明軍正準備上岸!若不然大老爺去城門上瞧瞧?」

    衙役的回答讓鞏成琪的心頭頓時一緊,那本就沒有絲毫血色的臉,這會變得更白了。

    現在還上城門上瞧個什麼?難道去瞧死不成?

    怎麼辦?

    頓時鞏成琪便急得就像是熱鍋上的螞蟻似的,他之所以會這麼焦急,是因為他知道黃州城根本就守不住,這城中不過只有幾百民勇守城,那麼點人能頂得住紅夷大炮不停的轟擊嗎?

    聽著那似雷鳴般的炮聲中,似巨錘敲打城牆的聲響。這黃州城牆不一會定會被紅夷大炮給轟碎開了,到時候,到時候可就全完了。

    急成一團的鞏成琪甚至都沒有注意到,在這個時候,這衙門裡的幾個衙役已經悄悄的離開了衙門,其實何止這衙門裡的衙役,便是府衙裡的一些官吏,在得到消息之後,無不是紛紛選擇了離開,只有少數幾個官吏,紛紛趕到了後衙,等待著知府大人的吩咐。

    瞧見這衙內的幾名官吏,心知不能再這麼自亂陣腳的他,便強自鎮定下來,瞧見其中少了不少人的他便開口問道。

    「宋典吏,快,快去請宋典史……」

    這邊鞏成琪的話還沒說完,那邊就聽著人說道。

    「回大老爺,宋典吏逃了,還有康師爺,也逃了……」

    都逃了!

    不單這府衙裡的各房官吏都逃了,就連鞏成琪請來的師爺,這會也獨自一個人逃了。

    「都他麼的是群廢物!大清國的天下就是讓這群廢物給毀了!」

    嘴裡頭這麼罵著,鞏成琪的心思一轉,立即沉聲說道。

    「快,快去藩戶,把銀子裝上銀車,那些銀子,萬萬不能資敵了!」

    片刻的慌亂之後,鞏成琪立即做出了一個選擇離開!

    當然,他不會空著手離開,至少那府庫裡的銀子是不會留在黃州城,他需要一個理由離開黃州城。隨後他又抱著拳沖面前幾位說道。

    「諸位,非是我等不願守城,實在是這各縣解來秋稅都在黃州府庫內,若不將稅銀帶走,恐怕只會留做資敵,我等雖有心以死報效君父,可,可這銀子,總是要解走的……」

    原本神情惶恐不安的眾人一聽,眼前無不是一亮,連忙急聽附和道。

    「大老爺所言甚是,所言甚是,我等願聽大老爺吩咐!」

    那裡還需要什麼吩咐,在瞧見鞏成琪脫下官袍的時候,他們無不是吩吩脫下官袍,不過片刻功夫,便一眾人便「護送」著銀餉從北門離開了黃州城。
as000538 發表於 2018-5-7 15:41
第294章 野心勃勃

    大明永歷十四年八月初二,正是中秋時節,雖說秋風已起,但正午之時,卻仍然的時候,自九江出發的張煌言所部水陸大軍五萬,除此之外又攜帶家屬、丁壯亦有數萬人,號稱十萬,自九江陸續出發沿江西征。五六千艘戰船更是舳艫相接,漫天蔽江,不過這戰船大抵上都是小舢板,每艘船上不過只有兵卒十來人,這些船大抵上都是在沿江征發的小船。

    雖是小船,可數千艘小船匯成一片之後,卻也是浩浩蕩蕩的好不壯觀,那江面上同樣也是旌旗飄飄,那船槳划動江水時,幾乎讓江面為之沸揚,這支龐大的船上,猶如江上神龍見一般威武,一般雄壯。

    雖說這江中大抵上都是小船,可卻也有幾艘大船,這是張煌言命人於九江打造的蜈蚣船,不過這船卻不像江北水師的多漿戰船那般龐大,不過雖是如此,這十幾艘裝有十數位佛郎機以及船頭一門紅夷大炮的蜈蚣船在這水軍之中,仍然像是一艘巨無霸一般。

    而在這中間一艘高大的蜈蚣船上,飄揚著前軍主帥紅綢大旗,那旗上寫著一個碩大的「李」字,這正是西討軍前軍主帥李子淵的座船,那船尾處高聳的船面甲板上放了一張高背大椅,江上江風呼嘯,穿著玄色江北鐵鎧的侍衛持刀環衛於船側,在諸軍之中,也就是數張煌言所部最為「貧困」,畢竟其只取江西一地的稅收,不像鄭成功憑著海上貿易的銀利充實軍需,也不像朱明忠一樣於江北推行重商,謀取商利。甚至如果不是因為其用江西的一些土貨與江北保持貿易,恐怕就連這十幾萬大軍也無法維持,也正因如此,相對貧困的現實,使得其麾下兵卒裝備自然極為低劣。不過只有區區萬餘穿著鐵鎧的鐵人軍,這萬餘鐵人軍更是分佈於麾下前後左右中五軍之中,不過西討軍卻有足足五千鐵人軍。

    而身為一軍主帥的李子淵身邊的侍衛自然也是身著鐵甲,甚至其鐵甲比鐵人軍中的盔甲更為密實些許,此時,同樣穿著一身鐵甲的李子淵雙眼凝視著前方,那神情倒是顯得有些幾分凝重。

    此時穿著一身鐵甲的他坐在這椅上,倒是顯得頗為威武,凝視著江面放眼望去的時候,一艘接一艘,裝置了大炮載滿了士兵的先鋒船艦,雖是逆流但卻正是順著風而上,按照這個速度,不出幾日這大隊人馬便可以到達武昌。

    他的視線又轉向岸邊,岸上青山茂林,水灣村舍,他並沒有派出精銳沿江夾擊,他需要要最短的時間內抵達武昌,然後打武昌清軍一個措手不及。不過儘管如此,並不妨礙他命令部隊沿途掃蕩江岸附近的城市,憑藉著十萬大軍的聲勢,總能讓那些城池的偽官或是獻城投降或是倉皇出逃。這也使得大軍幾乎兵不血刃的就奪取了沿江多座城市。

    不過此時,李子淵所思所想的並不是這些,他所想卻更為深遠一引起。現在他所率領的這五萬大軍,雖說是張煌言麾下的精英,而且都是自少司馬西征以來百戰之餘的良將,但卻都由他李子淵統一指揮。這五萬大軍之中,至少有四萬人,都是他的親信統帥,換句話來說,他李子淵才是這支大軍的真正主帥!

    至於少司馬……

    不過只是少司馬罷了!

    至於這西討軍,從今以後就姓李了!

    在離開九江之後,他就已經召集親信心腹在府中商定,力爭於十天內抵達武昌,然後在半個月內克復武昌,隨後,武昌就會成為他李子淵的根本。

    武昌!

    武昌,是此次西討的關鍵所在,只要奪下武昌,就等於奪下大半個湖廣。而大軍所以等到入秋之後,才出兵西討,一來是為了訓練部隊,畢竟這軍中有太多的新兵,當然還有一個原因,就是盛夏時行軍打仗,軍中容易流傳各種疾病,也正因如此,李子淵才會等建議將西討的時間定在入秋之後。

    當然,之所以如此,他同樣也有私心,因為他需要時間把西討軍把握在自己手中,畢竟對於張煌言來說,西討只是為了反清,為了中興大明,而李子淵卻是為了武昌,為了一片立足之地。

    只要打下了武昌,他李子淵便可以擁有一片立足之地!

    想到這李子淵自然想到了那位現在於江北同大將軍、少司馬鼎足而立的朱明忠,去年的這個時候,他又有什麼?不過只是名聲初顯罷了。

    可現如今,他卻能夠憑藉著江北一地,成就了一番他人難以企及的偉業。他朱明忠能做到,為何他李子淵便不能做?

    最關鍵的還是要有屬於自己的地盤,若是朱明忠沒有屬於他的地盤,他什麼都不是,不過只是鄭成功麾下的一員悍將,僅此而已!就像現在自己的處境一樣,即便是戰功赫赫,又有什麼用?不過只是為人所驅使。

    少司馬!

    非是李某不義,實在是……手扶著椅子的扶手,李子淵的臉上閃過一道異樣的神采,他不甘居於人下,當初背叛朱明忠是這個原因,現在,同樣也是如此。他不甘心只是做為他人手中的卒子,他想要像朱明忠一樣,把握自己的命運,想像朱明忠一樣,成就一番偉業。

    而這,自然要背叛少司馬!

    想到打下武昌之後,將要去做的事情,李子淵自然想到當他離開九江時,與少司馬見面時,張煌言對他的殷殷叮囑他道︰

    「臨川,若是此役功成,這江南之地,便可盡歸我大明,大明中興便指日可待,臨川必是我大明中興之功臣,這武昌民心在我大明,臨川此行必能成功。望你善撫將士,愛恤士民,城下之日,不妄殺,不擾民,本官當在南昌聽候捷音。武昌得下之時,預料北伐之日便不遠矣。」

    在衙門裡辭行之後,張煌更是將他送至江邊碼頭,親自執著他的手說道︰

    「臨川,本官以全軍精銳交付與你,反清大業,成敗在此一舉。武昌清虜兵力有限,且一敗再敗,究竟主力未喪,此行亦須留意,攻破武昌,本官必會為請功……」

    或許旁人會眼睜睜羨慕他建立不世的功勛。或許有張煌言的殷殷叮囑,但是對於李子淵他卻有他的想法。

    他的所圖所想,不是為大明立下不世功勛,而是為自己!

    畢竟,人不為已天誅地滅!

    「朱明忠……」

    又一次,念叨著這個名字,李子淵的目光中帶著一種莫名的激動。

    自從得知朱明忠於江北站穩腳之後,李子淵就把其視為「榜樣」,他希望能夠像朱明忠一樣,在這亂世之中擁有一塊屬於他的地盤,從而能夠功成名就。

    想到這個願意即將成真,李子淵的心緒頓時變得激動而興奮起來,他甚至回想起當年滿清入關時,他曾樹立的志向,當年他也曾渴望著有朝一日得到朝廷的重用,然後驅逐滿清,而現在他卻渴望有朝一日也能為當世的良將,驅逐滿清,重整漢家衣冠。今天擔當五萬大軍的主帥,率軍西征,眼看半壁江山即將光復不說,更重要的是,他將能夠雄居一地,即便將來大明中興之時,到那時國公之位必定少不了他的。到那時,李家之人,便可以世代享盡榮華富貴。

    想到這,他自然想到大明英烈傳中的那些大明開國國公,李子淵頓時豪情勃發起來,不禁低低吟哦起岳飛的滿江紅。

    「待從頭收拾舊山河,朝天闕。」

    想當年岳飛收復中原,填寫這滿江紅的時候,也是三十幾許的人了,而他也不過過三十幾許……不過,朱明忠似乎更年青,他不過只有區區二十三歲!

    想到這,李子淵的心思便是一沉。

    朱明忠太年青了!

    只恐怕將來,即便是大明中興之後,兩人皆入朝為國公時,朱明忠亦會成為他的政敵。

    「朱成仁……」

    念叨著這個名字,李子淵的心情頓時變得沉重起來,自家的事情自己再明白不過,當初他背離朱明忠之後,兩人就結下了不解的梁子,有這個梁子擺在那裡,將來即便是同朝為官,也只為成為政敵。

    他朱明忠又豈會既往不咎?到時候,兩人又怎麼可能同朝為臣?

    難辦啊!

    「朱成仁啊,當初,我也是迫不得已啊!」

    想到當初的那個選擇,李子淵暗自尋思道。

    「當初,誰讓你得罪了大將軍,得罪了大將軍之後,那忠義軍極有可能為他人吞併,那忠義軍畢竟也有李某人的心血,李某又豈能看到他人奪去?」

    對於當初試圖奪取兵權一事,李子淵從來都不覺得自己做錯了,在他看來,他完全是為了忠義軍的弟兄。

    「如果當初,李某沒有得錢謙益之諾,不是李某欲奪兵權,恐怕那忠義軍早就被國姓爺分拆至各軍,縱是朱成仁你有通天之能,那時又豈能把弟兄們帶到江北,哎,為何,你卻不能體諒李某的一番苦心!」

    想到這,李子淵對朱明忠頓時湧起一陣不滿,在他看來,如果不是因為他,恐怕忠義軍早就被人吃的連個渣都不剩了,而朱明忠非但不感激,更不體諒他的苦心。甚至就連同一些忠義軍中的弟兄,也無法體諒他的良苦用心。

    想到在九江宴請前來配合其西征的忠義軍水師中的老弟兄時,他們無不是選擇了拒絕,甚至更有人言稱。「李子淵,不過就是一叛徒。」,言語中全沒有把他當成一軍主帥。

    眉頭緊鎖著,忠義軍軍中諸人對他的態度,就是朱明忠對他的態度,想到這李子淵冷哼道。

    「哼哼,一個個皆是小人,皆不感李某之恩,若非是李某,又豈會有你們的今天!」

    冷笑著,李子淵的眉頭微微一揚,但是神情中的凝重卻沒有消息,或許他可以自己欺欺人言道著他當初所做是為了忠義軍,但他又豈不知道,他的背叛對於朱明忠來說,是不可原諒的。而這也意味著,他們兩人在未來極有可能會成對手。

    待到將來大明中興的時候,朱明忠的地位必定會高於他李子淵,到時候,該怎麼辦?

    人無遠慮必有近憂,對於李子淵來說,他必須要考慮到將來,他不想到最後,白白丟了性命。

    難辦啊……

    「老爺在想什麼?」

    突的,一聲音嬌柔的話語在他的身邊響起,不知什麼時候,一個穿著一身儒裙的婦人站於他身邊,她的身後站了兩名侍女伺候。

    她是李子淵在打下南昌之後,娶下的夫人,出自南昌本地大戶,可以說是知書達禮。這次西征,李子淵自然把夫人和幾房侍妾都帶到了船上。

    在他看來,此次武昌必定能夠攻下,待到攻下武昌之後,他就會長住武昌,不僅他帶著家眷,軍中將領也都是攜著家眷,這年月,行軍打仗素來如此,家人不在身邊,誰都不放心。

    對於這位夫人,他倒是也是極為寵愛,畢竟,其也是出身於南昌的書香門第,可以說是知書達禮,換成去年的這個時候,能娶到這樣的夫人,他可是連想都不敢去想。

    可儘管如此,他的心裡難免仍有一些遺憾,畢竟,這秋娘雖說出身書香門第,但是論及家世卻極為尋常,不過只是尋常的家世罷了。反觀朱明忠所娶的卻是鄭成功的妹妹。

    自己終究還是不及他朱明忠啊!

    「秋娘,」

    衝著秋娘笑笑,李子淵收回紛亂的心神說道。

    「倒也沒想什麼,只是這次問江北借兵,江北說的倒是好,只圖一地之礦,可是這請神容易送神難,若是到時候,這江北水師不意離開武昌,到時候又該如何!」

    說罷,李子淵凝視著前方,看著領頭的兩艘多漿炮船,神情更顯得有些凝重,對於想要以武昌做為根本的他來說,想要立足武昌,只有兩個障礙,一個是少司馬,還有一個就是這江北的水師了!

    想要於武昌自立,恐怕還頗需要費一番周折啊!
as000538 發表於 2018-5-7 15:42
第295章 芳名

    八月十二,中秋節將至西征大軍進抵黃州,不過只是剛一交鋒,守軍便四散潰逃。在接下來的幾天之中,西征大軍沿江而上,沿途清兵無不是非逃即降,接連攻克沿江的多個州縣,才在漢陽縣城,遇到了清軍抵抗。漢陽是進攻武昌必須拿下來的要地。

    與此時的明軍將領不同,出身於忠義軍的李子淵他所擅長的戰術,同樣也是忠義軍的打法,他善於集中兵力於一點從而獲得突破,他估計清軍防守重點在武昌,至於江對岸的漢陽,不過只是虛張聲勢,隨後他便命令水師戰船沿江航行,集中炮火轟擊城牆上的守軍,同時又命令部隊準備攻城。城中的千餘清兵頓時便被明軍的威勢所嚇倒,不過只是略略發了幾炮敷衍,便紛紛潰逃開來,清軍守將宋玉勝更是在逃跑過程中落水身亡。

    從西征以來,李子淵所率領的數萬大軍可謂是一路順風,接連克復沿江諸縣之後,又輕易攻取漢陽縣。八月十九,作為前峰的孫興平、王教全兩人率領陸路先頭部隊進抵武昌城外,紮營十六座。次日,王教全帶領數百人佔領雙峰山,在雙峰山上安置了大炮,炮口對準了武昌城中。然後開始朝著武昌城中開炮,不過那炮打的倒也不算緊密,雖說有些稀落,但是一發發炮彈落入城中之後,卻不斷的發出劇烈的爆炸,炸毀了城中的不少房屋。

    那些江北產的開花彈,或許他們不能剪準木製信管定時,但是對於城中的炮擊倒也沒有那麼多的講究,只是只要把這炮彈打進武昌城就行了,而這倒也讓城中的不少百姓不至於葬身炮之中,畢竟炮彈落地後,往往需要數秒才會爆炸。

    遠外的爆炸聲不時的傳入耳中,那爆炸聲讓躺在床上的劉芳名從昏迷中甦醒了過來,神志略清以後,忽一眼瞥見了兒子劉體仁、親信張孝天都立在他的床前。雖說只是睜開眼楮,可是他卻沒有什麼力氣。

    對於染病數月的他來說,現如今已經病入膏肓,一睡倒在床上,就入了昏迷的狀態中。再一次醒來之後,他已經很清楚,他自己的身體是什麼樣子,恐怕是已經病入膏肓,只靠著一口氣吊著了。

    去年鄭成功率部進攻江南,清廷任命宮廷內大臣達素為安南將軍,統率各路大軍南征。身為寧夏總兵的劉芳名也被抽調隨征,以左都督率寧夏鎮兵擔任征討大軍的右路總兵官,而隨著達素的兵敗身死,作為左路軍總兵官的劉芳名也成為征討大軍僅餘的倖存者,被留駐於武昌,而不是繼續南下江寧。

    可是在留駐武昌之後,他本人和寧夏籍將士大多不服南方水土,紛紛病倒,部隊失去了原先的戰鬥力。眼看著每日軍中都有兵卒因為水土不服身染痢疾、虐疫等病而身死異鄉,為了保住性命,他甚至直接給朝廷報告︰「臣奉命剿賊,不意水土未服,受病難瘳。所攜寧夏軍士,訓練有年,心膂相寄。今至南方,半為痢虐傷損。及臣未填溝壑,敢乞定限更調」。

    可他的這個折子自然被留中了,畢竟對於滿清來說,江南的局勢擺在那裡,他們自然不可能讓堪稱精銳的寧夏鎮留於寧夏,所以這寧夏鎮仍然被留駐於武昌。這一留寧不當緊,每日都有兵卒暴病身亡,即便是作為寧夏鎮總兵的劉芳名同樣也身染惡疾。

    如今,自覺時日無多的劉芳名,一瞧見了兒子和心腹,想到自己時日無多,加之幾次上折子要求更調回寧夏被拒,頓時觸起了壓積在心中已久的不滿。不過雖然不滿,但是他仍然問道。

    「經略的援兵來了嗎?」

    又一次,劉芳名出言詢問道,他口中的「經略」,自然是五省經略洪承疇,現在駐於武昌的他為洪承疇下屬,自從得知張煌言大軍西征之後,他就多次向位於長沙的洪承疇請求援軍,可是直到現在都沒有得到援軍的消息。

    「回軍門,援軍……還是沒有消息……」

    張孝天的臉色極為難看,到現在都還沒有援軍的消息,這意味什麼,意味著他們已經被拋棄了。

    「這老匹夫,分明是想陷我等於必死之地!」

    聽到沒有援軍的消息,劉芳名立即大吼了一聲,從床上掙扎著坐起身來,又伸出一個手指來,然後怒聲罵道︰

    「咳,好大膽的老東西,他姓洪的至今不發一兵一卒救援武昌,分明是讓我武昌陷入賊手,如此一來,南昌就會被明軍隔絕,到時候他姓洪的就是南昌的土皇帝,朝廷即便是對其有百般不滿,對其也是無可奈何,他姓洪的打的好算盤啊!到時候,無論是大明的天下、大清的天下,只要他能坐穩南昌,便可保住他的榮華富貴,至於咱們,咱們他麼的讓那老匹夫給賣了!那老匹夫不想想,他降清之後做了多少惡,這天下人恨不得食其肉,大明是決計不會饒放過他的,哼哼……」

    說著,劉芳名又一次發出劇烈的咳嗽聲。

    「爹,洪大人,想來也有他的難處,您一定是病糊塗了。」

    爹的話讓劉體仁嚇了一跳,他連忙試圖為爹尋個借口,這些話傳出去可是要連累劉家的。

    「糊塗,我一點都不糊塗,從範文程暴病身亡之後,那姓洪的就對朝廷生了異心,現在對武昌,對咱們更是坐視不理,他為的就是想保住自己,咱們不過就是他姓洪的一個棋子!」

    坐起身來的劉芳名一邊說一邊罵著,他不僅罵著洪承疇,到最後甚至連朝廷,連皇上也一併都罵了起來。

    「……我劉芳名為大清也是立過汗馬功勞的,可是朝廷居然如此待我,他順治小兒也不想想,若是沒有我們,他能坐穩天下嗎?今日居然想讓我劉芳名病死於此……」

    這一來,可把劉體仁、張孝天都給駭住了。他們兩人無不是瞠目結舌的看著劉芳名,他們真想不到,他竟是如此的氣性大,非但罵起了洪承疇,連皇上也一併都罵了起來,兩人無不是被他的話嚇的冷汗直冒。

    「這一次,咱們查讓姓洪的和那些個滿洲韃子給害死了,一個不留神,非得落個身死族滅不可!」

    聽著劉芳名的話語,被嚇的說不出話來的劉體仁、張孝天,急忙勸阻道。

    「軍門,這話咱可不能亂說,若是再說下去,不定是要掉腦袋的!」

    「掉腦袋?」

    劉芳名冷笑一聲,瞧著劉體仁、張孝天兩人,冷笑道。

    「不說這話,便能保住腦袋了?」

    聽著窗外傳來的炮聲,劉芳名又繼續說道。

    「現如今這明軍在城外立了大營,不出幾日就會攻城,到時候,咱們能不能保住性命?那李子淵可也是明軍的悍將,就憑咱們這兩萬多病卒,又豈能守得住武昌?」

    心灰意冷的劉芳名重重的洩了口氣,然後說道。

    「這次,咱們就是棄子,朝廷那邊沒有援軍可派,至於姓洪的那邊更是一心想把武昌留給明軍,咱們啊,現如今可是死路一條了!」

    「實、實在不行,軍門不如,不如便降了明軍罷了!」

    瞧著心灰意冷的軍門,張孝天想了一下,然後說道。

    「降了明軍,沒準還有條活路!」

    「就是,不如咱們降了明軍算了!那張煌言入江西的時候,也是四處招降,再怎麼著,有寧夏鎮在,咱們非但能保住性命,還能圖個富貴……」

    兒子的話,讓劉芳名一聽,心上也不免微微的一動,投降,或許是最好的選擇了。

    可他卻難免又有些猶豫不決,自己的事情,自己再清楚不過,從滿清入關降清之後,他可以說是為滿清立下了汗馬功勞,在平定西北叛亂期間,更屢立戰功,這手上可是沾滿了漢人的血,若是現在歸降明軍,會不會被人秋後算帳?

    見爹在那裡猶豫不決,心知已經沒有其它更好選擇的劉體仁和張孝天在彼此一交換眼光之下,也想不到別的辦法,即不約而同的在地上跪了下來。

    「爹,現如今已經沒有其它法子了,咱,咱便降了吧!」

    劉體仁的話音一落,張孝天便在一旁跟著說道。

    「是啊,軍門,那滿清不仁,入關以為殺漢人無數,咱們現在重歸大明,也是為了我漢人啊!」

    雖說在劉芳名降清後,作為其心腹的張孝天同樣入了漢軍旗,可在骨子裡張孝天還是認同自己是漢人,這會更不經間的把漢人兩字給說了出來,而劉體仁所思所想的非常簡單,他想的是保住自己的榮華富貴,至於漢人不漢人,並不重要。

    看著跪在地上的兩人,劉芳名沉吟著並沒有說話。躊躇上一會兒後,他終究把實話吐了出來道︰

    「降明……可不是那麼容易降的,別忘了順治二年,漢中鎮總兵賀珍舉兵叛清,率領七萬部眾北上攻打北西重鎮西安;與此同時,固原鎮副將武大定亦殺死固原總兵官何世元,佔領固原鎮城造反,隴右各地紛紛響應,西北危局之中正是老夫率領咱們寧夏鎮兵擔任主力,就近鎮壓固原武大定的叛亂。正是咱們拚死奮戰,才迫使武大定率部撤離固原,南下與漢中的賀珍會合。後來一路追擊,殺死大批反清叛軍、亂民豈止數十萬?還有咱們在寧夏平定叛亂,那可是殺了一路,這降明,恐怕沒那麼容易……」

    搖著頭,劉芳名看著跪在地上的兒子與親信,說出這番話後已經累的氣喘吁吁的他,稍作思索,然後便又說道。

    「若是想降明,這手上的血可不好去啊!」

    手上的血難去!

    對於像劉芳名這樣投靠滿清的漢奸來說,這正是他們身上最大的原罪,可以說是無法洗去的污名,自然也就有了這樣的顧忌。但是對於其治下的尋常官吏來說,他們所思所想的卻沒有那麼多,當城內的爆炸聲傳來的時候,對於身為糧道的吳品雲而言,就像是驚雷似的,讓他根本就無法入睡,那雙眼楮更是不自主的看著遠處,一聲聲爆炸聲,不住的在他的心底敲擊著,只讓他整個人都變得魂不守舍。

    「是時候了,是時候了!」

    又一次,他看著窗外那因為炮擊引起火焰時,心底暗自尋思著。就在他於這般自言自語著的時候,那邊卻突然有人在門邊問道。

    「什麼是時候了?」

    甚至都不用回頭,吳品雲也知道來的是誰,是巡街把總趙功山,因為兩人是同鄉而且其把總的職位也是吳品雲幫他謀得的關係,所以兩人的關係一直以來都極為親近。

    見趙功山進了層,吳品雲就直截了當的地說道。

    「我準備燒掉這城中的糧庫。你看能不能下手」

    剛剛坐下來的趙功山不由地「啊」了一聲,立即從椅子上彈起來,吃驚地盯著吳品雲。如果這話是城中的任何一個愣頭青說出來,他也許不至於如此意料不及,畢竟眼前這位就是糧道,這身為糧道若是糧庫被燒了,第一個被追究責任的人可就是他,像他這樣一轉眼都是三主意的人,怎麼想到要幹這種縱火燒糧的事兒,這無疑屬自己砍自己個腦袋的事情。他的腦子裡一時迴旋不過來,瞪著吃驚的眼楮死死盯著吳品雲而不知說什麼。

    見趙功山驚訝的模樣,吳品雲問道︰

    「你知不知道這劉功名是什麼貨」

    見其語氣中多有不敬,趙功山便點頭說道,

    「聽人說,聽說他原本是大明的柳溝總兵,後來降了清,一路立下了軍功,然後做到了寧夏總兵。」

    「就是一個手上沾滿漢人血的漢奸罷了!」

    吳品雲冷笑道。

    「現在大明正是中興的時候,這一年多,你沒看到形勢嗎?大明先是輕易克了江南,然後又是江西、江北,可以說是一路功無不克,為什麼如此?不還是因為這天下民心皆在我大明,當初咱們之所以投奔他劉芳名,不過就是為了一條生路,可若是跟著姓劉的這樣一條黑路走下去,別說身上這個漢奸的名份洗不掉,甚至就連腦袋也不一定能保住。」

    對於很多事情趙功山都聽不懂,只是「噢噢」地應著。就像當初投奔劉芳名一樣,也是吳品雲拿的主意。

    朝著外面看了一眼,吳品雲又繼續說道。

    「這些年死在姓劉的手下的漢人,沒有百萬,也有六七十萬,他手上不知沾著多少漢人的血,我估計,不到迫不得已,他一定會死守武昌,到時候,咱們可就必死無疑,畢竟,這次明軍的主帥是李子淵,此人頗為心狠,在南昌的時候,下城之後,不但盡殺守城的清軍,就是助清軍守城的民壯,也被其下令斬殺,若是劉芳名決心死守,咱們能活嗎?」

    這會趙功山大致已經聽明白了,總之一句話,劉芳名沒有退路可選,而李子淵是個心狠手辣的角色。

    「噢!這麼說來,若是守下去的話,咱們可真是死路一條!」

    「現在劉芳名想要死守的憑仗是什麼?就是城內的60萬石糧食!」

    60萬石糧食,這是劉芳名守城最大的憑仗,之所以有這麼多糧食,是因為這是徵收來的漕糧,但是這些漕糧卻因為運河斷絕,無法解運京城,自然也就只能留在武昌了。

    看著趙功山,吳品雲繼續說道

    「怎麼樣把這糧倉給姓劉的燒了,你敢不敢」

    趙功山倒也沒有猶豫不決,他立即點頭說道。

    「燒了也燒了,咋不敢,沒有了糧食,他姓劉的就守不下去,到時候,咱就能保住性命!」

    點點頭吳品雲又說道。

    「你要是願意幹,咱倆就放這把火。給城裡城外的人看一場沖天大火,沒有了糧食,這城裡的軍心可就亂了!」

    「可不是,只要這軍心一亂,加上沒有了糧食,到時候,這武昌自然也就守不下去了!」

    趙功山頓時激動了起來。

    「燒那個糧庫也太容易了。那些個貨平常也就是嚇唬個人,一到了晚上,一個個的都是放心地睡大覺,隨便放上一把火也就把它燒光了。」

    就在他話聲落下的時候,從旁邊的屋子裡走出一個人來,趙功山看出是張書吏,瞧見有人聽到自己的話,他不由一驚。這張書吏是糧道的從吏,去年的時候,才招來的,現在被人知道這樣的秘事,他那裡放心,正準備下手的時候,只聽到吳品雲說道。

    「放心,是自己人。」。

    心知已經在鬼門關走了一圈的張鵬笑說道。

    「放火燒糧,我也來搭上一手,正好,我那裡有一桶江北產的火油。」

    瞬間,趙功山也全都明白了,這張書吏的身份,恐怕並不怎麼簡單,無需再多問。三個人便開始在這油燈下進行具體實施方案的密謀,從哪兒翻牆進去,先燒哪裡後點哪裡。

    「這井繩一定要先給割了,這樣點著了火後,才提不上水來,這樣的化,單憑那些水缸裡的水,根本就成不了事,滅不了火。」

    「這個你放心,井繩這邊我來動手。」

    張鵬成竹在胸的說道。

    隨後三個人又約定如何用暗號聯繫,具體分工都經過再三斟酌。最後趙功山拍拍腦門說道。

    「你這火油有一股臭味兒,這味會不會太重了?」

    這火油並不是普通的火油,而是江北煉焦時剩下來的「焦油」,相比於麻油、菜子油之類的油脂,它更容易點燃,而且不易被水撲滅。是張鵬特意為這次行動準備的,除了準備好的火油之外,還有特製的「定時器」。

    又等了幾天,終於等到一個起風的夜晚之後,趙功山便從圍牆外邊分頭爬了進去。因為是正值深夜的關係,所以這糧倉之中,也有那麼幾個人在其中轉悠著。趙功山先跳進糧倉,然後小心翼翼的避開衛兵,隨後,他從後腰裡取下臭氣燻人的煤油筒兒,先擰開蓋子,把火油潑在倉內的米糧麻包上,然後又取出了一根線沾上火油,隨後才摸出了火柴。

    趙功山自小使用的是火鐮火石點火,還從沒有用過這種火柴。他在吳品雲屋裡試著擦燃過兩根火柴棒,比火鐮火石方便多了,只要往身上一擦,立即就能引起火。趙功山劃著了火柴,噗的一聲冒出一股藍色火焰,然後就點著了一根香,那只香的另一頭沾著一根火繩,火繩頭裹著火藥,一但香點著了火藥,自然就引著火繩,火繩就能把這一片火油全都引著了。

    在趙功山一個倉一個倉的丟著火油,盤著定時的火繩時,那邊的張鵬則悄悄的拿著一個琉璃**,往幾口水井的井上繩倒著**中的液體,這是硫酸,能把那井繩給蝕朽了,提水桶的時候,井繩就會斷下去。

    兩人忙活完之後,已經差不多過了一個時刻,就在趙功山按了最後一個糧倉時,那邊潑上火油的倉內突然騰起了一團火光,那火勢極大。正在倉內巡邏的衛兵立即發出驚叫聲,就在其敲鑼打鼓的時候,趙功山已繞過房子跳上牆頭離開了糧倉,而此時,又有幾間糧倉幾乎同時起火。

    整個糧倉內,這會已經熱鬧了起來,率先衝出來的倉兵們立即叫喊著想去滅火,而著火的倉庫卻不止一間,不一會十幾間糧倉便先後著起火來,在倉兵正急著撲滅先前著火的糧倉時,其它的糧倉也跟著著火了,以至於他們完全來不急撲滅這接連不斷升起的大火。

    不過只是片刻功夫,迎風飛舞的火焰已經衝上倉庫和那一排排房子的屋簷,正在巡街的兵卒,瞧見遠處的火勢,立即驚叫了一聲。

    「媽呀!著火了,著火了……」

    這會西邊的天空一片通紅,整個城裡頭頓時騷動起來,人們已經人夢中驚醒了過來,紛紛擠在巷子看著遠處的火勢,人們站在街巷裡觀賞大火的奇觀。那不斷升騰的火焰頃刻變成了壯麗的火焰。大火甚至炙烤得附近的人的臉皮疼痛,滾滾濃煙嗆得人睜不開眼楮,此時那火已經無法撲救。被燒著的糧食成了最好的燃料。大火一直燒到天亮,直麼天亮的時候,火仍然在那裡燃燒著……
as000538 發表於 2018-5-7 20:42
第296章 城內外

    第二天,大火還在那裡燃燒著的時候,整個武昌城裡頭都傳遍了,放火的是漢人。

    沒錯,就是漢人!

    非但這麼傳著,甚至就連同總兵衙門口最顯眼的一面牆上,不知是誰用寫了一句話。

    「漢奸人人得而誅之!」

    字是拿毛筆寫的,一個字足有一人大小,寫在白色的磚牆上很醒目、很顯眼,不過只是片刻功夫,就傳遍全城。而劉體仁看到牆上寫著的標語時,臉色瞬間就變得蠟打了一樣。

    而他身邊的甦濤,在昨天夜裡試圖帶兵去撲滅大火,這會他已經是滿臉灰烏,兩眼通紅,惱羞成怒的他咬牙切齒地喊道。

    「滾開滾開,都滾他娘的!」

    這時圍觀的人嘩的一聲作鳥獸散。隨後甦濤便命人四處查探到底是何人燒的糧,同時又命人靜街,所有百姓一率不得出屋。而此時,整個糧倉的所有房子和其中的米糧仍然在燃燒著,所有人都知道,這倉中的糧食必定會化為灰燼,對於守城的一方來說,沒有了糧食,才是最讓人心惱的地方。

    聽到這個消息之後,劉芳名整個人都陷入了沉默之中,以至於在長達幾個時辰裡都沒有見人,也沒有說話,甚至不需要人通傳,他也知道這糧倉被燒了。

    「漢奸人人得而誅之!」

    在聽說衙門外被人寫下這麼一句話後,劉芳名並沒有覺得的惱怒,他本身就知道自己的身份,他不害怕別人說他是漢奸,也不害怕遭報應,但是卻不願意忍受這樣的侮辱。

    畢竟在他看來,這根本就是在侮蔑他,是踩在他的臉上撒尿,這字都寫到了衙門大門上了。

    在劉體仁來的時候,被那嗆人的煙味嗆的都喘不過氣來的劉芳名問道。

    「查出來了嗎?」

    「那能查出來,」

    劉體仁有些無奈的說道。

    「當真是見了鬼,說是那火就像是倉倉都有人守著似的,一個接一個的著了起來,這軍裡頭,都傳著是鬼打火。」

    鬼打火!

    因為那倉中的火著的太過怪異,都沒見著人,只見著了火,那火就像是有人在那裡點著似的,一間間的接連起來的,這樣詭異的火,在尋常兵卒嘴裡頭,自然成了鬼打火。

    「都是說報應……」

    「狗屁,這天底下要是有鬼,你爹我早就死了……」

    先是發出一陣劇烈的咳嗽聲,然後劉芳名看著兒子說道。

    「這是有人故意放的火,而且還是咱們自己的人,外人,外人放不出這樣的火來,他們是怕,是怕老子在這武昌城裡頭守下去啊!」

    想到現在居然開始有人落井下石了,劉芳名更加氣恨羞惱,他覺得這火並沒有什麼古怪的,甚至不一定是明軍放的火,肯定是軍中自己的人放的火,若不燃這火壓根就放不了這麼大。

    「爹,您是說?說……有人想獻城!」

    劉體仁驚恐的看著父親,他先前壓根就沒往這邊想。

    「有人是想拿咱們爺倆的腦袋去換他們的富貴,這些個雜種,他們以為我就不知道他們的心思!」

    本本看似奄奄一息的劉芳名,這會說話的時候,看似連著,但卻喘著粗氣,站在床邊的劉體仁,連忙上前說道。

    「爹,您別氣,你說是誰,兒子這就去殺了他!」

    「殺?」

    冷笑著,劉芳名搖搖頭,然後繼續說道。

    「殺了也沒用,這放火的不止一個人,但這人的的位置肯定不高,他燒糧不為其他,就是想亂咱們的軍心,我估計,接下來,肯定有人想要找機會獻城,畢竟沒有了糧食,這城肯定是守不住,這武昌無論如何都守不住了,即便是這糧倉沒燒,估計,一打起來,不定還是有人會獻城,現在這糧食沒了,人的心思就活起來了,到時候,那人肯定會站起來串聯他人,到時候肯定有人為自己的身家,開門獻城,到時候,咱們爺兩的腦袋,就是他們晉身的功勞!」

    對於經歷過明清之變的劉體仁來說,對於這些事情他自然是再瞭解不過,若是他有機會,他同樣也會幹這種事情,為了自保,每個人都有他們各自的選擇,也都有他們各自的法子。

    「爹,若,若是這樣,這,這可怎麼辦?」

    聽爹這麼一說,劉體仁立即意識到了危險,連忙驚聲問道。

    「你先這麼辦……」

    輕聲對著劉體仁叮囑一番,隨後,劉芳名又說道。

    「這件事,先這麼辦,先把人心暫時穩下來,至於其它,還得再看看,你放心,咱們劉家的腦袋,絕不能成為其它人的墊腳石!」

    當天下午,就在那糧倉裡的火還在那裡燃燒著的時候,在總兵衙門的大門前,十幾個被五花大綁著的兵卒被縛在木柱上,他們無不是垂頭耷腦,實際已經奄奄一息了。而衙門前同樣也擠滿了各營的官長還有兵卒。

    隨後劉體仁宣佈了他們的罪狀,火是因為他們在營中喝酒,踫倒了油燈引起來的,至於那井繩朽斷則是因為糧庫官不稱職,未能每日查驗,所以才導致井繩腐爛,這樣的罪名自然是活不下來了,按軍令當斬。雖說那十幾個兵卒不住的喊著冤枉。可是卻還是麻利的被砍了腦袋。

    十幾個腦袋,隨後被掛在了衙門前,可是那大火仍然燃燒著。大火整整燒了兩天三夜,在大火燃的時候,那白色的粉灰漫天飛揚,家家的屋瓦和院子裡都沉下厚厚的一層白色粉末兒。明火熄滅以後,未燃盡的糧堆仍然在夜裡透出灼人的紅光,整個武昌城裡都瀰漫著一股饃饃被烤焦了的香味兒。一場驟來的暴雨徹底澆滅了余火,洗刷了屋瓦上還有那樹葉上的灰粉。

    而那些大米燒過的灰燼落在地裡之後,就是莊稼地裡最上好肥料,來定這武昌城外的水稻田,定會有一場大豐收,不過這似乎與城中的百姓沒有多少關係,頂多的也就是一些有生意頭腦的商人,悄悄的花銀子買下了糧庫裡的灰土,畢竟那些大米燒過的灰燼,才是上好的肥料,是能賣銀子的,只要這城門一打開,就能高價買給附近的農家……

    幾天後,一個可怕的「謠言」在城裡頭到處傳播著——城中斷糧了!不過,這個消息,似乎也不需要傳,也不是什麼謠言,誰都知道,這糧倉被燒之後,這城裡頭肯定會斷糧。這城中的糧價自然也跟著一日三番的漲著,待到米價漲到每石十幾兩的時候,就有消息在城裡頭傳了出來,有百姓因為糧食太貴,吃不起糧食,餓死於家中的消息來……

    誰都不知道,這城還會圍上多少天,誰也不知道,這城能守上多少天,但是那城牆上的寧夏鎮的兵卒,瞧著城外越來越多的明軍時,那臉色卻變得越發的蒼白起來,沒有了糧食,這城還能守得了幾天?

    武昌城,肯定是守不住了!

    不用問,所有人都很清楚,沒有了糧食,這城自然是守不住了,問題就是能守多少天?還有就是明軍什麼時候攻城?

    城牆上的清軍盯著城外的時候,無不是想著,這明軍到底會在什麼時候攻城,甚至他們開始擔心起來,擔心著,明軍該不會是想要餓死他們吧!

    就在一些兵卒甚至已經想著,估計要不了幾天,估計就是開始殺城裡的百姓,然後吃人肉充飢的時候,這江面上的船更多了,整個江南,幾乎都被江船填滿了,明軍的主力終於到了武昌城下。

    八月二十一日,李子淵率領主力終於抵武昌,數千艘大小不一的戰船,頓時佈滿了武昌城外的江面,從漢陽直至的漢口鎮一帶的江面上,戰船密佈,東眺西望,幾乎看不見盡頭,單瞧其盛況,甚至不遜於當初鄭成功北伐時於南京雲集的十餘萬北伐大軍,儘管相比於鄭成功的船隊,這些船大抵上都是小船,可雖是如此,仍然讓城上的清軍為之驚恐不已。也讓他們知道,明軍恐怕很快就要攻城了。

    「劉芳名的糧草沒了!」

    早在來到武昌之前,李子淵就已經得到了通傳,知道了城中的那場大火,儘管不知道那場火是怎麼起來的,但是他卻仍然大笑不已。

    這場火燒的好啊!

    這一場大火,非但燒掉了劉芳名的糧草,同樣也燒掉了其據城死守的可能。若是換成其它人,估計會命令大軍圍城,但是李子淵卻有他自己的想法,他不會在武昌浪費太多時間。

    畢竟,他的目光從來都不是武昌一地,當然他不會會希望寄托於圍城上,一個更為重要的原因是,早在江陰的時候,他就從朱明忠的身上學到了一點——夜長夢多!

    攻城者,最忌諱的就是日夜圍城,如此只會夜長夢多!誰知道久拖不下的情況下,會發生什麼?

    就像當初在南京,那清軍為何會試圖用緩兵之計麻痺國姓爺,不就是為了等待援軍嗎?如果不是朱明忠冒充援軍,詐開了南京城門,然後奪下了南京城,恐怕這場北伐誰勝誰負還不一定。

    也正因如此,受朱明忠的影響,李子淵絕不會在城下耽誤那怕一天的時間,在來武昌之前,他就已經打定主意,一但主力到達武昌,就立即攻城,當然,在攻城之前士兵們需要休整一兩天,畢竟,攻城需要他們以最充分的精力投入進去,像朱明忠在通濟門那樣的血戰,根本就是拿全軍作為賭注,對於把軍隊視為根本的李子淵自然沒有他的那個魄力。

    在坐船於江中下錨泊定之後,李子淵立即命侍衛分頭傳令,水陸眾將明日來船上部署分兵攻城,隨後他便站在甲板上觀看龐大的水師陣容。在九江出師時,戰船綿亙於漫長的江面,如今擁擠在一起靠泊,益發顯出多得無法計數,不覺間,李子淵只覺的一陣激盪,不無豪邁地向身邊的幾個親信說道。

    「有如此堂堂水師,何愁不能控江扼湖,使長江為我禁區,令洞庭、鄱陽盡為我內湖,沿江一帶城市都是我們的囊中之物了。」

    他的話聲一落,那邊趙繼權便笑道︰

    「可不是,當初咱們離開南京的時候,何曾想到有這一天!」

    離開南京!

    當初離開南京的時候,他們一個個可都是光桿,手下的兵卒大都被朱明忠給拉走了,那時候,他們一個個無不是哀聲嘆氣的,唯恐又從官變成了兵,何時想過會有今天這般出人頭地的日子。

    趙繼權的話頓時引得一陣付和聲,當年他們在後勁營的時候,從未曾想過到今天,而在離開南京時,更是惶惶不可終日,但是現在,他們一個個卻都是軍中將領,這又是何等的威風。

    另一邊站著的李安卻一旁說道。

    「能有今天固然是想不到,可是,軍門,咱們如今是飛黃騰達了,可想靠這水師控江扼湖卻是絕無可能,就咱們這些小船,又豈是忠義軍水師的對手?」

    李安的話音剛落,忽見一艘多槳炮船掛著忠義軍的紅底大明旗,徐徐駛了過來,船上的忠義軍水兵,不時的吼叫著讓前方的船隻避開,其實不需要他們喊,周圍的船隻看到這艘大船時,無不是紛紛避開,那船身高達丈許,船長十餘丈。船舷可以清楚的看到數門紅夷大炮,而在船尾一名忠義軍水軍的軍官,一動不動的立於那,在經過李子淵的座艦時,只是略微轉一下頭,全是一副視若無睹的模樣。

    「這孫安明什麼玩意,當年在爺手下的時候不過就是一伙頭兵,見著老子可是得下跪的東西,現在到是得瑟起來了!」

    趙繼全瞧著船上的那人這副無禮狀,立即憤憤不平的嚷嚷道。

    孫安明是忠義軍長江水師左翼領隊翼長,曾是趙繼全的下屬,這會見他從這裡經過時,連個招呼都不打,自然引得趙繼全一陣不滿。

    「哼哼,這忠義軍一個個可都是把鼻子翹上天的主,他們眼裡那裡會有咱們!」

    聽著眾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話語,李子淵笑笑揮了揮手,

    「他們有得意本錢,你瞧這次忠義軍水師派來的戰船,十六炮的多槳大船6艘,十炮的多槳船十艘,這可就是兩百門紅夷大炮,再加上二十艘多槳快船上兩百多支佛郎機快銃炮,人家一隻水師,便頂得上咱們整個水師了!這年頭憑的是什麼?就是實力,人家力比人強,自然瞧不上咱們!」

    李子淵的話聲一落,那邊趙繼全則抱怨道︰

    「沒法子,誰讓江北有錢,那兩淮鹽場在朱軍門手裡頭,別的不說,單就是那鹽,一年就是幾百萬兩銀子,有了銀子自然想弄多少紅夷大炮就弄多少紅夷大炮。」

    趙繼全剛一提及兩淮鹽場,周圍便有人抱怨著最近幾個月來鹽價漲的高,把鹽價高漲全都歸於江北對淮鹽的把持,在眾人你一言我一語的抱怨著的時候,李子淵卻是神情凝重的看著遠處,看著那些忠義軍的長江水師戰船。

    長江水師是受少司馬的邀請前來助戰的,這一路上攻城掠地也全靠長江水師的炮火犀利,但凡是沿江諸城在水師火炮面前根本就是不堪一擊。想到先前那番自大的話語,李子淵的眉頭微微一鎖,臉色變得難看起來。

    「有如此堂堂水師,何愁不能控江扼湖,使長江為我禁區,令洞庭、鄱陽盡為我內湖,沿江一帶城市都是我們的囊中之物了。」

    用這句話來形容忠義軍恐怕更為合適吧!

    這長江水師是何等堂堂,恐怕就是鄭王爺的水師也無法與其相比,畢竟鄭王爺的水師大都是海船,而這忠義軍的長江水師卻都是江船。

    若是想要坐穩武昌,就非得大辦水師不可!

    心底這般尋思著,李子淵突然笑道。

    「朱軍門的水師確實威武,待咱們奪了武昌,便在這武昌大造兵船,到時候咱們不但要造這十六門炮的蜈蚣船,還要造二十門、三十門的,以湖廣的富庶,想要辦水師,還不是輕而易舉?」

    次日早晨,各營主將齊集李子淵的船艙中,同樣出於後勁營的張明錦一上了甲板就叫道︰

    「軍門,水師這回打到武昌,估計該沒他們什麼事了吧。弟兄們這陣子成天坐在船上都悶壞了,該讓我們上岸逞逞威風吧?」

    張明錦的話讓李子淵哈哈大笑道。

    「攻城的時候,當然用得著你們上岸主攻。可是別以為水師沒事了,到時候攻城還得指往水師用他們的那幾十斤的重炮去轟武昌城牆那,若是把武昌的城牆給轟塌了,咱們弟兄們可不正好能打進去?再說了,還有岳州、荊州需要去收復,只有如此才能鞏固武昌的外圍。武昌周圍這許多城池現在都在清軍手裡,咱們還要派兵去掃蕩,到時候就得分兵駐守,得了武昌只是第一步,想要站穩武昌,就非得掃蕩周圍不可,這又豈能離得開水師嗎?」

    張明錦在一旁嘿嘿笑道︰

    「軍門,我就是老粗,只知道用蠻力,這行軍打仗,還是您在行,看來這水師,還真能派上大用場。」

    一旁的李安卻在一旁冷笑道。

    「這水師是能派上大用場,可那水師可不是咱們的,不定咱們這邊把武昌拿下來,那邊他們就回安慶了,別忘了,少司馬只是請他們幫咱們打下武昌。」

    李安的話讓李子淵的眉頭微蹙,但隨後卻笑道︰

    「忠義軍的水師走了,咱們不還有水師,我料定此戰之後,那洪承疇必定會建立一支水營來和我們爭奪長江、洞庭,所以咱們水師必須要進行加強,要有多漿的大船,可以裝載重炮和大批士兵,也要有機動靈活的多漿小船,便於衝鋒陷陣。因此,今後要從陸師中挑選勇敢的懂水性的弟兄到水營中去。陸營和水營好比咱們的左右翅膀,缺了一個就飛不上天了。」

    趙繼全瞇著眼楮哼了一聲音,似乎是在想什麼,過了一會才說道。

    「軍門,我想通了,兩個翅膀,一個不能折。我的部下也有懂水性的,我姓趙的不自私,先從我的軍中挑選吧。」

    正說著,幾名穿著紅色軍裝的官佐上了船,領頭的是忠義軍長江水師提督潘子欽,他是漕幫出身,雖說與李子淵等人沒有舊怨,但是因為知道李子淵是叛將出身,對其自然也是不假以顏色,而他身後跟著的則是左右兩翼的翼長,左翼領隊翼長孫安明因為是忠義軍老兵出身,對曾經叛出忠義軍的李子淵、孫興平,王教全、趙繼權以及李安等人,自然是滿腹的不滿,那臉上更是帶著些憤憤之色。

    他們上了船之後,眾人自然不再像先前那樣發著牢騷,而向李子淵行了禮,然後方才以平穩的口氣詢問道。

    「李軍門,不知這回武昌攻城,軍門有何計劃,到時候我水師如何配合貴軍攻城?」

    對於潘子欽來說,他所需要的只是完成任務,至於西征軍能不能攻下武昌並不是他所考慮的,他所需要的僅僅只是配合對方作戰,不過儘管對李子淵極為不滿,但他仍然會盡可能的幫助其攻克武昌。

    「提督客氣!」

    李子淵抱拳說道。

    「這常言說的好,用兵之道,攻心為上,攻城次之。我們這一路來,清虜上下早被我軍嚇破了膽,加之這寧夏鎮兵卒皆是北人,其到江南之後,因水土不服,軍中半數兵卒皆為痢虐傷損,目前士氣極為渙散,誰再肯賣命守城?若是想攻此城。只須以放崩法攻城,待到地道挖成,然後火藥一響,這武昌城自然也就破了,無須大軍攻城。不過為了避免清虜援軍增援武昌,我準備另派遣偏師攻取岳州,岳州扼守洞庭江口,若岳州在我軍之手,那洪賊自然不能增援武昌,如此一來,武昌必然可以輕下,所以我希望提督能派遣水師助我攻取岳州,不知提督以為如何?」

    對於李子淵的這個命令,潘子欽自然不能夠拒絕,畢竟李子淵說的很清楚,攻取岳州是為了阻止洪承疇派來的援軍,這同樣也是在攻取武昌的範圍內。
as000538 發表於 2018-5-7 20:43
第297章 居心

    「提督,那姓李的可沒安好心,一下把咱們支派到了岳州,肯定不知道有什麼其他的打算。那個人骨子裡頭儘是壞水,一定沒安什麼好心!」

    不過是剛一離開李子淵的坐艦,來到自家的船上,孫安明便在一旁輕聲提醒著提督,在他看來,水師被支派到岳州肯定有什麼陰謀。

    「嗯,安不安好心不重要,只要咱們恪守來時的計劃,就絕不會有任何差池。」

    因為出身漕幫的關係,所以在忠義軍中的諸多將領之中潘子欽素來都以老練沉穩而著稱,所以他並不想和他人爭功攻城,現在去了岳州那地方,反倒讓他鬆了口氣,至少那裡比武昌更容易攻打。

    也正因如此他反而閑閑地和孫安明、孫浩然兩人聊了起來。

    「咱們來這裡是幹什麼的?是來助戰的,也就是說,咱們只是客人,只是幫少司馬壯壯聲勢,僅此而已經,要是讓咱們冒著性命危險去幫少司馬奪城,那是萬萬不行的,別說領兵的是他李子淵,就是少司馬在這裡,讓咱們弟兄們冒險奪城,也不行,忠義軍的血可以流,但不能白白便宜其它人!這李臨川既然想自己攻城,那便讓他們攻去,他們傷亡再多又與你我何干。」

    身為長江水師提督的潘子欽,在說出這番話的時候,注意到孫浩然一直不說話,便問道。

    「正明,你可是有其它的想法。」

    作為長江水師右翼領隊翼長的孫浩然聽提督問他,便直接問道。

    「提督,我覺得這李臨川不一定是托大,畢竟現在武昌城裡的糧庫已經被燒了,城裡沒有了糧食,自然少不了幾天,而且軍心也會動盪,如此一來,這武昌想要打下來,倒也簡單。他現在把咱們往岳洲一支派,估計還是有他的打算。他恐怕是想借咱們手,幫他奪下岳州,如此一來,這武昌之地就可以盡入其囊中,這小子當真是用兵的行家。。」

    孫浩然的話讓潘子欽的眉頭一挑,他的腦海中立即呈現出沿江的地形,那岳州正好位於洞庭湖口,欲從洞庭湖進入長江非得經過岳州不可,若是岳州為其佔據,那麼就等於切斷了武昌與長沙之間的聯繫,到時候其自然可以徐徐圖謀武昌周圍府縣。就這方面來說,岳州甚至比武昌還重要。甚至可以說關係到她將來能不能在武昌站住腳,能不能在這裡安心穩坐釣魚台。

    「這個李臨川,當真是心機極深,他是想借咱們之後助他拿下岳州,如此一來,就可以輕鬆的圖謀湖廣了!」

    想著自己居然輕易的便上了李子淵「噹」,潘子欽的心底倒是不惱,他看著李子淵的座艦,冷笑道。

    「不過,我倒是想看看,沒有咱們,他怎麼拿武昌!」

    在潘子欽看來,即便是武昌城的糧庫已經被燒了。想要打下這座城,恐怕也沒有那麼簡單。畢竟,攻城總是要損兵折將。他李子淵是心有他圖,可是到最後,他總歸是要這武昌城付出代價。

    「軍門,沒有忠義軍的水師相助,到時候,咱們怎麼攻武昌?」

    幾乎是在潘子欽等人剛一離開,孫興平立即表示了不滿。畢竟誰都知道,之所以拖到現在才攻打武昌就是為了等忠義軍的水師。想要打下這裡必須要得到水師的幫助不可。

    「軍門,雖說咱們在武昌周圍的山上架起了大炮,一聲令下就可轟城,可攻城靠咱們的大炮不頂用,非得靠忠義軍水師的重炮不可!」

    孫興平口中的「重炮」指的是忠義軍水師使用的短管重炮,雖說其射程較近但是重達50斤的炮彈的威力遠不是五斤、六斤炮所能相比,在攻漢陽的時候,水師不過只用那重炮對準城牆轟了一百餘炮,就輕易轟塌了漢陽城牆,原本他們可是尋思著靠水師轟開武昌城牆,然後再攻進武昌,現在倒好,這水師卻被李子淵支派到了岳州。

    如此一來,沒有了水師的重炮,豈不意味著弟兄們要用自己的血肉之軀打下這武昌。這樣的話,反倒有些得不償失了。

    面對下屬的不解,李子淵只是微笑不語,倒是一旁的李安卻跳起來說道︰

    「沒有了忠義軍水師,咱們還能不會攻城?若是你不敢攻,這武昌便由我領兵去攻,我還就不信了,咱們當年都能拿下南昌,就拿不下武昌!難不成這武昌還是銅牆鐵壁不成!」

    孫興平還要爭的時候,李子淵揮手阻止,然後,用凌厲的眼鋒環視了一下眾將,沉聲說道。

    「你們要先明白一點,武昌雖然重要,可岳州更重要。岳州是湖廣的門戶,只要岳州在本軍門之手,我等就可以徐徐攻取湖廣諸縣,到時候這湖廣就可盡歸我大明!」

    當然,他的潛台詞裡還有一句——九江!

    九江同樣也在他的控制之中,只要岳州、九江在他的控制之下,到時候洪承疇也好、張煌言也罷,不過都是「甕中之鱉」,他們一個會被堵在洞庭湖以南,一個會被堵在鄱陽湖以南。如此一來,自然也就成不了什麼大氣候。

    說出這番話的時候,他朝著身邊的姚啟聖看去,與其它人不同,這姚啟聖曾是清虜漢軍旗旗丁,去年達素兵敗時身為浙江人的他憑著一口的江浙官話,化妝成平民逃往江南,在其剛過江南的時候,就被急欲擴充實力的李子淵強拉入軍中,被拉入軍中的姚啟聖在為了能有出頭之日,正如當初主動依附於在旗的族人一樣,主動投效李子淵,為其出謀劃策,如此才成為其幕僚。而「西控岳州、東制九江,立足武昌」正是姚啟聖所做的謀劃。

    或許其它人不知道李子淵的想法,但是姚啟聖卻早就猜到了其不甘人下的野心,所以李子淵才會採納他的這個建議。

    甚至之所以引其為軍師,也正是因為姚啟聖能夠看到他內心裡的真實想法,能夠看到他內心中無法抑制的野心。

    當然,李子淵同樣也能夠看到姚啟聖內心深處的野心。他們兩個人不過是互取所需罷了。

    「軍門所言極是,若要立足武昌,非得拿下岳州不可,若不下岳州,縱是武昌在我軍之中,我軍亦難以於此立足,所以這岳州非奪不可。而洪賊亦深知岳州之重,所以其才委派親信張勇率領萬餘清軍精銳駐守,我軍欲下此城,非得水師助陣不可!若無水師助陣,恐難下此城!」

    見軍門的目光投在自己的身上,姚啟聖便對眾人言道著岳州的重要性。眾人聽他這麼一說,他們立即明白了軍門的意思,是借水師幫助,先取下岳州,有了岳州才能徐徐圖謀湖廣。

    「熙止,所言甚是,好鋼要用在刀刃上,這個道理大家都懂的。怎麼樣?現在大家還有其它的問題嗎?」

    在姚啟聖一番解釋之後,李子淵看著諸將問道。在眾人紛紛表示沒有其它意見之後,他才肅聲說道。

    「現在我命令︰進攻武昌即日開始,命水師於西北沿江炮擊漢陽門、平湖門、文昌門,南路軍進攻望山門、保安門、中和門,北路軍攻取武勝門,要求十天內佔領全城。得手後,以城中平湖門、岳陽門為界,分別搜索肅清城內殘餘和隱藏之敵,務求保證不有一個漏網之魚。目前守城清軍因水土不服加之為我軍包圍,以至於士氣渙散,毋須過多兵力助戰……至於城內各個衙署,要盡量避免損傷,以備將來我軍使用,以上命令立即執行,不得延誤!」

    因為出身於忠義軍的關係,所以李子淵的軍中仍然帶著濃濃的忠義軍作風,很多習慣或許他們已經離開忠義軍,但是在忠義軍中養成的習慣卻沒有改變,從召開軍事會議再到下達命令,完全是一副忠義軍的色彩,準確的來說是朱明忠的特色,而這些特色大抵上都是朱明忠從後世的軍事電影中學到的,而這些來自於後市影視劇中的習慣,同樣也影響到了李子淵以及他麾下的下屬,眾將聽到命令後,紛紛起身肅立服從道。

    「是!」

    沒有多餘的廢話,不過只是簡單的一個字,不像舊時軍中服從時需要用「謹遵」之類的話語,軍令如山,無須多言。

    隨後李子淵一擺手,眾將這才重新坐下,紛紛問道。

    「軍門,拿下武昌之後,下一步打哪裡?」

    對於拿下武昌,眾人並沒有絲毫疑問,他們相信能夠輕取武昌,畢竟現在武昌已經成為一座孤城。而且武昌城中已經沒有了糧草,想要打下這樣的城市,也是再簡單不過。

    面對眾人的問題,李子淵說道。

    「不,下一步先把武昌周圍的府縣拿下來,鞏固武昌的外圍,自此之後,這武昌就是咱們的根本,只要能夠在這裡站住腳,那麼將來大軍就以此為後方實施北伐,屆時我等既可於襄陽北伐京師!到那時,各位皆是我大明中興之功勛,封侯拜相指日可待!」

    一句封侯拜相,只使得這軍中諸將無不是神情變得激動起來,他們原本就沒有什麼大的眼界,對於他們來說,能混到現在這一步,已經遠超過他們的想像,這會聽李子淵說將來能夠「封侯拜相」,頓時樂得眉開眼笑,而王教全的大鬍子更是樂的一聳一聳的,搶先說道︰

    「翼王殿下,那打襄陽有我的份嗎?」

    別他王教全是個粗人,可是他一開口便是襄陽,其目的再清楚不過,無非就是為了將來做北伐的先鋒,而其它人也跟著爭道。

    「軍門,還有我哪!」

    見麾下的諸將爭起了襄陽來,明白他們心思的李子淵並沒有道破,但凡是人,誰沒有飛黃騰達的夢想,有這樣的夢想,才會有動力不是。所以他只是說道︰

    「大家先別爭,今後的仗有得打哩,武昌安定之後,咱們不僅要攻取襄陽,還要取鄖陽、荊宜,什麼時候出兵以後再定,畢竟,眼下還有更重要的事情。。依我看來,眼下最重要是先拿下武昌。諸位兄弟準備先把武昌的清虜解決了,不把武昌拿下來,一切都是空談!」

    李子淵的話聲一落,姚啟聖更是在連連點頭道︰

    「軍門英見,武昌是我等此次西征的根本,只有奪下了武昌,才能以武昌為中心向周邊掃蕩,武昌為我軍奪取之後,湖廣自然可定。」

    王教全咧開鬍子大笑道︰

    「哼哼,這拿下武昌不難,只要炸開了城牆,就劉芳名寧夏鎮那兩萬多病卒,就憑咱們差不多三萬人足可對付他了。這個狗漢奸,這一回可要送他去見閻王了!」

    對於劉芳名,他們並不陌生,當初劉芳名可是一路行軍至黃州,差點與他們在九江踫上。

    到最後如果不是因為達素於江北兵敗的消息傳出來,已經行軍至黃州的劉芳名恐怕真的會用兵九江,當時李子淵所部正駐定於九江。現在他們顯然是忘記當初因為劉芳名統帥大軍進攻時的惶惶不安。對清軍無不是一副輕視模樣,之所以輕敵原因倒也簡單,無非就是在江西的銳不可當,成就了他們現在這股氣勢,自然也就瞧不上寧夏鎮的那些病卒。

    所以說起話的時候,自然也就是一副趾高氣揚的樣子。壓根兒就沒有把劉方明還有他麾下的寧夏鎮的那些官兵看在眼裡。

    看著他們的這副模樣,姚啟聖只是在心中略微一笑,他知道士氣正是這樣打出來的,忠義軍是這樣,當年的八旗也是這樣。

    這種目空一切的士氣正是靠著一場場勝利所奠定的。而且這種士氣會隨著他們的勝利不斷的壯大。

    看著他們一個個躍躍欲試的模樣,姚啟聖的心裡不禁想到了江北的忠義軍,恐怕他們在打仗之前也是如此吧?甚至可能比這些人更加自大。更加狂妄,因為對於他們來說,他們早就習慣了勝利。想到這,姚啟聖的心裡冒出了另一個念頭來。

    「若是如此的話,那麼將來想要打敗他們倒也不是多麼困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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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漂的高雄人,但是心裡想回台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