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明朝敗家子 作者:上山打老虎額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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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8 2018-5-11 00:24:3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820 1648361
非天剎那 發表於 2019-5-13 17:46
第一千二百六十九章:擺駕回京


    那王老爺他爹見母子平安,一顆心放下,方才過於激動,此時回過了勁頭來,禁不住拜下:“殿下,齊國公,這大恩大德,小人沒齒難報,下輩子便是做豬做狗……”

    “也不用下輩子。”朱厚照抖了抖身子,活絡著筋骨,道:“現在去蠶室裡,把你割了,就可以入宮來報恩了。”

    王老爺他爹:“……”

    隨即,他哭了,涕淚直流,只是轉軲轆似得道:“小人們在河南,受了災,也全憑著太子殿下的恩典,才在京裡有了容身之地,在這兒有吃有喝……”

    朱厚照撇撇嘴,似乎是嚇壞了人家,便道:“也不必謝本宮,這都是父皇平時教誨的,他說要愛民如子,本宮當然謹記著他老人家的教誨,不要謝本宮,這都是父皇的銀子,要謝,你謝皇帝去,時候不早,老方,撤了。”

    那王老爺的爹還在喜悅和感激之中,見太子和齊國公早已去遠了。

    一時沒反應過來,又有點後怕真將自己切了,送進宮裡去,但凡有點骨氣和血性的人,也不去做死太監,啊呸!

    他愣愣的望著那遠去的車馬,天才微亮,晨霧朦朧,車馬沒入了霧中,懷中襁褓裡的孩子此時發出了清亮的啼哭聲。

    王老爺他爹才回過味來,拍了拍襁褓裡的孩子,接著又哭了:“真是碰到了好時候啊,從古至今,也沒有這樣的好皇帝。”

    此時許多人已是醒了,左右鄰人紛紛來問經過。

    王老爺他爹高興的不得了,一面預備請客,一面四處和人說起夜裡的事,這棚區裡,倒是熱鬧了好一陣子。

    ……

    經過了一月的功夫,弘治皇帝臨泰山腳下,無論心裡有多不痛快,這泰山到了,終究還是了卻了心中的不快,興致勃勃的預備登山。

    英國公張懋差事辦的很漂亮,他早早在此準備,一切都是井井有條。

    預備登山時,有京裡的快奏送來。

    弘治皇帝只側目看了蕭敬一眼:“這是關於太子的奏疏?”

    蕭敬道:“陛下,正是,奴婢讓人快馬加鞭送來的。”

    “不看了。”弘治皇帝一揮手。

    “陛下……這……”

    弘治皇帝淡定的道:“只要別把江山丟了就好,看了又不能回京,平白敗了朕的興致。”

    蕭敬不禁豎起大拇指:“陛下氣定神閒,舉重若輕,泰山崩於前而色不改,奴婢真是佩服啊。”

    弘治皇帝聽到泰山崩於前,再抬眼看著這泰山巍峨的山巒,下意識的,覺得自己的後襟發涼。

    而後,他怒了:“滾開!”

    蕭敬:“……”

    蕭敬如一條被人一腳踹開的小柴犬,嗚嗷一聲,乖乖的退到弘治皇帝永遠不會注意到的角落。

    來之前,弘治皇帝已是齋戒三日,沐浴更衣,頭戴通天冠,身穿絳紗袍,乘金輅,備法駕,帶著百官先登南天門,至岱頂神廟,先封祭昊天上Di以及五方諸神,此乃祭天;在祭天結束之後,接著便又下山,在杜首山祭地神,最後登上朝覲壇,隨行的百官山呼萬歲。

    足足三日時間,弘治皇帝疲憊不堪。

    無論如何,這封禪大典,算是完成了。

    可細細想來,弘治皇帝卻又覺得,這似乎又沒什麼滋味,在京裡的時候,魂牽夢繞著想來,等來了,卻又有一股索然無味之感。

    隨後,弘治皇帝下旨大赦天下。

    浩浩蕩蕩的隊伍啟程,卻又需折往山東曲阜,謁拜孔廟,又命劉健人等,分祭七十二賢,賜孔府三百萬金,遊覽了一番孔林之後,又是一月過去。

    如此,已至夏初了。

    離京兩個多月,弘治皇帝覺得疲憊不堪,關於太子的事,再沒有人給他稟報過,劉健那邊很識趣,盡力的上了一些各地祥瑞的奏疏,什麼母雞生了金蛋哪,有仙人招搖過市,治人百病之類。

    弘治皇帝心知肚明,這是假的,可既然封禪了泰山,各地總要有點祥瑞來,才算是老天爺給了他弘治皇帝面子,沒有祥瑞,那也可以創造祥瑞嘛。

    弘治皇帝命人將這些祥瑞傳抄邸報,使天下聞之。

    此時,弘治皇帝終於收了心,下旨擺駕回宮。

    浩浩蕩蕩的隊伍,朝著京師進發。

    這一路,弘治皇帝都是拉長著臉,寡言少語。

    蕭敬小心翼翼的伺候著。

    行了十數日,弘治皇帝終於憋不住了:“太子有什麼消息?”

    “陛下……”

    “說罷。”坐在御車裡,弘治皇帝很是嚴厲。

    “這……”蕭敬深吸一口氣:“陛下,最新的奏報,河南布政使司,災民湧入了京師無數,為了進行安置,太子殿下拿出了內帑……七千餘萬兩,修橋鋪路,營建宅邸,購置糧食……還有其他所需,數不勝數,這七千萬兩,都是用內帑做抵押,向西山錢莊借貸,利息倒是很便宜,現在……只怕,已經花的七七八八了。”

    弘治皇帝手遮著自己的眼睛,這是悲劇啊。

    他覺得自己的手腳冰涼,萬萬還是沒料到,這個數目,又幾乎增加了一倍。

    內庫……一空。

    他靠在沙發上,竟是半天,說不出話來。

    良久,他艱難的道:“將……將這冰……拿走,拿走。”

    因為天氣炎熱,御車裡,有專門的冰盆供應,將冰擱置在盆裡,這冰散著寒氣,可抵消御車裡的暑氣。

    蕭敬苦瓜臉:“陛下……這……這不成哪,陛下可不要中暑了。”

    “拿走。”弘治皇帝道:“能省就省一點吧,還有回京之後,所賜百官的酺宴,也一概取消。”

    蕭敬不禁道:“陛下,這冰,是沿途州府送的,不要錢。”

    弘治皇帝臉色蒼白,又是嘆息。

    …………

    天氣熱的厲害。

    方繼藩已懶得出門動彈了。

    宮裡卻來了人,召他進宮,方繼藩無奈,只好成行,到了奉天殿,卻見朱厚照穩穩當當的坐著,朝著方繼藩道:“老方,山東有旨意來了,說是父皇已經成行,不日即將抵達京師。”

    方繼藩抹著額上的汗:“這敢情好,許多日子不見陛下,卻不知陛下封禪封的如何。”

    朱厚照眯著眼:“可本宮心裡卻慌得厲害,此前做什麼事,都無所顧忌,心裡覺得,做了再說,可現在父皇回來的日子越來越近,本宮這心慌之症,卻是日勝一日,這可怎麼是好,要不,我溜了吧,我去大漠,去跟著王守仁去,又或者,我下海,我去尋徐經,老方……你以為呢?”

    方繼藩也是無語了。

    當初太子殿下很豪氣啊,方繼藩立即道:“殿下,萬萬不可啊,若是如此,陛下更是大怒,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太子殿下能跑到哪裡去?男子漢,大丈夫,敢作敢當,怎麼可以臨陣退縮呢,所謂捨得一身剮,敢把……啊,不!我的意思是,太子殿下應當有所擔當,不就是花了一點銀子嗎,怕什麼,到時,臣一定想盡辦法,在陛下面前,為太子殿下美言,殿下,不怕,終究是死不了的。”

    朱厚照眉頭皺的更深,方繼藩說不怕,那麼,可能更糟糕了,他背著手抬頭:“當初是你教唆說要遷徙災民的吧。”

    方繼藩笑吟吟的道:“好好好,算是臣教唆的,到時候,我去給陛下負荊請罪。”

    朱厚照臉色慘白:“不可,這樣不可,這就更糟糕來了,你若是去負荊請罪,父皇反而會想,繼藩不過是個從犯,尚且認罪,只怕,更要教訓本宮。”

    他背著手,急匆匆的來回踱了幾步,咬牙:“怕個什麼,我們做的是好事,父皇定不會責怪。”

    “有道理。”方繼藩誠懇的道:“陛下乃是深明大義之人,怎麼會不曉事呢。太子殿下請放心便是。”

    朱厚照這才松了口氣:“來,這兒還有一件事。”

    “何事?”

    “這是廠衛的奏報。”朱厚照皺著眉:“是牟斌送來的,說是……根據他們的打探,發現,有一群白蓮教的逆徒,也混入了京師,有圖謀不軌之心,老方……這白蓮教,近些年,在淮北一帶,頗為猖獗,前年,在相城一帶,還有白蓮教殺官造反,你說這些人,怎麼就永遠禁絕不了呢,天下大亂時有他們,天下大治時,也有他們。”

    方繼藩倒是謹慎起來:“牟指揮使還說什麼?”

    “他說會盡力追查下去,看上去,似乎有了點眉目,現在成竹在胸了,否則……依著他的性子,也不敢奏報上來。”

    方繼藩道:“陛下回京之時,只怕還要多加提防才是,殿下,今時不同往日,現在到處都是火藥開礦,難免會有火藥流失出去,倘若這些人,囤積了什麼禁物,弄出了什麼動靜,可不是鬧著玩的。”

    朱厚照氣咻咻的道:“怎麼,他們還敢太歲頭上動土?本宮掐斷他們的脖子。”手作緊握狀,彷彿空氣就是別人的脖子,朱厚照一掐,握緊了拳頭,咯咯的響。

    說著,他大笑起來:“不管如何,你說的對,本宮要有所擔當,內庫的銀子,花了就花了,有什麼大不了的。”
非天剎那 發表於 2019-5-13 17:47
第一千二百七十章:見過陛下


    方繼藩見不得朱厚照吹牛的樣子。

    好在他涵養好,倒也沒有戳破朱厚照,只笑呵呵的道:“卻不知陛下何時回宮,到時只怕殿下需親自去迎接才是。”

    朱厚照便覺得頭皮發麻了。

    他沉吟著道:“知道了,知道了,本宮知道了。”

    白蓮教的事,讓方繼藩不禁操心起來。

    火藥的開始普及,這勢必會讓某些別有用心的人,尋覓到了某些糟糕的用途。

    可是……倘若火藥不供應,失去了這個工具,許多工程是無法繼續的。

    這白蓮教,十年前,方繼藩便曾打擊過一次。

    不過這等組織,最是容易死灰復燃,說穿了,他們是有一定社會基礎的。

    在許多皇權顧及不到的地方,總是會出現一些人裝神弄鬼。

    方繼藩懷著心事,從朱厚照這兒,告辭而出。

    不幾日,果然有快馬加急而來,陛下聖駕已至天津衛,次日入京。

    一聽這消息,朱厚照不敢怠慢,忙是叫上了方繼藩前去接駕。

    大學士李東陽本也要去,結果卻被朱厚照攔住,朱厚照笑吟吟的看著李東陽:“李師傅,你就不必去了,有本宮便成了,李師傅日理萬機,還是在內閣票擬為好。”

    李東陽只好行禮:“是。”

    皇孫朱載墨,一早兒去了張皇后那兒問了安,也是精神奕奕的要跟隨而來。

    朱厚照嚴厲的看著他:“混賬,又想偷懶不肯讀書嗎?汝皇大父回京,自有為父去迎接,你去做什麼?去讀你的書。”

    朱載墨皺著眉,卻不敢違背朱厚照的話,被朱厚照趕走了。

    方繼藩在旁看著,有些不解:“殿下,這是何意?”

    朱厚照道:“李師傅去,若是他見了第一面,就告本宮的狀怎麼辦?本宮口才不及李師傅,當然不能讓他去。至於載墨,就更不能去了,倘若讓他瞧見父皇抽我,本宮好歹也是他爹,這面子往哪裡擱。”

    方繼藩不禁感慨:“殿下深謀遠慮啊。”心裡想,這科技樹算是點歪了,智商全在這亂七八糟的事上頭了。

    朱厚照抖擻精神:“走,咱們趕緊,往天津衛去。”

    帶著數百鐵騎,一路狂奔天津衛,行至一半,便見到了前隊的禁衛,接著,有人往回通報。

    朱厚照和方繼藩惴惴不安的到了中軍。

    在這兒,弘治皇帝已命人停了御車,這一路上,弘治皇帝是一點食慾都沒有,急的蕭敬團團轉,見了太子和齊國公來了,左右看看,怎的就他們二人來,其他人呢。

    可他不敢怠慢,忙是笑吟吟的迎了朱厚照:“殿下……”

    “滾開!”

    蕭敬幽怨的看了朱厚照一眼,要退開去。

    朱厚照道:“回來。”

    “殿下有什麼吩咐。”

    朱厚照打量著他:“父皇無事吧。”

    “還好。”

    “那本宮去見見。”

    蕭敬去通報。

    弘治皇帝便坐在御車上,他渾身冒汗,熱的臉微微燙紅。

    朱厚照和方繼藩登車。

    二人拜下:“見過陛下。”

    弘治皇帝一見二人,瞬間激動,額上青筋暴出。

    見父皇沒有動靜,朱厚照小心翼翼的抬頭起來。

    “父皇……”朱厚照露出諂媚的笑容。

    弘治皇帝卻是輕描淡寫道:“京師,還好吧?”

    “回父皇的話……”

    “朕沒讓你說,朕問繼藩。”

    方繼藩正色道:“陛下,一切都好。”

    弘治皇帝沉著臉:“是嗎?就沒發生什麼事?”

    “事是肯定有的。”方繼藩道:“可在太子殿下的治理之下,一切都還算是穩妥,留守的百官們,無不稱頌太子殿下賢明。”

    弘治皇帝聽到此處,幾乎要噴出火來。

    朱厚照心裡想,老方還是很夠意思,他說出這番話,就算是徹底和本宮綁在一起啦,要死一起死,這樣也好,路上有個伴。本宮還想著,若是路上寂寞,帶著一袋線團去呢,黃泉路上織毛衣。

    弘治皇帝冷哼:“是嗎?河南那裡,發生了天災,你們知道嗎?”

    方繼藩道:“陛下,是發生了天災,太子殿下聞訊之後,立即組織救災,現在,這災情已經穩妥了。”

    “呵呵……”弘治皇帝本來是想給方繼藩一個說真話的機會,可現在看來,方繼藩和太子,還真是蛇鼠一窩,沆瀣一氣。

    這令弘治皇帝心裡更是大怒。

    為人臣子,應該主動指責君主的過失,即便二人親如兄弟,那也該指摘對方的不是,這才是真正的兄弟,是真朋友。若是什麼都為他遮遮掩掩,只算是害人。

    弘治皇帝厲聲道:“那麼,朕再來問你,你們是如何賑濟的。”

    “將百姓遷出河南,統統送來京師。”方繼藩老實回答。

    “這是誰的主意?”

    “是兒臣的主意。”這一次,朱厚照和方繼藩異口同聲道。

    弘治皇帝怒不可遏:“很好,看來,你們兩個都有份了,繼藩啊繼藩,朕本還以為,你要比太子老成持重一些,此次朕離京,命太子監國,便是因為如此,才略略放心,想不到,你也是這樣的人。”

    朱厚照不禁道:“父皇,兒臣錯在哪裡,還請父皇斧正。”

    弘治皇帝一時瞠目結舌,厲聲道:“朕何時教過你,這樣賑濟災情的?”

    方繼藩忙道;“陛下,這些年來,河南的災情,年勝一年,那裡乃是中原之地,人口諸多,土地實在太少了,哪怕是屯田所推廣了許多的糧種,豐年的時候,倒還罷了,一到了災年,便吃不消了,有了天災,就要餓死人的啊,若只是賑濟,等朝廷放糧,可到了那時候,人已餓死了不少了。這天災的本質,乃是人禍,何以有人禍,無非是土地不足,人口諸多啊,人要活下去,就要爭,要搶,與其讓災民們坐以待斃,不如遷出一部分的百姓出來。”

    弘治皇帝心如刀割。

    銀子沒了便也罷了,你們這兩個混賬,居然還來跟朕講大道理,怎麼著,朕的銀子化為烏有了,還是朕的不是了?還是朕無視百姓的死活,反倒是你們兩個敗家子,心繫百姓和天下?

    弘治皇帝怒道:“那麼朕的銀子呢,朕內庫裡的銀子,花了多少?”

    這一下子,朱厚照和方繼藩面面相覷。

    方繼藩咳嗽道:“陛下,花費了七千三百餘萬兩。”

    原來還多了三百萬……

    弘治皇帝幾乎要昏厥過去,這麼說來,內帑兩千萬兩都沒有了?

    弘治皇帝冷笑:“是嗎?朕才幾個月功夫,你們……你們就已將內帑花銷一空了。”

    朱厚照道:“沒空呀,不還有一點嘛?”

    弘治皇帝聽了這話,幾乎準備要扶著車廂,將自己的腦袋撞地了:“逆子!你們今日不給朕一個交代,朕不饒你們,朕的江山,便是給阿貓阿狗,也絕不給你,朕怎麼敢祖宗的基業,交給你哪,這麼多的銀子,你說花就花,朕若是遲一些回來,豈不是……豈不是這天下都沒了?”

    方繼藩道:“陛下,其實沒有花這麼多。”

    弘治皇帝臉色可怕。

    他一臉的失望。

    這是一種絕望的味道。

    這些銀子,本就是給兒孫們攢的。

    說穿了,未來也是打算給朱厚照花用的。

    可不是這麼個花法的啊。

    這才幾個月,太子就敢做這樣的事,那麼自己歸天之後,這個小子做了天子,自己在九泉之下,能放心嗎?

    弘治皇帝覺得自己的心涼了,人生沒了意義。

    “沒花這麼多?呵……”

    “陛下,兒臣算過賬,現在內帑之中,理應還有五千七百萬兩。”

    “什麼?”

    弘治皇帝不可思議的看著方繼藩。

    方繼藩正色道:“內帑的銀子,大多是股票,這些股票,一時也賣不掉,可是太子殿下心繫災民,急著用銀子,因而,這些股票,便抵押給了錢莊,確實是貸了七千多萬兩銀子,內庫剩餘的想來在一千八九百萬兩上下。”

    “可是陛下,這數月以來,無數的災民湧入,京師的人口暴增,這京裡,一下子放出這麼多衍生的錢鈔出來,需求到了極旺盛的地步,再加上其中不少的開銷,都在修橋鋪路上頭,還有大量的工程,正因如此,消息一出,股市應聲大漲,幾乎所有的大宗貨物,都在蠢蠢欲動,每一個作坊,都有數不清的訂單,這是大利好啊,陛下所擁有的股票,莫說是其他幾個近來比較火熱的上市商行,哪怕是現在四洋商行,也趁機漲了一波。也就是說,這數月的時間,內帑所擁有的股票,已從原來的九千萬兩,攀升到了近一億四千萬兩。”

    “除此之外,西山建業,收益驚人,因為人口的大量湧入,西山煤業,西山鋼鐵……這些可都是陛下佔了不少份額的行業,現在,利潤都極為豐厚客觀,臣可以預計,只在這數月之間,內庫的分紅收益,至少增長了五成。這百萬人口,現在已經開始徐徐有了工作,未來他們在京師,還需衣食住行,兒臣敢拿人頭保證,未來的利潤,更加可觀。”

    …………

    第三章送到,雖然是雙倍月票,可最近調整一下作息,身體吃不消了,最近又有一個作者朋友住院,怕了,怕了,身體養好一點,老虎再拚命吧。
非天剎那 發表於 2019-5-14 09:01
第一千二百七十一章:帝心難測


    方繼藩說著,自袖裡取出了一份財報。

    這財報乃是方繼藩的妹子方小藩親自點算的。

    厚厚的一沓。

    “這是近來內庫收益的大致數目,請陛下過目。”

    朱厚照看得眼睛都直了,老方這狗東西,原來他是有備而來,虧得他還瞞著本宮哪。

    方繼藩不經意的,卻朝朱厚照做了個鬼臉。

    不當家不知柴米貴。

    今日就當給弘治皇帝和太子兩個都上一課吧。

    我方繼藩好為人師,當初若是告訴太子這銀子可勁的花,還不知朱厚照做出什麼喪心病狂的事來呢。

    因而,朱厚照雖是在敗家,可還是留有幾分底線的。

    弘治皇帝一臉狐疑。

    他接過了報表。

    這報表一目瞭然,只是……

    弘治皇帝的臉色很難看,不禁道:“繼藩,你是如何知道,朕的內帑裡,有多少股票、定存銀兩和現銀的。”

    報表裡,有內庫此前的基數。

    譬如有多少股票啊,每一個股票的價值幾何,還有每月從煤業、鐵業、建業裡的分紅……這些數目,幾乎是分毫不差。

    弘治皇帝看得心驚肉跳。

    這真是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哪。

    朕這點財富,你方繼藩是知道的清清楚楚。

    這定是太子這個傢伙,膽大妄為,讓人去清了內庫了。

    方繼藩卻一臉鬱悶的樣子:“陛下,這……一問便知呀。”

    “嗯?”

    方繼藩道:“內閣和六部,莫說是學士、尚書、侍郎,便是隨便拉一個舍人、書吏,他們都一清二楚,兒臣也不知為啥大家都知道,這小藩說的,她說滿大街都曉得了,連看門的都一清二楚。”

    弘治皇帝身軀一震。

    心裡是何等一個臥槽來形容。

    敢情是人都在惦記著。

    朕還有隱私嗎?

    難怪國庫裡缺銀,百官們都是一臉淡定從容,氣定神閒的樣子。

    弘治皇帝:“……”

    沉默了很久。

    深吸一口氣。

    為君不易啊。

    弘治皇帝低頭,開始看著報表,果然,如方繼藩所言,七千萬兩銀子放了出去,內庫各項的收益,都開始瘋狂的增長,且不說每月的分紅收入,有了幾乎五成以上的提高,而且照這趨勢,未來可能直接翻翻。

    內庫所握有的各個股票,增長也是喜人,即便是最不被人看好的四洋商行,現今竟也暴增了三成。

    這就是說……

    弘治皇帝的臉色變幻不定。

    從長遠看,這銀子花了出去,不但沒有虧,甚至還有賺的可能?

    這……

    弘治皇帝瞠目結舌,他無法理解。

    可細細思來,又覺得似乎頗為符合經濟的原理。

    七千萬兩銀子丟出去,上百萬人口增加,需求暴增,百業興旺,從前市面上,有一百萬人需求布匹,可未來,卻是兩百萬人口,哪怕新增的人口消費能力有限,可這衣食住行,都是離不開的。

    於是乎,商賈們發現,市面上突然出現了這麼多銀子,通貨膨脹的壓力增大,手裡握有現銀,是極為不智的,且需求旺盛之下,投資的收益也高的驚人,這個時候,在這七千萬兩銀子的帶動之下,何止只是七千萬兩呢,無數的資金,隨之丟入了股市和作坊的擴產,大量的災民,被招募,原材料也開始增長……

    弘治皇帝深吸一口氣。

    這麼說來……

    弘治皇帝心情一下子輕鬆了許多。

    只怕到了年底,自己的九千萬兩銀子,又物歸原主了,甚至……還可能收益更高。

    弘治皇帝道:“朕一直不明白,為何太子如此胡鬧,繼藩還這般縱容他,現在想來,原來是如此。”

    朱厚照:“……”

    “陛下……”朱厚照不滿的道:“父皇為何就不往好的方向去想,這其實,一直都是兒臣深思熟慮的結果呢?”

    弘治皇帝瞪了他一眼:“花銀子是你的本事,掙銀子,你及得上繼藩萬一?”

    這話……倒是沒毛病。

    弘治皇帝心情一鬆。

    卻是沉著臉,將這份財報收了:“這份財報,萬萬不可洩露,不要再讓人知道內庫裡有多少銀子了,知道了嗎?”

    方繼藩苦笑不得:“兒臣一定守口如瓶,只不過,其他人是否會洩露,兒臣就不得而知了。”

    弘治皇帝恍惚了一下:“你說的其他人是誰?”

    方繼藩振振有詞道:“兒臣不敢妄測,兒臣是個有良知的人,豈可在陛下面前,誣告他人,大丈夫在世……”

    “夠了。”弘治皇帝壓壓手:“你說的是……蕭伴伴……”

    “我沒說。”方繼藩據理力爭。

    弘治皇帝意味深長的道:“朕知道了,好了,你們下車去吧,隨朕擺駕回宮。”

    朱厚照和方繼藩都鬆了口氣,又行了禮,下車。

    這御車停在道路中央,蕭敬和隨駕的百官都在低聲議論紛紛。

    蕭敬心裡,竟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

    陛下愛財如命,好不容易攢了一點私房錢,這下好了,太子花光了。陛下肯定是要暴跳如雷的,蕭敬對陛下的心思,再清楚不過。

    方繼藩和太子相交莫逆,兩個人就差穿一條褲子了。

    依著他的猜想,方繼藩肯定要跳出來背鍋,這個時候,他方繼藩肯定要玩完,少不得,也要打一頓。

    他站在車廂外頭,身後是百官,百官們竊竊私語,似乎大家都略有耳聞了這些事。

    對於太子殿下這等敗家的行為,他們難受啊,內庫的銀子,不也是我們的銀子嗎?所謂家天下,即是天下是朱家的,換一個思路,朱家的也是天下的啊。

    這麼一想,大家就好似覺得,自己的銀子,被太子花光了。

    心疼哪。

    “陛下此前教子,多以棍棒、皮鞭,今太子和齊國公觸犯逆鱗,只怕……要糟了,是不是大傢伙兒,去敲敲車門,可不能讓太子和齊國公被陛下生生打死啊。”

    憂心忡忡的乃是兵部員外郎謝正。

    他是一個老實人。

    見他又上前的有意思。

    幾個同僚忙將他拉住:“不會的,不會的,打不死,一定打不死。”

    謝正眉頭皺的更深。

    同僚們急了:“此乃家教也,天家之事,臣子豈可干涉……君臣父子,陛下教子,這是理所當然,謝兄,你不要這樣啊,這樣不好。”

    劉健和謝遷兩個,面色從容淡定,聽到了身後竊竊私語,也不禁苦笑。

    太子和齊國公還真是神了,居然能鬧到天怒人怨的地步,真是人憎鬼嫌,卻也不得不說,這是他們的本事。

    這時,門開了。

    朱厚照和方繼藩二人完好無損的下車。

    這一下子,讓蕭敬差點下巴都要掉下來。

    朱厚照和方繼藩沒搭理他們,二人翻身上馬,大呼:“陛下有旨,繼續進發,你們還愣著做什麼,趕緊哪。”

    “……”

    眾人才反應過來。

    面面相覷。

    這顯然是沒道理的事。

    許多人心裡想,若是我兒子和女婿,將我家當幾個月敗完了,我肯定打死他,一定的,這樣的孽畜,還敢留?

    或許……陛下這是引而不發呢?

    對,一定是陛下已是怒極,這越是輕描淡寫,只恐陛下積壓的怒火,就越大。

    太子和齊國公,要完蛋了。

    人們用憐憫和同情的目光看著朱厚照和方繼藩。

    虧得這兩個傢伙,還蹦蹦跳跳。

    只怕陛下回了京,就有他們好看的了。

    真為他們可悲啊。

    他們生來富貴,卻不知珍惜。

    浩浩蕩蕩的隊伍,在無數人猜測之中,徐徐而行。

    次日,京師已經在望。

    李東陽人等,方才又帶著留守的文武大臣,前來接駕。

    弘治皇帝這一日都坐在車裡,深居簡出,心裡不知在想什麼,憂心忡忡的樣子,蕭敬看在眼裡,心知陛下的性子,擅長隱忍,他一定在思慮著大事。

    莫非……

    蕭敬心裡生出一個可怕的念頭,莫非是要廢太子……

    早知如此,陛下狠狠的打太子一頓,或許……這氣還容易消解一些。

    可現在根據蕭敬對陛下的瞭解,這打又不打,罵又不罵,如此的沉默,豈不是暴風雨來臨的寧靜嗎?

    蕭敬心裡頗為感慨。

    我蕭敬,終於有揚眉吐氣的一天啦,平時太子和齊國公就看不上咱,可現在看來……皇孫當立,皇孫性子好,見了咱還算親切,且好似對太子不太看得上,或許……

    他心思開始轉動了。

    事實上,抱著這個心思的人不少。

    一個和蕭敬平素關係不錯的刑部侍郎曾傑將蕭敬拉到一邊,二人是同鄉,表面上,好似大家沒有任何瓜葛,曾傑還曾彈劾過蕭敬,可事實上,私交極好。

    曾傑道:“蕭公公,昨夜,我思來想去,一宿沒有睡著。”

    蕭敬看著他,樂了:“這是何故?”

    “陛下昨日甚是古怪,我為天下計,心裡有些擔心,蕭公公認為,陛下此時心裡在想什麼。”

    “你在想什麼?”

    “這……不敢說。”

    蕭敬氣定神閒:“你一定是在想,帝心難測吧。”

    曾傑汗顏:“蕭公公素知陛下的心思,您認為呢?”

    蕭敬雲裡霧裡道:“可能要出變故了。”

    “是嗎?”曾傑心念一動:“你的意思是……陛下需要一個契機?我看皇孫也和李公來了,陛下高興的不得了,忙讓皇孫和陛下同車,只是……太子又是皇孫的父親,這……”

    蕭敬意味深長的看著曾傑:“太子是太子,皇孫是皇孫。”
非天剎那 發表於 2019-5-14 09:05
第一千二百七十二章:恭迎陛下回京

    曾傑聽罷,也同樣意味深長的看了蕭敬一眼。

    他對蕭敬是有所防備的。

    這是一個死太監。

    可是……

    他是員外郎。

    說實話,未來的前途有限。

    除非……抓準了時機。

    這天底下,哪一個位高權重者,不是恰好,賭對了那麼幾次呢?

    陛下將內帑視為性命,現在居然沒有懲罰太子和齊國公,這讓他聯想到,一場大風暴在醞釀。

    越是有大事發生,事情可能就越微妙。

    太子已經證明,他並非是一個合格的儲君。

    此時……難道陛下在等一個剛直的大臣,一番仗義執言嗎?

    他還是有些不放心:“蕭公公,陛下對太子如何?”

    “舐犢之情,自是與眾不同。”

    曾傑聽罷,心虛了。

    對啊,陛下喜愛太子,人所共知。

    “這麼說來……”

    蕭敬頗有幾分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意味,他笑吟吟的看著曾傑:“可陛下更看重的,乃是祖宗基業。”

    噢。

    明白了。

    父母愛孩子,可以讓他無憂無慮的過一生。

    可祖宗社稷,不是好玩的。

    曾傑定了定神,朝蕭敬行了個禮,走了。

    蕭敬心情好了一些。

    背著手,哼著小曲兒,從另一邊離開。

    聽說京師要到了,弘治皇帝出巡數月,闊別已久,便牽著朱載墨下了車。

    朱載墨已有十三四歲,顯得很穩重,小小的年紀裡,讓人無法一眼看穿他。

    只有在弘治皇帝身邊時,他才會顯出幾分少年的促狹。

    見弘治皇帝下車。

    朱厚照、方繼藩二人不見了蹤影,百官們卻都圍攏過來。

    弘治皇帝親暱的拍了拍朱載墨,不禁感慨:“載墨長大了,此次大父回來,再見你,不知該有多高興。”

    朱載墨行禮如儀,正兒八經道:“大父這一路千里迢迢,想來疲憊了,理應在車上多歇一歇。”

    弘治皇帝揮手:“這不妨事。”

    他定了定神,接著道:“朕無論走去哪裡,心裡惦記著還是京師,這是命哪,祖宗的社稷在此,真是一刻,都放心不下哪。”

    朱載墨笑一笑,沒說什麼。

    劉健和謝遷在弘治皇帝身後,也是感同身受。

    不錯,他們在外頭,不也是放心不下嗎?

    生怕這京裡發生什麼,這一路來,都是心驚膽跳。

    百官們開始細細的咀嚼著陛下的話。

    揣摩上意,乃臣子們的本分。

    雖然天子都不喜歡臣子揣摩自己的心思,可不揣摩的人,要嘛前途黯淡無光,要嘛就一生默默無聞。

    “陛下……”突然,有人道。

    弘治皇帝看去,卻是一個陌生人。

    他記不起此人是誰。

    弘治皇帝依舊微笑:“卿家有話要說嗎?”

    此人卻是曾傑。

    曾傑出列,不禁看了蕭敬一眼。

    蕭敬則一副討厭的模樣,臉別到了其他地方。

    他覺得這個曾傑有點不太牢靠啊,怎麼冒冒失失的。

    曾傑拜下,道:“陛下,臣隨陛下大駕,登泰山,祭孔廟,游孔林,一路感慨良多,今皇孫隨李公前來接駕,臣觀皇孫,器宇軒昂,鋒芒內斂,舉止大度,臣實在為陛下高興,陛下後繼有人,可喜可賀。”

    許多人聽罷,大驚失色。

    曾傑說的乃是官話,可謂是花團錦簇,狠狠的誇耀了皇孫一通。

    可問題的根子,就出在了陛下後繼有人這六個字上頭。

    須知此等君前奏對,字字都需斟酌,句句都需推敲,半分都馬虎不得,因為說話的都是極聰明的人,則科技樹,可都點在揣摩人心上頭呢,稍稍一定點字句不同,都可能生出無數的遐想。

    曾傑此言,故意忽略掉了太子。

    他……莫非這是……

    有人授意?

    一個小小的曾傑,不過是個員外郎,他有什麼資格說這樣的話。

    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人背後指使了。

    於是乎,大家下意識的看向劉健,看向謝遷,看向李東陽,或看向馬文升、張升人等。

    背後撐腰的人,是誰呢。

    又或者,更有人駭然的看向弘治皇帝。

    莫非……這是陛下縱容,有意而為之。

    有人不禁打了個寒顫,這個時候,是極微妙的。

    固然有巴望著想要上位的人,瞅準了這樣的時機,想要一飛衝天。

    可更多心不夠大的人,卻最害怕這樣的局面。

    儲君之位,絕非只是一個冊封這樣簡單。

    而是圍繞著儲君的身邊,宮中會佈局一個圍繞在儲君身邊的班子,一旦儲君易位,這就意味著,一個新的班子,要形成。

    一場腥風血雨,也就撲面而來了。

    人們更是駭然的看向朱載墨……皇孫……莫非等不及了?

    太子固然是皇孫的父親,可天家的情感,是極微妙的,這也不是沒有可能。

    弘治皇帝微笑,他看了曾傑一眼。

    心底,弘治皇帝也暗暗詫異。

    此人何以敢如此大膽,當著朕的面,議論朕的家事。

    越是這樣不起眼的小人物,弘治皇帝心裡越是警惕,他笑吟吟的掃了劉健等人一眼,依舊含笑:“是嗎?”

    曾傑有點心虛了:“正是。”

    “借你吉言。”弘治皇帝輕描淡寫的點點頭,說著,左右看了看:“太子去何處了?”

    蕭敬驚出了一身的冷汗,陛下的反應,讓他有點猜不透,忙道:“方才還見著,此後,便不見蹤影了。”

    弘治皇帝親暱的拍了拍朱載墨:“孫兒,你聽見了嗎,有人在誇獎你呢。”

    朱載墨道:“陛下,孫臣當不得誇獎,孫臣年紀還小,只謹記著好好讀書學習,孝順大父和父親。”

    弘治皇帝笑了:“是啊,人……要謹守自己的本分。”

    這話,卻不知是對誰說的。

    似乎話裡有太多的玄機。

    莫非是說,太子沒有謹守本分,是以陛下出巡,才一下子鬧出這麼大的事。

    又或者是在警告曾傑,讓他一個小小的員外郎,不要多事。

    甚至是敲打曾傑背後的人?

    弘治皇帝道:“上車吧,回京。”

    他一聲令下。

    眾臣才松了口氣。

    只有曾傑一頭霧水。

    …………

    弘治皇帝牽著皇孫朱載墨上了御車,在車裡,弘治皇帝靠在了沙發上,臉色陰沉。

    朱載墨見狀,低聲道:“大父,不開心?”

    弘治皇帝闔目,隨即眼神猛張,眼眸裡掠過了一絲鋒芒,不客氣的道:“區區一個員外郎,竟敢間吾父子。”

    這個間字,是離間的意思。

    朱載墨倒是顯得很平靜,他一點都不擔心,大父懷疑自己有什麼企圖,朱載墨道:“既然如此,大父為何不立即治那員外郎的罪,以正視聽。”

    弘治皇帝搖頭:“載墨,你還太小,將事情想的太簡單了。區區一個員外郎,有這樣的膽子嗎?他的背後,一定還有人,可偏偏,朕方才面上不露聲色,卻細細觀察了諸卿的臉色,見他們面色如常,心裡便更生出了疑竇了,到底是何人,主使了這個員外郎,倘若此人,不在廟堂之中,又會在哪裡,莫非……是宗室……”

    “或許,只是此人臨時起意呢。”朱載墨笑吟吟的道:“大父,只不過是想借此揣摩大父的心思,想要一飛衝天也是未必。”

    “沒有這麼簡單。”弘治皇帝溺愛的看著自己的孫兒:“所以朕才沒有露出什麼聲色,且先看看,到底是什麼人。”

    “還有你的父親。”弘治皇帝不禁氣惱:“蒼蠅不叮無縫蛋的啊,你看看他,不在御前伴駕,招呼不打,又不知去哪兒了,他一丁點都不知道人心險惡,成日沒心沒肺的樣子。還有方繼藩,也不知跟他去哪裡胡鬧了。哼,等朕不在了,他們兩個,遲早被人給害死還不自知。”

    朱載墨一臉慚愧:“父親和恩師有錯,孫兒自是也有錯在身,父債子還,孫臣……”

    弘治皇帝揮揮手:“你歇一歇吧,朕有些睏乏了,等過幾日,或許,那員外郎的事,就可水落石出。”

    “是。”

    ……………

    方繼藩和朱厚照氣喘吁吁的飛馬到了新城。

    這一條道,乃是皇帝回宮的必經之路。

    放眼看去,這新城的邊緣,是連綿不絕的棚戶區。

    朱厚照氣喘吁吁,滿頭是汗,卻來不及歇息,不停道:“父皇的御駕就要來了,趕緊,趕緊的,卻不知那些該死的傢伙,準備的如何了。”

    方繼藩道:“殿下放心,肯定穩妥的。”

    說著,又飛馬朝前狂奔數里,而在此……卻是無數人湧了出來。

    數十戶為一個小組,三個小組為一個小隊,小隊之上,還有大隊。

    這曾經數十上百萬的災民,就這麼井井有條的組織了起來。

    這學員和差役深入了災民之中,最大的優勢,就是能夠將民戶組織起來。

    大清早的時候,大家到食堂吃過了粥飯,所有人都沒有去上工,跟著自個兒帶隊的學員,便先湊在一起做好準備了,哪一個小組在哪個位置,學員們都是爛熟於心。

    得讓陛下花了銀子,聽到一個響啊。

    這是方繼藩的宗旨,誰有錢,誰就是大爺,陛下掏了七千萬兩銀子,那更是大爺中的大爺,災民們得了實惠,現在能吃飽穿暖了,不該向大爺有所表示,那還是人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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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天剎那 發表於 2019-5-14 09:10
第一千二百七十三章:陛下,你看那百姓他有密又多


    這些災民,本就是組織來的。

    對於每一個小組的學員,可謂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

    雖然事先由所組織。

    可對於接駕,他們是滿心歡喜。

    一方面,是還沒見過皇帝老子呢。

    說不準,自己真瞧見了呢?

    另一方面,就在數月之前,他們還是一群衣衫襤褸,瀕臨餓死之人,那種絕望和飢餓,在腦海裡,永遠都揮之不去,正因如此,他們才知道眼下這生活的來之不易。

    有飯吃,有衣穿,有工作。

    孩子未來可以讀書,甚至還可以攢下一點餘錢,甚至更遠一些,他們將會住進水泥罐子的宅子裡去,聽說裡頭暖和,乾淨。

    他們的生活,是真正的實現了跨越。

    這個跨越不無代價,足足七千萬兩紋銀,這是大明數十年的現銀國庫歲入啊。

    無論廟堂上發生了什麼,他們為何被安置在了這裡,對於這些最淳樸的災民而言,他們或許曾經有自私自利的心思,也有人曾游手好閒,又或者,曾有過偷雞摸狗的經歷,可他們內心深處,是真正感激的。

    大家興沖沖的聽著小組的學員號令。

    甚至學員組織不及,還有飯堂的師傅,有醫館的大夫。

    這些人,平時接觸災民們最多,一個是給人治病,一個是給人分發米飯,是災民之中最有威信的人。

    他們一咧咧,本組的災民們,便紛紛聚攏來,寸步不離。

    學員便端著一個鐵皮子喇叭:“聖駕到了,知道該咋做嗎?”

    “知道。”

    眾人異口同聲。

    “都別壞了規矩,在自己原來的位置,不要推擠。”

    “知道。”

    “要解手的先去解手,別到時候出了岔子。”

    一下子,人就溜了一小半。

    “都聽清楚了,在自己的原位,不要莽撞,不要推擠,時刻都跟著我。”

    這道路兩側,漫山遍野,統統都是人,密密麻麻的,看不到盡頭。

    哪怕是官軍,要聚集數十萬人,都是極困難的事,哪怕他們曾有過操練,可一旦有任何的差錯,都可能產生連鎖的反應,最終相互踐踏,鬧出天大的亂子。

    可這些災民,倒也還好。

    預案在半個多月之前,就已敲定,每一個小組的位置,都已經通知了個個小組,而小組之間,也都一而再再而三的進行了演練。

    朱厚照放眼眺望,不禁道:“老方,給這些人每人發一支短銃,本宮能帶他們殺到西班牙去。”

    方繼藩瞥了他一眼:“別鬧。”

    王金元氣喘吁吁的趕過來:“太子殿下,少爺……準備妥當了,都準備妥當了。”

    朱厚照坐在馬上,道:“沒出什麼岔子吧。”

    “除了孩子們管不住,四處遊走,其他的,倒沒什麼大的差錯,小人命人將那些熊孩子都逮起來了。”

    朱厚照便頷首點頭。

    方繼藩道:“那些送傘和送花的百姓都準備好了沒有?”

    “準備妥當了。”王金元拍著胸脯:“送傘的都是老叟,個個都是白花花的鬍子,送花的都是漂亮的大姑娘,個個都標誌的很。”

    朱厚照舉起鞭子就要打:“你還想讓人勾搭我父皇,打不死你這老狗。”

    王金元嚇得面如土色:“換,換,小人這就換。”

    “待會兒給本宮送花的,都要小姑娘,給父皇送花的,多請一些老嫗。”朱厚照咧嘴,開始嘿嘿的笑,接著道:“他們曉得怎麼說話嗎?”

    王金元信誓旦旦:“放心吧,都讓他們學過幾遍了。斷然不會有差錯,太子殿下放心。少爺……”王金元掏出一個小本子,用手指頭沾了沾舌尖,而後很認真的翻了幾頁:“小人有一件事,還得請少爺拿主意。這兒……這個小姑娘……不,這個老婦當面,她的詞兒是臣下有禮,見過陛下,吾皇萬歲。小人覺得,這太文縐縐了,不像尋常百姓哪,是不是該改一改。”

    方繼藩咦了一聲,王金元很有匠人精神嘛,莫非是上輩子說相聲的那位?

    方繼藩皺眉:“你看該怎麼說?”

    王金元道:“既是老婦,該叫老身見過陛下,陛下……”

    方繼藩聽著頭大,揮揮手:“你自己拿主意,給我滾!”

    王金元不敢逗留了,將簿子收回懷裡,笑嘻嘻的道:“小的告辭。”

    一溜煙的跑了。

    …………

    時候已不早了。

    朱厚照和方繼藩互相給了一個眼色,都是賊賊一笑。

    接著,二人便打馬朝御駕的方向而去。

    走了十幾里,御駕迎面而來,已有前頭的騎兵和朱厚照和方繼藩錯身而去,朱厚照和方繼藩則一副好似沒事人的樣子,騎馬到御駕一旁,徐徐而走。

    百官們在後步行,終於又見到了來無影去無蹤的太子和方繼藩。

    經過了曾傑那麼一鬧,許多人都意味深長的看著二人的背影。

    方才發生的事,實在是一丁點徵兆都沒有。

    這讓無數人不斷的揣摩和猜測。

    不過料來,這一次太子和齊國公,可能惹來大禍了。

    虧得這太子和那個狗東西,還一副神氣活現的東西,我若是他們爹,不抽死他們?

    那曾傑遠遠的落在後頭,一時也是無言,怎麼陛下一點反應都沒有,好歹陛下透露出一丁點什麼哪。

    又或者,陛下還在等,等其他人的反應。

    他是親眼看到陛下牽著皇孫的手,親暱的進入了御車的,看來……是八九不離十了。

    他本想走上前去,和蕭公公說點什麼。

    可蕭敬壓根就不理他,看都沒看他一眼。

    劉健與謝遷、李東陽三人也坐在後車之中,三人各自落座,這寬敞的車廂裡,三人默默相對。

    透過玻璃窗,謝遷淡淡道:“太子和齊國公在外頭。”

    “是嗎?”

    劉健頷首點頭,而後看了二人一眼,劉健道:“賓之,老夫若是記得不錯,這個曾傑,曾在禮部任過職吧。”

    李東陽微微皺眉:“我知道劉公是什麼意思,坦白說,此事,我也是方才知道,絕非是我的授意,劉公、謝公,你們是知道我的,此等大事,怎麼不和你們商量商量。何況,我看太子和齊國公,也未必是一無是處,太子有太子不好的地方,也有他好的地方,此次……雖是鬧的有些過了,可是國朝自有祖宗之制,豈容一個小小的曾傑,可以說三道四。”

    “於喬也是這樣想的嗎?”劉健看向謝遷。

    謝遷點頭:“正是。”

    劉健露出笑容:“這就是了,那麼你我三人,既已表明了態度,那麼,也就不必擔心了,倘若陛下當真動了心思,大家據理力爭吧。此事,透著古怪,這明槍暗箭,也不知從哪裡來的,最可怕的結果,就是陛下授意,可老夫觀陛下為人,又不像,這麼大的事,不可能不透點風出來,莫非……是宗室?也不對,這於他們有什麼好處呢?這思來想去的,老夫這輩子歷經了無數大風大浪,想破了頭,也不明白。”

    李東陽苦笑:“是也,是也,劉公和謝公平時都說我的鬼主意多,可我搜腸刮肚,也沒想明白。”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點懵了。

    車隊又走了七八里,卻突然停止,卻是有前隊的人匆匆來稟告。

    朱厚照打馬在前,那騎士道:“太子殿下,前方有許多百姓。”

    “繼續走。”朱厚照氣咻咻的道:“還愣著做什麼,京師已經到了。”

    “是。”

    不過,前隊的禁衛,卻變得警惕起來。

    他們徐徐向前,老遠,御駕的隊伍,開始喧嘩起來。

    “出了什麼事?”車中的弘治皇帝打了個盹兒,被嘈雜所驚醒。

    卻見朱載墨靠在自己的膝上,熟睡了。

    弘治皇帝覺得自己的腿腳壓得酸麻,又不忍心叫醒朱載墨。

    倒是外頭,蕭敬敲了車門:“陛下,陛下,遠處……遠處出了異狀。”

    弘治皇帝心裡咯噔了一下,此時朱載墨已醒了,抹了抹睡眼,弘治皇帝便起身,卻因為腿腳酸麻,打了個趔趄,幸好朱載墨攙住了他。

    祖孫二人下了車,弘治皇帝一瘸一拐,見四周的百官個個竊竊私語,人人顯得有些慌張。

    “出了何事?”

    “陛下,前方人頭攢動,烏壓壓的都是人,不知是什麼緣故。”

    弘治皇帝深吸一口氣,卻又有斥候飛馬回來,大叫道:“陛下,陛下……都是百姓,是來迎接聖駕的。”

    迎接聖駕……

    從來迎接聖駕,都是文武百官,與百姓無關。

    今兒……

    一旁的文武百官顯得謹慎,有人道:“陛下,是否改道?”

    “這如何可以?”弘治皇帝冷冷道:“倘若朕改道,那麼朕還配做天下人的君父嗎?傳朕旨意,繼續進發。”

    “遵旨!”

    旨意傳達,所有人懷著忐忑的心,繼續進發。

    等越來越靠近,大家才更覺得頭皮發麻,太可怕了,這到底多少人哪,這本是浩浩蕩蕩的御駕隊伍,在這無數的人潮面前,卻如汪洋中的一葉扁舟,顯得弱不禁風。

    弘治皇帝坐回了馬車裡,他穩穩的坐著,心裡有些擔心,這或許是葉公好龍的心理,雖是口裡成天將民掛在嘴邊,可真正遇到了這人山人海的‘民’,卻也難免有些心怯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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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天剎那 發表於 2019-5-14 09:10
第一千二百七十四章:吾皇萬歲


    這種心怯之感,御車越是向前,越是加重。

    起初,還只是聽到聲音,很嘈雜,再往前,自御車的玻璃窗外,便可初見端倪。

    道路兩旁,烏泱泱的都是人。

    哪怕是弘治皇帝巡閱五大營時,都不曾見過這樣的人海。

    好在這些百姓,並沒有沖上道路,而是規規矩矩的在道邊,雖是擁擠不堪,卻絕沒有邁出雷池半步。

    隨駕的百官,嚇著了。

    他們在御車外頭,所遭受的衝擊更大,看到那一眼看不到頭的人流,數之不盡,他們頭皮發麻。

    哪怕是劉健,也是臉色慘然。

    這若是有任何一個人不規矩,沖上了道路,引發了亂子,這數不清的人海,便要將陛下和自己給淹沒了,一旦失控,後果不堪設想。

    可現在,手上的這些官兵,根本不夠用。

    哪怕是將三千營、五大營也一併調撥來,也只會引發更大的混亂。

    劉健心要跳到嗓子眼裡。

    終於,這些百姓越發的清晰,一個個面孔,有老實巴交狀的,有翹首盼望狀的,還有拚命地域衝擊狀的。

    年輕力狀的災民,都被學員們安排在前頭。

    沿著道路的災民,他們都是經過學員們仔細甄選過的,這些人平時規矩,表現都是不錯,且有氣力,他們組成了人牆,拼了命,不被人潮沖散。

    每一小段的距離,都有學員在其中,隨時應對突發的情況。

    而學員們組織之前,要保證消息密不透風,絕不透露出去,直到七日之前,才一齊下發通知,這就導致,哪怕是有人圖謀不軌,想要佈置,那也已經遲了。

    沒有周密的準備,根本就別想混進來。

    因為每一個小組,能夠進入這裡的人,小組之內,彼此都非常的熟悉,學員們對每一個都是知根知底,由學員帶隊入場,在最外圍,則有專門的巡邏小組,這些都是小組內挑選出來的可靠人選。

    年紀輕輕的趙牡,就是小組內的一個負責保障的成員。

    小組裡九十多戶,甄選出了十一人,被甄選出來的人激動的不得了,趙牡年紀小,可他眼睛活,附近發生了什麼,他心裡都有數。

    他很感激學員給他的這個機會,現在他不能跟著駕車學徒了,因為還有兩年,才算成年,小組裡成立了一個小小的識字班,由一個勉強能識文斷字的老叟來教授一些基本的讀書寫字之法,偶爾,學員也會來充作教師。

    在十六歲之前,他們在識字班裡,是提供一些簡單的伙食的,尤其對他這等孤兒,會有專門的照料,學員的職責就是解決麻煩,讓他們來到這陌生環境,不至於無措,他們既是爹,又是娘,譬如前幾日,本組的學員就跑去了某個成衣作坊,討了一些邊角料子來,邊角料不值多少錢,作坊主也懶得花費心思,浪費人工去進行再加工,這些西山書院的學員,別看一個個窮酸的模樣,可作坊主往往內心深處,都保持著一份敬意,就算沒有敬意的,你總得害怕他們上頭的上頭,有個叫方繼藩的傢伙吧。

    拿了邊角料回來之後,便組織一些本組的婦人進行縫補,於是乎,趙牡就穿上了新衣,趙牡穿著新衣衫很開心,他遠遠看到浩浩蕩蕩的御駕來了,便開始給一旁的大傻做做手勢。

    大傻是組裡嗓門最大的人。

    按著學員的規矩,組裡的人,都聽他的嗓門行動,照著做便是了。

    這個組在隊伍前端的位置。

    等一隊金吾衛騎著高頭大馬過去,便瞅見了御車,那御雕樑畫棟,車廂極是龐大,宛如一個移動的小屋子。

    而此時,大傻的嗓門如砂鍋一般,他嗷嗷叫道:“吾皇萬歲!”

    接著,大傻愣著,還想吼點什麼。

    趙牡掖了掖他的衣袖,大傻,別喊啦,跪啊。

    大傻才反應過來,啪嗒一下,跪下。

    於是乎……本組九十多戶,兩百多人,一齊大吼:“吾皇萬歲。

    接著,紛紛拜倒在地。

    這些傢伙,都是卯足了氣力。

    一聲大吼,如平地驚雷。

    頓時,連儀駕的馬匹都嚇壞了,有些受驚,鳴叫起來。

    擁簇在御車週遭的百官,個個都嚇得面如土色。

    而他們想不到的是,這才只是開始,不是結束。

    第一個小組拜下,第二個小組,在後段的一百多戶人,也有人大吼:“吾皇萬歲。”

    這聲音,一浪高過一浪,數不清的百姓,猶如海中波濤一般的起伏。

    聲音組成了巨浪,又如火焰,直竄雲霄,彷彿在這一刻,連九天之上,都充斥這聲音。

    這聲音對於弘治皇帝而言,可謂無處不在。

    御車裡,他握著朱載墨的手,先是受了一些驚嚇。

    尤其是大傻的那平地一聲吼,讓他臉刷的一下白了。

    他攥住了朱載墨的手。

    朱載墨只是笑,少年郎嘛,永遠不知死的。

    隨後,弘治皇帝漸漸的心定下來,接下來,是面上的錯愕和詫異之色。

    他是天子,勤政數十年,太知道,這是什麼意思了。

    哪怕是地方父母官離任一方,奏疏裡號稱有百姓相送,其實,也不過本地數十上百個士紳和讀書人湊一起,拿一個萬民傘,就這,便算是百姓‘充塞道路’,不捨其離去了。

    可現在……

    呼……

    他長長的呼出了一口氣。

    這到底有多少人啊。

    那車外,萬歲之聲不絕。

    他努力的湊向了玻璃窗,玻璃窗外,都是一群再真實不過的百姓,他們在膚色黝黑,甚至牙齒都是黑黃的,哪怕人們因為這樣的日子,穿上了新衣,卻也掩飾不住這新衣之內的‘窮酸’。

    而在下一刻。

    弘治皇帝的心幾乎要跳出來。

    他頭皮發麻,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覺,這……才是真正天子應該有的樣子啊。

    百姓歡頌,萬歲不絕。

    相比於自己大老遠趕去那泰山封禪,弘治皇帝竟覺得,所謂的泰山,實在太渺小了,渺小到弘治皇帝到了現在,竟覺得封禪成了不值得誇耀的事。

    而眼前的這一切……足以讓弘治皇帝吹噓一輩子,歷朝歷代,可有帝王如此?哪怕是秦皇漢武,可曾有過這樣的見識。

    歷代賢君,朕吊著他們起來打他們。

    本朝太祖,驅除韃虜,恢復中原,更是令淪落於近千年之久的燕雲之地,也一併收復,使燕雲之地,再無胡虜,迄今已有百五十年,可是……

    當然,弘治皇帝沒有繼續可是下去,他們是自己的列祖列宗啊。

    御車依舊還在穿行,無數的人潮,依舊還看不到盡頭。

    朱載墨拉著皇爺爺的手,道:“大父,這些百姓,都在稱頌大父呢。”

    這不說還好。

    一說……

    從驕傲之中,弘治皇帝突覺得眼睛有些濕潤了。

    這種感受,按理來說,是很難令皇帝生出感動的。

    可弘治皇帝不同。

    他年幼時,經歷了人生太多跌宕,自己的生母,也被人害死,被一不知名的人,小心翼翼的呵護著長大,風雨飄搖,打小,他見識過成化年間,自己父皇在位時,宮中的醜陋,正因如此,他從小就勵志,要成為一代賢君明主。

    因而,登基之後,他殫精竭慮,每日從早到晚,不知疲倦的批閱奏疏,別人是三日一朝,會見大臣,商議國家大事。他覺得不夠,他改成了一日一朝,就這,還覺得鉅細之事,不能完全體察,於是,索性改成了一日三朝,每日會見數不清的人,對每一本奏疏,都絕無敷衍,他害怕自己的疏失,而產生錯誤的事,任何一個可能的疏漏,都可能讓許多人家破人亡。

    這數十年,他堅持了下來。

    所為的,是什麼呢?

    說不清。

    或許是希望自己不至像先皇帝那般;或許,內心深處,他真正渴望治理出一個太平天下,讓無數的百姓安居樂業。可這裡頭,又何曾不想青史留名,讓後世所敬仰呢?甚至……若說私心,也定也是希望大明江山可以穩固,自己的子孫們,可以蒙自己的蔭庇,自此無憂。

    而現在……

    這數十年來,他有過沮喪,有過挫折,發生過許許多多的錯誤,他甚至有時在想,自己的堅持,到底有什麼意義,這天下,不還照樣是千瘡百孔,不照樣,庶民們的生活,改善也有限嗎?

    只是…………

    這一刻,弘治皇帝的淚水在眼眶裡打著轉,終於,這淚水不爭氣的撲簌而下。

    滾燙的淚珠兒,一滴滴的淌下去,他終於明白,這一切……竟是值得的。

    這天下,不正是積少成多,不正是成年累月的積累嗎?

    弘治皇帝當然明白,這吾皇萬歲的稱頌之中,難免會有百姓們受人教唆的成分。

    可這一刻,他相信,他們所喊出的吾皇萬歲,還是出自肺腑的。

    見皇爺爺哭了,朱載墨取了帕子,給弘治皇帝。

    弘治皇帝接過,擦拭了淚,他雙鬢之間,已滋生了許多的華發,這一哭,整個人便如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他不禁道:“好啊,好啊,真好啊。”

    …………
非天剎那 發表於 2019-5-14 09:59
第一千二百七十五章:民心所向

    弘治皇帝連說三個好字。

    朱載墨很能體會皇爺爺的心情,道:“我聽恩師說,若是士紳,想要滿足他們的胃口很難,你讓他擁有良田千畝,他會想要更多;可庶民百姓,想要滿足他們,卻是輕而易舉,給他們一口飯,幾升糧,讓他們渡過難關,便可以讓他們死心塌地,感激涕零。從前,孫臣並不相信,可現在……大抵明白這是什麼意思了。”

    弘治皇帝拭了淚,徐徐的頷首點頭:“不錯,你說的不錯,你記住你的恩師的話。”

    車駕之外,當御車行至半途,那聲勢,愈加猛烈,數不清的萬歲之聲,衝破雲霄。

    起初一開始,許多災民,還只是被學員組織起來。

    可到了這裡,見到了皇帝的車駕。

    上千年皇權的傳統本就深入人心。

    且弘治皇帝當政,哪怕是他們,也知道,當今天下太平,大體承平,百姓們雖依舊還過得苦,可比之從前,也不知好了多少。

    關於弘治皇帝勤政的傳言,他們也略知一二。

    何況,當初陷入了大災的絕望,再到官府開始給予了他們一絲希望,數不清的人,為了他們活下去,轉移和遷徙他們,給他們沿途供應口糧,派人在他們之中,安頓他們,建起了飯堂,建起了學堂,建起了醫館,給他們推介工作,給他們發放被縟,這一樁樁的事,就在眼前,刻骨銘心,此時想來,這不是救命之恩又是什麼?

    於是乎,許多人也沉浸在其中,都說著是太子和齊國公在操勞,西山書院的生員,也幫助了不少,可歸根結底,不還是皇上憐憫小民,從內庫裡,取出數之不盡的錢糧,讓大家共渡難關嗎?

    不少人已是垂淚起來。

    從一開始,整齊劃一的呼喊,卻開始變得哽咽和歇斯底里起來。

    在這種情緒之下,有人不禁捶胸跌足,有人開始激動的嘗試著向前推擠。

    好在有足夠的人員,穩住了局面。

    可這場面,卻稍稍有些失控,數不清的人,此起彼伏的拜下,起身之後,再拜。

    朱厚照騎著馬,走在前頭,看著這場景,也不禁咂舌,他下意識的回頭,看了一眼御車,父皇在車中,不知是什麼感受,下一刻,朱厚照看向方繼藩,感慨道:“老方,還是你有辦法啊。”

    方繼藩心裡卻是沉甸甸的,他來到這個世界,就立下志願,要改變這個天下,讓這個天下更美好,今日……他聽到吾皇萬歲,又何嘗不是對自己的感激呢。

    大丈夫在世,當立不世功名,上則致君,下則衛民。若有利於國家,雖百死而不旋踵。

    除了百死二字,值得商榷一下之外,其餘的,方繼藩做到了。

    他深呼吸,有些感動,卻不能讓朱厚照小瞧了,朝朱厚照一笑:“哪裡,哪裡,這不算什麼,太子殿下也很厲害,毛衣織的這麼好,人所不能及也。”

    這本是一句小小的諷刺,方繼藩打擊朱厚照習慣了。

    可誰料,朱厚照也不知是不是沒聽出這句刺耳的織毛衣字眼,卻是眼睛一亮,哈哈大笑:“你說的不錯,本宮還不只會織毛衣,本宮還會……”

    他後頭的話,被洶湧的呼聲所淹沒。

    反正方繼藩也懶得聽。

    …………

    御駕左右,百官心頭俱是震驚。

    劉健錯愕的看著眼前,聽到那無數震耳發聵的呼聲。

    起初,他認為,這或許……是太子在背後謀劃,有意為之。

    他心裡不禁在想,太子還是頗有手段的。

    可接下來,他看到那一個個面龐,還有那歇斯底里,幾乎要嘶啞的聲音,劉健心頭一震。

    這些情緒……是真的。

    是絕不可能作假。

    他心裡突然,沉甸甸起來。

    這是什麼?

    這是民心所向啊。

    陛下封禪數月,這數月時間裡,太子殿下到底做了什麼,就造成了這民心所向?

    身後,李東陽和謝遷對視了一眼,他們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震撼。

    蕭敬更是無法理解,他無法理解,這黑壓壓的,數十萬之眾在此,竟可井井有條,可怕的是,他們所爆發出來的情緒,竟無絲毫虛假的成分。

    這是發自肺腑,再真實沒有了。

    百官們各懷心事,有人心裡複雜,有人若有所思,有人被這場面嚇得臉色蒼白。

    他們每行一步,彷彿這大腿都灌鉛一般,沉重無比,拿歡呼之聲,讓他們自然而然的想到許多四書五經之中的話。

    這……就是民!

    曾傑在人群之中,他這一路,本是一直都在權衡著自己是否已經說動了陛下,自己是否應當繼續加碼,可現在,他瞠目結舌的看著這一切,整個人……顫慄。

    一種自心底深處油然而生的恐懼感,瀰漫了他的全身。

    太子殿下……這是太子殿下的佈置。

    而數十萬百姓,任太子殿下襬布,竟還甘之如飴。

    最重要的是,他們齊聲歡頌陛下雨露恩澤,這……

    完蛋了。

    曾傑腦袋發懵,頓時頭暈目眩,眼前有些發黑。

    而身邊的幾個同僚,本與他同行,卻在不知不覺之間,腳步開始匆匆加快,似乎故意將他落下。

    像是躲避瘟神一般,所有人都盡力的避開他,哪怕和他同呼吸著一片空氣,都覺得好似是要砍頭似的。

    曾傑下意識的,看向御車旁的蕭敬。

    他慌了,快步上前:“蕭公公,蕭公公……”

    他怯怯的想要呼喊,曾傑覺得,自個兒該跟蕭公公商議一下,怎麼將事情轉圜過去,看看是否還有餘地。

    可蕭敬理也沒理他。

    曾傑更急了,又是大呼,惹來其他人的側目。

    這一下子,蕭敬幾乎想要殺人,他回眸,眼神如刀子一般看著曾傑。

    曾傑被這眼神所懾,下意識的後退一步。

    “滾開!”蕭敬警告他。

    蕭公公哪……

    曾傑要哭了,這怎麼能滾開呢,大難臨頭哪,他亦步亦趨的跟在蕭敬後頭,到了這個時候,就如落水之人,又不會游泳怎麼辦,蕭公公不就是那一根救命稻草嗎?

    蕭敬心亂了,這個傢伙,莫非是想拉自己下水不成?

    蕭敬臉色慘然起來,腦子裡,拚命開始在謀劃。

    ………………

    至一千餘步。

    突然,就好似的排練好了似得。

    一隊人開始出現在了道中。

    為首的,都是老叟。

    人生七十古來稀。

    在這個時代,能活到七十歲的人,可謂是鳳毛麟角,歷史上,後世某皇帝曾舉辦千叟宴,宴請官民六十五歲以上的人,可赴宴之人,也不過區區兩千人而已。

    災民之中,大多都是貧民百姓,能到這個歲數的人,就更加是少之又少了。

    總計六個老者為首,他們上了街道,後頭,跟著一群小姑娘和老嫗。

    這六人,個個鬚髮皆白,為首的姓鄭,叫鄭清,他已是禿了,只有頜下才有稀疏的白鬚,走起路來,拄著杖子,微微顫顫。

    家有一老,如有一寶。

    這意思是,在這個時代,想要養活一個老人,是極不容易的,因而人們對於高壽之人,不但有禮敬之心,對於家裡有老人的人家,提及時,都會肅然起敬。

    車駕嘎然停止了。

    此時,那萬歲之聲,聲勢漸漸小了一些。

    小組之中,似趙牡這樣的聯絡員不斷的提醒週遭。

    各小組注意,不要再喊了。

    ……

    蕭敬在車旁,此刻,他心裡複雜到了極點。

    還是太子和齊國公會玩,老叟都出來了。

    蕭敬的內心是絕望的。

    他輕輕的敲了敲馬車的門,道:“陛下,前有老翁,拜於道中。”

    老翁……

    弘治皇帝身軀一震。

    國朝以孝治天下,為天子者,更是天下人的表率。

    因而,尊老、敬老,便是天子也必須做的事。

    弘治皇帝不敢怠慢,吩咐隊伍停止前行。

    而後,蕭敬打開了車門。

    這一路遠來,雖是配備不堪,可弘治皇帝下車,在萬千矚目之中腳尖落地的這一刻,弘治皇帝還是下意識的整了整衣冠。

    早知如此,該頭戴通天冠,穿著冕服而來啊。

    只穿著一件便服,似乎有所遺憾。

    弘治皇帝抬頭,百官們紛紛至車門之前行禮。

    弘治皇帝沒有看他們,舉目。

    一看到皇帝下了車。

    小組之中,聯絡員們紛紛開始指揮。

    各小組注意,行禮。

    呼啦啦的……萬千人拜倒,猶如風吹麥浪一般,無數人頭垂下。

    “吾皇萬歲!”

    弘治皇帝的眼睛,又有些紅了。

    他深吸一口氣,此時萬萬不可失禮。

    他朝蕭敬使了個眼色。

    蕭敬恍惚出神,竟沒反應。

    在這眾目睽睽之下,弘治皇帝是最講究行禮如儀的,哪裡想到,這個時候,蕭敬竟是掉了鏈子。

    他心頭微怒。

    等蕭敬神遊回來,才看到弘治皇帝的眼神有些不對,他才反應了過來,立即扯著嗓子大喊道:“平身,陛下有旨,諸卿不必多禮。”

    他的聲音,能傳達的地方並不遠。

    可附近的百姓紛紛起身。

    其他百姓見狀,自然也動身起來,這浩大的聲勢,讓人為之震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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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天剎那 發表於 2019-5-14 10:02
第一千二百七十六章: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

    坐在車裡,與走出車來,又是別樣的感受。

    感受這萬民稱頌的震撼。

    弘治皇帝深吸一口氣。

    他徐徐的踱步,到了六個老叟面前。

    六個老叟拜下行禮。

    弘治皇帝微笑。

    他忙是將當先的老叟鄭清攙扶起來:“老人家,不必多禮,卿等老邁,若行全禮,豈不教朕為難?”

    此時朱厚照、方繼藩以及百官紛紛圍了上來。

    眾人打量著鄭清,各自的心情更加複雜。

    鄭清咳嗽,接著固執的道:“要的,要的,見了皇上,該怎麼行禮,就要怎麼行禮,草民人等,沐浴皇恩浩蕩,今日來此迎駕,乃三生有幸,倘若不能全禮,豈不是要抱憾而回?”

    說著,掙脫開弘治皇帝,領著另外五個老叟拜下,三叩,起身,次拜,次三叩,再拜,再三叩。

    行過了大禮,他微微顫顫起來,差點打了個趔趄,弘治皇帝為他捏了一把汗,攙扶住他,看著這老翁,弘治皇帝情緒有些激動,抿了抿唇,方才道:“老人家年齡幾何了?”

    鄭清驕傲的道:“草民乃是宣德九年出生,已是七十有九了。”

    弘治皇帝和百官們嘖嘖稱奇,這鄭清看上去,生活條件並不優渥,竟有如此的高壽,真是難得。

    弘治皇帝嘆道:“七十有九,這是有大福氣的人哪,若是再長幾歲,幾乎可以見著太祖高皇帝的時候了。”

    鄭清道:“是啊,最大的福氣,便是撞到了陛下,陛下治理天下,宇內皆安,草民人等,是沾了陛下的福氣啊。”

    臥槽……

    方繼藩虎軀一震。

    他最怕的就是這個環節出問題。

    千叮萬囑,讓王金元教授這些老叟萬萬不要說錯話。

    誰曾料到,這些人,竟是人精。

    細細一琢磨,還真是,能活快八十歲的人,什麼世面不曾見過,可不就人精嗎?

    瞧瞧人家這溜鬚拍馬的功夫,竟還有幾分儀式感了,生活果然需要一點儀式感哪。

    弘治皇帝聽到此處,內心大悅。

    蕭敬和方繼藩說同樣的話,給他的感受是不同的,那麼,眼前這個老翁說這樣話,給弘治皇帝的感受又有不同。

    在可是貨真價值的老百姓,是真正來自於庶民的聲音哪。

    弘治皇帝眼睛一撇,看向一旁隨駕的待詔翰林,這翰林已經掏出了竹板和筆,正在唰唰的記錄著這個歷史性的時刻。

    弘治皇帝嘆道:“老人家,萬萬不可這樣說,朕登極數十年,說來慚愧,施政多有不謹和不周之處,全賴……”他回頭,此時,是他人生的巔峰,這個牛,可以吹一千年,他看了身後的劉健人等一眼:“多虧了劉卿等人為朕分憂,方才對百姓,有些許的恩惠,老人家,言過其實啦。”

    劉健臉色瞬間紅潤了。

    整個人腰桿子竟是挺得筆直。

    鄭清搖頭:“陛下,萬萬不可謙虛……哎……”

    說著,他渾濁的眼眸裡,竟是隱隱的濕潤了。

    一旁的方繼藩,還只當鄭清是個老人精,現在卻突然覺得,這好似……有點不像演戲來著?

    鄭清突然哽咽,抓住攙扶自己的手,嗚咽道:“陛下,草民人等,什麼苦日子不曾見過哪,宣德十年,大旱,官府救濟不及,草民的母親死了,到了正統七年,又是大旱,草民跟著鄉人逃荒,遇過流寇,曾餓了七天,以草皮和白面土為食,勉強捱了過去……”

    弘治皇帝皺眉:“世上竟還有白面土?”

    方繼藩在身後提醒道:“陛下,白面土又稱觀音土,此土其實是吃不得的,只是人餓極了,卻也可以吃了,填著肚子,人們將其視為白面,才將其稱為白面土,又因到了災年,可以讓人捱過災荒,誠如救苦救難的觀音,又稱觀音土。”

    弘治皇帝頭皮發麻。

    人竟以土為食。

    鄭清老淚啪嗒落下,回顧自己一生,感慨萬千,抽泣了一陣,繼續抓住弘治皇帝的手:“此後,土木堡之變,官府徵了草民衛戍,在大漠足足三年,勉強,活了下來……等到了成化十七年後,這日子,真沒法過了,也不知為何,這天氣變化的厲害,年年都有災荒,年年都要逃荒,飽一頓、餓一頓,草民不怕陛下笑話,草民能活下來,全靠著有兒子孝順,自個兒沒吃的,餓著一家妻兒,也先緊著將草民吃。”

    說到此處,鄭清哭的眼睛都已紅腫了。

    其他的老叟也不禁落淚。

    鄭清道:“今年的大災,持續的時間,比往年還厲害,本以為,今年是熬不過了,家裡預備不起壽材,草民早早讓兒孫們預備了一張草蓆子,就等著死呢。可誰料到,官府突然來了人,會同的,還有本組的江書生,他們帶了糧食來,召集了大傢伙兒,說要帶咱們逃荒去。不只如此,他們還租了車馬,年輕的步行,老弱和婦孺,就坐在車裡,一路將咱們送到了京師來。”

    “他們都說,這是陛下用了內庫的銀子,來救濟咱們的,陛下仁厚,視百姓如赤子,絕不肯讓咱們百姓受災挨餓,他們將我們送到京來又給給咱們找地方住,又是送被縟,草民的曾孫病了,也是他們給治好的,眼下災民們沒有糧食,他們發放糧食,送去食堂,讓咱們先度過眼下的難關。孩子年紀小,江書生帶孩子去讀書,家裡六個青壯,他們給咱們尋了工,讓草民的兒孫們,可以靠著本事吃飯。”

    鄭清緊緊的抓著弘治皇帝的手。

    或許是整個人情緒激動,掐的弘治皇帝手腕疼。

    可弘治皇帝眼裡,寫滿了震驚。

    他很清楚,花錢是一回事,銀子怎麼花,又怎麼能讓這些被賑濟的百姓,得到實實在在的賑濟,又是另一回事。

    而顯然,這些銀子,是真正的花到了實處了。

    鄭清又是一把鼻涕一把淚:“陛下,還不只是如此呢,咱們住在這兒,本是外鄉人,朝不保夕,全賴朝廷賑濟,後來……這數月之間,陛下竟還差了太子和齊國公來探視了許多次,陛下,您這是大恩大德哪,太子和齊國公,這是何等尊貴的身份,卻讓他們到咱們這等污穢不堪的地方,聽說……太子還治病,救了人呢。”

    鄭清感動的一塌糊塗。

    弘治皇帝意味深長的看了一旁的朱厚照和方繼藩一眼。

    鄭清深吸一口氣:“自太子和齊國公來了,咱們這些災民,待遇可就更不同了,他們後腳一走,戶部的主事也就來探望了,還有順天府的府尹,有新城兵馬司的都督,還有許許多多,叫不出名兒來的官兒,他們見有的棚子不能遮風避雨,就親帶著官吏來修補,見民有菜色,就想著辦法,抬幾口羊來,還有雞蛋……尤其是順天府的官吏,最是慇勤,噓寒問暖,從未間斷。此後也有一些商賈來,會捐納一些糧食和布匹……陛下啊……草民這輩子,歷經了數朝,也不曾見過,災民有這樣的啊,草民餓了半輩子,也就在陛下的關照之下,方才過上了這樣的好日子,在這裡的千千萬萬百姓,無一不蒙受陛下的恩惠,草民……已是七十有九,算是活到頭了,可是草民的兒孫們有幸,能蒙陛下這般的厚愛,他們的日子,定比草民在的時候好,草民……代這一家老小,代這數十上百萬的災民,在此謝過陛下……”

    說罷,鄭清掙開了弘治皇帝的手,繼續拜下,泣不成聲,滔滔大哭。

    弘治皇帝不禁拿出帕子來擦拭眼淚。

    這番話,令他很慚愧。

    他只知道太子花了很多銀子,現在才知,這些銀子變成了無數的恩惠,落在了無數鄭清這樣的人身上。

    這銀子……值了。

    哪怕這市值沒漲,也值了。

    為天子者,富有四海,最缺的,卻是人心。

    只要人心在,內庫就算是空空如也,又如何?

    而這些災民們的感激,竟統統都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這令弘治皇帝尤其的慚愧。

    太子愛民如子,救災及時,處事得力,行事穩妥,鄭清誇得是朝廷,是自己,可真正誇得,卻是太子,還有方繼藩那個傢伙啊。

    弘治皇帝攙扶著鄭清起來:“好了,老人家,你不必再謝了,朕在此,也敢向你保證,往後,你,你一家老小,還有這千千萬萬的災民,他們的日子,會越來越好,你放心便是。”

    “多謝陛下。”鄭清說著,道:“草民人等,準備了一些禮物,要獻給陛下。”

    弘治皇帝擺手:“不必啦,不必啦,朕生了一個好兒子,更知還有一個得力的女婿,這已是大禮了,老人家,你年歲大了,改好好頤養天年,不可再操勞了,來人,將這些老人家,送回家去,不要讓他們受了累,也不要受了驚嚇。”

    他蹲了一頓,沉默了片刻之後,弘治皇帝道:“就用朕的御車去送吧,那車……穩當。”

    “不敢,不敢,可不敢。”鄭清拚命搖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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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天剎那 發表於 2019-5-14 10:34
第一千二百七十七章:朕重重有賞


    六個老叟,被人請上了御車。

    鄭清等人不敢上去,是幾個宦官攙扶上去的。

    緊接著,他們享受著大明最崇高的待遇,乘車而去。

    弘治皇帝沒車了。

    可是他面上卻帶著笑容,看著沿途的人海,看著一個個樸實的面容。

    他背著手,步行。

    宦官們給天子撐著華蓋。

    百官擁簇,禁衛們呼啦啦的亦步亦趨。

    朱厚照和方繼藩兩個人繃著臉,他們二人有些疲憊。

    為了籌備這一場盛會,他們忙前忙後,太疲憊了。

    弘治皇帝開始神遊。

    他想到了自己的列祖列宗。

    想到了後世的子孫。

    他甚至想到,這些日子,先是封禪,接著,卻遭遇了今日的事,想來,後世的史書之中,人們一定會忘記這一場形似鬧劇和自我安慰的封禪大典,而今日所發生的事,定能傳揚千年吧。

    年紀輕輕,便克繼大統的弘治皇帝,此時有一種這皇帝沒白坐的感覺。

    他很是觸動,穿越了人流,最終,有宦官給弘治皇帝準備了一個新的車駕,弘治皇帝依依不捨的扶著車門上車,回頭看了一眼,最終入車落座。

    皇孫朱載墨永遠都享有和皇祖父同車的際遇。

    弘治皇帝至今還在震撼,他盯著自己的孫子,道:“載墨。”

    “在。”

    “以後,你不要學朕,朕這輩子,只想做一個賢君,可事實上,卻是碌碌無為,你要學你的父親,你的父親,將來會有大出息。”

    朱載墨點頭。

    弘治皇帝深深的看著他,頗有考較的心思:“知道你父親厲害在何處嗎?”

    “賑濟災民,這說明,父親心裡裝著百姓,所謂民為本,社稷輕之,這並非是說,社稷相比於百姓不重要,而是說,社稷的根本在於民,倘若不得人心,社稷貴重,亦憂覆亡的一日;可若是百姓心向社稷,那麼天朝上國,則無往而不利。父親能及時救災,將災民們放在心上,可見父親懂這個道理,可是懂這個道理,不算什麼,歷朝歷代的天子和太子,誰會不懂這個道理呢?父親懂,他還肯去做,這就極難得了。”

    弘治皇帝欣慰的點頭。

    朱載墨又道:“單憑肯做卻也未必有用,做事,需要有章法,怎麼去做,如何能把這些大事,做的妥當,讓每一個行將被救濟的災民,得到應有的照顧,這又是一門大學問。孫臣以為,父親最了不起的,就是這一點了,所謂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單憑給災民們放糧,這是最笨的辦法,給他們找一條出路,讓災民們可以開始新的生活,這既對國家有益,又可使他們安居樂業,此乃兩全之策,父親短短數月,解決了這些問題,才是孫臣值得學習的地方。”

    弘治皇帝呼了口氣,心中大慰,摸著朱載墨的頭:“不,最值得學習的,是你的恩師,你看看你,小小年紀,便被你的恩師調教的有如此見識。太子賑災,他一定也沒少出謀劃策,沒有少出力。”

    弘治皇帝嘆了口氣:“最難得的是,他不居功,在朕眼裡,他是將這些功勞,給了太子,是希望朕能夠對太子青睞有加。而對天下萬民,太子和他,卻是將這功勞,放在朕的身上,讓天下萬民對朕感恩戴德,載墨啊,你的父親是什麼樣子,朕心裡清楚,他是個極聰明的人,可性子急,有時候聰明還會用在一些不該用的地方,因而,需要引導。這便是你的恩師,最成功之處。”

    說著,弘治皇帝竟是眼眶裡濕潤:“朕細細想來,他這樣的人,真是國士,國士無雙。可是你可知道,你的恩師,平時卻是嘻嘻哈哈,在朝中卻是有許多人不喜他。”

    朱載墨道:“孫臣就很喜歡恩師。”

    弘治皇帝笑了,卻又拉下臉來:“朕從前一直在想,或許這是因為他得了腦疾的緣故吧,可現在細細思來,哎……他是想要自污啊,他太聰明了,他不希望,朕因此而懷疑他,他害怕朕不能容忍一個絕頂聰明的人,因而,他性情刻意的乖張,得罪了許多人,也引起了許多人的惡意,這就是要告訴朕,他絕無任何的異心。你的恩師,真是用心良苦啊。”

    朱載墨想了想:“大人們的心思,太複雜了。”

    弘治皇帝嘆道:“這怪朕,為天子者,不能讓人看到大度的一面,自然會讓臣子心生恐懼,朕嚇壞了他。”

    朱載墨想了想:“那麼……大父,那個曾傑……”

    弘治皇帝微笑:“朕有主張。”

    這一日,對於弘治皇帝而言,是最值得銘記的一日。

    聖駕至大明宮,弘治皇帝進入奉天殿升座。

    百官隨之魚貫而入,行禮。

    弘治皇帝左右四顧:“朕出京往泰山封禪,數月之間,欽命太子監國,太子何在?”

    百官們俱都不吭聲,個個沉默著,方才給予他們的震撼太多,已經來不及他們發表任何自己的看法了。

    朱厚照神氣活現的站出來,高興的合不攏嘴:“兒臣在。”

    弘治皇帝道:“朕的兒子,數月之間,遷徙了百萬人,對災民,妥善安置,可謂是殫精竭慮,兢兢業業,他不愧為太祖高皇帝的子孫,太子,朕令鎮國府,轄制北直隸,治順天府。”

    治順天府。

    群臣們嘩然,面面相覷。

    他們都是博古通今之人,不會明白這是什麼意思。

    順天府乃是要害之地,是皇帝的居所,這裡最是尊貴,因此在北宋時,曾有過親王治京兆的傳統,而但凡被任命為京兆府府尹的親王,往往就是皇儲的人選。

    大明建立之後,這宋朝的成法,並沒有延續下來,現在弘治皇帝突然宣佈如此,豈不是更加確定了太子的地位。

    太子不但是東宮,而且掌握著天下最要害之地,這裡發生的一舉一動,都被太子所掌握,誰還敢說,太子不賢,誰還敢猜測,陛下對太子失望,有換儲之心?

    那曾傑聽罷,身軀更是一顫,他彷彿意識到了什麼。

    忙是站出來,匍匐在地:“陛下聖明啊。”

    眾人漠然的看著曾傑,卻都沒有吭聲。

    弘治皇帝理都沒有理曾傑,而是平靜的道:“方卿家。”

    方繼藩就顯得謙虛多了,乖乖道:“兒臣在。”

    “卿輔佐太子監國有功,此次賑災,你也出力不小,朕心甚慰,卿乃朕之婿也,依太祖高皇帝之例,駙馬都尉不得任以朝廷官職,朕看,這很不妥,要改。這順天府,乃是至要害之地,轄制京畿,事關重大,朕命太子為府尹,卿便為少府尹,你們二人,是在一起慣了,焦不離孟,孟不離焦;以後,也就同府治事吧。”

    方繼藩想了想,我堂堂國公,任一個順天府少尹,怎麼像是消費降級,啊不,降職了呢?

    劉健等人心裡卻是震撼。

    這是陛下將身家性命,還有半個社稷,都交給太子和方繼藩了。

    若是尋常的府尹和少府尹,雖然權責重大,可礙於他們卑微的身份,其實是最難堪的。可太子和齊國公不同,一個是東宮,一個是國公,這兩位要是掌握了京師最要害之地,這還用說,從今往後,什麼舊城、新城、還有最新開發的南部新城,不消說,以後都是這兩位強勢府尹和少府尹說了算。

    方繼藩行禮:“兒臣謹遵陛下旨意。”

    弘治皇帝深吸口氣,面上卻如冰山一般,他淡淡的道:“前幾日,有卿家說,皇孫未來可克繼大統,承天之命……”

    曾傑面如死灰,依舊還匍匐在地,瑟瑟發抖。

    “朕在想……”弘治皇帝淡淡道:“是誰,敢如此造謠滋事,要離間太子和朕的孫兒呢?”

    此言誅心之極,幾乎是捅破了窗戶,直接拉下了最後一點的遮羞布。

    百官震撼。

    算賬的時候到了。

    太子如此賢明,居然有人敢生這個事,這個人,他還是人嗎?

    接下來,更多人所憂慮的是……曾傑和自己平時關係不錯,不會這狗東西獲罪,攀附到我的身上吧。

    “陛下……”有人大義凜然的站出來。

    眾人看去,卻是翰林編修曾青,曾青不但是曾傑的同鄉,還是曾傑的遠親,平時相交是最好的。

    這一點,不少人都知道。

    “臣要彈劾戶部曾傑,臣乃他的遠親,可此人……實在是十惡不赦啊,他年輕時,就曾自比自己的孔孟,說自己有天大的才能,他明為聖人門下,實則卻全無尊師重道之心。不只如此,此人狂妄,金榜題名之前,流連於勾欄,與許多歌姬,搞三搞四,此為不潔;他自登科之後,先在刑部觀政……”

    曾傑看著曾青,心都已死了。

    這是自己的堂弟啊。

    他為了斷臂求生,居然……居然……

    最瞭解自己的人,恰恰是自己的至親朋友。

    曾傑那麼點兒事,竟統統抖落了出來。

    “畜生!”這罪行還未揭露到了一半,一人凜然而出,作怒目金剛之狀。

    眾人視之。

    卻是曾傑的宗師,禮部侍郎程鶴,程鶴痛心疾首,戟指曾傑:“萬萬想不到,你竟是這樣的人,難怪平日,你總是鬼鬼祟祟,幸賴老夫早看你獐頭鼠目,行為不端,與你並無瓜葛。陛下,老臣建議,此等不忠不孝無禮的狂妄之徒,立即將其拿下,收錦衣衛治罪,將其千刀萬剮,以儆傚尤。”

    宗師……這是當初提拔自己的宗師啊。

    可現在……

    曾傑覺得腦子有些昏沉,將自己下詔獄,這人進了詔獄,那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你們好毒。

    “斯文敗類!”

    “醜惡!”

    一下子,殿中各種咒罵交加起來。

    不得不說,曾傑平時的人緣還不錯,否則這個時候,怎麼會有這麼多人為了自證清白,個個要跳出來,和曾傑劃清界限呢。

    “噗……”曾傑聽到此處,已是驚怒交加,一口老血噴出來。
非天剎那 發表於 2019-5-14 10:52
第一千二百七十八章:罪有應得


    人性大抵都是如此。

    曾傑想要投機,希望借此機會平步青雲,一飛衝天。

    而如今……

    此時,他有些慌了,忙是看向蕭敬。

    蕭敬嚇得臉都綠了,立即大喝:“曾傑,你妄測天機,可知罪嗎?”

    曾傑牙關咯咯的響,心寒到了極點,張口想說什麼。

    卻不知,多少人想要置他於死地。

    弘治皇帝目中帶冷,淡淡道:“來人,將此人拿下,交付錦衣衛,且問一問,他到底是否還有黨羽。”

    曾傑臉色灰白,心裡頓感萬念俱焚,只好叩首:“臣……臣……”

    卻已有人快步入殿,毫不遲疑的將曾傑拖了出去。

    一陣忙亂後,殿中又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弘治皇帝則是面帶微笑:“諸卿想來已是乏了,退下吧。”

    說著,又看了一眼身邊的蕭敬人等:“你們也退下。”

    眾臣告退。

    蕭敬顯得有些不甘心,卻見朱厚照和方繼藩二人留了下來,只好領著眾人宦官告退。

    弘治皇帝眼睛看著虛空,面上露出了淡漠之色。

    其實心裡頭,弘治皇帝頗為激動。

    此次太子監國,極為成功,令他這個做父親的,實在是欣慰無比,江山後繼有人啊。

    弘治皇帝帶著盈盈笑意道:“那個曾傑,居然膽敢妄測朕的心思,實在是膽大包天,不過朕看著沒有這麼簡單,本來朕還想著引而不發,看看到底是誰和他勾結……”

    弘治皇帝說到這裡,頓了一下,而後才又道:“可是你們兩個呀,真的是給朕送了一個大禮,朕是不得不收拾他了。朕命廠衛收押他,就是想要看看,這曾傑被收押之後,到底是誰慌張不安。”

    朱厚照很耿直的道:“父皇,直接動刑不就成了,哪裡這般的囉嗦。”

    弘治皇帝微笑的看著朱厚照,果然,自己的猜測沒錯,此次太子監國,方繼藩想來出謀劃策了不少,太子的性子就是太急了啊。

    弘治皇帝心情不錯,耐心地對兒子道:“倘若動刑,就算他招供出人來,難免為了少受罪,會胡亂的攀誣許多人出來,若只是讓他信口雌黃,這難免要冤枉不少好人,朕不想大肆株連,自然,憑著所謂的嚴刑拷打,是無用的,這不是你管的事,朕命你與繼藩為順天府府尹和少府尹,是讓你們趕緊著在京裡有所作為,好好辦自己的事吧。”

    朱厚照聽罷,只好乖乖道:“遵旨。”

    說罷,他便和方繼藩告辭而出。

    這一路上,朱厚照忍不住對方繼藩道:“老方,為何父皇命我為順天府府尹,本宮總覺得這順天府府尹官兒太小了,我身上數十上百個官職,哪一個都比府尹要威風。”

    方繼藩其實已經想明白了,便道:“因為陛下這既是在考驗你,只怕,也是萌生了急流勇退的心思,太子殿下,陛下這是希望你能夠為他分憂,他畢竟年紀大了。至於府尹,確實挺倒霉催的,這是京師,在這裡任父母官,上頭誰都可以欺負他一下,當然是可憐巴巴了。可是太子殿下,順天府的權責可是不小啊,可謂是上承天命,下安黎民,太子是府尹,這就不同了,你看看這京裡,以後誰還敢將順天府不當一回事嗎?由此可見,這官職大小,並不要緊,得看著府尹是什麼人來當,倘若是其他人,那就是一個狗東西,我方家一個叫鄧健的家奴,都可以一個打他們十個,可太子來,就完全不同了。”

    朱厚照聽著,還是有些疑慮,皺了皺眉道:“可不好聽哪,難道以後讓本宮成日管著緝盜,解糧之事?”

    方繼藩笑嘻嘻的道:“這卻未必,其實,還可以管一管新城和舊城的規劃,可以查一查哪家府上侵佔了百姓的土地……如此種種,但凡是牽涉到了民生的事,都可以過問,再譬如……”

    方繼藩笑吟吟的看著朱厚照,接著道:“比如太子殿下若是覺得順天府不滿意,不妨就將順天府移到其他地方辦公,咱們……修衙。”

    “修衙……”朱厚照瞠目結舌:“修到哪裡去?”

    方繼藩咳嗽:“殿下在五環之外,不是有大量的土地嗎,其中近半安置了不少的災民,這些災民在那五環外的新城裡,可沒人關照啊,倘若殿下將順天府移至那裡,您看,不就可以隨時關照災民了嗎?”

    朱厚照頓時眼睛一亮,樂呵呵的道:“這樣最好,免得離父皇太近了,隔三差五被抓去宮裡訓斥,好,本宮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要修衙。不過……不是都說,官不修衙的嗎?”

    “這不一樣。”方繼藩正色道:“官不修衙,這是遵循了無為之治的傳統,也即是,官府盡力的縮減自己的權責,所謂民不舉、官不究,其實也是此理,這是太子殿下,這世上,官府不去管的事,難道百姓就能自理嗎?不對的,事實上,有些事,官府不去管,自然會有某些會門、道門、士紳去接手這些權力,殿下若要有所為,首先要做得,就是招募一批精幹的差役,多去管一些本來不該管的‘閒事’才好。這一旦要招募精幹的壯吏,人一多,衙門年久失修,格局又小,有什麼用?因而,需要讓衙門的功能,完備起來,這修衙,就有所必要了。”

    朱厚照聽著,認真的點著頭,道:“好,就聽你的,修!只是這修衙只怕很費錢吧,父皇這樣小氣……”

    說到這個,朱厚照的臉直接皺到了一起。

    方繼藩嘆了口氣,陛下回來了,做敗家子的機會已經微乎其微了,想了想才道:“要不,臣這裡……拿出幾十萬兩銀子來……”

    朱厚照繃著臉嚴肅地看著方繼藩:“這像什麼話,咱們自家兄弟,本宮豈可要你的錢。呀,我想到了,本宮去借錢去。”

    朱厚照是實實在在的行動派,話剛說罷,直接嗖的一下,便跑了。

    方繼藩看著他的背影,搖搖頭,太子殿下……真實專精於借錢之道啊。

    …………

    沈文下了值,莫名其妙的被人請到了東宮。

    每一次來這東宮,他心裡都是有些發顫的。

    嗯……心虛。

    接著,他發現這裡早已是濟濟一堂,整個正殿裡,竟是熙熙攘攘的跪坐了七八十人,有的面生,有的面熟,眾人看向翰林大學士沈文,沈文也看著眾人。

    而後,大家勉強的尷尬笑了笑。

    沈文大抵知道他們是誰了,他們和自己一樣,恰好都有這麼個女兒。

    這樣算來,沈文和大家,算是同行。

    同行是冤家。

    雖保持著表面上的友好,可是……

    有宦官接引著沈文坐下,沈文心裡卻是打著鼓。

    他突然有一種不太妙的感覺啊。

    心裡咯噔一下:“要糟了。”

    …………

    弘治皇帝一臉詫異的看著最新的奏報。

    他震驚了。

    太子任順天府府尹,方繼藩為少府尹。

    本來這個決定,弘治皇帝下達之後,多少是有些心虛的,這兩個傢伙,都是不可控之人,一旦任命了他們,弘治皇帝也不知這天子腳下將會變成什麼樣子。

    可是……現在這份奏報,卻是大大的出乎他的意料之外,消息傳出之後,所有的上市商行,市值居然都有強勁的上漲。

    顯然,對於無數的商賈而言,這是一個極大的利好消息,簡直就如一根強心針。

    弘治皇帝看到此處,不禁心裡一鬆,這樣下去,只怕自己內庫上一次敗掉的銀子,不出數月,就可以統統回本了。

    “說也奇怪……”弘治皇帝淡淡的道:“許多臣子不喜他們,讀書人們,對他們也是頗有微詞,可這些商賈,還真是膽子大啊,真是敢拿身家性命搭在太子和繼藩身上哪,他們就這般有信心?”

    見無人回應。

    弘治皇帝拉下臉來,抬頭看著一旁出神的蕭敬,咳嗽一聲,厲聲道:“朕在問你話。”

    蕭敬方才回過神來。

    這兩日,他一直都在忐忑不安,曾傑下詔獄了,可蕭敬不敢去過問啊,也不知那曾傑是否拉了自己下水,現在他就是熱鍋螞蟻,彷彿隨時都要大難臨頭,此時見陛下面帶怒容,他也不知陛下方才說了什麼,啪嗒一下就跪下了,歇斯底里的道:“奴婢萬死啊,奴婢萬死,奴婢伺候陛下這麼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奴婢入宮之前,其實就是一個尋常人,入宮之後,蒙陛下垂愛,這才在宮中,身居顯要之位,奴婢……奴婢……”

    弘治皇帝先是被蕭敬這突然的狀況弄得一愣,而後臉色愈發的陰沉起來,他可不笨,怎麼聽不出蕭敬話裡有話,於是沉聲問:“怎麼,你有什麼事瞞著朕?”

    “奴婢……”蕭敬打了個冷顫,臉色蒼白。

    他哭了。

    “奴婢沒有。”

    弘治皇帝若有所思:“是嗎,你自己可要想明白,欺騙朕,會是什麼下場,你跟著朕這麼多年,想來是知道,朕是顧念舊情的,可倘若是一再執迷不悟,朕也絕不會輕饒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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