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明朝敗家子 作者:上山打老虎額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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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8 2018-5-11 00:24:3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820 1648346
非天剎那 發表於 2019-5-18 13:02
第一千二百九十九章:神器哪


    王不仕心思複雜,還在反覆的權衡。

    對他而言,這確實是一件難以預料的事。

    因為哪怕他清楚會如何具體的操作,可佛朗機遠在萬里之外,任何一個細微的偏差,都可能會造成結果的不同。

    現在唯一能相信的,就是劉文善是否有能力,隨機應變了。

    劉……文……善……

    無數自己和劉文善相關的互動,猶如幻燈片一般,在王不仕腦海中劃過,一幕幕的清晰無比。

    此人在經濟學中,屬於開宗立派的人物,水平是無可挑剔的。

    他敢出海,尊奉師命行事,膽子倒是不小,想來行事一定果決。

    而最重要的是……

    王不仕倒是想起了什麼,當初,劉文善和自己對談時,一再提及方繼藩的眾弟子之中,他資質平庸。

    資質平庸……

    這當然只是謙詞,能成為方繼藩弟子的人,沒一個省油的燈。

    可是……

    王不仕回到家之後,猛地眼睛一張,可是……劉文善是自卑而敏感的,他極需要證明自己……

    這樣的人,一定會不擇手段,為了成功,而不計任何後果。

    那麼……

    王不仕整個人激動起來,鋪開紙,又開始不斷的驗算。

    良久,他將筆擱到了一邊,朝外頭高聲喊道:“來人,來人……”

    外頭,鄧健早已是準備好了。

    不得不說,在王家的生活真的很開心,鄧健幾乎是這裡的半個主人,數不清的銀子,想怎麼花就怎麼花,可以說怎麼任性怎麼來。

    這樣的生活真是美滋滋的,更開心的是,他花了多少都沒人過問。

    為了讓這天下人知道,王不仕是怎麼花銀子的,鄧健當然也毫不猶豫的給自己配齊了裝逼三件套,一副時下最新,價格不菲的墨鏡戴著,脖子上也掛著大金鏈子。

    你看看,什麼叫有錢,什麼叫做囂張,就連身邊的狗腿子,一字排開,數十個人,個個大墨鏡,大金鏈子,穿著名貴的絲綢,那才叫不差錢。

    似那等,有了點銀子,便給自己置辦一身好東西的,那算什麼?在王家,就算是一條狗,那也是一身珠光寶氣。

    鄧健來到王不仕跟前,笑吟吟的問道:“老爺,有什麼吩咐?”

    王不仕看了鄧健一眼,見鄧健一臉笑意,便朝他鄭重的說道:“拿出可以動用的資金,立即買入四洋商行,要快,有多少要多少。”

    “呀。”鄧健眼睛一亮,面容裡滿是笑意。

    臥槽……王老爺神了,這大手筆呀。

    畢竟鄧健一直都在絞盡腦汁怎麼幫著王不仕花錢。

    可怎麼花,這銀子都越來越多啊。

    只是,買四洋商行,這就不一樣了。

    你看,四洋商行這等渣股,王老爺居然都是眉頭都不皺一下,說買就買,而且還動用大筆的資金,這天底下,還有誰比王家狠?

    可以說放眼天下找不到第二個王不仕這樣豪氣的人來。

    “好呢。”鄧健精神一震,朝王不仕連連點頭:“小人這就立即去安排,明日保證交易完成。”

    王不仕推了推墨鏡:“鄧健,你跟了老夫幾年了。”

    “老爺,兩年了。”鄧健一面嘿嘿笑,一面朝王不仕豎起倆個指頭。

    “花錢花的開心嗎?”王不仕看著鄧健戴著的金絲大墨鏡,還有脖子上比自己還粗的大金鏈子,就忍不住心裡想要吐槽。

    鄧健高興的樂不可支,眼角眉梢都揚了起來。

    “開心就好,要努力啊。”王不仕微笑,鼓勵他。

    鄧健虎軀一震,笑呵呵的說道:“老爺放心,小人一定使出吃nai的氣力,絕不辜負老爺。”

    呼……

    王不仕已沒心思調侃鄧健了。

    諷刺這個傢伙,沒什麼意思。

    因為任何諷刺,人家都自動免疫,似乎自己說的不過是笑話而已,然後人家變本加厲的揮霍。

    事實上,王不仕有些緊張。

    他在賭。

    將自己半副家當,都壓在了劉文善身上。

    到了他這個地步的人,銀子多少,已經沒有太大意義了。

    反正都是十八輩子都花不完。

    他只是想要向人證明,自己是對的,且會一直對下去。

    …………

    次日,就有消息在翰林院裡不脛而走。

    那老吏還是嘴巴不嚴。

    或者說,他買了四洋商行之後,心裡稍稍有一丟丟的沒底氣。

    因而放出了消息。

    翰林們現在本也無所事事,陛下現在更看重科學院。

    將來他們的前途,只有天知道,反正,靠著翰林的身份,別想輕易的平步青雲了。

    正因為如此,所以大家也比較有閒工夫。

    從前他們憤憤不平過。

    可時間久了,該罵也罵了,還能怎麼樣?自然是乖乖接受了現實,反正折騰也改變不了現狀。

    “四洋商行?這四洋商行,可沒有利好啊,據說……他們在西洋的局面,並沒有開拓出來,西洋諸國,多數人衣衫襤褸,哪裡有這麼多銀子,買咱們大明的寶貨。而且那兒的佛朗機人,對我大明,歷來是敵視的態度,禁絕了往來,因而四洋商行……”

    “這一次股價漲了這麼多,可四洋商行也沒什麼動靜呢。”

    “是王學士說的,我還是得去買一點,說不準,就中了呢。”

    “是啊,是啊,王學士都放出來了話。”

    眾人七嘴八舌,倒是有不少人心動了。

    可是……想要下定決心,還是有些難度。

    畢竟,其他股票都漲了不少,其中有鋼鐵股,居然增長了一倍。未來可期,既然有躺著掙得錢,這四洋商行,雖是價錢便宜,可畢竟,有點風險。

    翰林院裡有人去買,也有人不為所動。

    …………

    歐陽志的任命終於下來,他接了旨意,而後,第一件事便是拿著旨意,先去拜謝師恩。

    “學生蒙恩師教誨,方有今日,師生如海,學生永遠銘記於心,恩師……請受弟子一拜。”

    說著,歐陽志結結實實的拜倒在方繼藩面前。

    這可是堂堂的吏部尚書啊。

    方繼藩凝望著誠誠懇懇的歐陽志,心裡感慨。

    吏部天官跪在自己的腳下是什麼感覺。

    這滋味……

    總算,自己的弟子之中,有人算是真正成才了,看看其他幾個……還差得遠呢。

    方繼藩心裡想著,就恨恨的瞪了一眼江臣。

    江臣慚愧的想要鑽進地縫裡去。

    方繼藩也沒責怪他,而是開口安慰他:“江臣哪,你不必慚愧,所謂龍生九子各有所別,你的師兄弟們,不乏優秀的,可你也不差嘛,你……不是還……還……還啥來著,你現在任什麼官了?”

    江臣噗通一下,跪倒在地,不禁嗚咽:“學生慚愧。”

    方繼藩面帶笑意的朝江臣揮揮手:“不打緊,不打緊,為師身邊,總要有一個資質平庸,沒什麼出息的弟子才是,不然別人還以為我方繼藩本事這麼大,個個弟子都了不起,免得使人妒忌,你這樣,不也很好,該吃吃,該睡睡,有了你,為師出門,面上也有光,至少也可告訴別人,看見沒有,人若是不努力,哪怕有名師,照樣可以沒出息。”

    江臣腦子嗡嗡的響,這話真是教他想死,跟著恩師,壓力太大了。

    可他很清楚,這些話,不過是恩師想要激勵自己而已,這是故意諷刺,實則是讓自己發憤圖強啊。

    正說著……卻在此時,外頭傳來王金元的聲音。

    “少爺,少爺,好消息,好消息……”

    方繼藩才打起精神,心裡不禁於心不忍,抿了一口茶水,才淡淡開口說道:“江臣啊,罷了……你自己好生領會吧,你年紀也不小了。”

    說著,搖搖頭,頗有幾分恨鐵不成鋼的樣子。

    方繼藩是個有良心的人,正因為如此,他的這些弟子,譬如歐陽志,譬如唐寅,譬如劉文善、戚景通、王守仁,又譬如,那個誰誰誰……哪一個不是將他們當自己的兒子看待啊。

    當爹的,哪裡有不希望自己兒子好的呢。

    可激將了幾句江臣,又擔心過於打擊了他,只好敷衍過去。此刻王金元已經進來了,他不由朝王金元道:“做什麼,又出了什麼事。”

    “細蟲……細蟲……”王金元激動的手舞足蹈,面帶笑意:“細蟲被發現了,被發現了。”

    “不是早被發現了嗎?”方繼藩氣的想要打人,白了王金元一眼,便不耐的道:“你這蠢貨,平時不看書的,不看書,也該聽說過細蟲論。”

    “不……不……少爺……”王金元氣喘吁吁,卻又怕挨打,硬生生的後退了幾步,才敢稟報:“少爺,細蟲被人親眼看到了,親眼看到了……西山研究所,打磨了一個奇特的鏡子,這鏡子,可以放大許多許多倍,當初,還是少爺撥了大量的銀子,讓他們研製和打磨的,這鏡子……成了……醫學院都已轟動了,蘇月親自帶著人,憑著肉眼,看到了細蟲……看到了……”

    方繼藩打了個激靈,心情竟是也跟王金元一樣雀躍起來。

    臥槽……厲害了啊。

    顯微鏡出來了。

    這顯微鏡……是神器啊……

    甚至可以說……它是科技之母啊。
非天剎那 發表於 2019-5-18 13:02
第一千三百章:寶貝啊


    方繼藩興沖沖的隨著王金元到了研究所。

    在這裡,早已是人滿為患。

    醫學院和工學院的人都來了。

    蘇月激動的不得了,等眾人見了方繼藩來,才壓抑住了激動,來給方繼藩見禮。

    方繼藩懶得理他們。

    我方繼藩是在乎這些虛禮的人嗎?

    緊接著,他進入了一個封閉的密室裡。

    這密室裡一台儀器展現在自己的面前。

    這是一個純銅的鏡子,裡頭是一個小透鏡,並做了一個架,把這塊小透鏡鑲在架上,又在透鏡下邊裝了一塊銅板,上面鑽了一個小孔,使光線從這裡射進而反射出所觀察的東西。

    不得不說,這顯微鏡有些原始。

    可即便如此。

    可至少理論方向卻是對的。

    在透鏡對著的銅板上,盛了水。

    方繼藩上前,一隻眼睛眯著,進行觀察。

    這銅板裡的雨滴在顯微鏡之下,驟然變得面目全非起來。在方繼藩的眼前,彷彿這雨滴,就成了整個世界,世界中,數不清的‘蟲子’在蠕動。

    方繼藩深吸一口氣,抬起眼,朝身後的人道:“可以放大多少倍?”

    “大抵,是在三百倍上下,不過……暫時沒有細算。”蘇月喜滋滋的道。

    細蟲……果然被觀測到了。

    這是真正的理論變成了現實。

    此前雖然細蟲論已經被人接受,可依舊還有人提出質疑。

    畢竟人們相信眼見為實。

    不只如此,細蟲一旦可以觀測,那麼……這對於未來研究細蟲,便有了莫大的好處。

    它長什麼樣子,它們之間是否有分別,哪一些是有益的,哪一些是有害的。

    甚至病人身體裡的細蟲,和健康的人有什麼分別。

    什麼樣的藥液,可以針對性的殺死某些細蟲,而這樣做,又會給人帶來什麼樣的變化。

    這其中,實在有太多太多通過這顯微鏡可以觀察的東西。

    三百倍,三百倍哪。

    而一旁工學院的人,也個個激動的臉色通紅。

    這是真正的神器啊。

    所謂的工學研究,越是深入,便越發的開始進入精細化,甚至許多機械的零件,對於精細的要求極高,所謂差之毫釐,失之千里,可是想要製作精密的零件,從而大大的提高機械的效率,卻又是難上加難。

    因為人們發現,人的肉眼是有極限的,一條線,在肉眼之下,是平直的,可是若放大十倍,人們就察覺到,它開始有些歪斜了,若是放大一百倍,這條線可能就是坑坑窪窪,凹凸不平。

    以往匠人們使用放大鏡,大大的提高了精密零件的水平,可即便如此,卻還是不夠。

    尤其是對於機床之類對精度要求較高的母機而言,若是連它們的精度都不能保證,那麼生產和鍛鍊出來的零件是什麼樣子,就只有天知道了。

    因此,工學院一直都處在瓶頸期,想要再進一步,實在太難太難。

    因為你連精度是否準確都無法弄清楚,肉眼和放大鏡之下,亦無法觀察出問題,那麼,又怎麼可以進入更深的領域去研究。

    三百倍……

    方繼藩心裡想,還是很原始啊。

    不過……對於這個時代而言,已經完全足夠了。

    倘若說,下西洋,是給所有人打開了一個新的大門,讓大明意識到,原來世界如此的廣闊,從而產生了新的Yu望和衝動,那麼,這顯微鏡,也是將所有人引領到了一個世界,對於這個細微的觀察,方才可以提高所有人的認知,而在這認知之下,無數的領域,都將飛快的發展。

    方繼藩正想說什麼。

    外頭卻是吵嚷起來:“在哪裡,在哪裡,本宮看看。”

    朱厚照穿著一件裡衣,腳上趿鞋,這傢伙正在午休,聽到消息之後,衣服也沒有穿,趿鞋而起,一路狂奔而來。

    不過……似乎……他也不太習慣穿衣。

    暴露慣了。

    朱厚照將弱不禁風的蘇月推開,激動的湊上來,左看看,右看看,打量著顯微鏡,也來不及和方繼藩打招呼,研究了老半天,等他眼睛通過透鏡,看到了那水滴中的‘世界’時,朱厚照啊呀一聲:“哈哈……哈哈……寶貝啊,這是寶貝啊,這玩意,可值百萬金。”

    方繼藩不知他的這個‘金’,是否和陛下的‘金’是同樣的計量單位。

    朱厚照整個人龍精虎猛:“倘若如此,那麼……蒸汽研究所,就大有可為了,還有……許多的構件,哈哈……許多的構件。”

    蒸汽機的許多零件,是可以用機床和銑床來製造的。

    這些日子,朱厚照都將心思放在了材料方面,他專門組織了一批人,不斷的實驗各種材料。

    可因為肉眼的問題,許多的構件,依舊只能用人工打磨。

    究其原因在於,機床和銑床的精度,尚且不能保證,它們所產出的構件精度,就更加不堪忍睹了。

    尋常的構件倒也罷了,倘若是要求高一些的構件,卻非要那些技藝極其高超的匠人細細打磨才好。

    這便導致,許多機械的產量極低,因為這樣技藝高超的匠人,畢竟鳳毛麟角。

    可現在……

    “來人,來人,將這鏡子,給本宮搬走,搬去蒸汽研究所。”

    朱厚照一丁點都沒有將自己當外人。

    於是乎,蘇月等人,則是一臉幽怨的看著朱厚照。

    這眼神……像極了被始亂終棄的棄婦。

    方繼藩咳嗽:“別急,別急,殿下,慢慢來,這邊研究所,自然會想盡辦法,多造幾台,過一些日子,自然將東西送去。”

    朱厚照紅光滿面:“哈哈……這也成,半月為期,其實本宮腦子裡,有許許多多的東西,可惜,都無法實現,現在有了這個,那些奇思妙想,或許就可以變成現實了。老方啊,這些人要賞,重賞。”

    方繼藩道:“這是當然,賜他們一千萬金也不為過。不過……”

    方繼藩將朱厚照拉到了一邊:“是否向陛下稟報一下,臣覺得太子殿下去稟報最好,陛下對太子殿下已經寄以厚望,再有這份功勞,殿下……往後,就可以揚眉吐氣了。”

    朱厚照看了方繼藩一眼。

    老方很厚道啊。

    他拍了拍方繼藩的肩:“可是,父皇懂嗎?就算是搬到他的面前,在他眼裡,那也是奇技淫巧的玩意。”

    雖然太子有誹謗君父的嫌疑,可方繼藩還是頷首點頭,表示理解。

    “這樣看來,得想想辦法才好。”

    朱厚照道:“且讓本宮先拿這東西,造出點東西來,到時,父皇也就明白了。”

    “噢。”方繼藩道:“其實,我也有一個主意。”

    “嗯?”朱厚照看著方繼藩:“你也想造出點什麼。”

    “當然。”方繼藩道:“我方繼藩,乃西山書院之長,萬千莘莘學子的祖師爺,豈可落後於人。”

    朱厚照樂了:“好哪,本宮正想要大開眼界呢。”

    有了顯微鏡,讓朱厚照情緒極好,或許對於許多人而言,這只是稀罕的東西,可對於朱厚照這樣的內行人看來,這玩意便是千金也不換的。

    眼下鏡片的領域,已經進入了一個新的階段,而接下來,就是不斷的利用顯微鏡的原理,繼續碳素更高的倍數了。

    而這……只是時間的問題。

    顯微鏡的應用,也將爆發出巨大的潛力。

    方繼藩和朱厚照正午請溫先生做了一桌酒菜,喝了一些酒。

    朱厚照又是興沖沖的放了一番豪言壯語,方繼藩心裡,則想著自己要製出來的東西。

    …………

    一隻船隊,已浩浩蕩蕩的經過了泉州。

    劉文善等人,在將一船船的金幣和銀幣,運出了佛朗機海域之後,早已命了大明的船隊在北非一帶接應。

    如此,佛朗機船來回倒騰,而今……這數十艘艦船吃著極深的水,徐徐的,游弋在了東南沿海。

    此一行,彷彿做夢一般。

    劉文善站在船舷上,雖然肉眼還看不到故土,可看到這故鄉的海水,也忍不住感慨萬千。

    只有出了海的人,方才知道,徐師弟的偉大之處。

    這海中的寂寞、病痛,足以讓任何一個心志不夠堅定的人發瘋。

    劉文善抱著一個竹筒制的‘大缸子’,到了泉州,終於有了茶葉,他已不喜歡那茶盞一點點的抿茶了,實在是饞的厲害,咕噥咕噥便是一大口大口的茶水喝盡。

    因而,他養成了大口喝茶的習慣,尋了一個大竹筒,裝滿了茶水,背在身上,心裡踏實。

    一大口茶飲盡。

    劉瑾吃著蠶豆,從後而來:“乾爹,再往前,也就是後日的功夫,怕就要到天津衛了。”

    “嗯。”

    劉文善點點頭,嘆息了一口氣:“不知恩師,現在如何了,他身體不好,又有病,真怕他出了什麼事。”

    “不會的,干爺好的很,全天下人都死絕了,他也能活蹦亂跳的。”劉瑾在這一點上,顯得很有信心。

    劉文善:“……”

    “此次,也算是不辱使命了。”劉文善吁了口氣:“至少,可以給恩師一個交代。劉瑾哪……”

    “乾爹……”

    這一路往返,劉文善和劉瑾幾乎是相依為命。

    現在……真是不是父子勝似父子了。

    二人對視一眼,眼裡都流露出了別樣的情感。
非天剎那 發表於 2019-5-18 13:03
第一千三百零一章:金山銀山


    首先。

    劉文善和劉瑾都姓劉。

    其次。

    他們是干父子的關係。

    若說此前,這還只是一個名義。

    可汪洋之上,父子二人同舟共濟,經歷無數血腥患難,想來不久之後,倆人也將同富貴,這是何等的緣分。

    劉文善拍了拍劉瑾的肩。

    而劉瑾則抬頭,看著劉文善。

    彼此的目光之中,都有著信任和依賴。

    此時,身份已經沒有意義了。

    劉瑾是宦官,那又如何。

    他還是自己的兒子。

    劉文善嘴角一勾,朝著劉瑾一笑,淡淡道:“等回了京師之後,你……至鄉中一趟,去祭祭祖吧,到時,劉氏的族譜之中,會添列你的名字。”

    劉瑾趕緊吃了一顆蠶豆,壓了壓驚。

    一般的宦官,對於自己的原生家庭,都沒有太多感情的。

    畢竟,你都把我送去做太監了,這親情的紐帶,也就徹底的斷裂了。

    劉瑾點點頭:“噢,好。”

    劉文善又拍了拍劉瑾的肩膀,斂去嘴角笑意,認真的道:“吾兒,也就是你弟弟,他已十二歲了,年紀不小,再過兩年,他也要娶妻生子了。”

    劉文善微笑的看著劉瑾,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裡也透著誠懇的笑意:“他若是生下的兒子,為父打算將他過繼給你,將來……你臨到老了,身邊至少有個子嗣,給你養老送終,將來,也不至無人祭奠。”

    劉瑾沉默了片刻。

    蠶豆不嚼了。

    歸宗……

    進宗祠最大的好處,就在於將來人死之後,有子孫們祭祀。

    這叫延續香火。

    似劉瑾這樣的宦官,其實也不可以不收個乾兒子。

    可事實上,太監收的乾兒子,往往都是一群潑皮,人家心裡是瞧不起你的,不過是想在生前,從你身上得點好處,等到你一死,他捲了你的財富,便翻臉不認賬了。

    何況,這些人多是下三濫,沒一個是正經人。

    可劉文善不一樣。

    劉文善是正經人,他的恩師是方繼藩,前途遠大,將來的劉家,勢必是大族,何況本身就有詩書傳家的底蘊,哪怕是此前不富有,可出了一個劉文善,那宗祠牌坊上,可是進士及第的牌坊在呢。

    劉瑾和劉文善的兒子,現在是兄弟的名分,將來,甚至可能劉文善將自己的親孫過繼給劉瑾,這是極為穩固的關係,因為後世的子孫們,並不介意,將劉瑾一併祭祀了。

    這等士大夫的家庭,居然接納了自己。

    延續香火……

    劉瑾一下子,將口裡嚼爛的蠶豆吐了出來。

    眼眶裡淚水呼啦啦的落下。

    噗通一下跪倒在地,他恭恭敬敬的朝劉文善喊道:“爹,爹……你是我的親爹啊,我要有兒子了,哈哈……要有兒子了……”

    他咧嘴……這兒子可是正宗的,不是那些想要巴結討好的人,將來……會受到極好的教育,會有家族的熏陶,最重要的是,他的大父,他的親爹,都和自己有真正的‘親緣’關係……自己……沒有後顧之憂了。

    劉瑾本下意識的,想要從袖裡掏出蠶豆來。

    這是習慣。

    可很快,他手又縮了回去。

    這臭毛病,要改。

    要攢錢!

    給未來的兒子置產,要給他蓋很多很多的府邸,給他納數不清的妻妾,生數不清的娃娃,哈哈……

    劉瑾咬了咬自己的舌尖,很疼,不是做夢,頓時,心裡開始立下無數的志願,要改變身上所有的臭毛病,尤其是貪嘴。

    在腦海裡暢想了一遍未來,他便恭恭敬敬的給劉文善磕了個頭。

    劉文善微笑,做出這個決定……是很不易的。

    可又如何呢。

    人生不易,高興就好。

    …………

    艦船至天津港。

    天津港裡,人們早已習慣了無數的船隊入港了。

    若在幾年前,這可能是稀罕的事,可現在……幾乎每個月,都有六七撥的船隊抵達。

    港口已經漸漸的建立起了制度。

    所以自有專門的引水員前去接引,而後,稅吏和專門的市舶司人員抵達。

    市舶司的人員,對艦船開始進行登記。

    而稅吏,卻已開始忙碌起來。

    他們早已侯著。

    這市舶司的提舉乃是宮裡的人充任,是個宦官。

    在這港口的一畝三分地上,他可是神氣的很,早有人給他端來了椅子,他撣撣身上的灰塵,坐下,輕描淡寫的接過了茶水,見那船已靠了棧橋,身後一個隨扈,給他撐著傘,他呷了口茶,舉起瞭望遠鏡瞄了一眼,見一群衣衫襤褸的人下船。

    提舉嘴角微微勾起了微笑。

    瞧這些人個個叫花子的模樣,根據他多年的經驗,這應該是出海有一年半的。

    黃金洲來的吧?

    緊接著,那群衣衫襤褸的人,步行走到了棧橋的盡頭。

    提舉沒有站起來,這是他的一畝三分地,身邊幾十個稅吏和市舶司人員擁簇著他。

    “來者何人哪,報上大名,為何這船上,沒有船號?此前,又為何沒有報備?”提舉宦官道:“這可不成哪,來人,準備登船吧。”

    他話音落下。

    一個衣衫襤褸,滿面油污,面黃肌瘦的人上前,提舉宦官一愣,這人……好像很沒規矩哪。

    他心裡非常的不悅,便開口質問道。

    “你……你……你這是要干啥……”

    此人抬手,而後啪的一下,一個耳光就打在了提舉宦官的面上。

    提舉宦官打懵了,臉上一個血印子。

    他不可思議的看著眼前這齜牙咧嘴的人。

    身後的隨扈和稅吏嚇了一跳,個個劍拔弩張。

    行兇的人說話了:“狗東西,敢坐著和咱說話,瞎了你的狗眼,告訴你,現在立即給咱帶著人登船,要多挑選手腳乾淨的人,你們這數十個人,怎麼忙的過來,調天津衛的水師來才夠,趕緊的,要不然,我劉瑾宰了你!”

    一聽到此人自稱‘咱’這提舉宦官頓時心裡有了幾分親切感。

    呀,他聲音這麼粗,竟還是同行。

    可又聽此人自稱劉瑾。

    提舉宦官打了個哆嗦,眼眸不禁睜開,看著眼前衣衫襤褸,滿面油污,面黃肌瘦的人。

    劉……劉公公。

    宮裡頭有幾個人,是一般人不能惹的。

    一個是秉筆太監,一個是御馬監的太監,這兩位一文一武,是宦官們的首領。

    還有一人,便是詹事府,太子殿下跟前的伴伴,劉瑾……恰好就是太子的心腹。

    聽說,還是方繼藩的乾孫子。

    何況,現在人家還掌著四洋商行。

    提舉宦官懵了,方才還預備指使著人大罵,將這些人拿下,可轉瞬之間,面上的怒氣神奇的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謙卑的笑容,順勢著,整個人就跪下了,臀部撅的老高,老老實實的拜在劉瑾腳下。

    “喲,原來竟是劉公公,劉公公,奴婢這是有眼不識泰山,劉公公您這一巴掌,乾脆利落,虎虎生風,打的真好,奴婢……”

    劉瑾微眯著眼睛打量了下提舉,見他沒了方才神神氣氣的姿態,而是恭敬而又乖巧,不禁抿了抿唇,冷哼一聲。

    “狗東西……”

    “小的有眼無珠……”提舉忙是磕頭。

    劉瑾狠狠瞥了他一眼,便嚎叫!

    “愣著幹嘛,幹活……”

    “噢,噢,幹活。”提舉宦官忙是翻身起來,立即開始指揮著人準備登船,又一面去請求水師援助。

    他為了顯得賣力,一副揮汗如雨的模樣,親自帶著人,登上了第一艘船。

    可當他登船之際,整個人卻是……驚呆了……

    這船艙裡頭……金燦燦的,在帶著燭火進去的那一刻,底艙頓時生輝,璀璨的光芒刺痛所有人的眼睛。

    是金子……

    數不清的金子……

    提舉宦官嚇尿了。

    他下巴不斷的顫抖。

    一時間之間嘴巴都合不攏。

    “這……麼……多金子……”

    身後的稅吏和隨扈,也一個個眼睛瞪的有銅鈴大,完全驚呆了。

    “手腳要干淨!”提舉宦官是知道輕重的,劉公公的東西,不能拿,一個子兒都不能,他發出了怒吼:“讓人在棧橋上設卡,所有人搬運東西下船,都要搜身,都愣著做什麼,搬哪。”

    “是,是,是……”

    人們看著這堆積如山的金銀,終於反應了過來。

    這一次……顯然比之當初徐經回航時,還要可怕。

    這提舉宦官曾有幸見過那一幕壯舉,可現在,卻發現,這是小巫見大巫。

    不說其他的,此次回航的船比徐經的船隊還要多,而且,他取了一個金幣,咬了咬。

    這金子,肯定不是從黃金洲帶回來的。

    黃金洲那兒的金子,或許是因為當地土人的熔煉技藝有限,純度並不高。

    可這金幣,這純度……

    好東西哪。

    這哪兒來的。

    他已來不及多想了。

    幹活吧。

    一艘艘的艦船開始進入了各處的棧橋。

    而後,搭上了板子。

    數不清的人,開始預備登船,提舉宦官要求每一個人赤身上船進行搬運,這是為了減少嚴查夾帶和私藏金銀的檢查難度。

    數千人川流不息,將一箱箱的金銀,氣喘吁吁的搬上了碼頭,很快,碼頭附近就堆砌起了一個金山和銀山。

    可是……

    人們依舊還在忙碌,彷彿搬運不完一般。
非天剎那 發表於 2019-5-22 11:58
第一千三百零二章:發了


    整個天津衛已經轟動了。

    那堆積如山的金銀,根本就藏不住。

    畢竟,實在太礙眼了。

    這邊剛剛堆了一堆,另一邊,一堆又起。

    不得已,那市舶司的人去尋了氈布來,妄圖用氈布將金銀遮蓋起來。

    天津衛的各衙都驚動了,紛紛帶著各路兵馬來,在外圍負責警戒。

    稅吏則對所有的金銀進行清點。

    他們很快發現,這些金幣和銀幣的份量相差無幾的,只需一枚枚去數就可以了。

    只是……哪怕是數,都是讓人頭皮發麻的事。

    艦船的載量是極大的,一批水師力士幾乎已經累斷了腰,可也不過運了一小半,於是忙是又挑選一批力士,將他們替換下來。

    劉瑾被市舶司的人好生的伺候著,原本給那提舉宦官準備的傘和茶几、茶盞,都一股腦用在了他的身上。

    而劉瑾則又乖乖的讓劉文善坐下,給他去端茶遞水。

    這一邊,市舶司已派出了人往京裡去報信了。

    而天津衛的陳記商行大掌櫃,早就聞訊而來。

    陳記商行乃是京裡最大的商行之一,經營的業務多種多樣,有藥材,有棉紡作坊,有船塢,這大掌櫃就負責船塢方面的事,造船的人,往往和水師的關係比較近,一看水師的人員突然調動異常,一問,更覺得不簡單。

    於是乎,他忙是趕來,舉瞭望遠鏡,看著那堆砌起來的金山和銀山,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到底出了什麼事,那是什麼船,從哪裡要的,去打聽,去打聽清楚。”

    片刻之後,夥計便打探來了消息。

    緊接著,這大掌櫃深吸了一口氣。

    帶回來的金銀,無以數計。

    這是什麼概念呢?

    船是四洋商行的。

    乃是四洋商行的收益。

    這四洋商行,一直低調,想不到……他們………

    呼……

    大掌櫃長長的呼出了一口氣,目光流轉,而後,他神色一正,命人將自己的親兒子叫到了自己的面前,肅然道:“你得去京師,用快馬,用最快的馬,要不惜一切代價,立即……立即去給東家稟報,告訴他這裡所發生的事,記著,沿途不要耽誤,你若是餓了,就在馬上吃,吃喝拉撒,都給為父記著,都得在馬上。耽誤了一刻,我扒了你的皮,東家對咱們不薄啊,該到報效的時候了。”

    他兒子還想說什麼,大掌櫃已是將他推開,瞪著眼睛朝他怒吼:“走,快走。”

    馬早就準備好了,最好的馬。

    人也是自己的兒子,最值得信賴的人。

    人和馬飛快的奔馳而去。

    這大東家又回頭,舉起瞭望遠鏡,看著那遠處被人牆所圍住的一座座金山和銀山,眼睛一眨不眨,他徹底的痴了。

    …………

    翰林院裡。

    又是平常的一天。

    每一個人,按時點卯,按時開始了忙碌。

    到了正午,翰林們開始休憩,他們往往會湊一起,喝一口茶,吃一點糕點。

    彼此之間,聊得最多的,還是股票。

    現在前途無望啊。

    而今的翰林,早不似當初了。

    可在京師,居不易。誰不想讓自己日子好一點呢。

    照例,幾個翰林們開始頭頭是道的講著他們的股票經,什麼市場利好啊,什麼多頭啊,什麼抄底啊。

    畢竟是人精,當初從千軍萬馬中殺出來的人。

    這樣的人,若是把自己聰明勁放在正道上,比如研究研究炒股什麼的,其爆發出來的潛能是無窮的。

    他們不但能講,而且還擅長于歸納。

    一番歸納下來,年輕的翰林聽的如痴如醉。

    不少人都跟風買了四洋商行。

    譬如柳金水,柳金水家境不壞,中了進士,在京裡家中也給他置了宅,他心思大,想掙銀子,實是不願再讓家人破費了。聽說這是家裡人賣了幾百畝祖地的銀子,一想到如此,他心裡便難受的很。

    這四洋商行,他是投入了全部的身家買的,就因為他信王不仕。

    可時間拖得越久,他越是不自信起來。

    尤其是聽著幾個老翰林侃侃而談,他心裡更是虛得很。

    此時,一個書吏進來,給他們奉茶。

    這時,有翰林起身道:“楊書吏,你來,你不是說,王學士讓人買四洋商行嗎?可現在你看看,這已近一個月過去了,竟還沒動靜,這是什麼意思?”

    楊書吏面上又青又白:“小人……小人……”

    “哼,你是不是聽錯了。”

    “沒……沒錯的。”

    “這樣看來,問題出在王學士頭上了,老夫觀股數年,這四洋商行,這麼多年沒有動靜,迄今為止,也沒聽說過有什麼利好,這……這不是開玩笑……”

    說話的是個老翰林,這一年來,炒股倒是掙了一些。因而現在說話的底氣很足,這翰林院的股王,看來得換換人了。

    “當初你們若是聽老夫的話,多買一些劉記鋼業,何至如此,你看,老夫三萬五千兩銀子投進去,現在多少了,現在已是六百兩了。”這老翰林,乃侍學,官兒不小,可資歷高,他老神在在的呷了口茶,就差喊出一句,江山代有人才出,長江後浪推前浪,那王不仕,自是前浪,而自己呢,則是後浪。

    他一臉擔憂的看了柳金水一眼,又道:“柳編修,你身家性命,都搭在了四洋商行是吧,當初你們要買的時候,老夫就想勸,可是呢,這等事,怎麼好出口,你們看看,看看吧,這四洋商行能有什麼前途,陛下命齊國公建經府,經府從去年開始,就一直在經營四洋商行,可你看,四洋商行可有起色,連齊國公都對四洋商行沒有辦法,你想想看,這四洋商行,可還有救嗎?”

    聽罷,柳金水臉色蒼白,整個人都懵了。

    其餘翰林,也有不少臉色蒼白起來。

    卻在此時,外頭突然發出了嘩然的聲音。

    有人皺眉,不知發生了何事。

    卻見有人衝進來,大吼道:“不得了,不得了,快去證券市場,出事了,出事了,四洋商行暴漲。”

    暴漲……

    一下子,所有人豁然而起。

    卻見有人匆匆的進了王不仕的公房。

    這公房裡,卻見王不仕急匆匆的出來。

    一群人圍繞他左右,匆匆的出了翰林院。

    出了什麼事,這是出了什麼事?

    翰林們也坐不住了。

    紛紛跟了去。

    …………

    證券市場,誰也沒有料到,這四洋商行開始逆市而行。

    明明沒有任何的利好,卻不知何故,似乎是有大商家瘋狂的收購。

    而這背後的大商家,似是要不惜一切代價,只要世面上有股,有多少要多少,你開什麼價,他便多少錢收。

    人們詫異的看著這一切。

    這……太詭異了。
非天剎那 發表於 2019-5-22 12:00
第一千三百零三章:國計民生


    王不仕已經趕到了。

    翰林們也隨之而來。

    那位老翰林,看的臉都變了,嘴角輕輕抽搐著。

    出了什麼事。

    許多股票,都在紛紛下跌,卻只有四洋商行一枝獨秀,不斷的攀升。

    這分明是有大商家在不斷的拋售其他股票,汲取資金,而後重倉壓在四洋商行上。

    許多股票一拋售,其結果……可想而知,可謂是慘不忍睹。

    一開始,行情倒還穩得住,到了後來,有些股票,已經開始直接的腰斬了。

    好在腰斬之後,局勢開始徐徐的回穩。

    而那老翰林,卻是瞠目結舌。

    銀子啊……這才多久……

    卻看那四洋商行,卻已直接攀升了一倍,而且照著這趨勢,還在瘋狂的增長。

    到底是什麼人,在背後不斷的推高價格。

    那年輕的翰林柳金水,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不停的在板自己的手指。

    他這是在瘋狂的計算著自己買了多少四洋商行,現在這些股,已價值多少,可每一次,他勉強的計算出來,新的價格又出現了。

    那老翰林不禁惱羞成怒:“並沒有利好啊,這肯定……肯定是有人背後操作,這……這……諸位不要慌,這是技術性的調整,四洋商行沖的這樣高,是有人故意推高,沒有大利好的情況,這分明……分明……”

    王不仕對這一切,充耳不聞,他只是抬頭,凝視著牆面上的大盤。

    此時他已確定,劉文善成功了。

    王不仕心情複雜無比。

    固然他的收益,可以增加不知多少倍。

    可是……和劉文善相比,真是小巫見大巫啊。

    那劉文善……未必比自己聰明,可是……他拜了方繼藩為師,不但受齊國公的點撥,撰寫國富論,而且,還被齊國公送去了佛朗機。

    這是何等大的機緣,這又是何等大的功勞。

    倘若當初……自己也上了船,又或者,自己也是劉文善,自己一定做的並不會比他糟糕吧。

    可是注定了,劉文善想彪炳史冊,而自己……終究不過是個富家翁而已。

    人生短短幾十年,他王不仕,不會被人記住,而劉文善卻能永垂歷史。

    他在心裡深深感喟著。

    人生的際遇,真是天差地別,王不仕畢竟是傳統的讀書人,他雖也愛錢,可那四書五經讀的多了,內心深處,又何嘗不渴望大功業呢?

    現在……看著同行的劉文善如此……自己內心深處,竟沒有喜悅,有的……卻是幾分失落。

    他摘下了墨鏡,禁不住擦拭眼睛。

    一旁,柳金水驚喜的道:“王學士,王學士……漲了,漲了……王學士,你哭什麼,莫非,是喜極而泣?”

    這柳金水也想哭了,真是太開心了,從來沒這麼開心過,在短短的時間裡竟是掙了這麼多錢。

    應該不僅僅是柳金水想哭,是買四洋商行的人都想哭。

    這下賺大發了。

    然而王不仕卻沒有立即回答柳金水,而是重新戴上了墨鏡,輕輕咬了一下唇,便開口道。

    “只是哀嘆自己命運多舛,哀嘆命運弄人罷了,哎……”

    他聲音透著疲倦和沙啞,神情淡淡的,沒一點喜悅之色。

    “哎……”

    連嘆了幾口氣,他便朝著柳金水搖搖頭。

    那些跟著王不仕買了四洋商行的翰林們,本是個個喜笑顏開,紛紛圍攏上來,慇勤無比的模樣,可聽了王不仕的話,個個面上驚訝,有人笑容逐漸消失:“王學士的意思是,現在見好就收,四洋商行到了現在,已是見頂了,得趕緊拋售?”

    王不仕見著一群興奮的人,心裡有種說不出的疲憊,他一臉倦容的朝他們搖頭,淡淡道:“不,這才只是開始。”

    說著,背著手,對於大盤,已經沒有了多大的興趣,轉身便走。

    許多人想圍著他繼續求教,可又捨不得大盤,卻只好眼睜睜的看著王不仕逆著人流而行,最後,消失在熱情的人流之中,留下了一個寂寞的背影。

    老翰林還在跳腳,非常的不甘心。

    他曾起心動念,想要拋售掉手裡的股,可發現賣不掉,因為恐慌式的拋售迫在眉睫,越是拋,越是助長了頹勢。

    反觀四洋商行,依舊還是飄紅,竟是一柱擎天一般。

    聽著柳金水等人興奮的呼喊,老翰林腦子有點懵了,真的不敢相信這件事實,他便喃喃安撫自己。

    “這是背後有人操作,沒有利好支撐,肯定是要跌的。”

    …………

    弘治皇帝一大早,升座於奉天殿。

    內閣和各部的人都來了。

    所議的,正是最新的一條鞭稅法。

    劉健、李東陽、謝遷人等,還有各部的尚書,如歐陽志、馬文升、張升等,大家都賜了坐。

    而太子朱厚照也被叫了來,如此重要的國家大策,讓太子聽一聽也好。

    方繼藩開設新政,許多稅法,都是方繼藩的門生起草,方繼藩也一大早,拎了來,不過方繼藩明顯一臉倦容,隔三差五的打著哈欠,像是沒有睡夠。

    這引來許多人的側目。

    方繼藩似也識趣,忙是一副抱歉的模樣,朝著眾人擠出一抹淡淡笑意:“昨夜看書,到了三更。”

    劉健有點惱火,這傢伙的哈欠,打斷了自己好幾次話了。

    劉健便捋鬚,凝視著方繼藩,微笑問道:“不知讀的什麼書?”

    方繼藩想了想,便笑呵呵的回答劉健。

    “四書五經,還有資治通鑑。”

    劉健:“……”

    似乎也挑不出毛病,這個回答很妥帖。

    挑不出問題,劉健只好不在跟方繼藩計較,而是繼續奏陳。

    “陛下此前定下的章程,老臣下發給各部以及各地的布政使司,反饋來的意思,卻是參差不齊……有的認為如此甚好的,也有人頗有疑慮……”

    弘治皇帝若有所思,目光不由在眾人身上遊走,最後才皺著眉說道:“朕前些日子,也見了他們上來的奏疏,確實是頗有爭議,歐陽卿家……”

    弘治皇帝說著,不禁看向歐陽志。

    歐陽志沉默片刻:“臣在。”

    弘治皇帝凝視著他,眼眸裡透著期待。

    “歐陽卿家怎麼看呢?”

    歐陽志陷入了思索。

    這是弘治皇帝最欣賞他的地方。

    許多人都愛表現,皇帝問起來,生怕皇帝不知自己博學一般,有啥問題,都搶著答,唯獨歐陽志,卻是老神在在,不疾不徐。

    歐陽志沉吟道。

    “陛下,各地的情況不同,因而不可一蹴而就,此次新稅推及天下,勢必要因地制宜,因時制宜,朝廷已有了大方向,現在,就是根據不同區域進行調整的事了,臣以為,應廣泛派遣欽差,於各地欽查,前些日子,臣在保定時,聽說陛下設了統計司,何不讓統計司派出人員,以欽差的身份,先瞭解到地方的民情和各方面的數據,陛下再做決斷。這等事,萬萬急不來,一旦出了亂子,百姓們就要吃苦頭的。行新政,需大膽,更需勇於任事。這是因為,若是不夠意志不夠堅決,則定會動搖,動搖的多了,事也就辦不成了。”

    歐陽志頓了頓,接著又繼續說道:“可是推廣新政,卻需瞻前顧後,要再三觀望,慢慢的推敲,更需如履薄冰,萬不可想當然,更不可一概而論之。”

    弘治皇帝眼前一亮。

    是了,統計司。

    差一點兒,弘治皇帝卻是忘了統計司。

    弘治皇帝笑意滿滿的朝歐陽志點了點。

    “卿家所言,甚合朕心。朕還以為,你在保定推廣新政,已是卓有成效,還當你定是巴不得將這新稅制立即推行天下才好,原來,你竟如此穩妥。”

    弘治皇帝看了劉健一眼,徵詢劉健的意見:“劉卿家認為可行嗎?”

    劉健也是贊同歐陽志的方法,不禁開口說道。

    “如此甚好,此某國之言。”頓了一會,他便補充道。

    “老臣以為,可以照著這個方子,朝廷這邊,再想一想,章程呢,再修一修,百官們再議一議;另一邊統計司委派人員,分赴各地,再做一次詳實的調查,各省布政使司,還有各府、各縣,也讓他們集思廣益,多陳一下地方民情,這是百年大計,急不來的。”

    弘治皇帝心裡鬆了口氣:“朕還是急了,總以為,這有好處,便巴不得推及天下……現在看來,還是有些冒進。”

    他側目看了方繼藩一眼,見方繼藩一臉疲倦的樣子,咳嗽一聲。

    方繼藩立即打起精神,朗聲道:”吾皇聖明,吾皇萬歲。”

    弘治皇帝凝視著方繼藩:“……”

    搖搖頭,露出苦笑。

    正說著,蕭敬匆匆的入殿:“陛下,陛下……”

    弘治皇帝皺眉,目光掃向蕭敬。

    蕭敬拜倒:“陛下,天津衛傳來快報,說是有船隊回來,這回來的船隊,乃四洋商行,他們從佛朗機,回來了。”

    弘治皇帝大吃一驚:“回來了?”

    蕭敬激動的說道:“何止是回來,此番抵港,已是震動了天津衛,他們帶回來了無數的金銀,數不勝數,據說,金銀都堆砌成了山,一座又一座,連綿不絕,望之令人生畏啊。
非天剎那 發表於 2019-5-22 12:01
第一千三百零四章:皇天保佑


    弘治皇帝以為自己聽錯了,在腦海裡不停的回味著蕭敬的話。

    似乎沒有聽錯,他沉默了很久。

    而後,一臉狐疑之色,看向蕭敬:“你說什麼?”

    “奴婢……奴婢……”蕭敬一臉艱難之色。

    沒錯,當他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他也是震驚的。

    臥槽……那個乾娘沒白認啊,再遲一點認,自己就算想要抱著人家的大腿,也抱不住了。

    他期期艾艾的道:“陛下,劉文善、劉瑾等人,他們從佛朗機回來了,帶來了如山一般的金銀,數都數不清楚。”

    “佛朗機……他們區區幾艘艦船,這四洋商行,他們能搶了佛朗機人?”

    弘治皇帝不可置信,一臉震驚的問道。

    除了搶,就沒有其他的解釋了。

    這佛朗機人看來,並不羸弱,若是大明水師,興師動眾而去,或許……還有這樣的可能。

    可是據弘治皇帝所知,劉文善人等,不過帶了一些商船去,怎麼可能搬回數不清的金子回來?

    方繼藩聽著,頓時龍精虎猛起來。

    他精神一抖,面露喜色。

    自己至親至愛的弟子和孫子回來了。

    還以為他們死在了外面呢。

    這般一想,方繼藩忍不住想要熱淚盈眶。

    皇天保佑啊。

    可一聽到搶字,方繼藩不禁激動的說道:“陛下,不是搶,不是搶,劉文善深受兒臣的道德熏陶,豈會做這樣的事。”

    弘治皇帝還沒有緩過神來。

    他痴痴的看著方繼藩,這個消息太震撼了,事先沒有任何徵兆。

    弘治皇帝便一臉困惑的看著方繼藩,不解的問道:“繼藩到底是怎麼回事?”

    方繼藩解釋道:“陛下難道忘了,兒臣讓他們前去佛朗機,賣花……”

    賣……花……

    這個行得通?

    哪怕方繼藩是神仙,大家也覺得方繼藩賣花是不靠譜的。

    這已經完全顛覆人的認知了。

    好吧,即便那花能賣,且能價格不菲。

    可是……

    又怎麼可能,如蕭敬所言,這金山銀山都搬了回來。

    弘治皇帝一頭霧水。

    他凝視著方繼藩。

    這件事,顯然是經府一首籌劃的,不找你方繼藩找誰。

    劉健等人,都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通通不解的看著方繼藩。

    方繼藩已給大家帶來了太多的驚喜。

    可今日這驚喜……還是遠遠超出了他們的認知。

    方繼藩知道賣花說服力不夠,因而他鄭重的開口道:“陛下可曾記得,劉文善的國富論續篇之中,曾有過泡沫論的闡述。”

    弘治皇帝搜腸刮肚,勉強記得了一些。

    當然,當初看的時候,只是走馬觀花,並沒有重視。

    在弘治皇帝眼裡,所謂的泡沫,不過是一個不值錢的東西,突然價格暴漲,可事實上,它本身不具有如此大的價值。

    當然……這……

    方繼藩見弘治皇帝似乎沒明白,便認真的解釋起來。

    “此次劉文善,便是去佛朗機實踐這個想法,鬱金香本是沒有價值的,可起初的時候,因為稀少,且又因為其顯得名貴,此後,到了佛朗機,只要聯繫某些投機的商人,便可讓這些商人們四處造勢,使其成為王公貴族們的裝飾品。”

    弘治皇帝點頭,鬱金香張皇后也極喜歡,哪怕是在現在的京師……現下也很盛行。

    “可是……會有多少王公貴族,傾盡家財,就為了買這些花呢?”

    方繼藩微笑:“陛下,若只是單純的將鬱金香當做是點綴品,這鬱金香,當然花不了多少銀子。可陛下應當知道,鬱金香的培育,需要大費周章,可它的種子,噢,也就是球莖,卻極容易保存。而所有的鬱金香,都控制在劉文善的手裡,那麼,只要這東西,獲得了貴族們的青睞,而劉文善只要控制住鬱金香的出貨,會照成什麼後果呢。”

    說實話,跟皇帝和劉健這些半吊子經濟學家們講解這個,真的很費勁啊。

    弘治皇帝若有所思,眼眸一亮:“價格會漲。”

    見弘治皇帝有些領悟了,方繼藩又繼續說道。

    “對,只要合理的控制住出貨量,確保價格不斷的上漲,那麼……兒臣敢問陛下,接下來,又會發生什麼?”

    弘治皇帝順著方繼藩的思路:“價格會上漲,就如一支可以持續上漲的股票,這世上,誰不想掙銀子呢?自然,會有許多人囤積,希望能夠借助著鬱金香盈利。”

    方繼藩樂了:“正是如此啊,陛下,如此,這鬱金香已從裝飾品,變成了一種可以對抗通貨膨脹,可以以此來牟利的產品了,它已脫離了原先是屬性,人們購買它,不再將它用來消耗。”

    弘治皇帝點頭:“你繼續說下去。”

    “如此,難免就會引起風潮,那些囤積了鬱金香球莖之人,自然巴不得全天下人都購買鬱金香,如此,才可水漲船高,也就是說,借助著鬱金香,其實……劉文善已將無數因此而獲利的貴族、商人捆綁在了一起,他們嘗到了甜頭,不需去求助,他們便會自行的四處推廣鬱金香球莖的好處,他們會反反覆覆的向人宣稱,鬱金香是如何的珍貴,如此一來,這樣的概念,在他們的推波助瀾之下,就會深入人心。”

    “佛朗機的處境,與我大明相同,因為出海,導致通貨膨脹盛行,絕大多數的百姓,積攢了一丁點兒的積蓄,可很快,便開始貶值,事實上,整個佛朗機,都糾結於一個問題,如何讓自己的積蓄,保持應有的價值。”

    “在大明,已經有了一個現成的方法,譬如證券市場,人們通過將會積蓄投入進股市和房產,以此來抵禦這等貨幣的貶值,而股市的銀子,再流入商賈手裡,商賈們進行生產,於是,開始建設和擴建作坊,生產出無數的貨物,借此牟利,最後,絕大多數人,都在這個過程之中,得到好處。”

    “可是……眼下的佛朗機,雖是手工業已是大發展,可其卻是諸侯林立,根本沒有一個統一的市場,這也導致,他們的股市和作坊的發展,還不過是剛剛嶄露頭角。”

    “鬱金香球莖的出現,卻解決了他們所有人最迫切的一個問題,那便是……保值。如此一來,越來越多人開始接受鬱金香,上至王公,下至庶民,這鬱金香,不但有了投資屬性,甚至完全可以取代貨幣,因為在人們眼裡,鬱金香是可以隨時轉手的,因而,甚至在許多的交易中,人們甚至可以直接拿鬱金香,兌換任何貨物。”

    弘治皇帝已經開始漸漸的明白了一點什麼。

    他倒吸了一口涼氣,方繼藩雖是說的輕鬆,可是……弘治皇帝便是再愚蠢,也非常清楚,這其中的過程,一定是驚心動魄,他舉一反三。

    “這是否意味著,鬱金香球莖,就如西山錢莊的銀票一般,銀票本身是沒有價值的,可因為錢莊的金銀作為儲備,可以保證隨時將銀票兌換足額的金銀,於是,越來越多人接受。”

    “不錯,到了這一步,鬱金香球莖,其實就已和西山錢莊的銀票一樣了。只是銀票的背後,不只是西山錢莊,還有宮中以及朝廷在作為其信用,因此,西山錢莊發放銀票,極為謹慎,非要確保拿著銀票的人,可以隨時進行兌換,因此,錢莊之內,有充足的儲備金銀,隨時可供人兌換。而鬱金香卻如水中浮萍,它唯一的價值,不過是稀缺性。可事實上,絕大多數的鬱金香,並不稀缺,在大明,這些東西,多不勝數,甚至已經到了氾濫的程度,自然而然,劉文善見時機成熟,就可快速的放貨,如此一來,便可從中,大賺一筆。”

    “原來如此。”弘治皇帝感到很欣慰。

    這個劉文善,真是人才啊,這等事,虧得他能想到。

    這麼說來,這些金銀,就是靠炒高來牟利的。

    一些毫無價值的花卉,結果卻成了天下最值錢的東西,真是……

    可是……

    方繼藩微笑:“當然,靠這個,劉文善足以大賺一筆,可是單憑這個,還不夠。”

    還有……

    此時的弘治皇帝,就如一個小學生。

    至於劉健人等,似乎還處在保育院的水平。

    他們一個個瞠目結舌的看著方繼藩。

    方繼藩環視了眾人一眼,便又繼續道:“一旦劉文善大量的放貨,鬱金香的價格勢必要暴跌,可是……陛下有沒有想過,這暴跌受損最大的是哪些人,是什麼人,擁有最多的鬱金香,又是什麼人,最害怕鬱金香暴跌之後,無數人血本無歸,引發的可怕後果呢?”

    弘治皇帝打了個寒顫。

    他又開始漸漸明白了。

    這一手。

    可能更毒。

    他心裡想,倘若大明的百姓,都買了鬱金香,無數人付出了自己的身家性命,而宮中和朝廷也儲備了一批,那麼……自己和朝廷,也一定是最害怕鬱金香價格暴跌的吧。

    畢竟,宮中和國庫處了問題,是要鬧出大問題的,而百姓們的財富若是被洗劫,一無所有,勢必會怒不可遏。
非天剎那 發表於 2019-5-22 12:02
第一千三百零五章:四海之地 盡王土也


    弘治皇帝覺得自己的腦子開始轉過彎來了。

    他凝視著方繼藩:“那麼,這佛朗機的王公們,一定要盡心竭力來將這鬱金香的價格漲起來,如若不然,就是萬劫不復了。”

    劉健亦是注視著方繼藩,也開始生出了興趣。

    方才所有人都聽得如痴如醉,不過許多人雖有疑問,卻是不便相問,劉健不同,他咳嗽一聲,道:“難道這些王公,不會對劉文善不利嗎?”

    “不利是肯定有的,不過佛朗機一盤散沙,所以劉文善所選的地方,乃是北方省,那裡商業氣息濃厚,西班牙人雖然統治那裡,卻並不能做到完全的控制,這也是為何劉文善選擇北方省的原因。何況,劉文善暗中用的是大量的人頭交易,他們想要追查,也需要一些時間。更不必說,若是他們大張旗鼓的拿人,反而會引發巨大的恐慌,陛下、劉公,你們想想看,若是這有鬱金香球莖的人,想要出貨,卻還要被人拿了,這等消息,是摀不住的,一旦傳出去,鬱金香球莖的價格,就更加是一瀉千里,便連半分營救的可能都沒有了。”

    “許多王公勢必會聯合起來,瘋狂的開始收購鬱金香,他們定要將這鬱金香的價格拉抬起來,可這一邊,王公們拿出了自己所有的積蓄和國庫的資金瘋狂的收購,另一邊卻是劉文善人等瘋狂的將這不值一錢的鬱金香換成數不清的金幣和銀幣,無數的金銀,就如同是從天而降一般,落入劉文善等人的口袋裡……直到各國的國庫枯竭,甚至是信用破產,最終……他們非但沒有將鬱金香拉抬起來,反而是一瀉千里,輸了個精光。”

    弘治皇帝認真的聽著,此時,猛地眼睛一張,忍不住道:“劉文善真有蘇秦、張儀之才啊。”

    是啊,這不就是連縱的蘇秦和張儀嗎?

    靠著一己之力居於幕後,料準了佛朗機各國的心思,暗中操作……

    “這樣說來,佛朗機各國……”

    “他們已經被吸乾了。”方繼藩很肯定的給出答案,雖然沒有接到準確的消息,可既然劉文善等人安全回來,而且還帶來了這麼多的金銀,這就說明計畫已經成功了。

    方繼藩篤定的道:“鬱金香這等事,要嘛不賣,而一旦賣了,便是不死不休,不壓干榨盡,是斷然不會結束的,哪怕是劉文善想要結束,佛朗機人也絕不會甘心結束,只有當他們最後一個銅板耗盡才會結束。這便是人心,人的貪婪放大了無數倍,當他們借助於鬱金香資產不斷的翻倍增值時,便已經無法再忍受自己的資產縮水了,這就如一場豪賭,不到最後,絕不會罷手。”

    弘治皇帝眼中閃過驚異,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竟覺得森森然的,就這麼一個不起眼的花兒,居然直接導致無數人的家破人亡,數不清人的積蓄,一夜之間,化為烏有。

    這鬱金香,甚至比一支軍隊還要可怕啊。

    所取得的成果,更是可怕。

    方繼藩又道:“陛下,其實……兒臣……”

    “你繼續說下去。”這又是一個新的大門,弘治皇帝對此極有興趣。

    “兒臣這樣做,原因有三,其一,是為了報當初西班牙人襲略我大明以及新津之仇,此乃國仇,區區西班牙,竟敢侵門踏戶,冒犯大明天威,是可忍,孰不可忍也。其二,是陛下敕命兒臣開府建牙,經府需有所成效,不得已而為之。”

    “而這其三,卻是因為兒臣的身體流淌著道德的血液啊。”

    “……”

    奉天殿裡,許多人本是心裡森森然。

    聽到方繼藩這一句道德的血液,頓時懵了。

    劉健、謝遷、李東陽等人心裡俱都想,姓方的,還真是狗一樣的東西啊。

    方繼藩卻是振振有詞的道:“我大明以仁孝治天下,天子與諸臣,也多以史為鑑。而如今,新政已經開啟,資產的價格,高低起伏,未來,又何嘗沒有此等泡沫化的風險呢?鬱金香本是最不值錢之物,卻可人為將其炒高,其危害,甚至可以使無數人家破人亡,泡沫從經濟學而言,其實有它的好處,可以使大量的資金,調配至這個領域,加快生產,使一個又一個的新興產業,瘋狂的壯大。”

    “可一旦,這泡沫出現在鬱金香這等無用之物上,那麼其危害,也是顯見了。因此兒臣如此做,便是要立下一個榜樣,讓天下人都知道,在佛朗機發生了什麼,等劉文善回了京師,兒臣還要命他將這鬱金香著寫出一部書,詳細的記述鬱金香的成因、發展、結果,如此,方可使後人銘記,所謂前事不忘後事之師,以史為鏡,以前人為戒。對於佛朗機人而言,對他們又何嘗沒有好處呢?他們今日不吃這個虧,以後還要吃,不給他們一點教訓,他們的跟頭會摔得更慘,兒臣命劉文善、劉瑾,以及佛朗機人王細作人等,萬里迢迢前去佛朗機,正是抱著這悲天憫人的情懷,要使天下四海之人,曉其厲害,如此而已。”

    弘治皇帝:“……”

    劉健咳嗽,略顯尷尬。

    謝遷脾氣就不一樣,好在這次他忍住了。

    李東陽微笑,嗯,他習慣了。

    張升、馬文升人等,腦子還跟在方繼藩話裡藏著的道德迷宮裡轉著彎彎。

    只有歐陽志,一如既往的露出一臉佩服之色。

    弘治皇帝深吸一口氣,才道:“繼藩說的沒錯,前事不忘後事之師,此當引以為戒,劉卿家該當修書。此次,繼藩……干的不錯,而劉卿家人等,萬里迢迢,不辭辛苦,此去佛朗機,又何嘗不是九死一生,可謂是勞苦功高,此不世大功。”

    定了調子,弘治皇帝心裡頓時舒暢了起來,卻不知,他們帶回來了多少金銀。

    方繼藩面帶微笑:“想來,市舶司過幾日,就會有奏報來。”

    沒幾天也算不清楚。

    當然,到底帶回來了多少,也只有天知道了。

    可是……

    果然在這時,有宦官匆匆的入殿:“殿下,殿下……證券交易所,瘋了,四洋商行股價暴增,價格在一個多時辰之前,四洋商行就漲了三倍價值。”

    弘治皇帝嘴張開,有雞蛋大。

    啥?

    這奏報,才剛剛送到朕的手裡呢,一個多時辰之前,消息還沒傳出去,四洋商行就漲了。

    這些商賈的反應,竟如此迅速?

    四洋商行的股值,一直是不溫不火的,許多商人,持有的並不多,多是市場上某些人零星的持有。

    這股票的大頭,多是在宮中和西山。

    當然,也有一些大鱷,如王不仕持有了不少。

    弘治皇帝倒有幾次想減持了四洋商行,畢竟這四洋商行,足足兩年沒有過動靜,完全是出於對方繼藩的信任,才將這四洋商行放在手裡,而現在……

    轉眼之間,翻了三倍。

    而且……現在消息應當已經在京師裡傳開了吧。

    接下來……

    弘治皇帝的心緒流轉間,已經紅光滿面,就恨不得在自己臉上寫著朕手裡有許多四洋商行了。

    他不禁道:“劉卿家人等,此曠世之功也,來人,速傳劉卿家人等覲見。”

    蕭敬哪裡敢怠慢。

    方才陛下還說是勞苦功高,現在就已是曠世之功。

    這還了得,這劉文善……還有劉瑾……

    一想到劉瑾,蕭敬心裡就忍不住酸酸的了。

    當初的劉瑾,算個什麼東西,自己正眼都不會去瞧的。

    可現在看看人家……

    蕭敬自是把泛酸的心思收好,面帶微笑道:“奴婢這便親自去請人。”

    說著,一溜煙的去了。

    弘治皇帝的心情自是帶著幾分激動,努力的定了定神,深吸一口氣,才又道:“帶回來了這麼多金銀,是四洋商行的,這些金銀,經府有什麼看法?”

    方繼藩道:“陛下,有了這些金銀,自是存入西山錢莊,作為儲備,此後,只怕這市面上的銀票要更多了,倘若統統流通於市場,只怕會引發市面上劇烈的通貨膨脹,兒臣的意思是,一方面,藉著這筆本金加大一些投資,另一方面,還需將這些銀票,流通至各國去,如此,方可減輕關內的壓力。兒臣希望借助於四洋商行,於西洋諸國,甚至其他地方,也開通西山錢莊,使其通行銀票。”

    通行銀票……

    弘治皇帝一下子就明白方繼藩的心思了。

    現在銀票已在大明流通。

    銀票是靠金銀的儲備來背書的,現在有了足夠多的金銀,哪怕是將西山錢莊開設在各國,可只要儲備金銀足夠多,慢慢的讓各國接受,也並無不可,畢竟,只要西山錢莊可以做到隨時取兌,且隨時交換足額的金銀,就足以讓銀票,暢行四海。

    最重要的是,四洋商行現在已經有了足夠的實力。

    它的股價,勢必要瘋狂的攀高,現在……該是它施展拳腳的時候了。

    弘治皇帝凝視著方繼藩,饒有興趣的道:“你繼續說下去。”

    …………

    第一章。
非天剎那 發表於 2019-5-25 09:18
第一千三百零六章:不世之功


    方繼藩迎視弘治皇帝的目光,便徐徐道來。

    “陛下,四洋商行在劉瑾的帶領之下,雖是這兩年不溫不火,可實際上,劉瑾此人,早已在諸國有了佈局。”

    “不說貿易據點,單說這兩年來,打探到的諸國訊息,就是數不勝數。”說著,他頓了頓,歇了一口氣才繼續說道。

    “兒臣倒並非是誇獎劉瑾,這劉瑾和兒臣無親無故……”

    “且慢著……”弘治皇帝看著方繼藩,目光透著質疑:“劉瑾不是拜你做了大父?”

    “陛下就是陛下啊,果然是明察秋毫。可是陛下,兒臣建西山書院,徒子徒孫何其多也,一個認來的乾孫子,不算什麼。就比如蕭公公,他還自稱是兒臣的侄子呢,可兒臣,可有半分袒護他的意思?”

    方繼藩看了一旁的蕭敬一眼,吞了一口唾沫,才又開口說道。

    “兒臣做事,公私分明,心裡只有陛下和朝廷,除此之外,再無私情,兒臣之心,天地鑑證,日月可鑑。”

    弘治皇帝頷首。

    有那麼幾分道理。

    方繼藩繼續道:“這四洋商行的許多訊息之中,都表明了一件事,那便是各國都沒有建立起一個穩健的貨幣體系,落後一些的,甚至還處在以物換物的階段。好一些的,雖也鑄錢,可各國要嘛相互之間攻伐頻繁,新的貨幣,隨時取代舊有的貨幣,再加上私錢的鑄造,其金幣、銀幣的含量,都沒有統一的標準,以至人們買賣,往往這貨幣的交易,最是繁瑣。”

    “兒臣以為,西山的銀票,在大明已經推廣,卻現在信用良好,一方面,是錢莊受到了宮中和朝廷的監督,又有專門的細則規定,更有足夠的儲備金銀,可保證永不受擠兌風潮所害。那麼,何不在各國,也經營錢莊,將這錢莊的銀票,推及天下四海呢?”

    “一方面,有了統一的貨幣標準,使四洋商行未來和各國的貿易,可以更加稱心如意。且若是各國接受了銀票,那我大明,便可使用銀票,進口各國的特產,以豐富我大明上下的短缺。再其次,大明統領諸國,從前只是單以朝貢而轄制諸國,兒臣認為,這很不穩固,有了錢莊,通行了銀票,再通過銀票,可大量購置各國資產,使其永不相叛。”

    “再有,就是大量的金銀輸入我大明,緩解大明的通膨,將這些通貨膨脹,引入各國,減小壓力。同時,也可藉機壯大西山錢莊和四洋商行,有此三大利,陛下以為如何。”

    弘治皇帝現在心情好的很,面容裡不由泛起了笑意。

    方繼藩說的,他聽懂了一大半。

    雖然有些地方不太懂,可天下各國,都用大明的錢票,沒什麼不可。

    弘治皇帝想著,心裡真是美滋滋的,天下各國都用大明的錢票,這可是歷史上前所未有的事,可想念,他似乎又想到了什麼,不禁睜大眼睛凝視著方繼藩問道。

    “可以實現嗎,倘若各國不肯順從呢?”

    方繼藩朝弘治皇帝微笑。

    “陛下,錢票的推廣,在於利害關係,對各國的王公貴族和商賈甚至是尋常百姓而言,只要這東西穩定,且能一直保證其價值,他們自會做出自己的選擇。這絕不是一國國君,想要禁止,就可以禁止的。當其國內沒有比銀票更穩定的貨幣時,人們自然更願意接受銀票的交易,這也非是一國國君,單憑一紙詔令,就可以解決的。”

    弘治皇帝聽罷,頷首點頭,微眯著眼眸,若有所思起來。

    “你上一道章程來,這件事,經府來辦。”

    這經府的作用,一下子就出來了。

    大明已經出現了許多巨無霸的商行,無論是錢莊,還是四洋商行,又或者是幸福集團,又或者是鋼鐵、紡織、蒸汽機車之類的巨頭,若是在這其上,沒有一個機構居中協調,是不成的。

    偏偏朝中對這個,懂得不多。

    方繼藩道:“兒臣遵旨。”

    弘治皇帝感慨:“朕終於盼來這一日了,過不了幾日,便是太皇太后的大壽,這是雙喜臨門哪,哈哈……”

    有了銀子,弘治皇帝整個人都精神抖索,面容煥發。

    倒是劉健等人,一個個無言,早知如此,國庫也應當適當的購入一些股票資產才是,哪怕是國庫不成,自己當初也該買一些啊。

    弘治皇帝差人又去問,就在這說話的功夫,小半時辰不到,便又有宦官來報:“陛下,漲了,又漲了,已增長了四倍,漲了四倍了。”

    弘治皇帝反而淡定下來,壓壓手:“這不算什麼,不必激動。”

    劉健等人,則是幽怨的看著弘治皇帝。

    …………

    劉文善、劉瑾二人,受了詔命,星夜至京師,此時才天剛拂曉,卻已有宮中的車馬,迎其入宮。

    劉文善和劉瑾坐在車中,他們的車,抵達了午門,午門外頭,是預備入朝廷議的百官。

    可是車馬並沒有停下,百官們不得不紛紛讓出道路,而後一個個的看著這馬車直接經過午門,進入宮中。

    呼……

    百官們一個個看著那遠去的車馬,眼睛都要流出淚來。

    宮中坐車的待遇,這可是內閣大學士們,一年到頭也享受不到的待遇啊。

    雖是難免有人羨慕嫉妒恨。

    可是,有不少翰林,卻是眉飛色舞。

    他們低聲議論:“方才過去的可是劉文善劉公……聽說此次,他是奉命去了佛朗機,以一人之力,滅佛朗機諸國啊。”

    “是嗎?我也聽說了,就憑那什麼什麼金香花,了不起啊。”

    “四洋商行的股價,已經高漲了十三倍了……”

    那翰林編修柳金水更在人群之中,眼淚都要流出來了。

    確實是十三倍了,才幾天功夫,當初,他是聽了王不仕的話,拼上了全部的家當,現如今,終於鹹魚翻身了。

    終於變成有錢呢了,不用在過得苦哈哈的日子了。

    他心裡真是激動,一面流著淚,一面不停的念叨:“劉文善劉公,真是有大德之人啊,為我大明立下的是不世之功。”

    也有臉色陰沉的,站在一邊,不吭聲。

    王不仕身邊,現在永遠都不差狗腿子了。

    他們噓寒問暖,呵護備至:“王學士,您累不累?”

    “王學士,冷不冷,要不要加一件衣衫?來,披我的吧。”於是,便開始寬衣。

    邊上的人紛紛也急切的要寬衣:“披我的吧,披我的吧,暖和。”

    王不仕目光移動著,掃過一張張熟悉,亦或陌生的臉,抿了抿唇,便朝他們一擺手:“多謝各位,不必了。一般的綢子,老夫穿了不自在。”

    於是,眾人幽怨的看著他。

    是呢。

    聽說王不仕的朝服,都是定製的,最好的匠人先量了他的全身,確保完全貼身,而且所用的料子,都是薄如蟬翼,每一層,都是最好的織工縫製,莫說是料子,便是縫衣的線,那都是精挑細選。

    這檔次,一下子就拉開了。

    想做朋友都不可得。

    人家談論的東西,你只有嘖嘖稱其奇的份,或者嘴巴張的比雞蛋還大。怎麼養身,每日該吃啥,穿啥衣,靴子該怎麼穿才好,這已經完全超出了這些貧窮翰林們的想像力。

    許多人又想哭了。

    更有翰林怯怯道:“王學士,您說,這四洋商行的股票,是否還有加持的必要?”

    所有人如狼似虎的盯著王不仕。

    王不仕淡淡的道:“股票這東西,終究是投機重了一些,君子言利。我輩乃是讀書人,聖人門下,倒是聽說,順天府在推廣公學,代聖人傳播聖學,將這聖學深入人心,這才是大功德,大教化,談股,俗了,老夫倒是有心,成立一個助學的善堂,捐幾十個上百個學堂出來,資助順天府,只是………想要捐納學堂容易,營造設施也容易,甚至資助人讀書,亦是易事耳。唯獨想要招募稱心如意的博學之才,卻是難如登天,諸公,老夫現在每日頭痛的,就是此事啊,已經好幾宿,為此操心了,諸公倘若有什麼故舊朋友,若是有才,不妨推薦一二,最好是為人正直,品學兼優的,倘若對新學有所涉及,那就更好不過了。再有……前幾日,聽說有一老婦,收養了不少孩子,她每月靠針線養活了別人,此乃義舉也,值得提倡,老夫聽說,她並不寬裕,卻不知此老婦,現居何處,真是想去拜望,另外也想贈與一些金銀,好教她以此,幫助更多孤兒孤女。”

    “……”

    “這個……這個……”

    許多人開始面紅耳赤。

    王不仕環視了眾人一眼,便背著手,嘆了口氣。

    “天下最易的,便是聚財,可天下最難的,卻是聚義。孔曰成仁,孟曰取義,唯其義盡,所以仁至。讀聖賢書,所學何事?而今而後,庶幾無愧也。聖人之學,高如泰山,不可攀;又如大海,深不可測,吾等凡胎肉體,若能以仁義為本,量力而行,哪怕只是略盡綿薄之力,此生亦無憾了。”

    …………

    2/5章送到。
非天剎那 發表於 2019-5-25 09:19
第一千三百零七章:千里覓封侯


    眾人聽了王不仕的話,竟是無言。

    你大爺,你倒是掙錢了啊,可咱們還是苦哈哈,背著貸款,熬日子呢。

    你倒是說的輕鬆,站著不腰痛。

    果然,有錢的人,都是狗一樣的東西。

    有一個算一個,把姓方的還有姓王的這些人拉出來,砍他們腦袋,沒一個冤枉的。

    可是眾人心裡雖是破口大罵,面上卻都是笑容可掬:“王學士所言,誠如是也,王學士之善舉,更是令人欽佩,佩服,佩服。”

    “王學士真君子也。”

    “哪裡算什麼君子啊。”王不仕搖搖頭,扶了扶自己的墨鏡,這墨鏡……敢情又換新款了,前幾日鏡框還是金燦燦的,現在又不知換了什麼名堂的材質。

    王不仕道:“只是雖偶爾也掙了一點小錢,卻依舊還謹守著聖人的教誨,人之異於禽獸,在於禽獸不知有禮,而人心懷仁義禮信也。你看,鐘鼓起了,我等還是快快入宮才是。”

    “……”

    此時,王不仕給人的,卻是一種無力感。

    你有錢,你說啥都對。

    大家還盼著有一天,這位滿口慈善的王學士隨口透露出一點風聲,好讓大家跟著發一筆財呢。他的話,就是銀子啊,鹹魚都能跟著他翻身。

    於是眾人魚貫入宮。

    而與此同時。

    劉文善和劉瑾父子已下了車。

    劉文善深吸一口氣,心情異常的激動。

    劉瑾更是額上青筋都曝出來了。

    宮中行車,是劉文善的理想。而對於劉瑾而言,本是一件根本不可能的事。

    要知道,他是太監,是閹人,是宮中的奴才,哪怕將來地位再高,也斷不可能有此待遇的。

    而現在,這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完成了。

    劉瑾心情蕩漾,眼睛通紅,不禁道:“多虧了干爺,沒他給咱們一個機遇……”

    劉文善點點頭,師恩似海,這是天大的恩德。

    固然自己努力是一方面,可沒有這個機遇,努力是無用的。

    蕭敬笑吟吟的走了出來,他先是朝劉文善友善的點頭一笑,而後目光落在劉瑾的身上,這表情,格外的怪異,隨即,蕭敬笑的更加燦爛:“兩位大功臣,陛下可是久侯多時了,快請,快請。”

    劉文善和劉瑾二人這才定神,忙是入殿。

    殿中,弘治皇帝升座。

    金鑾之下,分別站著朱厚照和方繼藩。

    劉文善和劉瑾二人進來便立馬拜倒,口呼萬歲。

    而後二人抬頭起來,接著偷偷去看方繼藩。

    恩師(干爺)氣色極好,依舊還很年輕,氣質卓然,風度翩翩,還是那般細皮嫩肉,白皙的皮膚似又帶著紅潤。

    至於劉文善和劉瑾,因為穿越了重洋,雖是換上了朝服,可是面上的風塵,卻是怎麼也掩不住的,他們膚色古銅,眼角略有疲累之色,顯出了幾分老態。

    二人行禮之後,弘治皇帝便從御椅上起身,感慨道:“來人,給兩位卿家賜坐。”

    劉瑾更顯的侷促,心裡很是不安,他畢竟是宦官,還沒受過這樣的待遇。

    此時,百官已經魚貫而入。

    弘治皇帝倒是想到了什麼,道:“不是還有一個王細作嗎?此人何在?”

    “回稟陛下。”劉文善正色道:“王細作乃是佛朗機人,卻心向大明,鬱金香泡沫被戳穿之後,佛朗機大陸已是一片狼藉,土地、資產的價格暴跌,臣覺得倘若只是滿載而回,還是有些不足。於是命王細作帶著一船金銀回北方省……”

    “北方省!”弘治皇帝濃眉輕輕一挑,打斷道:“哪裡是北方省,來人,取輿圖來。”

    蕭敬連忙讓人取了輿圖,鋪在了奉天殿的地上。

    弘治皇帝快步下了金鑾,踩踏在這巨幅的輿圖上,目光專注的細看起來。

    劉文善起身,指出了北方省的位置:“在這裡,他們自稱自己為荷蘭人或弗裡斯人,陛下且看,他們被神聖羅馬帝國和法蘭西王國所包圍,這法蘭西邊上,便是西班牙王國了。這北方省的位置,恰好向北,隔海與英吉利相望,向東,則為德意志諸邦,向西,便是發法蘭西,其位置,得天獨厚……”

    弘治皇帝抿了抿唇,若有所思,隨即口裡道:“卿家繼續說下去。”

    劉文善便道:“北方省的軍民,本就不滿西班牙國王的統治,以臣的預計,此次鬱金香大災,各國的損失慘重,北方省勢必要引發變亂,而臣以為,倘若王細作帶著金銀,抵達北方省,借此機會,大量以極低廉的價格,瘋狂的收購土地、房產以及城堡……並且對北方省的軍民予以資助。那麼,最先度過危機的,理應就是這北方省了。而王細作也可借此機會,一舉掌控北方省,若是他當真能夠成功,這穩定的北方省,與整個混亂的佛朗機相比,就成了一處孤島。”

    “孤島?”弘治皇帝饒有興致的看著劉文善,他本只是想見了劉文善人等,好好的誇獎一通,可誰曉得,還沒開始誇呢,接下來劉文善卻又向自己稟報一個計畫了。

    他看著劉文善的不禁浮出了顯而易見的欣賞,問道:“何謂孤島?”

    劉文善心裡不激動是假的,倒是在君前保持冷靜,對於心中所想所思,侃侃而談道:“各處的危機會加劇,勢必會發生大量的叛亂,到處都會是戰火,那麼,哪裡先穩定下來,就會有大量的商人、百姓,前往避難,倘若如此,這北方省,自會成為整個佛朗機的首善之地。”

    弘治皇帝恍然,原來如此,便道:“你指的是,這北方省就相當於是京師和保定布政使司,因為這裡生活比尋常州府好,因而,但遇天災人禍,勢必會有大量的人湧入?”

    “陛下聖明,正是如此。臣有萬死之罪,正是基於如此,才擅自做了這個主張,這也是臣的構想。用經濟學而言,這北方省,一旦率先穩定,自然而然,會產生虹吸效應。而到了那時,這裡……將會成為一個示範區。將來,也可成為大明在佛朗機的一個支點。未來大明無論是要對佛朗機用兵,又甚或者是,與佛朗機進行貿易,這北方省,既是一個跳板,也將成為一個櫥窗。”

    弘治皇帝恍然,頓時大悅:“朕明白了,佛朗機距離大明何止萬里,而佛朗機倘若不加抑制,遲早會是我大明心頭之患,臥榻之下豈容他人鼾睡,這北方省,就是一顆釘子?”

    “正是。”劉文善目光中泛出神采,道:“若是操作的好,則更加事半功倍。”

    弘治皇帝高興地點著頭,面帶笑容:“好,好,好!”

    連說了三個好字。

    一船金銀,倘若當真可以發揮效用,那就再好不過了。

    若是如此,那麼又是大功一件。

    不過……

    弘治皇帝臉上表情多了幾分認真,凝視著劉文善道:“卿家有幾成把握。”

    “臣不敢敢誇大,鑑於現在,佛朗機已經及其缺乏金銀,大量的財富,已經化為烏有,此時此刻,那王細作還有那一船金銀,其效果極大。若是王細作能夠加以運用,臣有三四成把握。”

    只有三四成。

    不過鑑於只是用如此小的代價,去換取那更大的收益而言,對於弘治皇帝而言,已經是一筆好的不能再好的買賣了。

    弘治皇帝又露出了幾分笑意,感慨道:“劉卿家遠在萬里,尚且隨時可為朕分憂,此真忠臣也。且不說這北方省的計畫,能否成功,單憑他帶回了如此多的金銀,且削弱了朕的心腹大患,這便是天大的功勞,朕昨日,就曾和內閣商議過,來,劉卿的功勞,不亞於滅國之軍功,有軍功者,封侯,這是祖宗之制,來人,下旨,敕命劉文善為定海侯。”

    眾臣聽罷,紛紛羨慕的看著劉文善。

    且不說劉文善將來的前途不可限量,現在得了一個侯爵,這是多少人奮鬥了一輩子,都得不來的。

    文臣之中,能獲封爵者,實是鳳毛麟角,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而這劉文善,單憑這個,就足夠吹一輩子了。

    方繼藩樂呵呵的,一臉欣慰。

    在聽到必要敕封自己為侯的時候,劉文善下意識的,一臉感激的看了方繼藩一眼。

    弘治皇帝又看向了劉瑾:“劉瑾。”

    劉瑾忙是拜倒:“奴婢在。”

    弘治皇帝看了他一眼:“卿掌四洋商行,這兩年來,有此佳績,可謂是勞苦功高,當初,太子和繼藩舉薦你,朕還尚有幾分疑慮,現在看來,他們是對的,此次你隨劉卿家前往佛朗機,鞍前馬後,這功勞,也有你的一份,你雖為閹人,乃是宮奴,可朕也絕不會厚此薄彼,幾位大臣都認為,閹人不適合封賞,可朕細細思來,天下臣民,但凡有功者,豈有不予賞賜的道理,朕敕你為南安伯吧。”

    南安伯……

    劉瑾眼珠子都要掉下來,他一臉錯愕的抬頭,看著弘治皇帝,整個人有點懵了。

    咱……一個太監……咋就成了一個伯爺了呢?

    ………………

    3/5章送到。
非天剎那 發表於 2019-5-25 09:20
第一千三百零八章:裂土封王


    太監都封爵了。

    這可是稀罕事。

    可說實話,劉瑾當得起這個爵位。

    只是對劉瑾而言,他卻是哭了。

    眼淚嘩啦啦的落下。

    這下好了。

    自己的兒子爵位都有了,現成的。

    將來我老劉,是真的可以延續香火啊。

    劉瑾立即磕頭如搗蒜:“奴婢謝陛下恩典,天恩浩蕩哪。”

    相比於劉瑾的沒節操,劉文善就顯得謙虛多了。

    弘治皇帝微笑,頷首。

    他已經不吝嗇於爵位了。

    自下西洋以來,這大明歷經的變局已不亞於開國時期。

    正因為如此,才需要湧現無數的名臣和名將。

    現在這一批新秀,和當初的開國功臣們相比,都是不遑多讓。

    大明未來,需要謀四海之大業,倘若連爵位都吝嗇,那麼有誰肯定海伏波,開疆拓土?

    這筆賬,弘治皇帝算的比誰都清楚。

    何況劉文善和劉瑾二人所帶回來的收益,比之那爵位,不知高了多少倍。

    這絕非是區區爵位可以相比的。

    弘治皇帝沉吟道:“至於王細作……此人為何要取如此的漢名?”

    這個問題……滿朝公卿,俱都疑惑。

    是啊,這王細作之名,就和趙狗、張乞丐差不多,這人倒也是愛好特殊,啥名不好,偏叫這個,下賤。

    方繼藩臉微微一紅,忙是站出來,為王細作轉圜:“啟稟陛下,想來是王細作心向大明,忍辱負重,以這細作之名,借此機會向我大明敞開心胸,言明自己的志向。我大明懷柔遠人,尤其是陛下仁德之名,四海皆知,他沐浴聖恩,取此名,難道不是很合理嗎?”

    這……

    好像說得很有道理的樣子。

    弘治皇帝苦笑,自然也就不再計較了,便道:“王細作此番也有功勞,他雖為夷人,可若是心向大明,在朕眼裡,便是朕的子民,他的功勞不淺,亦敕其為新安伯。只可惜,他現在遠在佛朗機,生死未卜,朕不能親自命他在御前恩賞,卻也是遺憾。”

    方繼藩道:“王細作雖在萬里之外,可心在御前,陛下賞他,他若是心有靈犀,不知該有多高興,定當是喜不自勝,萬里之外沐浴皇恩,更加捨命報效,粉身碎骨,也要為陛下分憂了。”

    弘治皇帝滿意的點了點頭,呼了口氣,面上紅光隱現。

    說實話,雖覺得方繼藩的話裡,溜鬚拍馬的意味是重了一些,可架不住這話很悅耳,很好聽啊。

    弘治皇帝看向方繼藩,笑了笑道:“說起來,方才劉卿家所言的櫥窗計畫,朕倒是極有興趣,倘若能成,使我大明徹底控制住北方省,有此北方省,更可使我大明如虎添翼,若是能成功,此乃天祐大明也。只是……繼藩,你對此,如何看待?”

    方繼藩想了想,其實這事兒,是劉文善自作主張,可細細想來,若是自己也在佛朗機,或許也會布下這一招險棋吧。

    這一步雖險,可若是成了,收益就更巨大了,埋下這一顆釘子,那結束西班牙王國的霸業,又多了幾分勝算。

    方繼藩咬咬牙,誰讓這都是自己的徒子徒孫呢,信誓旦旦的道:“請陛下放心,王細作這些年一直為兒臣所用,此人對我大明赤膽忠心,定不負陛下所望。”

    弘治皇帝心裡稍稍放下了心。

    這方繼藩的言外之意,彷彿是在說,這個是我方繼藩的人,我方繼藩拿人頭給他作保了。

    弘治皇帝便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方繼藩的脖子。

    而後露出了欣慰的笑容:“那麼……朕便盼這佛朗機的佳音來。”

    今日弘治皇帝的興致格外的高昂。

    可方繼藩感覺很奇怪,陛下老是盯著自己的脖子看做啥?

    很沒道理啊。

    一次便丟出了一個侯爵和兩個伯爵,這對於大明而言,卻也算是一樁盛事了。

    這滿朝公卿,,心頭俱都一震。

    此時……難免會有要發財找王不仕,要封爵尋方繼藩的念頭了。

    雖然有人心裡微酸,可說實話,這是真服氣,大家一丁點脾氣都沒有。

    人都是很實在的,畢竟吃喝都要錢,更別說許多人是背負著房貸的,而這裡有多少人是靠著劉文善和劉瑾在股市裡賺了一小筆啊。

    他們恨不得,再多幾個劉文善和劉瑾這樣的人呢。

    至於那些後悔不迭,沒有買四洋商行的,心口陣陣發痛之餘,卻也只能怪自己當初沒有聽從王不仕的建議了。

    弘治皇帝似乎已經被勾起了興致。

    他對北方省,格外的關注。

    還有方繼藩的西山錢莊計畫,這兩樣東西,若都能成,那便真是比大明在海外獲得了兩場大捷還要令人振奮。

    只是……

    雖是方繼藩作保,可關乎國家大計,弘治皇帝的心裡,卻依舊還是有些沒底氣。

    尤其是北方省。

    一方面是拿不準王細作是否願意真正效忠大明,畢竟山高皇帝遠,他在北方省,若是自立為王,大明也拿他無奈何。

    另一方面,他若是失敗了呢?孑身一人,只帶著一批四洋商行的力士同去,還有一船金銀,一旦被人揭穿,或者索性有人無端對他動手,他的性命也就沒了。

    弘治皇帝心裡唏噓一番,心裡卻還在想,無論如何,總要試一試才好。

    繼藩看人,理應不會差吧,他信王細作,朕信繼藩便是了。

    心頭千回百轉間,他低下頭,深深看了一眼輿圖。

    心裡又感慨,北方省的地理,實是得天獨厚啊。

    而方繼藩和朱厚照從殿中出來,朱厚照就忍不住哀嘆道:“早知如此,你為何不提醒本宮,讓本宮也買一些四洋商行。”

    看著別人發財,錯失良機的心情可不好受。

    方繼藩便安慰他道:“當初這事能不能成,臣也無法預料啊,何況殿下借的錢已太多了,每一次我見了沈學士的樣子,都覺得好似我欠他銀子似的,實在是不忍心再讓他們破費了。若是成了倒也還好,可若是劉文善他們失敗了呢?”

    朱厚照齜牙咧嘴,可想了想,方繼藩這番話說的完全沒毛病,的確有道理。

    方繼藩隨即道:“殿下,接下來,咱們的銀票該改版了。”

    朱厚照露出詫異之色:“改版?”

    方繼藩道:“當然要改版,要順應大勢嘛,這西山錢莊要向外擴張了,先從西洋諸國開始,還有倭國和朝鮮國,豈可不改版呢?”

    朱厚照點頭認同,便道:“這個本宮在行,想想很激動啊,這銀票的版面,本宮來負責了。”

    方繼藩自是由著他的性子,臉上帶笑道:“那麼,就拜託殿下了,不過……銀票……得改改名,不妨用寶鈔如何,現在大明寶鈔朝廷已是不再印製了,咱們西山錢莊,便接手了吧。除此之外,為了防偽,還需在油墨和雕版,還有紙張上頭做一些功夫。”

    朱厚照想了想,一臉自信的道:“這個好辦,這就牽涉到了技術層面了,本宮親自組織一批人來,細細研究一番便是。”

    關於這個,方繼藩是極放心的。

    方繼藩笑吟吟的點頭:“那麼,就有勞殿下了。”

    “只是,過幾日便是太皇太后的大壽……”朱厚照看著方繼藩,一副催命鬼的模樣:“本宮若是分了心思,這壽禮該怎麼辦?本宮近來又借據了,地倒是賣了不少,可是投入也不低啊……周轉不開。可若是送的少了,本宮又怕……”

    方繼藩拍著胸脯:“放心,這禮臣包了,咱們一起送,定要送一件普天之下,最貴重的壽禮,保管讓太皇太后喜歡。”

    朱厚照一聽,頓時樂了。

    他等的就是方繼藩這句話。

    卻又有點不放心:“老方,本宮這曾祖母,年紀大了,她一向對我好,可不能小氣了啊,定要哄得她老人家開心才是。不然,咱們都別想有好日子過,惹怒了她,父皇非揭了本宮的皮不可。”

    方繼藩只笑著答應。

    朱厚照才放心一些,滿腦子,便開始想著改版寶鈔的事兒了。

    方繼藩倒是對壽禮的事,心裡已有了計較,胸有成竹。

    不過……唯一讓他擔心的,卻是北方省的事。

    劉文善這小子不錯,果然不愧是自己的得意門生,只不過………王細作這傢伙,到底能不能辦成這件事,又或者辦成了,是否會過河拆橋,這可拿捏不準。

    我方繼藩是個有胸襟的人,對待別人,歷來是掏心掏肺,可是………這人心隔肚皮,難保,不會被人所出賣啊。

    這可是大事,關係著未來經略佛朗機,徹底搗毀當下的海上霸主西班牙一決雌雄的大事,若成,則是大明之幸。

    以往,還可以靠宅子,來羈絆住王細作,可這一次,一些房產,已經無法對王細作產生任何的控制力了,誰不希望,能夠裂土封王呢?

    方繼藩背著手,心裡吁了口氣,想了想,還是為自己鼓氣,不怕,不怕,我方繼藩平時和藹可親,對人和氣,憑著我方繼藩的人格魅力,怕啥?王細作不被我方繼藩的道德所感化那才怪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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