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明朝敗家子 作者:上山打老虎額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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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8 2018-5-11 00:24:3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820 1648328
非天剎那 發表於 2019-5-29 08:12
第一千三百一十九章:朕也做一個副的怎麼樣


    吳哥時期……

    國王立即明白了什麼。

    髯多婁所言的吳哥時期,是真臘國被暹羅人侵略之前的一段時期。

    那個時候,吳哥王朝敗像已露,民不聊生,內憂外患,在強大的敵人不斷的攻城拔寨之下,吳哥王朝為了抵禦暹羅人,不斷的招募軍隊,以圖自保。

    而那一段時期所制的金幣、銀幣和銅錢,幾乎是最劣等的,因為資源有限,又為了招募軍隊,這些錢幣被稱之為劣幣。

    雖然這些錢幣依舊還是流傳了下來,可在真臘國內,價值卻不少。

    誰料那些明人,居然如此愚蠢,一切貨幣都照單全收。

    國王手輕輕的摩挲著布料,忍不住感慨道:“真是好布啊,這樣的布匹……”

    說到這裡,他猛地張眸,凝視著髯多婁,接著道:“多購置一些大明的寶貨,看來也沒有什麼不好的。”

    髯多婁點頭,顯得興奮,道:“是的,王上,臣下明白了。”

    二人四目相對,心照不宣的笑了。

    國王隨即輕鬆起來,笑吟吟的道:“前幾日,和佛朗機使者,談的如何了?”

    “佛朗機人顯然想要借助真臘,對大明的交趾布政使司形成威懾。所以希望能夠給我們提供一批佛朗機的火槍。”

    國王臉上露出幾分嘲弄之色:“從前的時候,他們勒索我們,現在……卻希望白送我們神兵利器。”

    髯多婁道:“王上,這顯然是佛朗機人的離間之策,想要挑撥我們與大明的關係。”

    國王緩緩點頭:“我當然明白,佛朗機人不是好東西,明人也絕不是什麼好的,他們一個貪婪無度,一個自詡自己是天朝上國。現在這些明人,是越來越不像話了,有為數不少自交趾來的,自稱什麼新儒學的生員,進入國中,四處宣教,長此以往,我真臘佛國,豈不是要亡國滅種嗎?自然……明人是萬萬不可得罪的,可佛朗機人的好處,我們也要。”

    他坐下,顯出了幾分年輕大王的英武之狀,雙目如炬,鎮定自若道:“對外,要對明人恭謹,萬萬不可給予他們口實,可內,卻要防範這些新儒,更要堤防明人的商賈。至於佛朗機人……本王自知他們這是分化之策,可他們給予的好處,當然也要索要,真臘國立國千載,也曾強大一時,百年來,暹羅一直都是我們的心腹大患,可現在……卻是千年之變,暹羅之患,與這大明之患、佛朗機之患相比,又算什麼?此時,必須自強,如若不然,則先祖基業毀於一旦,多多的冶煉錢幣,以充國庫;招募勇士,借用佛朗機的槍炮,以強壯自己的國體。除此之外,多多派遣使者,前往大明京師入貢,萬萬不可觸怒大明。”

    他頓了頓:“明日……召集一批匠人,修建一座佛塔,就叫沐恩塔,過一些日子,請交趾布政使司的官員前來觀禮,本王要親自帶著百官,前去迎佛,此塔,是為大明皇帝所建,名曰沐恩,便是我真臘國沐浴天恩之意。”

    髯多婁看著這位青年國王,面上露出了敬佩之色,恭謹道:“沐恩佛塔,臣下親自去辦,絕不會有任何的差錯。”

    國王露出滿意的笑容,深深的看了髯多婁一眼:“購置大明寶貨之事,還有與佛朗機人的密談,都要抓緊。”

    “是。”

    …………

    新的寶鈔,已經開始推廣。

    各地的錢莊已經打出了公告,讓此前的銀票,可以隨時來錢莊取兌新鈔。

    若是來不及換的,倒也無所謂,反正舊鈔你隨便用,將來最終總會循環的回到錢莊裡。

    如此一來,倒是沒有給人帶來不便。

    轉眼之間,枝葉漸漸的換上了一片金黃,已是立秋了。

    天氣漸漸涼爽下來。

    朱厚照感受著涼意,很興奮,他一直盼著天氣轉涼,這時候,他織給太皇太后、父皇、母后、方繼藩、妹子和方妃,還有孩子們的毛衣,就有了用武之地。

    這傢伙一面要去順天府當值,一面還依舊管著研究所。

    顯微鏡出現之後,許多機械和醫療方面的進步可謂是突飛猛進。

    尤其是醫學院,現在已經專門成立了一個觀察細蟲的研究司,將不同病人的血液進行研究,甚至在藥物治療方面,也有極大的進步。

    蘇月甚至察覺到了炎症的問題。

    他此時發現,當下人們遭遇到疾病,其中死亡率大增的最重要原因,就在於炎症。

    人們若是生了病,無論是外傷還是內傷,就會導致病毒不斷的進行繁殖,長此以往,便回天乏術了。

    而治療的根本手段,就在於取得抑制病毒的藥物。

    因此,蘇月為首,帶著無數的醫學院,投入了大量的資源,將重心放在這上頭。

    不久之前,他曾有一篇論文,認為七成以上的病人,都是因此而重病不治,若能解決這個問題,這無疑將救活無數人。

    方繼藩對蘇月,自是極力支持,銀子……有……

    若當真有成果,那就太可怕了,一個藥物的商行,上市……直接可成為西山的支柱產業。

    方繼藩對於這些,其實不懂,術業有專攻,這顯然不是他擅長的。

    抗生素,他是有所聞,可怎麼發現,如何提煉出來,他是一概不知的。

    甚至……方繼藩也不知道,要發現這個,需要多少年,可能是十年、五十年,也可能是幾百年。

    可是……只要方向是對的,那麼……哪怕前人砸入重金,讓後人們站在前人的基礎上去發現,又有何不可呢?

    他方繼藩,畢竟是脫離了低級趣味的人嘛。

    為此,方繼藩和蘇月攀談了幾次。

    照著模糊的記憶,故弄玄虛的將這抗生素的概念和蘇月講明。

    蘇月倒是聽的極認真,拿出紙筆,將師公的話,仔細的一一記下,俯首帖耳的模樣,簡直要將方繼藩視若神明了。

    “師公所提出的這些概念,實在令學生茅塞頓開,學生受教了。”

    蘇月規規矩矩的給方繼藩行了個禮。

    “少來這些虛的。”方繼藩一揮手,很乾脆的吐出兩個字:“滾蛋!”

    蘇月微笑。

    不愧為師公,所謂行大事者,不拘小節。心中坦蕩者,難免要口無禁忌。只有卑鄙的小人,才會心中常慼慼,說話謹慎,瞻前顧後。

    師公……這一句滾蛋,猶如天上的明月一般皎潔,真是值得做弟子的學習啊。

    他心悅誠服的作揖,行禮,告退。

    …………

    方繼藩在次日,入宮。

    弘治皇帝又拿著一份奏疏,此奏疏還是真臘國傳來的消息,說是真臘國興建了沐恩塔,其國國王親帶百官前去祭拜,此塔有沐浴天恩之意,這令弘治皇帝的臉色緩和了許多。

    總算……那真臘國雖是勾結了佛朗機人,可對大明,還算是恭謹的。

    弘治皇帝視線轉動,抬頭看向金鑾下的方繼藩。

    方繼藩欠身坐著,百無聊賴的樣子。

    弘治皇帝微笑道:“劉文善人等,還沒有消息,是嗎?”

    方繼藩便道:“是的,陛下……不過想來,也快了。”

    弘治皇帝心情不錯,臉上依舊帶著淺笑,道:“嗯,朕也不急,這樣的大事,哪裡有這麼容易呢,你也不必急著去催促他們,反而讓他們慌了手腳。”

    方繼藩心裡說,我沒有催啊。口裡道:“陛下真是聖明哪……”

    站在弘治皇帝一旁的蕭敬,如木樁子一般,一副愛幹嘛,幹嘛去樣子,齊國公隨便吹吧,學是不學了,反正這見縫插針,恰到好處的本事,他年紀大了,腦子跟不上,學不來。

    此時,弘治皇帝吁了口氣道:“朕這幾日還看了求索期刊,說是醫學有了新的發現,這世上,病死之人,竟絕大多數是因為什麼病菌感染……若非朕親眼自顯微鏡裡,看到了那細蟲的存在,還真當這是天方夜譚呢,哎…若當真醫學院能解決這個問題,就真的是活人無數人了。朕也算可以吐氣揚眉,將來到了九泉之下,到了列祖列宗面前,也敢說一句,無愧於心。”

    方繼藩道:“兒臣已經動用了許多人力物力,請太子殿下來掌舵,蘇月又是挑選了許多精兵強將,專門研究此事了。”

    “怎麼老是讓太子來?”弘治皇帝皺眉道。

    太子那傢伙,又要不務正業嗎?

    方繼藩苦笑道:“陛下,此等國家大事,關係到的,乃是治病救人,更是國家之本,若是成功,太子殿下便要被天下人所銘記了,後世之人還不知如何感念太子殿下的恩澤呢。當然,這是其次的,最重要的是,有了太子殿下為首,下頭的人,也願意竭盡全力……這上上下下,都知朝廷如此重視此事,當然……要廢寢忘食,繼之以死了。”

    弘治皇帝的臉色總算緩和起來,倒是道;“那麼繼藩呢,繼藩難道不去掛個職?”

    方繼藩露出一絲尷尬,道:“兒臣已經掛了,副的。”

    弘治皇帝微笑,他笑吟吟的看著方繼藩:“朕也做個副的怎麼樣?”
非天剎那 發表於 2019-5-29 08:13
第一千三百二十章:北方省的人來了


    方繼藩震驚了。

    他錯愕的看著弘治皇帝。

    顯然,方繼藩自己都想不到,陛下會提出這個要求。

    只是……

    合理嗎?

    當然合理。

    他是皇帝嘛,他說是啥,不就是是啥嗎?

    方繼藩頓時感慨道:“想不到啊,兒臣是萬萬想不到,想不到陛下居然對藥物的研究,也有如此的興趣,這藥物,可以懸壺濟世,陛下心裡裝著臣民百姓,這是將臣民們,當做自己的兒子看待啊。何況,若沒有陛下,怎麼會有西山書院,就更不必提,會有西山研究院了。陛下居然自甘掛一個副職,兒臣是大大的不認同的,陛下總攬全局,運籌帷幄,乃研究院的主帥也,兒臣敢憑著良心說,有了陛下主掌研究院,這研究院上下,個個必然龍精虎猛,前仆後繼,定將這藥物,研究出來。”

    弘治皇帝笑吟吟的看著方繼藩。

    自己為何會喜歡方繼藩呢。

    追根問底,還是簡在帝心啊。

    可又如何簡在帝心呢?

    你看,朕只是隨口一句,他就立即給朕找好了一萬個理由,言之鑿鑿,聽著連弘治皇帝自己都信了。

    這樣的臣子,真是打著燈籠找不著。

    弘治皇帝道:“這樣啊,可是……太子不是已經為正了嗎?”

    方繼藩正色道:“太子乃是陛下的兒子,現在兒臣發現,太子殿下既要治理順天府,又要研究蒸汽機車,近來他還要織毛衣,可謂是日理萬機,分身乏術,兒臣想好了,不能再給太子殿下增加負擔了,給他一個副職吧,免得太子殿下操勞過度。而陛下乃是太子殿下的父親,心疼太子殿下,也是理所當然,此之所謂舐犢之情也,兒臣強烈建議,陛下來總攬研究院大局,至於太子殿下和兒臣,則為副手,如此,不但太子殿下感念陛下的愛護之心,兒臣與西山研究院上下,也是備受鼓舞,只恨不得赴湯蹈火,能報陛下恩德之萬一,便已是三生之幸,祖墳冒青煙了。”

    蕭敬震撼了。

    他腦子裡嗡嗡的響,如遭雷擊。

    既生瑜,何生亮哪!

    萬幸的是,姓方的狗東西沒有閹了入宮,如若不然,哪裡有我蕭敬的立足之地。

    弘治皇帝笑了,他確實是動了心。

    論文他是看過的,研究所要研究的藥,太神奇了,倘若當真如研究所蘇月的論文所言,那麼此藥,足以傳頌千年,拯救億萬的人。

    弘治皇帝多多少少,還是有做聖王的心的。

    這是他的一點小私心。

    至於太子……反正太子又會造蒸汽船,又會打毛衣……他是年輕人嘛,機會有的是。

    因此,他這稍稍勾起來的一丁點心思,頓時……被方繼藩一番話打動了。

    真的……可以嗎?

    然後他抬頭。

    方繼藩給予了他肯定的眼神。

    弘治皇帝淡淡的道:“既如此,這樣也好,過幾日,朕要親自去研究所看看。”

    他頓了頓:“除此之外,朕從內帑……”弘治皇帝似開始猶豫,最後咬了咬牙:“取紋銀八十萬兩,支持研究院。繼藩,你看如何?”

    方繼藩激動的顫抖。

    錢哪,八十萬兩,陛下這一回,是真大方。

    方繼藩道:“陛下此舉……”

    “罷了。”弘治皇帝壓壓手:“別誇了。此事,你去和太子說一說,朕這一次當仁不讓,他若是抱怨,那便算了。”

    “太子殿下可是最有孝心的人,他雖然隔三差五頂撞陛下,可心裡卻是至孝的,殿下怎麼會不滿呢,兒臣拿人頭作保,太子若是聽聞了此事,定是高興的不得了。”

    弘治皇帝這才去了所有的疑慮:“這樣便好。繼藩啊,倒是辛勞了你,從中斡旋了。”

    “這是兒臣應有之義。”

    弘治皇帝頷首,心裡篤定起來。

    可又覺得,八十萬兩銀子,似乎多了。

    不過細細想來,給吧,都已經開口了。

    於是,心裡又開始擔心,此藥如此神奇,想要研究,一定極為不易,這……可真是難了,若是徒勞無功,是否不妥呢?

    他心裡亂七八糟的想著,瞥了一眼方繼藩:“佛朗機的北方省,還沒有消息來嗎?”

    陛下還惦記著那些荷蘭人呢。

    方繼藩心裡為之感動,這是啥?這是國際zuH義精神哪。

    方繼藩道:“迄今為止,還沒有消息,那王細作……”

    弘治皇帝的眼裡,掠過了幾分失望之色。

    “噢,知道了。”

    他現在要操心的事更多了。

    想要做天下四海的主人,顯然比從前的天子,還要更操勞。

    方繼藩告辭而出。

    忙是將朱厚照尋來,將陛下任研究院院長的事說了。

    朱厚照頓時道:“父皇他懂個啥?”

    方繼藩:“……”

    朱厚照道:“這簡直就是胡鬧,他好好的做他的皇帝,和研究院有什麼關係?他不就是想要名嗎?不就是等咱們的藥出來了,他好從中分一杯羹嗎?本宮才不做副的,我這就去上書……”

    方繼藩語重心長道:“太子殿下,陛下打算拿出八十萬兩銀子,支持研究院……”

    朱厚照沉默了。

    似乎想了很久,他呼出了一口氣:“父皇是本宮的親爹啊,做兒子的應該孝順他老人家才是,他喜歡做什麼,就做什麼,他畢竟年紀大了,本宮不該忤逆他。”

    方繼藩點點頭,深以為然的道:“臣也是這樣想的,就算父皇不出這八十萬兩銀子,我們作為晚輩,也應當如此的。”

    “是的。”朱厚照幹脆利落道:“說起這藥物,本宮真是焦頭爛額啊,萬事開頭難,真的要花很多銀子,老方,現在這研究院的人手還是有些不足,最好再從醫學院裡抽調一批人來。”

    朱厚照可能對於藥物不太懂。

    不過……任何的研究,其本質不在於懂和不懂。

    而是在於是否有一個科學的管理方法。

    首先,你得有錢,有很多很多錢,不斷的砸銀子進去,進行一次次的嘗試。

    而每一次的嘗試,其本質就在試錯,這個東西不成,那就換一個思路,繼續投入人力和物力,去研究另一種可能。

    朱厚照從前帶著蒸汽機研究所,早有一套行之有效的方法。

    且他對醫學本就有足夠的造詣,細蟲論也早已瞭然於心,只是……開這個頭,依舊還是很難。

    方繼藩安慰他一番,只是醫學院,卻不能再調人了,再這樣下去,誰來治病。

    為了安慰他,方繼藩打算請他打邊爐。

    才吃了一半,王金元興沖沖的來:“少爺,少爺……快……快……佛朗機……來人……來人了。”

    朱厚照一聽,咬牙切齒:“他們還敢來,本宮打不死他們。”

    王金元氣喘吁吁,聞到了肉香,餓了。

    他好不容易緩過勁,才道:“不,是北方省,是北方省的人,是王細作派來的,少爺,王細作……派了一艘船來,船裡,有北方省上下人等一百七十多人,據說其中半數以上,都是北方省的貴族和商賈,他們既帶來了王細作的書信,還是一齊來拜見少爺的,說是要向少爺……表示感謝。”

    方繼藩臉瞬間紅了。

    因為朱厚照一臉怪異的看著自己。

    方繼藩不禁道:“看什麼,難怪我方繼藩,是裡通外國的人?”

    說著,他看向王金元:“書信呢?”

    王金元忙是取出了早已帶來的書信,送到了方繼藩的手裡。

    方繼藩接過,打開,熟悉的漢字出現在自己的眼簾。

    這肯定是王細作的親筆所書,明明是漢字,硬生生被他寫成了蝌蚪文。

    “呀……”方繼藩突然眉毛一挑:“王細作竟成了北方省的總督。”

    “總督,什麼總督?”

    方繼藩沒理朱厚照。

    卻是繼續看下去。

    這是一封極長的書信,足足數萬言,講述了他抵達了北方省之後的所見所聞,以及經過。還匯報了佛朗機各國現在的情況,甚至是北方省內部的情報。

    大抵來說,王細作算是在北方省站穩了腳跟。

    可是內憂外患依舊十分嚴重。

    大量的人開始湧入北方省,北方省雖是經濟開始勉強恢復,可畢竟是百廢待舉。

    王細作已經以方繼藩的名義,收購了無數北方省的資產。

    也就是說,現在……方繼藩才是整個北方省最大的地主,並且還擁有數百家鋪面,擁有十九處城堡,還擁有兩處港口,上百艘商船。

    不只如此,方繼藩還放出去了許多的貸款,北方省欠了方繼藩錢的人,成千上萬。

    方繼藩倒吸了一口涼氣……

    他已經來不及看自己的資產清單了。

    因為……密密麻麻,多不勝數。

    當然,這一次來的參訪團人員,王細作也作了報告。

    其中擁有爵位的人,有二十七人,幾乎北方省的叛亂貴族,幾乎來了近半,不是親自跑來,就是讓他們的繼承人跑了來,除此之外,還有不少的商人,以及各界的重要人士。

    王細作的建議是,予以他們高規格的款待,收買他們的人心,只有如此,北方省才可以人心穩定下來。

    ………………

    第三章。
非天剎那 發表於 2019-5-29 08:13
第一千三百二十一章:朋友啊朋友


    方繼藩看了書信,不禁眉飛色舞:“王細作這個傢伙,倒還真有幾分本事,哈哈……等他回來,賞他幾十畝地。”

    方繼藩說罷,卻又遇到了一個難題。

    參訪團……

    怎麼招待?

    自己不會佛朗機語啊。

    只會幾句哈嘍和古德摸你。

    他沉默了很久,見一旁的朱厚照躍躍欲試的樣子,樂了:“太子殿下,有件事兒,得託付太子殿下去辦一辦。”

    “幹啥。”朱厚照警惕的看著方繼藩。

    方繼藩便道:“太子殿下博古通今,知曉萬國語言,真是了不起啊。”

    朱厚照的警惕心漸漸放下一些,高興的道:“這不算什麼,本宮也只學了十幾種而已,雖說是前無古人,可想來,後世子孫,總算會那麼一兩個阿貓阿狗,及得上本宮萬一的。”

    方繼藩道:“現在有一群佛朗機人來,太子殿下身份尊貴,正該讓他們感受一下賓至如歸的感覺,若是能太子殿下能帶著他們玩一玩,走一走,這就再好不過了。”

    一般人去招待,方繼藩不放心。

    這些人都欠自己的錢呢。

    欠錢是大爺。

    這些傢伙們,倘若是回到了佛朗機,把自己的債務代理人王細作給剁了,自己找誰去?

    自己嘛,脾氣有點暴躁,太子殿下就不一樣了,吃喝玩樂此等事,他再精通不過。

    朱厚照噢了一聲:“原來是此等小事啊,要不,本宮試試,可你去做啥?”

    “臣得立即準備好一份奏疏,整理好從佛朗機來的訊息,好向陛下奏報,陛下對北方省尤其重視,非同小可,只怕,這朝中又要議一議了。”

    “那交給本宮了。”朱厚照倒是顯得很樂意。

    見朱厚照答應的如此痛快,倒是讓方繼藩開始懷疑人生了……一般情況而言,太子殿下越乾脆,出事的幾率越大。

    可方繼藩這邊,確實想著怎麼消化這些自佛朗機來的消息,接下來,朝中只怕又是一番唇槍舌劍了,北方省對於大明經略佛朗機而言,是一個支點,區區一個萬里之外的北方省,不算什麼,可關乎的,卻是大明的佛朗機國策,這就不簡單了。

    …………

    齊勒與參訪團人員自天津登陸。

    一到天津,他們便被眼前的場景所震撼了。

    這是一個規模比之北方省的港口要大的多的港灣。

    此後,不等他們逗留,就有馬車載著他們進入了大明的心臟。

    他們沿途看到到處都是村落,道路上川流不息,甚至……遠處,可看到巨大的鋼鐵怪獸嗚嗚嗚的飛馳。

    此次來訪,更多的是,某種程度的無奈。

    就如法蘭西人為了打破西班牙王國的包圍,與奧斯曼人媾和一般。

    此次……他們之所以來大明,自是因為叛亂之後,不得不尋求外界的幫助。

    齊勒乃是一位貴族,他的家世,可以追溯到西羅馬帝國時期,他的家族,一直都在北方省,與法蘭西的王族,頗有幾分淵源。

    只是……齊勒和所有荷蘭貴族一樣,他們既厭惡西班牙的統治者們,同時,對於法蘭西王國的虎視眈眈,也頗為警惕。

    法蘭西國王自英法戰爭之後,佔據了絕對的優勢,在法蘭西王國的境內,開始削除貴族的權力,將無數的領地,變成國王直轄的省份,這固然大大的加強了法蘭西王室的權力,使法蘭西王室,一躍成為整個歐洲最有權勢的王族,卻也讓不少的貴族,怨聲載道。

    現在……許多人心定下來了。

    他們察覺到,總督大人,沒有欺騙自己。

    等他們抵達了京師……更被這座擁有百萬以上人口的巨大城市所震撼。

    他們看到連片的住宅區域,縱橫交錯的街道,數不清的車馬,北方省與它相比,哪怕是最大的城市,卻落魄的更像是一個村落。

    他們抵達了一個地方,而後,一個貴人帶著許多的扈從,迎接了他們。

    這個人穿著極得體的衣衫,頭戴著別緻的頭冠,開口:“你們會法蘭西語,還是西班牙語,還是英語。”

    這是西班牙語。

    參訪團上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他們都會西班牙語。

    不過出於對西班牙人的厭惡,所以齊勒道:“我們都會法蘭西語。”

    接著,這個人的語言開始切換:“這便好極了,本宮也最喜歡說法蘭西語,是這樣說的嗎?會不會你們聽了,有所障礙。”

    這位自稱本宮的貴人,顯然語言帶著很濃重的口音,不過……他咬字清晰,交流是沒有障礙的。

    這人當然是朱厚照。

    朱厚照接著道:“齊國公有一些事,這兩日,就讓本宮帶著你們走一走,看一看。”

    齊勒等人,並不知朱厚照的身份。

    朱厚照也懶得說。

    他帶著人,開始在京師遊覽,從學堂,到醫院,再到戲院,甚至……還有蒸汽機車站,有順天府的衙門,有比鄰新城和五環之間的一處花園,還有各個作坊。

    齊勒看的眼睛都要直了。

    他既無法想像,一座城市,可以容納如此巨量的人口,也無法想像,這樣的巨城,可以帶來多大的生產力。

    他走馬觀花,卻更像是劉姥姥進了大觀園。

    緊接著,他甚至被朱厚照帶著,參觀了一處新建的宅邸,這是一座五層的樓房,紅磚的房子,裡頭鋪了水泥,水泥找平之後,刷了一層漆。

    天氣有些涼了,宅子裡有暖氣,人們進了宅子,就不願出來。

    這是新樓,不遠處是售樓處。

    似乎有許多人,人們擁堵在售樓門口,揮汗如雨,個個呼喊著什麼。

    齊勒等人不解。

    接著,售樓的人恭恭敬敬的來到了朱厚照的面前,說了什麼,齊勒沒有憋住,等人走了,方才看向朱厚照:“閣下,請問,這是什麼?”

    他們對於這裡的一切,都帶著新鮮感,令人振奮。

    這裡的城市規模,甚至比巴黎還要大數十倍。

    許多的設施,是他們第一次見到的。

    朱厚照道:“有人來買房,搶的太厲害,吵吵鬧鬧,可惜,已經售罄了,沒買著的,少不得叫罵。”

    齊勒等人面面相覷。

    買房……房產……可以這樣賣的嗎?

    這令他們想起了鬱金香,當初,也是這麼搶的。

    “閣下……我想……房產的風靡,未必是好事。”

    “誰說的?”朱厚照笑吟吟的看著齊勒。

    齊勒很較真:“這房產不過是磚石,再漂亮,也不至於搶。”

    朱厚照站在窗檯上,手指著窗檯外:“宅子可是土木堆砌起來的,這需不需成本?”

    齊勒很樂意和朱厚照探討這個問題。

    朱厚照說的話,令他們下意識的點頭。

    朱厚照隨即又道:“你看住在這裡,出門就是道路,這道路,是不是銀子?”

    眾人看著下頭筆直的馬路,齊勒第一個點頭:“不錯,這樣的道路,可以提供大量的便利。”

    “你看遠處,那煙囪,就是作坊,這作坊便是工作,再靠著兩條街,便是學堂,那兒是醫院,買了宅子,何止是一個遮風避雨的所在,這關係到了一家老小的讀書、娛樂、工作,你再看看……”

    朱厚照命人取了輿圖來:“這便是我們所在的位置,你有沒有察覺,這裡的土地,賣了一塊,就少了一塊?這可是好地方啊,何況,只需十幾兩銀子,就可將宅子購置下來,世上哪裡有這樣的好事。”

    齊勒等人震驚了。

    十幾兩銀子。

    他們大致,已經明白了大明貨幣的價值了。

    這相當於四個西班牙金幣。

    四個西班牙金幣,雖是價值不菲,可對於參訪團的人而言,卻不算多,哪怕是經歷了危機,可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

    這麼便宜?

    “因為,西山錢莊,提供了貸款,利率極低,你們猜是多少?才五個點……”

    呼……

    隨行的參訪團商人們發出了驚呼。

    歐洲現在的借貸還處於非常原始的階段,銀行還沒有出現呢,而至於貸款,大多都是猶TAi人的私人放貸,可是利息,卻是可怕,五個點,這已是善人了,通貨膨脹一直存在,無論是歐洲還是大明,若是猶TAi商人,他們的利息,只怕是五倍以上。

    人們詫異的看著朱厚照。

    朱厚照笑吟吟的道:“只需數十兩銀子,就可住在此,舒舒服服,虧嗎?你看這個宅子,治安極好,下頭還有專門的管理人員,每日清理垃圾,每一層,都有專門的茅房,還有……你看……這裡還有暖氣,你看這玻璃窗……”

    朱厚照津津樂道的講述著這宅子的優點。

    齊勒等人又開始竊竊私語,這時他們漸漸開始理解了一些,那些人為何搶房的原因了。

    鬱金香……那就是一個果實,可宅子……好像……確實有其價值啊。

    人們站在五層的窗檯上,放眼眺望著窗外,下頭街道上還有一個集市,集市裡車馬如龍,喧鬧無比。

    齊勒心裡感嘆,如果當初……自己購置的是房產,而不是那什麼鬱金香,或許……自己的處境,就不會如此的糟糕了。

    可是……

    似乎北方省的土地和房產,本身似乎沒有太大的價值。
非天剎那 發表於 2019-5-29 08:23
第一千三百二十二章:物華天寶之地


    到了次日,朱厚照直接將齊勒這些拉到了一個荒無人煙的地方。

    參訪團的人員們,已經歷經了無數次的震撼,這一下子被拉到了荒郊野外,頓時懵逼了。

    這……是要干啥?

    他們看著四周,光禿禿的,遠處是一山丘,此時已到了秋末,萬物蕭條,光禿禿的林子沒有絲毫綠色。

    齊勒覺得自己的後脊發涼。

    他現在已經可以保證,大明王朝,完全凌駕於佛朗機之上。

    相比於佛朗機,大明王朝無論從城市還是人口,以及財政,都遠超北方省,決不在西班牙王國之下。

    有了大明王朝的支持,他們可以安心了。

    可是……

    現在這是什麼情況?

    他們顯得驚慌失措,個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朱厚照把眾人的反應完全看在眼裡,臉上神色依舊,彎腰,撿起了一塊石頭:“多好的地啊,此前這裡本是農地,不過現在……已經找平了,你們看看,這地段,乃是保定和京師的心臟,朝這裡一直向西走兩盞茶功夫,就可以抵達順天府。”

    於是順著朱厚照的視線,人們一齊向西看去。

    還是……光禿禿的啊,地平線上,沒有任何建築的痕跡。

    當然,朱厚照說的是蒸汽火車的距離,在京裡賣房子,是不靠步行來作為長度單位的。

    靠步行,你想兩盞茶功夫,你腦子壞了?有這麼好的事嗎?

    朱厚照取出了望遠鏡,憨厚一笑,交給齊勒等人:“來,到前方的山丘上,拿望遠鏡,看一看就一清二楚了。”

    齊勒:“……”

    他們不得不硬著頭皮上了山丘,驚疑不定的舉起瞭望遠鏡看。

    咦……還真別說,那順天府的鐘塔,居然展露出了一點頭角。

    “看到了沒,此乃物華天寶之地也。本宮在此營造一個佛朗機新城,這是為了紀念大明與佛朗機的友好而建,在這裡,就在你們的腳下,本宮要建一處廣場,這四週會有商業街,會有雙語書院,還會有醫院,不只如此,本宮還要在此建立巨大的劇院,不只會有我大明的戲劇演出,還將聘請佛朗機的藝人來此演奏。”

    呼……

    齊勒等人鬆了口氣,聽著……好像很有創意的樣子。

    想想看,在這裡既享受了大明的繁華,卻又會有故鄉的味道……

    “這裡會有道路,將來附近還會有一個鐵路的車站……你們懂嗎?未來這裡便是大明的中心!”

    “中心……”

    朱厚照對於佛朗機的情況,是極瞭解的,他想了想,找到了詞彙:“就像佛朗機的巴黎,又或者是維也納。”

    “總而言之,一切都是最高的規格!”朱厚照信誓旦旦的道:“現在售樓處已經成立了,雖然是一切為了友誼,可是……不少富戶都是趨之若鶩啊,就在昨日,這裡已賣了一千七百套,這樣好的地段,這麼好的地方,這麼多的配套,方三十丈的宅邸,才三百二十兩銀子,你想想看,這銷量不火爆才怪了。”

    齊勒等人頓時倒吸一口涼氣。

    這就是先進的商業對落後的商業的碾壓。

    他們腦子裡已是一片空白,沒見過還可以這樣玩的。

    朱厚照帶著微笑道:“你們來了已有不少時候,想來這京師的行情已是瞭然了吧,就在順天府隔壁的宅邸,兩年時間裡漲了三倍,而這裡就是一個新的順天府。當然……最重要的是,為了讓更多人買得起宅子,西山錢莊給予了極大的幫助,他們提供的貸款,利率驚人。”

    “罷了,和你們說了你們也不懂。”說到這裡,朱厚照撇撇嘴:“只是讓你們來見識一下我大明的新城是如何崛起而已,也算是讓你們開開眼界,待會兒帶你們去聽戲,夜裡,咱們去澡堂子泡澡。”

    使團的成員們看看地,那齊勒忍不住拿起望遠鏡又看了看遠處的順天府。

    他神色多了一分道不明的異樣,沉默了起來。

    良久,有人道;“我們可以購買嗎?不知是否可以從錢莊借貸。”

    這是一個商人。

    商人有商賈的精明。

    這一番走馬觀花下來,真的讓人動心了。

    甚至……北方省的情況,實是詭譎,整個佛朗機大陸,彷彿置身於火藥桶上。

    有人開始動了心思。

    這是一片新大陸啊,這裡富庶,對待外邦人友好,就比如眼前這個小哥,帶著大家吃吃喝喝,不厭其煩,每日都掛著笑容。

    這裡有學堂,有歌劇院,有無數令他們難以想像的設施。

    而在佛朗機,卻是連年的戰爭,各國亂成了一鍋粥。

    這商人冒出了一個念頭。

    自己有三個兒子,如果……如果……在這裡置一處產業,讓一個兒子在這裡生活,既是避禍,也是投資,或許……自己的兒子在此讀書,學習了漢人的語言,將來對於生意,說不定有更大的幫助。

    這商人看到了這裡的棉紡製品,看到了瓷器和絲綢,看到了茶葉,他已是看到了商機了。

    若是這些東西,可以直接運輸到北方省,那麼……

    朱厚照臉上露出了幾分為難,道:“這個呀……這個可說不好,你也知道這裡好,也不知這佛朗機家園是否一次性賣光了沒有。就怕現在已經賣的差不多了。除此之外,西山錢莊限定了兩日之內才有特別的優惠……這時間,只怕要過了……”

    齊勒等人,腦子裡一片空白。

    自在大明登陸,他們一刻都沒有歇下來,只是不斷的參觀這京師的繁華,見識這裡的富庶。

    他們跟著朱厚照,連思考的時間都沒有,此時,莫名其妙的,他們聽說宅邸可能已經售罄,且優惠即將消失,竟感覺自己像是一下子錯失了點什麼。

    要知道……這等商業上的套路,可謂是勞動人民數千年的結晶,別看這個套路好似簡單,每個人自認聰明的人,都能一眼看穿,可當真正身處這個環境,在急迫之下,根本就不容許你冷靜去思考,去權衡利弊。

    本來壓根沒有任何心思的人,現在竟也開始禁不住惆悵起來。

    那商人臉上露出了急切之色,道:“閣下,不如現在就去問問。”

    “問問?”朱厚照背著手,這一手,他是屢試不爽的:“那就去問問吧,走,咱們去那兒看看。”

    齊勒等人打起了精神,一百多人,浩浩蕩蕩的跟著朱厚照上了馬車。

    而抵達售樓處的時候,這裡依舊是人山人海,人們揮汗如雨,個個激動的不得了。

    這一套路,京裡的百姓早就免疫了,因為來此排起長隊的,人們總覺得好像在哪個樓盤見過。

    不過……佛朗機人不一樣呀,他們是頭一遭看到此等火爆的場面,頓時感覺自己彷彿置身於一場狂歡之中,每一個人都歇斯底里,每一個都激動的青筋暴出,這令齊勒等人情不自禁的熱血沸騰起來。

    …………………………

    方繼藩入宮見弘治皇帝。

    聽聞佛朗機來了使團,弘治皇帝大喜過望。

    緊接著,王細作的書信便放在了弘治皇帝的案頭。

    弘治皇帝先命內閣諸大學士傳閱,緊接著,各部的尚書再一一看過。

    待方繼藩進殿行了禮,弘治皇帝看了方繼藩一眼,唇邊浮出笑意道:“這王細作,果然是個人才啊,難得他有此忠心,朕當初唯一的擔心,就是此人反覆無常,現在看來,朕的心可以定下了。繼藩,此人……收購了大量的土地,而今,這北方省最大的士紳便是你了,你有何看法?”

    方繼藩謙虛的道:“陛下,兒臣的一切,都是陛下的,這王細作的作為,都是他自作主張,兒臣提議,這些土地和資產,統統交還陛下。”

    劉健等人面面相覷。

    方繼藩這狗東西,怎麼突然這麼大方了?合理嗎?

    弘治皇帝臉微微一紅,拉下臉來:“是卿的便是卿的,什麼叫做獻給宮中,朕是那般貪婪無度,搶奪臣下田地的人嗎?”

    “兒臣並沒有這個意思,兒臣萬死。”方繼藩立即道。

    弘治皇帝呷了口茶,抬頭又看了方繼藩一眼,而後喜滋滋的又低頭,掃了一眼奏報,才又淡淡道:“諸卿,我大明下西洋,而佛朗機人也開始大航海,他們不斷擴張,連年征戰,人口雖是不多,可若是大明姑息,他們遲早不會在我大明之下,朕為此,也曾憂心忡忡,如何制服佛朗機人,使其永不為我大明之患,乃是當下的要務。”

    “幸賴了祖宗保佑,還有繼藩和王細作的忠心戮力,總算……我大明在佛朗機,有了一個跳板,這北方省,關係非同小可,諸卿對此,有何高見?”

    劉健知道此時,該自己發表建言了,他咳嗽一聲:“佛朗機與我大明,相隔萬里,這王細作效忠我大明,可眼下當務之急,想要將這北方省牢牢控制住,老臣以為,此次北方省派人參訪,便有這個用意,而我大明,除了以禮相待,籠絡其心之外,還需進行回訪,這回訪的規格,卻不能小了。”
非天剎那 發表於 2019-5-30 15:13
第一千三百二十三章:入朝

    劉健的話音落下,弘治皇帝點頭。

    北方省是一個支點。

    這就形同於是佛朗機人染指西洋一般,借助了呂宋和爪哇,若是沒有這兩個支點,他們在西洋就什麼都不是。

    而這兩地,佛朗機人已經營日久,想要拔出,卻是不容易的。

    大明與其將目光放在呂宋、爪哇,又或者是黃金洲,那麼不如,直接一劍刺入西班牙王國的心臟要害之地。

    善待使團,是要收買人心。

    派出大規模的使者回訪,則是迅速的加強大明在北方省的存在。

    弘治皇帝大悅:“是啊,現在趁著佛朗機人無暇東顧,這鬱金香使他們焦頭爛額,北方省,該牢牢的抓在手裡,利用北方省與西班牙人的矛盾,牢牢掌控北方省。”

    說罷,弘治皇帝頓了頓:“現在這些使者在何處,禮部可有招待嗎?”

    禮部尚書張升道:“陛下,他們一到港口,就被太子殿下接走了。”

    弘治皇帝:“……”

    臥槽……

    有一種要壞事的感覺。

    方繼藩咳嗽:“陛下,這是兒臣的主意,太子殿下精通各國語言,這參訪團剛剛抵達,倘若是尋常人接待,規格上,就顯得小氣了。可若是高規格的招待,這招待他們的主人語言又不通,難以相互領會對方的意圖,即便是有通譯,可這話經過翻譯之後,難免顯得生分,太子殿下身份又高,又通曉佛朗機各國之語,定能讓使團上下,感受到我大明的誠意。”

    弘治皇帝吁了口氣:“太子本事是有的,只是……說話有些任性了,朕倒是有些擔心,哎……他招待多久了。”

    “已有兩三日了。”方繼藩道。

    弘治皇帝不是遼東人,想來也說不出這下完犢子之類的話來。

    可是他的心情,卻大抵是完犢子了。

    弘治皇帝道:“明日,讓他們來覲見吧,朕親自見一見。禮部……這邊,準備好精通佛朗機語的通譯。朕……是有些擔心啊。”

    劉健等人很能理解弘治皇帝的心情。

    剛剛大家還振奮的不得了。

    可想想太子那吊兒郎當的樣子,大家固然曉得,太子殿下有真本事,可這傢伙說話不經過大腦啊。

    說不準,這些佛朗機人已經離心離德了。

    得,破罐子破摔吧。

    禮部尚書張升更是一副悲痛欲絕的樣子。

    好不容易,輪到禮部出場了,有了一次立功的機會,這禮部上下,是磨刀霍霍啊,誰曉得,太子竟把人劫了去。

    張升嘆息道:“陛下,不然,臣這就親自去……”

    弘治皇帝擺擺手:“罷了,都已如此了,明日……朕親自見一見他們吧。”弘治皇帝又看向方繼藩:“朕現在擔心的是,這些北方省的人,若知這鬱金香,和我大明有關,勢必……生出仇視之心,繼藩,你看如何。”

    方繼藩尷尬的笑了笑:“想來,不會如此嚴重,現在是他們有求於大明,並非是大明有求於北方省,陛下,利益面前,他們分得清輕重的。”

    雖是如此說,弘治皇帝卻顯得憂心忡忡。

    ……

    次日一早。

    朱厚照奉旨入宮。

    他是和方繼藩一同去的。

    方繼藩看著喜滋滋的朱厚照,不由道:“太子殿下,那些參訪團,現今如何?”

    朱厚照神神秘秘的道:“這……不和你說。”

    方繼藩恨得咬牙切齒:“殿下不會出了什麼岔子吧,殿下,臣可是在陛下面前,拿人頭給殿下作保的啊。”

    朱厚照眨眨眼:“誰的人頭。”

    “呃……”方繼藩看著朱厚照的脖子。

    “你這不安好心的傢伙。”朱厚照要掐方繼藩的脖子。

    方繼藩咳嗽:“注意一點形象,臣是體面人。”

    二人打打鬧鬧到了午門,百官們早已習慣了這兩個傢伙你掐他脖子,他咬對方的胳膊了。

    於是……個個都是臉上木然,一副習以為常的樣子。

    一百多個使節也已到了。

    百官入朝。

    方繼藩心裡倒是頗為忐忑。

    其實弘治皇帝更為忐忑。

    這關係到的,乃是國策,弘治皇帝已有了定鼎四海之心,朝廷為了這個國策,已經經過了無數次的討論,和許許多多的準備工作。

    有了這北方省,則可事半功倍。

    弘治皇帝豈有不擔心之理。

    見了使者們紛紛入朝,穿戴著稀奇古怪的服裝,弘治皇帝定定神,見這些使者,個個兩條胳膊和腿腳都在,四肢完好,心裡才為微微放下了心。

    百官拜倒行禮。

    這些使者們倒還恭順,也有樣學樣的跟著行了大禮。

    弘治皇帝看了一眼禮部招來的通譯一眼,通譯會意,嘰裡呱啦的說了一通,使者們方才起身。

    弘治皇帝撫案,道:“太子。”

    朱厚照顯得精神奕奕:“兒臣在。”

    弘治皇帝道:“此番是你款待佛朗機使者?”

    朱厚照道:“回稟父皇,是齊國公讓兒臣去的。”

    方繼藩站在人堆裡:“……”

    弘治皇帝的目光,果然朝方繼藩的面上看來。

    方繼藩朝弘治皇帝訕笑。

    弘治皇帝拉著臉,道:“使者們……款待的如何?”

    朱厚照正色道:“兒臣既然親自出馬,他們自然是賓至如歸。”

    弘治皇帝卻一點都不敢相信,自己的兒子什麼樣子,他太清楚了,性子急,脾氣又糟糕,有時當著自己的面,尚且敢口不擇言,何況是這些使節呢?

    弘治皇帝咳嗽,朝那通譯看了一眼。

    通譯便對眾使者道:“大明皇帝聞知諸位入朝,喜不自勝,北方省與大明,歷來沒有紛爭,皇帝陛下,對於遠道而來的朋友,一向以禮相待。”

    使者們沉默片刻,勉強聽明白了這通譯的意思。

    那齊勒便上前,彎腰朝弘治皇帝行了個禮,道:“能得到皇帝陛下的款待,實是臣下們的榮幸。”

    通譯翻譯過後。

    弘治皇帝笑吟吟的道:“卿等自北方省來,沿途想來是受盡了舟車勞頓之苦,諸卿家該在大明好好歇一歇,今日朕來召問,卻不知,他們對我大明,有何看法。”

    通譯會意,便朝齊勒等人開始翻譯。
非天剎那 發表於 2019-5-30 15:14
第一千三百二十四章:開疆


    弘治皇帝算是開門見山了。

    來都來了。

    就說說罷。

    有什麼不滿意的,直說無妨。

    北方省朕是志在必得。

    其他的,都可以商榷。

    最重要的是,弘治皇帝心裡沒底,怕就怕太子鬧出什麼事來。

    齊勒聽罷,便說了一通。

    那通譯正色道:“北方省一直受西班牙的統治,西班牙國王橫徵暴斂,我們深受其害。此次,參訪團來此,既是要拜見皇帝,並且……對齊國公……不,理應譯為方大善人表示由衷的感謝,感謝陛下和齊國公在危難之際,對北方省的救濟。”

    弘治皇帝:“……”

    方繼藩站在人堆裡,腰桿子挺直了。

    文武百官,許多人一臉無語的看向方繼藩。

    說實話……這佛朗機人……腦子不好使嗎?

    方繼藩的當也上?

    此前大家對於這些北方省人,大抵還只是一副好奇的樣子,畢竟,這是萬里之外的外邦,他們的眼睛和鼻子,實是和漢人不同。

    可現在……

    更多的人,卻是一副同情的模樣。

    這些蠻夷,真的很可憐啊。

    接著,通譯又開始翻譯齊勒後續的話:“此次來了大明,見識到大明的富裕,實在是大開眼界,他們此次,是應總督的邀請,友好的進行訪問,此行給予了他們極大的信心,他們抵達大明之後,一直無緣拜見方大善人……呃,也即是齊國公,迄今為止,沒有表達他們的感激之情,這令他們覺得遺憾。久聞方大善人樂善好施,以誠信為本,有經天緯地之才,不知方大善人,可在這裡。”

    這一下,包括弘治皇帝都朝方繼藩看過去了。

    方繼藩謙虛的站了出來。

    咳嗽。

    顯得有些不好意思。

    齊勒等人這才注意到了方繼藩,居然覺得格外的親切。

    在北方省,方大善人的畫像他們是見過的,不正和眼前的青年人神似嗎?

    萬萬料不到,今日見到了真人,還是活的,會動呢。

    這齊勒等人為首,個個眼圈紅了。

    不少人萬里迢迢而來,就是想見見活人啊。

    他們紛紛朝方繼藩行禮。

    方繼藩則看向弘治皇帝。

    弘治皇帝微笑:“繼藩懷柔遠人,竟深受北方省上下愛戴。”

    方繼藩忙道:“兒臣慚愧,這……這一定是王細作……王細作造謠……”

    百官個個凜然,眼觀鼻、鼻觀心,不露聲色。

    弘治皇帝卻是笑了:“朕並沒有責怪之意,這是好事,繼藩不必自責。”

    弘治皇帝深吸了一口氣,心裡想,那王細作在北方省,想來是經營的不錯了,不然……這些佛朗機人,豈會對王細作的話,深信不疑。

    如自己所言,這確實是好事,北方省對於大明而言,只是一個跳板,能收買他們的人心,無論是任何方法,都不是壞事。

    方繼藩畢竟是自己的女婿,讓他們感念方繼藩的恩德,總比感念王細作要強。

    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弘治皇帝看向通譯:“告訴他們,讓他們在京裡,多住一些日子,大明自會以禮相待,再問問,他們在此長住,可有什麼困難。”

    通譯聽罷,將話轉述了。

    齊勒等人一聽到詢問自己是否有什麼困難,這些佛朗機人像是要炸開了一般,有人激動的臉通紅起來。

    這一下子,卻令弘治皇帝和文武百官心裡咯噔了一下。

    怎麼……果然他們在京裡遭遇了什麼嗎?被太子揍了,還是……

    弘治皇帝不禁瞪了朱厚照一眼。

    朱厚照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這令弘治皇帝氣不打一處來,自從這傢伙長大成人,弘治皇帝覺得不便抽他之後,他就越發的無法無天了。

    只是……此等場合,卻不便動怒,弘治皇帝依舊微笑:“他們說什麼?”

    “這……”通譯一臉怪異。

    弘治皇帝怒道:“說!”

    通譯才怯怯道:“佛朗機人們說,他們對大明,有一處極不滿的地方。他們要……要……”

    弘治皇帝不露聲色:“嗯?”

    “他們……”通譯深吸一口氣道:“他們說,既然西山建業,要建佛朗機花園,這佛朗機花園,本就用的乃是佛朗機的特色,可是……這佛朗機花園,只是徒有其表,那些商舖和宅邸,居然大多賣予了大明的子民……”

    弘治皇帝一臉懵逼。

    百官們個個瞠目結舌。

    佛朗機花園是啥?

    那通譯繼續道:“所以,他們強烈要求,陛下不能厚此薄彼,這佛朗機花園,貸款的優惠利率,還有指標,應該留給他們一份,否則,這佛朗機花園,還叫佛朗機花園嗎?”

    弘治皇帝看向朱厚照。

    朱厚照立即道:“父皇,兒臣可什麼都沒有說,宅子都賣光了,他們非要買。”

    一下子,所有人都明白了。

    弘治皇帝竟不知該喜還是該憂,哭笑不得的道:“這佛朗機花園在何處?”

    朱厚照道:“玉泉衛駐所附近。”

    “……”

    玉泉衛。

    連方繼藩都不禁看向朱厚照,一臉無語了。

    玉泉衛啊……這都要到涿州縣了。

    那地方,方圓十里,都是不毛之地啊。

    弘治皇帝狐疑的看向一旁的蕭敬。

    蕭敬彎腰,低聲的說了什麼。

    弘治皇帝才知道,玉泉衛的駐所所在,他臉一下子拉了下來。

    好歹也是貴客啊。

    弘治皇帝淡淡道:“佛朗機花園?這地方,朕覺得不好,卿等若是當真有意,朕可命人在順天府左近,開闢一處土地。”

    通譯轉述一通。

    順天府的所在,其實還算是京師的近郊,且又靠著順天府,將來的前途,是不可限量的。

    怎麼都不虧。

    齊勒等人聽了,個個面紅耳赤起來。

    又是嘰裡呱啦一通。

    通譯苦著臉:“陛下,他們說……佛朗機花園所在,就是未來佛朗機的巴黎和維也納,此地將來大有前途,實是不可多得的寶地,現在……佛朗機的購置指標,銷售一空,他們也想購置一些宅邸,至於其他地方,他們沒有興趣。他們還說,附近會有書院,有歌劇院,未來……可能還修鐵路……”

    弘治皇帝已經懶得再跟這些佛朗機人溝通了。

    雞同鴨講。

    他便朝朱厚照道:“太子……你來安排。”

    朱厚照一臉為難的道:“這……兒臣……在商言商,這個……玉泉衛附近的土地,可是不可多得……”

    “那裡方圓十里,都是一片荒蕪,如何不可多得,給朕辦妥了。”

    朱厚照再不敢頂撞了,乖乖道:“兒臣遵旨。”

    聽到皇帝親自為他們撐腰,一下子,齊勒等人喜笑顏開。

    竟好像過年一樣。

    弘治皇帝命禮部安置了這些佛朗機人。

    而後,精神一震,打起精神看著文武百官:“此次……太子和繼藩,倒是將他們籠絡住了,既然得了他們的人心,那麼趁著西班牙人尚未緩過勁來的時候,北方省,要立即經營起來,朝廷這裡,要預備好回訪的使團,規模越大越好,既要有商賈,還需有大量的隨員,我大明,該來一次下佛朗機了,只是可惜,現在不能派出蒸汽艦,現在還是不要暴露大明的實力為好。繼藩,經營北方省,朕要聽聽你的建議。”

    “陛下要下佛朗機?”方繼藩看著弘治皇帝。

    弘治皇帝篤定的點頭。

    “這就好辦。”方繼藩道:“既如此,那就責令四洋商行會同寧波水師,派出數百艦船,索性……來個大規模的回訪,這數百艦,既要帶去足夠多的人員,還需有足夠的補給和武器,最好,多帶貨物前去,這可以讓四洋商行來負責。”

    弘治皇帝頷首點頭。

    這是一個極好機會,只要回訪團到了北方省,就如一顆釘子,紮在了北方省。、

    當然,前提是這一顆釘子要夠結實。

    弘治皇帝道:“誰來主持此事為好?”

    他看向百官。

    百官都默不作聲。

    說實話,如此大規模的回訪,不是一般人,是制不住這麼多艦船和人員的。

    何況,還需在海外獨當一面。

    不是侍郎以上的官員,根本沒有資格。

    可問題就在於,到了侍郎這個級別,絕大多數都是老骨頭,誰受得了這海上顛簸之苦啊。

    再者說了,有航海經驗,對佛朗機情況瞭解的人,也實在不多。

    百官默然。

    卻在此時,有人站了出來:“陛下,臣願往。”

    弘治皇帝抬頭看去。

    竟是江臣。

    江臣還算年輕,現在只是翰林侍講學士,清貴是夠清貴的,可是……

    弘治皇帝見狀,看向方繼藩。

    好像是在說,此人……是你的弟子吧。

    卻聽江臣道:“陛下,臣一直都在西山書院,教授學問,同時在翰林院修史,臣雖不才,卻也蒙恩師教誨,所學雖是不精,可西山圖書館的藏書,臣都看了七七八八,所涉獵到的各國風土人情,各國語言,航海、艦船、水文、天文,也都勉強爛熟於心。這些年來,臣一直都在讀書,此次前往佛朗機,臣以為,便需一個博學之才,臣雖不才,卻也不敢辱沒師門,臣……想去試一試。”

    …………

    第一章。
非天剎那 發表於 2019-5-30 15:18
第一千三百二十五章:首席大弟子


    江臣不肯放過任何一次的機會。

    他除了在翰林院讀書,就是在西山書院讀書。

    天文地理,各學科的知識,他都讀。

    因為……實在是無所事事啊。

    眼看著師兄弟們個個本事通天,建功立業。

    再看看自己,江臣每一天的夜裡,都在捫心自問自己,這是自己想要的生活嗎?

    恩師傳授了自己的學問,給予了自己安逸的生活,可是……這不是自己想要的。

    大丈夫立世,當匡扶天下,濟世救民!

    所以……也別管什麼髒活累活,但凡有一丁點的機會,即便是撞破了頭,江臣也毫不猶豫的接下來。

    接了再說。

    看著江臣急迫的樣子,猶如惡狗撲X,這吃相,竟令人感動。

    別人不敢去的,他肯去。

    別人避之不及的,他卻是迎難而上。

    齊國公這教授門生的本事,還是很令人欽佩的。

    弘治皇帝看了江臣一眼,沉默片刻:“那麼……江卿家,若卿為使,至北方省,當如何?”

    江臣道:“屯田、修兵、通商、勸學。”

    這個回答四平八穩。

    江臣繼續道:“鼓勵人耕種,收購他們的糧食,有了糧食,才是根本,將來無論王師是否抵達,還是安撫人心,這糧食,都有極大的作用,因此,屯田為第一要務。其二便是修兵,此次帶去的漢人人員,除必要的護衛日夜操練之外,其餘人員,嗎,每月也需花費幾日,進行操練,佛朗機人,則視情況為定。大明若要轄制北方省,非修兵不可,此為其二;再其次,則為通商,北方省與佛朗機各國,有何優劣,臣現在,還不敢保證,可一旦大明轄制北方省,就要讓北方省知道,大明給予的實實在在好處,各國不與大明通商,唯獨北方省可以,大明的貨物抵達北方省,即為奇貨,足以令他們對佛朗機各國產生優勢,這即是實實在在的好處,也可使大明與佛朗機,互通有無,對四洋商行,對佛朗機總督府,對北方省的上下商民,都有莫大好處。”

    “這最次,則為勸學,所謂勸學,之所以在最次,是因為應當徐徐圖之,可先開設學堂,鼓勵人學習漢言,漢商已至,漢兵亦至,能言漢話者,可募其為通譯,甚至……對他們的經商,也有莫大的好處,單純的勸學,是無用的,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此臣入北方省,所行的四大要務,若這四事可成,則無往不利,北方省可定。”

    江臣頓了頓:“自然……臣現在不過是紙上談兵,臣師兄弟數人,多通書信,臣也向恩師和師兄弟們求教過一些經驗,紙上言兵,終究是要不得的,先要立下目標,可治理地方,還需隨機應變,因此,此四條,雖為臣的目標,可抵達北方省之後,尚需先花費一些功夫,摸清北方省方方面面的底細,再拿出切實的辦法。”

    這一番話,就有一點水平了。

    許多人暗暗點頭。

    弘治皇帝為之欣慰:“所言甚善,頗有乃師之風。”

    這一刻,連帶著方繼藩都誇了。

    方繼藩謙虛的道:“陛下謬讚,臣的弟子,還差得遠。”

    弘治皇帝微笑:“是嗎?離卿還差得遠?”

    沒錯,這就是我方繼藩的意思。

    不過……

    方繼藩:“……”

    弘治皇帝深吸一口氣:“欽命江臣為北方使,剋日隨佛朗機訪團往北方省,其所調用艦船、人員、寶貨、器械,各部及早準備,不得有誤。”

    百官們鬆了口氣。

    江臣去,總比自己一把老骨頭去的好。

    於是眾臣紛紛口稱遵旨。

    弘治皇帝心情也愉悅起來,北方省能不能有所作為,只好看這江臣的了。

    想那西班牙,竟敢孤軍至大明,又在黃金洲和大明拉鋸,實是可恨,而現在,朕以江臣為劍,刺之要害。

    …………

    方繼藩和朱厚照出宮,歐陽志和江臣二人則亦步亦趨的跟在身後。

    朱厚照吁了口氣,不禁道:“老方,你的弟子,本事有沒有,且是另當別論,可是勇氣卻是可嘉,本宮就喜歡和這樣的人打交道,難怪當初,本宮見了你,便覺得我們一見如故,你這個朋友,本宮交定了。”

    方繼藩心裡不禁想,呀,當初可不是這樣的,當初明明是太子殿下要打我,我方繼藩花了錢,才交下了你這個朋友。

    方繼藩便不做聲。

    朱厚照不禁道:“怎的,你不認同。”

    方繼藩咳嗽:“殿下,其實臣也一樣,自從見了秀榮,臣就覺得,殿下這個朋友,臣交定了。”

    朱厚照:“……”

    朱厚照有點腦子轉不過彎來,這和自己妹子有啥關係呢?

    他努力的想了片刻,才眼睛一張,嗷嗷叫的要暴跳如雷,卻見方繼藩已一溜煙的跑了個無影無蹤。

    身後……

    歐陽志還在發懵。

    恩師為啥要跑呢。

    而且……和太子交朋友,又和師母有啥關係。

    他一臉迷茫之色。

    江臣已是無語,不過……他面色依舊如常,對於眼前的一切,他早已習慣了。

    果然不愧是恩師啊,弟子即將遠行,九死一生,他還有閒心開玩笑,可見恩師舉重若輕,泰山崩於前而色不改,自己要多向恩師學習。

    …………

    朱厚照的脾氣就是如此。

    怒氣來的快,去的也快,罵罵咧咧一通,便又忙自己的研究大業了。

    齊勒等人,咬死了要來買佛朗機花園。

    他們此來,倒是帶來不少金幣和銀幣,本是作為盤纏之用的,畢竟能來大明的,哪怕是經歷了危機,依舊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首付還是有的。

    一群人成日湊在一起,研究所謂的配套,快活的不得了,說到激動處,大腿都要拍斷了。

    北方使即將出海,又到了各部開始推諉的時候,說穿了,這都是要銀子的,好在陛下也知國庫的難處,從內帑取出了一筆銀子,方繼藩當然也不能小氣,取了一筆銀子出來。

    如此,湊了一百多艘船,不過老舊的艦船多了一些,又從寧波水師那裡調來了一批戰艦,負責護衛巡航之用。

    接下來,就是招募人手了。

    除必要的專業人才之外,便是需要一批力士,上船可干活,擦擦甲板什麼的,下了船你還得能幹架。

    這一路……實是凶險,除了需克服自然條件,另一方面,則是需突破西班牙和葡萄牙的海上封鎖。

    葡萄牙倒是暫時不懼。

    因為葡萄牙人在西洋有不少的據點,雙方還勉強保持著斗而不破的局面,一旦他們敢對大明的船隊動手,那麼在西洋,乃至在天竺,大明的水師,自會冒著一切的損失,將他們的據點和殖民地統統敲掉。

    唯獨西班牙和大明已成了死敵。

    無敵艦隊依舊還是聲勢駭人,尤其是在他們的主場佛朗機海域。

    因此,在天津建立東方不敗艦隊的唐寅便趕回了京師,除此之外,寧波的水師指揮戚景通以及副將胡開山也趕了來。

    此次負責護航的就是寧波水師。

    寧波水師的許多艦船已經老舊,隨時可能被新式的船隊所淘汰。

    可依舊還是有一戰之力的。

    何況,那數千浙兵,實力依舊還是驚人。

    在戚景通和胡開山的調教之下,這些曾經的窮光蛋雖是富了起來,可戰鬥精神還是沒有丟下。

    只是沒有從前那般,嗷嗷叫一聲,蜂擁而上罷了。

    唐寅、戚景通、胡開山先來見了方繼藩,四人相見,唐寅倒還罷了,戚景通和胡開山雙目已是含淚,二人鎮守寧波日久,公務在身,見不著方繼藩,心裡甚是想念。

    方繼藩吸口氣,看著胡開山這鐵塔一般的健壯身子,心裡便感慨進化論和基因傳承的偉大之處。

    讓他們坐下,而後方繼藩也坐定了,順道將劉文善叫了來,接著……便是取出北方省人獻上的佛朗機海域圖,尋求入佛朗機的方法。

    唐寅三人,都曾是寧波水師裡出來的,他們很快制定了一個計畫。

    在佛朗機,根本沒有必要和佛朗機人正面作戰,風險太大了,現有的艦船,也未必是西班牙人的對手,那裡是西班牙人的主場。

    唯一的辦法,便是快速的突入,船隊不必管其他,直接走最近的航路,快行至北方省。

    這西班牙人即便發現了船隊,小規模的艦隊,根本不可能是大明船隊的對手,即便敢來,也教他們有去無回,而一旦他們反應過來,集結了大規模的艦隊,此時……船隊便已抵達北方省的港口了。

    只要能登陸,西班牙人在陸路,就暫時無法對北方省進行威脅。畢竟,他們要集結大軍,還需通過法蘭西,又或者是,自奧地利出發,也需通過與之貌合神離的德意志諸邦。

    因此,即便是真正的開戰,也是在船隊抵達之後的一兩年之後,這一兩年空隙的時間裡,四洋商行自會發動商船,突破封鎖,源源不斷的向北方省送去寶貨,甚至可能人口,到了那時,能否抵住西班牙人,甚至可能站穩腳跟,已經緩過勁來的法蘭西人,便看劉文善的本事了。
非天剎那 發表於 2019-5-30 15:18
第一千三百二十六章:劣幣淘汰良幣


    擬定了計畫,一切就好辦了。

    接著便是採購大量的物資。

    唐寅和戚景通、胡開山人等,還是有些放心不下,一次次的研擬可能遭遇到的危險。

    至於招募的人手,則大多還是義烏或是福建布政使司之人。

    這些地方多山,人多地少,哪怕是推廣了新的作物,依舊還是吃不飽,實在是活不下去了,大量的年輕人,雖不願意背井離鄉,可為了活下去,出人頭地,同鄉之間,相互邀約出去闖蕩,都是常有的事。

    他們喜歡抱團,一人有事,一窩蜂的人便追出來和你拚命。

    簡直就是專門為出海所準備的。

    一旦到了海外,便是一群豺狼。

    事實上,這些年無論是黃金洲的開拓,還是下西洋,這些沿海的山民,都出力極大,他們不畏艱苦,漂洋過海,抱團互助,彷彿是天生在海上討生活的人。

    一個月之後,江臣、戚景通、胡開山出海。

    三人臨行時,拜別方繼藩。

    師生之間是有真情的。

    方繼藩也是個感情深受的人。

    看著即將遠行的三人,方繼藩眼眶竟有點微紅,拍拍他們的肩:“保證吧,江臣,你要爭一口氣,為師不指望你能建功立業,能活得,就好了。”

    說著,他看向戚景通和胡開山,張口:“保護江臣。”

    戚景通熱淚盈眶道:“恩師,學生此去,將來凶吉難料,學生不畏死,怕只怕,不能平定海波,給恩師蒙羞,學生乃是齊魯燕趙人士,齊魯燕趙之士,慷慨赴死,無所懼也。”

    方繼藩感慨,古人們輕生死,重情義,這真的值得自己效仿啊。

    倘若不是自己還要留著有用之身,方繼藩當真希望,也去那天涯海角,效仿張騫、班超這樣的人,為這大漢民族的萬世之基業,貢獻一分心力,方繼藩搖搖頭,苦笑:“景通,為師素來看重你,這些年來,你我天各地方,交流的少,否則,你定當知道為師是個什麼樣的人,此番你出海,不必有什麼顧忌,為師會關照你的家人,對了,你可有兒女?”

    戚景通慚愧的道:“回稟恩師,學生早已娶妻,乃登州張氏,只是……賤內一直無子……”

    方繼藩這才想到,此時,大名鼎鼎的戚繼光,還沒有出生呢。

    這風潮雲湧的時代,不能與那天下聞名的名將相見,實在是遺憾的事啊。

    戚景通年紀已不小了,這無子,是他的心病。

    方繼藩卻也不好說什麼,只拍拍他的肩:“你若是不幸罹難,請放心,為師的孫子,就是你的兒子,以後他姓戚。名字都想好了……要繼承你的遺志,光宗耀祖。”

    戚景通虎軀一震,他萬萬料不到,恩師他……

    戚景通淚灑了衣襟,搖頭:“要不得,這萬萬要不得啊,恩師對學生,已是恩重如山……”

    他一步一回頭,跟著江臣人等走了。

    方繼藩背著手,遠遠眺望著他們。

    猛地。

    他想起什麼,一拍額頭,早知如此,不該送孫子啊,不如等生了孫子,將兒子送了還省心一些。

    方正卿那狗東西,在軍事書院,卻不知是否有了幾分他爹的氣概。

    方繼藩又想著,卻不知自己至愛的弟子劉文善如何了。

    他可知為師在記掛著他嗎?

    …………

    吉寶海港。

    數不清的貨物,一船船運來。

    這些年來,大明為了下西洋,建造了許多的船隻,雖然戰艦所需的材料要求較高,可尋常的商船,卻是一艘艘的下水。

    這商船被人稱之為寶船,寶船的運載量極大。

    這一個個船隊,接踵而至。

    帶來的,乃是大明的寶貨。

    無數的寶貨,抵達了剛口,迅速的開始在西洋風靡。

    從前的時候,還沒有大規模的貿易,因而,在西洋,人們對於大明的貨物,只限於絲綢和瓷器。

    這兩樣,都是奢侈品,價格高昂,根本不是尋常小民可以承受。

    可隨著大明國門的打開,有了四洋商行,再加上艦船越來越多,航路也越來越通暢,順道兒,許多的海盜,紛紛被打擊。

    這便使運輸的費用,降了下來,大明的許多普通貨物,開始風靡起來。

    當人們發現,許多大明的貨物物美價廉,哪怕是價格比本地的商品價格高了一些,卻也開始樂於接受起來。

    尤其對於商賈而言,對此格外的青睞,瘋狂的推銷著這些貨物。

    這卻導致,需求量開始日增。

    不只如此,大明還想盡辦法,收購西洋各地的原料。

    那無數的木材、香料甚至礦石,一併隨船運出去。

    這些東西,在西洋多不勝數。

    而對於寶船而言,既然貨物運了來,卻不可能空船而回,哪怕是回程時,帶一些西洋的特產,也是好的。

    而此時,吉寶海港四洋商行每日的營收,也會按時送到劉文善手裡。

    劉文善拿著這些營收的報表。

    這數月以來,貿易量不斷的增長,無數的貨物,在吉寶港吞吐,十分驚人。

    而四洋商行,收到的各國貨幣,與日俱增。

    劉瑾齜牙咧嘴的站在一邊,取出了一個銀幣:“爹,您瞧,您瞧瞧,這銀幣,裡頭到底有多少銀,十之八九,都是錫啊,還有那銅錢……呸……各國的貨幣,越來越劣等了,咱們四洋商行,在做虧本買賣啊,爹,再這樣下去,咱們非要完蛋不可,四洋商行已經開始虧損了,這還只是賬面上的虧損,若是算上咱們收上來的這些破銅爛鐵,還不知虧損了多少。爹啊,你就算不為自己想想,也該為干爺,還有您未出世的孫兒想想哪。”

    劉文善取了那銀幣來,捏在手裡,這銀幣質輕,手指在這銀幣的面上摩挲一陣,自能感受到上頭與正宗銀幣全然不同的質感。

    這麼多貨物,出現在吉寶港,而且四洋商行打開門來做生意,各國的錢幣,一概承認。

    起初的時候還好,隨著貿易量的劇增,明顯,各國的貨幣,都不一而足的開始‘質次’起來。

    且不說,這可能是各國小朝廷覺得有利可圖,故意制這等濫錢,再用這些粗製濫造的貨幣,來換取大明無數的寶貨,從中牟利。

    甚至還有各國的商人,也參與其中,他們甚至將原先的鉛筆熔煉了,而後,再在其中添加各種的雜質,重新鑄造。

    這鉛筆的鑄造,本就簡單,有個模子就可以,就劉文善所知,單單是在真臘,這樣的私錢鑄造,就極為氾濫。

    只要有利可圖,自然會有人鋌而走險。

    劉文善面上沒有表情,興致勃勃的打量著這銀幣:“打開門做生意,人家要來買貨,我們便要賣貨,既然已經承認了他們的錢幣,那麼,就要講信用,倘若大明失信,何以服人呢?”

    “陛下懷柔遠人,德被四海;至於恩師,更是被人稱之為善人,前些日子,經過了吉寶港的北方省船隊,不就是這樣說的嗎?若你我在此,出爾反爾,怎麼對得起陛下,對得起恩師啊。”

    劉瑾:“……”

    “可是……再這樣的虧損下去,也不是辦法啊,到了年底,按照證券所的規矩,四洋商行就要公開賬目,這賬目一公開,虧損如此之大,到時……”劉瑾左右看了看,才壓低了聲音:“陛下最看重內帑的,若是四洋商行的股價暴跌,只怕……還有咱們倉庫了,堆砌了數不清的劣幣,這些劣幣,能用來幹什麼?爹,兒子知道,您肯定是有自己的韜略,可是……”

    劉文善笑吟吟的道:“這些錢幣……有用。”

    “有用?”劉瑾一臉狐疑的看著劉文善。

    劉文善淡淡道:“當然有用……”他隨即,輕描淡寫道:“西洋這裡,雨季早已來臨了吧?”

    “是啊,一直都在下雨,這大雨成災,令人生厭,聽說,暹羅、真臘諸國,更是厲害。”

    劉文善道:“這已到了十月了,從六月開始,足足四月,雨季卻還未過去,卻是不知,只是苦了這些百姓啊。”

    劉瑾一臉委屈的看著劉文善:“實不相瞞,兒子的心,更苦。”

    劉文善搖頭:“大明乃天朝上邦,上天不仁,凌虐百姓,以往的時候,每一次雨季來臨,都會伴隨著大災,可今歲的雨季,卻更可怕……只怕,到了十一月,雨季也未必能過去,見他們如此,真的讓人不忍心啊。四洋商行,不能坐視不理。”

    “啥?”劉瑾懵了。

    劉瑾也是吃過苦頭的人。

    他並非沒有同情心。

    當初那飢寒交迫的記憶,讓他本是扭曲的內心裡,多了幾分對尋常百姓的同理之心。

    他已經不再是一個尋常的宦官,他脫離了低級的趣味。

    可是……

    劉瑾不禁道:“要不要……要不要給干爺……”

    “將在外,君命和師命都有所不受,劉瑾啊,看事情,眼光要長遠,否則,就是鼠目寸光了,聽我的話,四洋商行要做好準備。”

    …………

    白天去打針,不知道為啥今天醫院人比較多,很晚才回來,碼完一章送上,明天會按時更新,等好了一點,老虎會補回來。
非天剎那 發表於 2019-5-30 15:19
第一千三百二十七章:匡扶天下


    在西洋,這連綿的雨季,格外的漫長,對於庶民而言,宛如噩夢。

    只是……似乎如這每年都會照常抵達的雨季一般,王公貴族們,對於庶民們的漠視,也是格外的刺骨。

    孔聖人的言論,雖是被後世進行過許多的曲解。

    可無論如何,民為本以及家國天下,士人當以天下為己任的思想,卻是延續下來。

    誠如新學一般,若沒有儒家的熏陶,那也只是無根之木,水中浮萍。

    遇到了災情,在大明,無論是否有人別有居心,可是賑濟卻是士大夫們的共識,哪怕他們其實做的並不好,甚至有人背地裡藉機牟利,口頭上,也需支持的。

    可是當西洋各國的災情一封封的報到了吉寶港,劉文善看著這一封封來自四洋商行密探,還有深入各國傳授新學大道的新學士子們各種奏報,頓時,目光微紅。

    河水氾濫,吹毀家園無數。

    缺醫少藥,瘟疫開始肆虐。

    百姓無糧可食,餓殍無數。

    毒蛇猛獸肆虐,竟如人間地獄。

    百姓們湧入附近的寺廟。

    寺廟倒是勉強給予了一些幫助。

    可是這些幫助,杯水車薪。

    劉文善沉默了。

    當初,王守仁在交趾傳學,湧現出了大量的讀書人,這些讀書人,深入各國,效仿王守仁,為聖學立言,他們深入山嶺,而今……見此天災,也只有無力感。

    解決的根本方法。

    是治水,是修建河渠疏導。是修建一個個的水庫,隨時在雨季時進行蓄水,待到雨季過後,通過河渠,進行灌溉。

    還有大量的研製蛇藥,在聚居區,大量的殺滅蚊蟲。

    而這些……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劉文善嘆了口氣。

    劉瑾眨了眨眼:“爹,又怎麼了?”

    劉文善搖頭:“沒什麼,只是有些感慨而已,大災當前,百姓已是死無葬身之地,毒蛇猛獸與瘟疫遍佈,為政者,不勵精圖治,尋求治國平天下之理,哪怕是派出官員舒緩災情,賑濟百姓,平時多修河堤,帶領百姓開荒農墾,以儲備糧食,防止不時之需。值此大災,卻是求問鬼神凶吉,以僧眾安撫百姓……我……”

    他張了張口,最終,將這些本要抨擊的話,吞回了肚子裡去。

    各國的國君,已開始向鬼神求告了。

    而黎民百姓們,卻在接二連三的死去。

    或許……唯一值得欣慰的就是,那些將死之人,或許依然還深信,自己下輩子投胎,可以去一個好人家吧。

    可是………

    這在劉文善看來……卻是無法接受的。

    他是儒士,士人講究的是入仕,即所謂,我既出生於良好的家庭,獲得了良好的學習條件,能有機會獲得功名,我的最終理想,乃是拜相封侯匡扶天下。

    劉文善道:“真臘國王,捐納了大量的錢糧,予以寺廟,祈求上天能化解危厄。其餘諸國,大抵都是如此。劉瑾,神佛有用嗎?”

    劉瑾想了想:“宮裡許多人都信,兒子從前也信。”

    “此後為什麼不信了?”

    劉瑾想了想:“這一世都這麼辛苦了,下輩子,說不準,還是做閹人,哪裡有這輩子遭了罪,下輩子就能享福的道理。”

    劉文善眼眶微紅,卻突然笑起來:“是啊,這輩子,都不敢讓自己過的更好,何必希求下一世,天下萬民,何其苦也,這麼多人流離失所,顛沛流離,只有讓天下安定,戰勝災禍,讓無數人能吃飽穿暖,下一世,哪怕真有投胎轉世,亦可好好的活下去。他們指望這輩子不觸怒上天,下輩子能過的好一些。我輩讀書人,當效孔聖人,遵從恩師教誨,創造一個人人安樂的世道,要教那些無論是胎投的好或是不妙的人,都有飯吃,都有衣穿,這才不愧對聖學之名。”

    劉文善沉默了片刻:“劉瑾,緊急知會天津港,多備蛇藥以及其他藥物,預備一些糧食……自然,不必細糧,粗糧即可。想來不久之後,這西洋諸國,在天災之後,便是糧荒了,用那些粗糧,勉強救治一些百姓吧。”

    “啊……”劉瑾錯愕的看著劉文善:“爹,咱們不是來做好人好事的啊,咱們……”

    “我們當然是來經略西洋的,按理來說,這裡越是生靈塗炭,於我越是有利,甚至,我們還可以趁著糧荒,囤貨居奇,壟斷糧食,還可以牟取暴利。可若是如此,那麼……我們還有什麼顏面,經略西洋?君子行的是正道,用的乃是陽謀,陰謀詭計,可以圖一時之利,哪怕可以不必背負罵名,可是……對得住自己的良知嗎?”

    “我們既然可以堂堂正正的取各國貨幣而代之,那麼,救濟最窮苦的百姓,讓他們活下來,看到了除了下輩子轉世投胎之外的一道曙光,有何不可?賬,不能一筆筆的算,要算總賬,若只盯著一時的得失,那是商賈,非士人也。”

    劉文善咬咬牙:“按我說的話去做,時間緊迫,要加緊備貨,半刻都不得耽誤。”

    劉瑾看著自己的爹。

    嘆了口氣。

    “你是咱爹,你說什麼就是什麼。”

    劉文善說罷,低頭,又拿起那一份份觸目驚心的奏報。

    而後……

    提筆……

    許多新學的士人,焦慮萬分,他們遍佈各地,眼見這災情,巧婦無米,只能生出如蒼生何也的感慨。

    劉文善一字一句,所書的,是一篇文章,這是要號召西洋諸國的新學士人,不必有後顧之憂,拿出所有的勇氣和決心,救助百姓,不日……藥品和糧食將會送到。

    他接著,意味深長的抬眸起來,看了劉瑾一眼:“府庫之中,還有數不清的各國製錢……若我等通過士人,向百姓發放糧食和藥品,勢必會引發各國的不滿,這些制錢,統統以救助的名義,統統發還各國吧,讓商賈,僧人們帶回去。”

    “各國的王族、貴族、商賈貪婪無度,現在……該是時候,收拾他們了。”

    劉文善抬頭,看著劉文善,他清楚……他爹……要出擊了。

    ………………

    一大清早。

    王金元的破鑼嗓子便開始在外頭叫喚。

    這狗東西……

    方繼藩怒氣衝衝的趿鞋而起。

    匆匆的出了寢臥。

    王金元是個有責任心的人。

    但凡遇到了什麼他拿不定的緊急事,便也管不了這麼多。

    可一看到少爺,他心裡便又發寒,怕挨打,下意識的後退幾步,接著,似乎恢復了一些勇氣,便又鼓起勇氣上前一些。

    “少爺。”王金元可憐兮兮的先打預防針:“少爺,有緊急的事,小人怕耽誤了,趕緊來報信,少爺啊……”他撕心裂肺,一副忠僕的模樣:“小人對您,可是忠心耿耿哪,若不是萬不得已,哪裡敢打擾少爺。”

    方繼藩深呼吸:“說,快說,什麼事,到底什麼事,少爺不打你,你不要將少爺往壞處想,本少爺脾氣已經改了,不要拿老眼光看人。”

    王金元心裡才踏實一些,接著,才想起大事,便激動的道:“劉瑾來了奏報,說是……說是……說是劉文善要在西洋救災,要緊急採買大量的藥品和粗糧,尤其是蛇藥,說是有多少要多少,少爺啊,劉文善他要救災,救那西洋人,要花很多很多銀子,採買……藥品和糧食……”

    王金元說罷,氣喘吁吁,眼睛盯著方繼藩。

    他為少爺心疼,這都是錢啊,那少爺的敗家門生,真是狗都不如,胳膊肘往外拐,那還是人嗎?

    誰料……

    方繼藩揚手,一巴掌便摔在了王金元的臉上。

    王金元哎喲一聲,捂著臉,下意識的道:“少爺,不是說不打嗎?”

    方繼藩義正言辭的道:“狗一樣的東西,這麼重要的話,你居然才說兩遍,你說你該不該打?”

    王金元:“……”

    令人窒息的尷尬和沉默之後,王金元仰頭,看著方繼藩,可憐巴巴的道:“少爺,要不要修書,申飭他一番,讓他收收心,別糟蹋錢?再者說了,四洋商行花費的銀子,這可不是他劉文善的,這是股東們的啊,若是讓人知道,股東們還不知怎麼跳腳呢,您要知道,這陛下他……”

    方繼藩背著手。

    沉默。

    劉文善讀書讀傻了?

    不對……

    他不傻。

    也只有我方大善人,才教授的出這樣有情有義的弟子。

    哎……

    氾濫的突入同情心,未必是好事啊。

    我方繼藩太傻太天真倒也罷了,教出了弟子,也這般天真?

    只是……

    方繼藩看著劉文善:“災情很嚴重嗎?”

    “劉公公的奏報裡,沒提,不過想來……應當比較嚴重。”

    方繼藩便又嘆了口氣:“由著他去吧,我是管不住他啦,難道我平日裡教導他要助人為樂,現在卻又教他見死不救嗎?”

    “少爺您……”王金元錯愕的看著方繼藩,無法理解。

    他當然看不到,方繼藩聲色俱厲和冷酷的外表之下,是一顆善良的內心。

    ………………

    這一章好幾次想改掉,怕被人罵是聖母,求別罵。
非天剎那 發表於 2019-5-30 15:20
第一千三百二十八章:虎父無犬子


    方繼藩已經清醒了,處處都要錢啊。

    可是有什麼辦法呢。

    當初,是自己教他們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

    也是自己教授他們,要腳踏實地,心繫貧苦。

    自己讓弟子們,做一個脫離了低級趣味,做一個有益於天下蒼生的人。

    現在……

    方繼藩道:“去準備吧,這賬,掛在四洋商行上頭,四洋商行經略海外,拿出一點銀子來,也並無不可。好了,給本少爺滾。”

    王金元還想說什麼,可聽到一個滾字,就好像方繼藩扔出了飛盤,嗖的一下,他便跑了。

    方繼藩搖搖頭,不禁唏噓。

    過了一個時辰,宮裡來人,召方繼藩入宮覲見。

    方繼藩哪裡敢怠慢,匆匆入宮。

    弘治皇帝手裡頭,也拿著一份奏報,是錦衣衛自天津衛送來的。

    他低頭,沉吟,不語。

    方繼藩行了禮,弘治皇帝卻是恍然不覺。

    方繼藩無奈,只好尷尬的站在一旁。

    蕭敬低眉順眼的站在弘治皇帝一側,垂著頭,大氣不敢出。

    弘治皇帝方才抬頭,看了方繼藩一眼:“劉文善真是個善人啊。”

    “陛下……”方繼藩想解釋一點什麼。

    弘治皇帝擺擺手:“朕讓他去流通寶鈔,他倒是好,去賙濟西洋百姓了。”

    方繼藩道:“陛下,兒臣以為……”

    弘治皇帝又擺手,隨後打斷方繼藩道:“你想解釋什麼?”

    “……”

    方繼藩良久,搖搖頭:“兒臣不想解釋什麼。”

    弘治皇帝苦笑:“其實……也不必解釋,他做的,不正是這普天之下,聖人所傳授的道理嗎?只是這道理,人盡皆知,可是……真正肯去做的人,卻是不多。”

    方繼藩尷尬的道:“陛下的意思莫非是,我們之中一個出了一個傻子,他居然真照著書裡去做了。”

    弘治皇帝瞪了方繼藩一眼:“此事,對四洋商行會有何影響。”

    “兒臣擔心,年底的報表,會有些難看。”方繼藩老老實實的道。

    弘治皇帝道:“不會跌太多吧。”

    “理應不會。”

    “可以確認嗎?”

    “這……想來可以吧。”

    弘治皇帝嘆口氣:“由著劉文善去吧,朕已很久沒有見過,這樣的人了。或許……他是對的,錯的是朕,錯的是我們。”

    弘治皇帝將奏報擱到了一邊:“寶鈔的推行,至今還沒有眉目,這才是令朕所擔心的,朕看過劉文善的《貨值論》,此書認為,大明要制天下,當效始皇帝,始皇帝書同文,車同軌,此後,才有了天下一統的基業。可到了如今之天下,強行同文同軌,實為不智,就如那交趾,交趾本與我大明同文,自稱小中華,大明要制服它,尚且花費了無數的功夫,文皇帝在時,耗費無數的錢糧,最終卻抱憾而歸,到了朕手裡,才勉強調遣精兵良將,滅安南,置郡縣,這些年來,交趾依舊還有反覆叛亂的消息,交趾如此,西洋如此之大,就更不必提了。”

    “因此,他的構想是,先推行寶鈔,寶鈔合一,則商貨通,這同文同軌,也就只是時間的問題了。”

    “朕讀了此書,深以為然,戰爭……終究不是長久之計。”

    方繼藩道:“劉文善雖愛胡亂發善心,可看問題,卻是准的,兒臣也不喜歡打打殺殺,所謂好戰必亡、忘戰必危,歷來好戰的,沒有一個長久的,吾皇聖明,雖恃強而不凌弱,善戰,卻無赫赫之功,浩蕩天恩,如甘霖而下,四海之地,若知陛下憐憫之心,必當生生世世,銘記陛下恩德。”

    弘治皇帝揮手:“朕乏了。”

    方繼藩行禮,告退。

    近來朱厚照心思都在研究院裡,順天府的事,漸漸上了軌道,這麼多官吏都在忙碌,好似也不缺一個方繼藩。

    方繼藩現在每日是讓人去順天府點個卯,便算是盡了順天府少伊的責任了。

    從宮中出來,左右無事,索性便去軍事書院,到了門口,又怕太惹人主意,坐在車裡,讓人去將方正卿叫出來。

    方正卿個頭已高了許多,和方繼藩倒是一個模子裡出來的,只是他皮膚黝黑了不少,身上多了幾分陽剛之氣,穿著一身軍服,威風凜凜,腰間還佩著一柄刀,走起出來,身上的衣甲嘩嘩作響。

    聽說父親來探望自己,他顯得高興極了。

    西山軍事學院,現在招募的,多是勳貴子弟,也有不少英烈之後,前些日子,弘治皇帝下旨,命宗室子弟入學。

    這方正卿,也算是皇親國戚,自然也被招募了進去。

    進了書院,便如進了詔獄,一年到頭,也沐休不了幾天,成日都在書院裡,每日操練,學習新的軍事理論。

    這書院的領頭人,乃是朱厚照,方正卿身子結實了許多,再加上,此前在保育院,他本就有行伍的經驗,倒是不覺得吃苦。

    見了方繼藩,方正卿行了個軍禮,雙手抱拳,身子卻是繃直:“父親。”

    方繼藩上下打量著他:“你的母親,老是在為父的面前念叨,說你入了軍事書院,整日不著家,她對你掛念的很,想送一些東西進書院去,讓你補補身體,書院裡也禁絕外頭的食物,怎麼樣,在書院裡如何。”

    方正卿道:“前兩日小考,兒子名列前茅,得了嘉獎。”

    “是嗎?”對於嘉獎,方繼藩顯得有些懷疑,這書院上上下下,除了名譽院長之外,哪一個不是自己的徒孫輩,天知道這是不是看在自己的面上。

    方繼藩語氣緩和:“進了這裡,吃了不少的苦吧。”

    “還好。”方正卿道:“就是許久不見從前的朋友,心裡……”

    方繼藩正色道:“皇孫是未來的皇帝,他能成日和你一般胡鬧嗎?”

    方正卿乖乖點頭:“是,兒子錯了。”

    方繼藩才笑吟吟的看著方正卿,恢復了幾分慈父的模樣:“為父除了來看你之外,還想告訴你一個好消息,這消息,你別亂說。”

    “啊?”

    方正卿看著方繼藩。

    方繼藩輕描淡寫道:“前幾日,總覺得你的母親,有些異樣,像是……有身孕了,不過這只是可能,現在也說不得準,消息未確認,為父也不好胡說,誰都沒有告訴,只是讓你的母親,好生的養著,怎麼樣,驚不驚喜?”

    “呀……”方正卿猝然無備。

    方繼藩眼裡放光。

    不過……這消息暫時還不敢確認,可方繼藩的內心深處,又何嘗不想開枝散葉呢。

    自己現在還年輕,還有希望。

    “說不清,你要多一個兄弟了。”

    “呀……”方正卿一臉懵逼的看著父親。

    方繼藩板著臉:“怎麼,你不高興。”

    “沒,沒有。”方正卿搖頭:“只是……消息來的太突然。”

    方繼藩嘆口氣:“為父又何嘗不覺得突然呢,當然,此事,誰都不可說。”

    “噢。”方正卿點頭。

    方繼藩拍拍他的肩:“好好的在書院裡讀書,將來,學了一身本事,才可光大家業,我們方家,是積善之家,世世代代,清清白白,為國盡忠,守境安民,你的曾祖如此,你的大父如此,為父也是如此,為父將來能傳給你的,未必是什麼亂七八糟的爵位,也未必是什麼富可敵國的財富,真正最寶貴的,是列祖列宗們的聲名,還有為父教授你的為人處世之道,正卿啊正卿,高貴的人格,才是根本,你謹記著為父的話,知道了嗎?”

    方正卿撓撓頭:“呀……”

    方繼藩惱羞成怒:“你又呀什麼?”

    方正卿道:“爹,你不打算將爵位和家財傳給我了呀?”

    方繼藩臉青一塊紅一塊:“粗俗!”

    方正卿幽幽道:“人家載墨,還有皇帝要繼承呢。我啥都沒有嗎?不給就不給,可道理不是這樣的理,我是你兒子啊,親的。”

    方繼藩嘆口氣道:“你要氣死你爹,你這個蠢貨,聽不懂為父的話外音,滾蛋。”

    方正卿道:“不給可以明說,大不了我自個兒去建功立業,可自小到大,你今日講這個道理,明日講那個道理,又打又罵,我是你兒子,這是該當的,可打了罵了,東西都給別人,這是為人父該做的事嗎?”

    方繼藩要吐血。

    方正卿一甩頭:“不給就不給,等我從書院肄業了,就去黃金洲,去投奔大父,跟著大父,去給咱們大明打江山去。”

    方繼藩捂著自己的心口:“從小就讓你好好的學習,這漢語博大精深,深不可測,你這狗東西,書讀到狗肚子裡了,竟是不能理解。罷了,我當沒你這個逆子。”

    方正卿想甩頭,又不敢,乖乖的道:“好吧,兒子錯了,兒子給父親賠罪。”

    啪嗒跪下,抽了自己一個耳光。

    方繼藩才好受了一些:“你要掙功名,這想法是對的,不能躺在祖宗的功勞簿子上混日子,咱們方家,要一代比一代強,好了,懶得和你交流,雞同鴨講,進書院去吧。”

    “噢。”方正卿抬頭,看了一眼方繼藩,欲言又止:“父親,你也要多保重身體,早睡早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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