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明朝敗家子 作者:上山打老虎額 (已完成)

   關閉
mk2258 2018-5-11 00:24:3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820 1648355
非天剎那 發表於 2019-5-16 15:42
第一千二百八十九章:賣花的方繼藩


    方繼藩是不願意認蕭敬這樣的人的。

    總不能什麼阿貓阿狗,都跑來叫一聲爹媽吧。

    最麻煩的是,蕭敬還是皇帝跟前的人,東廠掌印,司禮監秉筆太監,這麼一個人,認了自己做侄子,皇帝若是知道,這還了得。

    可架不住蕭敬他不要臉哪。

    方繼藩汗顏,現在陛下質問起來,他竟不知該如何回答。

    蕭敬卻是噗通跪倒在了地上,道:“陛下,奴婢萬死之罪,實是方小藩,救了奴婢一命,這救命之恩,奴婢是無以為報啊,奴婢這才斗膽如此,和齊國公並無關係,奴婢一介賤奴,怎麼敢認公主殿下為姑母?”

    這蕭敬倒是極聰明,他沒有說,認了方繼藩為姑父,這畢竟,是有點忌諱的事,卻是咬定了,有了這層關係,自己便是公主殿下的侄子了,這麼算起來,陛下乃公主殿下的爹,這又該是啥呢?

    這個圈子,亂得很哪,牽一髮而動全身,認了一個,這頭上就漫天飛舞著各種長輩了。

    弘治皇帝:“……”

    他無法將蕭敬和自己的侄孫聯繫起來。

    你一個太監,你……

    倘若換做了其他人,蕭敬敢如此大膽,早死一百回了。

    蕭敬其實也是極聰明,他太清楚弘治皇帝的為人,所謂閻王好惹,小鬼難纏,小鬼他是真惹不起哪。

    弘治皇帝便淡淡道:“這真是胡鬧,往後再敢如此,朕決不輕饒。”

    蕭敬忙是磕頭如搗蒜:“遵旨。”

    “白蓮教需將他們連根拔起,萬萬不可懈怠。”

    “奴婢遵旨。”

    那牟斌跪在地上,嘴唇嚅囁,欲言又止。

    弘治皇帝道:“怎麼,牟卿家有話說?”

    牟斌道:“陛下,其實……其實……自王恭廠裁撤之後,那兒的火藥作坊,已經改為了儲存火藥的倉庫,此次王恭廠倉庫爆炸,威力駭人,可是……可是臣命人根據爆炸的威力,還查閱了火藥出入的數目,臣有一個懷疑……”

    弘治皇帝皺眉:“你繼續說下去。”

    “這些火藥,少了。”

    “少了?”

    “是的,陛下,所以北鎮撫司預計,此次爆炸,更多的只是想要掩人耳目,入庫的火藥,有一萬七千三百斤,可爆炸的威力,大致,卻只在四千斤上下,剩餘的一萬多斤,十之八九,是早被人竊取,此次爆炸死傷的十幾人中,大多都是守庫的官兵,臣想,這可能是他們殺人滅口,同時,聲東擊西的行為。”

    “你的意思是,這一萬多斤的火藥,他們要偷偷用在其他地方?”

    “臣是這樣認為的。”

    “朕來問你,他們要用在何處?”

    “這……可就說不準了,他們如此費盡心機,定是花費了無數的人力物力運作此事,甚至可能被炸死的庫丁,也有人與他們勾結,要竊取這麼多的火藥,還要藏匿起來,還要有用處,那麼這些火藥,對他們而言,一定要用在刀刃上,臣在想,他們想要用在宮中,可能性不大,畢竟宮中防衛森嚴,可其他人呢?這就說不準了,臣想,這白蓮教匪徒,定是想盡一切辦法……想要殺死,他們認為對他們作亂妨礙最大的人,誰是他們最大的威脅,他們便會對誰動手。”

    “……”

    殿中一下子安靜了。

    方繼藩聽到了這裡,腦子發懵,他臉色慘然,下意識的道:“牟指揮使的意思……意思是……他們的目標,是我!”

    “……”

    眾人看向方繼藩。

    牟斌沉默了片刻:“不,齊國公……卑下現在預計他們針對劉公的可能性最大。”

    這一下,輪到方繼藩懵逼了。

    這……啥意思?

    不是說白蓮教要剷除的乃是他們認為對他們所圖謀的大事,有最大妨礙的人嗎?

    是我方繼藩哪。

    我方繼藩為國為民,對朝廷的貢獻難道不是最大?

    沒有我方繼藩……

    怎麼……就是他劉健了呢?

    劉健聽到此處,面上淡定:“哼,老夫豈會怕區區幾個逆匪?他們有膽便來!”

    弘治皇帝面上露出了深深的擔憂:“牟卿家,錦衣衛務必要小心保護劉卿家,萬萬不可讓這些賊子,有可趁之機。”

    牟斌正色道:“陛下放心,臣一定有所布置。”

    方繼藩心有點亂,不禁道:“可是我認為,白蓮教的目標,更可能還是我……陛下,錦衣衛也要保護兒臣才是。”

    朱厚照在一旁,拍拍方繼藩的肩:“本宮保護你。”

    弘治皇帝不置可否,他只當方繼藩在打趣了。

    既然錦衣衛不太給方繼藩的面子,認定了白蓮教襲擊的目標乃是劉健,弘治皇帝自然不敢等閒視之,弘治皇帝道:“朕挖地三尺,也要將這些亂臣賊子,一網打盡。”

    弘治皇帝氣得不輕。

    現在大明是百廢待舉,可這些白蓮教匪,卻還是在一次次的打擊之下,死灰復燃,倘若朝廷失政倒也罷了,偏偏這幾年,總還算太平。

    弘治皇帝深吸一口氣,盡力使自己的情緒平靜下來,接著,他道:“無論如何,也不必為這些跳樑小丑而弄得風聲鶴唳。繼藩哪。”

    方繼藩心裡還在琢磨。

    我方繼藩這麼重要,為大明做出了舉足輕重的貢獻,白蓮教匪應該沒有眼瞎吧,他們要謀害的,當然是他們最大的障礙,這個人除了我方繼藩,怎麼可能是劉健呢?這還有天理嗎?白蓮教匪人品如何,方繼藩不做任何的評價,可想來,他們應該不眼瞎啊。

    看來,以後出門還是小心一些為好,得派千兒八百個人保護自己才是。

    “繼藩……”

    方繼藩方才回神,茫然的看向弘治皇帝。

    弘治皇帝冷著臉:“朕雖敕你為順天府少尹,可朕也命你開府建牙,可怎麼至今,經府一點動靜都沒有。”

    也難怪弘治皇帝著急,這都已經快一年過去了,經府倒是建了,只是迄今為止,一丁點眉目都沒有啊。

    方繼藩道:“陛下,兒臣已佈置妥當了,請陛下放心便是。”

    弘治皇帝皺眉,這如何放心的下?

    當初命方繼藩開府建牙,弘治皇帝起初時,可是有他的深意的啊。

    這經府涉及到的乃是國計民生,關係著內帑,可誰曉得,方繼藩除了游手好閒之外,經府竟無絲毫的作為,弘治皇帝左等右等,終究是忍不住了。

    方繼藩振振有詞道:“陛下,兒臣已經安排妥當了,陛下厚愛兒臣,準兒臣開府建牙,兒臣自然是盡心竭力,赴湯蹈火,繼之以死。”

    弘治皇帝道:“你做了什麼事?”

    “陛下難道忘記了,兒臣命劉文善出海,前去佛朗機……賣花……”

    “咳咳……”殿中立即傳開了此起彼伏的咳嗽聲。

    那花兒經歷了一年之後,早已慢慢的在京師流行。

    鬱金香嘛,現在誰家院子裡沒有養幾支。

    只是……

    這玩意,你千里迢迢賣給弗朗機人?

    你把佛朗機人當傻子?

    這朝中上下,雖將佛朗機人視之如蠻夷。

    可是這些白皮膚,金發碧眼之人,可是能遠航至西洋,在西洋建立起統治,甚至在黃金洲,與新津郡王對峙,雖然大明擊潰了一支西班牙的遠征軍,可畢竟對方是遠征而來,哪怕是大明,現在派出一支遠征軍前去佛朗機,也絕不敢自信滿滿的相信能夠獲得勝利。

    這佛朗機,當然不可能是一群傻子。

    他們上你方繼藩的當?

    你還真以為,你方繼藩能在大明如魚得水,快活的不得了,是因為你智商比別人高明哪?

    若不是因為你又有腦疾,又是功臣之後,皇親國戚,你怎麼胡鬧,大家都得捏著鼻子認了,你換在佛朗機試試看,且看看那佛朗機人,如何弄死劉文善。

    可看著方繼藩一臉真誠的樣子,方繼藩他所說的,乃是一件再緊要不過的事兒,他方繼藩,是當真了。

    弘治皇帝哭笑不得,這軍國大事,到了方繼藩口裡,竟成了兒戲一般,他只好道:“這花兒,佛朗機人會買。”

    “這麼好的東西,怎麼不會買?”方繼藩信誓旦旦的道:“陛下要相信兒臣啊,兒臣這些年,可曾吹噓過什麼?兒臣是老實人啊。”

    弘治皇帝和劉健等人交換了一個眼色。

    劉健等人,卻都無奈的搖搖頭。

    這意思大抵是,你方繼藩無論說破了天……

    這事兒……除非太陽打西邊出來了,他們也決不相信,這佛朗機人個個都是傻子,那花兒,一束能賣十文錢,甚至一百文,或許他們能勉強信幾分,再多,就沒有了,可你送這麼多花,萬里迢迢的跑去佛朗機,這是佛朗機人有病,還是你方繼藩有病。

    “好好好。”弘治皇帝苦笑,搖頭:“朕權且信你,可是繼藩,經府總不能單單賣花吧,朕讓你賣花,啊,不……”

    弘治皇帝自己都有點亂了:“朕命你建牙,是要你能為朕分憂,這賣花,難道可以做這經府的主業?”

    “怎麼不能?”方繼藩不禁道:“陛下聖明,明察秋毫,可是經府……不賣花,還能做啥?
非天剎那 發表於 2019-5-16 15:43
第一千二百九十章:手到擒來


    方繼藩的話令弘治皇帝很不滿意。

    這個傢伙啊……

    什麼都好,就是懶。

    你有這麼多掙錢的本事,怎麼就不用在正道上呢?

    弘治皇帝見這方繼藩,似乎是一根筋的下賣他的花,心裡不禁透著失望。

    多麼好的孩子啊,誤入歧途了。

    只是身為天子,自也不便再‘點化’他什麼。

    弘治皇帝微笑:“嗯,朕等你的經府,拿出點本事來,倘若再這般無所事事,朕要罰的。”

    方繼藩便行禮:“兒臣遵旨。”

    方繼藩和朱厚照告辭而出。

    朱厚照為方繼藩抱不平:“老方,父皇也太不仗義了,你這般的大功臣,就因為偷了點懶,便要罰你,這啥意思?”

    方繼藩感慨道:“或許,是因為陛下想銀子想瘋了吧。”

    朱厚照聽罷……覺得有理,咧嘴笑了:“哈哈……本宮一直懷疑自己不是親生的,可現在一聽,卻覺得……嗯……可能還真是親生的,本宮也想銀子想瘋了,賣點地,掙點銀子,怎麼就這麼難呢。”

    他見方繼藩皺眉:“老方,你在想什麼?”

    方繼藩憂心忡忡道:“我在擔心白蓮教,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他們竊取了這麼多的火藥,肯定有大圖謀,似我這般,功勛赫赫,且又為國公,在民間有極高聲望,人人對我感激涕零的人,豈不正是這些白蓮教匪眼中的眼中釘嗎?他們一定要除我而後快,只有殺死了我,他們才可以安心的犯上作亂,我有些擔心,不但擔心自己,還擔心公主殿下和正卿的安危,倘若讓他們得逞,這可就糟糕了,我的性命沒了倒也罷了,男兒為國而死,能為朝廷盡忠至生命的盡頭,實是我方繼藩平生所願,可是再想到,這世界上若是沒有我,多少人要跟著遭殃哪,想到這些我便心急如焚。”

    朱厚照想了想:“為啥白蓮教匪不是想刺殺本宮呢,本宮也很重要啊。我會織毛衣,本宮名聲也很好……”

    方繼藩瞪著朱厚照:“殿下,這個時候,還有閒心開玩笑嗎?大禍臨頭啦,你還吃這個乾醋。”

    “好好好。”朱厚照不願和方繼藩爭辯,便道:“這個好辦,你多派信得過的護衛,隨時保護你,你且放心,若是人手還不足,東宮的禁衛,本宮也調撥一批來。怕個什麼。不過與其被動,不如主動出擊,將這些教匪,一網打盡。”

    方繼藩頷首道:“我也是這樣想的,我這便命王金元去打探這些賊子的行動,他們敢來京師,我叫他們有去無回。”

    朱厚照點頭,樂了:“這才是嘛,所以本宮叫你不要擔憂,你偏生如此。”

    方繼藩道:“我這也是為了蒼生百姓啊,百姓們離不開我,沒有臣,誰來給百姓們建房子來住呢。”

    朱厚照沉默了很久:“其實……本宮可以繼承你的遺志的。”

    方繼藩:“……”

    …………

    王金元聽說有人要行刺少爺,整個人幾乎都要炸了。

    他自覺地自己是少爺身邊心腹中的心腹,那些亂臣賊子,保不齊會先從自己身上開刀,於是乎,他忙是將新城上上下下的學員們招來,命他們去查教匪。

    這些學員,和許多災民關係極好,幾乎是災民們的傳聲筒,他們見王金元唉聲嘆氣的樣子,有人道:“這些賊子,膽大包天,王掌櫃不要急,師公身邊,有這麼多人保護他,想來可以安全無虞。”

    王金元跺腳:“可是老夫身邊,卻沒有人幾百個禁衛隨時保護啊,所以,要趕緊拿住賊子,否則,我料定這些賊子,必定會拿我開刀,我乃少爺身邊的腹心之人,一旦我沒了,少爺行事,便多有不便,猶如斷了少爺一臂,他們倘若刺殺少爺不成,勢必要將主意打到老夫的身上,所以……行動一定要快,半分都慢不得,少爺已經明言了,立即發出懸賞,除此之外,要發動新城上上下下所有人,定然不要給這些賊子,有機可趁的機會。”

    眾人聽罷,都覺得有理。

    紛紛同情的看著王金元。

    緊接著,大家開始背誦這白蓮教匪的特徵,譬如平時如何行事,家中會供奉著什麼塑像,說話的語氣如何……

    他們一一記下之後,便開始走街竄戶,通知各家。

    當初的災民們,早已在京師安頓了下來。

    絕大多數人,都已有了工作,食堂已經撤了,因為各自已經有了養家餬口的謀生能力,是以,不再需要救濟。

    在這京師的生活,雖也辛苦,可比之當初,不知好了多少倍。

    不只如此許多人開始得了西山錢莊的優惠貸款,只交了一些首付,便買下了西山建業搭建起來的宅子。

    這種宅子,當然不能和宮城附近的宅邸相比,事實上,宅子就宛如一個小盒子,巴掌大,方圓不過十幾丈,賣價,也不過八九十兩銀子而已,付了幾兩銀子,其餘的錢,慢慢的還。

    可無論如何,大家總有了一個遮風避雨的地方。

    在這附近,有醫院,有學堂,有整齊的道路,甚至……連順天府也搬了來,這導致八九十兩銀子的房價,漲到了一百二十多兩。

    於是乎許多人開始美滋滋起來,畢竟,生活有了希望。

    在這個時代,對於庶民而言,希望是極奢侈的事。

    絕大多數人,在一個小小的洞天裡,一輩子都走不出方圓三十里之內,去的最遠的,也不過是市集而已,讀書是別想的,哪怕一家人艱辛的勞作,還需承擔沉重的雜役,可換來的,也不過是勉強餬口的糧食,而倘若遭遇到了任何的天災,便有了全家死絕的風險。

    因而,每到災年,不知多少面黃肌瘦的孩子,頭上插上了草標,用幾乎低廉到令人髮指的價格賤賣,竟也無人問津。哪怕是在豐年,人的價格高一些,可其價格,依舊高不到哪裡去。

    這個時代,是禁止隨意屠殺牛的,因為牛是極寶貴的資源,而與之相比,絕大多數時候,在牙行裡,人的價格,甚至不及一頭牛。

    此時,一聽到有人要行刺齊國公,新城的百姓頓時炸開了。

    以至於每一個人的眼睛,都好似是多了一重警惕,但凡是外鄉人來,或是覺得異常的,便毫不猶豫的報官。

    順天府裡,則是人滿為患,到處都是來報官的,還有忙的腳不沾地的差役,傾聽來者的描述,而後確定其是否可疑,此後還有人,專門負責去拿捕。

    整個新城,可謂是熱火朝天。

    一日功夫,竟抓了三百多個可疑之人。

    在舊城裡,也沒好到哪兒去,甚至在人流最大的火車站站台上,新城和舊城兵馬司的人員,也紛紛開始進行盤查。

    整個京師,雞飛狗跳。

    錦衣衛這兒……有點懵。

    牟斌本來想趁此機會,立個大功,早就命各千戶所,開始行動起來,錦衣衛上下有上萬人,這麼多的人手,本以為此次是手到擒來,可誰曾料想到……

    “牟指揮……卑下早就盯著一個貨郎覺得其可疑了,因而一直都在暗中盯梢他,本想看看,他還與什麼人接觸,可誰料到,他今早,就被順天府拿去了,據說是有他人檢舉了他,到現在,這人還沒有放出來。”

    “還有一個店舖,新城千戶所,一直注意他們了,可正午,一群差役呼嘯而至……人就帶走了。”

    “最慘的是劉千戶,劉千戶為了在指揮面前露露臉,決心親自帶著幾個自家的兄弟,裝扮成了尋常百姓,在街頭巷尾暗查,可誰曉得,不知道被哪一個喪盡天良的人檢舉了,十之八九,是覺得劉千戶人等,頗為可疑,於是,又有差役們來,這些順天府的差役們凶得很哪,劉千戶一見不對頭,大水沖了龍王廟了,便想逃,那千戶呼喝一聲,便有數十上百個差役和路邊的閒漢子將他們追出了四條街,被人按住,就是一頓猛打,血都吐出來了,劉千戶要亮明身份,他們還不信哪,呼呼幾下又是幾巴掌,說什麼若是錦衣衛為何要跑,定是賊子無疑了,一旁的百姓也跟著打,然後被帶去了順天府,回來的時候,身上沒有一處不是淤青。”

    牟斌:“……”

    “牟指揮啊,這下頭的弟兄會們,可還怎麼查哪,現在暗探不敢出門,怕被人當成是教匪,明探走上街頭去,還未查到誰可疑,人就被人拿走了,這沒法幹了啊。”

    牟斌深吸一口氣。

    在從前,他眼裡哪裡看得起順天府啊。

    可現在不一樣,他是絲毫不敢招惹順天府,還有那個劉千戶,倘若是從前,大水沖了龍王廟,錦衣衛肯定不罷休的,可現在……

    牟斌發現自己,現在連吱都不敢吱一聲。

    錦衣衛再凶,凶得過太子,凶得過方繼藩嗎?

    牟斌皺眉:“廠衛越發不被陛下所重視,倘若連這分內之事,都不及順天府,外頭最新的話你們沒聽說過嗎?當官不為民做主,不如回家賣紅薯。若是辦不好這個差,我們當真要回家賣紅薯了。”
非天剎那 發表於 2019-5-16 15:43
第一千二百九十一章:一網打盡


    牟斌說著,吁了口氣。

    他倒是不敢去與太子和方繼藩爭什麼。

    只是想要證明自己的價值,證明自己的能力。

    “所以,現在錦衣衛各千戶所,百戶所,都給我動起來,無論有多難,也切切不可懈怠。”

    牟斌只能如此交代,這個時候說再多都顯得蒼白,只希望錦衣衛上下都能盡力而為,將白蓮教那夥人緝拿歸案。

    到了次日一早,弘治皇帝召牟斌入宮。

    牟斌見駕,見弘治皇帝手裡拿著最新的統計數據,蕭敬在一旁伺候。

    這新的統計數據,看著極為駭人,弘治皇帝面上露出了深思之狀。

    方小藩設計了一個新的統計方法,即將所有的產出,進行折價,而後,再根據稅賦,推算出各府各縣的生產值。

    這種計算的方法,雖然未必完全做准,但是卻可大抵看出一點各府各縣的產出。

    在最新一年的統計裡。

    京師的增長尤其之高,其產出,竟是去歲的一倍以上。這自然和大量的災民湧入,以及各種建設還有無數作坊的產出相關。

    而其次,便是保定布政使司了,保定布政使司下轄的不過是一府一州,在各省之中,轄區面積是極小的,可其增長,也是一騎絕塵。

    京師加上保定布政使司,產出竟已超過了原本向來富庶的江南諸省,以至於南直隸,浙江,福建,江西諸省相加,竟還遠遠不及。

    弘治皇帝又看了稅賦的情況,這種差距就更加大了,因為京師和保定布政使司商稅的推廣,國庫的歲入,已高達一千九百萬兩紋銀,是其他諸省的十倍之差,各省採取的,乃是實物稅,不過…………

    弘治皇帝拿起了其他各省的奏報,各省巡撫和布政使,似乎也在士紳的呼籲之下,希望繳納銀稅了。

    究其原因,從前大家樂於繳納實物稅,這是因為實物稅有好壞和良莠之分,且還有大量的損耗,這就給予了不少人上下其手的機會。

    同樣是聲稱上繳了糧食,可這新繳的糧,還有好米和差米的分別呢,可送進了糧庫,它就是米。

    至於糧食,總需要轉運,運輸的過程中,需動用人力物力,糧食也難免會損耗掉,這又是一筆進項。

    可隨著通貨膨脹的緣故,人們就不再願意以實物納稅了,畢竟,同樣一斤米,上半年可能價值三文錢,到了下半年,可能就是四文,人們意識到,資產的價值是隨時變動的,且商業活動的增加,商品的出售,越來越容易,甚至許多商賈現在直接深入到各鄉各裡,直接收購糧食,免去了許多的麻煩。

    如此,為何不以銀子來計價繳稅呢?

    弘治皇帝沉吟著,淡淡道。

    “而今,錢莊的銀票已經推廣開,這買賣是越來越容易了,不過……銀票卻也要提防大明寶鈔的前車之鑑……保定府新政,已有成效,這是歐陽志的功勞啊,有了保定布政使司作為榜樣,新政的推行,已經步入了正軌,朕看,應當召歐陽志回京了。”

    接著,弘治皇帝喃喃自語:“至於以銀計稅,施行一條鞭之法,朕看,也到了時候,不過,糧乃朝廷的根本,其他的實務,可以以糧計稅,唯獨是糧食,卻不可操之過急。”

    弘治皇帝低頭,提起硃筆,批了一個條子,交給蕭敬:“送去內閣,讓那個討論吧,朕的意思是,其他諸省,可以以銀代糧計算稅賦,唯獨江南諸省,卻是切切不可。讓內閣拿出一個章程來。”

    蕭敬自然是懂弘治皇帝的意思,接過批條,便唯唯諾諾的點頭。

    江南的糧稅,佔據了天下糧賦的一半。

    倒不是說,江南的產糧佔據了整個天下的一半,而是江南與京師之間,有大運河聯通,運糧方便,損耗最小,直接走水路,也節省人力,而其他諸省若是收了一斤糧,能有半斤送到京裡,就算是阿彌陀佛了,糧稅的意義確實不大。

    “去吧。”弘治皇帝朝點頭的蕭敬輕輕一揮手。

    蕭敬聽罷,弓著身,應了,舉步要走,抬頭,看了一眼牟斌。

    牟斌低垂著頭,束手而立。

    弘治皇帝目光才看在牟斌身上,平靜的道:“牟卿家,你來了啊。”

    牟斌立即拜倒:“臣見過陛下。”

    “朕一直都在等你來,怎麼樣,白蓮教,可有眉目了嗎?”弘治皇帝對此,表示關切。

    盜取了這麼多的火藥,這還了得,而且這些人狼子野心,竟還要謀害大臣,這已是無法容忍了,早一日拿住弘治皇帝才能放心。

    現在京裡風聲鶴唳,三個內閣大學士,弘治皇帝都派了大臣,妥善的保護了起來,可這樣下去,卻不是長久之計。

    弘治皇帝只能寄望錦衣衛早點將那些人抓住,因此他看著牟斌的目光透著幾分期許。

    牟斌知道此事非同小可,便鄭重的道:“錦衣衛上下,已在盡力了,請陛下放心,不出一月,臣定將他們一網打盡。”

    弘治皇帝微微頷首表示信任,不過他沉吟了一會,便道:“你是侍奉在朕身邊的老臣,朕知你穩健,白蓮教行事詭譎,又歷來隱秘,一個月的功夫,是難為了你,可是眼下,是不急也不成,朕相信你能辦好差事的。”

    牟斌聽到老臣二字,像是觸動了心事,整個人激動起來。

    他不是一個極聰明的人,只不過當初弘治皇帝在詹事府做太子時,自己在近前伺候而已,可以說,他是親眼看著弘治皇帝長大的,此時,弘治皇帝已是滿頭華發,而牟斌他自己亦是垂垂老矣,雖然陛下不喜廠衛,可對自己,卻是歷來不錯。

    牟斌眼睛微紅,不禁哽咽,拜倒在地:“老臣能為陛下分憂,實是三生之幸,豈可不肝腦塗地,縱是斧鉞湯鑊,誠甘樂之。”

    弘治皇帝微笑,吁了口氣,便認真的同牟斌說道:“朕不過命你剿白蓮教匪而已,什麼斧鉞啊湯鑊的,你是錦衣衛指揮使,怎麼可以說這樣的話。”

    “是。老臣萬死。”

    弘治皇帝安慰他:“好好幹吧,你的孫子,年紀也不小了吧,讓他進西山書院吧,等將來學而有成,朕自有重用。”

    “是。”

    …………

    正說著,外頭卻有宦官匆匆進來:“陛下……陛下……白蓮教匪……拿住了……拿住了。”

    弘治皇帝一聽,一臉詫異的看著牟斌。

    這個老傢伙,很有一手啊。

    剛剛在朕面前說一月之內,必定拿住白蓮教匪,轉過頭,人就拿住了?

    牟斌一臉懵逼,完全是一副怎麼回事的樣子。

    見牟斌恍恍惚惚的樣子,弘治皇帝也是疑雲叢生,怎麼,他一點都不知道?這到底怎麼回事?

    弘治皇帝便看向那宦官,那宦官會意:“是順天府拿住的,包抄了一個倉庫,尋到了那一批火藥,當場就抓了十三人,除此之外,在其他各個窩藏點,又抓了九十餘人,幾乎算是一網打盡了。”

    順天府……

    這有點狗拿耗子之嫌啊。

    不過……

    狗還真拿住了耗子。

    你還真不得不佩服它。

    前些日子,太子可謂是可勁了折騰,這又是修新衙門,弘治皇帝只當自己這兒子想要賣地想瘋了,滿腦子都是錢,這不像自己啊,一點大局觀都沒有。

    可誰料到……

    弘治皇帝看著那宦官,眉頭不由一揚,問道:“人在何處?”

    “就在順天府大牢裡呢。”

    弘治皇帝面上變幻不定。

    順天府……

    官不修衙。

    那兩個傢伙,卻是把順天府修去了數十里之外。

    他是真佩服這兩個傢伙。

    弘治皇帝沉吟著:“朕去看看。”

    “陛下……”

    牟斌心思複雜,回過神來,聽說陛下要去順天府,顯得有些擔憂。

    “陛下……”

    弘治皇帝朝牟斌微笑道:“朕有卿家保護,有什麼可擔心的呢?走吧,順天府喬遷,朕還沒有去看過呢,不是百姓家喬遷,都叫喬遷之喜的嗎,要送禮的。看看咱們的順天府府尹,要送朕什麼禮。”

    牟斌懵逼:“……”

    良久,他深吸了一口氣:“陛下,百姓家喬遷之喜,是……是………是賓客送主人家禮。不是主人家送禮給……”

    “噢。”弘治皇帝點頭,一臉回過味來的神色:“原來如此啊,朕竟是想差了。”

    弘治皇帝淡淡道:“可細細說來,朕乃天子,朕才是順天府的主人,不是嗎?走吧,朕想看看,那些白蓮教,到底是何方神聖。”

    牟斌心思複雜無比。

    可是弘治皇帝並沒有責怪他的意思,此時,他哪裡還敢怠慢,立即跟在弘治皇帝的身後。

    弘治皇帝擺駕,上了車,在禁衛的擁簇之下,一路出宮,行了足足一個多時辰,哪順天府才遙遙在望。

    遠遠看去。

    那順天府竟是極為巍峨,佔地也是不小,有主樓,副樓數十。

    弘治皇帝下了車,窮目眺望,心裡不禁想,這只怕花了不少銀子吧。

    …………

    這是昨天晚上的第三更,不算今天的,今天三更照常。
非天剎那 發表於 2019-5-16 15:45
第一千二百九十二章:功勞不小


    白蓮教的巢穴,是在昨夜裡發現的。

    打著庫房的名義,為首的一人,自稱是商賈。

    而檢舉的卻是附近的幾個商賈。

    商人就是如此,喜歡尋覓商機,見這裡有個倉庫,又打出了旗號,這附近的商人難免想要登門,這一來二去,就有人察覺到不對勁了。

    因為這些人一丁點做買賣的興趣都沒有,對於任何來客,哪怕只是見了,卻都是不耐煩,問他做什麼經營,也是雲裡霧裡。

    商人們的世面見的最廣,一般的話,也搪塞不過他們。

    再加上現在到處都在緝拿白蓮教匪,倘若是從前,商人們本著不惹事的原則,即便覷破了什麼,那也絕不會和官府打交道,報官……嚇,可別惹來麻煩才好。

    可現在,要刺殺齊國公就不同了。

    那是祖師爺的恩師。

    於是,報官,差役們警覺,立即開始佈置人手在貨站左右,果然察覺到了不對勁,因為倉庫中到底有多少賊子,難以分辨,緊接著,直接調來了新城兵馬司。

    新城兵馬司來了一隊人,預備了左輪火銃,緊接著,所有人暗暗的堵住了各處的出入口,眾人一擁而入。

    卻說這些賊子,倒都不是省油的燈,不但在貨站裡設了陷阱,幾個官兵摔進了陷阱裡,受傷不輕,而且裡頭的人,個個武藝高強,他們早就準備好了武器,這刀劍耍的虎虎生風,可功夫再高,也怕短銃,左輪短銃啪啪啪一響,躍在半空,手持長刀,刀刃銀芒四射之人,便直接撲倒在地,身上四五個彈孔,血水涓涓。

    這些人硬氣,口裡啊呀呀的叫著:“狗官兵竟使霹靂雷,使詐。”

    而後,便被人如死狗一般拖出來,一點驗,十三個人。

    順天府和新城兵馬司認定,若是著倉庫是巢穴,那麼肯定還有同黨,且一定就盤踞在附近,正好呼應,因而,附近的建築輿圖早在行動之前,便擺了出來,負責指揮的乃是順天府刑房司吏徐葉盯著附近的輿圖,早將附近所有建築的底細摸了個清楚,哪些建築比較可疑,可能窩藏著教匪,立即組織人力,進行襲擊。

    這一切都在半夜中進行,到了拂曉時,一百多人就統統落網,這些人有男有女,其中不乏有年輕貌美的‘女俠’。

    方繼藩得知之後,難得早起,組織人進行拷問,而對於‘女俠’,方繼藩是沒有一絲興趣的,這世上從來都不乏年輕貌美的女子,至於所謂的江湖兒女,方繼藩一丁點都不感冒。

    人們對於這些人,往往會有某種美好的想像,可實際上,一群敢於殺官的惡匪,就更不想小民放在眼裡了。

    絕大多數所謂的江湖兒女,可能對於官府還有忌憚,若是遇到了老實巴交的小民,還不知什麼凶惡的樣子,所謂的江湖,哪怕說的再漂亮,什麼替天行道,什麼劫富濟貧,可在這個時代,剝去那一層神秘的外衣,其實不過是一群罪犯而已。

    徐葉是個老刑名,一百多個人分開來審問,他一一過問,很快就察覺出了幾個意志不夠堅定的,而後,再從中選出地位更高的教匪來,此後,專門招待。

    不過很快,太子和齊國公便到了。

    在這水牢裡,四周都是水泥,猶如銅牆鐵壁,數十個差役分列兩邊,那被抓起來的,身份是個堂主,年紀在四旬,自稱張錦。

    他被吊在了刑具上,披頭散髮,身上早已是皮開肉綻,鮮血淋漓。

    方繼藩進來,皺眉,他不是一個喜歡濫用暴力的人,哪怕是對待這樣的欽犯也是如此,你可以對他明正典刑,但是這等肉體的折磨,卻實在是不必要。

    面對這樣的情形,這樣一個遍體鱗傷的人他竟是起了惻隱之心,畢竟嚴刑拷打太殘忍。

    當然,方繼藩沒有苛責徐葉,時代是徐徐進步的,方繼藩畢竟不是在雲端上的人,自然曉得,任何時代,都有它的‘愚昧’。

    “他怎麼說?”

    徐葉精神一振,便徐徐給朱厚照,方繼藩倆人道來。

    “太子殿下,齊國公,他都招了,又交出了一份名冊,不只在京裡,還有保定,山東等地,都有他們的黨羽,卑下已經拿著名冊,命人繼續捉拿餘黨,按圖索驥,不出數日,就可將他們統統一網打盡。”

    “還有呢?”

    “他自己招認,這一次,他們打算幹一件大事,此次,潛入了大量白蓮教的骨幹,他們和王恭廠倉庫中的人勾結,盜取了大量的火藥,便是預備,要對劉公不利。”

    方繼藩:“……”

    朱厚照道:“哈哈,果然了。”

    方繼藩道:“他當真這樣說的?”

    “這是當然,他們一起合計,認為只有殺了劉公,才可引發亂子,如此,才可趁機起事,說劉公乃是內閣大學士,是他們的眼中釘,肉中刺。”

    方繼藩咬牙切齒:“這群昏了頭的逆賊,我方繼藩要將他們碎屍萬段不可。他們約定了何時行事嗎?”

    徐葉遲疑道:“不過……因為朝廷已有了察覺,陛下派了人,保護劉公人等,他們自覺地機會已失,因此,放棄了這個計畫。”

    方繼藩呼了口氣:“這樣說來,他們是打算無功而返了?”

    “不。”徐葉搖頭,旋即很是認真的回答道:“他們又合計起來,認為既然刺殺不了內閣大學士,可來都來了,總要再尋一個重要的目標,於是思來想去,都在尋找最合適的人選。”

    方繼藩冷笑道:“他們要選的這個人,一定要位高權重,而且還愛民如子,對朝廷忠心耿耿,擁有極高的聲望,待人誠實,以信義為本,只有這樣的人,刺殺了他,才可動搖國本,是嗎?”

    “齊國公果真是神機妙算,料事如神,真是小人學習的楷模啊。”徐葉振奮:“沒錯,他們就是這樣想的,所以,他們打算對禮部尚書張升動手,連張部堂的府邸,他們都已暗暗打探過了,可謂是萬事俱備,只欠東風,還好卑下人等,抓捕及時,否則張部堂,非要遭這些賊子們的毒手不可。”

    方繼藩:“……”

    朱厚照在一旁道:“呀,他們要殺的不是方繼藩啊。”

    方繼藩聽聞,不禁看了朱厚照一眼,一時竟是克制不住情緒,怒氣衝衝的。

    “殺我和殺張部堂沒有什麼分別,無論要殺誰,他們都是亂臣賊子,一群狗都不如的東西,居然如此膽大妄為,哪裡有將朝廷和我放在眼裡,這狗東西雖然招供,已是死路一條,可是對待這樣的亂臣賊子,不要客氣,給我狠狠的打,打他十幾個時辰。”

    交代過了,方繼藩氣沖沖的出了囚室,朱厚照連忙追出來:“老方,喂,老方,走的這麼急做什麼。”

    方繼藩回頭瞥了朱厚照一眼,見他匆匆忙忙追上來,便開口說道:“我哪裡走的急了,是你自己走的慢了而已。”

    朱厚照朝方繼藩擠出一抹笑意。

    “本宮奇怪的很,他們為何不殺你。”

    方繼藩哈哈笑道:“我高興都來不及呢,咱們大明的心腹大患,竟都是一群酒囊飯袋,既沒眼色,又無智商,這不正是天祐我大明嗎?太子殿下,這是朝廷之福啊。”

    朱厚照想了想似乎覺得有道理,不過他沒贊同的點頭,而是連連調侃道:“其實我覺得他們挺聰明的…啊,啊……別這樣看本宮,本宮說笑而已,無論如何,咱們順天府破獲了一個大案,我早讓人入宮報喜去了。”

    正說著有人急匆匆的來:“太子殿下,齊國公,陛下來了。”

    朱厚照和方繼藩都是精神一振,完全沒想到弘治皇帝來得這樣快。

    二人彼此看了一眼,連忙出去接駕。

    等他們出了地牢的時候,弘治皇帝卻已到了順天府的正堂,順天府上下數不清的官吏,紛紛拜倒在堂中和堂外。

    弘治皇帝加這順天府如此大的陣勢,也為之瞠目結舌,這裡裡外外,怕有上千人吧,這麼多官吏,太子和方繼藩,還真是……

    他沒有急著問明捉拿欽犯的情況。

    牟斌則站在一旁,心裡在想,但願捉拿的,並非是正主兒,而是一群小賊。

    弘治皇帝則撿起幾份案牘上的公文來看,這公文裡頭,竟多是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哪裡失竊了,哪個作坊和周圍的民宅發生了糾紛諸如此類。

    弘治皇帝細細看去,密密麻麻的,倒也津津有味。

    片刻之後,朱厚照和方繼藩來了,二人拜下,弘治皇帝朝他們一揮手:“不必多禮了,怎麼樣,朕聽說,欽犯拿住了,人在哪裡?”

    這種匯報的事朱厚照當仁不讓,一臉洋洋得意的道:“兒臣人等,聽聞順天府裡出了賊子,自是盡心竭力,徹查之下,在昨夜搗毀了數個白蓮教巢穴,拿住了一百多人。其中,多是順天府上下的差役,出力甚多,尤其是刑房司吏徐葉,此人是個大才,一抓一個准,連兒臣都佩服他。”
非天剎那 發表於 2019-5-16 15:49
第一千二百九十三章:繼藩是個厚道人啊


    似徐葉這樣的人,一輩子都不可能為人所知。

    弘治皇帝只聽到司吏徐葉之名,自是毫無印象。

    他不禁恍惚,似乎在想自己在哪裡見過,亦或聽過徐葉的名字沒,在腦海過濾一遍以後,而後確定自己是第一次聽見徐葉的名字,他便道。

    “真是不易啊,這白蓮教歷來斬之不絕,乃朝廷心腹之患,朕一再姑息,而今,他們還敢放肆,朕已絕不縱容了,太子和繼藩,掌順天府才多少日子,這順天府上上下下的事,竟都能井井有條,這獨當一面,足以令百官汗顏,好,好的很。”

    他不斷的頷首。

    面容上露出笑意來表示讚許。

    這些話,都出自真心實意。

    許多太子,地位尷尬,深處東宮,毫無建樹,等到克繼大統時,卻是無法御下,免不得鬧出許多的笑話。

    可朱厚照實在令弘治皇帝刮目相看,簡直深得他心,令他歡喜萬分。

    監國得力不說,便是這順天府,又何嘗不是治理的風生水起,似這等白蓮教逆賊,何等的猖獗,可這麼多年來,又有幾個官府能拿住人,便連錦衣衛,也是無能為力,反觀這順天府竟是將這等猖狂之人拿住,這實是有本事啊。

    弘治皇帝看了一眼朱厚照,這傢伙,還是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同樣一個人,心境不同了,便覺得這太子,將來即便不是一個好天子,那也絕不會愧對列祖列宗,弘治皇帝心裡一喜,再看一眼方繼藩,他的一雙眸子裡透著滿意之色。

    太子的改變,又何嘗沒有方繼藩的功勞呢。

    不說其他。

    這太子在順天府的作為,分明可看到新學的影子,方繼藩在西山書院,傳播新學,不但影響了無數悻悻學子,便連太子也影響到了。

    方繼藩真是他的乘龍快婿呀,幫大明朝教出這麼多人才,省去了他許多麻煩。

    弘治皇帝嘴角不禁勾勒出一抹弧度,露出淺淺笑意,他心裡真的很滿意,喜不自勝,想到這些,他不禁自言自語道。

    “徐葉……一個小小司吏,竟有這樣的本事,看來……果然非同一般,賜他一個武職官身吧。”

    他只是輕描淡寫一句,旁邊的宦官卻是默默的記下。

    弘治皇帝又拿起了案牘上的各種公文,朝朱厚照舉起來,饒有興趣的問道:“這些公文,都是你批閱的?”

    朱厚照見父皇問自己,自然快言快語。

    “還能有誰,難道父皇懷疑是老方,陛下明鑑哪,老方懶得很。”

    他一面得意洋洋的說著,一面看著方繼藩,似乎在問“老方我說的沒錯吧。”

    方繼藩心裡嗚嗷一聲,子不言父過……呃,不對,弟不言兄過啊。這好為人師久了,見誰都像自己兒子……

    弘治皇帝笑吟吟的看著方繼藩,心裡卻想,繼藩想來並非是懶惰這樣簡單,十之八九,是搪塞太子的,他是希望太子能多親歷親為吧,繼藩這番苦心,在太子眼裡,就成了懶惰了。

    他竟給方繼藩一個同情的表情,委屈他了,也真是難為他了。

    弘治皇帝高興起來,朝著朱厚照頻頻點頭:“不錯,所謂齊家治國平天下,能治一家,便能治一府,能治一府,將來,自可治一國,那麼,平定天下,就可期了。好啊,很好,這順天府中的瑣事,你尚且能親歷親為,將來,這國家大事,便也可臨機應變了。”

    朱厚照沒想到父皇一通誇,倒是顯得有些不好意思起來,笑呵呵的撓頭。

    弘治皇帝面容裡露出滿意的笑意,隨即目光落在方繼藩身上,誇讚道。

    “當然,順天府治理的好了,繼藩也是有大功勞的,繼藩這個少尹,很好,很好,令朕很欣慰。”

    方繼藩立即道:“陛下,兒臣慚愧的很。”

    很好。

    不過方繼藩向來如此,不邀功

    弘治皇帝很喜歡方繼藩這種不驕不躁的性格,因此他朝方繼藩點了點頭,隨即便道:“去將那白蓮教的人押來,朕想親眼看看他們的樣子。”

    牟斌在旁緊張無比。

    他心裡在想。

    “或許順天府,拿住的只是一群小魚小蝦,否則,這錦衣衛,真的無法做人了,以後還怎麼在京裡立足,他心裡蹉跎,有一種既生瑜何生亮之感。”

    片刻之後,那渾身皮開肉綻的堂主趙大便被拉了上來。

    徐葉很實在,果然揍得他面目全非。

    這趙大被人摔在地上,此刻他狼狽不堪,傷痕纍纍,一點脾氣和驕傲都沒了,竟是匍匐在地,嗚嗚的哭。

    弘治皇帝打量著此人,面無表情,抬頭,看向左右道:“此人是誰?”

    徐葉上前稟報導:“稟陛下,此乃白蓮教堂主趙大,除此之外,拿獲的其他人,自教主到聖女,自到各堂堂主,香主,有十六人……”

    牟斌一聽,心裡咯噔一下,還真是……一網打盡哪。此刻他面色慘白起來,然而他拚命假裝鎮定來掩飾自己的失態。

    心裡雖然無比的震驚和佩服,可他依舊要保持著平靜,不然顯得他無能之輩了。

    而弘治皇帝卻是非常的高興,但依舊一副威嚴的朝那趙大道:“將頭抬起來。”

    “是,是,是……”趙大雖哭,想來是被揍得狠了,心裡怕了,竟是沒有半分的桀驁,乖乖抬頭,眼睛閃爍。

    弘治皇帝看著眼前披頭散髮,面目全非,目光沒半分傲氣的趙大,竟是吃驚的開口問道。

    “你這樣的人,竟可尊為堂主?”

    趙大:“……”

    “這白蓮教,有多少香眾。”

    趙大此刻不敢欺瞞,如實交代起來。

    “已……已大不如前了,成化年間的時候,兩京十三省遍佈香眾,有十萬之眾,而今,卻是……卻是……”

    弘治皇帝倒是顯得心平氣和:“你們欲圖謀害何人?”

    趙大道:“自是謀害齊國公,齊國公為國為民,咳咳……效忠朝廷,有經天緯地之能……我們要行大事,非要害死齊國公不可,小人萬死,被人……被人矇蔽,差一點,鑄成大錯……”

    朱厚照聽著,不由道:“呀,不是說張升嗎?”

    ………………

    去跟歷史類的祖師爺月關大神喝了點酒,今天只能三更,明天補上,睡了,撐不住了。
非天剎那 發表於 2019-5-16 15:50
第一千二百九十四章:刮目相看


    朱厚照說話,總是能讓人有些尷尬。

    當然,弘治皇帝對於朱厚照的怪話已經見怪不怪了。

    自己的兒子,是什麼德行,他是清楚的,什麼都好,就是總會發出驚人之語,說一些不著邊的話。

    從前,弘治皇帝總為此而生氣,堂堂儲君,總是不分場合的胡言亂語,這還了得。

    可打了這麼多年,依舊還不見長進,顯然,這是改不了了。打了不改,不改還打,最終打不動了,索性……只好妥協,因而,朱厚照任何稀奇古怪的話,弘治皇帝都會自動的過濾掉,當作沒有聽說過。

    只是聽到這些白蓮教匪竟是要刺殺方繼藩,弘治皇帝心裡後怕不已,整個人竟是有些發抖,雙手不由握成拳頭,他臉色變得嚴厲起來,微眯著眼眸睥睨著趙大,從鼻孔裡冷哼出聲。

    “真是好大的膽子,朕平日待民如子,雖也有缺失之處,卻也問心無愧,你們如此膽大妄為,簡直可惡至極。”說著,他不由沉默了一會,接著又開口問道。

    “你們如此猖獗瘋狂,為了殺害朝廷命官連性命都不要,莫不是有什麼冤屈?”

    趙大沉默了片刻,他眼睛有些飄忽,可看了一眼一旁押著他的刑吏,便打了個寒顫,道:“小人此前只是尋常的農夫,因為虔誠,隨時侍候在教主左右,才一路被他提拔起來,種莊稼太苦,在教中,卻有人供養。”

    這是大實話。

    已經無關其他問題了。

    弘治皇帝已經懶得再去問了,厭惡的皺了皺眉,便冷冷道:“將他押下去,移交錦衣衛,送詔獄吧。”

    刑吏們沒有怠慢,將人押下。

    對於趙大的回答,弘治皇帝顯得有些焦躁,這世上終究還是有許多野心勃勃之人哪,只要能鼓動百姓,便可脫離生產,打著各種旗號,在內部各自封官許願,自會有被蠱惑的百姓供養著他們。

    等那趙大押了下去,弘治皇帝深深吐了一口氣,竟是忍不住發表感嘆:“想來,這就是所謂的人心吧。”

    一聲嘆息,弘治皇帝又繼續道。

    “因而,朝廷還是任重道遠啊,今日誅滅一個白蓮教,明日,自會有其他的道門,將其取而代之,他們現在固然鬧不出什麼亂賊,可一旦天道有變,就是他們有機可趁之時。”

    弘治皇帝看著太子,心裡略有擔憂,自己當政,這些人的危害不大,自己的兒子,也有幾分模樣,想來,區區白蓮教,也翻不起浪來,可是自己的孫子,自己的曾孫呢?

    這其中,實在有太多太多變數了。

    想到這些,弘治皇帝不禁有些害怕了,雙眸淺淺一眯,環視著眾人一圈,問道。

    “諸卿,怎麼看待?”

    牟斌在一旁,羞愧的說不出話來。

    堂堂錦衣衛,捉拿欽犯,還不如順天府,現在還能說啥?

    弘治皇帝見身旁的牟斌緘默不語,不由一臉期待的看向方繼藩。

    方繼藩徐徐道:“陛下,此次捉拿欽犯,除了刑吏和新城兵馬司用命之外,這百姓,也給與了不少的幫助,若是沒有他們為之通風報信,隨時刺探週遭的異常,要捉拿這些教匪,不啻是大海撈針。”

    方繼藩頓了一頓,又道:“似白蓮教這等道門,層出不窮,想要解決,根本之途,兒臣以為,重在教化。自然,此教化非彼教化,以往朝廷教化百姓,只講仁義道德,可百姓們又有幾人聽得懂呢?在兒臣看來,讀書可以明理,所謂教化,不是靠幾篇仁義道德的文章,宣示於眾,便可做成的事,也並非是考了幾個秀才,府縣中有幾個生員,其根本之途,在於讓更多人入學讀書,讀書可明志,可明理,自然也就不太容易被人蠱惑了。”

    弘治皇帝聽言,若有所思起來,隨即便又點了點頭:“你繼續說下去。”

    方繼藩道:“以往的讀書人,只能去科舉,因而對於庶民而言,這科舉的途徑,實在的過於狹窄,三年之中,朝廷能錄取多少進士,又有多少舉人,亦或有多少的秀才呢?這樣的人,都是鳳毛麟角,百姓們又是貧困,自然不敢讓子弟們讀書。”

    “因而,要推廣這等教化,首先要做到的,兒臣以為有三,其一:需大力的興辦公學,盡力的減少讀書的資費;其二:使百姓們較為富實,能夠吃飽穿暖,可以勉強供養子弟讀書;這其三,才是最重要,是要讓人真真切切的看到讀書的好處,若只是仁義道德的教化,卻不告訴人們,讀書能獲得什麼,兒臣認為這是不妥當的,在新城,人們就養成了讀書的風氣,倒不是因為讀了書,就可參與科舉,可以做秀才,可以做舉人,如此,光耀門楣;而是在於,新城有太多的崗位,需要有人舞文弄墨,而讀了書出來的人,不但工作較為清閒,薪俸也是不菲,因而,人人都願意讓自己的子弟,成為那樣的人。”

    “陛下,大明的百姓,是最實在的,他們從不敢有太高的奢望,也不曾好高騖遠,對他們而言,金榜題名之事,遠在天邊,那遠在天邊的事,與他們何干?只有近在眼前,實實在在的好處,方可使他們下定決心。自太子殿下掌順天府之後,一直將教化當作是頭等大事,在京師裡,設置了一百多個蒙學,三十多個職學,還將這府學和縣學,改變了職能,用來招募想要學大學問的讀書人,甚至將西山書院引入舊城和新城,開辦聯合學堂,而今,京中入學的兒童,少年,青年,已有十三萬人。”

    二十三萬人……

    這個……倒是弘治皇帝不曾關注到的。

    可如今聽來,這個數目,實在是嚇人。

    這幾乎適齡之人,有近四成,都入學了。

    這需要很大一筆銀子。

    弘治皇帝在心裡暗暗算著,也沒答案,便開口問道。

    “那這要花多少銀子?”

    方繼藩道:“太子殿下和兒臣,也曾為此而煩惱過,不過……效果,還算不錯,太子和兒臣,將順天府的禮房,專職劃撥出了一批人,負責統一教材,對公學進行管理,教材統一,便可直接印刷出書本,且入學的孩子多,一個老師,可帶數十人,雖不及私塾那般,可這樣算下來,其實成本都被均攤了。”

    這個時代的教育之所以昂貴,不但在於書本值錢,而且還讓孩子讀書,不事生產,家裡少了一個勞動力,還有一個問題就在於,沒有真正意義的公學,也沒有一個教育的統一標準,一旦設立了標準,一個老師,帶著數十個孩子,雖是緊張一些,卻可以給更多的孩子讀書的機會。

    弘治皇帝頷首點頭:“原來如此,朕竟不知,這是太子的主意還是你的主意?”

    方繼藩道:“當然是太子殿下,為了教育,嘔心瀝血的結果。太子殿下常常對人說,北直隸的順天府,乃是首善之地,是天子腳下,倘若連這裡,讀書的人尚且都是鳳毛麟角,那麼,便是順天府尹的瀆職,為了公學的事,太子殿下花費了不少的心思,甚至每一個教材,都是他精心的挑選過的。”

    弘治皇帝顯得有些不信,卻又不免生出了幾分欣慰之心。

    這可是從前從未有過的事,想不到自己的兒子在這裡任府尹,居然做成了。

    雖然弘治皇帝不知道效果如何,可白蓮教反手之間,灰飛煙滅,足見太子是有幾分本事的。

    最重要的是,太子能想到通過來推行公學來提倡教化,這本身,就說明太子有愛民之心,也漸漸的掌握了治國之道。

    弘治皇帝饒有興趣道:“什麼教材,取朕來看看。”

    朱厚照顯得有些不好意思,如木樁子一般,站著不動。

    倒是堂中站在角落裡的禮房司吏,忙是取了一本教材來。

    弘治皇帝一看,這是一本紙質極普通的蒙學書。

    弘治皇帝翻開第一頁,咦,上頭還有插畫。

    畫中的,是騎在馬上,開弓引箭的朱厚照。

    弘治皇帝:“……”

    罷了,太子就是這一副德行的,習慣了。

    第二頁。

    還是插畫。

    這一次是拿著扳手,在蒸汽機車邊的朱厚照。

    弘治皇帝:“……”

    這就有點讓人無法忍受了,又是你。

    弘治皇帝耐著性子,又翻一頁,怎麼還是你。

    第三頁,是織著毛衣的朱厚照。

    第四頁……在蠶室裡拿著手術刀的朱厚照。

    第五頁……在耕田的朱厚照,認真而又專注。

    第六頁……朱厚照撫摸著一頭耕牛,露出笑容,就彷彿,他和牛之間,有著冥冥之中的聯繫,這一頁,似乎宣示著朱厚照是個愛牛之人,而牛總是和農業相關的。

    每一頁都是朱厚照,或是英氣逼人,或是儒雅,或是專注……

    弘治皇帝倒吸了一口涼氣,他覺得自己的心口有點堵得慌。

    然後他抬頭看了朱厚照一眼。

    朱厚照朝他樂。

    “……”

    ……………………

    第一章送到。
非天剎那 發表於 2019-5-17 08:49
第一千二百九十五章:興我大明者,太子也


    呼……

    翻到了第七頁……

    弘治皇帝居然看到了自己。

    嗯……是一幅畫像,頭戴通天冠,穿冕服,端坐其上,威勢十足。

    居然還有自己……

    自己該是喜還是憂呢?

    這逆子,真是膽大包天,這豈不是騎在了朕的頭上?

    天地君親師,你佔了前頭六頁,朕卻在……

    弘治皇帝抬眼,狠狠的瞪著朱厚照。

    這太胡鬧了,這是書本啊,是要教授給孩子們的,若是別人看了,那麼……這豈不是君臣父子綱常亂了嗎?

    朱厚照眨眨眼。

   

    彷彿感受到了父皇的憤怒。

    不過他卻是老神在在:“父皇,兒臣知道父皇的意思,父皇一定是想問……那個,那個……為何父皇的畫像,卻在後頭,哎……哎……父皇注意看看,朝下看。”

    弘治皇帝半眯著眼睛朝下看去。

    卻見那畫像下頭,寫著赫然的一行字:“第一頁……”

    “……”

    然後他翻回了朱厚照那幅真正第一頁的朱厚照騎馬照,那下頭,卻寫著‘第二頁’。

    這幾乎形同於是掩耳盜鈴,侮辱人智商了吧。

    弘治皇帝還是忍不住道:“真是豈有此理。”

    朱厚照忙是解釋道:“父皇,這不怪兒臣哪,兒臣起初排版時,父皇就該在最前的,可是那些該死的印刷匠人們,弄錯了,兒臣就想,這印都印了,可不能糟蹋了銀子,重新印過不是?要不,若是父皇實在是生氣,那麼索性將那印刷作坊上上下下幾百人,統統抓來,砍了他們的腦袋,來給父皇賠罪吧。”

    弘治皇帝想要張口。

    最終,喉頭滾動了一下,忍了!

    他只淡淡道:“下一版的課本,先送宮中,朕硃批之後,才准印刷。”

    朱厚照頓時眉開眼笑,心裡說,沒有下一版了,這輩子都用這一版。面上卻帶著笑意,恭順的說道:“兒臣遵旨。”

    弘治皇帝繼續向下看,到了第八頁,卻是見著了方繼藩,方繼藩頭戴方巾,穿著儒衫,儒雅的模樣,躍然於紙上。

    天地君親師,方繼藩創西山書院,乃是當下不知多少讀書人的祖師爺,可謂是桃李滿天下,這裡頭,有他的畫像,倒也說的他過去。

    再往後翻,第一篇文章乃是百家姓,此後是千字文,再之後,則是三字經,緊接著,便是詩詞,李白,杜牧之類……

    弘治皇帝細細看著,卻發現,這課本裡,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到底是什麼滋味呢,他努力的回想著。

    想了很久,弘治皇帝才突然有了覺悟。

    這課本看似簡單,卻是先易後難,從最初的百家姓,再到簡單一些的詩詞,緊接著,越來越深,這先易後難,想來是讓學生們慢慢的理解消化,表面上很簡單,實則裡頭的每一篇文章和詩詞,都是經過仔細的推敲的。

    雖然方才被朱厚照的小動作,弄得自己哭笑不得。

    可著課本看完,弘治皇帝的心裡卻是翻江倒海。

    太子要做的這些事,都是前無古人。

    沉吟了很久,無數的念頭在弘治皇帝的腦海中掠過。

    弘治皇帝突然點頭:“興我大明者,太子也。”

    他留下了這番話,便再沒有說什麼。

    默默的起身,朝牟斌一個眼色。

    牟斌會意,忙道:“陛下起駕回宮了。”

    朱厚照和方繼藩忙是恭送弘治皇帝擺駕。

    等弘治皇帝上了車,遠去了,朱厚照才朝方繼藩美滋滋的道:“怎麼樣,我就說了,父皇也喜歡這樣的插畫的,哈哈,唐寅這個傢伙,還是很有一手的啊,將本宮繪的栩栩如生,難怪父皇見了,竟有興我大明者,太子也的感慨。哎呀,這樣一想,本宮覺得這番話,該印在下一版的課文裡才是,本宮以後不叫太子啦,叫中興太子,明兒就去刻一個印去,這可是父皇說過的。”

    方繼藩吁了口氣,一臉無語的看著朱厚照,他一直在懷疑,朱厚照是個腦殘,而且症狀還不輕。

    方繼藩便正色說道:“好啦,太子殿下,咱們做正經事,你餓不餓。”

    “餓了。”朱厚照癟了癟嘴,做出一副餓壞的神色。

    很好,果然還是有共同語言的。

    方繼藩心裡倍感欣慰。

    陛下對於太子的誇獎,已是不脛而走。

    興大明者,太子也。

    這短短的一句話,看似是輕飄飄,卻又沉重無比。

    顯然,這是陛下順天府的認可。

    順天府雖然破壞了官不修衙的規矩,也雖然開設公學,教授的卻是新學的學問,總讓一群老古董們看了生氣。

    可是,又能如何呢。

    無可奈何花落去,人家既有宮中支持,又很凶,要錢有錢,要人有人,民心在彼,這浩蕩的潮流,已不是幾個酸秀才可以阻擋的了。

    而此時,保定巡撫歐陽志奉旨,交卸了自己的職責,隨後,入京。

    抵達京師時已是傍晚,當日是不可能面聖的了。歐陽志先來見方繼藩。

    師徒二人,許久不曾見了。

    歐陽志見了方繼藩,納頭拜下,眼裡熱淚盈眶,哽咽道:“學生見過恩師。”

    歐陽志是個有良心的人。

    他比任何人都珍惜自己的恩師。‘

    沒有恩師,自己不過是個小秀才,而如今,卻是封疆大吏,受了恩師的傳授,自己才有了今天,想到自己在保定布政使司所作所為,再多的成績,終究也是飽受質疑,若非是恩師在京裡為自己遮風避雨,擋著那些明槍暗箭,哪裡輪得到自己在保定大刀闊斧。

    歐陽志淚灑了衣襟。

    恩師他老人家……越發的顯得年輕了。

    反而是自己……已有了幾分老態。

    畢竟,已經年近四旬了。

    方繼藩坐在椅上,朝他點頭:“嗯,不錯,不錯,你回來了,還記得為師,很不錯。”

    這話卻讓歐陽志頗為恐懼。

    什麼叫還記得為師,莫非是恩師責怪我不恭嗎?他不敢抬眸卡方繼藩,而是誠惶誠恐道:“弟子在保定,無一日不謹記著恩師的教誨,也無一日,不掛唸著恩師,這幾年,弟子繁忙於公務,操勞於案牘,疏忽了侍奉恩師的職責,實是弟子該死。”

    方繼藩吁了口氣,心裡想,他怎麼怕成了這個樣子,我這個做恩師的,難道這樣可怕嗎?

    他細細想來,自己並不是凶神惡煞之人哪!

    哎……

    想不通,歐陽志怎地如此怕自己,不過也沒關係,徒弟對自己有敬畏之心,還是好的,因而他便朝歐陽志招手。

    “起來吧,不要如此,你坐下,來,喝口茶。”

    歐陽志沉默片刻,方才起身,欠身坐下。

    方繼藩道:“此次陛下詔你回京,想來是另有佈置,只是……為師在想,接下來,接替你在保定推廣新政的新任巡撫,可有人選了嗎?這保定布政使司,關係重大,陛下到時,一定會詢問你的建議,你心裡可有人選。”

    歐陽志沉默。

    方繼藩覺得和他交流會氣死自己,拉長了臉,等他反應過來。

    歐陽志才道:“恩師,弟子已經有人選了,此次挑選的人選,不是別人,乃是楊一清。”

    方繼藩嚇著了,臥槽,楊一清,這人不是和自己有仇的那位嗎?

    他當初可是山西巡撫,此後進了都察院,為了對抗新學,甚至不惜去做一個通州的知州,可誰料到,最後他弄的一塌糊塗,弘治皇帝大怒,貶他為通州的一個小吏。

    這傢伙……居然還能鹹魚翻身?

    他當我方繼藩是啥了,真以為我是方大善人哪。

    見恩師臉色更不好看,歐陽志耐心道:“楊一清自為通州小吏之後,工作極為負責,學習的很快,進步神速,他先在通州下轄的縣裡做文吏,此後幾經陞遷,對於工商業的瞭解,已不在其他人之下了,而且他是一個有獨當一面的才幹之人,學生在保定,有時也會焦頭爛額,雖然身邊有不少得力的人才,可這大局觀最強的便是他,此後他接任了縣令,保定府通判等職,也一直做的極好,保定布政使司在一年多前,建起了一個新區,意在與京師對接,一年多前,那裡只是不毛之地,是他來主持著這新區,其政績,在保定布政使司所轄的州府還有各縣,都是一等一的。”

    歐陽志又沉默,而後道:“不只如此,他對新學,也有建樹,曾多次因新政和新學之事,請教學生,起初的時候,學生還指導他,到了後來,他竟能舉一反三,來為學生解惑了。此人是個大才,而今已是洗心革面,且是政績卓著,官聲極佳,所以學生以為,他是當下最適合的人選。”

    方繼藩:“……”

    楊一清確實是個有真本事的人。

    他本就是個做過封疆大吏的人,還管理過馬政,當初之所以獲罪,根本原因就在於他有屬於他的時代侷限性。

    而一旦這樣的人,他意識到從前的路走不通了,開始真正放下了自己的高高在上的姿態,俯身去學習新學和新政,他所爆發出來的潛能,與他此前的人生經驗結合一起,某種程度而言,絕不是那些平庸之人可以相比的。

    方繼藩吁了口氣。

    人精就是人精啊。
非天剎那 發表於 2019-5-17 11:31
第一千二百九十六章:君臣相得


    方繼藩在心裡思忖了一番,便對歐陽志道:“噢,不曾想到,這楊一清,居然從一個小吏,又重新爬起了。還真是不容易啊。這樣說來,他倒真該謝謝我,若不是我一巴掌把他打翻在地,教他差一點永不翻身,只怕他還沒有這樣的機緣。”

    歐陽志一時竟是無法答不上話來:“……”

    說實話,歐陽志不太認同恩師這句話。

    總不能因為你殺了某人爹,結果他兒子奮發圖強,因為沒了父親,所以懸樑刺股之後,金榜題名,做了大官,人家還要感謝你殺爹之恩吧。

    這是強盜邏輯。

    這種思想可是要不得。

    當然……歐陽志不敢反駁恩師,一直恩師說什麼就是什麼,因此他只點頭:“此次,楊一清也到京了,學生曾給陛下上書,提及了他,陛下召他一道入京,想來也有考教的意思在。”

    方繼藩很詫異,眉宇輕輕一揚,很認真的問道:“你們明日面聖?”

    歐陽志沉默片刻,便重重點頭:“是。”

    方繼藩打了一個哈欠,才淡淡開口道:“那麼,為師只怕也得明日和你一道去了,接下來,卻不知陛下怎麼安排你,你現在是封疆大吏,又立了大功,為師很為你的前途著急啊,你也老大不小了,這仕途可是一步都不能走錯。”

    歐陽志心裡感動。

    自己的恩師,真比自己的親爹還親啊。能遇恩師,是自己三生之幸。

    他眼裡又不禁模糊了。

    畢竟是多愁善感的人。

    哪怕是在外成為封疆大吏,獨當一面,早已練就了一副鐵石心腸,可到了這裡,依舊還是金剛淚目。

    方繼藩安慰了他一番,讓他不要哭,就算要哭,現在也要收著眼淚,到了皇上面前去哭。

    陛下這個人,最是心軟,立了大功,再哭一哭,這忠臣和能臣的形象就全部出來了,還怕將來不能飛黃騰達?

    當日無話。

    到了次日清早,方繼藩帶著歐陽志入見。

    奉天殿外頭,方繼藩遇到了楊一清。

    楊一清還是老樣子。

    反正都是一把老骨頭,在方繼藩眼裡,沒有什麼分別。

    楊一清見著方繼藩,心思卻是複雜無比。

    當初,他想要打擊新學,毅然決然的前去通州。

    可是……當通州的實際民情赤裸裸的展現在自己的面前時,他心頭是震驚的。

    他無論如何也無法想像,在自己治理下的百姓,居然如難民一般,紛紛往保定去,無數的百姓,視自己如豺狼,這幾乎有人,如用刀子在剜著他的心。

    當初的楊一清是自負的,越是自負,遭受的打擊越大,簡直可以說他一生的學識都被顛覆了。

    他根本就接受不了的。

    緊接著,陛下震怒,將他貶為小吏,他先是渾渾噩噩,可慢慢的,當他用一個小吏的眼光去看待這個世界,看待身邊的人和事,再去思考理學和新學時,竟一下子,讓他開始動搖了。

    他開始慢慢的吸收這些新的事物,還有那新的學問,先是內心深處,還有牴觸,再後來,卻已能夠如其他的小吏一般,招待商賈,甚至和人談及國富論的觀點,他也開始拿起求索期刊,看那求索期刊中的文章,緊接著,對這個世界,開始了新的思考。

    他越來越幹練,從小吏,變成了司吏,接著,成為了典簿,成了縣令和通判。

    人生的際遇真是奇怪。

    當初的他,是最捍衛科舉功名的人。

    可偏偏,當他成為小吏之後,卻成為了選吏為官的最大受益者,若不是選吏為官,只怕現在的他,再不會有任何出頭之日罷了。

    楊一清沉默之後,朝方繼藩行了個禮。

    方繼藩直著腰桿,大喇喇的接受,完全沒覺得有絲毫的尷尬,亦或不妥。

    楊一清恭恭敬敬的道:“齊國公……”

    “唔。”方繼藩模棱兩可的點點頭,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謝謝啊。”楊一清很誠摯的開口道,可以說是發自肺腑的感謝之情。

    方繼藩樂了,朝歐陽志眨了眨眼睛,含笑道:“你看,果然,他該謝為師。”

    歐陽志:“……”

    好吧,歐陽志已經習慣了。

    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呢。

    所以,他面無表情。

    方繼藩拍了拍楊一清的肩:“不必謝,看著你能迷途知返,也算是沒白費我的一番苦心了,我方某人做好事,歷來不求回報,你若是謝,就太見外了,聽說你還清教了歐陽志不少學問,這樣說來,你是將他視為良師益友了?這就更好了,以後都是一家人,不介意的話,你叫我一聲師公吧。”

    “……”

    楊一清陷入了沉默。

    說實話,自己這年紀,還真叫不出口。

    老夫也是要臉的啊。

    可是……

    他深深的嘆了口氣。

    說實話,現在他滿腦子所想的,何嘗不是新學呢,跟著歐陽志,確實學習到了許多東西,雖未拜師,沒有師徒之名,卻已有了師徒之實。

    他看著樂不可支的方繼藩。

    拜下,行了個禮:“學生所學,俱都來自歐陽先生,學生,朽木也,若非歐陽先生指教,何至今日。齊國公當受學生一拜。”

    方繼藩一揮手,大大咧咧的微笑道:“起來吧,我不過是戲言而已,你不要當真。”

    楊一清:“……”

    說實話,若換做當年楊一清的脾氣,早就想將方繼藩砍翻在地了,好歹楊一清也是管理過馬政,帶過兵,出過關,在大漠裡砍過人的人。

    老夫師禮都行了,你現在才來說戲言?

    你當老夫是新城裡的公廁嗎?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他深吸一口氣。

    成為小吏,讓他人生有了新的磨礪,新的啟程,所以,他此刻一點脾氣也沒,依舊是面色溫和:“此非戲言,實乃學生末進肺腑之詞,師公勿嫌。”

    方繼藩噢了一聲。

    卻在此時,有宦官出來。

    “陛下宣……”

    “知道了。”

    方繼藩應了一聲,率先入殿。

    歐陽志和楊一清不敢怠慢,跟在方繼藩的身後魚貫而入。

    弘治皇帝呷著清茶,坐在御椅上,聽說歐陽志要來,心裡也頗為激動。

    君臣相得,實是不易。

    何況歐陽志久在保定府,雖然距離京師不遠,可他在保定日理萬機,弘治皇帝又何嘗不是如此。

    現在歐陽志是立大功回朝,更是難得。

    若非歐陽志在保定府打開了新政的大局,現在弘治皇帝還摸不透未來的方向呢。

    須知任何的學問,或者說,治國平天下的理論,都需要有實際的治理來相互輝映的,畢竟理論需聯合實際。誠如當初,漢武帝獨尊儒術,也需有一個儒家治理天下的樣板,譬如加強集QuAN,推行平準、均輸、算緡、告緡等措施,抑制豪強,諸如此類。

    而歐陽志,則為天下提供了一個樣板,向全天下宣示,新學以及新政這一套,行得通。

    三人進來,方繼藩和楊一清已是拜下行禮。

    歐陽志一臉茫然,卻還站著。

    弘治皇帝見這熟悉的面孔,還有那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淡定從容之色,頓時,眼裡濕潤了。

    他豁然而起。

    與歐陽志四目相對。

    想當初,他還記得,在殿中,有人行刺,是歐陽志擋在自己的身前。

    一樁樁的往事,走馬燈似得在弘治皇帝腦海裡劃過。

    歐陽志這才反應過來,他要躬身,預備行大禮。

    “歐陽卿家,你不必多禮了。”弘治皇帝下了金殿,快步的行至歐陽志面前,將歐陽志攙扶而起,與他對視。

    歐陽卿家,還是老樣子,榮辱不驚。

    哈哈,朕之子房哪。

    弘治皇帝激動的面色通紅,眼眶濕潤,攙著歐陽志的雙臂:“聽說卿家昨日傍晚就到了,本是要傳見,又想卿家一路遠來,想來也辛苦,讓你歇一夜,哈哈,你比從前,可清瘦了,瞧瞧你,雙鬢和朕一樣,也白了。”

    歐陽志:“……”

    弘治皇帝習慣了歐陽志沉默的樣子。

    歐陽志本來就是個忠厚老實的人,也不指望他口裡說出點什麼臣萬死之類的話。

    或許,正因為這一點,才顯得難得。

    滿朝公卿,唯有歐陽卿家鶴立雞群。

    弘治皇帝感慨道:“來,給歐陽卿家賜坐吧。”

    蕭敬早就慇勤的搬來了錦墩。

    他見歐陽志,也頗為高興,真心的。

    似蕭敬這等奸詐的人,這輩子,對任何人都心懷防備之心,可唯獨對歐陽志,卻知道,他是一個純粹的人,能見著這樣純粹的人,哪怕關係並不好,也依舊讓蕭敬心懷敬重。

    方繼藩則是一臉幽怨的看著弘治皇帝,癟癟嘴有些委屈的樣子。

    弘治皇帝這才想了起來,朝著方繼藩微笑道:“方卿家,你也起來吧,給方卿家也賜坐。”

    方繼藩忙是坐下,腿腳有些酸麻了。

    倒是楊一清,依舊還拜在地上。

    上一次,弘治皇帝巡視通州和保定,對於楊一清的印象可是糟糕的很,今日再召見他,已是網開一面,自然也不可能會有什麼好眼色。

    弘治皇帝見方繼藩和歐陽志坐定了,方才轉身,上了金鑾,坐定了。
非天剎那 發表於 2019-5-18 13:00
第一千二百九十七章:吏部天官


    弘治皇帝說著,拿起了手頭上的報表。

    這一份份的報表,上頭都是關於保定布政使司的。

    政績斐然都算是輕的,而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弘治皇帝道:“歐陽卿家入保定,已有五年了,這五年來,保定可謂是一日千里,讓人歎為觀止,朕嘗勉勵百官,要多向歐陽卿家學習,勇於任事,治理地方,上報國家,下安黎民。歐陽卿家在保定所為,朕俱都知悉,保定布政使司,人口增長七倍,每年所納稅賦,竟可與江南等稅賦重地相比,所修建的道路、鐵路,多不勝數,安置的百姓,孩子們入學讀書的數量,也是數不勝數。自太祖高皇帝以來,哪怕是追溯至先秦至今,古今封疆大吏,可有如歐陽卿家的嗎?”

    歐陽志面無表情。

    立大功,受君上褒獎,卻能如此平靜,足以令所有人心悅誠服。

    方繼藩趁機道:“回陛下,兒臣也讀史,如歐陽志這般的,沒有。”

    弘治皇帝點頭:“這都是大功啊,在治理保定期間,朕聽說過許多的閒言碎語,也聽說過許多人對於歐陽卿家的疑慮,朕甚至差一點,誤信他人。可這些年來,時至今日,朕方知,歐陽卿家是對的,這些年,不容易啊。”

    方繼藩道:“是啊,真是極不容易,陛下,兒臣對此,感同身受。這些年來,兒臣也受過人屢屢中傷,有說兒臣懶惰的,有說兒臣貪財的,有說兒臣懷有私心的,有說兒臣胡鬧的,更有甚者,說兒臣欺君罔上,兒臣正因為受過這樣的流言中傷,才知被人冤枉的委屈,可謂是有血有淚,往事不堪回首,若是尋常人,只怕也承受不住這樣的壓力,好在兒臣漸漸走了出來,心知只要一心報國,而當今皇上聖明,自會明察秋毫,是非功過,何須與人計較。歐陽志是學生的門生,這些年,他受的委屈,兒臣也是看得見的,他生性木訥,也不擅長與人爭辯,兒臣一直告訴他,方家門人,就該受這些委屈,外人的不理解,他們的謠言中傷,還有那些心懷叵測之人的非議,何須放在心上,咱們為陛下盡忠之人,哪怕是立即割下頭來,身與名俱滅,可只要有益於國家,那也定當眉頭都不眨一眨,這些小委屈,又算什麼?”

    “是嗎?”弘治皇帝看向歐陽志。

    歐陽志木然。

    其實初入殿時,倒也還好,腦子還勉強跟得上,可聽恩師這麼一通話下來,腦子已經開始在宕機的邊緣了。

    良久,他呼出一口氣:“是的,恩師說過。”

    弘治皇帝感慨:“朕怎麼可使忠臣義士寒心,讓小人們猖獗,恣意胡言呢。即便如此,歐陽卿家還立此大功,實是不易啊。前幾日,吏部尚書王鰲,懇請致仕,他年紀大了,想頤養天年,朕一再挽留,可念其勞苦,實為不忍,歐陽卿家在保定布政使司,有此政績,朕思來想去,除歐陽卿家盡心竭力之外,只怕也與能用人,能識人有關。朕為這吏部尚書的人選,思慮了良久,這吏部乃天官之職,掌百官榮辱,非大公無私,且能明察秋毫之人不可。歐陽卿家,是朕最屬意的人選,且等廷議公推吧。”

    方繼藩心裡詫異。

    吏部尚書……

    這吏部尚書可是天官,其地位,已經不在內閣大學士之下了。

    要知道,哪怕是一個吏部的主事,在京裡都是無人敢招惹,人人巴結的對象。

    陛下居然……

    當然,這只是陛下的意思。

    似這樣重要的位置,按照規矩,往往是需要廷推的,也就是說皇帝開廷議,讓大臣們來推薦。

    不過一般情況,皇帝都會和內閣事先有過溝通,而後進行公推,有了內閣大臣們的支持,只要這個候選之人不是名聲太糟糕,遭到大家的極力反對,一般情況,是沒有任何問題的。

    弘治皇帝看向歐陽志。

    歐陽志面色平靜,片刻之後,才道:“謝陛下恩典。”

    方繼藩忍不住道:“歐陽志,為師這就要批評你了,陛下如此洪恩,你怎麼不推辭一下,須知為師一直教導你,做人要謙虛,雖然你的同僚們都是土雞瓦狗,不值一提,卻需知木秀於林,風必摧之的道理。”

    歐陽志:“……”

    弘治皇帝樂了:“繼藩,你這是什麼話,歐陽卿家才是真性情,既然願意接受,何須虛情假意。”

    方繼藩便道:“是,是,兒臣萬死。”

    吏部天官,非要陛下最是信重之人不可。

    這權柄實在太大了。

    因而本來所有人都猜測,這吏部天官定會出自於當初弘治皇帝為太子時,詹事府裡的翰林官。

    這其實也可以理解,畢竟,當初太子的屬官,且是亦師亦友的身份,是最受皇帝信任的。

    可哪裡想到,竟是歐陽志。

    楊一清顯得很詫異。

    其實對於楊一清這樣宦海浮沉的老油條而言,他對歐陽志雖然佩服,可對於歐陽志這永遠不冷不熱的性情,卻是很擔憂的。

    歐陽老師這樣的性子混官場,怎麼看,都不像有前途的樣子啊。

    想來,一定是他的恩師方繼藩,給他撐腰吧。

    若是沒有這個恩師,早被人撕成碎片了。

    可現在……楊一清不得不認為,自己算是瞎了眼了。

    因為吏部天官之職,已經完全超出了他的恩師能力之外,他的恩師能保護他,可要為他爭取天官之職,這幾乎是痴人說夢。

    唯一的可能就是,歐陽志簡在帝心,得到了陛下百分百的賞識和認可,以及對他完全的信任。

    這樣的性情,也可以?

    楊一清又一次,覺得自己的人生觀和價值觀徹底的崩塌。

    人生啊……它都是水,水無常形,變幻不定。

    弘治皇帝抿了一口茶:“只是,朕一直都在疑慮,歐陽卿家若是入京,掌吏部,可這新政,卻還需推行,誰可繼任呢?”

    他手輕輕的磕了磕案牘。

    目光落在了楊一清身上。

    對於楊一清,他依舊是反感的。

    在通州和保定的微服私巡,讓弘治皇帝記憶尤其的深刻,論起來,楊一清還是歐陽志的敵人,他本以為,歐陽志會推薦自己在保定府提拔起來的那些官吏,這些人統統都是歐陽志一手教出來的,沒有理由歐陽志不推薦他們。

    可萬萬不曾想,歐陽志推薦的,竟是這個曾經對其抱有敵意之人,當初通州和保定之爭,可是歷歷在目。

    出於對歐陽志的尊重,弘治皇帝還是決心見一見這楊一清。

    弘治皇帝道:“歐陽卿家舉薦了楊卿家,說是楊卿家能夠獨當一面,推行新政,已有大功,且為人公正,兩袖清風,實乃不可多得的棟樑之才。”

    楊一清聽到此處,內心湧出了一股暖流。

    說實話,當初他是怨恨歐陽志的,若非是他,自己何至於遭遇如此變故。

    只是慢慢的,他意識到自己錯了,漸漸的去理解這些新政和新學的東西,居然受了歐陽志的賞識,一步步將他提拔起來,現在,更是向皇帝對自己給予了如此高的評價。

    歐陽老師真是至誠君子,美玉無瑕啊。

    楊一清眼眶微紅,叩首:“老臣慚愧,愧……愧……不敢當!”

    弘治皇帝冷漠的看著楊一清,卻是平靜的舉起了案牘上的一份奏疏,心平氣和道:“前些日子,各省上奏,希望稅賦改為一條鞭法,盡力以銀來作稅,改變此前實物繳納稅賦的情況,楊卿家,你怎麼看?”

    考驗來了。

    楊一清稍稍沉默片刻:“這些奏疏進上,其根本就在於,國朝自新政以來,通貨膨脹開始盛行,銀價和銀票日賤,這樣的通貨膨脹,是有益的。而對於地方士紳們而言,卻是有害,因此,繳納銀稅,對於他們而言,才如此的迫切。”

    楊一清頓了頓:“可對於朝廷而言,實物稅的損耗過大,且大多實物,想要調配,卻也是麻煩,因而,實施新稅,採取一條鞭之法,對於朝廷,對於地方而言,都是浩蕩潮流,已到了迫在眉睫的地步。陛下以此順勢而為,對朝廷和各省,都有莫大的好處。”

    弘治皇帝微微頷首點頭,這利害分析還算是中規中矩,並不迂腐。

    楊一清道:“可要立即實施,老臣卻以為,有些操之過急,朝廷可以徐徐的更改,一步步的來,先取一省,率先嘗試,尋出問題,進行改正,而後,再推及各省。”

    “當然,老臣以為,有的稅賦,也不能完全採取實物稅,譬如糧食,所謂無糧不穩,這糧賦,暫時還是不要輕易的改銀為好,否則,一旦遇到了災禍,到時必定糧價高漲,朝廷哪怕收來的是銀子,有大量的銀子可以賑濟,可沒有糧食,如何穩定人心,平抑物價?江南乃是大明糧賦重鎮,這江南收取糧賦,乃是朝廷的底線,至於其他布匹、絲綢、生絲、生鐵、煤炭、木材等等,用銀作價,並無不可。”
非天剎那 發表於 2019-5-18 13:01
第一千二百九十八章:天大的利好


    楊一清一番話說完,弘治皇帝接連點頭。

    不得不說,楊一清還是拎得清的。

    弘治皇帝道:“有幾分道理,不過……若朕敕命卿為保定巡撫,卿當如何?”

    “保定布政使司工商農諸事,已漸漸上了軌道。”楊一清道:“現在要做的,是蕭規曹隨。老臣在大方向上,還是照著從前的方子走,小細節處,卻要隨時應變,發現了問題,再想辦法去妥善解決。”

    弘治皇帝皺眉:“發現了問題,才妥善解決?為何不事先有所預備呢?”

    楊一清道:“老臣竊以為,新政本就是開歷史之先河,世上從未有前人走過,想要做到防範於未然,未免過於誇口了,老臣在保定自小吏而起,在鄉中、縣裡,府裡,新區,都擔任過職務,最是明白,新政推行,複雜無比,每一縣的新政成效不同,甚至每一個產業,譬如鋼鐵作坊和紡織作坊,也有不同,想要處處做到有備無患,難如登天,反不如隨機應變。”

    弘治皇帝似懂非懂。

    “朕聽卿家所言,頗有道理,可你是待罪之臣,此次朕受歐陽志舉薦,便准你任保定巡撫吧,可卿也要明白,倘若出了差錯,這邊是兩罪並罰,朕絕不饒你。”

    楊一清心裡感慨,叩首:“臣敢不盡力。”

    弘治皇帝吁了口氣:“歐陽卿家帶著人,在保定立下如此多的功勞,繼藩。”

    方繼藩道:“臣在。”

    弘治皇帝淡淡道:“你的弟子有這般的本事,這裡頭,也有你的一份功勞啊。”

    方繼藩謙虛的道:“哪裡的話,兒臣不過是教了他一點學問而已,這不算什麼。兒臣教授的弟子,多如牛毛,難道他們有功,都是兒臣的功勞嗎?倘若如此,那兒臣豈不是有奇功偉績?這是很沒有道理的事。”

    弘治皇帝臉微微抽了抽:“卿有功勞,朕自然賞你,賜你一千萬金吧。”

    方繼藩深吸一口氣:“吾皇大恩大德,兒臣無以為報,無功不受祿,實是慚愧。”

    弘治皇帝也懶得和他計較。

    卻是想起了什麼。

    弟子都這麼厲害,你這個做恩師的,成日遊手好閒……

    弘治皇帝微笑:“繼藩哪,歐陽志治保定,你看,朕敕他為吏部尚書;現如今,卿治經府,想來一定也卓有成效吧。”

    方繼藩道:“兒臣這些日子,為了經府,可謂是盡心竭力了。”

    弘治皇帝拉下臉來:“若是盡心竭力,可近來,為何四洋商行,至今不見動靜?”

    方繼藩:“……”

    這就是介紹人買股的下場,賺了是人家眼光好,虧了就是總有刁民想害朕。

    方繼藩只好汗顏:“兒臣一定努力。”

    也不知劉文善這些傢伙們,到底怎麼樣了?

    不會被佛朗機人抓住,剁了吧。

    又或者,出了什麼差錯?

    任何事,都有風險,風險越大,收益越大。

    且此次讓劉文善等人去佛朗機,一切都是只是理論而已,經濟理論再好,可若是實操中出現任何問題,都可能沉沙折戟。

    但願別出事才好。

    方繼藩心裡擔憂。

    過了兩日,廷議開始。

    廷推吏部尚書。

    劉健當先推薦了歐陽志。

    此時滿朝文武,心裡便回過味來了。

    這吏部尚書的人選,想來內閣和宮中已經交換過了意見,因此,不少以為自己大有可為之人,不禁心灰意冷。

    也有人心裡不忿,想要跳出來反對。

    只是……倘若是別人,哪怕是王守仁或者是唐寅,大家尚可以跳出來大加撻伐,唯獨是歐陽志,卻是每一個人都沉默。

    歐陽志的名聲太好了。

    好到想黑都沒地方下嘴。

    何況宮中和內閣極力支持,想來齊國公那狗東西早就提著板磚埋伏在宮外頭就等哪一個不開眼了。

    如此細細一權衡,索性裝聾作啞。

    可歐陽志入吏部的消息一出,頓時,交易所裡,一片嘩然。

    這股價的漲跌,不但要看市場,其中對於許多商賈而言,朝廷對於新政的態度,也是至關重要,現在,這新政的急先鋒歐陽志直接成為了天官,在這位吏部尚書的主導之下,將會有多少實幹派被提拔起來,繼而開始分赴天下各地,成為地方官員呢。

    這樣的人若是去了各個州縣,也就意味著,哪怕是那裡不值得擴大投資,也可以成為大量貨物的傾銷地,商賈們可以借此,擴大經營。

    這對於各行各業而言,都有極大的好處。

    因而,消息一出,交易市場裡各股的牌子開始瘋狂的輪換,新的價格隨著紅牌子不斷的上揚。

    整個交易市場,欣欣向榮。

    那些作坊主和商賈們,也開始變得大膽起來。

    商人們雖然圖利,卻也有小心謹慎的一面,畢竟這裡投資的並非是鬱金香,而是實打實的作坊。

    作坊的投資,都屬於重資產。

    是真正要投入真金白銀,買下土地,購置設備,培訓匠人,囤積原料的。

    而一旦生產或者是銷售環節出了任何問題,都可能血本無歸。

    可在利好消息的影響之下,一個個商行,趁著日益高漲的股價,紛紛日推出了自己擴產和新建作坊的計畫。

    如此,交易所裡人們似打了雞血一般,個個激動的厲害。

    ……

    王不仕眼里布滿了血絲。

    事實上,早在陛下召歐陽志入京之前,他就嗅到了風聲,此次增長,他可謂是賺了個盆滿缽滿。

    可這半年多來,他一直都在琢磨著一件事。

    為何劉文善出海,為何同去的人,乃是王細作,是這麼個佛朗機人,為何劉瑾也跟著去了,又為何,大量四洋商行的船隻,帶走了數不清的鬱金香。

    他不明白。

    可是他明白一件事,方繼藩那傢伙,向來詭計多端,他不會做任何沒有意義的事。

    而且此次出動的,乃是他的得意門生。

    為此,王不仕買了許多鬱金香放在家裡,他不斷的研究和觀察著鬱金香的特性。

    王細作是佛朗機人,這可能和佛朗機有關。

    在大明,有一批佛朗機的俘虜,王不仕也和他們接觸,他拿出鬱金香,不斷的盤問這些佛朗機人……

    在一次次的分析……之後……

    時間已過去了太久,而這時……一個規模宏大的‘陰謀’,終於完成了最後一塊的拼圖。

    難道……

    王不仕倒吸一口涼氣……難道真是如此。

    他還是有些拿不準。

    事實上,四洋商行的股價很詭異。

    因為它涉及到的乃是海中的交易,因而在此輪的增長之中,它的價格,一直泛泛,相比於某些股票價格的暴漲,它實是不值一提。

    以至於不少擁有四洋商行股票之人,紛紛轉賣四洋商行的股票,去購置最新的熱門,這四洋商行,價格竟有搖搖欲墜的趨勢。

    王不仕坐在自己的公房裡,他臉色變幻不定。

    鬱金香……可以做到嗎?

    又或者是,劉文善是否可以完成這個自己推測出來的計畫。

    有太多太多的疑惑了。

    他不斷的猜測,腦海裡在進行著天人交戰。

    天色不早,有書吏進來:“王公,該下值了。”

    “噢。”王不仕恍然,抬頭,面上若有所思,他起身,戴上了墨鏡,這最新款的墨鏡,更拉風,鍍金的鏡框,而玻璃,乃是最好的匠人,精心磨製,造型也是時下最時尚的,配上他這大金鏈子,使他的氣質,格外的鶴立雞群。

    書吏羨慕的看著王不仕:“王公,最近,想來您又賺了不少吧。”

    “是啊,是賺了一些。”王不仕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隨口道。

    書吏又倒吸一口涼氣。

    賺……了一些……

    這一些對於尋常人而言,可能還真是三五兩銀子,可若是這個計量單位從王不仕口裡說出來,那可能就是數百萬兩紋銀了吧。

    書吏差點要跪了,恨不得將王不仕一聲爺爺,爺爺帶小人發財啊。

    最近交易市場火爆,以至於連書吏這般的人,也忍不住手癢,去買了一些。

    書吏鼓起勇氣:“王公,您說……現在買什麼好?”

    他一面說,一面顯得不自信。

    畢竟,王學士和自己的地位懸殊,自己實在沒有資格去問的。

    王不仕卻依舊是渾渾噩噩的樣子,好在他戴上了墨鏡,遮蓋了他的心不在焉,在書吏看來,依舊是格外的霸氣威武。

    王不仕下意識的道:“四洋商行。”

    什麼……

    四洋商行……

    書吏臉色一變,一副震驚的模樣。

    難道就是那個,傳說中的交易市場中的鹹魚,一兩年沒翻過身,別人漲了它不動,別人不漲它就跌的那個……

    臥槽……

    雖然心裡震撼。

    可是……這書吏二話不說,立即恨不得掏出紙和筆來,將這四個字,趕緊記下。

    管它是不是鹹魚呢,買了再說。

    王學士推薦的,準不會錯的。

    合該我發財。

    可此時,王不仕卻已是扶了扶鏡框,徐徐而去了。

    他雖完成了這個拼圖,在耗費了無數的心思之後,憑著他對市場和投資的理解,已經知悉了方繼藩和劉文善的計畫,可是……他依舊還在天人交戰。

    應該相信劉文善嗎?

    他真的能做到?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mk2258

LV:9 元老

追蹤
  • 1120

    主題

  • 100531

    回文

  • 46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