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明朝敗家子 作者:上山打老虎額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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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8 2018-5-11 00:24:3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820 1648239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9-6-28 10:23
第一千三百七十九章:重賞

  方繼藩聽到這裡,心裡鬆了口氣。

  還以為徐經是來拆自己台的呢。

  移民黃金洲,雖是陛下的旨意,可天下誰人不知,方繼藩在背後出力不少,這若是黃金洲玩砸了,浪費了這麼多的人力物力國力,不知多少人,要將方繼藩活埋了不可。

  總結下來。

  徐經所言,無非就是一句話:現在大家都很艱難,可是前景很光明。

  大明的軍民擅長墾荒,只要給他們一塊地,他們會想盡辦法,種出莊稼。

  而地裡長出了莊稼,有人還想搶他們的地,這就是殺父殺母之仇了,不跟你玩命才怪了。

  要知道,大明人多地少,在這人滿為患的環境之下,哪怕是一個村和村之間,一個家族與一個家族之內,為了一個灌溉的水渠,都可以堅持不懈的械鬥數百年,子子孫孫,殺的昏天暗地的。

  這並非是說他們擅長於內鬥,而在於,土地有限,宗族之內,若是不緊緊抱團,不多爭取一些資源,是真正可能面臨餓死,亦或者是絕戶、滅族風險的。

  不拚命,吃啥?

  這些人送去了黃金洲,開墾出了土地,這土地,便是自己的私產,有人想要搶奪,不拚命才怪了。

  弘治皇帝肅容,露出了尊敬之色:「朝廷要想盡辦法,多送一些錢糧去,務求他們不必缺醫少藥,繼藩,你的青黴素,要預備一批。」

  方繼藩道:「兒臣遵旨。」

  弘治皇帝感慨道:」朕讀史,那漢高祖皇帝作大風歌,言:大風起兮雲飛揚。威加海內兮歸故鄉。安得猛士兮守四方!」他頓了頓:「朕比漢高祖皇帝幸運一些,朕多的是忠貞勇悍之士,為朕鎮守地方,這是祖宗之福啊……」

  他頓了頓,閉上眼,接著猛地張開:「諸卿,徐經勞苦功高,朕早已敕他為侯,今日他所立的功業,卻絕非尋常列侯可以比擬,人在海外,需堅韌不拔,需九死一生……朕欲敕起為公爵,諸卿以為如何?」

  眾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事實上,大明兩次大封爵位,一次是開國,一次為靖難,而到了而今,又一次大封爵位開始了。

  用弘治皇帝的話而言,從開國至靖難,再至今日的下西洋,都是決定了大明社稷的轉折點,這麼多人,立不世功,出生入死,大加封賞,本就無可厚非。

  封賞的作用,在於鼓勵更多的人為之效死。

  現在論起來,徐經的功業,足以封公了。

  劉健頓了頓:「老臣無異議。」

  其餘人紛紛點頭。

  弘治皇帝道:「還有……劉傑……」

  劉傑……

  人們愕然,看向弘治皇帝。

  弘治皇帝道:「劉傑本為翰林,投筆從戎,遠渡重洋,為我大明出生入死,這也是大功,朕見他渾身傷痕纍纍,真是感慨,世上竟有這般的壯士,朕欲敕其為侯,以彰其勇。」

  這一次,他沒有問劉健的意見。

  劉健沉默了。

  自己的兒子,考試做了狀元,轉過頭,跑去了黃金洲,投筆從戎,而今……封侯了。

  這是何等的人生際遇。

  爵位最大的好處就在於,可以世襲罔替,與國同休,只要不犯謀逆大罪,子孫後代的榮華富貴,是可以保障的。

  他劉家,出侯爵了。

  劉健既為兒子心疼,又突然覺得……或許……自己和兒子相比,或許……還遠遠不如,他的際遇,甚至可能在千秋之後,人們忘記了自己這個內閣首輔大學士,卻記得有一個定海伏波的侯爵。

  劉健亦喜亦憂,心裡百感交集,拜下:「老臣……謝陛下恩典。」

  「不是卿家謝朕,是朕該酬謝你們啊……」弘治皇帝感慨道:「朕多少封賞,都不及劉傑這般的出生入死。」

  說著,他歎了口氣:「從前,朕總是問,誰可給朕分憂呢,巍巍天下,萬里江山,內憂外困,盡都維繫在朕一人身上,何其苦也。可現在方知,天下多的是猛士,他們在海角,在天邊,建功立業,若沒有他們,朕便是有無窮的精力,也無法解決這些爛攤子。徐經、劉傑人等,都是棟樑,朕若是不賞,如何激勵後進。不過……」

  弘治皇帝不禁看向了方繼藩,彷彿剛剛想起來:「朕才想起來,他們都是方繼藩的門下,繼藩,你的弟子,都教授很好。」

  方繼藩道:「兒臣蒙陛下厚愛,平時總在陛下面前,聆聽陛下的教誨,兒臣是個得了腦疾的人,能有什麼學問,無非是跟在陛下身邊,耳濡目染,方才知曉一些道理,再將這些道理傳授於人,說來慚愧,其實這都是陛下的功勞啊,是陛下將兒臣教授的好,才有徐經等人的這點出息。」

  弘治皇帝詫異的道:「是嗎?」

  方繼藩肅然,頭一甩,凜然正氣道:「兒臣此乃仗義執言!」

  眾臣算是徹底的服氣了。

  這狗東西重新的解釋了什麼叫做仗義執言。

  好好的一個體面的詞兒,看來用不了多久,就要臭不可聞,從此之後,再沒人以仗義執言自詡了。

  弘治皇帝啞然失笑:「胡說八道,是你的功勞就是你的功勞,何必推辭,朕乃天子,還搶你這點功勞,成日將腦疾掛在嘴邊,西山醫院的精神科設了這麼久,也不見你去看看,你再胡說,朕下旨,送你去精神科待個十年八年。」

  方繼藩打了個寒顫,幾乎含淚,一臉委屈道:」那兒臣只好認了,是,兒臣桃李滿天下,僥倖教了一些弟子,總還算良才,立了些許的功勞。「

  弘治皇帝:「………」

  弘治皇帝也不知自己是不是該滿意了。

  倒是徐經此時道:「陛下,臣此番回來,除了帶來了一批黃金洲的特產和金銀,還帶來了一樣寶物,想要獻給陛下,這寶物,乃是西山書院天文地理學院的王文玉帶回來的,他自遼東出發,從陸路穿越了海峽,至黃金洲北部,而後,一路南下……與我們會和……「

  王文玉……

  弘治皇帝有些動容。

  他還以為王文玉已是死了。

  當初護送他的軍隊,都無功而返,只有他堅持繼續西行。

  弘治皇帝一臉詫異,他看向徐經:」現在此人人在何處?「

  「他們與我們會和之後,因為水土不服,因而生了一場大病,調理了許久,方才見好,因為大病初癒,因而不適合航行,此次,他請臣送了他沿途所測繪的地理圖冊,以及沿途的筆記,還有一件厚禮回來。」

  …………

  不久之後。

  足足一個大箱子,送到了弘治皇帝面前。

  箱子打開,裡頭是一沓沓的書稿,還有圖冊。

  蕭敬撿了一些,送到了弘治皇帝面前。

  這書稿,顯然有些年頭了,不過保存的還算完善。

  打開,是王文玉繪製的一張張地圖。

  西班牙人,在黃金洲北部開始進行開拓,因此,他們除了要穿越白令海峽之外,還需想方設法,穿越許多土人和西班牙人的領地,這一路,可謂是艱辛無比。

  土人的各個部族,西班牙人的貿易點,以及武裝多少,都記錄的詳盡無比。

  通行白令海峽,需要什麼條件,哪裡是路橋的位置,用什麼方法……這些也都記錄的詳盡無比。

  筆記裡,是各種關於氣候和人文的記錄,甚至標記了有什麼山脈,有什麼特產,若是屯駐軍馬,利弊如何。

  弘治皇帝看得震驚。

  這真是拼了命啊。

  他細細的看著,關於沿途各個土人部族和王國的軍事力量,作戰方法。

  而王文玉甚至提出了一個觀點。

  在黃金洲南部開拓,遠不及在北方開拓。

  因為南方密林諸多,不宜讓移民們墾荒擴張。且土人擅長密林中作戰,靈巧無比。

  可在北部,則是千里沃野,除了幾個大山脈之外,幾乎都是一大片的平原,只要移民們組織一支騎兵,倘若有土人來犯,這些根本不知騎兵為何物的土人,只需一擊,便可輕鬆將其擊潰,戰馬在北部,佔據著絕對的優勢。

  西班牙人在南部,被大明壓縮了空間,漸漸開始力主經營北部,而大明也必須想盡辦法,迅速北上。

  而要做到這一點,就必須要有大批的馬匹,越多越好。

  弘治皇帝不禁恍然。

  王文玉帶來的訊息,是極珍貴的。

  哪怕是黃金洲,其實某種程度而言,對於大明也只是一個概念而已,畢竟,那裡實在太過廣袤了,南北萬里,對於大明而言,這只是一座巨型的島嶼,有多少地方,都彷彿掩藏在未知的迷霧之中。

  而有用的情報,至關重要。

  弘治皇帝下意識的道:」來人,取輿圖來。「

  蕭敬忙是讓兩個宦官,取來了輿圖。

  輿圖直接像地毯一般的鋪陳在了地上。

  這是黃金洲的輿圖。

  上頭,只有一個個的小點,這些小點,密佈在黃金洲中南部,以及西部的位置,每一個點,都是聚居點,其餘的地方,絕大多數,都是空白,所佔據的位置,可能百分之一都沒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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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9-6-28 10:23
第一千三百八十章:日月為明

  弘治皇帝細細看過之後,對於這黃金洲的佈置,已經更加清晰。

  他想起什麼,道:「繼藩。」

  方繼藩也盯著這輿圖發呆,聽到弘治皇帝呼喚,連忙應下。

  弘治皇帝皺眉道:「齊魯二國的封國,便在黃金洲以北,在這連綿的大湖附近,這附近,一馬平川,卻恰恰如一枚釘子,釘在了西班牙人的咽喉之處。而今方氏書萬戶遷徙,再加上招攬的大量移民,那缺的就是馬了,要不計一切代價,想辦法輸送一些馬去。「

  方繼藩雖是點頭,心裡卻忍不住想,用船去運輸馬匹,而且還是如此長途,這簡直就是將銀子丟進水裡啊。

  雖是有點心疼這些要丟水裡的銀子,可方繼藩也明白,賬不是這樣算的。

  北黃金洲的地形,確實最適合的就是騎馬作戰,也是克制當地土人的法寶,這一點,大明清楚了,西班牙人也同樣的清楚。

  可問題就在於,若只是少量的馬匹運輸倒也罷了,而大規模的輸送,這顯然就要考驗決心了。

  戰馬在船上一年半載,是需要大量的馬料的,一艘船能帶多少馬料呢?

  不只如此,這裡頭還需專門的馬倌,獸醫,以備不時之需,哪怕是一年半載之後抵達了彼岸,這馬兒也大抵已死去了大半了。

  這是驚人的耗費啊。

  可是……方繼藩心念也是一動。

  西班牙人此刻遭遇了危機,勢必更加希望從黃金洲那兒彌補現在的虧空,他們自然不會浪費大量的人力物力運輸馬匹到黃金洲去。

  而大明現在府庫充盈,但凡只要下了決心,即便是天大的損耗,也不是支撐不起的。

  若是在北黃金洲齊魯之國建起一支騎兵,哪怕只有數千鐵騎,也足以產生巨大的優勢了。

  這個時代,火器難以形成碾壓的軍事優勢,而在平原上,騎兵對於步兵的優勢,卻幾乎是壓倒式的。

  王文玉就看到了這一點。

  方繼藩朝弘治皇帝眨眨眼,道:「陛下,這只怕耗費巨大……」

  弘治皇帝正色道:「朕從內帑裡出一些,繼藩你也想想辦法,這是你們齊魯國的事。」

  雖是後面那句不中聽,可是聽說弘治皇帝肯出一些銀子,方繼藩是鬆了口氣了。

  「還有這個王文玉,等他何時回了京師,讓他來見朕。」弘治皇帝低頭看著王文玉的手稿。

  此人不亞於張騫、班固,實是個細心的人物,單憑這些手稿和繪製的圖紙,可值百萬金,當然,這是真金,不是銅。

  弘治皇帝說著,便站了起來,歎了口氣。

  天色已經不早了。

  他吩咐道:「讓劉傑安心在此好好養病,若是病好了,朕要見見他。」

  說著,看向劉健,露出關切道:「劉卿家也不必有太多顧慮了,孩子還活著就好,有太子和繼藩在此照看,不會有事的,繼藩,你說是不是?」

  方繼藩仰起頭,然後見劉健一臉狐疑的看著自己。

  方繼藩頓時收斂表情,信誓旦旦的道:「是啊,請劉公放心,劉傑在,蘇月的狗命就在,劉傑不在,讓蘇月給劉傑陪葬。」

  劉健:「……」

  事情都安排好,弘治皇帝擺駕回宮。

  方繼藩恭送了聖駕,回到了廳裡,而此時,徐經已在此候著了。

  「恩師……」徐經面容憔悴,直直的拜下,熱淚盈眶。

  方才送劉傑來就醫,一路上焦灼萬分,只顧著趕路,沒辦法正式給方繼藩行大禮,此後陛下又來了,又是多有不便,現在總算事情統統擱下,徐經拜倒,淚如雨下:「學生在外,無一日不想念恩師,恩師近來還好嗎?」

  「還好。」方繼藩吁了口氣:「你在外頭的時候,不必掛念。」

  徐經唏噓了一番:「這幾年,一直東奔西跑,不能在恩師面前隨時聆聽恩師的教誨,學生實是遺憾,此次回來,學生想多留一些日子,侍奉恩師。」

  說著,他左右看了看,神色間露出了幾分古怪,壓低了聲音道:「恩師,還有一件事,學生想要稟報。」

  方繼藩見他賊兮兮的,不禁瞪大眼睛看著他:「你也要休妻?呀,你怎麼和伯虎一樣。」

  徐經:「……「

  方繼藩道:「支支吾吾做什麼,快說。」

  徐經才道:「王文玉還托學生帶回來兩枚寶石,來時,學生和他商議過,這兩樣寶石,實是異寶,倘若直接奉上,便顯不出恩師的功勞。所以……這兩顆寶石,先送至恩師這裡來,恩師再找機會將寶石送入宮中去,如此,陛下定會龍顏大悅不可。」

  方繼藩有點懵。

  不過他大抵明白徐經的意思了,就是王文玉發現了一個寶貝,若是直接獻上去,少了方繼藩過這一道手,就沒方繼藩的功勞了,可若是先交給方繼藩,再送上去,方繼藩便也有了大功。

  這徐經很雞賊啊。

  看著徐經一臉憨厚,卻老態龍鐘的樣子,方繼藩竟險些忘了,從前的徐經,本就有點『小聰明『的。

  這倘若是換做是歐陽志那個木頭,或者是王守仁那個總是不苟言笑的傢伙,是決計想不到這些的。

  這個學生倒是沒有白收下的,方繼藩不禁感慨道:「虧得為師沒有白疼你一場啊。」

  徐經說著,便鄭重其事的自袖裡取出了一個小包裹來,層層打開,兩顆寶石便落在了方繼藩的眼前。

  方繼藩見這寶石,也是嚇了一跳,眼眸也不由的閃亮起來。

  如此碩大的寶石……絕對是世間絕無僅有吧。

  這都可以當祥瑞了。

  徐經在旁解釋道:「這兩個寶石,一陰一陽,恩師,這合起來,不就是日月為明嗎?可見這黃金洲是上天賜予我大明的,這是大明經略黃金洲,將其納為漢土的鐵證。」

  方繼藩頷首點頭:「反正寶石不會說話,嘴長在你身上,你愛怎麼說就怎麼說,不過這寶石,倒是有幾分意思……就這麼獻給陛下,似乎可惜了。」

  「啊……「徐經便道:」恩師想留著,若是留著,也好,恩師放心……「

  方繼藩擺擺手,瞪他一眼,打斷他的話道:「我要這個東西做什麼,又不能吃又不能喝,難道我還缺了好看的擺設嗎?只是……單單送兩顆寶石,還不妥,得有一個明目才好,總之,這不是你操心的事。」

  徐經忙是俯首帖耳:「是,是學生多嘴了。」

  方繼藩卻是打著主意,祥瑞這玩意,方繼藩是不相信的,弘治皇帝聖明,當然也未必信,可是這架不住天下的萬民們相信啊,所謂的道統,不就來源於此嗎?

  琢磨了片刻,他眼眸一張,唇角勾起一笑道:「這事兒,還得讓專業的人來辦,去將我那該死的師侄叫來。「

  …………

  龍泉觀大真人一聽召喚,是一秒也不敢耽誤,立馬便坐著車馬氣喘吁吁的來了。

  見了師叔,納頭便拜。

  方繼藩背著手,見他氣喘如牛的樣子,說起來,龍泉觀的香火鼎盛的很,已隱隱有北地第一觀的苗頭了。

  當然,這與李朝文的努力經營分不開關係的。

  與時俱進嘛。

  宅子賣的火的時候,他們專門給人去堪輿風水,交易所起來了,專門推出了富貴簽。

  不只如此,現在還在向更多的第三產業轉型,譬如開闢了道捨,佔地不小,專門讓香客們來住的,而今京師裡的壓力太大了,人人都是行色匆匆,不少人承受不住,偶爾花點錢去道觀裡聽一聽道人們講一講黃老之學,卻也算是陶冶身心。

  李朝文甚至鼓勵建立道學院,效仿西山書院的方式,培養一批接班人。

  方繼藩抿了抿唇,輕描淡寫的道:「來的這樣遲?」

  李朝文一如既往的恭敬道:「小道本在成國公府上堪輿,聽到師叔傳喚,當即便來了,來遲了一些,師叔便饒了小道吧。」

  這天下誰都可以得罪,唯獨是不能得罪師叔的。

  關於這一點,刻進了李朝文的骨子裡。

  畢竟師叔整人,有一萬種法子,這都是自己親眼所見。

  方繼藩吁了口氣,顯出了幾分寬容之色,道:「罷了,我這裡給你交代一件事,你附耳過來。」

  李朝文一聽,匆匆的附耳上前,方繼藩在他耳邊耳語一番。

  李朝文一臉驚訝,卻不敢多問,只是小雞啄米似的點頭:「是,是,小道明白,師叔放心,小道現在什麼都不做,先緊著師叔的事辦妥了。」

  方繼藩坐回原位,低頭,呷了口茶:「最近,可有讀經嗎?「

  李朝文道:「近來龍泉觀諸師兄弟,還有道學院之上下人等,一齊修了一部龍泉經。小道領著眾弟子已將其背的滾瓜爛熟了。「

  「啥?」方繼藩看著李朝文:」背我聽聽。「

  李朝文肅然,接著開始吟唱道:「大明洪武太祖高皇帝,承天之命……「

  方繼藩:「……」

  這是道經……還是侮辱我方繼藩的智商?

  方繼藩抽了抽唇角,擺手道:「又來拍馬屁,我最見不得的就是這等逮著機會便溜須拍馬之人,滾!「

  「噢。」李朝文很是從善如流的立即住嘴,倉皇而逃。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9-6-28 10:23
第一千三百八十一章:心懷天下

  劉傑的病情漸漸的穩定了。

  慢慢的,身體開始徐徐的好轉。

  等他終於可以下地了,便第一時間尋到了師公這裡來。

  見了方繼藩,劉傑要行大禮,方繼藩忙是攔住,關心的開口說道。

  「你的傷勢才剛剛好一些,萬萬不可再牽動了傷勢,不然,你的父親,非要上門尋仇不可,這個時候這俗套的禮儀就免了吧,來,坐下吧。」

  劉傑一臉敬佩的看著自己的師公。

  師公對自己真的很關心的。

  自己的命,還是太子和師公所救下的,授業之恩,再加上救命之恩,自己一輩子,只怕都無法償還了。

  劉傑自黃金洲回來,整個人像變了一個人似得。

  且不說一個人出了海,見識過了大風大浪,而且還屢屢深入敵境,更是身受重傷,被這病痛折磨了近一年之久。

  一個這樣的人,忍受過的是常人無法想像的疼痛,還有無法忍受的寂寞,哪怕他現在大病初癒,身體孱弱,可舉手投足,也有一種讓人敬畏的神秘感。

  當然,這是別人。

  方繼藩不一樣,方繼藩是將他當孩子看待的。

  方繼藩看著面色依舊發白的劉傑,不禁深深感慨道:「虧得你撿回來了一條命啊,這黃金洲裡,如此危險,倒是師公沒有想到的。」

  劉傑不禁道:「學生至少還活著。」

  這句話斬釘截鐵,卻很是令人動容。

  是啊,有多少人,熱血灑在了那一片土地上,又有多少人,枯骨已化作了泥,永遠的回不來了。

  所以活著,就已是幸運了。

  方繼藩吁了口氣:「你的父親,讓師公好好照顧你,你這些日子,好生在這裡養著吧。」

  劉傑點頭應下:「學生覺得,身體已經好的差不多了,就是不知,何時可以去黃金洲。」

  「你還想去?」

  方繼藩一臉詫異的看著劉傑,經歷過這番生死,劉傑還想去黃金洲,這令他很費解。

  劉傑肅然道:「那裡還有許多的同伴,都在那裡,學生與他們有過約定,定要踏破西班牙而還,大丈夫,豈可失信於人。何況,學生在這裡,也無用處。」

  方繼藩沉默了很久,朝徐徐開口說道:「這事兒,你先別和你父親說,讓他緩一緩。」

  「噢!」劉傑點點頭。

  劉健若是知道這劉傑還要去黃金洲,估計會氣得跳腳。

  可方繼藩知道自己是勸阻不了劉傑的,他這麼大的人了,有自己的主見。

  因此方繼藩便朝他說道:「你若是暫時無所事事,就在書院裡呆著,師公打算在這裡開一個興趣課,專門講授黃金洲的天文地理還有風土人情,當然,得等蘇月肯讓你出院才成。」

  劉傑點頭,卻皺眉:「學生有些擔心。」

  「擔心個啥?」方繼藩不解的揚眉問道

  劉傑道:「學生生性爛漫,只怕授課的時候,不但不能讓諸學弟們感受到黃金洲的險惡,反而讓人對黃金洲,生出神往之心。」

  這是老實話。

  有的人天性遇到了困難,便嚇得不得了。

  可有的人,卻能在苦中作樂,同樣是在黃金洲,有人覺得每一日都是煎熬,可有人卻對這英雄用武之地,抱著樂觀的精神。

  劉傑害怕自己所講授的東西,誤人子弟。

  方繼藩卻是激動了,從椅上站起來,上前,緊緊的握住劉傑的手:「小劉,師公要找的,就是你這樣的人。」

  劉傑受寵若驚。

  他看到師公的眼睛裡放著光,這光芒閃閃生輝。

  劉傑感動了。

  士為知己者死,父母只予我養育之恩,可師公卻是知我啊。

  他立即起身,朝方繼藩鄭重其事的行了個禮:「學生定當竭盡所能。」

  方繼藩很喜歡這個率真的孩子。

  在任何時代,這樣的人,都已經不多見了。

  皇帝老子每日都在說自己上承天命。

  可來到這個世界,方繼藩覺得自己才是上承天命,既然兩世為人,那麼勢必要為這天下蒼生,做一點事不可,這叫理想,是情懷,方繼藩就是這樣,有大理想和情懷的人,庸庸碌碌的人,只看著眼前的一畝三分分地,老婆孩子熱炕頭,而方繼藩和他們不同,方繼藩心懷天下,目力所及,是星空萬里。

  可是,單憑一個人的力量是不夠的,自己的身邊,需要許許多多志同道合之士,劉傑雖只學了自己身上一半的好處,卻也足夠,能為自己分憂了。

  …………

  劉健來看過劉傑幾次,見劉傑的病情好轉,心裡高興的不得了。

  無論如何,眼淚流乾了,也該到了笑的時候。

  如此過去了一個多月。

  京裡傳出了許多流言蜚語。

  說是什麼紫微星之類的東西。

  還說有什麼聖人出。

  一聽這聖人出之類的話,許多人都嚇著了。

  這世上,誰敢稱聖啊。

  就算是聖人,那也得是皇帝認可才是。

  可天象裡說什麼聖人,頗有幾分天下要大變的徵兆。

  當然……這等事,信的人自然信,不信的人,卻也不敢忽視。

  因為不相信這等天象之學的人,首先懷疑的就是,是不是有人借這些想要達成某種目的。

  弘治皇帝特意的召了科學院的天文學院士詢問。

  院士答曰:「陛下,臣觀天象,近來,可能有雨。」

  弘治皇帝:「……」

  沉默了片刻,弘治皇帝又問:「沒有其他異常的天象嘛?」

  院士道:「臣只觀測晴雨,其餘的事,不懂。」

  弘治皇帝一揮手:「下次要下雨了,提早報朕,下去吧。」

  接著,又將欽天監的人尋來。

  這欽天監的監正,懵逼。

  因為這玩意,是世襲的。

  祖傳下來的看老天爺的幹活。

  現在陛下問起天象迥異的事,他嚇得戰戰兢兢,不知該怎麼回答。

  這事兒,不能隨便說的啊,外間的流言,他也知道一些,說確有其事吧,說不定陛下說你妖言惑眾,砍了。說這是子虛烏有吧,可………若是真的有呢?

  欽天監和其他的部堂和監司不同,其他的臣子,巴不得能見著皇帝,可欽天監,每一次面聖,都是去閻王殿裡走一遭,好危險的啊。

  他戰戰兢兢,保持微笑:「陛下難道也觀察出來了?」

  「朕觀察出來了什麼?」弘治皇帝有些煩躁,眼睛深深的凝望著監正。

  這監正依舊保持微笑,要維持一點神秘感:「當然是天象之事,陛下難道也覺得天象異常?」

  弘治皇帝淡淡道:「朕豈能看出天象異常,朕在問你。」

  監正一聽,心裡一句不知何時在京裡流行起了的,有一點答案了,他立即振振有詞道:「臣近來夜觀天象,也未見迥異。」

  說罷,心里長出了一口氣,還以為陛下看出點什麼來,或者需要自己看出點什麼來呢。

  弘治皇帝頷首點頭,讓他告退。

  而後……臉上一路怒容:「蕭伴伴,這京中流傳的流言蜚語,實是詭譎,廠衛要注意一些。」

  蕭敬躬身道:「奴婢遵旨。」

  弘治皇帝突然發現,蕭敬現在也有泰山崩於前而色不改的氣質了。

  他召了內閣大學士來,也提及了此事。

  劉健等人對此,也是頗為警惕。

  劉健鄭重的說道:「陛下,您看著流言中的聖人,所言是誰?」

  弘治皇帝吁了口氣:「這世上,人人都想做聖人,朕豈會知道。」

  劉健道:「問題的關鍵,就在這裡,若不是有人想要做聖人,又怎麼會有此流言蜚語,陛下不可不察也。」

  弘治皇帝眼眸深深瞇了起來,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過了一會,他才繼續開口說道。

  「那麼,在諸卿眼裡,當今天下,誰有資格做聖人。」

  大學士們語塞,一時想不出。

  倒是那謝遷心直口快:「論起來方繼藩的新學,倒是可以。」

  君臣眾人一聽,都笑了。

  連謝遷也不禁莞爾笑了起來。

  他們心目中的聖人,是孔聖人那般,德高望重。

  方繼藩……那傢伙怎麼看,都差之千里,怎麼可能會是聖人。

  方繼藩那個樣子,若是聖人,誰都會覺得好笑呀。

  倒不是說,新學的學問不好,方繼藩門下的弟子不厲害。

  只是……大家腦海裡只要浮現出方繼藩的模樣,無論著形象有什麼不同,可至少,是和聖人不沾邊的。

  弘治皇帝板起臉來:「不要言笑,朕與諸卿,在議論國家大事。」

  謝遷道:「臣萬死。」

  雖是這樣說,心裡卻想,老夫倒還覺得,方繼藩真有可能成聖呢。

  新學現在這樣厲害,弟子們更是各顯所能。

  當然……就是形象一塌糊塗。

  謝遷這個人脾氣雖然耿直,可眼光還是有的,他和那些迂腐的讀書人不一樣,他隱隱已經感覺到,新學將有風捲殘雲,橫掃八荒的苗頭了。

  在他看來,學問未必有高下之分,所謂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是也,學問的根基,終究還在人,新學的弟子與舊學的弟子只要兩相對照,這區別,就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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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9-6-28 10:24
第一千三百八十二章:聖人出

  弘治皇帝的意思,大家能夠明白。

  市井之中,突然傳出此等流言,若只是無心倒也罷了,最擔心的是,有人想要趁機做聖人。

  這天底下,百姓大多盲從,這才給了許多野心家耍弄陰謀的空間。

  現在突然傳出這些話,而且傳言愈演愈烈,怎麼不讓朝廷心生防範呢。

  偏偏這樣的流言,幾乎是無法追溯到源頭的。

  這種傳言每個人聽到了都會議論,而且有心人還會安排許多人加入話題。

  因此哪怕是廠衛再厲害,也無法順籐摸瓜,畢竟議論的人太多,源頭在那裡誰也說不清楚。

  因而,君臣們在說笑之後,便各自安靜下來。

  既然是有人想要做聖人,那麼……到底是誰?

  君臣們一時語塞。

  「陛下。」劉健鄭重的喚了一句,下面的話卻沒有說出口,而是想了一會,才開口說道。

  「眼下,與其刨根問底,不如冷眼旁觀,且先看看,這聖人到底是誰,到時,一切也就瞭然了。」

  弘治皇帝頷首:「不過朝廷,也要有所準備才好。」

  屏退了幾個學士。

  弘治皇帝依然有些不放心,他抬頭看著蕭敬,一張精神飽滿的面容裡滿是嚴肅。

  「蕭伴伴啊,朕問了欽天監,問了科學院,問了翰林院,也問了內閣,依舊……還是沒有眉目,雖是要仔細防範,可眼下這疑惑不揭開,朕終究是寢食難安……」

  蕭敬揣度著弘治皇帝的意思,思忖了片刻,便道:「陛下……的意思是……」

  弘治皇帝朝蕭敬發話。

  「龍泉觀的真人李朝文,聽說此人頗有神通,朕當然未必相信這些,可此人既是異人,不妨召他來見一見,傳朕的旨意,令他入宮吧,噢,朕聽說……龍泉觀現在有聲有色,香火鼎盛的很。」

  「何止是鼎盛……」蕭伴伴有點妒忌的道,想到龍泉觀的鼎盛,蕭敬心裡真是悔呀,真是的,早知道當初不該做太監,做個道人也好,正一道的道人,可娶妻,可生子,可置業,美得很。

  弘治皇帝此刻便不在意蕭敬在想什麼,而且蕭敬想什麼也無傷大雅的,因此便沒在意蕭敬的走神,開口道:「傳李朝文吧。」

  「是。」

  …………

  龍泉觀。

  別的時候還好。

  龍泉觀上下的道眾都很忙。

  畢竟現在產業太多了。

  給人看風水的,婚喪喜慶之事的,還有給達官貴人們去看看陰陽的,這些都屬於正一道的傳統活計。

  何為道,道就是給天下的百姓,解決一下科學難以解釋的問題嘛。

  道門和其他的神佛們不同,他們很早以前,就完成了轉型,從不瞎折騰子虛烏有的事,可謂是深入到了軍中去。

  不只如此,近來龍泉觀的符菉賣的火,因而寫符菉的師兄們帶著一群小道士撰寫符菉,也很忙。

  還有來求籤問前程的,最近道門開始和西山醫學院非人類研究所合作,主攻化解人心中苦悶,釋放心靈這一門學問。

  但凡是來問前程的人,大多是現實中遇到了麻煩,與其說是來向老天爺問前程,不如說是心裡產生了不健康的因素。

  為了排解香客們心中的鬱悶,和精神科非人類研究所的道友們一起研究切磋一下,也是很合理的。

  甚至龍泉觀打算和西山醫學院聯合推出殯葬的服務,醫學院故去的人多,病死的人難免心裡有點心結,這個時候,人拉出來,直接就可一條龍的服務,龍泉觀們負責念誦經文,做一場法事,招招魂魄什麼的,而後,還可幫人尋一處好穴下葬,福澤子孫。

  李朝文大真人自掌了龍泉觀,這龍泉觀,便自此開始發跡起來,哪怕是龍泉觀的土地,統統拱手讓給了西山,可沒有土地,這龍泉觀上下,非但沒有衰弱,反而觀中道人,小日子過的紅紅火火,而且龍泉觀有口皆碑,有多少銀子辦多少事,明碼標價,絕不忽悠事主,和那些野生的道門人士,全然不同。

  觀中上下的師兄弟和徒子徒孫們,對李朝文大真人,個個佩服的不得了。

  前些日子,龍泉觀還捐納了一筆銀子,給了山東清河,那兒遭了災,不但派出了道人,無償去做法事,捐納的二十萬兩銀子,也讓人為之側目。

  鴻臚寺那邊,也將龍泉觀當作是寶貝疙瘩供奉起來,以往主管道門之事的主事官,眼睛都朝著天,而今,已和李真人成了莫逆之交。

  不過……事情再多,對於李朝文而言,現在也不及師叔交代下來的事緊急。

  他推掉了所有的事。

  只有一件事,他是每日風雨無阻,都要做的。

  那便是清早起來,帶著所有的道士,至三清寶殿,誦念龍泉經。

  此經自太祖高皇帝開始,再到大明歷代天子,最後至當今皇帝,個個歌頌。李朝文要求所有的道人,不但要每日勤讀,還要倒背如流,清早起來,第一個功課,便是這個。

  這叫仰慕天恩。

  帶著所有的道士們做完了早課,李朝文這才脫下了朝廷欽賜的道衣,換上了常服,而後,回到自己的齋房,開始提筆,下一個個的條子,命令在各處的道眾,奉命行事。

  師叔交代的事,非同小可,一丁點都馬虎不得的。

  接著,有小道士竟是送了一封書信來。

  小道士道:「師尊,是齊國公府上送來的。」

  李朝文不敢怠慢,忙是接過,這一接,嚇了一跳,低頭看著紙條,竟是無語。

  「師尊,師尊……」小道士見李朝文面色有些異常,禁不住低聲呼喚。

  「噢。」李朝文沉默了片刻,接著抬頭朝小道士說了一句。

  「沒什麼事。」

  他面上沒有任何表情,平靜無波,這讓那小道人一點都猜不透。

  隨即,李朝文淡淡道:「你回去稟告師叔,讓他放心,小道自會遵命行事。」

  說著,他揭開了香爐,將信箋投入進香爐之中,頓時,爐火遇紙,竄起了火苗,煙火更盛。

  李朝文再輕描淡寫的將爐子蓋上,深吸一口氣。

  他是相信師叔的,莫說只是讓自己做這些事,就算是現在讓他跳入爐火之中,他也決計不會皺一皺眉頭。

  …………

  「師尊,師尊……」

  外頭又有人急切的叫喚:「師尊,宮裡來了人,請師尊入宮覲見。」

  此時,齋房裡,李朝文卻已是換好了朝廷欽賜的道衣,精神奕奕,面不改色,彷彿早知這宮中的旨意會來一般,氣定神閒:「入宮去!」

  …………

  龍泉觀外。

  一輛特製的馬車,早已候著了。

  龍泉觀有的是銀子,產業涉及到人的人生病死,作為龍泉觀真人,李朝文從西山馬車製作作坊訂購的馬車,是專門定制的,全天下,也只限量九十九台,其中一輛,便在李朝文的名下,他坐上了車,隨即……馬車動身,朝著宮中而去。

  第三章送到,好累,睡了。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9-6-28 10:24
第一千三百八十三章:聖天子

  李朝文又一次入宮。

  龍泉觀真人李朝文入宮面聖的消息,當然要大張旗鼓一些。

  你看,真人都隔三岔五蒙皇帝召喚了,這說明啥?

  這就是最好的廣告啊。

  甚至坐在馬車裡的李朝文,都想趁此機會,將龍泉觀打包上市了,所謂趁熱打鐵,就是如此。

  不過這個念頭,轉瞬之間打消了。

  畢竟是搞精神世界的,這樣不好。

  至奉天殿,弘治皇帝早已在此等候了。

  他看著徐徐入殿的李朝文,見他仙風道骨,頗為不凡,心裡也不禁讚歎一句。

  李朝文行了大禮:「見過陛下,吾皇萬歲。」

  弘治皇帝微笑著朝他抬了抬手:「卿家平身。」

  弘治皇帝深深的凝視著李朝文,隨即便故意打了個啞謎:「卿家乃方外之士,可知朕詔卿前來,所為何事。」

  一旁,幾個待詔的科學院院士和翰林都露出了微笑。

  陛下這是要考校李真人了。

  其實龍泉觀這些年,發展的不錯,不過無論是朝廷,還是民間,對龍泉觀的印象都不錯。

  人家是憑本事發展,且從不四處宣揚,一副你愛信便信,不信我也不攔你,甚至一直保持謙和的態度,歷來奉公守法,因而,信龍泉觀的人,自是將其奉為圭臬,不相信的,也不反感。

  李朝文道:「陛下召貧道來,可是因為聖人之事。」

  聖人……

  弘治皇帝一臉詫異。

  他看向李朝文,頗為動容。

  這李朝文還真說對了。

  弘治皇帝微笑,呷了口茶,便認真的問道:「對此,卿家如何看待?」

  李朝文又行了個禮:「陛下,既有流言,那麼,一定不是空穴來風。」

  弘治皇帝頷首,微瞇著眼睛繼續聆聽。

  李朝文徐徐道來:「不過貧道近來夜觀天象,倒是覺得,近來紫薇帝縱星格外的耀眼,看來,坊間傳言,確實非虛。」

  弘治皇帝皺眉,面色頗為難看。

  他對這些流言蜚語,格外的反感。

  大明不需要聖人,就算是有聖人,那也是朝廷指定的。

  而此等子虛烏有的傳聞,往往都是某些野心家,藉機生事的徵兆。

  歷朝歷代,這樣的謠言之後,往往都會出現亂子,黃巾軍起事,王莽篡漢時,不都有這樣的流言嘛?

  弘治皇帝召李朝文來,是希望借李朝文之口,來平息這些流言,龍泉觀真人若是對這些流言進行否認,這對於平息流言,有極大的好處。

  可哪裡想到,這李真人沒有去滅火,反而抱著一捆柴禾來。

  弘治皇帝心裡不悅,面上也淡了許多,只平靜道:「噢,卿家也以為,會有聖人出來,卻不知聖人在何處?」

  李朝文朝著弘治皇帝搖頭道:「此乃天機,豈是貧道可以參透,不過……」

  他頓了頓。

  接著,卻是一字一句道:「貧道見這殿中,有聖人氣,想來,這聖人,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諸院士和翰林們面面相覷。

  是我嘛?

  是我嘛?

  怎麼可能是他?

  他也配?

  不會是我吧。

  可李朝文卻是抬頭,看著弘治皇帝,一字一句的從嘴裡吐出話來:「陛下,聖人就是您啊。」

  弘治皇帝深深的瞪著李朝文,面色很是難看,這種話你也敢亂說,嘴角微微動了動想要怒斥,可開口卻不知道說什麼,只是白了李朝文一眼。

  李朝文卻是非常認真的重述了一遍。

  「陛下,您就是聖人。」

  「……」

  弘治皇帝心裡頓時生出了厭惡之心。

  他現在開始後悔了。

  妖言惑眾。

  朕是那個聖人。

  這個高帽子,朕如何戴的起。

  這不但是將朕架在火堆上烤,還要引起全天下人的嘲笑啊。

  李朝文這簡直是要將他一生清譽毀了呀。

  弘治皇帝又不是沒有讀過史。

  宋朝多少天子,都爭著想做聖人,因而,讓一群妖言惑眾之輩,四處抬轎子,可最後呢?

  最後誰成了聖?

  反而會後人所笑。

  而李朝文最可惡之處就在於。

  他雖是滿口胡說,可在別人看來,卻分明是朕和李朝文聯手玩的把戲。

  就好像,是朕要沽名釣譽,一手自導自演出來的。

  天下人會如何看待朕?

  弘治皇帝臉拉的很長,眉宇之間露出厭惡之色,朝著李朝文嚴肅的說道:「朕非聖人,卿家不可胡言。」

  自天子口中,居然說出了胡言二字,這就是極嚴重的指責了。

  李朝文拜倒:「貧道不敢胡言,此乃天機。」

  「大膽。」弘治皇帝臉色鐵青,朝著李朝文怒道:「你太放肆了。」

  李朝文心裡慌得厲害。

  這可是天子啊。

  可他還是深吸了一口氣,硬著頭皮道:「陛下,貧道不敢虛言。」

  弘治皇帝臉拉的更長,眼睛直直的瞪著他,一字一字的質問道:「不敢虛言?這是誰教你這樣說的?」

  「冥冥之中自有天定。」李朝文道:「陛下可聽說過,聖人出,黃河清的古語嘛?」

  弘治皇帝臉色鐵青,厲聲道:「夠了,給朕出去。」

  李朝文碰到了釘子,居然臨危不懼:「陛下不信貧道所言,貧道無話可說,只是……陛下確實就是流言中所說的那個聖人,貧道萬死之罪,也要鬥膽說出來。」

  一旁的院士和翰林們,個個詫異的看著弘治皇帝。

  陛下就是聖人……

  他們心裡嘀咕起來。

  要嘛,就是這個道人攀龍附鳳,因而,說出這番諂諛之言。

  要嘛……

  有人往更深處去想,或許,這根本就是陛下有意為之,授意他說出這樣的話。

  陛下……想做聖人啦?

  因而,許多人雖是沉默不言,卻都是一副意味深長的樣子。

  弘治皇帝心裡更是怒起。

  以史為鑒,弘治皇帝怎麼容得下一個道人如此胡言亂語。

  本來這李朝文,自己對他印象還不壞,當初求雨,也算是立了功勞。

  可誰知,他為了巴結朕,卻要置朕於尷尬的境地,這是當朕是昏君嘛?

  真是可惡,一時他覺得眼前的李朝文真令人厭惡。

  「來人,將他帶下去!」弘治皇帝冷冷的道:「以後在敢有此言,朕決不輕饒!」

  …………

  李朝文狼狽不堪的被趕了出去。

  可是在宮裡,弘治皇帝的餘怒未消。

  他屏退了院士和翰林。

  他依舊鐵青著臉,朝著身旁的孝敬開口說道:「蕭伴伴,這道人妖言惑眾,甚是可惡,朕真不想饒了他。」

  蕭敬點頭,順著弘治皇帝的心意道:「陛下息怒,這不過是道人妄語,不必放在心上。」

  弘治皇帝冷哼一句,朝著蕭敬冷然道。

  「你哪裡懂這些,歷朝歷代,多少好大喜功的天子,就因為這些高帽子,反而成了天下人和後世的笑柄,這是前車之鑒,朕豈會重蹈。」

  說著,他突然想起什麼:「這李朝文,乃是繼藩的師弟?」

  「是師侄。」

  弘治皇帝一臉詫異,而後,臉又拉起來:「難怪看他說話的口吻,竟和繼藩酷似。」

  蕭敬:「……」

  …………

  消息……還是不脛而走。

  本來,這些流言蜚語,愈演愈烈,鬧得不可開交。

  可一下子,李真人的話,卻又引起了波瀾。

  陛下就是那個聖人?

  好事者們,津津樂道。

  一時之間,居然鬧得不可開交。

  百姓們其實並不傻。

  聖人這等事,可若是第一次鬧出來,倒也罷了。

  可哪裡想到,這等天子成聖的事,在歷史上實在出現了太多事,每一次都是煞有介事。因而……大家第一個反應,噢,皇帝要做聖人啦。

  問題的關鍵,就在這句話上頭。

  這京裡人的反應不是原來聖人就是皇帝,而是皇帝要做聖人。

  前者是被動的,是天意,後者是主動,是陛下有意為之。

  一時之間,李朝文頓時也引來了許多人的嬉笑。

  這李真人,顯然是在溜須拍馬,陛下將他趕了出去。

  可有人細細想來,卻不禁想,或許,陛下將他趕出去,不過是做戲呢,此事,十之八九,就是陛下授意的啊。

  以至於,輿情愈演愈烈,竟有蔓延之勢。

  不久之後,某些地方官吏見狀,居然上奏,聲稱發現了祥瑞,有一頭鹿,居然發出了人語,口稱,聖天子出。帆帆帆帆,鳴叫了一夜方止。

  弘治皇帝看了奏疏,鼻子都氣歪了,朝著一眾大臣怒道:「此知府該死,來人……罷黜他的官職。」

  劉健等人乖乖站在一旁,卻有點狐疑的看著弘治皇帝。

  這陛下到底在演哪一出啊。

  弘治皇帝道:「劉卿家,立即要擬旨,罷黜他!」

  劉健這才回過神,咳嗽:「陛下,若只因為如此上奏,便將其罷黜,是否有所不妥。」

  弘治皇帝冷笑:「呵……他這是故意想要投其所好,卻是要置君上於不義,上有所好,下有所效,若是朕不罷黜他,這樣的事,只會屢禁不絕。」

  劉健則是意味深長的看著弘治皇帝,他實在憋不住了,他一向是瞭解陛下的,與其打啞謎,不如開誠佈公一些:「陛下,老臣斗膽想問,李朝文,到底是受何人指使?」

  說著,劉健眨眨眼,看著弘治皇帝。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9-6-28 10:24
第一千三百八十四章:百年難一出的人才

  弘治皇帝最無語的,便是這個眼神。

  他不禁惱羞成怒:「無論他受何人指使,朕絕饒不了他。」

  最後一句話他咬得特別重。

  劉健咳嗽。

  他想了想:「陛下,李朝文乃是方繼藩的師侄,臣以為,請方繼藩來問一問才好。」

  這意思很明白了。

  李朝文是方繼藩的師侄,陛下是方繼藩的岳父。

  這關係……怎麼看,都像是陛下指使著李朝文干的啊。

  弘治皇帝:「……」

  看著自己的肱骨之臣們。

  無論是劉健還是李東陽人等,都顯得有點欲言又止,畢竟,作為臣子,他們還是沒有辦法猜透陛下的心思。

  陛下肯定是不會承認,這是自己指使的,可誰知道背後,陛下是否在背後指使呢。

  這是一個永遠理不清的問題,哪怕是陛下再如何矢口否認,劉健等人也無法真正做弘治皇帝肚子裡的蛔蟲。

  弘治皇帝覺得自己跳進了黃河,也洗不清了。

  當然,也不是沒有辦法。

  比如,把李朝文這個狗東西砍,如此,也算是自證清白了,你看,朕都宰了他,說明朕是清白的吧。

  可話又說回來,弘治皇帝人還算寬和,李朝文不過是胡言亂語幾句,就因為如此,而他的頭,這顯然,對於弘治皇帝而言,也頗有幾分於心不忍。

  他最終,咬牙:「詔方繼藩。」

  ……

  方繼藩來的很快。

  興沖沖的到了奉天殿,行了禮,抬眼:「兒臣見過陛下,吾皇萬歲……」

  弘治皇帝四顧左右,這劉健幾人都在。

  弘治皇帝便不客氣的道:「繼藩,李朝文胡言亂語,他是你的師侄,這些胡話,你知情嘛?」

  「不知情!」方繼藩斬釘截鐵:「陛下啊,兒臣是什麼人,兒臣的心思,都放在了報效國家上頭,哪有心思,去管這些閒事,兒臣冤枉的很,陛下不信,便命廠衛來查,但凡兒臣和李朝文稍有勾結,兒臣便懇請陛下,立殺李朝文,不,該滅他的滿門,家中年滿三歲以上的男人,女人,狗,統統誅盡,兒臣雖為他的師叔,也絕不皺一皺眉頭,大義滅親,正在今日。」

  話說到這個份上,倒是興師問罪的弘治皇帝沉默了,這麼過分?

  弘治皇帝臉色緩和下來:「這樣說來,便是這李朝文自作主張了?」他從鼻孔裡發出聲音來,「哼,此道莫非是以為朕是成化先帝嘛?會偏聽他的奸佞之言?」

  方繼藩感慨道:「陛下真是聖明哪,歷朝歷代的皇帝,都恨不得給自己戴上高帽子,享受臣子們阿諛奉承之言,只有我皇,時刻保持清醒,廣開言路,只願意接受臣子們的批評,時刻三省吾身,檢討自己的過失。聖明至此,哪怕是唐宗宋祖,亦不及陛下之萬一也。兒臣讀史,依稀還記得唐太宗和魏征的典故,可唐太宗只容得下一個魏征,我皇聖明比之唐太宗十倍有餘,蓋因為皇上您自登極以來,這滿朝臣子在陛下的鼓勵之下,盡為魏征,而陛下從善如流,虛心接受。所謂眾正盈於廟堂,何愁社稷不興?」

  「兒臣對此,實是佩服的肝腦塗地。」

  弘治皇帝:「……」

  雖然覺得這話有點不對。

  卻好像是說到了心坎處一樣。

  一旁的劉健等人,木著臉。

  齊國公真厲害啊,正著反著都能吹,不帶重樣的,活該這狗東西成日靠賣宅子為生。

  弘治皇帝歎了口氣,便朝眾人擺了擺手:「罷了,此事,不再追究了。」

  他屏退了劉健等人。

  方繼藩卻留在原地,不肯告退。

  弘治皇帝知道他有話要說,卻也沒有說什麼,等其他人散去,弘治皇帝淡淡道:「繼藩還有什麼話嘛?」

  「陛下。」方繼藩走近一些,警惕的看了蕭敬一眼。

  蕭敬:「……」

  好在他識趣,一副麻木的樣子,看了弘治皇帝一眼,弘治皇帝頷首點頭,蕭敬便也告退。

  這諾大的奉天殿裡,只留下了弘治皇帝和方繼藩二人。

  方繼藩才拜下:「陛下,請容兒臣稟告,其實……李朝文的事,兒臣是知情的。」

  弘治皇帝聽罷,一愣,隨即臉又拉下來,口氣帶著責備之意:「你說什麼,方纔你還矢口否認。」

  方繼藩一臉無辜的樣子。

  「方纔有太多閒雜人等,兒臣豈敢承認?」

  「哼!」弘治皇帝臉上烏雲密佈,呵道:「你可害苦了朕。」

  「陛下。」方繼藩氣定神閒:「請陛下容臣解釋。陛下……兒臣也是不得已而為之啊。您想想看,這天底下,隔三岔五,就有各種的流言蜚語出來,前些日子,又說什麼聖人出,陛下您想想看,誰是聖人,誰有這個狗膽?這分明是有人圖謀不軌,想借此機會,蠱惑人心,妖言惑眾,陛下啊,民間的軍民百姓們,大多好事,且又無法分辨是非,這便給了許多圖謀不軌之人,有機可趁。於是乎,今日有人自稱是仙人,明日有人又說聖人要出了,這天底下,沒有陛下的詔書,誰敢成仙成佛,誰敢稱聖?反了他們!」

  方繼藩細細給弘治皇帝分析著。

  「兒臣細細思來,與其說讓這些人借此流言蜚語動搖社稷,倒不如索性,借李朝文之口,讓陛下來做這聖人,何況,陛下博學多才,愛民如子,大治天下,可不就是聖人嗎?孔聖人都及不上陛下呢。」

  弘治皇帝瞠目結舌。

  他不禁捶胸跌足:「繼藩啊,你可害苦了朕哪,這豈不是讓天下人都知朕是沽名釣譽之輩。」

  方繼藩正容道:「陛下,其實,這是一個大好時機。」

  弘治皇帝冷冷看著方繼藩,一臉不解的問道:「什麼時機?」

  「首先,這些流言蜚語,既然是有人散播出來的,那麼散播這個流言的人,肯定別有所圖。現在本朝真人李朝文既然已經言之灼灼,說陛下就是這個聖人,那麼,豈不是打亂了他們的計劃,這些別有所圖的人,便一定會借此機會,大力的抨擊李朝文,他們絕不容許,自己造的事非,最終給陛下做了嫁衣。」

  弘治皇帝狐疑的看著方繼藩,心裡嘀咕,這聖人要出的流言,當真不是你方繼藩造出來的?

  方繼藩卻是一臉無辜的道:「陛下,兒臣如此坦誠,豈敢犯下欺君之罪,這聖人出的流言,事實上,在本朝,幾乎年年月月都有,這真不是兒臣做的啊。」

  弘治皇帝意味深長的看了方繼藩一眼。

  他相信方繼藩了,而後道:「你繼續說下去。」

  見弘治皇帝情緒平復下來,方繼藩便淡淡道。

  「陛下現在作弊上觀,且看後續的發展,李朝文現在就是陛下和兒臣擺在台面上的靶子,讓他去承受萬箭穿心便是了,接下來,再查出這個謠言背後的人,陛下再殺人誅心即可。」

  「不只如此,這聖人的名頭,到時還需在陛下的身上,從此陛下即為聖人,聖人即在位治理天下,如此,也正好可以杜絕流言,以正視聽,免得以後,再有這樣的流言蜚語出來。」

  弘治皇帝深深的凝視著方繼藩,面上陰晴不定。

  方繼藩提出的構思,其實還是不錯的。

  首先,打擊這些造謠生事之人。

  其次,杜絕以後再有這樣的流言蜚語。

  可問題就在於……

  如何讓天下人信服呢?

  弘治皇帝心裡真是一點譜都沒,不禁垂眸思慮一番,隨即又疑惑的看向方繼藩:「可在天下人看來,朕不過是在沽名釣譽,這李朝文,是受朕指使。」

  方繼藩微笑道:「陛下信得過兒臣,信得過李朝文嗎?」

  弘治皇帝陷入了沉默。

  良久……他點頭。

  方繼藩便拍著胸脯保證道:「那麼,陛下耐心等待便是,兒臣已經有萬全之策,保管天下人信服。」

  弘治皇帝愣了一下。

  即便方繼藩再三保證,他還是覺得有些不靠譜。

  要想讓天下人信服,可不是容易的事啊,一旦弄巧成拙,那就真的貽笑大方了,等於是弘治皇帝,將自己的所有的名望,都拿給方繼藩做了賭注,讓他去豪賭一番。

  這似乎在玩火呀,讓人很擔憂。

  弘治皇帝深深看方繼藩一眼,正色的問道:「你當真有把握?」

  方繼藩義正言辭:「陛下,兒臣人頭作保。」

  弘治皇帝歎了口氣。

  這傢伙,他是先斬後奏,已經把朕綁上車了。

  若是別人,弘治皇帝早就收拾了。

  可對方繼藩,還能如何。

  且不說翁婿之情,單單自己的性命,他就救了兩回了。

  方繼藩安撫住了弘治皇帝,匆匆的出了宮。

  此刻,他面帶微笑,卻是一臉輕鬆之色。

  因為接下來……會有好戲看了。

  只是……宮裡卻是留下了心裡忐忑的弘治皇帝。

  蕭敬小心翼翼的給弘治皇帝斟了一盞茶。

  弘治皇帝呷了一口。

  蕭敬道:「陛下神情自若,比早些時候,要鎮定多了,不知齊國公……」

  弘治皇帝白了蕭敬一眼,隨即便淡淡道:「莫管閒事。」

  「噢。」蕭敬點頭,很乾脆。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9-6-28 10:24
第一千三百八十五章:謎底揭開

  方繼藩回到了府上。

  他顯得智珠在握的樣子。

  朱厚照卻早在鎮國府這裡,焦灼的等候著方繼藩了。

  一見到方繼藩回來,眼睛便一亮,急忙的追問道:「老方,如何?」

  方繼藩自然知道朱厚照的性子,這種事,自然是令他心裡如焚了,不禁朝他笑吟吟的道:「陛下起初還動怒,不過,在臣的動之以情,曉之以理之下,終於明白了利害關係,他已下定決心,任我們行事了。」

  朱厚照拍掌叫好。

  「好極了,本宮就知道,對付父皇,就該先斬後奏。不過……本宮有一個疑問,父皇是聖人,我是啥?」朱厚照睜大眼眸盯著方繼藩,眼眸裡透著疑惑,不過只是片刻他似乎想通了一番,便笑吟吟的道。

  「老方,你該讓李朝文那狗東西添一個亞聖上去,父皇是聖人,本宮是亞聖,你做三聖。」

  方繼藩奇怪的看著朱厚照,心裡說,若是三聖,那就不該叫三聖了,而是叫大傻,二傻和三傻。

  事情的起因,來源於統計司。

  統計司深入各個府縣,統計地方的數據,可打探來的消息,也是五花八門。

  其中一個最大的問題,就在於地方上,依舊還有著大量的保守和守舊的勢力。

  理學學說流傳了這麼多年,豈會一掃而空。

  這些年來,新學在京師和江南,交趾,保定等區域,逐漸佔據了上風,可在許多地方,頑固的讀書人依舊不在少數。

  他們人數最多,不過……是不足為患的。

  因為他們本是一盤散沙。

  畢竟,他們科舉又考不過,要錢是有一點,嗯,都是西山發行的寶鈔。

  因而,他們除了在地方上,痛罵幾句,似乎,也沒有什麼作為。

  可方繼藩對他們,依舊還是有所防範。

  因為這群一盤散沙之人,勢力龐大,隨時都有死灰復燃的可能。

  他們現在缺的,不過是個主心骨,在這些讀書人心裡,他們也需要一個主心骨。

  正因為如此,才有某些別有所圖之人,藉機不斷的醞釀,四處造謠生事,說是聖人要出了。

  所謂的聖人出,其本質就是許許多多的頑固讀書人,他們需要一個聖人出現,從而,帶領大家,捍衛自己的價值觀。

  從前年開始,這樣的流言就一直在,顯然,是背後有人在煽風點火,足足持續了兩年,聖人出世的消息,已經深入人心,方繼藩要做的,就是將這些傢伙們,打趴下,徹底斷了他們的念頭。

  因而……從一開始,從李朝文,到加大流言的力度,引起朝廷注意力,再到現在得到陛下的支持,這都是謀劃好了的。

  其目的,就是要讓背後的人逼迫著浮出水面。

  其次,斷了他們的念想。

  朱厚照見方繼藩一聲不吭,忍不住撓撓頭:「罷了,這亞聖,不做就罷了,你板著臉做什麼。」說著,朱厚照的一張臉透出倔強,很不服氣的說道。

  「哼,這是因為本宮不是皇帝,本宮若是皇帝,本宮便要封自己做玉皇大帝和閻羅王,一統三界,區區一個聖人,算什麼,你們呀,還是太缺乏想像力了。到時本宮封你為弼馬溫好了,給本宮養馬,豈不美哉。」

  這種事情朱厚照還真做的出來的。

  方繼藩便沒接話,而是朝朱厚照抱抱拳:「到了那時,臣就去黃金洲就藩,管著自己的一畝三分地,太子殿下,不是臣狠心而去,而是臣十數萬親人都在那裡,心裡放心不下啊,臣是個重感情的人,這幾日,還夢見他們了呢,夢裡他們個個唱著歌,穿過萬里汪洋,幸福的抵達了黃金洲,快樂的生活在一起。」

  朱厚照白了方繼藩一眼,很不留情面的說實話。

  「十年之內,他們不死一半,本宮將腦袋剁下來。」

  方繼藩痛心疾首,捂著一顆心,一副被傷透了的樣子。

  「太子殿下太狠心了,怎麼說的出口這麼殘忍的話。再者說了,人都會死的,或死於貧苦,或死於刀劍和疾病之下,咱們老方家的人,都不怕死,就怕窮,不信殿下去打聽。」

  朱厚照一拍腦袋:「說正經事,老方,現在的問題是,怎麼才能證明父皇是聖人,而且……天下人還能夠信服呢?你既打了保票,可若是無法讓人信服,又有什麼用?」

  這才是問題的關鍵所在啊。

  聖人不算什麼,玉皇大帝也不算什麼。

  問題是,得有人信李朝文的話,否則,人們只認為李朝文不過是在溜須拍馬,是受了陛下的授意,這……又有什麼意義呢?

  方繼藩笑吟吟的道:「很快,殿下就知道了,到時,保管太子殿下眼界大開。」

  朱厚照還是想知道謎底。

  可方繼藩死都不肯說,這令他頗有幾分沮喪。

  方繼藩不禁拍了拍他的肩,安撫道。

  「殿下別急,且先看看,到時,誰會跳出來。」

  …………

  一封封彈劾的奏疏,終於出現了。

  多是自南京來的。

  京裡的人,就算覺得陛下是聖人的話,比較荒謬,也大多數是敢怒不敢言。

  畢竟大多數人,都清楚方繼藩與李朝文關係密切,而方繼藩是個什麼樣的人,大家早就見識過,雖然私下裡,嘲笑這件事,可面上,卻不敢大張旗鼓的說出來。

  可自南京快馬送來的彈劾奏疏,就不同了。

  大明朝有兩套班子。

  一套是在京師,一套則在南京城。

  譬如在京師,有戶部,禮部,兵部,吏部,而在南京城,也有南京戶部,南京兵部,雙方的級別,是等同的。

  南京六部的大臣,駐在南京城,權力自比不上京師的六部,可級別卻是相同的。

  此次南京那邊鬧得很厲害,大抵是因為,絕大多數人,都覺得這是無稽之談。

  這些彈劾的奏疏,幾乎不約而同的都指出了一個問題,那就是成化先皇帝的前車之鑒。

  成化先皇帝在的時候,也偏信這些道人,這些道人們,甚至直接冊封官職,准許他們可以自由出入宮禁,成化皇帝甚至還給自己冊封了仙號,將朝政弄得一塌糊塗,可謂是天怒人怨。

  而現在,陛下莫非是要傚法成化先皇帝嗎?

  因而,懇請皇帝,立即拿下李朝文治罪,尋出李朝文幕後之人,一併拿下。

  京裡,驟然起了肅殺之氣。

  每一個人都盯著宮中,似乎都在等著陛下下一步的動作。

  而在此時……

  方繼藩一封封的看著送來的奏報,這都是統計司送來的,當他看到了其中一封的時候,整個人幾乎要跳起來,高興的手舞足蹈,不禁大喊了起來。

  「果然,被我揪出來了。啊哈,原來想要做聖人的,是這個老狐狸,王金元,王金元,你這狗東西,趕緊過來!」

  方繼藩看著奏報上的名字,激動的額上青筋暴出,就像一個磨好了刀的屠夫,已經在豬圈裡,找到了一頭好豬,你看著豬,又大又圓。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9-6-28 10:25
第一千三百八十六章:爭鋒相對

  這封奏報裡。

  提到了一個名字。

  是一個叫王佐的人。

  這王佐,乃是南京戶部尚書,正二品。

  說起來,方繼藩當初讀史之時,倒是對此人有印象的。

  在歷史上,這王佐曾是劉瑾的死對頭,堪稱的一代名臣,史書上讚頌他:「海深山高,月白風清,秋水寒潭,快刀利劍」。

  歷史上劉瑾當權的時候,滿朝公卿都賄賂劉瑾,唯有王佐對此是不屑於顧的,因而也遭受了不少的打擊。

  以至於歷史中的劉瑾,甚為惆悵,談及到王佐的時候,對人歎息:「世言山西人吝嗇,果然!」

  王佐是山西人,據說脾氣還很壞,看誰都不順眼。

  不過……

  方繼藩不得不承認,此人是個好人,絕非是沽名釣譽之徒,畢竟,一個人想要做一時的好人,容易。要做一輩子好人,比登天還難。

  更何況面對那時候權勢滔天的劉瑾,沒有堅韌的意志,怎麼敢跟劉瑾作對。

  方繼藩很想表示一下,這個人,倒是很像自己呀,膽氣堅剛,剛正不阿,潔身自好,兩袖清風。

  只是可惜……

  方繼藩在此,歎了口氣。

  有原則的人和有原則的人在一起,往往成不了朋友,恰恰相反,最有可能成為的是敵人。

  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認知,有自己對事物的看法,每一個人都認為只有自己是對的。

  因而,沒節操的人,只曉得逢迎他人,自然不會因為觀念而和人容易產生衝突,可似王佐這樣的人不同,他一旦認定的事,就不會更改,而一旦有人要破壞他的觀念,他就會抗爭,所謂不平則鳴,即是如此。

  新學在京師日盛,舊學門人多被罷黜,或者是被束之高閣。

  因而,大批的大臣在廟堂上已經無法容身,最終送去了南京六部養老。

  這些人在南京,痛批新學,風氣已是蔚然成風,王佐人品高潔,就是其中的代表人物。

  奏報中說,南京有許多人希望借王佐之名,打起反新學和新政的大旗,這才鼓搗出了所謂聖人出的流言蜚語來。

  這理學的讀書人,群龍無首,誰也不服氣誰,可若是有人被譽為了聖人,那麼……便可凝聚起來,成為不可忽視的力量了。

  王金元聽到了方繼藩的呼喊,便匆匆的趕來了。

  王金元擦了擦額上的汗珠,氣喘吁吁的道:「少爺有何吩咐。」

  方繼藩背著手,臉上透出了幾分抑鬱之態,歎了口氣道:「有道是樹欲靜而風不止啊,我方繼藩素來以誠待人,以德服人,想不到居然還有人看不慣。這些人,真是眼睛瞎了,耳朵聾了,腦子壞了。」

  王金元整個人抖了一下,頓時嚇得臉都綠了,啪嗒跪下,惶恐的道:「少爺,少爺啊……小人是冤枉的啊,小人沒有看不慣少爺,這麼些年,小人對您可都是赤膽忠心,少爺,您要明鑒啊,是誰在亂嚼舌根子,說小人的事非,小人……小人……」

  方繼藩:「………」

  方繼藩直直的看著王金元,目光有點複雜。

  王金元見方繼藩沉默不言,直接哭了,眼睛一下子就通紅的,臉上佈滿了淚水,一巴掌打在自己的臉上,道:「少爺……小人……糊塗啊……」

  方繼藩:「……」

  王金元哭哭啼啼的繼續道:「萬萬想不到,少爺居然明察秋毫,小人哪怕是心中所想,都瞞不過少爺,少爺真是了不起呀,小人……小人該死,小人該死。」

  他掄起胳膊,便是巴掌啪啪啪的打在自己臉上,沒幾下,鼻血都出來了,口裡道:「少爺啊……小人確實在有的地方,看不慣少爺,少爺日上三竿還不起床,有錢掙,卻還這樣的懶……」

  這是真相了?

  「狗東西!」方繼藩發出咆哮,抬腿便是一腳。

  本以為王金元會躲避,誰曉得王金元不敢躲,方繼藩已經收不住腳了,一腳踹下去,王金元直接在地上翻了三個跟頭,狼狽不堪,他又撲過來,悲愴的道:「少爺啊……小人該死啊……」

  方繼藩看著王金元這個樣子,倒是浮出了幾分於心不忍了,心裡有了幾分歉意,他也沒想真揍這傢伙,怎麼就不知道躲,怎麼就跟他一樣的實在呢。

  其實……他方繼藩真的不願意傷害任何人。

  眾所周知,他是一個善良的人,連雞和牛都從來不敢殺。

  方繼藩咬牙切齒的道:「住口。」

  方繼藩的話,王金元自是不敢不聽,忙是住嘴。

  方繼藩肅然起來,勾起一絲冷笑道:「現在,給我準備好召集人手,本少爺的一批仇人就要進京了,本少爺要打死他們。」

  王金元聽罷,一愣。

  敢情……少爺針對的不是自己啊。

  …………

  王佐等人,進京了。

  他們狠狠的駁斥了李朝文,認為李朝文裝神弄鬼,而且明顯是有人授意李朝文這樣做,皇帝乃是天子,與聖人何干,這簡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

  南京那兒,已是沸騰,議論的很厲害。

  李朝文則上書,請求與王佐等人辯論。

  這不啻是讓架在風口浪尖上的弘治皇帝,突然鬆了口氣。

  弘治皇帝鬱悶哪,好端端的,自己怎麼會捲入這樣的事中去呢,現在渾身沾了一身的腥,成了眾矢之的。

  反正,方繼藩和李朝文到底打什麼主意,弘治皇帝已經不想過問了。

  李朝文提出要和王佐等人論一論,那就論吧。

  於是,下旨意命王佐等人入京師。

  王佐等人也不含糊,很快就進了京。

  他們是日夜兼程的趕來。

  整個京師,發對於王佐的動向,也甚是關注。

  這些年,京裡可喜的變化,許多人看得到的,可也有人看不到。

  有一些人,對於方繼藩是敢怒不敢言。

  現在,有了王佐為首的一批人挺身而出,若是能狠狠的殺一殺方繼藩人等的氣焰,也沒什麼不好的。

  可以觀討厭的人吃癟,有什麼不好呢?

  等到王佐到了京師,便有許多人前去拜訪。

  人們對於這位學富五車,滿腹經綸,且剛正不阿的大臣,心裡生出了敬佩之心。

  只是……

  王佐到了京師,卻是愣住了。

  他曾在翰林院待過許多年,此後,因為性情不好,便被打發去了南京。

  他記得,二十多年前,自己還在京師的時候,京師和南京城,除了氣候,沒有太大的分別。

  無外乎,就是京師的建築,更加恢弘一些罷了。

  可現在……他卻看到了完全不同的京城。

  新城的規模,比之舊城還大,沿途,有傳為已久的火車轟鳴而過。

  人流如織,揮汗如雨,一派新的氣象,地面上光可鑒人,人們穿著還算體面的衣衫,竟一時尋不到從前那三教九流匯聚之地,也很少能看到衣衫襤褸的人了。

  王佐默默的觀察著,入住下來。

  緊接著,辯論開始了。

  王佐下了帖子,請了李朝文至翰林院。

  而翰林院裡,卻是人山人海。

  王佐落座,看到了站在對面,一派仙風道骨之人,他心裡,就先是冷哼一聲,眼裡全是蔑視。

  此等道人,個個道貌岸然,實則卻是妖言惑眾,令人生厭,這樣的人,在成化皇帝時,他早就領教過了。

  王佐面上卻是露出微笑,行禮如儀道:「齊國公為何沒來?」

  他說著,左右四顧,面上舉重若輕的樣子。

  ………………

  公司讓去新加坡一趟,轉了一天的高鐵和地鐵,先到上海,累死了,這兩天更新會有點混亂,老虎盡力有空閒就寫,這一章是在高鐵上寫的,邊上一個大媽一直朝老虎這邊看啊看,壓力有點大。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9-6-28 10:25
第一千三百八十七章:黃河清,聖人出

  王佐說話之時,含笑自若。

  可在別人聽來,卻是另一番滋味。

  齊國公為何沒來?

  這是問李朝文的。

  齊國公為啥就要來?

  言外之意是,你李朝文不過是齊國公的傀儡,傀儡來了,正主兒卻不見蹤影嗎?

  倘若李朝文矢口否認和撇清自己與齊國公的關係,那便是欲蓋彌彰。

  可若是承認,便是承認李朝文乃是受了方繼藩的指使。如此一來,李朝文受方繼藩的授意,欺君罔上,妖言惑眾的罪名,便算是坐實了。

  王佐乃是一個品德高尚之人,一身的傲骨,凜然的看著李朝文,內心深處,卻彷彿有火焰要噴出來。

  他最看不得妖道誤國,像李朝文這樣的人,在他眼裡根本是容不下的。

  此刻聽得王佐問李朝文,方繼藩在哪裡,大家都屏住呼吸,想聽這李朝文的解釋。

  李朝文卻只微笑,朝王佐頷首點頭,而後道:「師叔日理萬機,無暇來此。」

  他……居然直接承認了自己和方繼藩的關係。

  一下子,堂中竟是嘩然。

  王佐冷冷的睇凝著李朝文,嘴角微微一勾露出一抹譏諷的笑意,下一刻他便開口道:「那麼,請問,爾等之所言,都是齊國公教授的吧。」

  這種事情若是承認了,那大家都跟著完蛋了呀。

  李朝文很清楚自己該怎麼做,他整個人很淡然平靜,搖著頭,一字一字的從嘴角裡並出話來:「不是。」

  王佐卻是不信,冷哼一聲,便咄咄逼人起來。

  「還說不是,你與方繼藩的關係,人盡皆知,齊國公日理萬機,這沒有錯,他也算是為大明做過一些好事,有一些功勞,可是……勾結你這等方外之人,胡言亂語,這……是君子所為嗎?」

  李朝文整個人依舊很鎮定,朝著王佐鄭重的道:「這是天意!」

  「呵……」王佐冷笑,咬了咬牙,便惡狠狠的反駁李朝文。

  「好一個天意,成化年間,多少似你這樣的道人,口口聲聲說著天意,蒙蔽天子,穢亂宮中,誤國誤民!」

  王佐氣勢如虹。

  同來的不少人,都同仇敵愾起來。

  這翰林院中的翰林,有的支持王佐,自是橫眉冷對。卻也有不少新學之人,顯得不太自信。

  「這就是天意,聖人要出了,聖人便是天子。」面對氣勢滔滔的王佐,李朝文面上的神色,並沒一絲變化,而是很心平氣和的道:「貧道豈會虛言,更不敢欺君罔上。」

  「哈……」王佐輕蔑一笑,雙眉揚了起來,厲聲說道:「好一個天命,那麼,老夫斗膽要問,如何來證明你的天意。」

  「前幾日,天上帝星……」

  王佐厲聲打斷李朝文:「少來這些虛無之言,老夫只問你,除此,還有什麼可以證明嗎?」

  口氣裡充滿了不屑和鄙視。

  「聖人出,黃河清。」

  天上帝星閃耀,直衝文曲,這是李朝文所觀察來的天象。

  而至於所謂聖人出,黃河清,這就更加玄乎了。

  「哈哈……」王佐又笑:「那麼,黃河水清了嘛?」

  李朝文沉默了片刻,其實他心裡也沒有多少的底氣,不過到了現在這個份上,他卻不得不道:「不知。」

  「黃河水濁!」王佐厲聲大喝:「而你這聖人出,黃河清之言,簡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

  李朝文沉默。

  事實上,他根本無力反駁。

  和一個清流官比口才,不是他所擅長的。

  堂中的諸人,又開始嘩然,人們彼此交頭接耳,甚至有人發出了譏笑。

  「你方外之人,理應在道觀之中,安心修道,不成想,居然利益熏心至此!」

  「你這種人只會胡說八道,禍害人……」

  「……」

  「爾難道不知王法嘛?何為天命,你一區區道人,也敢自稱天命?」

  「……」

  人群之中,一人悄悄的記錄著每一句話,此刻,他的冷汗已是淋漓而下。

  這幾乎是一面倒的屠殺。

  面對一身正氣的王佐,李朝文,根本沒有一丁點的招架還手之力。

  雖然李朝文還是很淡定,可是他的內心深處已是沒有了自信,此刻的他已經不知道怎麼去面對王佐等人了。

  見李朝文無力反駁。

  接下來,四周便只剩下王佐的咆哮了。

  ………………

  弘治皇帝背著手。

  他臉上十分陰沉。

  蕭敬小心翼翼的看著陛下,蕭敬的手裡,還捏著一份剛剛給陛下過目的奏報,奏報是從翰林院送來的,記錄了王佐和李朝文辯論的經過。

  而對此。

  弘治皇帝心裡只有一個念頭……丟人哪。

  這真是丟人丟到姥姥家了。

  他的心此刻也是沉到了谷底。

  哎……

  本來還以為,這個李朝文能有什麼高論。

  好嘛,就算是你李朝文沒有高論,可方繼藩是你師叔對吧,這是你師叔的主意,有他在背後,難道就不教你一點什麼。

  結果呢。

  這是一面倒啊。

  幾乎是李朝文沒有任何反詰的機會,卻被王佐按在地上猛錘。

  辯論……何止是輸,壓根就成了笑話。

  簡直令人不能直視了。

  「當時翰林院中如何?」弘治皇帝不禁看向蕭敬,追問道。

  蕭敬小心翼翼道:「陛下,聽人說,滿堂哄笑。」

  弘治皇帝內心有無數頭馬飛過,他看著蕭敬一眼,嘴角動了動,想說什麼,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了。

  這一刻,弘治皇帝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他彷彿看到的是,這翰林院上下,笑得不是李朝文,這……笑得是朕哪。

  朕數十年的臉,算是徹底的給這李朝文丟盡了。

  弘治皇帝焦慮不安,便繼續追問蕭敬。

  「還有呢,還有呢?」

  「沒……沒有了。」蕭敬道:「李朝文身體有所不適,臉色蒼白,大汗淋漓,說是要告辭,王佐不肯,讓他再辯。李朝文急於脫身,答應了三日之後繼續辯論,這才肯放他出來,出來時,這李真人十分狼狽……」

  弘治皇帝倒吸一口涼氣,整個人都無所適從了。

  都這樣了,三日之後,還來……

  還嫌不夠丟人嗎?

  不過想想,其實也有道理,王佐怎麼會輕易放過李朝文,這是趁他病,要他命。倘若李朝文不肯答應,是肯定不會放他走的。

  「事情竟到了這個地步。」弘治皇帝不禁想哭,可卻是欲哭無淚呀,雖然他很想躲避這場風波,可是自己找的麻煩,含淚也要解決。

  他認真思慮一番,便追問蕭敬:「方繼藩在何處,他再哪裡?」

  蕭敬道:「不知。」

  「這……」弘治皇帝想要說點什麼,隨即,卻又歎了口氣。

  自己能說什麼呢……

  怪只怪自己啊。

  弘治皇帝落座,故意顯得鎮定的樣子:」黃河清,聖人出,這是誰說的鬼話!」

  ……………………

  孟津縣。

  此處本是關中的津要之地,可隨著關中的沒落,也已漸漸的衰落下來。

  前幾年,突然,一群商賈開始活躍起來,他們借助著黃河的渡口,將無數的稀奇的貨物運送於此,而後往關中集散,因而,孟津開始漸漸的繁華起來。

  這是最普通的一日。

  早起的人們,紛紛到了碼頭,預備著一日的勞作。

  可突然之間,一個古怪的聲音發出來:「呀……」

  這一聲之後,孟津縣黃河渡口的軍民們,沸騰了。

  那本是渾濁的黃河水,在這一刻,居然……清澈起來。

  清澈的河水滾滾而下,依舊發出了怒吼。

  .....

  這兩天太忙了,感覺昏了頭,沒碼字,整個人急的不得了,知道很多人在等,抱歉,抱歉。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9-6-28 10:25
第一千三百八十八章:奇跡

  孟津渡口的商民們,像是炸開了一般,人們不可思議的爭相目睹著眼前發生的一切。

  生活在這裡的人,祖祖輩輩,對於這一條河水,都習以為常,在他們看來,河水就是黃色的,黃色的河水,翻滾著大浪,轟隆隆的席捲而下。

  可如今……

  很快,當地的巡檢便帶著人匆匆而來。

  到了正午,這裡已是人滿為患了。

  越來越多的人,紛紛而來,看著眼前的奇跡,一個個露出不可置信的樣子。

  孟津縣令鄭文亦,則在這個時候,帶著大量的差役而來。

  鄭文亦乃是弘治九年的進士,因為只名列三甲,先在刑部觀政,此後外放為縣丞,而後任縣令。

  孟津乃是大縣,大縣為令,小縣為長,鄭文亦近來,正為孟津的事而焦頭爛額。

  商賈的湧現,黃河渡口所帶來的商機,令孟津開始逐漸的富庶。

  當初,鄭文亦在京師時,對於京裡的那些新政,也略有耳聞,朝廷隔三岔五對新政得力的大臣和地方官吏給予了旌表。

  隔三岔五送來的邸報裡,更是讓鄭文亦認清了形勢,當今天下,已經變了,變則通,不變則死。

  這對於廟堂諸公是如此,對於他這個地方父母官,也是如此。

  因而……他不得不尋求改變,可新的管理辦法,還是讓他焦頭爛額。

  一方面,是他的能力有限。

  另一方面,是下頭的佐官和差役們對於新政,也是一竅不通。

  雖然拿著邸報,還有從保定布政使司那兒求來的《新政紀要》拿出來,組織了官吏進行學習,可畢竟……提升還是有限。

  不過現在縣裡的頭等大事,就是擴建黃河渡口,其次是完善渡口至縣城的道路。

  鄭文亦聽說黃河渡口出了事,說是那兒突然人山人海,貨物和人進出不得,先是嚇了一跳,對於他這樣的縣令而言,小小的孟津,新政就是渡口,渡口就是新政,若這裡出了事,那麼一切可就完了。

  於是他連忙丟下了其他事情,心急火燎的帶著一干差役親來了,果然是人山人海,人頭攢動。

  見了父母官到了,水路巡檢官帶著數十個兵卒推開了人群,迎接了鄭文亦。

  鄭文亦買不起京裡的馬車,只能坐轎子,下了轎子後,他左右四顧,威嚴的樣子,道:「這像什麼樣子,趕緊將人趕走,什麼黃河清,什麼黃河濁,都在胡說什麼,劉巡檢,莫非是有賊子要作亂嗎?」

  劉巡檢瞠目結舌的樣子,似乎還處在震驚之中。

  不過鄭文亦這樣問,他是可以理解的。

  許多的逆反行為,都和黃河有關,今日從黃河裡挖出點什麼,明日黃河如何如何,這是地方父母官最不願意看到的情況。

  這劉巡檢哭笑不得的道:「使君親自去看看吧。」

  好吧,他沒辦法解釋。

  鄭文亦只點點頭,前頭有兵丁和差役開道,很快,邊在人山人海的縫隙裡,到了河岸。

  而此時……鄭文亦身軀一震,也是很吃驚,他抿著唇,沉默了。

  黃河清了。

  清澈的河水,足以引發一個內心情感豐富的詩人發自內心的澎湃情感。

  沒錯,鄭文亦,就是一個詩人,現在他突然想要吟詩。

  可是……他作為父母官的職責,此情此景,卻讓他打了個冷顫。

  在震驚過後,他目中帶著恍惚的樣子,回頭道:「水清了。」

  「是,水清了。」劉巡檢點頭。

  河岸兩邊,數不清的人爭先觀看。

  已有一群男子,身上繫著繩索,跳下了河水中去,想要一探究竟。

  商船被堵塞在了渡口,到處人聲鼎沸。

  「使君,要不要立即派人去上游和下游看看。」

  「不必了。」鄭文亦臉色沉重,好像一時之間也不知該如何反應。

  畢竟,一輩子,他也沒有遇到過這樣的情況。

  可比較他作為一方父母官,這裡誰都能慌,就是他不能,更不能讓這裡出亂子,要不然第一個遭殃的必定是他。

  所以深吸了一口氣之後,鄭文亦便一派鎮定自若的道:「不能因為水清了,就堵塞了渡口,這麼多商船擁堵在此,這樣下去,不是辦法。立即派人將人疏導開,萬萬不可因此而釀成**。各路巡檢,還有差役,都要下鄉中去,黃河水清,數百年未有也,要防止有宵小之徒,借此作亂,各鄉各裡,都要嚴防死守。」

  鄭文亦頓了頓,又道:「讓急遞鋪的人來,本官立即修一封奏疏,這麼大的事,非要向朝廷陳奏不可。縣中上下人等,各司其職,不要瞎摻和,做好自己本分的事。」

  鄭文亦說出了一系列的安排,表情很凝重。

  按照儒家天人感應的思想,自然界發生的一切災難和奇跡,都可視為上天帶有用意的寓言。

  對於他這區區縣令而言,做好自己的事就好了。

  而至於寓言是什麼,那是廟堂諸公們去詮釋的事。

  他火速的穩住了人心,讓人疏導了人群,而後親自修書,命人快馬送出去。

  ………………

  「少爺,少爺……」

  未見人,先聽到聲音,王金元連滾帶爬的尋了來。

  看著王金元一臉哭喪的樣子,方繼藩便想揍他,感覺一天的好心情都被這聲音糟蹋了。

  方繼藩冷聲道:「何事?」

  「出事了,出大事兒了。」王金元激動的捂著自己的心口,一副心痛的樣子道:「少爺,交易所那兒,諸多上市的商行,價格都跌了。「

  方繼藩倒也給嚇了一跳,臉上多了幾分慎重:」為啥呀?」

  這顯然,是出乎方繼藩意料之外的事,老方家在證券交易所裡涉及到的利益太大了。

  而且宮裡的內帑,也大多丟在交易所裡,任何一點異常的波動,可都不是鬧著玩的,這可能是數百數千萬兩紋銀的蒸發。

  王金元哭喪著臉道:「自打李朝文和王佐辯論之後,許多人都說李朝文乃是受了少爺的指使,欺君罔上,現在李真人成了京裡的笑柄,關於他被王佐各種詰問的故事,到處都在傳,人們都說他是理屈詞窮,大逆不道。而這事兒,又關係到了少爺,少爺……」

  好吧,方繼藩覺得自己的心情是苦笑不得的。

  也不知,這到底是自己的不幸還是幸運。

  證券交易中心,竟只因為自己個人的原因,就可發生暴跌。

  其實這也可以理解。

  所謂的股價,無非就是人們對於未來市場的信心而已。

  支撐信心的原因有很多,比如市場需求的擴大,比如新市場的開拓,比如新的技術,帶來的革新;總而言之,一切對於市場利好的可能,都是信心。

  方繼藩……也是一樣的道理。

  在不少的商賈們看來,方繼藩就是朝廷對於商賈態度的晴雨表。

  姓方的若是有一天完蛋了,可能整個新政也就完蛋了,又或者會被後來者改的面目全非,這會令市場出現許多的不確定性,自然而然,這股價也就非要暴跌不可了。

  方繼藩一臉無語的樣子:「不至於吧,本少爺倒是覺得李朝文那狗東西說的很好啊,黃河清,聖人出;還有紫薇星氣沖文曲……」

  王金元便木木的看著方繼藩,不作聲。

  他也無語了……

  顯然,他對於方繼藩的片面認知,不太認同。

  方繼藩看著王金元抑鬱的樣子,歎了口氣。

  這一屆的軍民百姓們不行啊,居然這麼有科學素養,靠著這些,已經騙不到他們了。

  方繼藩心裡不禁欣慰。

  緩了半響,王金元終於道:「少爺,咱們是不是趕緊的拋一點股票出去啊,西山手裡的股票太多了,都捏在這裡,若是任這麼跌下去,那……」

  方繼藩給他氣樂了:「誰說要拋,給我買,人家拋多少,咱們買多少,我不信這個邪。」

  王金元不可思議的看著方繼藩,卻是給方繼藩的決定嚇著了。

  少爺這是在賭氣嗎?

  這可是真金白銀啊,可不是賭氣的事兒。

  只是……深知方繼藩脾性的王金元,是不敢相勸的。

  過了片刻,朱厚照也尋了來。

  「老方,我完了……」

  他眨眨眼,眼裡一片水光,看起來像是快要掉下淚水,一臉痛苦的表情。

  方繼藩見他落魄的樣子,倒是耐著性子道:「殿下,怎麼了?」

  朱厚照道:「西山藥業,本是氣勢如虹,暴漲了十倍,本宮覺得手裡的這點股票不夠,便尋了數十個泰山,請他們掏銀子……」

  「買了很多?」

  朱厚照點頭。

  「跌的也很狠吧。」

  朱厚照又點頭。

  越是這樣暴漲的股票,也最是脆弱,一旦有什麼風吃草動,都可能引發暴跌。

  方繼藩拍拍朱厚照的肩,聲音溫和的道:「殿下啊,要記住這個教訓,不過……殿下放心,很快就會漲回來的,殿下的新藥生產,進行的如何了?」

  研發是一回事,如何將這研發的成果轉化為大規模生產,才是最緊要的事。

  若是不能大規模的生產,而只局限於研究所裡隔三岔五的培養出那麼點藥來,是沒有多大意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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